《冥媒正娶》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冥媒正娶 作者:雁寻 文案 城破之日,她纵火自焚。 涅槃重生,她竟获阴阳双瞳,与鬼同行,与妖为伍。 回到命运的转折点,看她如何扭转乾坤,于这乱世之中,谱一曲风流艳歌! 以上翻译过来就是: 某女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结果被倾城绝色的男鬼缠上。 可怕的不是一只鬼,而是一群鬼在半夜等着…… 某女怒摔:“老娘阴婚都敢结,怕个鸟!” 阿绝死皮赖脸飘过:“男鬼倒贴有三好,贴身、隐蔽、穿的少!” 温馨提示:1v1甜宠爽文,男主妻控,谁敢欺负他老婆就他就半夜吓死谁,本文背景架空魏晋,请勿深究。 ============== ☆、第001章:城破 佛龛前,香火已经燃过了大半,顶的笔直的灰烬朦胧在青烟中,仿佛下一刻即将熄灭。 如同她,已燃到尽头的生命一般。 少妇跪在蒲团上,身板却挺的笔直,紧抿的薄唇和削尖的下巴倔强的昂着,曾经神采飞扬的流光美目此刻如同被墨汁晕染,寂若死灰。 “玉娘……”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中隐隐夹杂着急切,目光贪婪的扫向女子掩藏在宽大袍服下玲珑有致的身躯,灼灼目光掺入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欲望。 “玉娘……”男人再次沉沉唤道,幻想着那人皎月般美好的面容,秀气精致的鼻梁,鲜红欲滴的樱唇。 然,她终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 耐心用尽,男人冷冷道:“谢家那个老疯婆子已经死了,再没人能护着你。” 她仍旧不动,背影冷清孤绝。 “姚秦已兵临洛阳城外,城破之后,尔等妇孺下场如何,自不必说。”他这话虽然像是劝勉,却隐含了威胁之意。 奈何女人仍旧无动于衷。 男人语气不得不放软:“玉娘,这些年谢家给予你的,不过是个牌位,你又何苦执着,倒不如投奔我,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好似多年前惯用来安抚她的手段那般。 当时他也说会护自己周全。 然后呢? 毒死她堂舅,暗杀她舅父,逼得族长郁郁而终,郗氏一族人才凋零,就此没落,再无翻身之地。 不仅如此,他还同自己的仇人密谋,让家族将她当成玩物送给权贵,在她走投无路之下伸出援手,实则……不过是想她自奔为妾,沦为禁脔罢了。 好一个“我会护你周全”。 若非她偷听到他对妹妹含情脉脉的许诺,便当真以为那人对自己情深意笃。 有时候,所谓的救命稻草也锋利如刀,能够将人割伤的鲜血淋漓。 最可笑的却还是她自己,代笔丹青,默默无闻的成就了妹妹的才名,到头来却成为家族无用的弃子。 没了家族的依傍,艳丽的容貌便是负累,只会引来权贵们贪婪的觊觎。 “玉娘!”男人打断她的思绪,急急开口:“谢家已自顾不暇,你便是随我走了,也无人知晓。” 听到这里,她的唇角已然起了笑意。 施施然起身,她终于回眸,广袖相接之处,素白的双手正捧着一个灵位。 看见这个灵位,男人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可怖。 “灵宝……” 在她开口的瞬间,男人一怔,这是他幼时的乳名,她已多年不曾唤过。 不,确切的说自那次之后,她再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多看他一眼。 男人欣喜若狂,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再度打入深渊。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舍了你而取四郎?” 粗大的手指顿时收紧,指骨被捏的都有些泛白,是啊,他怎么就能忘了,当初这个女人竟是宁愿同去世多年的谢四结为阴婚,也不肯做他的妾室。 他大好男儿,前程似锦,却竟连个死人都不如。 在她嫁入谢家的那一刻,强烈的屈辱感敌过了爱意,他想方设法百般刁难,不过是想让她低头,然后再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生路罢了。 只是,这倔强的女人却始终不肯,尤其是谢家那个疯老婆子还每每从中作梗。 玉娘突然一挥广袖,抬手间竟有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这味道让男人心驰神往,他有些痴迷的向前迈了几步,喃喃道:“玉娘可是悔了?无妨,无妨,只要你肯随我走,我不会计较从前,日后仍会对你百般宠爱。” 轻蔑的大笑声传来,玉娘的眸光却是极寒。 “你始终都不懂。”玉娘的声音如此不真实,连同萦绕在她周身的烟雾一般飘渺。 “谢家能给我的,远是你所不能及的。”她一边说,一边在男人愈加不耐烦的视线中抬手打翻香炉。 香灰尽数洒出,其中夹杂着火星,落在宽大飘逸的衣摆上,竟“腾”地生出一条炙热的火舌。 男人大惊,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酒是她故意洒在衣服上的,竟是要以其为引,纵火自焚。 “来人啊!快来人!”他连连后退,被火光包裹的玉娘却笑得恣意。 “主公,秦军就要攻城了,此时不走,怕是就来不及了。”侍卫急匆匆赶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满眼震惊。 男人又气又急,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嗟叹。 “玉娘啊玉娘,你真是太蠢了。” 是啊,她是蠢,却蠢的是当初,识人不清! 目送着男人仓皇逃命的背影,她的视线在疼痛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抓着灵位的手指却始终不曾松开,皮肉焦裂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将上面印刻的字迹染红。 火光席卷了明眸,夺走了她的视觉,隐约中她仿佛看到少年模糊的轮廓,她虽从未见过,冥冥中,却觉得那应当就是天妒英才的谢四郎,一如传闻中的那样,超然若仙,绝色倾国。 玉娘会心一笑,像是娇艳的玫瑰在烈火中最后的盛绽。 碧落黄泉,便让她见上那庇护自己一生的夫主一眼吧。 那样的天人之姿,她定能永远镌刻于心间。 东晋隆安三年,姚秦攻陷洛阳。 城中只有极少数士卒逃走南迁,余者皆惨遭秦军屠戮。 期间,陈郡谢氏一支的佛堂起火,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秦军不得近,百年老宅连同它承载的繁华盛景一同化作飞烟。 无一幸免。 ☆、第002章:亡奴 冷风顺着未关好的窗子吹了进来,不同于北方冬天的干燥,带着一股南边特有的阴冷之气。 破天荒的,翡翠园的主子,郗家那个一向脾气火爆的表亲小姑子竟是没有大发雷霆,反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吹着凉风,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自从郗家长房主母周氏缠绵病榻起,就再不曾出现过了。 玉润闭着眼睛,贪婪的呼吸着带着淡淡熏香的空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而不是佛堂里焦黑腐烂的尸体。 被家族厌弃,为寻求谢家庇护同那人结为阴婚,洛阳城破后的自焚而亡,曾经的种种,都仿佛是南柯一梦。 现在梦醒了,她回到十二岁那年,在郗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女郎,风冷了,容易着凉,您快去披件衣裳。” 刚刚进门的文妪见到此情此景,连忙上前关了窗子,回头时候却见到自家女郎仍旧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心中不由得大惑。 自这几日来,女郎便是如此,常常一动不动的望着某个地方出神,面容也常带着笑意。 文妪低叹一声,她并不是见不得女郎开心,实在是眼下……不合时宜啊。 “妪,宓儿她可是今日下葬?” 文妪闻言一怔,旋即点头:“已是第七日了。” 当地有个习俗,人死要将尸体停满七日方可下葬,这宓儿原本是贴身服侍玉润的婢女,可是前些日子犯了错,被本就心气儿不顺的玉润一怒之下罚了禁闭。 谁知道这丫头是个烈性的,竟一时想不开投了井。 玉润得知这个消息又悔又气,急火攻心竟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有了十四年后的记忆。 “女郎可是要去?”文妪蹙了蹙眉,要知道外面都在传言自家女郎是个刁钻蛮横的主子,气病了掌家的大堂舅母不说,还逼死了自己的婢女。 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女郎若是露面,只怕会给外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玉润却是一脸无所谓,坦然道:“既然主仆一场,自然要去送她一程,再给我准备些米粟和布帛,我便是仁至义尽了。” 第2节 她的语气没了往日的颐指气使,但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威严之气,让人无法违抗。 文妪连忙应下,心中暗暗讶异女郎的变化。 玉润并没有理会文妪神情的异样,只是定定的看着窗外。 一年前,郗家族长尚未过世的时候,郗府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现如今,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他那个沉迷于求仙问道的二堂舅根本撑不起郗家的门楣,恐怕再过几日,他就要迫于王氏的压力将自己送到建康。 玉润正思忖着,文妪已经安排好了马车。 宓儿虽不是郗家的家生子,却也是会稽本地人,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后事便是由兄嫂来安排。 郗家按照惯例给了安葬和安抚家属的银钱,却不料事后她的兄嫂却闹到了府上,说玉润蛮横霸道,逼死了他疼在心尖儿上的妹子,将玉润的名声毁了个彻底。 这一回,她倒要看看,这对兄嫂是如何“疼爱”他们妹子的。 ☆、第003章:见鬼 乱坟岗上,一卷破草席裹着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尸身,露出的半截小臂已没了手掌。 玉润记得,宓儿左手腕始终带着母亲留给她的镯子,现在那齐齐的断口,显然是有人为了取下镯子,不惜破坏尸身。 果然如她所料,肯将自家妹子卖入府中为奴为婢的人,又怎么会对她“疼爱有加”? 当初那一闹,多半是得他人授意。 宓儿的兄嫂没想到自己才丢了尸身,就被玉润带人在乱坟岗上堵个正着,心中不由悔恨,早知道就拿了二夫人的钱,听话好好将宓儿安葬,何苦像现在落下话柄。 玉润冷眼看着他们,马车中传来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次先发制人,不等对方去败坏她的名声就主动出击,宓儿的兄嫂果然没了前世的嚣张,一个个蔫头耷拉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宓儿那个面相刻薄的嫂嫂眼睛一转,率先出声。 “这位贵人,我们家宓儿死的冤枉,您千万要为她做主啊!” 她只看到马车上有郗家的族徽,压根没想到里面坐着的就是宓儿服侍的主子玉润,只当是郗家派来监督他们某位有头脸的管事媳妇,便想着趁机告上一状。 “做主?”玉润怒极反笑,她怎么就忘了,这一家都是没脸没皮的,否则怎么会吞了下葬的银钱,将人只用破草席卷了,还告状告的理所当然。 “是啊,求贵人给小的做主,我们家宓儿竖着进了你们府上,怎么是横着出来的,她可是我们疼……”妇人看了一眼宓儿被破烂草席包裹的身子,生生将“心尖儿上”几个字吞了回去。 “你是想说,我们郗家苛待她了?”玉润半眯着眼睛,眸中有寒光闪过。 “不敢不敢,小的听说我们家宓儿服侍的不是郗家的主子,而是那位表姑子,便是投井,也是因着那表姑子狠狠责罚了她的缘故。” 狠狠责罚?宓儿偷了她的银钱,她碍着对方是二夫人送来不好打发,也只是罚了她禁闭而已,哪里有什么狠狠责罚了。 玉润笑声更冷。 “你还真有脸说,既是责罚,尸身上怎无虐打的痕迹?至于那被砍断的手腕,是死前还是死后所为找人一验便会知晓,至于做主,既然你们今天求了我,那我就好好替她做做主!” 说到这里,玉润猛的掀开了车帘,露出自己清俊还带着些许稚嫩的面容。 “人言道入土为安,你们身为她的亲人,拿了赔偿的银钱却不肯将她好好安葬,是何居心?!” 宓儿的嫂子虽然未见过玉润,但是郗家如她这般年纪的主子便也只有一个人,心神不由大震,连忙跪地求饶:“女郎饶命,女郎饶命,不是我们不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文妪看他们一副市侩小人的嘴脸,不由得在地上狠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你个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明是你们自己吞了银子,又来污蔑我们女郎。” 文妪是她母亲留下的忠仆,自然一心站在玉润这边,几日前府内府外就在疯传玉润是个脾气暴烈的,这让她一个快到嫁龄小姑子如何自处? 眼下正是正名的机会,文妪怎么可能放弃。 “我们女郎念及主仆情谊,还特地带了粟帛给她的亲人,可谁知道宓儿命苦,竟碰上了你们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兄嫂!” 文妪年纪大,这个年代有着对长者自然的尊重,她这一番的责备的话说出来,宓儿的姑嫂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在听到粟帛二字的时候,宓儿的嫂嫂面部肌肉狠狠的抽动一下,要知道如今这朝不保夕的乱世银钱常无用武之地,倒是米粟一类才是保命的根本。 想到这里,他们懊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玉润递给文妪一个眼神,示意她见好就收,自己则义正言辞道:“我关宓儿禁闭,实是因为她……也罢,人既已死,天大的错我也不再追究。” 她轻巧的一句,就带出了宓儿有错的事实,婢女有错,做主子的别说关禁闭,责罚又有何妨,那宓儿的兄嫂本就理亏,眼下更是无话可说。 玉润深吸一口气,叹道:“妪,找人好好埋了宓儿的尸首吧。” 她可是知道暴尸荒野的滋味不好受,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这句话一说完,恍惚间她就见到草席边上正站着一个十四五岁,长发披散的少女,那眉心一颗米粒大小的美人痣,不是宓儿是谁?! 光天化日之下,她这是活见鬼了? 饶是玉润一向胆大,这回也被骇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少女冲着她柔柔一笑,笑容中饱含着感激之情。 文妪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女郎,这里交给陈叔,他会安顿好的。” 玉润呆滞的点了点头,任由马车载着她回了郗府,同时也将宓儿的鬼魂丢在身后。 只是隐约间,她仿佛听到宓儿尖细的声线急切的传来。 “女郎,女郎……她们想要毒死大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文的一些说明:这文是架空魏晋风的,也就是说有些部分会尊重史实,但是也有一些地方会依照剧情的原因做一些篡改。比如女主王玉润,王献之和前妻郗道茂的女儿,历史上2岁就已经早夭而亡,但是这里yy她是活着的,有兴趣的娃儿可以去查一下关于王献之被公主抢亲的故事。 里面关于史实人物的性格基本都是依照剧情自己杜撰的,绝不代表人物本身!就酱~希望大家看文愉快么么哒!(づ ̄3 ̄)づ╭?~ ☆、第004章:示警 马车一路颠簸而行,车中坐着的玉润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 方才,她可是听到了一个鬼魂在向她示警? 若是放在以往,她肯定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但自有了梦中的那些记忆,特别是同谢四郎结为阴婚的那段经历之后,她对鬼神一说就十分敬畏。 以前谢家的祖母阮氏常在她耳边念叨,这人死后是有三魂七魄的,所以她才坚持要为已故的谢四郎娶亲,即便是被人当成疯子也毫不在乎。 她虽然没达到阮氏这样疯癫的地步,但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宓儿的死本就蹊跷,她始终不明白一个禁闭而已,怎么就能逼得她投井自尽。 如今听到宓儿的鬼魂说有人要毒害大夫人周氏……如此说来,宓儿的死怕是也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那宓儿口中的“他们”是谁? 二夫人郑氏的确一直惦记着掌家,只是二爷郗融是个潜心修道的,虽然迂腐了点,却也断然做不出来这样阴狠毒辣的事情。 如果不是郗二爷,难道还同三房有些牵扯么? 郗家三爷郗冲很有生意头脑,家中的收入如今都仰仗着他,郗冲对这位大嫂平日里很是敬重,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至于三夫人冯氏,府中上上下下都称赞她是活菩萨,这样心慈面善的人,难道会同二夫人同流合污么? 人心隔肚皮,有些事,连眼见都未必为实。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郗府,玉润刚一回到翡翠园,就见婢女杏儿来报。 “女郎,方才三姑娘来过一趟,说是让您去她哪儿量尺寸,眼看着要到年关,府里说是要给几位小姑做几套衣裳。” 玉润刚迈入门坎的脚步顿了顿,心头陡然一凛。 这件事她也有印象,却不是因为做衣裳,而是此去路上偶然在亭子里听的那番话…… “好,差人去和三姐说,我稍后便去。” 这一回,她有意拖延了时间才动身。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路过牡丹亭的时候,她还是瞧见了三夫人聘婷而立的背影。 玉润勾了勾唇角,这就有点意思了,难不成上一世,自己并不是“偶然”才听到的? 想到这里,她放慢了脚步。 “即便是要打要杀,二哥也不能就这样送走玉润,她可是大堂姐仅存的血脉啊。” 三夫人的声音有点抖,似是有些激动。 在她对面,郗家二爷长叹一声,一只手扶着石案不住的叹气。 “你以为我想么,可是王家那边逼得紧,唉,说到底,玉润她姓王,不姓郗啊!” 郗家二爷观念有些迂腐,在他看来,姓氏就如同一个人的烙印,即便是身死也绝不能背弃。 当真和那时的话一摸一样!一个字都不差! 玉润冷笑,王家为了娶公主将她母亲休回夫家的时候怎么就没顾念尚在腹中的自己?是他们当初抛弃了她同母亲,现在竟然又想用这个姓氏逼迫她回去?笑话! “这……”三夫人似乎也是十分为难,犹豫道:“我听说王家五爷似乎对咱们在会稽的商铺似乎很感兴趣。” “什么!”郗二爷眉头大蹙,要知道现在郗家是坐吃山空,就指着那几间铺子的进项,难不成自己若是不肯将人送回去,王家就要打那铺子的主意么? 郗二爷心中苦闷,却不知玉润此时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 腊月的阴风刮过,寒气直沁到骨子里去。 在玉润抬眸的时候,亭子里三夫人的身子似乎侧了侧,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过来。 前世她不知道轻重,听到了这话心中既是气愤又是感动,一面恨王家做事不留余地,一面又怕连累外祖家,便冲了出去,主动同郗二爷说愿意回到王家。 为此,她还跟一心想要将她留下的郗三爷闹翻,使他以为是自己贪慕王家的富贵。 殊不知真正逼走玉润的,却是三夫人冯氏这一番话。 谁不知道会稽这几间铺子于郗家的意义如何,即便王家再有权有势,在这个讲究风骨的年代,哪个人敢这样的强取豪夺。 更别说还是她那个一心醉心于田园山水,向来不拘小节的五伯父了。 前世的玉润年纪太轻,不懂这个道理,但有了那些记忆,冯氏这番话的真假,她再清楚不过。 冯氏的目光又瞟了过来,这一回有了不同以往的烦躁。 恐怕她不论是何时出门,都会“碰巧”听到这一番对话,冯氏料定以自己原来的性子,必会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第3节 可惜,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别人稍稍一激,便会鲁莽冲动的王玉润了。 思及至此,玉润冷冷一笑,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冯氏紧缩的眸子里盈满了失望。 量尺寸的老妪尽心尽力,可是玉润却是心不在焉,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宓儿的示警。 要毒杀大夫人,应当选个什么时机最好呢? 依稀记得前世大夫人正是死在除夕那一晚,但她病情恶化谢绝所有客人却是在三天后。 这期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玉润紧抿着薄唇,焦躁的想着,以至于额角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文妪在旁见了的连忙拿帕子替她拭去,颇为有些心疼的说:“等明儿个三爷回来就好了,有三爷在,自会替女郎做主。” 瞧,连文妪这样的奴仆都信不过郗二爷。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猛的闪过脑海,惊得她猛地坐直。 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忙问她是怎么了,玉润却是只管摇头,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关于郗三爷回来的话。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次跟着郗三爷一道回来的还有大夫人的继子。 他大堂舅郗超去世时膝下无子,族长便做主从郗家另外一脉嫡系那边过继了郗僧施过来。这孩子聪敏好学,日后必是能成器的,郗三爷很是喜欢,便经常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只可惜,二房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原因无他,只因有着孩子在,南昌公的爵位他人就休想染指。 想到这一层,仿佛抽丝剥茧一般,真相渐渐明朗起来。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大夫人周氏,而是她的继子! 母亲重病,身为儿子自然要侍奉左右,郗僧施本就回的有些晚了,一回来端茶送药肯定少不了,这中间,就给了歹人下手的机会。 谋杀养母,这样的罪名,别说是袭爵,他恐怕连性命都要赔上,即便是诬陷不成,这样的过失,又岂是一个孩子能承担的? 周氏临终前定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会让人谢客,只怕那个时候,她已经去了,生生拖到除夕才放出过世的消息,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不知不觉,玉润湿了眼眶。 周氏没有子女,便将她视若亲生女儿。在母亲因为思念父亲成狂,每每看到她就发疯了似的打骂责罚的日子里,是周氏请大夫替她看伤,日夜守着高烧不止的她,不解衣带的照顾。 可是她呢?却连周氏是遭人暗算而死都毫不知情。 是啊,她那时候听了三夫人的话,一心想着莫要拖累郗家,只等着被送走。 原来,三夫人唱的这一出,竟是连环计。 看来宓儿口中的“她们”,应当就是指二夫人同三夫人了。 事情牵扯到了三房,郗三爷可否知情? 玉润摇了摇头,郗三爷带着郗僧施在外历练这么久,若是想下手有的是机会,即便是他顾忌面子,也用不着将这孩子教养的如此聪慧,加之前世郗僧施最后还是顺利的袭爵,背后的支持者一定是郗三爷。 只是她不明白,三夫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对于那个眉眼常带笑意,被人说成菩萨似的冯氏,她从来看不透。 但如今她占了先机,就绝不会让那些人再如愿! 玉润打定了主意,耐心的等待着郗三爷领着郗僧施回府,并在他们到达的翌日,起了个大早去看大夫人周氏。 刚迈入周氏所在的院落,一股浓郁的药香就扑鼻而来。 有多少年,不曾闻到这熟悉的药香了? 周氏有宿疾,这一次也是旧疾复发,这药是她用惯了的,玉润儿时赖在她怀中常闻到。 “是表姑娘来了。” 守门的婢子一见是玉润,立刻笑着向里面通报。 里面果然传来周氏沙哑疲惫的声线:“是玉润?快让她进来。” 玉润抽了抽有些泛酸的鼻头,褪了外衫,却站在距离周氏床边五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 “快过来给我瞧瞧,听说你前些日子晕过去了,可是大好了?”周氏说的有些吃力,她本已是强弩之末,二夫人完全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显然玉润的猜测是对的。 “好多了。”玉润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炉,坚持暖了身子才凑到周氏身边。 周氏眼角眉梢含笑:“你呀,心里对人好,嘴上却从来不说。” 玉润则巧妙地岔开了话题:“二哥呢,可是瞧见我就躲起来了?” 郗僧施在族中兄弟里排行老二。 一提到继子,周氏脸上的笑容更盛,病容也有了几分光彩,旋即向里间儿唤道:“二郎,还不出来跟你表妹打个招呼。” 随后,一个年级同玉润差不多,身着墨绿色长衫的清俊少年面色微红的走了出来。 这个年纪,已有了男女之大防,故而他听到玉润来了,才躲了起来。 相比之下,玉润则大方的多。 只听她打趣道:“我听人说二哥这次跟三舅出去,和几个北方的厨子学了手艺,不知可是真的?” “啥?”周氏同郗二郎皆是一愣。 玉润则调皮的冲着郗僧施挤了挤眼睛:“怎么,二哥不乐意露一手?我想舅母她肯定想要尝尝呢。” 郗二郎这才恍然大悟,是啊,这些天母亲食欲一直不振,身子也每况愈下,玉润这番话是想让他亲手做东西给母亲吃。 若是他亲手做出来的,母亲一定会欢喜,这欢喜之下,病情就有好转也说不准呢。 郗二郎听了很是激动,连忙点头应是,随后就吩咐人去准备食材。 玉润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唇角轻轻扯出一抹笑意。 她不可能无时无刻在周氏这边盯着,既然料不准她们会在哪一回下手,那自己就给她们制造一个绝佳的机会。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她就务必要把一切都控于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里面很多称谓,阿寻有查资料,如果大家觉得有不正确或者别扭的地方欢迎随时提出来,虽然这文是架空,但背景还是借鉴了那个时代,所以偶也想写的严谨一点。 ☆、第005章:月华 郗二郎在玉润的撺掇下去了厨房,周氏知道他的心意,怕他弄伤自己便特意遣了两个婢女跟去。 玉润则对文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盯着那两个婢女。自己则坐到周氏身边,笑吟吟的开口:“舅母,昨儿个三舅他们回来晚了,接风宴是不是要今日补上?” 周氏自然点头:“有你二舅母来安排,且放心吧。” 玉润其实早就知道,现在提起,不过是为后面的话做铺垫。 只听她娇嗔道:“其实玉儿来的路上已经闻到了饭香了,”说到这里还特意吞了吞口水才继续,“舅母要不要同玉儿一块儿去瞧瞧菜色?” “你啊!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小馋鬼的性子。”周氏的语气带着宠溺,她昨日已经见了郗三爷,今日本不想拖着病体去惹大家担心,但是被玉润这么一搅合,精神倒好了不少。 “舅母偏心,以前二哥没回来的时候,您可是从来不嫌弃我的。” “你这孩子,还争上宠了。”周氏不禁莞尔。 “不是我争宠,实在是二哥一回来,家里人都惦记着他呢。” 她这一句“惦记”包含了几层意思,周氏不是傻的,稍稍寻思便明白过来,旋即神色也多了几分肃穆。 “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莺儿,今日就不必让他们送饭了,我要领着表姑娘去前堂用膳。” “夫人您的身子?”名唤莺儿的婢女还有几分迟疑,却被周氏凌厉的目光堵了回来。 她病得太久,二郎又太过年幼,是时候出面,让那些有心人看一看,长房并非无人。 玉润长舒一口气,起身扶着周氏向外走去。 腊月的风阴寒如旧,但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玉润却莫名的有些血脉沸腾。 前堂里,郗家老少都已经到齐了。 其中,郗二爷同郗三爷皆向东而坐,左右手边的榻几后分别是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夫人,再往下则是少爷同小姑。 郗家本就人丁不旺,如今即便是人到齐了,偌大的厅堂也是空荡荡的。 玉润垂下眼睑,想到自己在王家时所见热闹非凡的情景,眸光不由黯然。 即便是郗二郎日后能与王万、桓茂远这样的名士齐名,只怕郗家积重难返,也会如上一世那般逐渐没落。 所以她前世主动提出要回王家一方面是因了三夫人的话,另一方面也是大势所趋。她那会儿很看重郗家的每一个人,不想他们因自己为难。 见到周氏来了,郗二爷同郗三爷都赶忙起身请周氏上座,相较之下,二夫人竟是惊讶的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那句:“您怎么了来了。”就停在嘴边,却还不等说出口,就被三夫人抢白道:“大嫂是该出来走动走动,这人在屋子里呆的久了,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三夫人就是这样,声音柔柔,语气真诚,怎么听都觉得是为你着想。 周氏欣然点头:“是啊,明个儿就让二郎陪我逛逛园子,他同三叔出去了这么久,怕是好些地方都不熟悉了,日后做事也不方便。” 如此说来,郗二郎这次回来,竟然是要渐渐接手家族内务? 二夫人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想当初郗家大爷同族长相继重病过世的时候,她还欢喜了好一阵子,可谁知好容易熬掉了两个老的,又来了个小的,偏生这小的又是族长钦点,地位谁也撼动不得。 她正怨念的想着郗二郎,就听到门口有人来报,说是小郎到了。 除了周氏同郗三爷,其余人的笑容都带着几分刻意,玉润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率先开口道:“没想到二哥这么快就做好了。” 其实是她来的路上故意拖延了时间,还特意计算了脚程,让文妪带郗二郎抄小路过来。 “母亲,叔父……”郗二郎恭敬行了一礼,文妪就从他身后走出,手中还拖着一个罐子。 解开盖子,白灼的热气就升腾起来,粥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众人本就饥饿的肚子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 “这是?”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玉润也不在乎,只管笑吟吟的开口:“二哥果然是个能干的,如今我们也沾沾大舅母的光,尝尝您的手艺。” 郗二郎听了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母亲不会来赴宴,谁知后来却被人告知来了前堂,幸好文妪那个老奴是个有经验的,特地叫多准备了这些。 听到玉润这话,郗二爷则皱起了眉毛,不悦的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行这妇人之事!” 玉润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她只知道这位二叔是迂腐的,却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 第4节 “二哥错了,”郗三爷捋了捋下唇上的胡须,笑道:“古有鹿乳奉亲的美谈,如今二郎所作所为也不过出自一个‘孝’字,妇人之事又如何,丈夫之事又如何,百善孝为先,二郎强过你我多矣。” 郗二郎面皮薄,一番夸赞下来已是先红了脸,他轻咳一声,刚想说要多谢玉润的提醒,却见文妪已经在玉润的授意下,给坐在西边的三位长者先盛了一碗。 郗三爷哈哈大笑,打趣郗二爷道:“二哥,不如我们也一道尝尝?” 方才被驳了面子,郗二爷有些赌气似的拿起汤匙就要舀上一口,一向沉得住气的三夫人破天荒的咳嗽一声,二夫人则是脸色剧变。 “夫主!”她声音从未有过的尖利,众人都被这刺耳的声音惊的皱起眉头。 玉润眉梢一挑,鱼儿果然上钩了。 “食不言寝不语,郑氏,你的教养呢。”郗二爷本就有些不悦,现在妻子又是这般聒噪,也不理她,只管干脆利落的尝上一口。 二夫人霎时面色惨白,也顾不得仪态起身冲上前想要去夺碗,玉润趁机撒了一些粥在榻上,二夫人情急之下果然没有站稳,一下子将郗二爷面前的榻几扑翻。 清粥洒了郗二爷一身,他不禁勃然大怒。 “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夫人张了张口,死鱼一般的眼睛瞪了瞪,愣是没敢吐出一个字来。 玉润则在一旁道:“二舅莫要生气,应当是二舅母也想尝尝,你说是吧?二舅母?” 二夫人侧眸,看向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小姑子,第一次,觉得她用眼神锋利如刀,仿佛将自己洞穿。 二夫人的额角霎时就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周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今日的玉润很是反常,二夫人的反应更是奇怪,她虽病着,但脑子还清楚,这里面,定然有事。 郗二爷对着发妻发火也有些后悔,见到玉润主动给台阶下,便顺势道:“既然如此直说就是了,文妪,给二夫人也盛一碗。” 这一回,不仅是二夫人,众人都分摊到了一些。 看着摆在自己夫主以及子女面前的毒粥,二夫人只觉得两眼发花,贝齿紧咬着薄唇,眼见着就要出血痕。 若是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三夫人知道她这二嫂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急中生智道:“不知二郎用的是什么米?今年雨水多,之前库房被淹过,听说里面有些粟米被水泡了,不可食的。” 不愧是冯氏,都这个节骨眼上,都能想出来这个法子。 若非是这么多人在场,玉润都想拍手称赞她一番。 幸而,她做了两手准备。 不等郗二郎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婢女急切的禀报。 “不好了二爷!” 这声音显然是出了大事,众人忙叫她进来,这才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是灶房的老妪将锅里剩下的稀粥拿去喂了养在后院的狗,谁知道那狗吃完了粥,不多时就口吐白沫倒地而亡了。 这一回,傻子都知道二夫人刚刚那般激动是为何,年纪还小的姑子同小郎如避蛇蝎般将粥碗推翻在榻上,有的甚至嘤嘤啜泣起来。 玉润失望的看着郗家人的反应,这粥其实是她叫文妪煮的,来的路上悄悄掉了包。 郗三爷脸色很难看,厉声道:“都给我闭嘴!” 看看,这就是他们郗家的未来,郗三爷失望的扶额,先命人将这粥撤了下去。 事已至此,这饭局算是无法进行了,郗二郎还有些害怕,但是长辈却都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真相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玉润跟着其他的小辈都返回了各自的院落,除了二郎随同长辈们留了下来。 直到傍晚,她才听文妪送来消息,说是二夫人同三夫人二位明日要回娘家。 这原本并不在她们的行程上。 家丑不可外扬,郗三爷这样做,也算是最大程度上给了她们脸面。 得知这个消息,玉润才长舒一口气,解衣上榻。 负责守夜的杏儿吹了等,也和衣躺下,倦意却陡然袭来,使她疲惫的阖上眼帘。 这时,月华自窗户的缝隙流入,凝聚在漆黑的室内陡然升起一道华光。 光芒中,少年灼灼而立,青丝如墨,白衣胜雪。 他飘然而入室内,直奔榻上的玉润而去。 芊芊素手在几乎触碰到玉润面颊的刹那却急转直下,摸向被玉润无意识丢开的被子。 然而那削葱根般苍白的手指却轻而易举的穿透过去。 俊美绝伦的少年涩然一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见长进。 思及至此,他瞟向四周,看到外室睡的已起了轻鼾的杏儿。 华光蓦地窜入她眉心,旋即,杏儿梦游般的起身,走到玉润榻前准确无误的替她掖好被角。 这一夜,玉润睡的从未有过的安稳。 ☆、第006章:中毒 南边的冬日极少下雪。 便是有,也如细雨一般,落在地上便化开不见。 玉润突然有些怀念自己在洛阳谢家老宅时,那被皑皑白雪铺就的小路了。 蜿蜒向祠堂,里面供着她那从未谋面过的夫主灵位。 不知怎地,火光中那若隐若的白影又在脑海中晃过,玉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成想自己竟是同世人一样,中那名为四郎的毒太深。 “女郎!女郎!” 文妪突然推门而进,玉润侧目,不禁皱眉,她这老奴一向沉稳,鲜少见到这样慌张的时候。 “怎么了?” 文妪喘匀呼吸,讷讷道:“是……是三姑娘,三姑娘说三爷带了好些个玩意儿回来,要您过去挑拣。” 原来是这事儿,玉润不屑的扯了扯唇角。 今儿一早上她就送了一块汉白玉佩和白玉镶珠的镯子过来,丰厚的不似平日里姐妹间的礼数,现在竟然又要让自己过去挑选心仪的…… 玉润不由得摇头,三姑娘是三夫人的长女,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清楚不过。 文妪看着她并不答言,面色也丝毫无任何情绪流露,便试探道:“要不老奴回了?” “不必。” 这回,她答应的干脆利落。 既然三夫人想要见她,自己就遂了她这个心愿吧。 因为从今一别,多半后会无期。 玉润一进门的时候,便看到一身金蓝色华服,发髻高挽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冯氏,乍一看去,她似乎真的只是风光的回娘家。 但是玉润却知道,以她那三叔的性格,冯氏这一去,一时半会儿都别想再回来了。 她迈步进门,三姑娘先招呼着她去选首饰,随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屋子里最后只剩下玉润同冯氏的婢女几名。 冯氏看着一脸坦然的玉润,平素里慈眉善目的面容飞快的闪过一丝狰狞。 “不知不觉玉儿都长得这般大了。”冯氏笑吟吟的开口,走过去摸着玉润光滑的乌发。 “你三姐昨儿个跟我说你这尺寸都跟她一般了,我这才发现我们玉润也到了快要议亲的年纪。”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玉润霎时就警觉起来。 她顺着冯氏的话害羞般的低下头,娇嗔道:“三舅母着什么急,我还小呢。” 冯氏却仍自顾的道:“可惜你母亲去得早,也没人能给你张罗着,大嫂如今又病着,唉……” 这冯氏果然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玉润这下立刻就明白了,她这是不想走,却不肯直截了当的求自己说情。 不愧是冯氏,求人帮忙,都反弄得好像是自己要承她多大情似的。 说话是门艺术,偏生她前世碍着那不值钱的清高不肯学来。 见到玉润这丫头木头桩子似的只管低头不给半点反应,冯氏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小姑子竟变得如此愚钝了,那日在牡丹亭外头也是,全然不似平日里那针扎火燎的个性。 难不成她知道王家要来人接她回去,所以怕了? 冯氏撇嘴,原本她是想趁机送这丫头回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周氏伤心,只要是让周氏不好过,什么事儿她都乐意做,只是之前太过心急,才会和二嫂那个酒囊饭袋联手。 没想到最后却坑了自己。 这件事儿她虽然觉得蹊跷,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玉润身上去。 “玉儿,你,你可是知道,琅琊王氏的本家派了人过来?” 知道!她当然知道!今早那难得一见的雪花飘落,她就清楚,该来的总归要来。 “什么?”可是此时她却故意表现得无比惊愕,原本红润的小脸儿霎时褪尽了血色。 果然是怕的,冯氏叹气,自己一子下错,便只能看看可否趁这个机会扭转局面。 毕竟她虽想要算计周氏,却还不至于傻到给自个儿搭进去的地步。 “那两个妇人给你三舅安置在外院了,只是你三舅这人,毕竟是男子,不好同那些妇人翻脸的,我本想着给你周旋周旋,却不想娘家又派人来接。” 给她周旋?娘家派人来接?这冯氏啊,还真能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若说以前玉润对她还并无憎恶,但这次,听了这些话,她是真的恶心了。 可她强压着自己冲动的本性,勉强笑道:“既然如此,三舅母也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大舅母在么。” 有周氏在?! 冯氏一噎,心中对周氏的那些积怨瞬间灭顶,她也不耐再装着,冷笑道:“玉儿可是糊涂了,你大舅母如今正病着呢。” “是啊……”玉润一脸懵懂的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如此,也不必麻烦了,王家人想怎样,便怎样吧。” 第5节 她竟然说王家人想怎样就怎样! 这小姑子是疯魔了不成,当初二嫂故意透出家族想要她回去的口风,她不是回去狠狠地哭了一场,又重重责罚了身边侍婢的么?怎地病了一场,竟变了这么多? 冯氏今天敢拿这件事儿威胁她,是料定玉润不想回建康的,难道是她看错了,这小姑子竟一心惦记着王家的富贵。 她心念百转,却听玉润在耳旁道:“先前在牡丹亭外头,三舅母同二舅说的那些话,玉润听见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不止是冯氏愣了,连外头准备推门而入的手也停了下来。 玉润不等冯氏反应,兀自开口:“您说我那五伯父惦记咱家在会稽的商铺,玉润……玉润不想给大家再添麻烦。” 前世是她傻,不肯说出真相只管自个儿生受着。周氏不也说过,她心里对人好,嘴上却从不说么。 所以今生,她要改一改自己别扭的性子。 冯氏面颊绯红,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她那日,是故意扯谎来骗这丫头的啊,谁能想竟给她记在心上了,她这次是彻底的没辙了,只怪她错估了这小姑子的性子。 冯氏懊恼不已,却不知更糟糕的事儿还等在后头,只听到大门被“砰!”的一声重重踢开,一脸震怒的郗三爷正站在她们面前。 “夫……夫主……”冯氏手掌心陡然汗湿一片,脑袋飞快的想着对策,郗三爷洪钟般的吼声已至:“王五惦记着咱们家的铺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冯氏哆嗦了唇,颤声道:“我……我也只是听说。” “道听途说,必多谬论,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你竟也敢同二哥说!” 郗三爷果然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发火了,玉润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声。 她来之前,特意让人透了口风,说了她这几日做恶梦的事情,昨儿个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但凡郗三爷对她稍微有点在乎,就一定会来探望。到了翡翠园的时候,则被婢女告知她去了三姑娘处,郗三爷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自然想也不想便来了。 冯氏设计她听了牡丹亭外那番话,那她就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郗三爷冷着一张俊颜,扭头对玉润开口:“你先去书房等我。” 玉润应了一声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可她却并没有走远,轻手轻脚的站在廊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开始,冯氏还顾忌面子不肯放高音调,但是后来不知是提到了什么,她竟似失控一般的尖叫道:“你就是忘不了她!送走了我,正合你意是不是?你是不是就要同她在一起了!三郎,三郎,她可是你的……” “啪!” 后面的话语被一记重重的巴掌声淹没,玉润打了个哆嗦,心知再听下去就有些不妙,这才匆匆掉头向书房走去。 皮靴踏在被融雪弄得泥泞的小路上,玉润的心情也如步伐一般沉重。 方才,她似乎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辛秘,冯氏如二夫人同流合污的缘故也呼之欲出。 不同于二夫人为了利,冯氏她,是为了恨! 思及至此,前尘往事也如烟如潮般纷至沓来。 她的大舅父郗超当年同谯国桓氏的桓温私交甚笃,甚至于还被世人传为桓温的“入幕之宾”,这些传言加之郗超又膝下无子……真相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郗超在世时,周氏就是在守活寡,族长一直对她心怀愧疚,所以过继了二郎过来,并许诺二郎日后袭爵,恳请周氏留下。 周家已不剩什么人,何况还有二郎,周氏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那郗三爷…… 玉润长叹一声,自己当初,果然是太过愚钝了。 不过这一世周氏能安稳的过年,郗三爷也不会在她去了之后,就大病一场了吧。 只可惜她怕是不能再守着他们了。 这一次,并不是因为王氏的压力,也不是为了保护郗家人。 而是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的跋山涉水,只为见上一面。 若是来得及,或许还救得下。 或许还救得下他! 玉润深吸一口气,轻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乌黑的眸子好似轻蒙着一层水雾。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许是从未见过,但只是听说他的事迹,便会无可遏制的钦佩、崇敬、倾慕…… 七岁能文,十岁擅武,淝水之战骁勇应敌,大挫秦军成名天下的谢四,即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入幕之宾”的故事,是偶断章取义了,历史上的郗超应该不是什么断袖,但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至于本文的男主,压根不用猜,就是谢四同学,是虚构的哈,纯属阿寻的yy。 ☆、第007章:异感 玉润在郗三爷的书房中闲的无聊,就起身去看他那书架上放着的一排排竹简。 虽然隔得老远,她却也好似能闻到那一卷卷的墨香。 前世在谢家陪着她度过了无数寂寞萧索岁月的,就是四郎留下的那些珍藏典籍。 其中还有不少是他亲自誊写,那上面的字迹遒劲挺拔,假以时日,定不逊色于自己那有“书圣”之称的祖父。 只可惜,去的太早了些。 玉润暗叹一声,素白纤长的手指正准备伸向左手边放着的竹简,却是在指尖碰触的刹那,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十分熟悉,玉润不禁皱眉,文妪不是说在园子里准备同族姐妹的年礼么,怎地这会儿却这般慌张的跑到这里来? 心顿时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脚步声果然在门口停了下来,随后文妪苍老沙哑的声线传来:“女郎,女郎,有两个妇人来了咱们园子,她们……她们说是您的姨母。” 姨母?她母亲不曾有姐妹,她又何时多出来两个姨母?! 玉润心中如是想,嘴上也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奴……奴也不知。”文妪声音似是十分紧张,很怕玉润会多问一句似的。 玉润眉心一蹙,冷冷道:“你说的,可是王家送来的那两个妇人?” 文妪有些为难的“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 玉润冷笑一声,前世是不曾有这么一曲的,不过联想冯氏的性格,恐怕是她的刻意安排,怕自己不肯就范替她说情,就顺道将郗三爷安排在外院的两个人送进来吓唬自己。 只可惜,她没料到自己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也没料到郗三爷会出现。 思及至此,玉润起身,推开门对文妪道:“你且等在这里,若是三爷回来了,就告诉他本家的长辈召我去拜见。” 说道“长辈”二字,她故意拔高了音调,话语里讽刺的意味十足。 说起来那位嫁了他父亲的新安公主也不容易,能从琅琊王氏这样的百年簪缨世家里挑出这两个极品来膈应她。 这二人自称是玉润的姨母,其实却是七拐八拐的亲戚,似乎是她六伯母贺氏的什么远房表亲,因为家道中落,不得已去建康投奔嫁入了王家的贺氏。 玉润一边搜寻记忆一边疾步匆匆的赶回院落,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二人此番前来并不是真的想要将她带回王家,而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歹意。 此时天色已晚,朦胧的月在昏暗的夜空中若隐约现。 一阵凉风吹过,玉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指尖竟突然传来一阵滑凉的触感,像是被什么轻轻的握住,摩挲缱绻。 玉润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侧眸,可是身边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这感觉虽然奇怪,却让她觉得异常舒适,而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原本浮躁的心绪霎时就安定下来,削尖的下巴轻轻抬起,玉润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才到翡翠园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夫人聒噪的声线。 “你们女郎也忒不懂事了些,明知道有长辈来,怎地还这样怠慢,若是放在我们王家,轻则挨长辈责骂,重了可是就要打板子的。” “是啊是啊,还有这茶,怎地这样寡淡无味,啧啧,这在王家,可是连下人都不屑尝一口的!”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本就胆怯的杏儿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玉润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两个人的表现和当初一模一样别无二致,只是这点小伎俩唬得住不明世事的杏儿,却是再也唬不住她了。 她“砰”的一声推开院门,笑盈盈的大步跨入。 见到她来了,那两位妇人皆是一愣,随后容长脸,颧骨微凸,有几分刻薄相的女人率先开口。 “你是?” “女郎回来了。”杏儿如获大赦,连忙迎上来。 “原来是玉丫头。”另一个身材微胖,圆脸笑面的妇人立刻推了先前的妇人一下,还对她使了个眼色。 “哦~”刻薄相的妇人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当时谁,原来你就是咱们家那个目无长辈的小姑子啊。” 呵,刚一来就给她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自己可真是惶恐得很。 玉润轻睨了她们一眼,心道这二人当初就是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自己吃的死死的,她那会子从未见过这样不要脸又市侩的小人,吃了闷亏不说还给她们糟蹋了名声。 但是这一次,她绝不会了! “目无长辈?”玉润挑了挑眉,冷笑道:“不知二位是姓郗,还是姓王?” “你!”刻薄相的妇人刚要开口训斥,就被圆脸的妇人拦下。 “唉,小姑子离了父母常年在外,有些不晓事也是难免的,我们两个是你的姨母,这次特来接你回去……” 不晓事?她怎么不说是郗家没教好呢!玉润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利落的将她打断。 “姨母?我母亲是高平郗氏的嫡长女,我怎地就从未听她说过我还有什么姨母?” 两个妇人面色一红,刻薄相的忙尖声道:“我们是你六伯母贺氏的娘家人,你叫我们一声姨母,也实是应该。” “哦,原来是六伯母的亲戚啊……”玉润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既然是贺氏的人,平什么干预我们王家的事儿!”她眉峰高挑,眼中的凌厉之色竟是让那两个妇人一时怔住。 “你这小姑子!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这回连那圆脸的妇人也都绷不住了,她对着身后一招手,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婢女站了出来。 看来她们是有备而来啊,玉润皱眉,心中暗骂新安公主这只贼狐狸,定是故意派这两个泼妇来,她们可以不要脸,但是郗家不能不要,这样一来,自己定会乖乖就范。 “小姑子,你也不用再那什么高平郗氏来压我们,毕竟你也是姓王不姓郗的,郗家的手伸的再长,还能管得到王家教养孩子?!” “姐姐同她啰嗦这么多作甚,姑娘年纪轻教养不好,既然父母不在身边,咱们代为好好管教!”刻薄相的妇人可没什么耐心,这几日郗三爷总在他们面前打哈哈,这回好容易得了空,她们当然不能善罢甘休,若是成了,公主可是许诺给她的夫主谋个五品大员来做的! 第6节 妇人说完,就对那两个婢女使了眼色,她们立刻上前将玉润围住。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杏儿慌了,连忙拔高了音调,可是园子外面的奴仆就像是聋了哑了一般,不出现也不做声。 玉润敛眸,心中一片寒凉。 只怕这是三夫人同郗二爷说好的,任由王家派来的人为所欲为,若是自己不设计了郗三爷听见那话,此刻三夫人为了卖人情应当就会出现替她解围。 可惜,她半点也不稀罕! “我说小姑子,您还是乖乖随我们去吧,否则这两个丫头下手没轻重,若是伤了您这千金之躯,可就不好了。”刻薄相的妇人一脸狞笑,脑子里似乎已经浮现出自家夫主得了差使那风光模样。 玉润薄唇紧抿,她知道这二人从不顾及名声,若是自己反抗,她们真的能做出来将她强押着出去的事来,到时候自己丢份是小,若是让病榻上的周氏知道了,定会气个好歹。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也是要去建康的,不如就这样随她们去好了。 那两个婢女见玉润始终答话,还以为她是心中不乐意,便在主子的授意下上前要按住她的胳膊。 玉润皱眉,刚想说她自己有脚能走,可谁知道突然感觉身上一凉,右手就不由自主的挡住婢女来抓她的胳膊,然后借势轻轻的将她一拖,那婢女身子不稳,便重重的朝着同伴的身上跌去。 大大的脑袋狠狠的顶在了另一个人胸口,只听见“哎呦”一声惨叫,两个人齐刷刷的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那两个妇人都吓傻了,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看似弱柳扶风的小姑子,是怎样给这两个人高马大的丫头弄倒的。 玉润也是一阵恍惚,只觉得四周似有幽幽兰香萦绕,风一吹过,又蓦地消散了。 “女郎小心!”杏儿突然尖叫一声,原来是那两个妇人见到自己带来的人如此不中用,干脆亲自上阵,她们并不是什么真的名门闺秀,自幼长在田间,身子也比那些贵妇们要壮实,杏儿见她们来者不善,一边出声提醒一边冲上来挡在自家姑娘面前。 可惜她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被那圆脸夫人一只手扯住头发丢开,玉润见状心中“腾”地冒出一股火气,竟是突然抬手,毫不犹豫的给那妇人白胖的脸上赏了一巴掌。 “啪!” 圆脸妇人压根没看清这小姑子是何时下手的,只感觉到左颊处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她也给打红了眼,咬着后槽牙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小浪蹄子!竟然敢打我!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她霎时丑态毕露,扭动着滚圆的腰身就冲了过来,匆忙间,却没有注意到玉润轻轻勾起的唇角,还有琥珀色眸子深处,那一抹从不属于她的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断更了!阿寻鞠躬道歉的,事情的经过是介样的,阿寻报了一个留学中介,可是文书做的跟翔一样不说学申请的学校也都挂了,那就退款吧,可谁知道他们拖的超级厉害,然后周四晚上我偶然得知一个消息,关于这个中介可能解散的,然后阿寻就吓坏了,第二天请假杀到那个中介要求退款,其中艰辛不细说,真是用了十八般武艺,后来偶偷偷瞄到另一个退款童鞋的电话号,然后给那个妹纸打了电话,下午的时候和妹纸商量假装在中介偶遇,然后就大谈他们不靠谱还有解散的消息,他们新来的领导怕了,最后立刻给我们的钱退了。我也折腾了一天在这事儿上头,所以今天才写完,这是补昨天的,晚些时候我再发今天的,真的很抱歉!也希望以后妹纸们找中介一定要小心,从他们嘴里抠钱真的超级费劲,哪怕那些钱是你自己的qaq! ps:新安公主其实是司马道福死后的封号,不过这里为了叫着方便就这么用了哈。 ☆、第008章:怀疑 电光火石的瞬间,玉润突然一个轻巧伶俐的侧身,正好躲开了圆脸妇人的扑击。 见到自家姐妹失手,刻薄相的妇人哪能善罢甘休,提起裙摆就想要给玉润一脚。 然而当她的脚重重落下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只见那圆脸的妇人狼狈趴在地上,拱起的肥臀上还清晰的印着一个脚印。 “哪个杀千刀的敢踢老娘!” 圆脸妇人哀嚎着,方才她本是扑了个空,不知怎地竟被一股力道抓住了袖子又带了回去,也正是这回去的时候被后面的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姐姐快起来。”刻薄相的妇人也吓了一跳,她方才瞄准的明明是那小蹄子,怎地最后却踢了自己人。 情急之下,她一边扶起同伴一边栽赃道:“玉丫头,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连长辈也敢踢!”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玉润半眯着眸子,好整以暇道:“您可是眼花了,我连脚都不曾抬起来呢。”她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股平时从未有过的倦懒之感。 “就是就是!分明是你这个婆子踢歪了,还要嫁祸我们女郎!”杏儿忙在一旁恨恨道。 “好啊!还学会顶嘴了!”刻薄相的妇人向来不讲理,玉润也不准备跟她讲理,只管冷冷的开口:“是不是我踢得,咱们脱下鞋子,一看鞋印便知。” “你!”刻薄相妇人见嫁祸不成,又忙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子,我只管问你,你到底要不要随我们回建康!” “回,怎么不回。”玉润粲然一笑,竟是有一种勾魂夺魄的味道,这下连杏儿也看呆了,连眼角的泪花都忘记抹去。 “既然要回,那还不快随我们走!”刻薄相的妇人眼睛一亮,甭管今天她们吃了多大的亏,总归能达成目的就行。 “呵……”玉润又是一声嗤笑,“即便是要回,也得是王家本族的长辈亲自迎我回去,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 她竟说她们算什么东西! 那语气,那表情,带着与生自来的傲慢清高,还有那鄙夷不屑的眼神,仿若视她们如蝼蚁一般。 这样的言行气度,是在建康的时候,那些名士贵族才有的。 她们原以为这小姑子不过是个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可是刚才那份威严,竟是连司马氏的公主都略逊一筹。 鬼使神差的,她们收敛了嚣张的气焰,相携起身,陪笑道:“小姑子可是糊涂了,我们是你六伯母的娘家人呢。” 一道狡黠之色自玉润的眸底闪过,只听她冷然道:“无凭无据,不足为信!来人啊,将这两个冒充我本家长辈的女人赶出去!” 两人面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她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姑子竟是如此的不讲情面。 “王玉润!你敢!”刻薄相的夫人再也绷不住了,上前就要理论,可是见到玉润凌厉的眼神,步伐又不觉慢了下来。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玉润知道他们是得了三夫人的命令,于是故意拔高了音调。 “这二人是谁放进来的?放这样不明身份的人进来,若是我告到三舅那里去,该如何处置?” 杏儿此时被她感染,胆子也大了起来,气鼓鼓的开口:“是要打二十个板子赶出府的!” 果然,杏儿脆生生的说完,外面就走进来一个老妪,陪着笑说:“女郎莫怪,这二人说是王家来的人,我们就……”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若是你们还执迷不悟,可就别怪我心狠,不顾念主仆情分了。” 那老妪心中陡然一凛,平日里女郎虽然也不是个柔顺的主子,可是却不想今天这般……这般让人心惊胆寒。 没错!就是心惊胆寒,就是被她看上一眼,都觉得有一盆子冷水兜头而落似的。 “老奴这就喊人来轰他们出去!” 郗三爷和三夫人孰轻孰重,她还是拎得清的,本想着得了三夫人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唉,罢了罢了,女郎不是个善茬,自己还是莫要触了她的逆鳞才是。 这老妪是除了文妪以外年纪最大的,她一开口,其余的婢女自然不敢怠慢,齐齐上前就要将那主仆四人赶出去。 刻薄相的妇人何时吃过这亏,正要扯着脖子叫嚷,却见玉润飞来一记眼刀,毫不留情的说:“给她们的嘴堵上,丢出去!” 对付恶人,就得用非常手段! “女郎……”那老妪还有几分迟疑。 “这翡翠园的主子到底是我,还是她们?”玉润琥珀色的眸子又升腾起一股戾气,老妪连忙应是,按照吩咐堵了她们的嘴,竟真的这样丢了出去。 玉润俯身悄悄在杏儿耳边嘀咕:“放出话来,就说有人冒充王家的人上门认亲,被发现给打出去了。” “恩!”杏儿点头如捣蒜,撒欢似的飞跑出去。 鼻尖萦绕的幽幽兰香陡然散去,玉润一个恍惚,踉跄两步才重新站稳身形。 “奇怪,方才是怎么了。” 她摸了摸还稍微有些晕眩之感的额头,直觉方才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一般。 隐约间只记得那两个泼妇要强行将她带走,然后呢? 然后她不知怎地拽了一个丫头一把,她们就摔在一起了。 再然后呢? 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玉润掌心冒汗,后脊梁渐渐升起一股冷意。 现在园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她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刚刚时发生了什么,她可有说错什么话,做出了什么事? 玉润有些焦急,一阵凉风吹来,竟是渐渐抚平了血脉中的躁动之感。 此时明月已高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庭院,让人莫名的安心。 不多时,拍去传话的杏儿回来了,一把抱住她激动地开口:“女郎女郎!你好厉害!杏儿真是太佩服您了!” 玉润大囧,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王家来的那两个妇人呢?” “诶?已经被您赶出去了啊!而且您还说她们是冒名顶替呢!” “轰隆!”玉润的脑子嗡鸣一声,薄唇立刻抿紧。 “我……我说过这话?” “是啊,外头的人原本还想装聋作哑来着,您一说要告到三爷那里,她们就都不敢怠慢了!” 杏儿还没从方才的兴奋中缓过神儿来,东一句西一句的重复了刚才的事,玉润这才知晓个大概。 在她那段空白的记忆力,自己竟是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这两个泼妇,而且还威胁下人们要听她的话,否则就让郗三爷将她们打板子撵出去。 这……这可真不似她平常的作为。 想当初宓儿偷钱,她也是碍着二夫人的面子,只罚了禁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玉润皱眉,深吸一口气对宓儿道:“你去一趟书房,叫文妪回来,顺便也和三舅说一声,我今儿个受惊了,等明日再见他。” 她自己还糊里糊涂的呢,哪里还有心情去应付郗三爷。 可谁知她话音刚落,园子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正是文妪同郗三爷。 文妪一见她,立刻哭着上前将她抱住。 “我苦命的女郎,您没事儿吧?我听说她们动手来抓您了?” 那老妪是个懂眼色的,押着几个人到二门外头正撞上郗三爷,赶忙就说是她们动手来拿小姑子,自己见势不妙赶紧待人将她们抓住赶出门去。 玉润点了点头,想到失去意识之前那敏捷的身手,心中疑惑更甚。 她可从未学过什么武艺,可是那些人来抓她的时候,身子竟是比脑袋先做出了反应。 不对,当时她明明是感觉是有人控制了自己的手,做出那样的行为的。 “玉儿,你没事吧?”郗三爷的声音将玉润召唤回现实。 她苍白着脸色,低声应道:“就是有点受惊,恐怕不能同三舅到书房一叙了。” 郗三爷连忙安慰:“你的身体重要,你三舅母的事儿……唉,我会好好处置的,还有今天是谁放了这两个妇人进来,我也会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全听舅父安排。”玉润低眉敛目,神情十分恭顺。 郗三爷见她如此,很是心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7节 “放心,有舅父在,绝不会让你再收半点委屈。” 玉润知道他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这个风趣幽默的三舅父自小就很喜欢她,每次出去做生意都会给她带礼物回来。 只是,她到底还是要去一趟建康的,等寻到好的时机,便会开口。 郗三爷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又安慰了几句,还祝福人送了安神的汤药,这才离去。 玉润则在文妪的搀扶下进了屋。 昏黄的烛光下,她琥珀色的眸子有一种别样的华彩。 “妪!”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我有些倦了,熄灯就寝吧。” “现在?这……才戊时一刻!”文妪一怔,显然很吃惊平素喜欢秉烛读书至深夜的玉润怎么决定这么早就寝。 “都说我有些倦了。”玉润心中有事,话语间便多了几分不耐。 文妪眼眶一红,还以为女郎是被那两个泼妇欺侮的狠了,连忙点头:“也好也好,养足精神是大事。” 言罢,她就立刻去铺床。 烛火熄灭之后,室内顿时一片漆黑,在这黑暗之中,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轻眨着,好似繁星一般,忽明忽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今天的更新!终于补上了!万岁! 再附赠个小剧场(以免亲们嫌弃又没看到楠竹实体): 玉润:我……我是怎么了,难道是传说中的……鬼上身Σ( ° △ °|||)︴ 某男鬼:亲爱哒,那叫身体与灵魂上的沟通!(づ ̄3 ̄)づ╭?~ 玉润:…… ☆、第009章:绝色 夜静悄悄的,榻上人的呼吸也十分清浅。 皎白的月光顺着窗子的缝隙射入,竟是渐渐凝结成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影。 玉润的视野被床幔所阻隔,她只是不安的假寐着,心中暗自嘀咕自己的办法是否管用。 然而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鼻尖又仿佛嗅到了幽幽兰香,锦被下面的手指顿时攥的更紧了。 香气氤氲在空气中,比先前要浓烈了一些,似有一阵凉风吹过,厚厚的帷幔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掀开。 玉润吓了一跳,紧闭的眼睑下,眸子忍不住轻轻颤动。 文妪最是细心不过,关好门窗这样的事,又怎会不记得。 蓦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扶上了她的面颊,反复摩挲,就如同那是在路上指尖传来的触感一般。 这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 眼看着到了确认的时候,玉润却不知为何失去了睁开眼睛的勇气。 凉滑的触感只停留了片刻,旋即消失。 玉润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做决定,就永远不可能弄清楚真相。 她一咬牙,猛的睁开琥珀色的杏眸,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还带着微微的沙哑。 “是谁?!” 可是下一刻,她愣住了,只见自己的正上方,正悬着一只修长纤白的玉手,每一根手指,都仿佛是由上等的白玉所锻造,散发着莹润光泽。 这手极美,美的让人忍不住宵想主人更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玉润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杏眸不受控制的再向上看去…… 只是一眼,又倏地闭上了双眸。 她原来只知道这世上的美人,都是美的让人目不转睛,移不开视线的。 但是今日方知,有一种美,哪怕只看一眼,也会自惭形秽。 只是一眼,便彻底顿悟何谓天上谪仙,人间尤物。 “呵……”一声轻笑,夹杂着倦懒之意,鼻尖萦绕着的香气渐渐转淡。 玉润这才醒过神来,忙睁开眼睛,从锦被中飞快的抽出手抓住那人的衣摆,激动道:“等等!” “嗯?”有些空灵的声线飘入玉润的耳中,低沉磁性,明显是个男子的。 是个男子! 这么漂亮的美人居然居然是个男子! 玉润傻了,美人也傻了,歪着头的瞪大双眸凝视着她。 那明若秋水一般的眸子还似乎饱含着深情? 醒醒吧! 玉润另一只在被子里手狠狠拧了一下她的大腿,“嘶!”力道太大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痛么?”美人微微有些苍白的唇瓣轻启,贝齿流光。 他是怎么知道的?玉润心中警钟大作,刚想说话,却见美人伸手摸向厚实的锦被。 然后,那如白玉般颀长的手指,就这样直直的穿透过去,大腿方才被拧过的地方,陡然覆盖上一片清凉,火辣辣的痛感渐渐消失。 何谓冰肌玉骨!这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啊! 可是即便眼前这位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尤物,她也绝不能放任他这样揩油,玉润装起单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 “鬼”这个字哽在她的喉头,到底是没说出来。 “你弄疼我了。”美人眼眶微红,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玉润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说鬼魂都是没有实体的么,为什么自己能够触碰到他? 思及至此,她不禁联想到自己之前所见到宓儿的魂魄,当时若是走过去瞧个仔细就好了。 不过自己连死都不怕,见个鬼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这世上真正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你到底是谁,方才……”玉润咬了咬牙:“在院子里的时候,是不是你上了我的身?” 美人眨巴着灿若星辰的眸子,委实无辜的紧。 “我……我是见她们欺负你。” 还真给自己猜着了! 玉润皱眉,故意凶巴巴的开口:“你……你生前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你要是不说清楚,小心我明日找道士做法收了你!” 她仔细寻思过,这鬼虽上了她的身,却没有一直霸占,想来也应当不是什么恶鬼,就是出现的……着实蹊跷了点。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番话问完,美人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神情无比落寞。 “我不记得了。” “啥?” 玉润嘴角抽了抽,她不仅碰上了个鬼,还碰上了个失忆的鬼?! 美人说完又蓦地抬起头,这一次,玉润终于将他的整张面容看清。 年岁不过十五六,深邃的五官每一寸都仿佛经过了上苍的精雕细琢,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面色太过苍白,不见半点血色,虽如病弱西子一般,但气度风姿上却又胜出多筹。 “我只记得你。” 少年的声音依旧空灵,但是却不知为何竟如惊雷一般,轰然响彻玉润的脑海。 “你……你跟着我多久了?”玉润努力排解掉那种陌生的情绪,颤声询问。 “呵……”又是一声轻笑,少年额前的发丝垂落,恰到好处的遮挡了星眸中一闪而逝的狡黠。 “只是今天而已,我在书房见到你,惊讶的发现跟着你竟然能够走出那个屋子。” 少年可怜巴巴的说着,倾城绝色的容颜流露出痛苦的样子,让玉润罪恶感十足。 这个世道,世人都崇尚美少年,若是此情此景落入他人眼中,不论孰是孰非,玉润都是要被唾沫给淹死的。 唉,也罢,她只好放缓语气。 “这么说来,你一直都呆在书房里?” 玉润百思不得其解,她可从未听说郗三爷的那个书房出过什么人命,再者说长成眼前这位这样,怕是贼人都不忍心下手吧? “嗯。”少年轻轻点头,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玉润这才发现自己抓着他的手腕还不曾松开,因为时间太久,洁白如雪的皓腕处竟然多了一圈青紫发黑的淤痕。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玉润吃惊不小,她似乎并没有用很大的力道。 “没事,血液不流通,过会儿自然就会好了。”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睛还巴巴的看着玉润的大腿处。 “你……该不会又想去掐自己了吧?” 问的那叫一个无辜。 玉润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是怎么看到的?” 难道这厮的眼睛还有透视不成? 谁知道她这句话说完,少年竟是煞有其事的托着下巴,半眯着眸子,表情颇为玩味的开口道:“恩,亵衣似乎是白色的……” “闭嘴!”玉润涨红了脸,若不是此时还在榻上,只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堵住他的嘴。 少年一脸委屈:“是你问我怎么看到的。” “我是问你怎么看到……没让你说看到了什么!” 玉润觉得老天爷一定是惩罚她上辈子不好好珍爱生命,所以才送来这么多冤魂给她添堵! “噗嗤……” 第8节 谁承想她红着脸说完这番话,那少年竟突然笑了起来,轻咳一声叹道:“放心,我看不见的,只是夜视很好,看见这被子动了,又瞧见你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就顺口猜了一句。” 玉润怒目而视,心道她作为一个大活人,是给这鬼耍了一通? “你生气了?”少年眼巴巴的看着她,又恢复了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笑意只是玉润的错觉。 她是不是点头,这厮就能当场给哭出来? 鬼也有眼泪么? 玉润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有,不仅有,而且还红的如同鲜血一般。 似乎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玉润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这动作看在少年的眼中就是否认了,他长舒一口气,叹道:“幸好幸好,你不生气,是不是也就答应我跟着你了?” 什么叫得寸进尺!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玉润觉得厚颜无耻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这厮的恶劣,她正想也不想的准备拒绝,却听那少年空灵的声线再次传来。 “你若是不肯,我日后便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屋子了。”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玉润撇过头,努力地不去正视他的眸光。 “我本是寄居在书房里的,离了那里没有依附,过不了多久,我便会灰飞烟灭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听在玉润的耳中却是惊涛骇浪。 “你莫要唬我,你之前不还上了我的身么,我才不要相信你的鬼话。”玉润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动容。 她实在是知道灰飞烟灭的滋味不好受,若是重来一次,她定要选个更安逸的死法。 “我没有骗你,我为了跟你出来,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我本是想趁你睡熟取一滴血,却终究不忍心下手,也罢,虽然很短暂,但我终究是出了那个牢笼……谢谢。” 少年越说声音越轻,整个身子也渐渐变得透明,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似的。 玉润吓坏了,她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鬼帮了她的忙,也没有伤害她,着实不应当是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瞧见他这张动人心魄的容颜,就不由得联想起那从未谋面的夫主。 想必,也是这般的倾城绝色吧。 她叹息一声,伸手毫不犹豫的咬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少年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竟是俯身将那葡萄粒儿似得指肚唇舌之间,轻轻吸允。 前生今世,玉润哪遭受过这个,一张俏脸“腾”的涨红,好似透熟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口品尝。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画风肿么就变了,说好的清纯如水呢吐艳~这文不好写,每次发上去之前阿寻自己也要抓几次虫,所以必定会慢一点,8过这么晚,还是偶的错。 送个小剧场补偿各位: 前世渣男:作者菌泥垢了!男主都霸屏了为毛老子酱油都不出来打一发?!凸(艹皿艹 ) 某男鬼:因为我长得好看!╭(╯^╰)╮ 刘裕:挂名这么久,就算是男二也该露露脸了吧!%gt_lt% 某男鬼:谁让我比你长得好看!╮(╯▽╰)╭ 玉润:抗议!这货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大尾(yi)巴狼! 某男鬼委屈状:卿卿,人家长得不好看么? 阿寻对手指:咳……那啥,乃们都懂的,这是个看脸的社会! ☆、第010章:竹马 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紧了紧,含着手指的唇舌也抿的更紧了些。 玉润着实羞恼,却是惊讶的发现在吸入了自己的鲜血后,他苍白的面色竟有了一丝红润,若非是身体的温度冰凉如旧,都会让人觉得他与活人无异。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暗恼自己的冲动,自己连这家伙的来路都没搞清楚呢。 不过冥冥中,她就是莫名的相信,这少年绝不会伤害自己。 “你够了没有?”玉润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少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口。 “伤口还疼么?你这丫头,下口也太狠了些。”他似乎是有些无奈,盯着玉润的伤口看了一会儿,抬眸又目光灼灼的同她对视。 玉润被他专注的视线望的有些不自在,只好撇开了脸。 “现在,你不会灰飞烟灭了吧。” 她的语气虽然带着隐怒,但听在少年的耳中却觉得可爱异常。 “恩,血契已成,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咳!” 玉润觉得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 什么叫,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 看着玉润一脸萌蠢,少年唇角轻轻翘起,笑容勾魂夺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润立刻沉下脸色,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被这只鬼牵着鼻子走。 是不是自己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少年敛眸,长长的睫毛轻颤如蝶翼。 “是我不好,我应当跟你说清楚,血契一成,我便依附你的血脉而生,从此你去哪里,我便会跟到哪儿去。” 玉润觉得自己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 这厮还真是会先斩后奏啊,罢了罢了,也是怪自己一时心软,就这样上钩。 “你倒真的是好算计。”玉润盯着他,冷冷开口。 “我……我也是没有法子,你若是不想见我,我绝不会再出现。”少年一脸信誓旦旦。 “当真?”玉润挑眉。 “自然当真!”少年说完,便真的如一阵风般消散,仿佛刚才的种种,都只是玉润的错觉。 但是食指上隐隐传来的痛感,十分残酷的告诉她。 一切都不是梦。 翌日,玉润起了个大早,文妪来给她梳妆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女郎,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又做恶梦了?” 闻言,玉润重重的叹息一声,虽然铜镜中的人影模糊,但她也能猜到自己眼底的黛色定是浓的吓人。 昨夜自那少年消失之后,她辗转反侧许久都难以入眠。 试想任何一个人,若是知道有个鬼在暗中时刻盯着自己,恐怕都不能睡得踏实吧。 更何况那鬼还美得不可方物。 文妪也不管玉润是否答话,仍自顾的唠叨道:“唉,既然如此,粉就要多敷些了,郎主今晚要宴请族中的各位亲眷呢。” 听到这话,玉润立刻冷哼一声。 每年这样的家宴都是要放在除夕附近的,这次还剩下近半月郗二爷就如此心急火燎的举行,原因无他,自然是为了辟谣。 早先下毒的事情虽然郗二爷明令禁止外传,但仍旧难免透露出风声,外头的人早不知将府中的情形传成了什么样,都说郗二爷图谋爵位,借夫人之手想要谋害长房继子。 人言可畏,这个道理,周氏可比她要清楚的多。 这样一来,即便是郗二爷真的对那爵位有意,也必须忍痛割舍了。 所以眼下,郗二爷迫切需要这样一场宴会,向世人证明的他对兄长留下的这个继子十分爱戴,提早堵住上那些名士们的嘴。 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的不满,文妪将她的发髻盘的一丝不苟,看着自家女郎娇艳的面容,突然心念一动。 “女郎,你可还记得桓家的六郎,乳名灵宝的那个?” 这个名字犹如一道惊雷般在玉润的耳旁炸响,她握着白玉簪子的手顿时一紧,文妪正要接过就听到一声脆响。 “咔嚓!” 光滑的玉簪顷刻断为两截。 “妪,突然提他作甚?” 玉润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女郎也太不小心了,这羊脂玉的簪子可是三爷去年在你生辰时候送的。” 听到这话,玉润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看着那断了的簪子不免有些痛心。 然而再痛,却远比不上从心中陡然翻腾起的滔天恨意浓烈。 文妪见到玉润脸色有变,还以为她是想起郗桓两家交恶的事,不免有些感慨。 “唉,也不知族长为何对桓家存了那样的偏见,否则以桓六郎同女郎青梅竹马的情谊,他若是娶了你,咱们就自然不用回王家了。” 玉润一愣,旋即敛眸。 原来文妪竟是这样想的。 是啊,乱世之中,她一个女子又能有怎样的作为,出嫁前倚靠本家,出嫁后还不是要依靠夫家。 文妪定是害怕她回到建康后,王家人不肯善待她,这才急病投医,想要她嫁给桓家六郎——桓玄。 呵呵…… 若是从前,她还会认为桓玄是个很好的归宿。 但是现在嘛,玉润眉心一挑,眸光陡然转冷。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有朝一日自己定会好好清算! “女郎?”文妪有些奇怪,女郎如今性子怎地变得如此沉闷,对自己的建议也似乎半点不感兴趣。 “妪,桓家人狼子野心,族长当初疏远他们是对的,你不可妄言。” “啊?” 第9节 文妪傻了,女郎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不是说桓家家主大司马桓温和善可亲,桓家六郎年纪虽小却是个博学多才的么? 狼子野心,这样的话,女郎怎么敢乱说啊! 见到文妪一脸惶恐,玉润也懒得跟她解释,毕竟她大堂舅郗超在世的时候,同桓温走的着实很近。特别是桓温告病回会稽老宅养病的时候,只带了长她三岁的幼子桓玄,有时无暇顾及,郗大爷就会将桓玄带到郗府照看。 如此来说,她与桓玄,的确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郗超过世,族长忠心效命皇室,对桓温妄图摄政一事深恶痛绝,两家这才疏远了。 思及至此,玉润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妪,你听好了,今生今世,我便是嫁谁,都绝不会嫁给桓玄!” “可是!”文妪眼眶泛红,不免又想起女郎母亲早逝,大夫人又缠绵病榻,连个真心能为她谋划的人都没有。 “没有可是。”玉润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将断了的玉簪放到她手中,吩咐道:“务必找个技艺高超的工匠,用金子镶好。” 文妪不敢怠慢,连忙应声离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郗府一片灯火通明,向来冷落的门庭难得人来人往,马蹄声不断。 郗二爷的宴会开始了。 玉润选了一身丁香色华服,上面并无太多纹饰,只有袖口处用金线绣了一圈祥云。 算是简单又不失庄重。 文妪显然不大满意,叹道:“女郎可知郎主这次不仅宴请了本家的长辈,还有会稽的其他士族子弟呢。” 她当然知道。 郗二爷想要让世人相信他没有苛待亡兄的继子,自然要让更多的人替他正名,所以这宴会上不仅会有会稽本地的名门望族,更少不了那些在此周游的名士。 “嗯。”玉润轻轻点头,文妪还是忍不住叹气。 “女郎既然知道,何不好好装扮一番,便是您不想嫁那桓家六郎,也可再觅佳婿啊。” “妪,你糊涂了。” 玉润不想跟她过多解释,兀自推门走了出去,一脚踏出门外,她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即便是我想嫁,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堂舅他,是不会准的。” 文妪一怔,旋即才反应过来,鼻头不禁有些发酸。 是啊,是她老糊涂了,现在女郎的父亲同继母尚在,她又怎么能越过他们轻易被许了人家呢,怪只怪她太心急,唉……她是真的怕女郎回去被那司马氏的公主苛待啊! 玉润此时也是在心底叹息出声,她何尝不知道文妪是为了自己好,只是她一不想嫁,二也不能嫁。 更何况,有时候与其嫁个活人,倒不如嫁个死人来的踏实。 “呦!三姐姐你瞧瞧那是谁,可不正是借住在你们家那个琅琊王氏的嫡女么!” 少女尖细的嗓门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玉润立刻就抬起头,只见牡丹亭里面,两个提着八角灯笼的少女聘婷而立。 其中一个她很熟悉,是冯氏的长女三姑娘郗月,另外一个嘛……面熟的紧,玉润想了想,才恍然大悟。 这个是二夫人郑氏娘家弟弟的女儿,单名一个俪字的小姑。 郑俪见到玉润看了过来,尖细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毫不客气的说:“三姐姐,听说你父亲就是为了这个她将你娘赶回娘家去的?要我说啊,若是在我们郑家,长成她这副狐媚子样也就够送人做妾的,哼,琅琊王氏又如何,还不是也不要她!” “你别说了。”郗月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郑俪的嚣张气焰才收敛了几分。 玉润将她们二人的言行看在眼中,暗自冷笑。 若是真的有意阻止,又何苦等她说完这番话才开口,由此可见,因为冯氏的事儿,郗月已经记恨上她了。 至于这个郑俪嘛……她平生最恨别人说要送她做妾! ☆、第011章:羞辱 夜凉如水,玉润琥珀色眸子中泛着的寒芒却更慑人。 郑俪下意识的欠身向郗月背后,这个动作引起了郗月的极度不满。 有胆量说却没胆量担着,二夫人的娘家人果然都跟她一样是个窝囊废。 玉润并不出声,只是颇有深意的看着郗月。 郗月终究定力有限,挤出一丝笑容唤道:“玉妹妹怎么忘了带灯笼,夜深光暗,如若是磕着绊着了可就不好了,不如我们同行?” 言罢,还扬了扬手里的灯笼。 她等的就是这么一问! 玉润敛眸,神情恭顺,轻轻应道:“不了,三姐这样的身份,和玉润一道,不合适。” 郗月一愣,旋紧秀美紧蹙。 她竟说不合适?! 眼下父亲是她唯一的倚仗,她不是应该讨好自己痛痛快快的答应么? 可是她不仅拒绝了,还用了个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 什么叫自己这样的身份,同她一道不合适,是谁不合适? 她这正愠怒的想着,身后的郑俪尖细的笑声传来。 “啧啧,三姐姐,没想到人家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这样咱们也甭替她操心了,早些走吧,省的一会儿晚到惹得长辈们不悦。” 郑俪平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她本来见到玉润眸光凌厉,起了几分惧意,但现在又是这般低眉敛目,便以为她是被自己说的自惭形秽了。 殊不知玉润要的就是她这样想。 今晚人多口杂,这牡丹亭又不是密不透风的地方,方才郑俪说的那些话有心的奴仆们早就听了去,郗月最开始出声制止便也因为这个缘故。 可是现在,郑俪见到玉润示弱,便肆无忌惮的羞辱起她来。 “三姐姐,要我说也就是你们人好,肯收留她这样来路不明的野种,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琅琊王氏的血脉呢!” 郗氏当初被休回家的时候,理由就是没有子嗣,可谁知道她才回娘家没有多久,就发现怀了玉润,这也是为何玉润从小长在郗家的缘故。 早先郗氏尚在的时候,一直想瞒下她的存在,只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玉润冷笑,郑俪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话,定是有人教给她的。 至于这教的人是谁……在这个家里,最想要逼走她的,莫过于没有能耐,还贪生怕死的二房那群人。 “郑家妹妹。”玉润冷清的声线终于传来。 “你说够了么?” 郑俪怔住,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自己。 “你说够了,就该听听我三姐说了。”她笑看向郗月,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三姐,咱们自幼长大,我的品性如何,你是最清楚的,郑家妹妹似乎有些误会,你说是不是呢?” 她这是想要自己替她说话!郗月气的直翻白眼,可是偏生却拒绝不了! 这样任由别人侮辱自家姐妹,不论孰是孰非,传到郗三爷的耳朵里,自己都少不了要挨训。不仅如此,外人也会当她是个助纣为虐,放任外人欺凌自家姐妹,德行不好的小姑。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诱着郑俪来这儿了,没想到玉润不仅没一点就着,还给自己下了个套子。 她用力咬了咬唇,柔嫩的唇瓣上都落下一排齿痕,心有不甘的开口:“郑俪,无凭无据,你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就是这样而已? 玉润缩了缩眸子,不够,还不够。 “我,我哪有乱说。”郑俪也不明白郗月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心中不快,刚要再说什么,就听郗月催促道:“再不走,咱们可就真的要迟到了。” 言罢,就拖着郑俪,头也不回的匆匆去了。 果然是个滑不溜手的。 玉润本想再逼着她替自己好好教训教训郑俪,可惜是不成了。 她摇了摇头,却并不觉有多么遗憾。 毕竟,郗月这事儿给她提了个醒,连平素同她无甚交集的郑俪都变得如此刻薄,看来有些人她是真的得罪的狠了。 因为粥中下毒的事情,三夫人被郗三爷毫不留情的送走,但是二夫人的子女却跪了一夜,被本就有些不舍的郗二爷顺水推舟给留下了。 她这一留下,就不免去查清当天的事情,尤其是当她得知文妪同郗二郎一道的时候,就立刻给玉润恨上了。 玉润心事重重的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前堂。 “女郎,请随我来。”看门的婢女眼尖,立刻领了她进门,将她带到众女郎所在的屏风之后。 四下环顾一圈,玉润眉头微蹙,也不知这婢女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将她的安置在了在郑俪同郗月中间。 呵……这缘分还真是不一般。 郗月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模样,半开玩笑的开口:“方才让你跟着我们一块儿你却不肯,否则岂不是能到的早些?”她的声音有些大,似乎是故意想让上座的郗三爷听见。 想将刚才的事儿一笔勾销?没门! 玉润心底冷笑,刚想要说点什么在刺她几句,突然听到男子爽朗的大笑声传来。 “哈哈哈,没想到谢家郎君今日也来了,郗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这笑声是郗三爷,那他口中的谢家郎君是谁? 听到这个姓氏,玉润的心弦狠狠的颤了一下,也失去了同郗月争辩的兴致。 不仅是她,郑俪同郗月也是愣住了,沉寂片刻之后,小姑们开始窃窃私语,无一不是在讨论这位谢郎。 “谢郎?是哪位谢郎?可是名满建康的谢四?!” “你这么好奇,拉开屏风瞧瞧不就得了。”有人戏谑的笑,惹得前一位羞恼的送她一记白眼。 不是谢四,当然不是谢四,玉润叹息一声。 谢四如今应当还在建康,直到明年初春被秦人刺杀,孝武帝司马曜为他打造黄金棺装殓尸身,建康城百姓步行百里送他的棺椁回洛阳…… 只要提到那个名字,关于他的故事就太多太多。 玉润低叹,听见屏风外面的脚步声愈发近了,隐约可见一个修长挺拔的青年侧影,具体的五官却被绘满牡丹的屏风给模糊了。 “谢氏景琢,见过诸位。”青年恭敬一揖,缓声报上名号。 第10节 谢景琢,竟然是他! 这人玉润是识得的,他是谢四五叔的长子,后来过继给了他无子的八叔,单名一个肃,字景琢。 谢四生前同谢景琢相交甚好,乃至于强过同胞兄长,同时谢景琢也十分欣赏谢四,在他死后闭关整整十年不曾出仕。 她当年在谢家老宅的时候也接触过几次。 谢肃是除了阮氏以外,唯一一个不对自己存在偏见的人了。 谢家人有的刻板顽固,觉得她同谢四结为阴婚十分不祥,有的则笃定她心怀不轨别有所图,但只有谢肃,待她和善,还曾说。 若是四弟在世,定会极喜欢你的。 思及至此,玉润胸口有些发酸。 那时候的她,差一点就沦为别人的玩物,谢肃的这番话,让她终于走出了阴影,让她明白这世上,还是有人欣赏自己的。 “我当是谁,原来是谢肃你小子,哈哈,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郗二爷自来熟的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这样粗鲁的举动让在做的士族们都忍不住皱眉。 谢肃并没有面露不悦,还是礼貌的对郗二爷行了礼,转头向郗三爷问好的时候,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这时屏风后的郑俪已经按捺不住,伸手刚想要在上面戳出一个孔洞,却听到身后有个女郎的声音酸酸传来:“我是说阿俪,你还是老实些的好,否则被别人瞧见,都以为我们郑氏的女儿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说话的人玉润并不认识,但是听这口气,应当是郑俪的堂姐妹一流。 郑俪的手果然就迟疑了几分,其余想要这样做的小姑听了也都怯生生的将已经伸到屏风前的缩了回去。 这时又来了几位大家族的郎君和小郎,其中有一位吴郡孙氏的嫡子,他进门的时候,玉润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眼皮也不由自主的狠狠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 玉润满心不安,狐疑的看先屏风,只见那孙郎颀长的身影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瘦削的女郎。 之所以说是女郎而不是妇人,是因为她还梳着小姑的发髻。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代有着男女之大防,所以女子在宴会上都是要坐在屏风后面的。然而那个女郎,不仅公然站在众人面前,还离孙郎如此之近…… 玉润的心口咯噔一跳。 只怕她见到的,并非活人! 孙郎手中还抱着一柄古琴,玉润对音律并不擅长,也从不关心,所以并不知那是什么琴。 谢肃倒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非缠着孙郎让他弹上一曲,孙郎拗不过他,只好盘腿坐下,调弦试音。 不多时,婉转凄切的琴音就在堂中响起,也不知是什么曲调,直叫人听了哀思满腹,悲从中来。 玉润却无心欣赏,她还在揪心自己见到的那个鬼影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以至于完全没有留意到,旁边的郗月对着郑俪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捅屏风狂魔郑氏小姑子========== 宴会结束,郑俪面前的屏风已经被她捅的千疮百孔。 郗月:泥垢了!捅一个孔还不够看么! 郑俪怒摔:作者菌你给我滚出来,为什么她们屏风上面画的是牡丹,我的是满屏菊花!根本停不下来啊! ☆、第012章:出丑 干净修长的大手灵活的拨弄着琴弦,哀婉忧伤的旋律回荡在大堂里,将原本热闹活跃的气氛渲染的莫名凄凉。 孙郎弹得极为专注投入,众人也听的十分入神。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极为不和谐的惊呼声骤然响起。 随后只听到“哐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十分不合时宜的卡在了乐曲的转音处。 孙郎修长的手指猛的颤了颤,一个破音顿时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停下了演奏,愠怒的抬头向声音的发源地望去,只见到一个紫衣华服的女郎十分狼狈的扑到在屏风上,看来方才的巨大响动,定是来自她无疑。 郗三爷也狐疑的看向声源处,剑眉立刻皱起。 怎么会是她? 在郗三爷惊讶担忧的目光中,玉润捂着可磕痛的手肘起身,她的薄唇紧抿着,琥珀色的眸子满是寒芒。 即便不去看,她也知道自己此时该有多么狼狈。 后背处那被重重一推的位置还在隐隐的疼着,但是真正让她支撑不住向前扑倒的罪魁祸首,却是大腿上郗月悄悄留下的月白色掐痕。 可笑自己之前还想着要给彼此之间留一点颜面。 殊不知这人呐,是最喜欢得寸进尺的! “这是谁家的小姑子!怎地如此不知礼数!” 人群中有一位长者十分不悦的开口,在他人演奏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将其打断,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是极为不礼貌的。 “玉润,这是怎么回事?”郗三爷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他自然知道玉润的脾性,虽然有时候冲动倔强了些,但教养却是极好的。 还不等玉润开口,方才推了她此刻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郑俪就连忙抢白道:“您就且饶过玉润姐姐吧,她也不过是倾慕孙郎,情难自禁……” 郑俪还想再说,却被郗月恰到好处出的制止。 “阿俪住口!”她十分自然的接过话茬道:“父亲,方才是表妹要我递茶,我不小心洒到她手上烫着她了,表妹,还疼么?”言罢,还假惺惺的望着玉润,一副十分歉意的模样。 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位三姐还有这样的天赋呢,玉润冷笑,并不急着应声。 这样的沉默落到旁人眼里,就变成了默认,屏风后的其他小姑子则嘀咕道:“什么烫着啊,分明就是想引起孙郎的注意嘛!” “就是就是,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也不擦亮眼睛好好瞧瞧,在座的丈夫哪个是她能配得起的。” 言语间,敌意十足。 玉润暗暗叹息,这些女郎们向来如此,总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她们这样笃定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还不是因为她们自己想做却不敢? 就和郑俪想要捅破屏风一睹谢肃的容貌,却被她堂姐厉声阻止的道理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原本还想要解释的心情即刻荡然无存。 既然有人想看她丢丑,那她也不能让她们太失望才是。 思及至此,玉润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神情无比坦然的开口:“是我不小心,不关三姐姐的事。” “好一个不小心!”孙郎冷哼一声,他来自吴郡,是江东孙仲谋的嫡系子孙,高贵的血统使他压根连质疑都不曾就相信了郑俪的话,认定眼前的小姑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想要哗众取宠,引起自己的注意。 玉润看着孙郎傲慢的扬起下巴,对着自己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心底暗暗叹息。 她曾经还很敬重这些人来着,以为他们出身高贵,又饱读诗书,更为难得的是还如孙郎这般,琴技卓绝。 若是在过去,她肯定是赔礼道歉,大气都不敢出的。 但是现在看来,血统高贵又怎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空长了一双眼睛却分不清青红皂白。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代替孙氏一族的长辈好好管教管教他才是! 想到这里,玉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始终站在孙郎身旁那窈窕的鬼影,颇有深意的笑道:“依孙郎所言,这小心与不小心,难道还分好坏不成?” “你!”没想到这女郎年纪不大,断章取义的本事却是一流。 孙郎还当她是欲擒故纵,正准备羞辱一番绝了她的念想,却不料这小姑子抢先一步。 “孙郎莫气,怪只怪那琴音太过刺耳,玉润委实听不下去,这才不得不将您打断。” 她怎么敢这么说?! 此言一出,不仅是郗家人愣了,在座的全部宾客也都傻了,原本还一脸得色的郑俪同郗月那笑容也僵在了唇角。 孙郎气的一双俊脸都绿了,修长的手指着她气道:“一介女流之辈,你懂什么!” “孙郎此言差矣,”玉润好整以暇的笑看向他,也不恼怒,也不畏惧。 “想那钟子期当年也不过是个砍柴的樵夫,却被俞伯牙视为知己。我虽未必弹的有多好,却也还是会听的。” “玉润!不得无礼!”郗三爷紧皱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开,今日的玉润是怎么了,做错了事道歉也就罢了,怎地还这样针锋相对起来。 她这话说完,四周就响起了窃窃私语,屏风后还有一个女郎直接哭道:“不许你这样说孙郎!” 玉润不屑的撇了撇嘴,有人将这位表现的傲慢清高,眼底却满是颓废的郎君当成宝贝。她却不然,特别是瞧见始终立在他身旁一脸怅然的女子之后,她更加坚信这位孙郎,不过也是个喜好卖弄风流的浪荡子罢了。 孙郎此时不知道玉润已经看扁了她,只管咬牙切齿的冷笑道:“小姑子自比钟子期,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就是就是,也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 女郎们自然见不得玉润诋毁她们心中的孙郎,虽然隔着屏风玉润也能感觉到她们怨毒的视线。 玉润也不理会,径自道:“郎君说我比不上钟子期,是认为我不懂欣赏,还是因我是女子?若是前者,郎君不妨听听我的解释,若是后者……”她话锋一转,笑容也冷了下来:“郎君如此狭隘,那我也不屑说了。” 闻言,孙郎的脸色陡然变得青白起来,这小姑子,恁地伶牙俐齿 ,竟是逼得他只能任她说下去。 “这个女郎,倒是有点意思。”一旁的谢肃轻轻勾唇,难得起了兴致。 “哼,便是任你说又有何妨。”孙郎冷哼一声,却是对自己的琴技十分自信,既然这小姑子想要批驳她,那他就大度的给她这个机会。 玉润清了清嗓子,十分坦然的开口:“淝水之战后,姚秦重兵盘踞在关外,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此情形之下,郎君空有绝世的琴技,却不思家国之忧,反作这样让人惶惑凄然的曲子,不是刺耳又是什么。” 简言之就是,弹这么丧气的曲子,真是白瞎了你的琴技。 这样一来,将原因归咎于曲上,非但没有贬低孙郎的琴技,反而暗示其影响深远。 孙郎愣了,谢肃愣了,郗三爷的表情也是从不悦到震惊。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沉默,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从孙郎的身后走出,他虽然年纪看着不小,目光却炯炯有神不见任何浑浊之气,看他的打扮好似是孙郎的奴仆,却不料孙郎竟立刻起身,恭敬的唤了一声:“祖父。” 郗三爷面色骤变,忙伸手捅了一下还不明所以的郗二爷,扯着他起身十分恭敬的对那老者行礼道:“原来是孙老,郗某眼拙,不曾认出您老人家,还望见谅。” 孙老?值得起这一声尊称的,恐怕是吴郡孙氏本家的族长了吧。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玉润惊讶,只见那老者大步向她走来,眼角眉梢盈满了慈爱的笑容:“靡靡之音的确刺耳的很,女郎所言,一针见血!” 说完了这句,他才不紧不慢的看向郗三爷等人,不咸不淡的开口:“人老了,难免记挂儿孙,本来此番出门只是想看紧这不成器的孙子,却不料碰上这样见识不凡的小姑子,到底破了功啊……哈哈。” 他这样随口一句,旁人却是无比震惊,要知道这位吴郡孙氏的族长可是位颇有声望的长者,能得他一声“见识不凡”,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 第11节 可是这样的荣耀,却给了玉润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子。 一时间,原本还对玉润所作所为不屑鄙夷的那群人,立刻羡慕起她来。 郗三爷也是暗喜,这位孙老性情古怪,他几次想要结交却都寻不见他的踪迹,这一回他不仅主动现身,还亲口夸赞了玉润,于玉润也罢于郗家也罢,都是极好的事情。 孙老此时却还在教训孙郎:“男子汉大丈夫,却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子见识,你啊,逊色多矣。” 孙郎此时眼中已不见傲慢之色,只是一闪而逝痛楚,点头应道:“祖父教训的是。” 谢肃清了清嗓子来解围:“哎呀,都是我的不是,明知道谦之爱妻亡故,却还要难为他作曲……” 爱妻亡故? 玉润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她看到的女子,原来是眼前这位孙谦之的妻子了? 郗三爷也顺势笑道:“悼念亡妻情有可原。”一边所还一边给下人使眼色,让他们新搬来一个屏风给玉润。 这样就完了?非但没有让她出丑,反而还让德高望重的长者赞了她一声见识不凡? 郗月攥着衣裙的手指几乎要将其揉碎。 她到底没忍住,说出了最不该说的一句话。 “表妹思家国之忧,想必也习了不少壮怀激烈之曲,不知可否奏来,让我等饱饱耳福?” 此言一出,她立刻就悔了,特别是撞上郗三爷投来的凌厉视线之际。 可是自己实在是不甘,凭什么母亲被逼走,她却好好地呆在这里,难道她不知这个家中,就只有她是最多余的么! 人在急火攻心的时候,往往会做下蠢事。 郗月亦是如此。 ☆、第013章:技惊 在郗月开口之后,那些对得了孙老赞扬的玉润心怀嫉妒的女郎也竭力附和:“是啊是啊,既然如此,何不奏上一曲,让我们也听听?” 玉润咬唇,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玉润不擅琴。” 她这话一说出口,郗二爷立刻就不乐意了。 玉润虽然不姓郗,却也是在郗家长大的,琴棋书画这样的技艺更是世族女郎们的必修课,她这句不擅,好像他们苛待她似的,语气也就有些严厉。 “弹个曲儿而已,扭扭捏捏的作甚,来人啊,给女郎搬琴来。” 郗三爷无奈,但却也来不及阻止。 如此,自己还是非弹不可了? 玉润在心底摇头,她能猜到郗二爷的心思,只可惜他自作主张惯了,压根没想过玉润弹琴事小,但若是弹不好了丢郗家的颜面才是大事。 郗家人人都知道她继承了王家人的天赋,擅书法不擅琴技,郗月挖了坑,郗二爷这个糊涂蛋却偏要推她下去。 孙老听到这个提议也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立刻大手一挥,阻止郗二爷。 “不必了,这里不就有现成的。” 言罢颇为严肃的递给孙谦之一个眼神,后者只好十分不舍的将自己的琴拱手送出。 “小姑子请用这个吧。”他眸中的痛楚犹在,玉润的心一抖,自然而然的看向始终静立在一旁的女子,暗想,难道说,这琴本是她爱妻的? 这一寻思的功夫,她的目光就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就有点久。 那女子立刻激动起来,一错不错的盯着玉润,似乎是想要确认她是否在看自己。 还是莫要惹麻烦的好,玉润连忙撇开眼,端坐在桌案前,有些无奈的看着放在上面的古琴。 唉,自己那弹棉花似的技艺真是拿不出手,早知如此,当初就应当好好练习。 只可惜为时已晚,她已经被赶鸭子上架。 她正郁闷的想着,突然听到一个空灵的声线飘入耳膜。 “要不要我帮你?” 那声音,隐隐带着雀跃。 玉润只觉得后脊梁骨一凉,心脏也是“咯噔”一跳。 她怎么给这活祖宗忘了。 想到那厮那晚的举动,她不知不觉面颊微红,深吸一口气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不用。” 谁知后背竟是吹来一阵阴风,屏风后的女郎们都倒抽一口凉气,有的人还嘀咕道:“怎地突然这般的冷?” “是啊是啊,快给我倒些热茶。” 听着众人的声音,玉润更是心虚,不敢大声呵斥那厮退下。 于是乎,某个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就厚颜无耻的贴了上来。 手腕被她冰凉的手指捏住,轻轻放到琴弦之上,耳后吹来一阵凉风,少年低沉的声线依旧醉人。 “言不由衷可不好呀……” 他开口之际,又似乎有凉凉的风吹到玉润耳畔,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少年轻快地笑了起来,声线满是愉悦,语气多了几分安抚:“你放心,我只教你,不会再附你身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后方将玉润环抱住,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玉润手指的上方,轻轻按压,玉润的手指就是一动。 “铮!” 浑厚的琴音蓦地奏响,那些并不大懂琴的宾客脸上无异,但谢肃同孙谦之等人却难掩惊讶。 只是一声,就可知这女郎功底不凡。 难不成自己这回竟是看走了眼? 孙谦之原本还有些戒备的神情渐渐变得专注,他是真心喜音律之人,早已经将玉润的批驳忘到了脑后。 孙老也是暗暗点头,没想到自己这次乔装出门,竟还能捡个宝贝。 玉润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反应,她紧抿着薄唇,显然十分不情愿,但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既不能回头制止也不能出声呵斥,当真是德憋屈的很! 那厮果然信守承诺,并没俯身与她,但是令玉润十分惊奇的是,在那双纤长美丽的手掌控制下,她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拨弄着琴弦,灵活熟练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就好像,她天生极为擅琴一样。 “这便是血契。”少年咯咯地笑着,声音如泠泠淙淙的泉水一般悦耳动听。 玉润吃惊不小的同事心中也愈发有些狐疑,自己原本可怜他是个孤魂野鬼,如今来看,这厮当鬼当的倒游刃有余似的。 因为一双手无师自通,玉润弹得十分心不在焉,加之心事重重,并未留意这是何曲调。 但是到了曲调的激昂之处,众宾中突然有人惊呼道:“是《广陵散》!” 孙老等人却是先一步意识到了,他半眯起眼睛,面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琴音初始时还悠扬如风,清逸无拘,仿若高山流水中呢喃细语,随后转入低沉,隐有瑟意,激昂之处犹如江水奔流而来,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慷慨之处又若雷声隆隆,矛戈纵横,一股浩然正气灌注其中。 这样的造诣,这样的气度和心胸,怎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郎能有的?! 更何况,她所奏的,还很可能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 众人无不叹服。 想当年嵇康临刑前奏响绝曲,引颈杀戮时悲叹《广陵散》于今绝矣,却不料当世竟还有人能够弹奏出这神秘雄浑的曲调。 玉润也暗暗惊讶,她前世曾有幸听过谢肃弹奏《广陵散》残谱,如今这旋律,虽然不尽然相同,但也有九成相似,如此说来,这曲子当真是《广陵散》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这少年,据说嵇康死时已过而立,显然不会是他本人……那又会是何人,能有幸学到此曲?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少年安抚似的用面颊轻轻蹭了蹭她的耳朵,也不管玉润“腾”的变红的面容,柔声开口:“我会的还多着呢,卿卿若是有兴趣,日后我一一教给你。” 日后?他竟然还敢说日后! 玉润觉得自己好容易从一个坑里爬上来,又狠狠地跌入了另一个坑中。 只是落地的时候非但不疼,隐隐的还有些酸涩和感动。 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神出鬼没的的家伙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是无论是那日贺氏两个泼妇上门也好,还是今日为帮她奏琴,他都是真心为了自己…… 感觉到玉润的敌意渐渐消退,原本还有些僵直的身子也渐渐放松,身后的少年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渐渐翘起。 众宾几乎完全沉溺于琴音中,坐在玉润身后,望着她抚琴背影的郗月此时眸光中却满是怨毒。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她这个只喜好文墨的表妹琴技竟也如此精进了?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自己冒着被父亲责骂的危险说出那句话,并不是想要她出风头的! 郑俪这时也凑过来,有些埋怨的看着她道:“三姐姐,你不是说她不擅琴的么,怎么还弹得这么好?” 她虽然不甚懂,但看大家如痴如醉的表情,就知道玉润表现的不错,心中不免不忿。 “我怎么知道!”郗月冷着一张脸,再也无法露出从容的笑颜,每一个音符与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在激昂高亢的转音后,乐曲接近尾声,随后而来的是如山洪般突然爆发的掌声。 玉润一怔,抬眸时却突然见到素白色的裙角。 那女鬼已飘然而至。 “女郎,你看得见我,对不对?”她的声音难以压抑着激动,但是当看到从身后俯抱住玉润的少年时,又怯怯的退后两步。 少年的眸子中满是寒芒,表情漠然冰冷,让那女鬼莫名的心生畏惧。 玉润见那女鬼的反应有些奇怪,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孙老已经大步走来,对她赞不绝口。 “女郎琴技天下无双,原是老朽眼拙了。” 玉润心虚,连忙摇头,却在这时听到身后郑俪酸不溜丢的来了一句:“是啊,没想到姐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怪不得方才说孙郎的琴音刺耳呢。” 她们还真是不打算放过自己啊。 玉润冷笑,可惜她们的算盘打错了,以孙老这样宽宏惜才,是绝不会计较早先之事的。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孙谦之径自走了过来,对着她深深一揖,言语十分客气恭谨。 “谦之早先出言不逊,女郎莫要计较,愿拜女郎为师,求学此曲!” 第12节 他竟然想要拜一个小丫头为师傅?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联想之前孙老为了跟随孙儿扮作奴仆……这孙家人啊,怎地一个两个行事都如此的……不靠谱? 郗三爷心中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还要赞一声“不拘小节”。 玉润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条件反射的就想拒绝,身后的少年却先开了口。 “不准答应他。” 呃……语气恁地理直气壮。 玉润心想我本是不想答应的,可是却不喜欢被你这样命令着。 少年眯了眯眼,发现了玉润撇嘴的小动作,他实在是太了解她的性子了,于是放柔了声音,明若秋水的眸子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飘到玉润身前低低劝道:“方才耗费了太多精神,我怕我不是每次都能撑得住,你若是答应了,日后恐有麻烦。” 语毕,还有些假装精神不济的靠在玉润身上。 玉润一张老脸红了个彻底,旁人见了还以为她年纪轻,偶然收到这样的称赞一时害羞所致。 谢肃连忙出来解围。 他是孙谦之的朋友,太了解这个琴痴的性子,也不想想这番话说出来,对这女郎的名声有碍不说也容易引有心人诟病。 于是赶紧开口:“谦之,莫要开人家小姑子的玩笑了,你若真是想学,我可有个更好的师父推荐。” 孙谦之不屑的哼哼:“你家那位四郎一肚子坏水儿,我才不要同他学艺。” 谢肃摸了摸鼻子,哂然一笑:“我还没说是谁,你怎么就猜是他?” 孙谦之闻言叹息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道:“早前在建康的时候,我曾在他隔壁置下宅子偷艺,谁知道被他发现了,不肯教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找来乞丐在我们前日日乞讨晃荡,着实可恶!可恶!” 言语间,还难掩愤然之色。 建康城中各大家族同庶民们住的从来泾渭分明,有乞丐如此大胆,自然定是得人授意。 “你还有脸说!”孙老的面皮也有些挂不住,但好在被他们这一打岔众人的视线终于从玉润的身上移开,低声讨论起谢四来。 玉润感慨一声,便是自己今日出尽了风头,却也远比不过那人的名讳。 此时少年靠着她,半眯着的眸子闪过一丝诡谲。 “卿卿,你那表姐,似乎很是不甘心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玉润倒是想起来了,她怎么就给这个罪魁祸首给忘了? 有些人啊,不给她们点教训,是永远都不会长记性的! 思及至此 ,玉润就趁着有人夸赞她的当口,顺势谦虚道:“玉润才疏学浅,家中姐妹里是最不成器的。” 她这都才疏学浅了,那家中姐妹是有多厉害? 大家顿时起了兴趣。 郗月面色一白,身后有女郎笑嘻嘻的推搡她:“月姐姐快去表演一曲琵琶,压过这丫头的风头才好!” “是啊是啊,俪妹妹听说也擅作画,不如一起去表演一番?” 郑俪帕子都要揉碎了,愣是没敢吭声。 她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就在女郎中撑撑面子罢了,放到孙老和谢肃这样的名士面前,根本入不了眼! 更何况还有玉润的技惊四座在前,她们若是应了,就是拿自己来成全玉润的才名! 郗三爷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玉润,但却并无责备。 他也知道,是自家女儿做得过分了。 玉润也暗自叹息,却是并没有做声,这一回,她绝不再让。 众人的呼声越来越高,郗月的面色也越来越白,郑俪则六神无主的望着她,逼得她不得不做出决断。 就在这时,她目光掠过正在斟茶的婢女,一咬牙,狠心踢了她一脚,那婢女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泼出,“哗啦”一声洒在郗月的手背上。 “啊!”她适时的一声尖叫,饶是抽手及时,还是淋了半边手背,不一会儿就起了巨大的水泡。 如此一来,便是想弹也没得弹了。 玉润敛眸,遮挡住眸中的讥讽之色,她这个三姐啊,跟她那个娘一样,爱面子胜过一切。 郑俪则吓傻了,也假充头疼推辞了作画,早早就退了场。 见到她们的选择,玉润暗暗叹气,她之前之所以的没把握也愿意上场,是因为她心中清楚,在名士们的眼中,未必只看重技艺,即便是丢人现眼,那也是真性情,也比藏着掖着不爽快利落的好。 可惜有的人,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小剧场============ 某男鬼:作者菌你造咩,你上一章写郗三爷见到孙老现身结果打成“献身”啦,啧啧,老人家都不放过,口味真重啊( ﹁ ﹁ ) ~→ 阿寻:what?!∑q|?Д?|p 某男鬼:放心,我已经代表广大淫|民群众原谅你了,只要你记得下次也记得写卿卿“献身”给我。 阿寻:@#¥%……! 关于《广陵散》偶为了写这里听了十几个版本就是没找到一个好听哒,似乎现在的版本都不是最正宗的,阿寻对古曲没有研究,欢迎懂行的小天使来科普! ☆、第014章:嫁衣 宴会上觥筹交错,玉润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去同郗三爷请辞。 郗三爷闻言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应允了她。 玉润如释重负,逃也似的跟着婢女溜了出去。 一出大门,她就对身后跟着的侍婢说。 “你退下吧。” “女郎,我为您打灯笼吧。”那侍婢得了郗三爷的命令,自然不敢轻易离开。 玉润的态度却很坚决。 “我方才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么?” “这……” 府里头这位表姑子的脾气大家有目共睹,那倔劲儿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婢女不好再说,只得将灯笼交到玉润的手中。 夜深露重,相比于来时温度似乎更低了些,玉润紧了紧衣领,步伐加快了几分。 “女郎……女郎……” 可是那身后嘤嘤的啜泣声还是不绝如缕。 玉润柳眉蹙了蹙,却是始终没有回头。 那女鬼见她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干脆一咬牙,鬼魅般从她的身体处穿过,转身之际,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玉润吓了一跳,心中却是无比吃惊。 为什么她碰不到这女鬼? 可是却能碰到那人呢? 女鬼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可怜巴巴的跪在玉润面前,苦苦哀求道:“女郎,我知道你看得见我,求求你帮一帮我。” 可笑,她看得见她,就要帮她了? 她们非亲非故的,自己凭什么就要惹这样的麻烦。 玉润心中如是想,却委实迈不开步子。 让她就这样眼睁睁的从一个鬼魂身上踏过去……她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那女鬼见她转了方向,又巴巴的凑过去,煞有你不答应,我就死缠着你不放的架势。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唤道。 “女郎请留步。” 这声音沉沉带了几分沙哑,似乎正是方才宴会上的孙老。 玉润连忙转身,恭敬的给他行礼,疑惑的问道:“孙老可是有何吩咐?” 孙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容很是慈爱。 “老朽是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来给女郎赔礼的。” 玉润怔了怔,赔礼?还是孙老亲自来的? 这不是折煞她么! “是玉润犯错在先,玉润本不该打断孙郎的琴曲。” “不不不,我那孙儿不懂事,竟然不顾女郎身份,说出了拜师这样的话来,还望女郎海涵。” 原来是为了这个,玉润恍然大悟,的确,自己尚未嫁人,就惹出了这样在外人眼里的风流韵事……的确是有失体统。 “咳咳。”她不着痕迹的红了脸,正想解释什么,却不料孙老突然问道。 “若是女郎不计较此事,我这老人家还有一事,想向女郎请教。” “请教可不敢当!”玉润一时间心念百转,他是想向自己请教什么? 孙老是个性子直爽的人,所以也不耐烦再同玉润客套,当即问道:“敢问女郎,那首《广陵散》是从何处听来?可有曲谱?” 果然是这件事! 关于这个,玉润早就想好了说辞,于是她勾唇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家母早年同陈郡谢氏嫡长女私交甚笃,这乐谱是从她那里手录而来,只是时隔多年那抄本已然不在,我也不过是略微记得一二,不准之处,也是即兴所加。” “谢氏嫡长女?你说的可是如今琅琊王氏那位二夫人?”孙老显然十分惊讶,玉润说的这人,她是知道的,是庐陵郡公谢安的侄女谢道韫。 “不错。”玉润点头,自己是在谢家见到的残谱,所以如今将出处说成是那里也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谢肃若是知道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上,定要伤心欲绝了。 思及至此,她有些忍俊不禁,但当着长者的面,又不好意思表露。 孙老却是没有心思观察玉润情绪的变化,他神情略有凝重的开口:“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玉润心下一沉,该不会…… 第13节 “可否请女郎凭借记忆为老朽默下此谱?” 果然如此! 她不会啊!要是她会,别说默一遍了,默个十遍八遍的她都不在乎。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开始磨牙,那厮在她弹完了琴,装着虚弱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销声匿迹了,肯定是怕自己追问他更多的事情。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孤魂野鬼,竟然还会弹《广陵散》这样失传已久的琴曲。 他骗鬼呢! 呸呸呸,自己可是人,都给他气糊涂了。 见玉润迟迟不答话,孙老以为她还在犹豫,于是低叹一声,有些为难的说:“方才在宴会上,想必女郎已经听见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原本有一个订了亲的女郎,只可惜在送嫁的路上,被贼人给杀害了。” 是啊,她不仅知道,而且还见过,现在那女郎就在你身后站着呐! 玉润笑容发苦,却不敢打断孙老的话。 “我那孙儿是个痴的,得知此事,立刻就要自裁追随亡妻而去,我们好容易劝住了,他却整日如现在这般浑浑噩噩……” 孙老罗嗦了一大堆,闹到最后玉润才听明白,弄了半天是孙谦之想要殉情未果,但却生无可恋,一心想着要找到亡妻的尸首应了当初“生不同衾,死要同穴”的许诺。 现如今听了自己弹奏《广陵散》,对于孙谦之这样的琴痴或许是个转机,兴许可以暂时转移下他的视线,也许久而久之,也就会忘了亡妻故去之痛。 听完孙老一席话,玉润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那此时已经飘到一旁的女鬼,看着她拼命的冲自己点头。 难不成她要恳求自己的事,也是这一件? 如果是这个的话,她倒是可以考虑答应。 只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想要孙谦之绝了自杀的念头,还得他自己想开才行。 玉润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孙老,这曲目我也已是多年未弹,不保证全记得住,但可以一试。” 孙老眸光一亮,正要开口道谢,却听玉润继续道:“不过,玉润也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老人家可否应允?” “女郎但说无妨。” 孙老倒是很爽快。 “是这样的,玉润几日后需要去建康拜见本家的长辈,此去路途遥远,不知孙老可否跟谢家郎君打声招呼,带我同行?” 说出这句话,她可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一个尚未婚嫁的女郎想要跟着别人同路,知道内情的也许能够理解,但是在外人眼中简直等同于私奔无疑。 但若是有孙老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情况就不一样了。 “哦?建康本家?不知女郎说的是哪一户?” 时逢乱世,孙老只当玉润是为了安全着想。 “琅琊王氏。”苦笑的说出了这四个字,玉润无力的闭上眼睛,不论她曾经多么憎恶这个姓氏,但她都不得不承认,那是她的根,她日后唯一的庇护。 从前她不懂,只是一味的厌憎,所以最后才落得那般下场。 孙老眼中有讶异闪过,眼前这小姑子竟然是琅琊王氏中人,此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再联想到那嫁入王府的二夫人谢道韫。 这小姑子的母亲,难不成是当初被公主抢了亲的高平郗氏女? 思及至此,他面上的神色多了几分肃然,心知若是再问下去,恐有麻烦,于是应允了玉润,便随即岔开了话题。 同孙老交谈过后,二人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只是散去之后,玉润发现那女鬼仍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张了又合的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润懒得搭理她,脚下生风,直奔翡翠园。 那女鬼到底还是没跟上来。 回到园子里,文妪立刻就迎了上来,一边将手炉塞到她手中,一边激动地望着她道:“女郎女郎!听说您今晚在宴会上一鸣惊人了?” 玉润乐了,没想到文妪还学会了“一鸣惊人”这样的话来。 “你听谁说的?” 她面上不显,心情却也是欢愉的。 “呵呵,是杏儿听三姑娘院子里的婢女说的,只是三姑娘那边……”想到玉润很有可能跟这位表姐交恶,文妪原本还灿烂的笑容就染上了几分忧色。 “不必理会。” 反正她早晚是要回建康的,既然有些人连表面上的和平都不想维持,那就随她的便吧,还有更强大的敌人等待她来对付。 诸如郗月一类小人,她压根不想浪费半点精力。 文妪暗自叹息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什么,又欢喜的开口:“女郎,听说今晚宴上还有陈郡谢氏同吴郡孙氏的儿郎?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不怎么那些女郎都跟疯了似的。 玉润莫名觉得好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女郎,您弹那一曲,他们之中可有人……”文妪支支吾吾,也不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唉,她这忠心的老仆,还是没忘了那茬。 “妪,那孙谦之爱妻刚刚亡故,谢肃看起来也是弱冠之年,即便是未曾婚配,怕是家族中已早为他定了人选。” 听了这话,文妪才讪讪的垂了头,替女郎更衣洗漱。 玉润心事重重,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给那厮揪出来问清楚,然后再让他默下那曲谱。 文妪只当她是累了不爱说话,一边替她梳洗着还一边感慨:“女郎小时候都不怎么爱弹琴,谁承想长大了竟也有了夫人的风范,夫人年轻的时候啊,那可是……” 她娘当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还是建康城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这些话再说就是八百六十一遍,她听的耳根子都快听烂了。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长得美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输给了权势。 玉润涩然一笑,要想不被欺负,不成为他人的玩物,就必须要变强!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冷冷的扫向窗外,差点惊叫出声。 原来那女鬼还不曾离去,木头桩子似的站在窗口,也不知呆了多久。 玉润心下就有些烦躁,但看到清风吹起她那雪白宽大的裙摆时,胸口猛的一紧,一股不妙之感袭上心头。 不对不对!孙老说那女郎是在送嫁的路上被歹人所害。 那她着的这裳,怎地不是嫁衣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女主绝对不是那种特别好心的治愈系啊,这点阿寻跟大家说清楚一下,她是无利不起早型滴,而且每个事件之间也有关联的,感兴趣的就追到底吧! ============失忆小剧场============= 玉润:咳咳……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 某男鬼(无辜脸):解释什么? 玉润:解释一下这个失忆。 某男鬼:哦你说这个啊,失忆是由于脑部受创和打击产生的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 玉润:…… ☆、第015章:同生 玉润被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皱着眉,低声对文妪说:“我有些乏了,熄灯就寝吧。” 女郎这几日睡的倒真是早。 文妪默默腹诽着,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当玉润是因为先前因王家来的两个妇人撒泼而受到了惊吓,铺好了床榻收拾了东西便退了下去。 等到文妪一走,那女鬼果然飘然而入,却是见玉润在榻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女郎?”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发现对方并没有反应,于是便鼓着勇气想要凑上前去。 然而还不等她迈开步子,就见冷月的清辉射在墙上,仿若为雪白的墙面镀上了一层银霜。 女鬼打了个哆嗦,畏寒一般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清辉中,少年翩然而立,弯起的嘴角正挂着盈盈笑意,可那眸光却是极冷。 “你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追不上你那孙郎了。” 少年的声音柔柔,可是深邃的瞳孔却宛若深渊,漆黑骇人。 女鬼的表情霎时就变得痛苦起来。 榻上的玉润其实是在假寐,她想试探试探这女鬼到底是何打算,所以才故意支开文妪,文妪一走,她果然立刻就范。 “这位小郎,你似乎同这位女郎关系不一般,可否求您为我说说情,让女郎她帮我一个忙?” 到底是什么忙,值得让她这样执着,玉润虽然怕惹麻烦,却也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谁知少年的心肠却比她还硬。 “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有时间早些投胎吧。”他云淡风轻的扫过那女鬼,轻笑道:“已经是第五日了,两日后你若是再不走,可是要灰飞烟灭的。” 听到“灰飞烟灭”这四个字的时候,女鬼又打了个冷颤,但转瞬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咬牙道:“便是灰飞烟灭,我也要求女郎帮这个忙!” 她似乎是知道眼前这位绝不可能给她任何希望,笔直的飘向榻上的玉润,拔高声音道:“女郎,我晓得你是醒着的。”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似是豁出来一般开口:“只要您肯帮我,我愿奉上万金回报!” 送上万金?她没听错吧? 饶是玉润怎样在心中默念金钱如粪土,金钱如粪土,可是……上万斤的粪土也真的很壮观的好吧! 许是上辈子穷怕了,玉润呼吸粗重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少年看得有些忍俊不禁。 那女鬼见玉润仍旧不肯睁开眼睛,心下一横,郑重道:“女郎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石家的财力。” 石家?是哪个石家?玉润正在搜肠刮肚的想着这个姓氏,就听那女鬼幽幽的声音飘入耳膜。 第14节 “女郎可听过金谷春晴?” 金谷园!她说的是当年权臣石崇花费重金为自己所修建的园子,据说其中亭榭楼阁,奇珍异草应有尽有,一到春日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故而取名为金谷春晴。除此之外,那金谷园中还堆满了石崇从各处搜罗来的无数珍宝,其富丽奢华至极,想必连当时晋武帝的皇宫都有所不及。 那女鬼得不到回应,便只好自己讪讪的说:“我生前是石氏嫡系的独女,金谷园当年虽因家祖获罪而被毁,但其中的宝物却被家祖交予宠妾绿珠私藏于别处去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榻上人冷冷道:“绿珠当年不堪受孙秀侮辱坠楼而亡,你怎么敢拿这话来唬弄我?” 玉润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女鬼立刻得逞一笑。 “不留了这样大的破绽给女郎,女郎怎肯醒来呢。”她叹息一声,看着玉润的笑容有些发苦:“没想到女郎年纪轻轻,却对我们石家先祖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玉润有些心虚,关于这大富豪石崇同宠妾绿珠的故事,是当初她不肯听从家族安排,被送与权贵做玩物,新安公主便专门找了个宫中的老妪来开导她,头一个说的便是这绿珠。 只可惜她听完之后,不禁不肯就范,还大加赞扬绿珠的所作所为,气的那老宫女狠狠罚了她几十下戒尺。 可见有些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如今虽努力告诫自己凡是莫要冲动,但再次听人提起这绿珠,还是不免心中惋惜,故而才开了这口。 女鬼则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女郎,那绿珠当年的确是死了,但却不是坠楼而亡,家祖当年已找人顶替了她,且将万贯家财全部交予她带走……只是……” “只是到最后,她还是殉情而亡了?” 玉润挑了挑眉,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你是想跟我说,你是怕你的孙郎,有朝一日也如绿珠一般,追随你而去?” 女鬼眸光一痛,哑声道:“女郎……当真聪慧。” “呵……”玉润轻笑,眼角的余光瞟见那但笑不语,只是始终含情脉脉注视着自己的少年,笑容立刻褪尽,音调也更冷了几分。 “你既赞我一声聪慧,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鬼皱眉:“女郎可是还不信我?” “若你真的是要嫁与孙谦之的石氏女,为何死前未着嫁裳?” 当初她见到宓儿的时候,宓儿就是穿着死前的那身衣裳,那少年亦是如此,每每出现都是一身白衣,尘滓不染。 “此事……说来话长。”女鬼似乎并不想解释过多:“女郎若肯信我,我便会将石家藏金的地点告诉给您,只求您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万两黄金换她来帮一个小忙,这笔买卖,到底是谁划算一些? 还有就是……自己赚死人的钱,会不会有些不大厚道了点。 玉润正想着,鼻尖再次嗅到了幽幽兰香,紧接着就感觉身上一凉,那少年已经十分自然的靠在了她身旁。 “卿卿,那石崇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过?” 某鬼的失忆还真是想忘就忘,想记就记啊。 玉润磨了磨牙,并不打算搭理他。 “卿卿,你可是打算用完了我,就弃之如敝履?”少年很是受伤,明媚的眸子还似有泪光闪烁。 她什么时候弃他如敝履了! 说的好像自己是个负心汉似的! 某个鬼先骗她缔结了血契,然后神出鬼没想走就走,连半点解释也没有,怎么闹到了最后,她反而成了理亏的那个。 玉润很郁闷,真的很郁闷。 少年看的心花怒放,嘴上却说:“卿卿心性单纯,我怕你被这女鬼骗了,所以才要问清楚这石崇是何人。” “有钱人,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玉润说的咬牙切齿。 “有钱?这么说来,卿卿爱财喽?”少年歪着头,像是在努力思索什么。 有钱谁不爱,要是自己当初有钱有势,哪里会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 她是一介女子,想要造势不易,但若是多点银钱傍身,自然是好的。 女鬼见自己已经投其所好,便笑盈盈的解释道:“家祖当年同皇室宗亲斗富都不曾逊色半分,石家的财力,想必女郎也是心中有数的。” 玉润沉吟片刻,终于松了口:“你要求我的事,到底是什么?” 谁知话音一落,那女鬼竟是眼眶陡然变得血红,凄然叹道。 “我求女郎,毁了我的尸身!” 这算是什么要求?毁了她的尸身? 玉润一惊,联想到孙老那一席话,似有所悟。 “你可是怕孙谦之找到你的尸身,然后兑现‘生不同衾,死要同穴’的诺言?” “正是如此。”女鬼到底没有忍住,一滴滴泪凝结成殷红的血珠,从眼眶中簌簌滑落。 鬼的眼泪,竟是真的如血色一般。 自己是曾在哪里见到过呢? 玉润有些恍惚,那女鬼却仍在自顾的说:“我此生没有福分,却不想再拖累孙郎,若是女郎肯应了我的要求,我便也去的安心了。” 果然又是个痴的。 玉润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厉:“这可是你说的,我若是做了,你决不可后悔。” “一副皮囊而已,有什么好悔的。”女鬼此时已经止了眼泪,声音异常清晰。 “求女郎将我的尸身焚成灰烬撒入江中,今生今世,却让他再也寻不见我吧。” 既不能同生,又何必共死呢。 玉润有几分触动,叹息一声问道:“那你且说,你的尸身如今在何处?我……尽力为之。” 言外之意就是,我也不过是个小姑子,出门必定会受到限制。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可是今日在宴会上,我见到宾客中,有人腰间系着的短匕,似是那害了我的歹人身上系着的一样。” “你说什么?”玉润倒抽了一口冷气,面上似有阴云密布。 石氏女点了点头,看她这笃定的神情,玉润的情绪则更为复杂。 这石氏女并非会稽本地人,不知晓他们这边的风俗。 时逢乱世,会稽的各大家族除了招募门客,还会蓄养不少的剑客,并为其配上统一的袍服短匕等物。 如此说来,害死这石氏女的就多半不是什么真正的匪寇! 作者有话要说: 补送个小剧场给大家 =========小剧场之娘子爱财============== 玉润:石崇当年以蜡为柴,香料泥墙,锦缎为障,绵延五十里! 阿寻:有钱就是任性啊! 某男鬼(不屑脸):我当你们说的是谁,原来就是上回孟婆汤钱都付不起的那个穷鬼。 玉润:……钱财难身外之物。 阿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某男鬼(得意脸):娘子爱财,我来取之~走!打劫阎王殿去! ☆、第016章:规矩 翌日清晨,玉润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杏儿去打听昨晚的宾客情况。 杏儿前脚刚出门,郗三爷派来的人就进了园子。 “女郎可是起了?”来人是三房最得力的侍婢,玉润不敢怠慢,连忙吩咐文妪开门。 那侍婢也不啰嗦,见到玉润已经穿戴齐全,便笑道:“三爷请女郎过去一趟。” “三舅舅叫我么?” “恩,听说是关于女郎归家之事。” 这侍婢是郗三爷一手□□出来的,办事爽快利落,便直截了当的讲道:“昨夜在宴上,二爷提到了女郎家去一事,孙老便提出让您同谢家郎君同行,三爷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玉润闻言冷笑的,没想到郗二爷倒是比她还急,也罢,她正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郗二爷这样做,权当是给自己省事儿了。 郗三爷正在书房里练字,听到敲门声便放下了笔。 “玉儿,”他看着已道豆蔻年华的外甥女有些感慨,想当初堂姐领着她来的时候,还是需要被人抱在怀中的婴孩。 一转眼,玉润长大了,而他也老了。 老的已不能护得住她。 玉润敏锐地捕捉到郗三爷眸中一闪而逝的伤怀,心底也不禁黯然,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认真道:“舅父,有谢家郎君护我去建康,您大可放心。” 他的玉润长大了的,没有哭闹,没有反对,就这样同意了家族的决定。 一瞬间,郗三爷内疚更深。 “玉儿,也不是非回建康不可,你若是愿意,也可随我去吴郡。” 郗三爷一向来往于吴郡和会稽之间做生意,只是带着自己,恐怕多有不便。 已经够了,能得他这句话,便够了。 玉润不禁莞尔:“我愿意回建康,听母亲说,建康还有位郗氏的长辈?” 郗氏当年同琅琊王氏的王献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郗氏的姑母嫁给了王献之的父亲王羲之。 至少她祖母郗璇在世之际,众人还没有碍着新安公主的淫威,想要将她送人做妾。 “恩,也是该去探望她老人家。”郗三爷很是欣慰,玉润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很放心,于是便也打消了强留下她的念头。 “你此番前去,身边仆役仅是你母亲留下的那些太少,我会在派几个护卫跟着,再给你选两个年纪大些,懂事的婢女。” “玉润谢过舅舅,全听您的安排。” 前世她走的时候,冯氏还在,所以送来的人全是那些好吃懒做的刁奴,这一回,郗三爷亲自挑选,应该可以信得过吧。 郗三爷安排妥帖了这事儿,便放玉润离去,她行至院门口时,就见到郗三爷的一个幕僚慌慌张张的跑来。 第15节 那幕僚一见玉润,立刻意识到自己失礼,连连道歉。 玉润也不大计较,她早先还碍着诸如男女大防一类劳什子的规矩,但自昨夜她“推”倒了屏风, 说出了那样冒犯的话,做出了那样惊世骇俗的事之后,她便明白了,这所谓的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定给弱者的。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做那个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愚人,而是要做能定规设矩的强者! “不知郎君步履匆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玉润大大方方的发问。 那幕僚闻言先是怔忪片刻,随后答道:“是孙老,他们要提前回吴郡了。” 要是放在平时,这幕僚自不屑回答一个尚未及笄小姑子的问话,但有了昨晚那天籁神曲之后,他心中已对着女郎起了敬佩之意。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玉润暗喜,面上却装作有些不安。 “不是说要再过几日么,怎地这么快要回去?”孙老让她默那琴谱,所以她也问过他们的行程。 “谁说不是呢。”那幕僚似乎有些遗憾:“听说是那孙郎被盗寇掳走的未婚妻找到了,皆大欢喜,孙郎便要赶着带她回去成亲。” “回来了?”玉润吓了一跳,眼皮也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明明连那石氏女的魂魄都见着了,到底是谁在骗她?! “是啊,说来这孙家做事也忒不地道,听说是怕污了孙家的名声,便等那小姑子被贼匪掳走之后谎称她死了,可谁能想到那孙郎又是个情种,不肯死心非要寻那女郎的尸首便一路追去建康,功夫不负有心人,昨日衙门抓了一伙乱匪,正好就救出了这被绑架的小姑子……” 那幕僚正说得眉飞色舞,郗三爷则在书房里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忙辞了玉润去见郗三爷。 得了这个消息,玉润有些浑浑噩噩,没想到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里竟然掺杂了这么多的谜团。 到底是那石氏女的鬼魂在撒谎,还是这莫名出现的未婚妻来路不明? 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那厮就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玉润叹了一声,想起昨夜少年走时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的话。 他说:“我叫阿绝。” 阿绝……倾城绝色,冠绝天下么? 倒还真是人如其名。 玉润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轻轻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女郎……” 真巧,她正要找那女鬼去问清楚情况,没想到她就这样自觉的送上门来了。 玉润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还有话说?” 这女鬼同阿绝那个怪物不同,似是无法隐藏自己,她方才同那幕僚说话的时候,并未见到她,想来是刚找过来的。 果然,女鬼还不知孙家已找到未婚妻的事,只管自顾道:“我方才去账房瞧见有人在给礼金计数,昨晚那系了短匕的宾客,好似是桓府来人。” 桓府?哪个桓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玉润旋即苦笑,在这会稽,还能有哪个桓府,自然是桓玄一家! 可是郗家不是同桓家交恶么,怎么桓府还送了礼金过来,而且郗三爷也半点没有恼怒的样子? 她皱眉,多半是她那不成器的二堂舅,被冯氏那句王五惦记着会稽商铺的事吓着了,故而才想要同与王谢速来不合的桓家交好。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打量了石氏女一眼,正色道:“你说你不着嫁裳是有隐情,那我只问你一句,你那嫁衣,可是给别人换了去?” 石氏女在日光下的肌肤有些透明,饶是如此,玉润还是看到她的身子猛地颤动了一下。 看来真给自己猜着了。 玉润旋即就有些不耐烦,厉声道:“你求我帮忙,就莫要掖着藏着!” 石氏女低叹一声,终于开口:“我不是有意要隐瞒,实在是每每想到这事,我就怨恨自己。” 原来,她被劫亲的那日,贴身侍婢翠莹为了帮她逃跑,曾提出主动扮成她来拖住劫匪。 可谁知她最后还是难逃厄运,被那些恶人抓住,妄图□□,最后不堪受辱,一头撞死。 说到这里 ,石氏女撩起额前厚厚的刘海,露出狰狞可怖的伤疤。 玉润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又是可气又是可悲,她看着石氏女,语调冰冷。 “那些盗贼不管是为了金银还是其他,都不可能难为你这正牌的主子,相反,为了得到更多的钱,他们还会好好保护着你,这些,你难道都不知道么?” 石氏女笑容凄苦:“我怎么会不知,只是……若是真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你让我如何嫁给孙郎?” 是啊,落入盗贼手中,不论真相如何,清白都是别想要了,这也是为什么孙家人明明不能确定她是否死亡,都要对外宣称她是死了的。 因为只有死了,两家的名声才不会被玷污,也只有死了,石氏才能赢得贞洁烈妇这样的赞扬。 那又有什么用呢…… 玉润冷笑,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这便是世人默认的规矩,若是不能挣脱,便只有被束缚致死。 “你那婢女,恐怕不妥。” 玉润沉吟片刻,决定要插手此事,眼下她在暗桓家在明,从这件事上,她兴许可以抓到桓家的一些把柄。 她和桓玄的账,可还没清算呢! 石氏女皱眉:“翠莹是从小伴着我长大的,她对我从来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 玉润的笑容很是讽刺:“若是真的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提出这样大胆的要求,是她太聪明,还是你太蠢?” 石氏女被她说的垂眸不语,玉润叹息,她是太心急了些,若非此事可能牵扯到桓家,她也不会这样的刻薄。 “是我太蠢。” 良久,石氏女终于开口,那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让玉润到底没忍心说出后面的话。 现在,你那忠心耿耿的婢女,很可能已经傍上你那痴情不移的郎君,想要进吴郡孙氏的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起名=========== 阿绝:喜大普奔,我终于不再是“某男鬼”了。 玉润(斜眼):哼哼…… 阿绝:绝色倾城,冠绝天下,啧啧,这样的名字,才衬我,作者菌,难得你品味高雅了一次。 阿寻(窃笑):我会说起名的时候想到的其实是绝味鸭脖么!2333333333333333 感觉本剧场发完了,小天使们再也不能直视男主的名字…… 没事儿!咱要的就是这么高(jie)大(di)上(qi)! ☆、第017章:渣男 得知了孙老要回吴郡,玉润便以送琴谱为由,派人送了拜帖。 孙老一见是郗府的帖子,即刻命人将她带到大堂。 石氏女则不管玉润如何劝导,都执意要跟随着她,玉润无法,想到她七日之限眼瞅着就要到了,便也不再为难。 堂中并不见孙谦之,玉润遥遥从门口望了一眼,脚下的步子竟是猛的停住了。 只见堂中一处榻几后,正襟危坐着一个剑眉星目,猿臂蜂腰,仪表堂堂的男子。 和世人如今欣赏推崇的那些白皙羸弱的美少年不同,这男子蜜色的肌肤健康紧实,身材魁梧,四肢修长,一双大手正端着酒杯,与众人谈笑风生。 围坐在他身边的宾客似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或是喟叹,或是感慨之声。 男子扬眉,豪迈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看着他那春风得意的神情,玉润却只觉得一股刻骨的恨意袭上心头。 似是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正黏着自己,堂中的男子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鹰聿般的目光凌厉扫向门口,在即将四目交接的刹那,玉润却轻轻一躲,闪身到带路的婢女身后。 那婢女以为这小姑子是因着外男有些腼腆,便笑道:“因着郎主几日后便启程,所以这几日府上来拜访的客人有些多,若是小姑子介意,奴可禀明郎主,带您去后堂。” 玉润沉吟片刻,直到方才心中激起的那惊涛骇浪归于平静,这才淡淡的应声:“不必,客随主便,就按孙老的安排来吧。” 既然早晚要面对,她不想逃避。 “是。”这婢女爽快的应声之后,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高声对着堂中的孙老禀报。 “郎主,郗府的女郎到了。” 她的声音打断了堂中正在谈笑风生的众宾客,其中有人不满的抱怨道:“一个女郎而已,来了便来了,怎地还特意派人通报一声。”说到这里,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难不成,是想要我等专程迎接她?” 随着他这一笑,其他的宾客也相继发出嗤笑的声音,孙老听了不禁皱眉,冷冷的回了一句:“这女郎见识不输男儿,抚琴作曲更有嵇康遗风,便是我等去迎,她也是担得起的!” 孙老一发话,旁人哪里还敢再做声,榻几后把玩着酒杯的男子闻言抬起头,绛唇微启,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能得孙老如此称赞,不知是哪位女郎,这般有福分?” 这回,却是还不等孙老答言,就听到“吱嘎”一声,半掩的木门被完全推开,豆蔻少女迈步走入,步伐稳健,笑容坦然,广袖浮动之间隐约可见其身段窈窕,纤腰更是盈盈不堪一握…… 好个尤物! 方才还发出不屑笑声的众人都不禁看直了眼,方才出言的男子则是面色一变,表情陡然阴沉下来。 “王氏玉润,拜见孙老,也见过诸君。” 玉润大大方方的开口,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却是看也不看那男子一眼。 “来人,给女郎看座。”孙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有婢女替玉润搬来屏风。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神情复杂的开口:“阿玉,怎地是你?” 听他这语气,似是和这女郎极为亲昵熟悉。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沙哑中带着淡淡的温柔,也真是奇了,从前玉润只觉得这声音极为动听,但是今日听在耳中,怎地竟如此刺耳?! 原来厌恶某个人,便会迁怒一般的厌恶他的一切。 玉润压根连一个字都懒的施舍他,可是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开了口。 第16节 “郎君是?” 她竟问他是谁! 男子原本就阴沉的面色立刻变得更为可怖,他的薄唇紧抿着,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表现。 有人笑道:“孙老,您方才还说这小姑子见识不输男儿,怎地现在就连桓六郎都不认识了?” “原来是六郎。”玉润笑盈盈的将他的话接过,轻笑道:“自八岁后已多年无人叫我阿玉,一时不察,六郎莫怪。” 言下之意就是,我跟你不熟,别跟我套近乎! 众人看向桓玄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意。 饶是桓玄肤色偏暗,此刻却也有些微红,他皱眉凝视着屏风后的玉润,心中大惑。 这小姑子,明明早先见到他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他父亲病逝,她不仅柔声安慰加以开导,还说会替自己周旋,避免桓郗两家交恶。 曾经她看着自己的眸光是欣赏中带着倾慕的。 可是现在……她竟是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了。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人心善变? 桓玄心中虽然有气,但是迷惑却更深。 玉润才不管他是怎样想的,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想问清楚孙老何时要这曲谱,二则是想看看那找回了“未婚妻”的孙谦之,可谁知道她坐了许久,都不见孙谦之的影子,孙老也罢,宾客也罢,都似乎是约好了一般,对他闭口不提。 玉润无法,只得说完了曲谱的事告退。 从始至终,桓玄的视线都黏在她的身上,直到聘婷背影消失在大门外。 一进马车,石氏女立刻飘了进来,惴惴不安的问向玉润:“女郎,孙老他为何要提早动身,谦之呢,怎地不见他?” 方才自己在宴会上的时候,石氏女就已经去孙府中走了一圈,只是没想到竟然没有任何收获。 玉润暗自叹息,在颠簸中斟酌着是否要同石氏女讲那“失而复得”的故事。 却是还不等她开口,石氏女突然说道:“女郎,好似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跟着我们?”玉润皱眉,下意识的嫌弃车帘向外头望去,然而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石氏女笑道:“跟着我们那人是高手,因着我成了鬼魂,所以视力和听力都似乎比从前强了百倍,听他的呼吸声自然要比你真切许多。” 没想到成了鬼魂还有这样的变化,玉润暗暗惊讶,想到初见阿绝时他说自己夜视很好,可见所言不虚。 “那你可能判断出这人的来路?” 石氏女摇头,却又十分肯定的回答:“这人是出了孙府才跟上的。” 是孙老派来跟着她的人? 不会,孙老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更何况也没有必要派人跟着自己。 如此说来,最喜欢用这样阴险手段的,非那人莫属! 思及至此,玉润冷笑,派人跟着自己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趁机将他掳走? 前世桓玄对她那变|态的执着她是见识过的,起初她还以为是爱,可是现实无情的幻灭了她那可笑的想法。 若是真的爱,怎么忍心设计她去做别人的玩物?怎么舍得逼得她走投无路?! 她巴巴的捧着一颗真心献给那人,不要也就罢了,居然还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再踩上两脚。 玉润越想越觉得可笑,以至于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扭曲。 “女郎?你怎么了?”石氏女大为不解,她虽身为女子,却因着是嫡系的独苗,从小跟在族长身边假充男儿教养,形形色色也多少都有接触,却是头一回碰上玉润这样的。 前一刻还谈笑自如淡定从容,转眼就变得阴郁沉闷,那琥珀色的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似乎背负着莫大的悲伤一般。 直觉告诉石氏女,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暗叹一声,决定不再打扰玉润。 可熟料马车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响动。 车夫连喝几声,马车急急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玉润掀开帘子看向窗外,目光扫过前方两个夫人媚笑着的脸时,立刻明白了过来。 看来贺氏出来的这两个活宝仍是没有放弃自己啊。 只见那圆脸妇人上前,一脸谄媚:“听说女郎同谢家郎君一道回建康,我们特来辞别。” 辞别?想当初被打出郗府,都已经这样不给她们脸面了,她们怎么还能好意思向她辞别? 玉润冷哼,本不想搭理,但是那圆脸夫人眸中一闪而逝的歹毒却让她放下帘子的手顿了顿。 她怎么忘了,新安公主派这二人来,可不止是膈应她这么简单。 她是想要她们送她会建康的路上下手,趁机结果了她的性命,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小姑子被乱匪劫杀在了路上,根本不会令任何人怀疑。 当初新安公主以郗氏无子为由,逼迫父亲将母亲休戚,而自己,这个郗氏刚回娘家不久就诞下的小生命,便是对新安公主莫大的讽刺。 所以她是新安公主心头上的一根刺,必须得死! 前世是桓玄恰巧路过,救了自己,将她带到了建康,当时她承了那人莫大的恩情,所以才会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的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不惜在背后成就妹妹的才名…… 玉润疲惫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清明一片。 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对那圆脸的妇人说:“辞别?贺家姨母可是要走了?” 圆脸夫人连忙应是。 “我们本就是来接女郎,既然女郎已有谢家人保护,自是极为妥当,我同妹妹这几日便赶回建康禀明族中长辈。” 是想回去告状吧! 玉润心底暗讽,嘴上却说:“那就辛苦二位了。” 圆脸妇人见她就要合上车帘,连忙叫道:“女郎且慢!” “哦?贺家姨母还有什么事?”玉润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眸光仿若洞悉一切。 圆脸妇人就有些心虚,但想到新安公主的许诺,还是壮着胆子道:“临走前有许多话想提前交代给女郎,也免得你日后回到本家不知晓情况,所以不知今晚女郎现在可否有空,到客栈于我们小叙?” 等的就是这句! 玉润垂眸,遮掩住眸底划过的一丝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剧透——调|教渣男,包君满意! 某男鬼飘过:那个说周黑鸭的是谁,你出来咱们好好聊聊人生,老子保证不打你! ☆、第018章: 大礼 圆脸妇人见玉润应了,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女郎请随我来。” 玉润却并不着急:“且慢。” 圆脸妇人有些着急,似乎很怕她临时变卦,谁知玉润只是淡笑道:“我须得让这婢子回去报个信儿,省的让家中长辈久等。” “哦,那是应当,那是应当。”圆脸妇人谄媚赔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玉润附在杏儿耳边交代完话,才将目光转向她。 “那就请贺家姨母带路吧。” 圆脸妇人一边点头,一边暗暗寻思,自从上回她们去闹了那一次,人没带出来不说,她们还被扫地出门,现在只能寄住在客栈,出门带的那些盘缠早就见了底,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里,她就试探性的问向玉润:“小姑子,说起来我们本应当陪你一道回去,只可惜当时走得急,没带太多盘缠,不过幸好谢家肯帮忙,我们也着实放心了。” 没带太多盘缠,难不成还想讹她几笔? 玉润闭目养神,权当做耳旁风。 圆脸妇人只得讪讪的住了口,指导着车夫来到一处胡同。 “就是里面了。” 她一边说一边体贴的为玉润拉开车门,玉润也不含糊,动作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琥珀色的眸子半眯着,状似毫无焦距其实却是在打量四周。 “女郎,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妥。”石氏女的声音轻轻从身后传来,玉润微微点头,示意她知道,然后跟着圆脸妇人进了客栈。 圆脸妇人吩咐小二将酒菜送到楼上的雅间,这时早先那高颧骨,一脸刻薄相的妇人已从楼上下来了,见到玉润来,眼底也是划过一丝喜色。 “女郎!”这一回,她收敛了嚣张的气焰,笑盈盈的同玉润打招呼。 人家巴巴的拿着热脸来贴,玉润自然不好态度太过冷淡,只得点了点头,淡淡道:“听说二位是要回建康了?” 那刻薄相妇人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是啊,夫主在朝中任职,家中总是无人自然不好,若非是琅琊王氏的族长求我们帮忙,我们也断然不会走这一遭的。” 呵呵……在朝众任职? 让她想想……这妇人似乎也不完全是在吹嘘,她丈夫最后的确谋了个差事,却不是现在,而是在杀她未果之后,新安公主亲自除掉了她们两个灭口,为了安抚她们的丈夫,便随便捡了两个小差事敷衍了事。 她明知道对方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却并不准备拆穿,只是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玉润让您费心了。” 刻薄相妇人那天被打出门的怨气这才消散了几分,然而人往往一放松,本性就不由自主的暴露出来,她仔细打量着玉润,似乎是对她的衣着很是不满。 “唉,女郎到底是年纪轻,也没人教你衣着谈吐……” 玉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朴素的宝蓝色衣袍,心中暗笑,她今日是去见孙老,孙老这人,是见不得女人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眼前的人又哪里懂得这个,只是她要说,便随她去说好了,怕是以后她还想唠叨,都未必有这个命! 想到这里,玉润敛眸,遮挡住眸底冷冽的寒光。 圆脸妇人对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妹妹使了个眼色,然后走过去挽着玉润的手,十分亲昵的将她领入楼上的雅间儿。 石氏女有些不安,低声对玉润道:“女郎,这二人是你本家的长辈?我怎地……从未见过也未听过?” 她自幼跟着族长长在建康,对建康的各大士族门阀自是十分熟悉,眼前这两个妇人,姑且不论穿戴衣着,光是这鄙俗的言谈举止,就绝不像是琅琊王氏中人。 玉润但笑不语,面上丝毫不露惊慌。 石氏女也不过是想提个醒儿,见玉润似是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 圆脸的妇人招呼婢女,命她们在玉润的榻前摆上酒菜,然后对着自家姐妹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另一个就立刻笑着开口:“女郎,前些日子我们未提前打个招呼就贸然登门,着实欠妥,不过却也是出自于关心,还希望你莫要计较,日后回到本家,我们还要多多往来不是。” 刻薄相的妇人绞尽脑汁,也不过能说出来这几句,玉润看似笑意盈盈的望着她,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第17节 当真是笑话!她们压根就没想让自己活着回去!何谈回到本家,更不必说那多多来往…… 玉润心底冷笑,见她端起酒杯,却迟迟不肯动作。 “女郎可是……可是还怨恨我们?”刻薄相妇人有些着急,几次想要催促玉润,却都被圆脸妇人用眼神制止了。 “怨恨?贺家姨母多虑了,只是玉润着实不擅酒罢了。”她淡淡的开口,手碰也不碰那酒盏。 “既然女郎不喜欢,那就换茶来。”刻薄相妇人听见她这样说,似是松了一口气,连忙使唤婢女去备茶。 玉润趁此机会悄声问向石氏女:“你说的那高手,如今可还跟着我们?” 石氏女回答的十分肯定:“不曾走远,便是不在这客栈里,也应当在这附近。” 那就好,玉润嫣然一笑。 桓玄不是想要英雄救美么,那她就白送他一次机会! 只盼着他莫要让自己失望了才好。 圆脸妇人怕冷场,又拉着玉润问了许多这些年在郗家的情况,说到郗氏去世那里还狠狠掐了一下 自己的大腿,硬是挤出了几颗金豆子。 玉润无语,斜眸瞟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婢女很快端了热茶上来,玉润又说太过烫口,坏心的拉着圆脸妇人说了许多自己幼时寄人篱下的伤怀之事,眼睁睁的看着她给自己掐的呲牙咧嘴才肯罢休。 刻薄相的妇人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低声提醒道:“女郎,再不喝这茶可就凉了,说了这么久,你也应当口渴了吧?” “说的也是,当真有些口干舌燥啊。”玉润不紧不慢的回答,却也半点没有要碰茶盏的意思。 两人无奈,只好又缠着她没话找话。 终于,在她们暗自寻思着要不要用强的时候,玉润拿起了茶盏,却是还不等入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两位妇人面色一变,心中有些气急败坏,是什么人在这时候坏她们的好事? 婢女连忙开了房门,进来的正是客栈的小二 ,急匆匆的对她们开口:“二位客官,你们可否下去看一看,你们的马匹……” “我的马匹怎么了?”刻薄相妇人顿时拔高了音调,她们盘缠可本就不多! “唉,有人开了马厩的门,给它们放跑了!” “什么?!” 饶是圆脸妇人一向淡定,此时也有些不安,但她又不肯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只得悄声对自家姐妹道:“你先下去瞧瞧,我来陪女郎。” “是!”刻薄相的妇人不敢怠慢,带上婢女匆匆离去。 这样一来,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玉润同圆脸妇人,还有无聊的站在窗边观望风景的石氏女。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玉润装作一脸担忧。 “无碍无碍,女郎不必担心。”圆脸妇人一边笑,一边看着玉润面前摆着的茶盏,里面已经空了,当真是太好不过。 她连忙又提着茶壶为她续上。 “果然是好茶,贺家姨母要不要也尝尝?” 玉润笑吟吟的看着她,似乎是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同玉润聊了这么久,她也早就口干舌燥,反正那迷药是下在茶杯上头的,自己也不用担心中招,于是仰着头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玉润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挂着的笑容愈发扩大。 想当初她那放荡不羁,个性洒脱的五伯父教的她第一样功夫,就是偷梁换柱,这一招,使得她在日后无数次宴会上轻松躲过了那些觊觎她的权贵们的暗算。 只是如今好久不练,她都有些手生了,为了以防万一,只好叮嘱杏儿帮忙。 那妇人毫无防备的喝下了茶,刚开始还能同玉润闲谈几句,可是到了后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压根就没了思考的能力,她虽然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却是刚一冒出头,就觉得头重脚轻,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到在榻上。 “女郎!她这是?”石氏女被吓了一跳,却见玉润径自走到门口,刚一拉开个门缝,早等在外面的杏儿就窜了进来。 “女郎,你要的香!”杏儿将一袋香料放在玉润的手上,玉润并没有接,而是对她吩咐道:“将这香燃起。” 语毕,她就起身用力去推那圆脸妇人,将她肥胖臃肿的身躯塞到床下,随后又拉上帘子盖好。 石氏女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心中疑惑重重,正准备询问,却见玉润一手拉着杏儿,悄悄溜出去到了门外。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跟上,突然一眼瞥见楼下,那刻薄相的妇人伸手正招呼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过来,待到他走近,则指了指楼上,邪笑着说:“人就在那儿呢,再过一会儿,保管让你满意。” 那汉子砸吧砸吧口水,目光淫|邪的瞟了过来,这熟悉的感觉,让石氏女身子猛地一抖。 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深吸一口气,赶紧跟着玉润出去。 冷月如勾,玉润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隐隐似有兰香氤氲。 阿绝如期而至。 “在做什么坏事儿呢?”少年明眸皓齿,笑得很是开怀,仿佛看穿了玉润心中所想。 玉润并不言语,只管躲在暗处全神贯注的盯着楼梯口,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直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她的嘴角飞快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压低声音对杏儿道:“等这人进去,你便赶快去同贺家姨母说,说我晕倒在房中了。” 杏儿自然应是。 与此同时,楼梯口的男子神色严肃,旁边随侍的护卫凑上前道:“郎君,听说那王家的小姑子半路就是被人劫来了这里。” “我知道,你守在这里,莫要让旁人进来。”语毕,就大步向前,推开房门闪身进入。 成了! 玉润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阿绝在一旁看着着实有些心痒,低声问道:“卿卿,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为何如此开怀?” 啧啧,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呢。 她呀,可是给某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019章:设计 刻薄相的妇人不安的盯着窗口,心中暗暗纳闷。 怎地过了这么半天都没有半点动静? 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子,姐姐怎地这般没用,还没将她搞定。 妇人越想越烦躁,正按捺不住准备上去一探究竟时,就见一个哭花了脸的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见到她就立刻哭道:“麻烦您快去看看,我们家女郎不知道是怎么了,竟是在房中晕了过去。” 刻薄相妇人心中大乐,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急,我这就上去瞧瞧。” 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麻烦夫人您了!”杏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瞄着拿妇人的举动,只见她对不远处一个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拉着她走向胡同外。 “诶?不是说要去瞧我家女郎么?”杏儿皱眉,一脸狐疑的盯着她。 刻薄相妇人连忙解释,揉着她的头开口:“我仔细想了想,我又不是巫医,还是先去请巫医来好些,反正姐姐她不是在里头照看着么。” 她没瞧见圆脸妇人出来,就以为对方担心事情有变特意留下,故而并没有往深处想。 果然有问题! 幸好女郎做足了准备。 杏儿心中有些怕,但想到玉润下命令时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收敛了怯懦的心思,也不反驳妇人,只管催促她:“那就劳烦夫人您快些了。” “放心放心!”刻薄相妇人一心想要引走杏儿,避人耳目,于是脚下生风,装作着急去请巫医的模样。 她们前脚出了胡同,,那壮汉后脚就摸上了楼,只是一进屋子里,就觉着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倦意也不由得袭来,他摇摇晃晃的走向床边,只见隐约瞟见红罗帐后面好似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想到之前那妇人说的丰|乳|肥|臀,还有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 壮汉砸吧咋砸吧口水,强撑着扑向那床上的人影。 入手处的衣袍有些硬,他不管不顾的胡乱扒着,只听见身下的人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这声音很低,带着微微的沙哑,听在这壮汉的耳中却犹如天籁。 没想到这小姑子年纪轻轻,身量确实不小,壮汉迷迷糊糊的想着,眼前的人脸始终模糊在乌黑的发丝之后看不清楚。 空气中氤氲的异香让他的身体莫名有些燥热,壮汉难耐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色|急的想要将身下的人剥光,然后吃|干抹净。 然而就在他手指继续探向下方时,一双粗大的手掌突然将他按住,虎口处粗粝的茧子磨的他皮肤生疼,男人震怒却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壮汉差点当场吓尿了裤子,那晕眩的感觉也被吓醒了一半。 说好的美娇娘呢! 说好的人间尤物呢! 那两个臭婆娘竟然敢骗他?! 壮汉欲|求不满,心中也是十分愤怒,便没好气的骂道:“老……老子是你爷爷!”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客栈里的伙计并几个围观的客人突然闯了进来。 见到房中情景,他们不禁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衣衫不整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里面有歹人妄图欺凌大家闺秀么,可是虽然隔着帘子,但是依旧能分辨得出,那挣扎着从榻上起身的,赫然是个……男人?! 时下民风开放,有些门阀世家中的郎君喜好娈童也不是什么隐秘。 关上自家房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有谁能管得到你。 只是……这样在客栈里,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给人围观的,就让人不得不心生鄙夷了。 更何况那壮汉五大三粗,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明显是洗了又洗,显然同世家公子挂不上钩。 众人正嘲讽的看着那壮汉,却见床上的帷幔被猛的被一双大掌扯开,裂帛之声极为刺耳。 紧接着,一个青丝如瀑,面容冷峻的男子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 见到这人,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的。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惊呼道:“是……是桓……”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感觉打了一股凛冽的目光直扫向自己,桓玄深邃的眸子中阴云密布。 房门此时开着,空气氤氲着的奇异香气终于散去了些,桓玄也终于找回神智,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壮汉,用尽全力拔出腰间的短匕,毫不犹豫的向着他的心口刺去。 这壮汉此时才知道厉害,却也晚了,吸入的那些香气让他动作缓慢了几分,终究没躲过那冰冷的刀刃。 第18节 “锵!” 刀剑入鞘的同时,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溅湿了男人冰冷的俊颜。 “杀人了!杀人了!” 那些原本还抱着一副看好戏心态的旁观者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全都落荒而逃,其中更有甚者,早已吓尿了裤子,两条腿都不听使唤。 桓玄薄唇紧抿,额角已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体内异乎寻常的躁动之感使他明白,自己这是遭人暗算了。 可是暗算他的人是谁呢? 他本是想来寻玉润的,可是如今却始终不见玉润的踪迹。 就在他疑窦丛生,大声呼喝属下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心痛的惊呼。 “六郎!” 这嗓音是那样熟悉,可是又掺杂了莫名的疏离。 桓玄皱眉,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循声望去。 房门口,少女正满面心痛的望着自己。 “六郎,原来当初,你不肯答应母亲同我订亲,竟是这个原因。” 她幽幽的说着,神情那样悲痛,好似被人生生抛弃一般。 桓玄揉着太阳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努力用疼痛使自己清醒起来。 “玉儿,你听我解释……一切……并非如你所见。” 玉润冷笑,是啊,一切的确并非她所见那般。 桓玄所谓的喜爱和呵护,不过是想她沦为自己的附属物罢了。 “六郎,你不必再说,眼下……”她压低声音,佯装担忧道:“眼下还是先解决,你当众行凶之事吧。” 听到“当众行凶”这四个字,桓玄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寒风顺着房门吹入,终于使得他彻底清醒过来。 “我……我方才做了什么?” 玉润敛眸,声音异乎寻常的冷静:“你当着众人的面,将这男人给杀了。” 桓玄忙看向地上的死尸 ,但见到男人那寒酸的衣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些贱民而已,他便是杀了十个八个,谁又能将他如何。 见到他一副无所谓的摸样,玉润在心底长叹一声,亏她曾经还以为这人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到头来,不过是为了成就他自己。 这样的狼子野心,这样的自私自利,又怎么配得上同谢珏齐名。 玉润抬头,装出一副悲愤的模样:“六郎,这人可是妄图……凌|辱与你?” 她刻意提高了“凌|辱”两个字的音调。 桓玄勃然大怒,暴喝道:“你说什么!”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许还会感激玉润情急之下替他解围,毕竟将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就可以避免损害自己的名声。 然而对于桓玄…… 玉润某种划过一丝诡谲之色。 她最是清楚不过,桓玄当初之所以这样怨憎郗家,就是因为他父亲同郗超那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与他而言,自己这样说,简直就是对他的奇耻大辱。 正如他料想的那样,桓玄怒了,一脚狠狠揣向躺倒在地的尸体,只将他踹到玉润的面前。 玉润却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开口:“郎君何必如此,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桓玄这回并没有生气,而是怔住了。 这小姑子,怎地自上次一别之后,竟是变了这么多? 难不成,她是心中怨恨自己当初并没有同意他们的亲事? 这样一想,桓玄觉得很有道理,大步向前想要扯住玉润的手。 然而一双冰凉的手却抢在她之前勾住玉润的双臂,用力将她向后一带。 在桓玄看来,就是玉润有意的后退几步避开了他。 “卿卿,你离他远些。” 阿绝幽幽的声线飘入玉润的耳膜,满是嫌弃:“脏死了。” 经他这一提醒,玉润才看向桓玄沾满了鲜血的外跑和面颊,轻叹一声:“六郎,你的奴仆呢?快些叫他们上来,给你换身衣裳吧。” 语毕,她竟是掉头要走。 桓玄哪里肯依,大步向前将她拦在门口。 “你站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信你不清楚。” 他鹰聿般的目光中直勾勾的盯着玉润,仿佛要将她洞穿。 玉润却是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淡笑道:“怎么回事?郎君为何要来问我?” “玉儿!”桓玄有些急了,“我是为了救你!” 玉润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救我?郎君说的,我怎地听不懂。” 桓玄还当她并不知情,忙道:“你那两个从建康来的长辈,她们……她们有心要害你!” 果然如此! 他早就知道! 玉润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装作惊慌失色:“六郎,这样的事,怎可胡说?!” “我从不胡说!”桓玄从来不喜别人质疑他。 “你等着,我这就将那两个女人抓来,当着你的面审问清楚!” 玉润点头,一副但求郎君做主的模样。 桓玄这才有些动容,出门就要去寻自己的护卫,可谁知照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难怪那男人如此轻易就进了房门,可是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他的护卫暗算呢?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玉润悄悄将左手缩入宽大的袖中,遮掩了小臂上一处青紫的淤痕。 作者有话要说:  应小天使的要求解释一下郗家和玉润的关系,玉润母亲郗道茂父亲去世之后就寄主在伯父家,所以郗家三位长辈算是她的堂舅。还有本章提到的巫医,魏晋时期的大夫一般指士大夫不是我们说的医生,不过严格来说巫和医是分开的,我觉得叫着别扭就这么说了,有更精准的称呼请大家留言给我,之前应当也没留意这块儿,反正有问题大家随时提,我随时改哈! ☆、第020章:打脸 “就是他!就是他方才杀了人!” 店小二带着几个士卒打扮的人上了楼,一见到桓玄浑身是血,满眼煞气,心中一凛,下意识的躲到那些士卒的身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士卒中有人开口,打量了一眼桓玄,又瞟向静立在一旁面不改色的玉润,心中暗暗惊奇。 “贱民竟敢行盗窃之事,理应杀之!”桓玄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此事下了定论。 那店小二原本还想争辩几句,却不料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那块玉佩上的纹饰,是谯国桓氏的族徽。” 谯国桓氏?! 店小二剩下的话顿时哑在了喉咙里。 要知道当年谯国桓氏的族长桓温可是权倾朝野,虽然桓温之后病逝,桓家被皇室忌惮打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会稽这块地界儿上,桓家跺跺脚,满城都是要颤上三颤的。 行盗窃之事,理应杀之? 玉润听了桓玄的话只觉得十分可笑,某人可真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那她就再让他自己打脸! 思及至此,她清了清嗓子开口:“盗贼?”语气很是惊讶和震惊。 “既然如此,六郎可有受伤,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被她这么一问,桓玄一时语塞,这房间又不是他订的,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正在愠怒中,却见到玉润对他挤了挤眼睛。 桓玄这才恍然大悟,不动声色的解下身上的钱袋,趁着那些士卒进门之际悄悄附身塞入那壮汉怀中。 与此同时,一个妇人的哭号声从楼下响起,原来是之前领走了杏儿的贺氏赶了回来。 “哎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家小姑子还在里头呐!”她故意拔高了音调,风风火火的上了楼。 然而当她见到那躺在门口不远处的尸体,还有玉润身边站着的浑身鲜血的男人时,哭音顿时哽在了喉头。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方才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一转眼就没气儿了? 再看玉润身边站着的男人,一脸戾气,眸光慑人,饶是被血污了半边面容,也看出他俊美如铸,气度不凡。 贺氏的颧骨耸动了两下,心中暗骂玉润这小蹄子命好,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小姑子,这是怎么了?” 她还以为是桓玄在危急时刻救下了玉润,没有让那壮汉玷污了她的身子。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哀嚎从房中传来,只见士卒们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 “姐姐?!”贺氏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冲进了门。 这时四周又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眼尖,瞟见那被拖出来的女人衣衫不整,就立刻喊道: “怕是这淫|妇在房中私会野男人,结果被撞上了躲起来了吧!” “有道理!有道理!” 闻言,大家连忙附和。 桓玄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目光如炬般扫向人群,似是想要将那多嘴的人揪出来。 玉润则悄悄对陈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领着杏儿去马车处等着自己。 今天已经愚弄桓玄愚弄的够了,她应当见好就收,否则若是桓玄较真起来,必定能查到她的头上。 思及至此,她疑惑的看向桓玄,充满感激的说:“六郎,原来真的是你救了我,是你绑了我那位姨母么?” 语气竟是有些哽咽。 第19节 桓玄回过神来,惊讶的看着玉润,刚想否认,但转念一想,立刻改了口:“是,我担心她害你所以才抓了她,只是没想到她们还有后招。” 桓玄一边说,一边暗自忖度,难道说是郗家派人保护了玉润,所以及时处理了这妇人 ,只是自己来得不巧,便被她们给暗算进去了? “若无六郎,我今日危矣。” 玉润假惺惺的拭泪,心中暗想,某人不是想要英雄救美么,那他就让他如愿。 一脸刻薄相的贺氏听了她们的话,心下一个哆嗦,忙解释道:“女郎冤枉!我们请你来是好心,并无任何歹意啊!” “并无歹意?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香是怎么回事?!”桓玄走上前一脚踢向那妇人的胸口,将她踢翻在地。 “郎君!郎君!”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急急从楼下跑上来,玉润眯了眯眼睛,认出他是桓玄的幕僚之一。 “郎君莫要动手!”他拉过桓玄,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桓玄原本还震怒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玉润仔细观察着他的变化,心中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桓玄并无血缘关系的嫡母,那位司马氏的南康公主应当已经知晓了吧? 那个女人,可不是吃素的! “卿卿……” 少年空灵的声线幽幽传来,青葱般的玉指摸上她淤青未消的肌肤,低低劝道:“此番不论桓六如何周旋,他都逃不开一个荒唐的名声,点到为止,你理应速速脱身才是。” 我自然是知道。 玉润点了点头,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桓玄,终于还是听从了阿绝的话。 “六郎,这件事我会禀报给舅父,让他替我做主。” 语毕,也不管桓玄的反应,就对那几个士卒说要将这两位妇人带到郗府。 桓玄吃了这么大的亏,正想要给这两个可恶的女人揪回去好好审审,偏偏玉润抢在了前头,连让他置喙的机会都不给。 “郎君,我们快些走吧!快些走吧!”那幕僚见到桓玄一身污血,狼狈不堪,联想到夫人的性子,不由得心生惶恐。 无奈之下,桓玄只得匆匆同玉润告别离去。 出了客栈的门,玉润冷冷的扫了一眼抖如筛糠的小贺氏,还有那仍旧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圆脸妇人,干脆利落的对陈叔吩咐。 “陈叔,这两个人立刻送到三爷那儿去,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 “女郎!”小贺氏原本还想挣扎几下,但玉润的眸光却犀利的扫来,毫不犹豫的开口:“贺家姨母信不信,您若是胆敢多说一个字 ,我就敢命人拔掉你一颗牙齿,若是还不成,便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再说不出话来!” 这小姑子,怎地这般歹毒! “你!”她还心有不甘,却见玉润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冷刃在月色下散发着慑人的寒光。 “桓六郎可是连人都敢当众杀死的,不过是割了个舌头,谁又会怀疑他做不出来呢?” 玉润一边说,一边妖娆的笑,媚色倾国。 小贺氏顿时就明白了,她她她……的意思是说,便是害了自己,也能嫁祸到桓玄的头上。 唉!自己和姐姐都太蠢了,以为这小姑子年纪轻什么都不懂,好唬弄的很。 可她们却忘了,这到底是在会稽,是别人的地界儿,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她们还只是两个妇人。 她咬了咬唇,终是闭上了嘴。 玉润这才舒了一口气,示意陈叔将人带走,自己则匆匆上了马车。 她刚坐稳,就见石氏女突然挤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开口:“女郎女郎!我知道我的尸身在哪儿了!” 玉润心念一动,立刻睁大了眼睛。 “在哪里?” 石氏女眸光一痛,哽咽道:“就在孙府的后院。” 什么,孙府?! 玉润迷惑了,声音也有些发颤:“你死在了孙府?”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在送亲的路上遇到了歹人,然后换上了婢女的衣服之后被残忍杀害了么,那尸体又怎么会在孙府?! 谁知角落里坐着的阿绝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十分自然的躺下身子将头枕在玉润的腿上,如瀑的青丝仿若月华流淌,倾泻在玉润的膝上。 “卿卿,你不觉得她死在孙府,才更不容易被人发觉么?” 经他这么一点拨,玉润似乎理清了思路,她皱眉问道:“凶手是何人?” “我并不认识,但见他的衣着,就同方才守在房门外头的那个侍卫无异。” “竟然真的是桓府的人!” 阿绝却是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卿卿,我方才瞧见那桓六虽然蛮横无理了些,但也不是个蠢货。” 是啊,如果是桓玄动手,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你的意思是说……” 玉润心下一沉,不愿去想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 “女郎,不论如何,我们都先去找我的尸身吧。”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显然以她的聪慧,应当想到了些什么。 “恩!”玉润用力点头,对陈叔吩咐。 “叔,我们先去孙府。” 马车外传来陈叔犹豫不决的声音:“女郎,时候不早了。” “去、孙、府!” 她似乎是发狠一般的咬出这三个字,坚硬的指甲抠入掌心,转瞬留下了几个月牙状的血痕。 ☆、第021章: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虐狗小剧场==================== 石氏女(看向玉润同阿绝):女郎,这位郎君待你如此之好,当真是你前世积了福德。 阿寻:我们家玉儿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吼吼! 阿绝(不屑脸):拯救全宇宙作甚,只要拯救我,足矣。 谢肃:卧槽这么肉麻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好么!你让我这大龄男单身狗情何以堪! 阿绝(小皮鞭挥起):最喜欢虐狗了,嘿嘿~ 玉润:…… 文妪(萌萌哒):女郎?今晚是喝狗肉汤? 吃货阿寻:大晚上刚码完字,咱能不提吃的么?我是真的饿了啊!qaq 马车行至孙府,还不等车身停稳,玉润就掀开帘子跳了下来。 “女郎!”杏儿怕她摔着,就要过来扶着,却被玉润摆手拒绝。 “同守门人说我们要求见孙老,快!” 杏儿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依言去禀明了情况。 守卫一听是郗家的来人,立刻开了门放他们进去,玉润一边大步向前,一边递给石氏女一个眼色。 “女郎请随我来。”她的面色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似的。 玉润皱了皱眉,对杏儿吩咐道:“我好似是将手炉忘在马车上了,你去替我取来。” 杏儿将信将疑的去了,便只剩下玉润同孙府带路的婢女。 “女郎,孙老在书房等您。”那婢女见玉润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忍不住低声提醒。 可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只觉得后颈一痛,一记手刀重重的将她劈中,婢女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玉润拖着她吃力的放倒在地上,只觉得手掌处的寒凉之感瞬间移到了有着淤青的手腕上。 阿绝贴在身后,在她耳边呵气如兰:“痛不痛?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玉润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怒视他:“不用了,找人要紧。” 阿绝满脸受伤:“卿卿,人家也是关心你。” 石氏女尴尬的咳嗽一声,对玉润道:“女郎,就是这边。” 她纤长的手指遥遥指向不远处那黑漆漆的假山,语气十分笃定的说:“这假山里底下应有一处石室,那日我魂魄离体之后,就是从这里出来,然后听见了孙郎的琴音,才循声去找到了他。” 难怪她一开始就跟在孙谦之的身边,玉润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她不记得了。”这一回,却是阿绝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魂魄离体之后,对生前的记忆都是十分混沌,也正因如此,地府的鬼差才能轻易的带你们离去,但有不少冤魂却被死前的怨气和牵挂所羁绊,游离到其他地方,待到七日之限满了,便会慢慢想起死前之事,但可惜再过不久,也会灰飞烟灭了。” 他果然知道的很多,玉润颇有深意的瞄了阿绝一眼,却见到少年正一脸讨好的望着她,似是邀功一般:“卿卿,我替你解了惑,你可是欢喜?” 欢喜? 呵呵!她真的是太欢喜了! 欢喜都差点忘了他当初是怎么装可怜骗她的了! 不过眼下还是石氏女的事要紧,玉润狠狠的送来一记“我们等会儿再算账”的白眼,转头看向石氏女。 “既然如此,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石氏女摇了摇头:“正如小郎所言,我的记忆很是混乱,所以只模糊的感觉似乎当时是被人蒙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劫走到此处,再后来就是这关押我的人试图凌|辱,我便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玉润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去寻开启石室的机关!” 现在石氏女已经回忆起来大半的事情,依阿绝所言,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走近的时候,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连忙屏住呼吸,悄悄躲到树后。 来人是两个婢女,只听她们走一边抱怨:“天呐,郎君竟然要我们去伺候她,真的是……太吓人了!” 另一个冷冷的斥责道:“乱说什么!她日后是夫人,岂容你我二人在背后说道!” 第20节 那先开口的婢女仍旧不当回事,自负的说:“就她那张脸毁成那个样子了郎君也肯要她?切……我才不信呢,郎君现在是碍着名声,才不得不娶她的!” 那二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楚,石氏女看着玉润,眸光并无震惊,也无悲无喜。 玉润暗自忖度,她们口中这夫人,说的应该就是石氏女的婢女翠莹,难怪孙谦之并没有认出她来,如此说,竟是毁了容貌? “女郎,”石氏女终于开口,声音却是轻得不能再轻。 玉润仍是听到了,转眸看向她。 “我们速去找我的尸身吧。” 她竟然还是这样说! 玉润怒了,看着她道:“你既然已经听到有人抢了你的身份,难道就没有半点不平?” 石氏女抽了抽鼻子,眼眶又泛出了血色,她笑看向玉润:“便是不平,又能如何?” 玉润一怔,竟是无言以对。 是啊,她竟是忘了,石氏已经死了。 “既然有人能替我陪着他,便够了。” 血泪终于滴了出来,落在她白皙的面上,恁地触目惊心。 “你难道就不怨恨么?”玉润又问了一遍,这件事情,现在疑点重重,翠莹当初的举动很有可能早有预谋,而害死石氏女的,怕是并非桓府中人。 想到这里,她更是怒不可遏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你?没准,正是你那心心念念的郎君呢!” “女郎!”石氏女的声音带了点点颤抖,眸子也睁大起来,她连连摇头,反复呢喃着:“不想,我不想知道!” 玉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是害怕,害怕自己心心恋恋,至死都要维护的人可能是凶手。 阿绝叹息一声,拍了拍玉润的肩膀:“何必,她求你的只是毁了她的尸身,其他的,与你无干。” 玉润却是倔强的抬起头,看着石氏女道:“石氏,若是我没记错,你说过你还有一个祖父的吧?” 石氏女一怔,泪水也凝在了眼眶中。 “祖父……”她低声呢喃:“祖父……我不该,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执意要嫁到孙家。” 她低声啜泣着,脑海里回想起送嫁的那天,建康城外寒风萧瑟,她坐在马车里,望着身后满头白发的老者,直到泪水将他那蹒跚的背影模糊的再看不清楚。 “便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当为那些在乎你关爱你的亲人想一想,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凶手欺骗,玩弄于股掌之中么?!” 玉润一语惊醒梦中人,石氏女猛的抬起头,看向玉润。 “翠莹……翠莹她……” “若是想名正言顺的骗过所有人,她势必会除掉和你最亲近的人。”玉润笃定的开口,石氏女的表情终于变了。 “女郎!”她用力咬了咬唇:“我改主意了,我要去见她!” 玉润点了点头,刚要动身,却被阿绝一把拽住。 “你疯了么?!”他的声音极冷,眸光也是极寒,玉润第一次见到他发火的模样。 “何必多管闲事……”见到玉润有些惊讶,阿绝叹息一声,放柔了语气。 是啊,何必多管闲事,玉润苦笑,但却安慰似的反握住阿绝的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阿绝……我真的不知道,方才就是一时冲动,我便这样说了,也许是想到以前,要是那时,也能有人帮帮我就好了。” 阿绝只觉得心尖儿一颤,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 “好,凡是你想做的,我帮你就是。” 便是惹上了麻烦又如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了。 阿绝嫣然一笑,宠溺的替玉润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却见她抽出手指,毫不犹豫的咬破了指尖,然后将血涂抹在额角上。 这是…… 阿绝的眸色陡然变深了几分。 “走吧!”她豪气的开口,转身顺着方才那两个婢女来的方向跑去。 青铜镜前,女子轻轻解下面上覆着的白纱,一张沟壑纵横,满是刀疤血痕的容颜模糊的映了出来。 她伸出手,涂着丹蔻的手指抚摸上面上的疤痕,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似乎是想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伤痕累累的面容却只让人觉得可怖。 “莫要再看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线。 铜镜前的少女吓了一跳,蓦地转身,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狐疑的起身,走向窗边,冷声质问道:“什么人?” “真的是翠莹!”听到这个声音,石氏女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见到石氏女的表情,玉润心中也猜出了大概。 “翠莹,你变成这样我都能认出你,你却又怎么不记得我了呢?” 这个声音再次传来,紧接着,一道白影从窗口飘过,乌黑的长发遮挡了她打扮的面容,翠莹眯了眯眼睛,转瞬放大了瞳孔。 只见夜风撩起她的发丝,露出了额角那一抹刺目的鲜红。 同石氏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这这这……难道是? 翠莹捂住嘴巴,努力想要掩盖自己的惊叫。 石氏她,不是死了么? 自己见到的,到底是人是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默念道:“不可能!石氏,你已经死了的!你已经死了!” “呵呵……”女人阴冷的笑声传来,让翠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翠莹,我自认带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控诉,却是再也不见人影。 “我……我没有害你,你是自己撞死的,同我没有半点关系!”翠莹有些激动,音调高的异常刺耳。 这句话一出口,玉润终于确定,必然是翠莹下的手。 她对阿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再扯着自己从她面前飘过,然后努力学着石氏女的音调道:“是啊,若不是你派人来□□我,我又怎会一头撞死,翠莹,我死得好冤,你来陪我可好?” 说到最后,翠莹已经是毛骨悚然。 翠莹咬唇,可怖的面容更加狰狞,狠狠地说:“我在石家当牛做马的伺候了你十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取而代之报仇雪恨,你要恨,就去恨桓家人,若不是桓温当年诬陷我殷氏谋反,害的我殷氏百余口人被族诛,我也不会觊觎你的身份,觊觎你的郎君来为我复仇!” 腊月的寒风冷的刺骨,翠莹站在窗口,只觉得那冷风犀利如刀,割得她面容生疼。 她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脸,却摸了满手的鲜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022章:断弦 翠莹倒抽一口凉气,再抬头时,突然见到一袭青衫的男子踏着月色走来。 他清秀的面容带着有些病态的苍白,精致的五官有些诶异样的扭曲。 在看清楚来人的刹那,石氏女倒抽了一口凉气,低低唤道:“孙郎?!” 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玉润也呆怔在原地,旋即皱起眉头,阿绝则抱着肩膀,玩味勾起的唇角好似在看一场好戏。 然而最惶恐的,却是非翠莹莫属了。 “孙……孙郎……”她张了张口,那语气却是和石氏别无二致。 这是无数个日夜,她花尽了心思,才学成的。 孙谦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隐痛。 若是可以……若是可以他多么希望这真的是那个人的声音。 “翠莹!”他冷声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听到这个称呼,翠莹那正在流血的伤口齐齐抽动了一下,她灰败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孙谦之,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想笑。 但是太疼了,这脸上莫名的痛楚让她觉得火辣辣的疼,以至于失去了控制。 “你若是肯说出阿鸢她在何处,我自会将解药给你。” 孙谦之冷冷的音调再次飘来,翠莹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嘶哑的笑声:“解药?哈?你是说,你给我下毒了?” 孙谦之似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只管撇过头向四周看去。 这翠莹发疯之前,他似乎听见了什么人的声音,也见到了影子,怎地这会子,全都消失不见了呢。 翠莹见他并不回答,发狠似的笑道:“好!孙谦之,你真好!你们孙家人,当真都是一模一样的恶毒!” 孙谦之疑惑的皱眉:“ 明明是你陷害阿鸢在先,你若是告诉我她的下落,我还可饶你一命。” “成者为王败者寇,呵呵……我一步走错,便是永远都输了。”翠莹答非所问,强忍着面上的疼痛喊道:“可是我不甘心啊,那年在芙蓉池边抚琴的人明明是我,为何你却错认成她?难道只因为她是世家千金,而我是个卑微的婢女么?” 冰凉的泪珠从她的双眸中滚落,转眼同鲜血融合在一起。 “孙郎孙郎……若是我殷家不败,是不是,你求娶的人,便会是我?” “我们可是,订过亲的呐……” 她艰难的说着,似乎每一句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当年殷氏被族诛,她被忠仆带到孙府,却被冷漠的拒之门外,不仅如此,孙家人还落井下石,向桓家泄露了她的下落,害得她颠沛流离一路辗转,最终成了石府的婢女。 她明明是怀着满腔的怨恨,可是那一日,她在芙蓉池边见到了孙郎,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翠莹哀伤的想着,熟料,等来的却是孙谦之的一句:“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阿鸢在哪儿。” 翠莹瞬间崩溃,声嘶力竭的笑道:“哈哈!她死了,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你都休想再见到她!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石氏女用力咬着牙,看着着近在咫尺的二人,突然转头对玉润道:“女郎,我可不可以,再求你最后帮我一次?” 玉润皱眉,确实还不等开口,阿绝率先发了音。 “你安心的去吧,孙谦之今生今世,都不会知晓你已死。” 第21节 玉润讶然,有些惊讶的看着阿绝,又看看石氏女,却发现对方只是感激的一笑,点了点头。 难这厮莫非有读心术不成,能知道别人想的是什么。 玉润正纳闷,却见石氏女走近,低声在她耳边道:“石家在建康的产业只是一小部分,大头其实都被家主藏在洛阳城郊的一处寺庙里,女郎找到我的尸身,便可拿到信物,只是洛阳城如今被秦军虎视眈眈,女郎若是想不动声色的将其取出,恐怕会有困难。” 这个玉润心里早有准备,否则石家也不会放着这么大一笔财富白白放在那儿等人觊觎了。 “这件事,可是还有别人知道?”玉润低声的问,她本以为石氏女的死跟宝藏有关,没想到却是因为殷家同桓家的恩怨所致。 “我祖父。”石氏女看了一眼玉润,眸光柔和:“这件事就是祖父病重前告诉我的,石家其他人绝不会知晓,只是……我的死讯若是被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如何我也猜不出来,所以,务必尽早打算……玉润。”她第一次唤了玉润的名字,“若是能早些时候认识你,该有多好。” 玉润紧抿着薄唇,心口确实微微有些发酸。 “你……快些去投胎吧,或许还来得及。” 石氏女却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依稀记得混沌之中,有个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要来替她领路,可惜她半路听见了孙郎熟悉的琴音,就果断的调转了方向。” 倒真是应了翠莹的诅咒,她同孙郎,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皎洁的月光照射在石氏女的脸上,将她的笑容映衬得愈发光华动人。 她最后深深的凝视了一眼那有缘无分的郎君,忽然变成无数四散的荧光,转瞬湮灭的空气之中。 玉润一下子捂住嘴巴,努力遏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她第一回,见到所谓灰飞烟灭的场景。 此时此刻,她突然无比清醒当初毫不犹豫的同阿绝缔结血契,否则是不是,那样风华绝代的少年也会如现在这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绝从身后将她抱住,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乌黑的发丝,低低安慰:“我们,去寻她的尸身吧。” “恩。”玉润点了点头,将那还在对峙中的二人丢在身后。 三日后。 玉润坐在床边,手中把玩着一个通体洁白的羊脂玉扳指。 这,应当就是石氏口中的信物了吧。 如此看来,并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玉润叹息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那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她到底还是没忍心用那化尸水,而是借住阿绝的力量将其带出,随后命陈叔悄悄的将她安葬了,并立了一块无字石碑。 玉润正想着,突然见到文妪推门进来,急匆匆的开口:“女郎,孙家……唉,听说孙家的新夫人病故了,请您还有郎主去吊唁。” 翠莹死了? 玉润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了。” 文妪有些奇怪,女郎虽不是个平易近人的,却也从不会对陌生人有如此大的敌意,这是怎么了。 她想要问,却被玉润的眼神堵了回来。 “妪,谢家人何时启程?” “就这几日了。”文妪暗暗叹息,“老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三爷给您安排的奴仆也找好了,要不要过过目?” “晚些时候再说吧,我们先去孙府。”玉润命文妪找出吊唁用的衣裳,随同着郗二爷和郗三爷一道去了孙府。 这一回,再见到孙谦之,他的病似乎更重了,眼底一片浓浓的黛色。 不知情的,还都以为他是刚刚失而复得,爱妻却又撒手人寰,急火攻心所致,为此谢肃还专程说了好多宽慰的话。 但玉润却知道,这是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才会有的状态。 就像是当初的自己,长跪在祠堂,只等着替阮氏念完最后一遍超度的经文,就引火自焚。 她凝视着孙谦之,想到想到昨夜阿绝说的那些话。 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低声对杏儿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可是齐全了?” “恩,女郎放心。”杏儿乖巧的点头,末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女郎,为何要准备一根断了的琴弦啊?” “因为……”玉润涩然一笑,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 “放的时候小心些,莫要被人看见。” “恩,女郎放心,那身材瘦削的婢女也找好了,过一会儿奴就想办法让她进来。” 玉润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酸涩无比。 石氏曾说弦断如情断,既然孙谦之因她之死儿生无可恋,那她便亲手制造出一个她还活着的假象吧。 也许对孙谦之而言,宁愿石氏变心,也好过她身死。 玉润叹息一声,想到那晚阿绝站在窗边,轻轻感慨出的这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阿绝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痛苦的表情,好似是感同身受一般。 “女郎!孙郎他已经追出去了。” 杏儿低低的提醒声将玉润唤了回来,玉润看着孙郎踉跄而慌张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口,孙老震怒的命人去抓他回来。 “走吧。” 事已至此,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玉润的马车渐行渐远,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孙郎已经被孙家忠仆强押了回来,在他那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指中,还紧紧的攥着那折断的琴弦…… 凛冽的寒风如锋利的刀刃般割痛了他的面颊,恍惚间,他似是听到一声绵长哀婉的叹息。 郎君,保重……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放个欢脱小剧场缓解气氛的,奈何写完了这章完全没有欢脱的心情啊! qaq请相信作者菌是亲妈,主线cp这文绝对是he的! ☆、第023章:启程 小巧玲珑的银质剪刀被粗大厚实的手掌握着,干脆利落的剪断了烛心儿。 火光跃动一下,旋即燃的更亮了。 看着文妪在盈盈烛光中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玉润走上前,轻声道:“妪,你先去歇着吧,剩下的东西,我和杏儿整理就行。” 文妪却是个闲不下来的,反复念叨着:“明日便要启程,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东西准备的务必要齐全。” 玉润太过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再劝也没用,便出言宽慰。 “妪也不必担心,反正建康距离会稽也不过四五日的车程,若是走快些,用不了两三日便到了。” 正因如此,谢家才急着动身,想要赶在正月之前回到建康。 “女郎能这样想,便是真的长大了,想当初夫人带您来投奔郎主的时候,您可是哭的发狠呢。” 一个襁褓里的孩子,能懂什么,一路颠沛流离,自然不得消停。 玉润叹息一声,神情有些落寞。 文妪有些后悔,好端端的,提故去的夫人作甚,都怪自己多嘴,她尴尬的笑了笑,说去准备行李,便转身退了出去。 留下玉润一人对坐在书架前,望着上头密密麻麻摆着的竹简发呆。 要说这个家里她最舍不得什么,除了周氏同郗三爷,恐怕就只剩下这宝贵的书简了。 当年她母亲那样艰难,都没舍得丢了这些……可是,她至今都忘不了,新安公主当着她的面,将这些自己一路辛苦带来的竹简付之一炬的场景。 这一回,她还要不要带着这些东西上路呢? 玉润抿了抿薄唇,正兀自寻思,突然感觉到额头一凉,带着寒气的手指轻轻覆了上来。 “卿卿在想什么呢?竟是连我出现都没发现?” 玉润剜了他一眼,不客气的推开这厮的狼爪子,叹道:“你这家伙神出鬼没,行踪又岂是我能察觉的。” 语气里,似是饱含了浓浓的不满。 阿绝不禁莞尔,捻过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 “卿卿此言,可是怨我没时刻陪在你身边。” 他也太能曲解别人意思了吧! 玉润只觉得跟他毫无道理可讲,怒目而视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何每晚你都会出现,按理来说,我也在白日见到过阿鸢的鬼魂啊。” “因为……”阿绝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俯下身,不经任何允许就将下巴抵在玉润的头上,那只把玩着她发丝的手轻轻在她的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流连着。 “我不是鬼。” 说到这里,他垂眸瞄了一眼玉润紧紧皱起的眉毛,还有那迷惑不解的神情,只好耐着性子柔声道:“卿卿可曾听过,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七魄?! 玉润眉心一跳,狐疑的看向他,眸光多了几分探究。 阿绝的笑容依旧迷人,手指轻轻抚平玉润眉心的皱痕。 “我呀,不过是三魂中的一缕,所以必须依附月华而存,白日里,你是见不到我的。” 原来如此! 玉润点了点头,但心中却还是存了几分疑虑。 “阿鸢七日后便想起了生前的种种,那你呢,你可还记得你曾经是什么人?” 阿绝一脸怅然:“卿卿,我魂魄不全,自然记不真切。” 那她,就姑且再信一次吧。 玉润暗暗叹息,想到自己明日启程,便试探性的询问道:“我明日便会随同谢家人去建康,你在这边,应该没有什么牵挂吧?” “便是有又能如何,血契已成,难道,卿卿还准备抛弃我?” “……” 见到玉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阿绝笑得一脸促狭,捻起她的发梢在玉润白皙的脖颈上的轻轻拂了几下,讨好一般的开口:“卿卿莫要生气,我说着玩的。” 第22节 玉润不想搭理他,准备起身去整理竹简。 谁知道她刚起身,还不等站稳,就感觉到一双手突然环上她的腰际。 猝不及防,玉润被这股力道直接拽了回去,一下子跌入了那散发着幽幽冷香的怀抱里。 “你做什么!”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玉润怒视阿绝。 阿绝的表情很是无辜,麋鹿般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 “卿卿,方才那地上爬过一只老鼠,我怕你吓着。” 老鼠?! 玉润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什么老鼠! “卿卿,你可是不信我?”阿绝一副十分受伤的模样,看的玉润更是火大。 “现在这个时节有老鼠,是郎君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 听着玉润磨牙的声音,阿绝强忍着笑,却不肯松开她。 “便是没有活的,万一见到了死的怎么办,卿卿若是见到老鼠的鬼魂尖叫起来,再引来你那忠心的老奴,该如何解释呢?” “郎君还真的是……为!我!着!想!” “卿卿领情就好。”阿绝贴在她的耳侧,呵气如兰。 领情!她真的是很领情! 看来自己是真是被这男鬼给缠上了,唉…… 望着那摆了满柜的书简,玉润抽了抽鼻子,她读了这么久的圣贤书,有讲修身养性的,有讲兵法谋略的,还有讲治国平天下的,可怎么就没有一本告诉她,遇到一只倒贴的男鬼,该如何处置?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阿绝空灵的声线幽幽飘入耳中。 “带着吧,不论你想要什么,都带上。” 因为我会帮你,守住一切。 最后一句,他到底还是哑在了喉咙里。 玉润微微动容,抬眸凝视着阿绝,奇怪,原先她只觉得他眸光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但是这一回,她却望见了满满的宠溺。 好似即便她说要天上的那轮明月,他也会亲手为自己摘来一般。 玉润被这念头吓了一跳,拼命的晃了晃脑袋。 自己瞎想些什么,阿绝他,也不过是一缕游离在人间无依无靠的魂魄而已。 只是被他这样一说,玉润更坚定了要带走这些书简的念头。 因为如今,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摆布欺凌,孤独无助的王玉润,那些人也休想,再从自己这里夺走任何东西! 翌日。 “女郎,贺家那两位夫人……” 文妪看着坐在马车里,整装待发的玉润,有些不安的提醒。 玉润掀开帘子看她,嘴上还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妪要是不说,我都给她们二位给忘了。” “郎主已经派人去建康送了信儿,毕竟非我族人,郎主不好处置。”文妪哀叹一声,玉润又何尝不懂她的无奈,哪里是不好处置,根本是郗二爷压根就不想处置。 “既然如此,那也罢了,就放她们回去吧。” 文妪一怔:“女郎不准备带着她们一路?” 她可是担心这二人要是赶在她们之前到了建康,会恶人先告状呢! 玉润却是半点也不在乎:“妪你照做便是。” 她不收拾,可有人替她收拾呢。 事情办砸了不说,还牵连了桓玄,新安公主又岂会轻饶了她们。 她想了想,又叮嘱一句:“让冉叔他们跟在后头,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冉叔是郗三爷新派给玉润的奴仆,文妪一听就有些不甘,女郎也太好心了,竟然还派人保护着她们,只是……女郎如此仁慈,自己不好再劝,于是只得接了命令,去安排此事。 玉润自然是知道她的不情愿,只可惜,她这样安排才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她是不想让新安公主这么容易就杀人灭口。 “玉儿……” 妇人的轻唤吸引了玉润的目光,只见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的大夫人周氏走了出来。 玉润鼻子一酸,昨日在周氏的榻前,她曾说未免伤感,不愿相送。 然而到底,她还是来了。 郗三爷自周氏身后走出,对着玉润点了点头,那意思似乎是让她放心。 玉润也颔首回应,心中却想起郗三爷昨日派人来交代的那番话。 这几日郗二爷少不得又干起了他那求仙问道的行当,偏巧会稽来了一个颇有名望的老道,跟郗二爷说了一个生辰八字,告诉他若是能找到这样生辰的人,食了他的双目即可开天眼,啖其血肉便可得长生不老。 而这个生辰八字,恰恰就和那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赖在郗家不肯回你娘家的二夫人郑氏一模一样。 这回郑氏消停了,每天过的胆战心惊。 郗二爷也消停了,每天长吁短叹也终是渐渐收了修道成仙的心思。 玉润听完了觉得郗三爷这个主意简直天才,只是手段嘛,微微有些上不得台面。 不过那又如何,能达到目的,省的二夫人再跳出来祸害人便好。 至于郗三爷为何赶在她走之前派人将这事告诉她…… 玉润暗暗叹息,他那三堂舅,到底是不放心,怕她在王家吃亏,所以才拿这件事来提点自己,希望她能开窍。 她的确开窍了。 虽然错过了一世,但仍旧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过渡,所以恢复甜宠,咱们换地图啦!~(≧▽≦)/~ ============猥琐小剧场=========== 玉润:世有男鬼欺我、吓我、气我、逗我、黏我、宠我、爱我,如何治乎? 阿绝:只是忍他、让他、由他……o之、x之,x之,o之,每夜|七次,再待几日你且看他…… 阿寻:作为一名亲妈,写了个介么不要脸的男主我对不起祖国的娇花们qaq,18岁以下请自动无视本剧场!!! ================================= 为了不给大家造成误导,这里标注出处《古尊宿语录》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第024章:报复 腊月的风很冷,却挡不住莺莺燕燕围在谢肃马车旁的热情。 “谢郎,你的马车怎停在此处动也不动?” “是啊是啊,郎君又不出来和我们说话,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两位胆子稍大的女郎对视一眼,又转眸笑盈盈的望向马车,却始终不见那车帘掀起,也始终听不到谢肃做出任何回应。 “我说阿英,阿倩,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里叽叽喳喳,惹得谢郎不得清净了,能让谢郎等的人,必定是如孙老那般德高望重的名士。” 一身茜色洒金碎花华服的女郎突然开了口,一番话说的方才那两位小姑子顿时涨红了俊俏的小脸儿。 “你!” 被叫做阿倩的女郎刚对她怒目而视,就被阿英拉住了胳膊,低声提醒。 “她叫陈音,是颍川陈氏分支的嫡女,妹妹且由她说去吧。” 听到颍川陈氏这四个字,少女的怒容更增添了几分愤懑,只狠狠送了那陈氏小姑子一记白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陈音则趾高气昂的走上前,站定在谢肃的马车外,柔声开口道:“谢郎,我的父亲同族叔们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同郎君一道启程了。” 她本以为谢肃在这里停了这么久,是为了等他们陈氏族人,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谢肃低沉的嗓音从车内传来。 “若是女郎的族人们等的急了,可先行上路,景琢还需静候一位好友。” 陈音表情一僵,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这会稽城中,除了吴郡孙氏的孙老,最最尊贵体面的不就是他们会稽陈氏了么? 谢郎他难道等的并不是他们? 这时,尚未走远的阿英同阿倩听了这话也忍不住低低笑起来,阿倩到底是没忍住,刻薄了几句。 “有些人呐,仗着自己的出身,就以为全天下都得捧着她,殊不知,人家压根看不上呢!” 陈音贝齿紧咬着薄唇,回头怒目而视她们,正想着要如何开口还击,却突然听到谢肃的仆人高喊道:“郎君!来了!来了。” 是谢肃等的人来了? 原本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嘈杂起来,因为有了这几位小姑子争风吃醋的插曲,大家如今更是好奇,能让出身陈郡谢氏嫡系,赫赫有名的谢郎甘心等候在此,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辆马车徐徐驶来,漆黑的车身朴实无华,简单的竟连家族的族徽都不曾挂上。 这……莫不是什么归隐于山林中,不曾出仕的隐士? 又或者说,是某位行事低调的名门贵胄? 但不论是哪个,都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就在大家暗暗猜测,窃窃私语的时候,突然,谢肃的车帘被一把掀开,露出了他俊美如铸的容颜。 “玉润……”他嘴角挂着盈盈浅笑,干脆利落的跳下马车,迎向来人的方向。 玉润?这听起来,怎地好像是个女郎的名字? 人群一片哗然,站在一旁的陈音俏脸更是惨白如纸,她含恨的望着那驶来的马车,只恨不得能洞穿车壁,看清楚里面坐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23节 “玉润姗姗来迟,累得郎君久等,还望郎君见谅。” 轻轻浅浅的女音从车中飘出,围观的众人听闻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此时此刻,玉润心中也很是不安,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有些纳闷,按理她出门特意提早了一刻钟,虽说周氏同郗三爷来送她不免叮嘱几句,但时间也绝对是够用的,只是现在这么多马车等在这里,而且大家的反应又有些…… 不等她想个清楚楚,谢肃竟是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玉润的马车旁,压低声音对着车中的她道:“小姑子你忒不厚道,明明是想要求我帮忙却不肯自己开口,非要拐弯抹角的找孙老来替你说清,我嘛……自然也要摆上你一道才是。” 原来是他故意给自己说晚了时间! 玉润面色一红,不禁有些羞恼。 是啊,她怎么就能忘了,谢家这位看似老实厚道的谦谦君子,实际上却是个蔫坏蔫坏,特别喜欢捉弄人的促狭鬼呢! 想到当年阮氏的那一番形容,玉润又不觉有几分好笑,方才的怒气也淡了不少。 她柔柔的应道:“玉润与郎君素不相识,担心郎君不应才会求孙老帮这个小忙,只是没想到……谢郎如此心狠,竟是要我做这众矢之的?” 谢肃又是哈哈大笑,冲着掀起车帘一角的玉润挤了挤眼睛的。 “你这小姑子精怪得很,当初明明是你族中姐妹算计于你,你却偏要强词夺理将火引到谦之身上,谦之是我好友,你说这仇,我是报?还是不报?” 难怪谢肃当日并没有吭声,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啊! 玉润默默地犯了个白眼,偶然间瞥见旁边围了一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正看向这里,眸中划过了然之色。 恐怕是某个人不耐烦被众女郎围追堵截,想给自己抬出来当靶子! “谢郎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你这回,不也是趁机将火引到我的身上来了?” 谢肃但笑不语,只管对玉润的车夫叮嘱道:“就让你家女郎的马车跟在我的车后吧。” 这一句,他可以放大了音调,原本众人还在猜测他们在交谈什么,听到这一句,面上度偶不由得流露出探究的神色。 这是哪家的小姑子,竟然能够得到谢肃的青眼? 旁人都是心中暗暗从揣摩,但陈音却高声质问出来。 “你是谁家的女郎?可否报上姓名?” 她容貌俏丽,聪敏多才,自小被家族长辈捧在手心里宠惯了,虽然碍着谢肃在有所收敛,但那语气却还是有着难以掩饰的傲慢。 面对这莫名而来的敌意,玉润苦笑的瞟了一眼谢肃,对方却是半点没有要替她解围的意思。 玉润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谢郎是君子,何必难为我这个女子呢?” 谢肃却是个脸皮厚的,浑然不在乎的开口:“女郎伶牙俐齿,琴技高超,还能习得《广陵散》这般失传多年的古曲,这样的本事,又哪里用得着我来相助。” 广陵散? 莫不是为了这个? 玉润有所了然,那残谱本就在谢家,按理来说是不应当传出去的,怕是谢肃心中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你这女郎好没教养!怎地别人问话都不回答?” 见到对方毫无反应,陈音身边的婢女急了,扯着嗓子对着马车中的玉润喊道。 谢肃皱眉,他虽有意要让玉润吃些苦头,却是断然不愿她被这般羞辱的。 于是他转眸看了那婢女一眼,冷冷的说:“这位是琅琊王氏本家的嫡女。” 琅琊王氏?! 人群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也有人的表情十分微妙。 和郗家有几分交情的,心中都知道玉润那尴尬的身份,只是平日里碍着大家的面子,谁都不提罢了。 可是不明就里的也不是少数,就比如陈音,她听到琅琊王氏这几个字就先是抖了抖,又听到本家…… 要知道她虽自诩出身高贵,却也不过是颍川陈氏的一个支系,跟那些本家的嫡女比起来,何止是云泥之别。 于是乎,她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尴尬道:“原来是王氏的嫡女,恕阿音孤陋寡闻,不知何时竟有王氏女来到此地。” “玉润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此番与诸君同去建康,还要劳烦各位关照。” 她终是完全掀开了帘子,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清秀的脸蛋儿不施粉黛,琥珀色的眸子轻眨着,流露出一股自然地童真。 见她年纪尚小,又是这样的纯真可爱,不少人也就收了继续追问的心思。 谢肃此时也回了自己的马车,领着众人浩浩汤汤的向着城外走去。 马车颠簸而行,玉润径自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眼看着地平线即将要吞没最后一点日光,派出去探路的奴仆也折返回来,对众人说前方大约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客栈可供借宿。 听了这话,各大家族的主子们都是十分的欢喜。 要知道这些贵族们一个二个都是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赶了一天的路,他们早就累得筋疲力尽,只恨不得现在就有个床榻摆在面前,好好睡上一觉。 所以得了这个消息,众人更是想也不想,就命车夫快快加速赶往客栈。 玉润便也顺应大家的意思,跟着一道前往。 只是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原本死寂一片的旷野突然隐隐传来阵阵呜咽之声。 那声音如泣如诉,时而低沉时而凄厉,听的玉润胸中发闷。 “杏儿,可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诶?”开小差打盹儿的杏儿连忙睁开眼睛,砸吧着嘴巴一脸认真地停了一会儿,最后却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女郎,什么声音?您说这马蹄声么。” 玉如心口蓦地一紧…… 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w\*)送上卖萌小剧场。 ========小剧场============ 阿绝:我一章不在,你就纵容谢肃那小子欺负我家卿卿是不是。 渣寻( ⊙ o ⊙ ):风太大乃说什么我听不见! 阿绝:我说你硬盘里的那些男神,已经被我全删了。 凸(艹皿艹 )!!! ☆、第025章:魂归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叶家作者菌的考据:叶望,汉末光禄大夫,灵帝时弃官归隐,人称“楼舟先生”。建安二年由青州渡江而南下,侨居丹阳之句容(今江苏省句容),为早期叶氏南迁之始祖。 ==========抓虫小剧场=============== 谢肃:昨天看到琴技口口的娃儿们,其实作者这逗比是给高超打成了高【哔】潮! 渣寻:求表揭穿啊!公司电脑不给力,都怪键盘这个小婊砸!qaq摔! 阿绝:这里是硬广告植入——搜狗输入法,你……值得拥有。 (话说阿寻自己扫到这个错误之后对着电脑笑了足足五分钟,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 ̄Д  ̄)┍) 难道说,她听见的那声音,是鬼魂发出来的不成? 玉润心中打鼓,下意识的就想要撩开车帘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形。 可谁知她刚转过头去,就被一双冰凉的大手盖住了眼睛,幽幽兰香沁人心脾,霎时间赶走了方才所有的慌张和不安。 玉润一下子稳定了心神,抬手扯下了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指,正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俊颜。 “阿绝……”玉润轻唤了一声,抬眸看到一旁的杏儿歪着头又打起了盹儿,声音这才敢放大了些。 “你方才捂着我的眼睛做什么。”她微微有羞恼,方才要不是他捣乱,自己就看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阿绝无奈,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儿。 “你呀!每次都给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方才要不是我,这会儿只怕你早吓晕过去了。” 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 自己又不是没见过鬼魂,就好比说这些日子,她见到的还少么? 玉润有些不服气,伸手又要去掀车帘,却被阿绝一把抓住。 “若是怕了,喏……”他指向自己的胸口,“就靠过来,有我护着你。” 玉润的老脸“腾”的一下涨红了。 若是她如今当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可有了那十四年后的记忆……她咳嗽一声,干脆利落的抽出被阿绝攥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车帘。 寒风“嗖”的一声顺着车窗吹入,睡梦中的杏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玉润抬眸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捂住嘴巴,掩住即将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原来,在帘子被掀起的瞬间,一只瘦骨嶙峋,皮肤干瘪如同苦树皮一般的手掌突然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个被砍掉了一半,脑袋歪歪斜斜挂在肩膀上的脸出现在玉润的面前,那张脸的眼珠子瞪的溜圆,明显是死不瞑目,张开的嘴巴已被割了舌头,只剩下白森森的牙齿,简直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玉润撇过脸,不忍心再看。 阿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拉着她一把拽入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遮在她的眼前低低安慰道:“这大晚上的自然多得是孤魂野鬼,少不得有些死状凄惨看着渗人的,你若是怕了,就只管盯着我看可好?” 玉润原本还心有余悸,听了这话,却又有些忍俊不禁。 “谁要盯着你看……”她抬起脸,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壮起胆子看向那窗户,这一回,她放远了视野,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她们的车队旁边也走着一列列马车,车外还跟随着奴仆,这些奴仆全是满身鲜血,有的甚至被乱刀砍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埋着头向同自己马车相反的方向行进着。 “这是?”玉润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这车队看起来,怎么好像是士族们的?” 她心中大为疑惑,按理来说这荒郊野岭的,便是有孤魂野鬼,也不该这般多,更不该如此行动有序,还有这马车和奴仆,怎么看都与南迁的士族们无异。 “人死后,自然是要魂归故里的。” 阿绝声音淡淡,却有掩饰不住的哀伤,听的玉润心口一痛。 “这些人,可是南迁的士族?”玉润握着他冰凉的手指,似乎是想要努力传递过去自己的体温。 然而手掌中的触感冰凉如旧。 “卿卿果然聪明。”阿绝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中带着宠溺。 第24节 “可是……近年来虽然战事不断,从会稽到建康却是一向安全的啊,这些人,难道是很久之前南迁的亡魂?” 玉润一边说一边看向那群幽魂,却发现他们却好似压根没看到自己一般,只管闷头前行。 “他们看不见我们?”玉润又问了一句。 “非也,”阿绝果断摇了摇头,“他们已被鬼君打上印记,只等着赶往地府,然后投胎。” “这么说来,他们是最近才变成鬼魂的?”玉润顿觉不妙。“这么多游魂,难不成……难不成此处有盗匪?”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马车外面传来汉子洪钟般的吼声:“郎君!前方有个岔路口!” 闻言,谢肃镇定自若的应道:“方才派出去的人呢,让他们去瞧瞧,应当走哪一条路。” 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小跑声,那两个之前去寻客栈的奴仆高声喊道:“郎君我们当初是顺着车辙印,所以走了左边的这条。” 有车辙的痕迹,自然就表明先前曾有车队经过。 谢肃听了轻轻点头,正准备命车夫走左边的岔路,却突然听到身后的马车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嗓音。 “郎君且慢!” 谢肃惊讶的掀开车帘向后看去,就见玉润匆匆跳下马车,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灯笼,嘴里还不断打着哈欠的小丫头。 “玉润?”谢肃有些诧异,“出了什么事情?” 他见玉润如此慌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郎君先别忙着动身,可否容我去右边的那条路看看?” 谢肃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脸费解的望着她:“女郎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玉润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满目惊惶的四处张望,谢肃转念一想,便点头道:“我随你一道去看。” 言毕,便下了马车。 这时候,后边的车队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一个二个都有些不满,派人一打听,说是玉润这小姑子心血来潮要去看路线,皆是抱怨连连。 那窝了一肚子火的陈氏阿音就是其中一员,听了此事之后立刻命奴仆打着灯笼领她去见谢肃,待她来到右边的岔路口时,只听见玉润冷清的声线徐徐传来。 “郎君,这左边的路虽是车辙脚印众多,却是只有向南从无向北,然这右边虽是没有多少车辙,但脚印错综,倒像是常常有人来去的样子。” 谢肃只是皱眉不语,眸中认真的神色显然是在思索玉润的话。 陈音累了一天本就烦躁至极,又见到玉润在这无事生非心中不由陡然升起一股邪火,当即就冷嘲热讽道:“我当是谁下令让大家停在原地,原来是这位琅琊王氏的嫡女!” 玉润眉心一蹙,回望过去,只见陈音提着裙子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谢郎早就派人打探好了路线,你这样说,难不成是质疑谢郎的决断?” 陈音来者不善,玉润敛眸,心中暗想,这么大个帽子扣给她,她可真是担待不起。 思及至此,她轻轻勾起唇角,暗夜中的笑容有些冷然。 见她不答话,陈音更加得意:“要我说啊,这右边的路车辙少脚印多,明显就是流民们常走的线路,我们难不成还要跟那些贱民们同路么?” 经陈音这一提醒,旁边的人连连附和。要知道平日里这些世家子弟们最看重出身,任谁都既不愿意拿自己同那些平民百姓相提并论。 “是啊,我们怎么能同那些贱民一道!” “王氏的小姑子,你也太疑神疑鬼了些!”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全都是赞同陈音而指责玉润。 玉润却是浑然不在乎,因为她知道在这群人中陈郡谢氏的谢肃是最为尊贵的,甭管别人态度如何,只要她说服了谢肃,即便不能成功改道,也能引起大家的警觉。 于是她理了理思绪,神情十分认真的开口:“谢郎,自古以来,草木繁盛从来比花果更为长久,昔日武帝败走建康,无数士族南迁,多少家族覆灭,可是百姓犹在,谢郎,即便是贱民,也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且这生存之道,可能远比你我这些世家贵族要来得更为长久。” 她音调平和中带着劝慰,让那些原本言语犀利,妄图指责的人都不由得住了口。 陈音怒目而视,含恨道:“强词夺理!什么生存之道?那些命如草芥的贱民,哪里就懂什么生存之道了!” 玉润看也不看她,只管对谢肃道:“谢郎,此路的马蹄印有去无回,前方恐有盗匪埋伏,不知郎君带了多少随行护卫?” 她这样说,就是表态自己并不是完全反对要走,只是如果要走,务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谢肃终于清了清嗓子,应道:“我有随行护卫十余人,陈氏也有十余人,还有的其他家族也都有几名护卫,加起来应不足五十。” 玉润点了点头,心道这人就不少了,如今荒山野岭虽多流寇,却也不过是十来个人,几匹马,难成气候,应该无甚大碍。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说“好”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扯了扯,阿绝欺身向前,伏在她耳旁低语道:“卿卿,你觉得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些游魂是何人?” 玉润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阿绝这是提醒他,那样大的家族,都惨遭屠戮,更何况她们这护卫不足五十的车队。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之前见到的情景,可是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张张血肉模糊,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容。 至于马车上的族徽,她压根就没注意。 思及至此,她睁眼看向谢肃。 “谢郎,你可知道在咱们出发前的几日,可是有哪些家族前往建康?” “这个……”谢肃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好似听谦之说过,前些日曾见过青州叶氏一族的途径会稽,说是要前往建康。” “青州叶氏?” 玉润眉心一跳,这个家族,她倒是陌生得很。 ☆、第026章:危机 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的茫然,谢肃轻声解释。 “说来这青州叶氏也是百年簪缨世家,只是祖上曾在灵帝时候弃官归隐,此后就鲜少出仕了。” 灵帝,说的可是汉灵帝? 玉润暗暗惊讶,没想到这青州叶氏倒是历史悠久呢。 “既然是弃官归隐,谢郎是如何知道的?” 谢肃莞尔一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说来我同这叶家也颇有渊源,淝水之战时,我军伤亡惨重,我那三叔祖也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医术高超的老者,后来我偶然听见他们闲聊,才知道他原来是青州叶氏的族长叶贤。” 原来这叶家,还是个杏林世家。 思及至此,玉润更是为那些逝去的游魂而惋惜。 “谢郎,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陈音见到他们二人这般窃窃私语,立刻按捺不住迈步上前出声提醒。 玉润转眸看向她,叹息一声道:“玉润只是想提醒大家提防流寇,并无想要拖延行程之意。” “流寇?”陈音冷笑:“你是不是担心的多了些,以谢郎的名气,那些贱民们光是听了便会闻风丧胆,谁还敢上赶着找我们的麻烦。”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玉润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陈音,又看看谢肃,转身回了马车。 事已至此,她再执意要众人改道怕是不成了。 玉润想了想,对赶车的陈叔吩咐道:“叔,你去取下马车上的族徽。”言罢又看向文妪。 “妪,你去给我拿件粗布衣裳来。” “女郎这是?”文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返身去翻找。 谢肃见到她的举动不由得皱眉,沉吟片刻,他也如是吩咐道:“取下族徽,谢家子弟全都换上奴仆的衣着。” “这……” 命令一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迟迟不肯行动,眼神中都流露出不情愿之色。 好在谢肃只要求了谢家人这样做,并没有干涉别的家族的选择。 玉润将一切看在眼里,侧眸看向身边的阿绝。 “你说,这样管用么?” 阿绝敛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言语间也是有些唏嘘。 “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只是求财的流寇,倒也无妨。” 怕只怕…… 他紧抿着薄唇,到底还是没有将后面的猜测说出口。 因为谢肃要求众人换衣,收好财物,行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有些家族心急难耐,谢肃便允了他们先行离去。 如此一来,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谢家人同玉润,还有那执意不肯先行,却也不愿换衣的陈氏一族,等到他们重新整装出发之时已近三更。 此时,阴风瑟瑟,乌云蔽月,天地间一片昏暗。 阿绝也是不知去向,玉润在一阵颠簸中昏昏欲睡,朦胧间去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女人的呼喊声和男人的咆哮伴着阴冷的夜风送入众人耳中。 玉润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女郎你这是怎么了?”杏儿早先打了盹儿,此时倒是清醒了不少,见到玉润面色煞白,竟还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得十分不解。 “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玉润哆嗦着唇开口问道。 “无事,女郎尽管放心。”杏儿笑嘻嘻的开口。 这时,外面传来车夫欣喜的惊叫:“郎君,前面就是客栈,已经隐约可见灯火了。” 到客栈了?! 玉润眉心一跳,那她方才听见的声音…… 思及至此,她一把掀开车连,谁知她刚探出头来,就见到一个胸口插着箭矢的女郎从面前飞快飘过,嘴里还在不断叨念着:“救命……救命……” 糟糕! 玉润心脏“咯噔”一跳,定了定睛,眸中不由得大痛。 这女郎,不正是白日里讥讽过陈音的那个?! 此时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酸涩也有悔恨,她怎么会以为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在屠戮了叶氏一族之后就会善罢甘休,若是当初……当初自己再强硬一些就好了! 然而此时,众人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陈音还拍着手笑道:“我就说有些人是杞人忧天吧,哼!要我看呐,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陈音刻薄的语调传入玉润耳中,她却置若罔闻,眼睛只死死的盯着那不远处客栈忽明忽灭的烛光。 这时,谢肃已下了命令:“减速!” “谢郎!”她终是忍不住,高声喊道。 第25节 谢肃皱眉,回眸望去,却见玉润竟是不顾一切的从马车上跳下,陈叔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郎一个箭步冲下,因为行车的惯性跌倒在路旁,摔了个灰头土脸。 周围顿时响起了哄笑声。 “停车!”谢肃见她如此慌张,忙下车去询问情况,玉润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哑声道:“谢郎莫要过去!” 饶是谢肃一贯好脾气,此刻也有些不耐:“玉润,你这是怎么了,前面是客栈,并无埋伏。” 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看见了那些家族中人的亡魂了吧。 这样说非但不会让谢肃相信自己,反而更引怀疑,她攥紧的手指掐的骨节泛白,终于急中生智道:“谢郎不觉得今夜过于安静了么,那些马匹劳累一天,怎地无人饲喂?且也没有半生声马鸣,这……不太寻常啊。” 反常即为妖,谢肃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来人啊!”他终于开口:“去前面打探一番,再回来禀报。” 可谁知他刚下了这个命令的,就听到“嗖嗖嗖”的几声,一根根箭矢划破冷寂的夜空,直刺入驶在前方马屁的颈上,蹄上。使得那些行进中的马车一下子向前栽倒,将其中作者的贵族们吓得花容失色。 “怎么回事?”谢肃愕然,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前方漆黑的路段上陡然燃起了一束束火把,火光将几个壮汉黝黑的皮肤照的油光锃亮,同时也照亮了他们身下的马匹,原来那些马的蹄子和嘴巴都用棉布包裹,为的就是不让它们发出过多的声响引起别人怀疑。 “奶|奶的!这些晋人就是磨磨唧唧,大哥,咱们直接上吧!否则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去!” 一个彪形大汉此时已是杀红了眼,抡起手中的大斧子就要向前砍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能依稀见到那斧身上还滴着黑乎乎的液体,很有可能就是那些被害者的鲜血。 杏儿此时也扑了过来,抓住雨润的胳膊哭道:“女郎女郎,这些是什么人!” 玉润张了张口刚想说多半是盗匪,可是却见一个中年男子的游魂飘来,满目悲悯的喊道:“谢郎快走!快走,他们是秦军!” 竟然是秦军! 玉润瞪大了眸子,做梦也没想到竟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谢肃此时已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正要呼喝侍卫进行抵挡,却听玉润喊道:”郎君,这些人恐怕不是盗匪,他们训练有素,射箭的本事也是一流,恐怕……恐怕是军队!” 军队?是什么人的军队?难不成……是姚秦的军队?! 谢肃擦掉额角的冷汗,暗暗咋舌。 也对,正因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的屠戮这样多的士族! “掉头!马上掉头!”谢肃知道,跟着杀人不眨眼的秦军相比,自己那些护卫根本不堪一击,眼下就只能趁着他们还有段距离,赶紧撤退才是要紧。 玉润却是摇头:“郎君,我们的马车跑不过他们的马匹,你快快命人将马车点燃阻挡在路中间,或许还能顶上一时。 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谢肃点头,转头吩咐人去点燃火把。 这一回,陈氏终于无人再出言质疑或指责玉润的决定。 熊熊烈火在路中央燃起,让策马重来的秦军束手无策,谢肃赶紧命众人掉头,还刻意开箱将金银丢了满地,以引诱那些姚秦的士兵来寻,达到降低他们速度的目的。 饶是如此,还是有士兵追上了马车,一斧子狠狠的砍在的正在奔驰的骏马脖颈上。 那马还来不及反应,头颅就瞬间被人砍断,车夫惊叫一声,整个车身便来人带车的翻了过去。 “救命!救命啊!”原来马车中坐着的正是陈音。 她的尖叫声在看到车帘内伸入一双大手时候戛然而止,紧接着车壁被凿开,她整个人被用力拖了出来一把摔在马上。 拿着巨斧的壮汉吹了个口哨,哈哈大笑道:“呦喝!兄弟们快冲啊!这些娘们儿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他的喊声和陈音的哭喊全都淹没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众人只知道没命的向前奔逃。 玉润亦是如此,她坐在车中,心跳如鼓。 “卿卿……” 一声轻唤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玉润猛的抬起头,只见阿绝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你可信我,会带你逃出此劫?” 阿绝盯着她,眸光中有异样的光芒流动。 玉润一怔,旋即了悟。 他这样帮自己终是能力有限,便只有附体,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想也不想,玉润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027章:得救 阴暗逼仄的车厢中,玉润猛的抬起头,那原本清澈的琥珀色双瞳已经凝结成如墨般的漆黑。 她优雅的伸出手轻轻将车帘掀起,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如刀子般割痛了她的肌肤。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根箭矢,斜射向她的耳侧,在一旁看着杏儿大声惊叫,文妪也是一时间面无血色。 可谁知玉润抓着车帘的手轻轻一翻,飞快的将那箭矢裹住,赶在它射入车中之前用力一掷,便将它丢到了地上。 文妪惊得目瞪口呆,杏儿的眼泪也是在眼眶里打转却是迟迟没有流下来。 这样的女郎,虽然还是同样的眉眼,却让她们莫名的有些陌生。 “女郎!”文妪刚想开口,却见玉润探出头对赶车的陈叔吼道:“叔,你一会儿就将车赶到路旁的林子里去,快!” 陈叔虽然不知道女郎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却也只好依言照做。 果然在看到他们单车向林中逃窜之后,姚秦的追兵就分派出两个人来追赶。 见到此情此景,谢肃灵机一动,连忙对手下的护卫道:“带几辆马车引他们去别处,剩下的跟我来!” 这群士兵训练有素,能以一挡十,但是自己毕竟是在人数上胜过他们,如果这样分散开来,虽然可能会有损失,但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秦军无奈,也只好四散开来去追捕,玉润看着他们渐渐逼近,转头对着文妪哽咽道:“妪,他们怎么还是追来了,我不想死,该怎么办才好?” 文妪一怔,旋即心中也是一片酸楚,对玉润方才那点异样的情绪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握着玉润的手,回头看向那些搭弓射箭准备将他们拦截下来的秦军,颤声道:“女郎莫怕,我们这就给他引走,等会儿陈叔放慢了速度,你就从这车上跳下去,趁着夜色赶紧躲起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 玉润眼中划过一丝狡黠,面上却十分伤感:“那你们怎么办?” 文妪心中大恸,轻声安慰:“夫人临终前要奴照看好女郎,奴如今老了,本也时日无多,只求女郎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润眸光闪了闪,好似有所触动,文妪却不等她拒绝便对陈叔道:“陈叔,放慢车速!”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先放了杏儿下去,发现夜色中秦军果然没有察觉,这才让玉润也跟着跳下。 杏儿一下车就低声道:“女郎,我去引开他们,你快找地方躲起来,你放心,我跑得很快的。”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玉润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画面,身着华服,比现在看起来要大上几岁的杏儿没命的奔逃,最终却被一箭穿心。 眼泪终是落了下来,玉润伸出舌尖添入口中,却是在杏儿转身的瞬间一记手刀将她劈倒在地。 苦涩的味道让“玉润”轻轻蹙眉,一声绵长的叹息从暗夜中传来。 原本还想利用这丫头当个诱饵的。 既然是她在乎的人,罢了罢了…… 紧随其后的秦军见到马车放慢了速度,心中大喜,快马加鞭的全速向前。 “嗖嗖!”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两颗石子突然打在马腿上,使得两匹马受惊的抬起前蹄,那全力追赶的二人连忙拼命勒紧缰绳,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人被狠狠甩下马来。 另一人正抓着他的衣服准备将他带上马,就突然感觉到手腕火辣辣的一痛,惊得他连忙是松开手掌,抬到眼前时,只见一根树枝直穿过手腕,痛得他眼前发黑,也一头栽下马来。 夜色中,白衣如闪电般飘过,手起刀落间,轻巧的结果了两个人的性命。 饶是玉润躲得极快,但衣摆上还是难免沾上了鲜血,她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却并不是去追赶文妪等人,而是向着秦军追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留守在原地的秦军正在清点他们的战利品,先是将一个晋人身上的金银饰品全部取下,然后又命人的将尸体剁碎,支起大锅准备烹煮。 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都被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青年看在眼中。 一只还带着血的手掌被用力甩在他面前,一个满口黄牙的秦军哈哈大笑道:“快来尝尝,不愧是晋人的贵族,神仙肉亦不过如此。” 青年双手用力抠紧地面,看着那些人大快朵颐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瞧他那窝囊样!”满口黄牙的大汉不满的抱怨,嘴角粘着血丝。 “大哥,国师应当没有看错人吧,这窝囊废,哪有什么帝星之相……”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个身材更加高大的男人一拳打肚子上。 “闭嘴!你这个蠢货。”明显是领头的男人冷哼一声。 “今晚这群人不好对付,若是不能全部诛杀,必定会引来晋军追杀,此地不宜久留。” 满口黄牙的男人最讨厌他说这些丧气话,他悻悻的摆了摆手,正准备起身,突然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男人大乐,对领头的人喊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大哥,这回你放心……” 然而还不等他这句话说完,一阵剧痛从胸口袭来,壮汉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却发现银色的箭头从他胸口破出,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前襟。 原本还优哉游哉清点金银的秦军全都惊呆了,他们齐齐抬头,只见枣红色的骏马上,白衣人搭弓射箭,纷飞的青丝遮挡了他的面容,是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噗滋!” 又是一根箭矢插入肉体的声音传来,那带着镣铐的青年蓦地抬起头,却见到骏马嘶鸣一声,载着白衣人冲入人群,夜风吹起她额前的乌发,露出一张极为清秀俏丽的容颜。 只是一眼,便可铭记一生。 青年心口猛的一动,再抬眸时候,只见她的樱唇紧抿着,眸中泛着慑人的冷光,手起刀落,那首领的头已被斩于马下。 众人慌了,全都四散奔跑,却见她飞快的搭弓射箭,箭矢所到之处全无生还。 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她策马转身,停在青年面前,冷清的声线从暗夜中幽幽传来。 “抬起你的手!” 青年这才回神,盯着她赛雪的肌肤,虔诚的抬起双手。 “哐啷!” 铁链被瞬间斩断,少□□雅的收回长剑,冷冷道:“你自由了。” 言罢,转身策马狂奔而去。 青年忙疾步去追,可是多日未进食的他脚下虚浮,远远地被抛在身后。 第26节 他无奈,只好竭力喊道:“女郎救命之恩,寄奴没齿难忘……” 少女并没有回头,天边此时已泛起鱼肚白,空气中氤氲的血腥之气也渐渐被幽幽兰香替代,她额角此时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只觉得头愈发昏沉。 糟了……眼看着天快要大亮,若是不能及时同文妪及时会和,这具身体只怕是支撑不住昨夜的负荷…… 这个念头最后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抓住缰绳的手就一松,整个人身子一软,旋即便跌下马去。 “啪嗒……啪嗒……” 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腥甜的味道让睡梦中的她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毛,下意识的撇过脸去。 可是一双小手却固执的扳着她的嘴巴,强迫着她张开,将腥咸的液体滴入她的口中。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使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喝掉!” 一张有些苍白的面容放大在玉润的面前,她倒抽一口凉气,只见眼前之人一只手正抬着,手腕处割开一个血口,方才喂入自己口中的……是这个人的血? 这是什么情况?!玉润揉着还隐隐作痛的头,愣是会想不起来任何同昨夜有关的事情。 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阿绝那轻声询问的一句。 “快点喝掉。”白皙的手腕又伸了过来,带着淡淡的药香。 让她喝人血?! 玉润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绫姐姐,你不要管她了好不好。”一个小肉团子突然滚了过来,给玉润吓了一跳。 胖嘟嘟的小男孩飞跑过去,用止血草一下子按住少女手上的伤口,颇为心疼的哼哼道:“要不是我姐姐发现了你,你早就暴尸路旁了!哼!” 童子稚嫩的声音将玉润的神智拉回了几分,她抹上额头,发现正被布条裹着。 见到她的举动,那被童子唤作绫姐姐的少女似有些无奈。 “我同幼弟发现你昏迷在路旁,就先将你背到了这个山洞里,你……”说到这里,她黑如曜石的眸子中泛□□点水光。 “你是如何……从那群禽兽手中逃脱的?” 听到这话,玉润惊讶的抬眸,看着她震惊道:“你是人是鬼?” 少女嘴角轻撇,似是有些无语。 童子则抢在她之前脆生生的喊道:“你这人是摔傻了不成,你觉得这里像是阴曹地府么!” 这小屁孩……恁的犀利! 玉润尴尬的张了张嘴,好半晌挤出一个笑容,试探性的问道:“那……那你们是?”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转眸时只见那遮挡在洞口的树枝被移开,一个青年扶着一个被斗篷裹住,眼神空洞涣散的女子走了进来,最终还高呼道:“绾绫!苍天有眼!那些天杀的秦军全都死了!” 秦军全都死了?! 玉润也是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谢肃搬来了救兵?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医小剧场============ 玉润:多谢女郎救命之恩,女郎当真是菩萨心肠! 叶mm噼里啪啦拨完算盘,在玉润前面一放:担架费、包扎费还有药钱一共是十片金叶子,看在今天是五一的份儿上,给你打个八折。 玉润弱弱地:啥?还……还要付钱啊?( ⊙ o ⊙ ) 叶mm吹吹指甲,凤眸轻挑:有人是想看霸王医啊……来人!关门!放团子! 某肉团:汪汪汪! ☆、第028章:帝星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送上小剧场。 ============做人应低调小剧场============== 某肉团:姐姐说,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这就是告诉我们,做人要低调! 阿绝:放【哔】!你不知道现在是,土豪高富帅,则附之者多,屌丝矮矬穷,则去之者多么,说白了就是做人不仅要有钱,还得要有颜! 渣寻:绝帅!人艰不拆!~~o(gt_lt)o ~~ (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葛洪) 玉润正兀自惊讶中,只见那青年将女子扶进山洞,动作之间,女子身上的斗篷倾斜滑落,将整张脸全部暴露在人前。 “啊!” 她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用力将脸埋在胸口。 饶是如此,玉润还是看清了她的长相。 峨眉秀目,瑶鼻樱唇,果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蓉姐姐!”身后的少女惊呼一声,旋即绽放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那胖嘟嘟的童子却有些怯怯的抓住少女的衣摆,面上的表情并不怎么愉快。 玉润将每个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试探性的问道:“你们是?” 跟态度冷淡少女还有带着敌意的童子不同,那青年男人粲然一笑,十分大方的开口:“在下青州叶绽青,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青州叶氏!他们果然是青州叶氏! 虽说玉润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但是真正得到确认心中还是十分吃惊。 她深吸一口气,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只是隐去了琅琊王氏嫡女的身份。 于是乎,那童子的敌意才少了几分,而是缠着她激动地问道:“你是说你是同谢郎一道来的?你可是见过他了?有没有三头六臂?” 玉润被这孩子的言辞逗乐了,摸摸他的头笑道:“不仅没有三头六臂,还没有韵儿你这般机灵呢!” 此时,她已经从绽青口中得知,身后的这位少女是他的堂妹,叶氏三房的长女叶绾绫,这童子则是五房的幼子叶绽韵,事发当日,若非是绽韵非缠着绾绫上山采药,他作为长兄放心不下跟了上来,便也会和叶家其他人一样惨遭毒手。 至于这个叶绽青从客栈中救回,神智还有些混沌的女子,则是当日与他们同行的张氏女张蓉。 提及张蓉名字的时候,玉润下意识的瞄向她,只见她正如木头一般的任由叶绾绫为她梳头更衣,那斗篷滑落时,她身体上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似乎成了她之所以能够生还的理由。 思及至此,玉润收回目光,又打趣的夸赞了韵儿几句。 韵儿听了玉润的话,开心的手舞足蹈:“哈哈!太好了,冠绝天下的谢郎都没有我聪明!太好了!” “假的!”正在为张蓉绾发的叶绾绫冷冷丢来一句。 “听她骗你。” “呵呵……”玉润的笑容愈发尴尬,不愧是姐弟,言辞都一样的犀利! 韵儿扁成鲶鱼嘴,委屈的哭了起来,叶绽青只好将他抱起哄着,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绾绫。 “绫儿,你何必……唉……”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我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被这些话唬住,平白看高了自己,看低了别人。”叶绾绫说完,就转身去研磨草药。 叶绽青只好讪讪的收回目光,抱歉的对玉润道:“对不起,绫儿她……就这个脾气。” “无碍。”玉润轻飘飘的丢出这两个字,旋即垂下眼睑。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是啊,她当初怎么就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成全了妹妹的才名,就能为她谋一桩好的姻缘呢。 她到现在,还记得妹妹疯了似的将笔墨纸砚砸向自己,声嘶力竭的吼道。 “都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嫁给那个傻子!” 她初进王家的时候,妹妹只有两岁,还是个是非不分的年纪,她亲眼看着她长大,竭尽所能的保护她,爱护她,到最后却换来她的满腔怨恨。 当初,她还以为的妹妹是受了新安公主的教唆,但如今回头看来,她有何尝没错呢? 她错就错在不该将假的当成真的,教会她不劳而获,教会她颠倒黑白! 玉润长叹一声,原来前世的种种悲剧,她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你……真的没事吧?” 叶绽青觉得有些奇怪,这女郎,看着小小年纪不过跟绾绫一般,怎地眼神却是这样的沧桑,方才那一刹间,他仿佛看到了这双琥珀色的眸中涌出了千万苦楚,却是转瞬归于平静。 再不起任何波澜。 “真的无碍,” 玉润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起身走向山洞外。 “不知叶郎可否介意我去寻我那几位忠仆?放心,若是郎君不愿,我一定不会说出你们的藏身之处。” 叶绽青点头,刚要欣然应允,却听到身后少女干脆利落的丢出两个字:“不行!” “诶?”玉润有些惊讶的看向叶绾绫,却见她拍掉身上的杂草起身,一本正经的开口:“你昨日劳累过度,若是就这样出去很可能会晕倒在路上。” 玉润皱眉,文妪等人生死不知,她的确是很担心。 “他替你找就行了。”叶绾绫带着药香的手指轻轻一指,叶绽青的表情顿时苦了起来。 “绫儿,我可是才回来,屁股还没做热……” 叶绾绫却是不由分说,直接丢了一个口袋过来。 “记得再找些止血草回来!千万别采错了。” 言罢,唇角轻勾,难得挤出一丝笑容,竟是冷艳动人。 叶绽青认命的结果口袋,一脸悲壮的出了门,玉润这才又重新坐好,闷闷的开口。 “谢谢。” 第27节 叶绾绫一怔,有些惊讶的瞟了玉润一眼,到底没再说话。 小肉团见到哄他的人走了,挂着泪珠的小脸可怜兮兮的转向叶绾绫,走过去蹭着他的大腿道:“绫姐姐,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你教给韵儿的话韵儿都记住了,韵儿以后再也不骄傲自大了,你……你就别生韵儿的气了好不好?” 这声音委屈中夹杂了软糯,听的玉润心都化了,可是叶绾绫还是不打算理他。 小家伙咬了咬唇,认命的闭上眼睛,一副豁出来的样子。 “我……我以后都乖乖喝药,好不好?” 叶绾绫神情这才有所松动,放他出去在洞外玩耍,玉润见状忍不住问道:“韵儿可是有不足之症?” 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可惜了。 闻言,叶绾绫手上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的应了一个字:“恩。” 便没了下文。 玉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好也住了口。 然而过了片刻,她突然听到叶绾绫的声音幽幽传来。 “韵儿个性顽劣,又极会看人眼色,若非大哥走了,他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的,所以……你别惯着他。” 原来这小东西还这么狡猾,玉润有些咋舌,诧异的看着她道:“呃……正因如此,你才对他这么冷淡么?” 叶绾绫抬头,一脸茫然:“我冷淡么?” 你这还不冷淡?!这山洞里都快结出冰碴了啊! “呵呵……还成……”玉润干笑着开口。 叶绾绫摸向自己的脸,怔怔道:“便只有如此,韵儿才肯听话的。” 难不成她这凶巴巴冷冰冰的个性是为了收拾韵儿那个顽劣鬼才养成的,玉润眨了眨眼睛,用力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山洞外日影西斜,她们左等右等却还是不见叶绽青回来。 就连绾绫都有些坐不住,但又不放心浑浑噩噩的张蓉,便对玉润道:“你在这儿陪着蓉姐姐和韵儿,我出去找大哥。” 玉润本想说我来,但见到她一脸焦急,想到那毕竟是她所剩无多的亲人,便郑重点了点头。 待到叶绾绫离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明月高悬,山谷中时不时有野兽的嘶鸣声传来,吓得小肉团哆哆嗦嗦的缩到玉润的怀里。 玉润替他盖好斗篷,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有些担忧的看向洞口。 皎洁的月色从树枝的缝隙中照射进来,为黑漆漆的山洞增添了一点亮光。 玉润伸出手,葡萄般圆润晶莹的指接着月辉,眸光中划过一抹痛色。 阿绝说他会护着她的,可是事到如今,他人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感觉指尖被一股凉气包裹,紧接着空气中淡淡的药香被幽幽兰香所驱赶…… 再睁眼时,一袭白衣的少年正攥着她的手指,那样的用力,好似永远都不会放开。 “阿绝?”玉润欣喜的惊呼一声,又赶紧看向韵儿和张蓉,发现他们二人都已睡熟,这才放下心来。 阿绝的薄唇紧抿着,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玉润,神情认真的让人有些生畏。 “你来真是太好了,快告诉我,文妪她们怎么样了?”玉润一脸欣喜,但在阿绝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也渐渐敛了笑容。 “你……怎么了?” 玉润一头雾水,正想要询问情况,却突然见到阿绝眼神一转,旋即落到正抱着玉润大腿,睡的香甜的肉团子身上。 “他是谁?!” 言语间,还一脸委屈的神色。 玉润头痛的扶额,光有个小祖宗不够,现在又来个大祖宗,她只好清了清嗓子,将事情的经过讲清楚,又将韵儿放在旁边的草堆上,自己悄悄走出洞外。 夜风冷的让她打了个寒颤,头脑也更清醒了几分,玉润转头,刚准备追问的阿绝文妪等人的下落,却突然感觉到身上陡然一凉,被那人从身后用力的抱住。 “对不起……” “诶?”玉润讶然,正要回头,却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突然落入了她的后领中。 转身的动作霎时僵住。 “对不起,害你从马上摔下来。”阿绝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是饱含了浓浓的歉意还有怨恨。 他怨恨自己,为何要冒险去救那人。 什么得帝星者天下。 那该死的传说,都见鬼去吧!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他只愿倾其所有,护她无忧至白头。 ☆、第029章:建康 冰凉的肌肤贴在她的后颈上,空灵好听的声线回荡在她耳边。 恍惚间,玉润只觉得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真实感。 曾几何时,她好似也如这般被紧紧抱住,那人冰凉的体温驱赶走那灼人的热意,空若幽谷的声音低低叹道。 “对不起。” 玉润眉心一跳,心头蓦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悲伤,她反身抱住阿绝,下意识的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阿绝冰凉的身躯猛的一僵,玉润抬眸凝视着他,似乎迫切的在等待一个答案。 少年好看的唇形此时抿成了一条线,明眸中划过几抹挣扎之色。 “回答我……”玉润有些激动的放高了音调,声线也有些颤抖。 “呃……玉润?” 蓦地,一个悦耳的女音插|了|进来,吓得玉润连忙松开手,转眸望向声源处。 只见叶绾绫手中提着一个布袋,表情尴尬的看着自己,玉润定睛细看,那个布袋正是之前她丢给叶绽青的那个。 “找到叶大哥了?”玉润大喜,随后强作镇定的挠了挠头,干笑两声。 “恩。”叶绾绫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微妙的,心中暗自嘀咕。 方才……自己可是瞧见她对着洞口旁边的那颗大树在说话? 这人……不是有病吧?! 身为医者的直觉让叶绾绫敏锐的察觉到玉润言行举止有些奇怪,她一边上前一边轻轻瞟了一眼玉润身边的那棵大树…… “呵呵……”玉润憨笑一声,伸了伸筋骨,努力掩饰道:“大晚上的有些睡不着,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扑哧!” 阿绝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如远山般的黛眉轻挑,打趣道:“卿卿,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活动什么筋骨啊……”音调还故意的拉长,气的玉润飞来一记眼刀。 “大哥他们一会儿就上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跟你同行的谢家众人。” “谢肃也找到了?!”玉润大喜,谢天谢地,他们全都平安无事。 “恩。”叶绾绫言简意赅,只是说完却忍不住皱起眉毛,喃喃自语道:“说来也奇怪,怎地就不见了那个人呢。” “谁啊?”玉润心虚的同时还是难掩好奇。 叶绾绫却并没有答话,而是兀自进了山洞,去看韵儿同张蓉。 见她进去,玉润长舒了一口气,旋即转头怒视阿绝。 “都怪你!方才怎么不提醒我。” 阿绝无辜摊手:“卿卿如此秀色可餐,我哪里还能分心去瞧别人。” 玉润的额角青筋果断“突突”跳了两下…… 秀色可餐?这厮是用的什么形容词啊! 阿绝见玉润怒火中烧,隐隐有要爆发的迹象,连忙祸水东引,笑道:“卿卿,你也不必担心,反正她多半只是以为你是想要抱树而已,你不如搪塞说你有夜游之症如何?” 这是什么鬼主意! “你!”玉润刚准备伸手狠狠给这厮一记暴力,突然见叶绾绫面无表情的探出头来。 “外边这么冷,你不进来?” “呵呵……我……我等一等谢郎他们。” 叶绾绫的秀眉拧了起来,旋即丢给她一个“随你的便”的眼神,终于转过了头。 玉润悬着的小心脏这才恢复了跳动,正准备去警告阿绝谨言慎行,谁知叶绾绫再次将头探了出来。 吓死人了好么! 玉润讪笑着将伸到半空的手缩了回来,眼巴巴的看向叶绾绫,试探道:“不如我们一块儿等等?” 叶绾绫咬了咬唇,似乎经过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终是开口:“其……其实有癔症,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癔症?! 玉润脸上的笑容果断僵住。 “我祖父早年曾接触过很多,我也多少跟着学了一些。”叶绾绫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瞧了瞧,发现玉润的表情已经石化。 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罢了罢了,还是等她发作了,自己再想法子。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的时候,叶绽青中气十足的喊声传来,玉润同绾绫俱是一喜。 随后,就见到不远处有一群人打着灯笼走来,玉润定睛一看,发现在谢肃同叶绽青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喜色的陈叔。 “陈叔!” 玉润忙迎了上去,果见陈叔也是一脸喜色。 “女郎!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奴没用,让女郎受惊……”陈叔老泪纵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玉润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玉润心虚的摸了摸后脑从马上坠下时落下的伤口,暗暗庆幸自己没伤在什么显眼的地方,旋即追问文妪等人的下落。 第28节 “你的奴仆都等在山下,除了两个杂役被秦军所杀,其余的人都平安无事。”谢肃替陈叔回答了玉润的疑问,看向玉润的眸光饱含歉疚。 “当初景琢应当听从女郎的劝告,不应一意孤行,否则也不会酿成如今的惨剧。” 玉润苦笑,若非是她见到了叶氏的亡魂,又哪里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谢肃当初提出行囊从简,已是为他们争取了时间。 “此事非你我所能左右,郎君不必自责。”玉润叹息一声,随后询问了陈氏众人的情况,得到的结果是陈音已被两个侥幸脱逃的秦军所掳走,其余的几人已被众侍卫齐力诛杀。 说到此处,谢肃不禁感慨:“说来也是奇怪,等我们赶回时,发现那些留守的秦军已不知被何人所杀,若非如此,只怕我们还要遭受一劫。” “是啊,若是让我知道是何方游侠义士,定要同他们结为挚友!”叶绽青拍了拍胸脯,似乎想要纾解心中淤积的怨气。 秦军杀害了他的族人,那些日子他不能报仇雪恨,为了保护绾绫同韵儿只能小心翼翼的四处躲藏,其中煎熬,当真是度日如年。如今大仇得报,他只觉从未有过的快意。 经过这一番浩劫,玉润等人清点了剩下的奴仆同车马,便重新整装出发。 至于叶氏兄妹三人同那位张蓉,玉润同谢肃商议着单独准备了两辆马车给他们,带着他们同赴建康。 三日后。 车队行至建康城郊,同众人即将要与亲人团聚的喜悦不同,玉润的心情则是有些沉重。 明日便是除夕,只怕是她的到来,于王家众人而言,并非喜讯。 思及至此,她涩然一笑,伸手轻轻挽起车帘,偷眼去看着建康城外的景色。 冬日的寒风吹残了城周的大半花草树木,一如当年见到的那般萧条,只有不远处成荫的竹林让她眼前一亮…… 五伯父! 若是她没记错,这篇竹林是他我伯父暂住在一位好友家时名人种下的,她犹记得因为这片竹林,还留下了一个“不可无竹”的美谈。 玉润灵机一动,忙对文妪道:“妪,你去同谢郎说,我们在此处作别。” “啊?!”文妪显然十分吃惊,不解的看向玉润:“女郎,我们眼看着就要进城,到时同谢家一道面见长辈,不好么?何况……”文妪顿了顿,好心提醒:“女郎还应当要长辈出面,感谢谢家人此番带我们同路的恩情呢,否则容易落人话柄。” 闻言,玉润粲然一笑:“妪放心,谢郎他若是如此计较之人,我便不会让孙老求这个情了。” “可是……”文妪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玉润打断。 “妪,若是我们就这样同谢家一道去见族中长辈,外人看了会以为王家无人。” 王家无人! 这四个听在文妪耳中,她霎时就明白过来,是啊……女郎不跟着王家派去的人回来,反而是跟着谢氏同行,王家如此要面子,若是让长辈知晓,岂不是觉得女郎不懂事。 她连忙点头:“还是女郎想得周到,是老奴糊涂了。” “妪也是为我着想。”玉润一边安慰她,一边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我犹记得听三舅说我五伯在此处有位旧友,我们不如先去拜会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五伯,这样由他来带我们回王家,既不显得突兀,也让外人觉得王家办事周到,妪以为如何?” “便依着女郎的意思办吧。”文妪笑眯眯的点头,暗叹一声,女郎如今大了,似是比夫人当年还要聪慧。 玉润也松了一口气,派人去跟谢肃辞了别,立刻调转方向去了竹林。 刚到竹林入口,便听到有清雅的丝竹之声徐徐传来,悦耳动听的曲调中还夹杂着男子浑厚的嗓音,玉润一听便觉眼眶一湿。 是有多少年,没听到这般潇洒开怀的歌声了? 父亲病逝后,五伯父也悲恸而亡,王家同她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就这样相继离她而去了。 犹记得阮氏初见她的时候,就说她命中带煞,克父母亲眷,便也是因着这一点,阮氏才相中了她。 她说玉润命格中的煞气于活人恐有不利,但对于亡魂而言,却是极好的。 玉润当初还以为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如今想来,却当真有几分道理。 思绪纷飞之间,竹林深处的茅屋已经近了,玉润吩咐陈叔停下马,只带着文妪两人向着茅屋处走近。 寒风送来酒香阵阵,玉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耳边传来男人爽朗的大笑:“墨君!子猷(you二声)惦记了你这桃花酒数年,如今终是得偿所愿,当真快哉!快哉!” “呵呵……”一声悦耳的轻笑,玉润不禁停伫下脚步。 “子猷兄不计较墨烁的身份,视我为知己,不过是几坛桃花酒,又有何不舍得。” 这人的声音清润如玉,便是未见其人,也让玉润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句。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作者有话要说: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出自《诗经》中的《淇奥》。 ☆、第030章: 桃夭 清冽的酒香愈发勾人,玉润感觉自己的味蕾渐渐泛起阵阵津液,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门外站着的是何人,怎地犹犹豫豫不肯进来?!” 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将文妪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看了玉润一眼,正准备唯唯诺诺的作答,却被玉润抬手制止。 “小女途经此地,闻到酒香诱人,便不自觉的过来寻这人间佳酿,不知道先生可否割爱,也分我来尝尝?” “女郎!”文妪吓了一大跳,震惊的看着玉润,低声提醒道:“女郎年纪轻轻,怎可说这样轻浮的话!” 是啊……轻浮,她一个未及笄的女郎,见了长辈不先行礼,反而馋猫儿似的讨酒来喝,自然是轻浮的。 只是她前世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那又怎样呢,倒头还还不是给那些规矩束着,她这五伯父啊,天生就是个不拘小节也从来不喜那些刻板规矩的人,只怕是听了她这样说,反而会欢喜的不行。 果然,只听到里面中年男子笑声更加畅快,大手一挥撩起了竹帘,见到玉润着一张娇俏的小脸,当时怔在原地,随后转头对里面的好友道:“今儿倒是奇了,来讨酒的不是墨君你的红粉知己,竟是个黄毛丫头。” 听到他说自己是黄毛丫头,玉润也不恼,只管笑吟吟道:“黄毛丫头向老翁您讨酒,是给还是不给呢?” 她开始还叫先生,如今见了自己却反而称呼老翁,想来正是调侃自己,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撇嘴道:“你这小姑子,年纪不大,恁的记仇!” “先生冤枉我。”玉润狡黠的炸了眨眼:“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生得如此,可怨不得我。”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父亲是谁?”中年那字想也不想便应道。 却是还不等玉润答话,就见室内走出一个披着鹤氅,眸如点漆,瘦削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 玉润一瞥之间,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双眸。 今日方知,何谓气若松竹,风神秀异,眉目如画,音容兼美。 见她一时看痴了,中年那字啧啧叹道:“女郎目光灼灼似贼也!” 玉润大窘,忙咳嗽两声掩饰掉自己的一时失神,低低叹息道:“五伯父恁地健忘。” 她这一句五伯父,叫的男子一怔,旋即惊呼:“你……你是玉润?!” 玉润灿然一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惊喜过后,男子则是一脸凝重,他眸光复杂的上上下下打量了玉润一眼,感慨道:“这么多年,不想你都已经长了这么大了,犹记得当初……”说到这里,他的鼻音有些加重,玉润不想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便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如何玉润年纪太小,都记不得了。” 那站在一旁,气度不凡的少年颇有深意的打量了玉润几眼,转头对男子问道:“子猷兄,不知道这位是?” “这是我侄女!”男子回答的毫不犹豫,玉润微微有些触动,王家人提起她来一向都是讳莫如深,便只有她这五伯,浑不在意新安公主的态度,半点也不在乎会不会为此得罪皇族。 “侄女?”那叫做墨烁的少年也显然十分吃惊地,但他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过一瞬便明白过来,笑吟吟的调侃道:“外头寒风逼人,怎地不请这女郎进去,莫不是子猷兄舍不得那几坛子好酒?” “你啊!总是逮到机会就来调侃我。”男子笑得十分无奈,这才将玉润同文妪应进屋来。 玉润刚迈入门坎,只觉得空气中氤氲的酒香愈发浓郁了,她抽了抽鼻子,猴急的四下打量,还不等看见那盛酒的坛子,就先被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先吸引了视线。 只见那上头绘着的是铺天盖地的桃花,清风徐过,撩起那画轴微微颤动,上面的桃花也好似随风飘舞,仿若下一刻便会吹到你的面前。 当真是……栩栩如生! “好美的桃花!”玉润暗暗惊叹,她怎么不记得我伯父还有这样出神入化的画工? 谁知听到她这话,王徽之摇头叹道:“玉润小侄女,你这回,可是看走了眼了。” “诶?” 见玉润一头雾水,王徽之笑得一脸促狭。 “你再仔细瞅瞅,这上头绘的到底是桃花,还是美人?” 玉润定睛,旋即张大嘴巴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那画轴飘动之际,好似有一个美人娇俏的面容若隐若现,恍惚间还可见到她那窈窕的身段,在漫天纷飞的桃花瓣中翩翩起舞。 美人舞动间,周身包裹的花瓣旋转成一簇炙热的火焰。 当真是应了那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玉润揉了揉眼,待再看过去时,帘落而风止,已再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人。 亦或是花如人面,人面如花。 “啪啪!” 玉润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转头看向那身披鹤毫,青丝如墨的少年。 “这画可是出自郎君之手?” 少年有些惊讶,明眸弯成两轮弯月:“子猷兄丹青了得,女郎怎地不猜是他?” 玉润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人言道画如其人,我五伯那潦草的性子……还是罢了,罢了。” 她一连两个“罢了”气的王徽之吹胡子瞪眼:“玉润,你怎地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这一句话,给大家都逗笑了。 王徽之上前拍了拍玉润的肩膀,颇有些感慨:“多年未见,却不想你这丫头到还挺对我的脾气。” 玉润眼眶一红,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如今王徽之对她还是陌生的,可是在她心理,他却早已是她极为亲近的人了。 王徽之说着说着,眸光不由得严肃起来,对玉润正色道:“你怎地从会稽回来了?” 玉润皱眉,反问道:“族中长辈请人同我二堂舅说要接我回来,此事,五伯不知么?” 王徽之神情立刻变得严肃:“是谁要接你回来,当初我明明同你舅舅商量,暂且让你留在会稽,莫要回王家趟这趟浑水的!”说到这里,他似是觉得言辞颇有不妥,便改口道:“时机成熟,我自会亲自去接你回来的。” 玉润心下“咯噔”一沉。 难道说,她回来的事情,并非前世新安公主所言的那般,是族中长辈共同决定的么? 第29节 “也罢,你既然回来了,就应当随我回去拜见母亲。”王徽之揉了揉玉润的头发,笑道:“我倒不知你这丫头还是个颇有主意的,怎地不直接回家,偏来这鬼地方找我这老头子作甚。” 玉润心知他是计较自己之前称呼他为“老翁”了,便红着脸辩解:“玉润也是来时听谢郎说此处竹林是伯父命人所种,便心急着领了仆人过来探望,没想到玉润命好,当真给我遇上了。” “那你又如何认出我的?” “便是这位郎君不唤出伯父的字号,光是这如阮籍般傲然独得,任性不羁的气度,也如母亲所说的那般别无二致,玉润如何猜不出来呢。” 马屁要拍的好,还得拍得巧,玉润拿他于阮籍作比,这一番话,果断说到了王徽之的心坎儿里,引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墨烁也玩味的盯了她一眼,颇有深意的开口:“子猷兄这侄女,年纪不大,却是伶牙俐齿,会怕马屁。” 玉润也不甘示弱:“五伯父这好友,虽有才气,却是口轻舌薄,嘴不饶人!” 墨烁一怔,显然没想到玉润反应如此之快,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墨君,你平素最是能言善辩,如今怎是没话说了?”王徽之大乐,一边揽过墨烁的肩膀非要拉着他再饮几杯。 三人谈笑正欢,却不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尖细的嗓音。 “墨公子,王爷派咱家来跟您说一声,时候不早了,府里头还等着您回去用晚膳呢。” 阉人特有的声线让玉润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条件反射的侧眸看向墨烁,却见他掌中握着的酒杯轻轻颤动了两下,一向镇定自若的神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王爷?是哪个王爷,这人的身份又是什么? 玉润眉心一跳,莫名的有些不安。 “子猷兄,今日就此别过。”墨烁起身,那挺得笔直的身板却不知为何反而给玉润一种十分脆弱的错觉。 竹帘掀起,凛冽的寒风蓦地飘入,吹动起墙上挂着的画轴。 玉润下意识的转眸瞥过,却是惊得坐直了身子。 许是酒气上涌,她竟是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幻觉。 只见那画上灼然盛开的桃花,竟是在顷刻间,谢尽芳华,零落成泥。 ☆、第031章: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久违的小剧场========= 玉润: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五伯父这句歪理,我当真喜欢! 渣寻:其实这在我们天朝,可以用一句歌词来概括。 玉润、阿绝:啥? 渣寻: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喔~~~!往前走!莫回诶~~头! 是她眼花了不成? 玉润抬手揉了揉眸子,再度定睛,却见王徽之的颀长的身影挡在面前。 “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一边低叹着一边收起了画轴,动作小心翼翼,似是对它极为珍视。 随后,他才转眸对玉润道:“你随我见过母亲,再备礼去拜访谢肃。” 文妪在一旁听了大喜,心中暗暗为玉润高兴,女郎的决策果然英明,没想到这位五爷不仅没有责备她,还处处帮衬,当真是再好不过。 这早在玉润意料之中,所以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在王徽之转身之际,试探性的询问道:“不知那位墨君是何人?怎入得了伯父青眼?” 她可是知道这个五伯的,看似放荡不羁,不拘小节,但是交友上却是挑剔的很,有些芳名远扬的名士都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却不知这位叫做墨烁的郎君有何过人之处。 玉润满眼期待的看向王徽之,却见到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眉宇间难掩忧色。 “丹青妙手,神来之笔,墨君之后,再无人耳。” 这便是极高的评价了! 玉润怔然,没想到在她五伯的心中,这位墨姓的郎君地位竟是如此之高。 “那……方才那位公公口中的王爷是谁?”玉润小心翼翼的开口,果然见到王徽之的眉头锁的更紧。 “他是琅琊王。”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在玉润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琅琊王司马道子?! 他可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啊!更是如今最为得宠的王爷,墨烁虽气度不凡,却是名不见经传,怎地会和他扯上关系? 玉润深吸一口气,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记忆。 犹记当年,她才到建康的时候,似乎提起过琅琊王司马道子的府上有一位颇为得宠的男宠,据说其画工了得,笔下不论山水人物,皆是栩栩如生。 还曾有传言说有人在寒冬前往琅琊王府拜访,却见到王府后院花团锦簇,彩蝶翻飞,宛若盛夏美景,待仔细观之,才发现那些奇珍异草,花鸟鱼虫,不过是绘于墙壁上的妙笔丹青。 联想到那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桃花与美人…… 如此说来,此人定是那墨烁无疑了! 思及至此,玉润暗暗心惊,见王徽之并不打算同她细说,便也没有追问。 二人小叙片刻,玉润将自己一路的遭遇言简意赅的讲给了王徽之,提及秦军的部分,王徽之很是惊讶。 “玉润,你确定那是姚秦的军队?” “便是玉润看错,谢郎也自不会看错。”玉润的语气十分笃定。 闻言,王徽之不由长叹一声:“秦军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一语毕,更到伤心处,声音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哽咽:“如今庐陵郡公病逝,陛下耽溺于酒色,我堂堂晋室,竟无人矣。” 庐陵郡公,说的不就是谢安么,玉润眉心一跳,因着谢安重病返回建康,所以此时陈郡谢氏的各大支系也都聚集在此,那必然就少不了那人。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伯父,谢家不还有一位四郎么。” 此言一出,王徽之立刻转眸看向她,语气有些惊异:“你也知道谢四?” 玉润面色一红,忙掩饰道:“谢珏淝水之战力挫秦军,玉润虽身在闺中,却也有所耳闻。” 王凝之见她这副心急着解释的模样,一扫方才沉郁的心情,笑道:“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侄女若是相中了他,做伯父的替你求来又何尝不可。” 这么说来,谢珏他今生果然是活着的! 玉润眸光大亮,完全忽略掉了王徽之眼中的调侃之色,心中暗暗叨念。 谢天谢地,他如今活着! “玉润侄女,你怎地不说话?可是担忧伯父的面子不够?” 玉润心头一凛,忙回过神来,她怎么就忘了,王谢两家可是世代为婚,常结两姓之好。 只是……那人是天上的月,空中的云,从来都在她不可企及的高度。 想到这里,她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伯父再调侃下去,这外头可就黑的连路都找不见了呢。”玉润岔开了话题,更引得王徽之开怀大笑,他颇为慈爱的拍了拍玉润的肩膀,正色道:“今日回府,你不必担忧,一切自有伯父为你做主。” “是。”玉润乖顺的敛眸,巧妙地掩饰掉眸中复杂的神色。 琅琊王氏,那是母亲致死都惦念着的地方,同时也是她一生悲戚和屈辱的开始! 玉润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将大半张脸都埋在狐裘厚实的毛领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赶走那从心底泛出的丝丝寒气。 朦胧的月隐匿在茂密的竹林后头,只羞怯的洒下如水的银光,玉润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步履生风的王徽之,一道白影蓦地飘过。 玉润脚步顿了顿,正要定睛细看,却见那白影蓦地飘到自己身前。 “卿卿,卿卿,那人是谁?” 那人?是说她五伯父么?玉润暗暗猜测,刚要张口,却又听他急急道:“什么窈窕君子,什么淑女好逑,我可全听见了,卿卿,你是有了新欢,便要忘了旧爱么?” 新欢?!旧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口老血哽在玉润的喉头,她是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憋红了大半张脸。 看在阿绝的眼里,却以为她是做贼心虚,气哼哼的抓住玉润,竟是将她困在原地。 “玉润小侄女,你怎地还不快过来?” 王徽之眼看着要抬步上马车,却是返身之际发现玉润没有跟上,便立刻催促。 “我这就过去!”玉润急急应了一声,却被阿绝使性子用力向后拽了一个趔趄。 “你!”玉润气结,送了他一记白眼:“你怎地这么不讲理?” “我可从未说我是讲理的,卿卿何时见过我讲理?”某人说的一脸理直气壮,那张勾魂夺魄的面容还带着盈盈浅笑。 玉润则没心情跟他啰嗦,忙解释道:“是你听岔了,我我伯父只是要带我去谢家道谢而已。” “唉……一日不见,卿卿竟就学会说谎了。”阿绝叹息一声,眸底划过一丝狡黠之色,突然俯身,冰凉的唇瓣毫无征兆的印在了玉润的额头上。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玉润完全呆立,等到回过神儿来之际却只见到阿绝笑得一脸促狭,难掩眸中得意之色。 “你!” 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柔软冰凉的触感,却不知为何,那片被吻过的肌肤却莫名的火热起来。 “卿卿日后每说一次谎,我便亲你一次,如此,也不枉我被你骗一场。” 这是什么神逻辑啊! 玉润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败给这厮了。 “女郎!”远处又传来文妪的呼唤,玉润急得一跺脚,飞快的抹了一把额头,也顾不得跟他理论,便匆匆转身跑往马车的方向。 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身后的白衣少年笑得一脸春光灿烂。 哦…… 他还忘了说了,若是日后他的卿卿每说一次真话,他便也要亲上一回,作为奖励! 马车一路颠簸,玉润的小心脏也跟着晃悠了一路。 这个阿绝!也太胆大了些,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他难道都没听过么! 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第30节 玉润磨了磨牙,小拳头也用力攥紧,看在王徽之的眼中还以为她是因为要回王家,心中不安。 “玉润,你尽管放心,有我在,自会为你做主。更何况……你父亲若是见到你,定会很开心的。”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叹道:“只是你父亲腿脚不便,怕是不能出门来迎你。” 闻言,玉润的心抖了两下。 腿脚不便?说的,应当是被艾叶烧伤双脚留下的旧疾吧? 当年为了守住结发之妻,他也是抗争过,努力过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造化弄人呐,便是他故意烧伤了双脚,新安公主也执意要下嫁。 思及至此,玉润的笑容有些冷。 “我听母亲说过,五伯放心,此等小事,我不会介意的。” 她虽不介意,却不代表不会怨。 她对那个才华横溢,却是于情爱一事上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父亲,心中总是存了那么一丝怨怼。 王徽之见状,便也缄口不言。 不多时,马车行至王府。 玉润听到外头有人问道:“可是五爷回来了?” 随后是王徽之随从的应答声,却不料外头的人听了,竟是惊呼道:“五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快些进去,有位贵客来拜访您!” 贵客? 听到这两个字,玉润同王徽之对视一眼,俱是眉心一挑。 眼瞅着就要到除夕,是谁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拜访? 这贵客,到底是何人呢? 玉润正兀自猜测,却听到王徽之轻哼一声,冷然道:“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第032章:王府 说完这句话,王徽之面不改色拉开车帘,一跃而下。 王府的老管家见果真是自家五爷,顿时喜得眉开眼笑,面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五爷快快随我来,那贵客正在堂中等着呢。” 王徽之却不以为意,只管转眸对玉润道:“玉润小侄女,你先下来见过福叔。” “是。” 玉润泉水般叮咚悦耳的声线从车厢内传来,引得福叔侧目。 只见少女一身雪白色的狐裘,眉清目秀,乌黑的墨发被轻拢在脑后梳成小姑的发式,琥珀色的眸子在灯笼的映衬下泛起粼粼波光,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看出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这位是……”福叔的语气多了几分犹疑和不确定。 王徽之捋了捋长须,十分坦然的解释道:“这是玉润,咱们府上的七姑娘玉润,还不速速进去禀报。” 七姑娘?七姑娘不应当是六房的次女么?什么时候变成了……等等! 福叔身子一震,转眸惊异的看向王徽之,强自镇定道:“五爷说的,可是久居在会稽的那位?” 久居在会稽的那位? 闻言,玉润敛眸冷笑,原来,这便是她在王家的代称啊。 王徽之冷睨了他一眼,并没有作答,福叔心如明镜,恭敬的对玉润道:“七姑娘这边请。” 见状,王徽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安慰玉润不必担心也莫要害怕,自己见过那贵客便会回来,玉润自然应是。 她不担心,也更不会害怕,因为曾经的胆怯,早在永无穷尽的苦难中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玉润深吸一口气,无畏的抬起头,笑吟吟的对福叔道:“叔,走吧。” 福叔一怔,旋即点头带路,心中却暗暗嘀咕。 都听人说府上这位身份尴尬的小主子是在乡下养大的,听说郗家人一味溺爱,性子养的骄横不堪。 但今日一见,不仅不似传言中的那般不堪,这举手抬足的气度,竟和养在太夫人身边的那几位不差分毫。 可见有些人就是喜欢搬弄是非,无中生有啊。 玉润此时并不知晓福叔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大大方方的跟在后面,用眼角的余光将四周的景物尽收眼底。 沉寂在月色下的凉亭飞檐斗拱,傍水而筑,已经在那里矗立了百年之久,怪石嶙峋的假山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投下了一道狰狞的影子。 如她记忆那般,庄严,肃穆,阴冷,森然。 像是一座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坟墓。 转过游廊,便到了一处种满青青翠竹的院落,玉润眼熟得紧,原来福叔竟是直接将她带到了太夫人的居所。 “女郎请稍后片刻,待我进去禀报。”福叔轻轻一福身子,转身进了院门。 留下玉润一个人望着院门口两个又红又大的灯笼发呆。 “卿卿是在看灯,还是在看我?” 少年勾魂夺魄的笑颜挡在她的面前,玉润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原本是看灯的,可惜某人的脸太大,全给挡住了。” 闻言,阿绝不仅不羞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啧啧,卿卿总是这样,心口不一呀!” 见他眸子眯了起来,面庞向自己凑近了几分,玉润连忙挡住额头,后退两步,谁知脚下却突然多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个不长眼睛的狗奴才,胆敢踩脏本公主的新鞋!” 公主? 玉润下意识的蹙眉,还不等转身,就见福叔匆匆走了出来,正欲张口唤玉润,见到她身后的人,立刻垂首行礼。 “公主殿下……”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的身份,玉润心下一凛,只怕是她那位老冤家,孝武帝的独女,晋陵公主无疑! 说起这位晋陵公主,上头有两位兄长,又是独女,当真是天之娇宠,于是便也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过去玉润和她从来不对付,两个人碰到一起那就是针尖对麦芒,为此她没少受太夫人的责罚。 可偏偏就是这个处处和她作对,待她从没有好言语的晋陵公主,却在琅琊王的宠臣王国宝决心将她送去讨好西燕慕容氏的时候以言语激之,逼得他放了自己。 一时间,玉润心头涌上千思万绪,五味杂陈。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 见到这人踩了自己,非但不道歉,反而还站着不动,晋陵公主愈发的火大,伸手就要往玉润的脸上招呼。 “公主殿下!这使不得!”福叔连忙上前去拦,要知道不管玉润的身份如今是否得到了家族的认可,她到底都是王家的血脉,百年簪缨世家,贵比王侯,又怎能容人这样羞辱。 玉润此时也回过神来,却是一个闪身轻巧避开了晋陵公主落下的巴掌,坦然道:“公主殿下息怒,实是我方才瞧见这灯笼上头长了两只眼睛,被吓了一跳。” “扯淡!”晋陵公主杏眼一瞪,冷哼道:“这灯笼上头,怎么会长两只眼!” “是啊,”玉润见她发火,也不着急,仍旧笑道:“公主也知道这灯笼后头长不了眼睛,那我的脑袋后头就能了?” “你!”晋陵公主气结,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回头对立在她身旁的少女开口:“阿萱,这人是谁,你们王府里头的婢女什么时候一个个的比主子还嚣张了!” 福叔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道:“公主殿下,这是府上的七姑娘,如今刚从会稽回来,不知晓您的身份,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 “七妹妹?!”被叫做阿萱的少女倒抽了一口凉气,定睛仔细打量了玉润几眼,正欲开口,福叔怕她再声张下去,连忙拉着她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晋陵公主似是早就习惯,只管抱着肩膀一脸挑衅的看着玉润,语气颇为不善:“七姑娘?呵……还真是有趣,什么时候那个只会哭鼻子的王玉馨变成你这样了。” “这怕是公主殿下要去问太夫人才能知晓了。”玉润也不在乎她这挑衅的态度,只是将太夫人抬了出来。 福叔怕她们二人再生口角,连忙赔礼将玉润带了进去,晋陵公主倒也没了再为难她的意思,反而是她那排行第三的堂姐玉萱面色极为不安,玉润暗叹一声,只怕自己这一次归家,于众人而言,未必是什么喜事。 太夫人的屋子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安息香气,如她的性子一般恬淡平和。 玉润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线唤道:“可是玉润,快快进来,给我好好瞧瞧。” 激动之下,竟是有些变调。 玉润喉头一紧,到底没发出声来,脚下的步伐,却不自觉地快了。 不论祖母当年待她有多严厉,给予过她多少惩罚,她都知道的在祖母的心中,是爱护着自己的,至少在郗氏尚未病重的时候,王家那两面三刀,小人得志的族伯还不曾将注意打到她的身上。 “太夫人,您急什么呢,人都来了,还怕跑了不成。”女人的嗓音同人一般俏丽,面容生的娇艳动人。 玉润敛眸,心知是她那嘴巴嘴甜,最会讨太夫人喜欢的四伯母陈氏。 她说完这句话,又笑盈盈的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给七夫人叫来,就说七姑娘要给嫡母行礼。” 这话听在玉润的耳中尤为刺耳。 这女人抢了她的父亲,赶走了她的生母,使得她娘郁郁而终,到头来,她却要唤她一声母亲?!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可是她却偏不能反驳一句,玉润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心中知道陈氏正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打量着自己。 “玉润给祖母请安。” 在她玩味的视线注视下,玉润恭敬的给太夫人郗氏行礼。 郗氏却已是老泪纵横,蹒跚着来到她身前,握着她的手叹道:“很像,你果然很像你母亲。” 她那个苦命的侄女儿啊…… 谁能料到当初的青梅竹马,金玉良缘,到最后却是劳燕分飞,生死相隔呢。 玉润知道郗氏心中的感慨,也清楚命运的无奈,所以她没有像当初那样抱着郗氏大哭一场,而是仰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灿烂的笑容,语气轻快地开口:“是么?可我听我五伯父说,我这倔劲儿,却是最像父亲呢!” 郗氏年纪大了,玉润不想她今后的生活一直沉浸在痛苦中,一见到自己,就满怀悔恨。 “是么,老五他啊,最是不会说话!” 太夫人果然破涕为笑,虽说的是怪罪的话,但神情却并无半点责备之色。 陈氏在一旁赔笑,眯了眯凤眸打量玉润几眼,笑道:“太夫人,要我说啊,这丫头啊,还是最像桃叶,唉,说起来,七叔他也是个痴心人。” 闻言,玉润攥着袖口的手指蓦地一紧。 桃叶? 这不是那个在他父亲身边,极为得宠的美妾么! 第31节 ☆、第033章:画魂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 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侬软缠绵,令人酥到骨子里的腔调仿佛就回荡在玉润的耳旁。 只要一提及桃叶这个名字,玉润就即刻想到她初到王家,大病一场的时候,那飘入她院落中,日日夜夜从不止息的歌声。 这首词本是他父亲一时兴起,为宠妾桃叶而作,却差一点成了她的催命符。 玉润敛眸,遮挡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厉色。 “去叫你大嫂二嫂过来。”郗氏头一回流露出对陈氏的不耐烦,陈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忙点头应是。 她这是……触到太夫人的逆鳞了啊。 本以为太夫人天生凉薄,对娘家的那个侄女并不怎么看重,但现在看来……她得谨言慎行才是。 打发走了陈氏,太夫人的话便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反复追着玉润问了好些问题,从衣食住行到师从何人,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玉润耐着性子一一应了,郗氏却也不肯放开她,仍是固执的抓着她的手,玉润便也由她念叨。 院门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不多时,便听见有婢女来报。 “四夫人并其他几位夫人同姑娘一道过来了。” “这个宜兰,手脚倒还挺快的。”太夫人展颜,笑得连面上的皱纹都柔和了几分。 宜兰是陈氏的闺名,听太夫人这样的称呼,旁人便能感觉出太夫人待她非比寻常。 偏生,却是个不安分的。 玉润暗暗叹息,再抬头时,只听到一个女子微微颤声道:“这便是阿茂的女儿,玉润?” 她的语气虽是有些激动,但吐字却是无比清晰,语速也是不急不缓,仿若潺潺流水,直淌入人的心坎儿里去。 玉润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简单披了一件貂绒对襟小褂,乌黑的青丝被一根样式古朴无华的白玉簪挽着,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风流优雅的气韵。 这便是二伯父王凝之的发妻,她母亲生前闺中好友谢道韫。 嘴角不禁挂起了盈盈笑意,她这位有咏絮之才的二伯母,虽说过去未曾同她有多亲近,但自父亲同五伯父相继过世后,教养自己的重任便被她主动接了下来,只是嫡母尚在,谢道韫想过很多法子却都不能将自己留在她身边。 但这份情谊,也足够她铭记两世了。 “这是你二伯母,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们最是亲近的。”太夫人一把拉过玉润的手放到谢道韫的掌心里。 谢道韫修长有力的手指反握住她,手指指节处微微粗粝的触感和她娘亲一样,有着常年握笔所留下的薄茧。 玉润的心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排解掉异样的情绪,应道:“我知道,玉润小的时候便听母亲说二伯母是惊世才女,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你这傻孩子,闺中悍妇一个,哪里就不同凡响了。”谢道韫释然一笑,语气也多了几分轻快。 世人赞她有林下风气,可她本人却以悍妇自居,不愧是率性洒脱的谢道韫! 玉润不禁莞尔,心中敬意更深一层。 相比之下,大夫人李氏则一如既往的淡漠,见到玉润行礼,也只微微点头。 玉润又一一同其他的几位姐妹问了好,其中却没有常陪在晋陵公主身边玉萱。 她正暗自忖度,忽听门口有人道:“七夫人到了。” 玉润的神经霎时就紧绷起来,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刚刚抬眸,就见到罩着绛紫色貂裘,气度雍容的华贵妇人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婢女正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那小娃娃野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乌溜溜的盯着玉润。 玉润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在对上那双明眸的刹那归于平静。 无怨无恨,无波无澜。 贵妇皱眉,看着玉润一副低眉敛目的乖顺模样,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面上却仍旧堆笑,亲切的握着她的手道:“没想到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快来给我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轻抚上玉润的面颊,手指上头带着的绿松石指环硌的玉润面颊生疼。 妇人却仿若毫无所觉,只管感慨着:“你父亲叨念了这些年,如今可算是给你盼回来了。” 玉润勾唇,虽是她今生提早进了府,可她这位嫡母说的话却是跟当初一模一样! 一字不差!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气愤的甩开这双握着自己的手,顶着面上还未干涸的泪痕吼道:“娇妻美妾在旁,他哪里还记得到我呢!” 就是因为这一句赌气的话,她被冠以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俗物之名。 时过境迁,现在她对上新安公主这伪善的笑容,却是能心平气和的应上一句。 “女儿不孝,牢母亲和父亲费心了。” 新安公主面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旋即吩咐婢女上前,将一个蚕丝织就的轻薄小袄递给玉润。 “知道你远道而来,带的东西不多,所以临时给你准备了这些,过些日子等府里请了裁缝,再为你赶制全新的衣裳。” 真是贴心啊! 玉润心中冷笑,不必看也知道那蚕丝袄的袖口上有一小节儿金线绣的锦鲤,是新安公主吩咐婢女绣上用来遮挡被刮破的地方。 她前世虽然千般厌恶,却被别人连哄带骗的穿过一次,谁知道就只一次,便染上了重病,瘫在院子里大半月,药石吃了一大把才终于挺了过来。后来四夫人因新安公主的占了她看中的田地赌气,才故意泄露给自己那绣补蚕丝袄的婢女是得了重病殁的。 玉润抬起头,看也不看便命人收起来,对新安公主谢道:“多谢,贺家姨母来接的匆忙,我也来不及准备太多衣裳,幸亏您想得周到。” “贺家姨母?!” 太夫人充满疑惑的声音瞬间将众人都吸引了过来,新安公主面色一变,强笑着开口:“这是我应当做的。” 可惜她这句话并没有成功岔开话题,太夫人还是冷声问道:“玉润,你说,是谁去会稽接的你?” 玉润转头,脆生生的应道:“她们说使我六伯母的姐妹,还说是家族派她们过来的,只是舅舅们舍不得,想多留我几日,便要我和谢氏同行了。” 太夫人的脸霎时阴沉下来。 “你六伯母的亲戚?还说是家族派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回荡在堂中,一时间众人都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四夫人陈氏壮着胆子上前安抚:“六弟妹如今同六叔在任上,许是六叔临时决定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告知咱们呢。” 她这句话看似是在为新安公主开脱,可是谁不知道五六七三房的关系最好,接七房嫡女回来这么大的事情,怎地七夫人半声都没吭。 玉润看着她这位落井下石的四伯母,敛眸轻笑。 这个家啊,从来不缺戏。 她以前傻,只会让别人看好戏。 重活一回,她不仅要做个看客,还要让前世看好戏的那些人全都自食其果! “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福叔突然仓皇的跑了进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太夫人面露不愉,要知道这堂内全是女眷,福叔怎地都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她转念一想,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起身对众人道:“你们先去后堂候着。” “是。”大夫人带头撤了下去,玉润却是迟疑着的不肯迈开步子。 要知道福叔最懂规矩的一个人,现在却是这般慌张不知礼数,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她正兀自猜想,却感觉到香气扑鼻,旋即少年便出现在身侧,牵着她的手道:“你且去吧,有什么我来帮你听着就是。” 还真是难得的贴心。 玉润有些感动,便回了他一个微笑,这才放心的去了。 不多时,阿绝再度出现,一脸凝重的看着她开口:“是你五伯……” 他的话不等说完,玉润就急急的问道:“五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莫要着急。”阿绝安抚揉开她紧蹙的眉心,不急不缓的开口:“好似是说王爷来你们府上做客,点名要见你五伯,而且还勒令他交出一幅画。” 王爷?画? 说的莫不是…… 玉润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再同阿绝深聊,便以出恭为借口跟大夫人请辞,出门便直奔会客的前堂。 月亮此时的被薄雾般的云层笼着,昏黄的光线将周遭的景物映照出一种不真实的朦胧之感,玉润才转过游廊,就见到一个男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华贵的衣袍却难掩他臃肿的身材。 只是一眼,她辨认出了这便是琅琊王司马道子! 此时此刻,琅琊王正美滋滋的打开画卷,接着朦胧的月光和灯笼微弱的光线欣赏着上头的美人。 夜风徐过,玉润恍惚间竟是见到他身旁似有片片桃花飘落。 这可是腊月隆冬啊! 她呆怔的看着琅琊王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又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身后,为何似乎跟着一个一袭红衣,身形窈窕,仪态翩翩的美人儿? 似是察觉到背后灼热的视线,美人儿蓦然回首,如雪般白皙的面容上菱唇红的娇艳。 更然让玉润眸光一闪的,是在她眉心,那如火般热烈盛绽的桃花图腾。 耳边传来阿绝的一声轻叹。 有美人兮,画中精魂。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蚕丝袄染病的梗是因为之前基友跟我普及了一下打包衣的概念,好奇的宝贝儿们可以去度娘下,有很多打着“古着”旗号的网店卖这种实际上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炒鸡不卫生!这里给大家提个醒,千万别买!感谢就不必说啦,谁让渣寻是写手圈的纪(chou)委(bu)书(yao)记(lian)呢! ps:有人注意到“穿的少”被换成“吃的少”了么?编辑童鞋说河蟹期这广告语不行,然后渣寻就秒换了,画风也就瞬间……呵呵了……夏天来了,亲们也要记得少、点、吃呦! ============这里送上河蟹剧场一枚============= 叶mm:这位病人,先说说你的症状。 渣寻:话说这两天看日报啊,上级汇报啊神马的总是习惯性给别的字河蟹了就剩下“日”、“上”、“干”,鉴于你的经验,我是不是被阿绝那个精|虫上脑的家伙俯身了? 叶mm:= = 阿绝:麻痹老子躺着也中枪! 第32节 ☆、第034章:憾事 第034章:憾事 画中精魂? 这四个字在玉润脑海里一闪而过,再抬眸时,阿绝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卿卿,方才那女子,是个画魂。” “什么是画魂?”玉润有些懵了,她知道孤魂野鬼,三魂七魄,可是却从不知什么是画魂。 阿绝并不直接作答,而是勾起她的青丝绕上纤白的手指,故意诱惑道:“我若是告诉卿卿,卿卿如何奖励我?” 就知道这厮永远没个正经,玉润无奈,只好妥协:“你想要我如何奖励?” 阿绝拦住她的肩膀,声音轻的仿若叹息:“今晚早些睡吧,看到卿卿眼底的黛色,我很是心痛呢。” “就只是这样?”玉润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刚出口就立刻后了悔,正想要改口,阿绝却狡黠一笑。 “怎么?卿卿是以为我想要什么?” 玉润一噎,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浮现起他印在自己额头上那个冰凉却又滚烫的吻…… 该死的! 怎地思想不纯洁的,反倒成了她呢! “卿卿到底是想了什么,怎地脸红成这样?哦……”阿绝故意拉长了音调,突然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卿卿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借机轻薄你吧?” “哈?”玉润琥珀色的眸子一眨,呆呆的看向阿绝。 “啧啧,在卿卿的心中,我就是这样举止轻浮的登徒子么?”他满脸伤心欲绝,气息却又凑近了几分。 玉润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心道,她能说是么? “卿卿不回答,可是默认了?”阿绝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下吹弹可破,玉润紧张的都不敢眨眼睛,担心眸子一动,长长的睫毛就会扫上去。 见玉润还是不肯吭声,阿绝竟是长叹一声,破罐子破摔道:“既然卿卿心中已是这样看我,那日后我也不能白背这个名声。” 言罢,就蜻蜓点水一般,菱唇在玉润面前飞快的一闪。 玉润吓得忙闭起了眼睛,只觉得眼睑处有冰凉柔软的触感擦过,鼻尖的浓郁的兰香这才淡了几分。 她她她……她真是败给这家伙了! 自己明明还什么都没说,怎么理儿好像就全给他占去了? 玉润很郁闷,后果很严重。 阿绝嘿嘿一笑,见好就收,耐心的解释道:“世间万物,俱有其魂,只是许多死物的精魂都是凝结在物品之中,看不见也摸不着,但若是有人愿意耗尽心血,赋予它一定的意识,那这死物,便也能变成活魂。” 玉润被他这绕来绕去的一大段说晕了,最后憋了半晌,试探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女子是画师倾尽心血所绘,便有了魂魄么?” “是啊,想必这位画师功力不凡。” “看来传言果真不虚,只是可惜了那样才华横溢的人。”玉润忍不住唏嘘,一脸遗憾。 阿绝颇为嫉妒的哼了一声,不满道:“有什么可惜的,卿卿莫不是看上了那姓墨的?所以怜惜他的身世?” “你胡乱说什么!”玉润飞来一记眼刀,旋即秀眉紧蹙,一脸探究道:“我可未说他是谁,你是如何知道的?” 阿绝表情一僵,立刻敷衍道:“之前卿卿同你那五伯父说话,我都听到了嘛。” 玉润却仍旧一脸狐疑的盯着他,半晌才开口:“我是问过五伯父那公公口中的王爷是谁,可我却从来没说过,墨烁到底是何身份。” 她关于墨烁的记忆,全都来自前世听闻的那些市井传言,这些,阿绝又是如何知道的? 感觉到玉润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阿绝涩然一笑,突然出声提醒:“卿卿,你那五伯出来了。” “你别岔开话题!”玉润急急的就要去抓他,可是哪里还有阿绝的踪影,就连天上的明月也顺势躲进了云层里。 玉润无法,只得回眸,却见到五伯父正扶着一个身材修长高大,但步履却有些蹒跚,需要依靠拄杖行走的男人走了出来。 “咯噔!” 她心下猛地一沉,眸中陡然升起一股热意,烫的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男人沙哑却不失沉稳的音调徐徐传来。 “五哥,你放心,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琅琊王正愁不知送什么寿礼,到时候我写一个百寿屏风给他,趁机将那幅画给你讨回来可好?” 他的语调柔和中带着安慰,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偏生王徽之很是吃这一套,终是收敛了那满眼的伤心,只愤愤道:“墨君托我代为保管,我明明亲口承诺,如今却又食言,子敬啊子敬,我日后再无颜见他了啊!” 王献之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位五兄的脾气,只好先暂时将人安抚,又答应他务必会想办法将那画弄回来。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王徽之锁着的眉头终是渐渐舒展。玉润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暗暗思索,失之一画尚且如此,更何况失一知己。 前世父亲去世不久五伯父也悲恸而亡,便是因着这个缘故吧。 “玉润?” 终于,在王徽之抬眸四下张望时,站在廊下那个身材娇小的人影立刻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听到这个名字,方才还在滔滔不绝劝说着兄长的王献之突然住了口,一脸震惊的抬头望去,只见夜风吹起廊下的灯笼,将玉润投在地上的影子晃得影影绰绰,半点都不真实。 王徽之见弟弟呆了,忙咳嗽一声,顺势悄悄握了握他的手,难得一本正经的说:“七弟,我一直犹豫着要怎么跟你开口……” 谁知王献之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拄着拐杖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却仍旧坚持着向前迈开步子。 夜风吹过,看着父亲蹒跚而来的身影,玉润并没有动。 可在这一刻,玉润蓦然觉得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消失了,她埋藏在心中的积怨也在这一步步艰难的行进中,被微冷的夜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犹记得父亲弥留之际,旁人问起他此生可有何憾事,他却只说唯有同母亲的婚事,最是悔恨,随后郁郁而卒。 那时她只是满腹厌恶,笃定父亲虚伪,说出这番话只是为了博取她的原谅。 然而死去活来,在经历了那一番苦难,又见证了石氏女的悲剧之后。 她已然明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当初所言,确是出自真心。 更何况,她不是母亲,没有任何权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他。 而母亲于他,亦永远都是双脚上被艾叶烧坏的伤疤,不必提醒,也是如影随形的刺骨之痛。 思及至此,玉润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父亲。” 前生今世,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唤出这个称呼,这个举步维艰的男人已经背负了沉重的愧疚,在他所剩无多的岁月里,身为子女,她不想自己再成为他郁郁而卒的一个理由。 “玉润,真的是我的玉润!”男人终于挪到了玉润的面前,看着她娇俏动人的容颜,千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这是他的女儿啊……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他曾经悄悄拖着病腿,偷偷去探视过。 那时候,她还那么小,那么丑,皱着的小脸看起来像是个红皮猴子。 然而在初为人父的他眼中,这却是世上最好看的孩子,无人能及。更重要的是,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带着妻女回去,向那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宣告,她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然而他的一腔热血很快就被岳父一巴掌打醒,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你是想要阿茂和这孩子被害死么?!” 宛若洪钟的声音彻底令他明白过来,陛下以妻子无所出为由逼他和离,如今他若是将玉润昭告天下,非但不能阻止其进门,反而会使得陛下对爱妻痛下杀手。 自此以后,他便绝了将玉润带回王家的念想,叮嘱妻弟务必要照看好这个孩子,直到现在…… 他抚摸上玉润在冷风中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儿,哽咽道:“是父亲无能,这些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 玉润涩然一笑。 不,她不委屈,在郗家的这些年,虽说二夫人刻薄了些,三夫人又居心叵测,她却过的并不委屈,真正的委屈,是从她踏入王家的大门后,才开始的。 “父亲不必担心,舅舅们都待玉润很好。”玉润抬眸,借着月色打量着王献之的面容,岁月对他很是刻薄,眼角眉梢都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玉润抽了抽鼻子,努力敛去眸中异样的神色,轻声道:“父亲呢?这些年,您过的可好?” 时隔两世,她终是问出这个一早就盘旋在心底的问题了,当初她固执的不肯,可现在,她却是真的关心。 王徽之在一旁听了面上也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原本还担心这孩子会心存怨念,如今看来,却是个懂事且识大体的。 王献之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笑道:“既是活着,又如何不好。” 哀莫大于心死,他如今也不过是游荡在这尘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玉润已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眸光不由变得黯然。 只怕她的改变,还是不足以挽回父亲最终油尽灯枯的命运呐。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 玉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却是转念释然。 既然如此,那边怜惜眼前吧。 别了父亲,玉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王家暂时分派给她的院落,正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翠墨居。 这是新安公主一手安排的,环境看似典雅清幽,却是毗邻桃叶所在的偏院。 一进屋子,文妪就着手轻点老太太同几位夫人送来的东西,待翻到那件蚕丝薄袄的时候,忍不住问玉润:“女郎,这身衣服应当放在……” “烧了!”玉润想也不想便回答。 “可是这是七夫人亲自给的。”文妪眉宇间也增了几分忧色。 玉润一转念,突然改口:“拿个箱子装着单独放起来,我日后自有用处。” 言罢,她轻轻勾起唇角,笑容极冷。 ☆、第035章:晚宴 热闹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一转眼,便快要到元宵佳节。 许是正月里七夫人需要筹备事物太多一时脱不开身,便也没有怎么为难玉润,使得她也逍遥自在了一阵子。 这日,她本想着一早去给太夫人请安,可谁知道还不等迈出翠墨居的大门,便见到七夫人的心腹婢女走了进来,一见玉润,立刻眉开眼笑道:“恭喜女郎,贺喜女郎!” 恭喜? 第33节 她何喜之有啊! 玉润挑眉,只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尤为刺耳。 那婢女却浑然不觉,只管谄媚的笑道:“夫人说今晚要带女郎去赴琅琊王的晚宴,难道不是喜事?” 琅琊王的晚宴?! 那就是说,新安公主想要带着她在人前露脸? 果然天大的喜事! 玉润在心中冷笑连连,但表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琅琊王的晚宴?母亲带我去,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婢女的笑容有些僵硬,半晌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女郎毕竟是我们七房的嫡长女不是。” 好,很好,她们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玉润面上的慌张收敛了几分,故作亲昵的拉着那婢女问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姐姐替我去谢过母亲了,玉润一定好好表现,绝不会给母亲丢脸的。” 见她这么快就变得一脸憧憬,婢女眸底划过一丝鄙夷,面上笑意仍旧不改。 “女郎放心,我们定会给你女郎打扮的漂漂亮亮,让世人都知道咱们王家的嫡女不凡。” 是让那些权贵们知晓王家还有她这样一位身份尴尬,身不由己的尤物吧。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走投无路时桓玄说的那番话,他说光是自己的姓氏,就足以引起那些每天纵情于声色的贵族们的邪念。 那可是贵比王侯的琅琊王氏啊,这样百年簪缨世家出的嫡女,这样能从神坛跌下来的女人,那些平日里被名士们指责好色昏庸的权贵们谁不想染指一下。 她当时听完,狠狠赏了桓玄一个巴掌,可他却浑然不在意,满脸自负的说:“玉娘,早晚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女郎,那咱们就说好了,等晚些时候,我来给您梳妆。” 婢女见玉润答应的爽快,便也兴高采烈的回去复命了。 待她走后,文妪则忧心忡忡的说:“女郎,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同太夫人说?” 玉润却反问道:“你觉得七夫人做了这个决定,不曾告诉过祖母么?” 文妪沉吟片刻,仔细思索着答道:“应当还不曾吧,太夫人此时应当刚起身才是。” “是啊!”玉润妖娆一笑:“既然她都忘了,我又何必去提醒。” “这……” 不等文妪再啰嗦,玉润就干脆利落的迈步而出。 文妪无法,只好快步跟上,暗暗安慰自己,女郎如此聪慧,定是自有主张。 在太夫人那边陪了大半天,果然没有人提起晚上琅琊王宴会的事儿,玉润心中有数,便故意说晚上要过来给太夫人念经。 等到玉润晚上回了房,新安公主就派了早上那个婢女来帮她梳妆打扮,一番描眉画目之后,玉润再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澄黄的镜面里头正映着女子国色天香的面容,暗淡的烛光仍旧无法掩盖乌发上绚烂夺目的鎏金凤鸟纹步摇。 饶是这容颜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却也是极美,极为令人沉醉。 玉润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面颊,入手处却是冰凉的触感,她吓了一跳,动作间使得正在为她描眉的婢女手下一抖,眉尾处立刻走了形。 玉润怒气冲冲的瞪着毫无预警就突然出现的阿绝,却不敢言语。 阿绝却是笑得灿烂:“卿卿莫气,你这一动,反倒画的好看。” 好看个鬼啊! 斜眉入鬓,那是男子才适合的好吧。 玉润默默抱怨,突然灵机一动,对那婢女说:“你将我面上的粉减掉些,眉毛也添得浓重些。” 婢女傻了,半晌尴尬道:“女郎,这……这不是时下流行的妆容啊。” 谁知玉润瞪了她一眼,不客气道:“我瞧着二伯母也长得蛮英武,名士们却赞她有林下风气,如何到了我这儿,就不成呢。” 婢女无语,偏偏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硬着头皮给玉润上了个颇为中性化的妆容。 玉润满意的看了看镜子,暗暗思忖一番,又在临走时命文妪缠平了她的胸腹,肩膀处也垫高了些,将窈窕的身段愣是遮挡的丁点儿不剩。 这一回,那些喜欢小家碧玉,杨柳细腰的权贵们应当不会再对自己起那样大的兴致了吧。 文妪开始对女郎这样“糟蹋”自己还满是不解,但后来见到她如此打扮过后,竟有一种雌雄莫辩的风流气韵,不由得的暗暗惊喜。 “走吧。”玉润跳上马车,大大方方的对车夫开口。 临上车前,她却偷偷命杏儿去禀报太夫人,就说新安公主突然要带她出门,自己拒绝不掉,今晚便不能给祖母诵经了。 这样一来,这不和长辈们打招呼,不知礼数的罪名,可就落不到她头上了。 马车一路颠簸,转眼便到了琅琊王的府邸。 当着外人的面,新安公主自然要做足了姿态,表现的同玉润十分亲昵,也不吝啬将她介绍给众宾客,只是在看到玉润的这副打扮之后,不由得暗暗摇头。 玉润装作毫不在意,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宴会上的众人。 蓦地,一个红衣美人撞入了她的视线,玉润眯了眯眼,在美人回眸的瞬间,玉润率先看见了在她眉心绘着的犹如火焰一般的花瓣。 这是……阿绝口中的画魂?! 可当她视线下移的时候,却是锁紧了眉头,这张脸……怎地如此熟悉,好像……好像就是当初在山洞里,那个被叶绽青救回来的张蓉?! 玉润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此时已没有了当初在山洞中的木然,恰恰相反,她笑容妩媚妖娆,玲珑有致的身段在鼓乐声中翩翩起舞,引来堂中宾客的一阵阵喝彩。 饶是她再媚态横生,再美得不可方物,玉润却都觉得不及她那夜所见的画魂一分。 这时体态臃肿的琅琊王走了过来,那因为纵|欲过度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疲惫。 “三妹,你看这舞姬如何?” 新安公主眸中一闪而逝厌恶之色,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七哥的眼光从来不差。” “哈哈!” 琅琊王很是高兴,捋着胡须得意道:“哥哥我梦中相会的美人,可是强过她多矣,不过眼前的这个肤若凝脂,身段撩|人,也实属上品,陛下定然会喜欢的。” 这么说来,他是想要给这位美人儿送给孝武帝了? 玉润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了这个念头,随后呼吸一窒。 张蓉……张蓉…… 莫不是她便是日后成为孝武帝身边宠妃的那个张贵人?! 那个传言中因一时言语不和,便趁着孝武帝酒醉将其在睡梦中闷死的张贵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玉润可着实吃惊不小,她努力掩饰掉自己的异样,对新安公主请离道:“母亲同王爷说话,玉润就不打扰了。” 新安公主见火候差不多,便也由他去了,在玉润转身之际,便压低声音对琅琊王道:“七哥以为,我这位女儿如何?”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大的女儿了?!”琅琊王哈哈大笑,但见到新安公主的眸光很冷,心知是触犯了她的禁忌,便收敛了几分。 “不错,很是不错,倒是有几分美少年的气度。” 时下,世人都崇尚长相俊美儒雅的美少年,玉润这有些中性的打扮,让琅琊王淫|邪一笑,感慨道:“可惜比起我那墨郎,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新安公主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心中不爽,她要的可不是什么气度非凡的美少年,她是想让这些权贵们的一见到玉润,便会起将其收用为妾,锢为禁脔的心思。可谁知道这狡猾的丫头竟弄出了这么一曲,怕是只有如琅琊王这样男女通吃的老色鬼,才能看上她了。 玉润远远的瞥见新安公主同琅琊王不欢而散,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危险的笑容。 此时,她跪坐在屏风后头,可以毫无忌惮的打量着堂中的没一个人,却是找寻了许久,都不见叶氏兄妹的踪迹。 按理来说,张蓉在此,他们不应当离得太远啊。 当时在路上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也能够从叶绽青对张蓉的关照中感知一二,这个男人,是不嫌弃张蓉失贞,真心想要同她在一起的。她当时本以为那段姻缘虽多坎坷,最终能修成正果。 但如今看来……却又是一桩孽缘啊。 “卿卿因何事叹息,可是见不着我,所以心中慌乱?” 玉润端起茶盏的手猛的一抖,滚烫的液体立刻落了下来,阿绝见状伸手想要挡住,但液体却自他掌中穿过,照旧烫在了玉润的手臂上。 阿绝敛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竟是有些可怜。 “我……我下回再也吓唬卿卿了。” “你知道就好。”玉润无奈,随意擦掉胳膊上的水渍,雪白的肌肤却还是泛起了红痕。 见玉润并没有发火,阿绝又厚颜无耻的贴了上来,巧笑嫣然道:“卿卿可是烫着了?我替你吹吹可好?” 替她……吹吹…… 有些人还真是喜欢蹬鼻子上脸啊,要知道他之前说走了嘴,又莫名消失自己还没追问。 玉润咬牙切齿,决定这次不论对方怎么顶着那一张精美绝伦的脸买可怜,都绝不心软! 可是就在她准备逼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玉润连忙起身,果然见到门口高悬的灯笼不知道何时掉了下来,而一个年纪老迈,一脸如痴如醉状的男人却捧着一壶酒“哗啦啦”的浇在灯笼个上头。 火舌顺着灯笼的破口出“腾”地一声窜了出来,烧着了那男人的衣摆他却仍旧无动于衷 他只顾色迷迷的一声声唤道:“阿玖……阿玖……你再喝一杯,我们今夜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第036章:四郎 这男人莫不是得了癔症疯了! 众人脑海里盘旋的全都是这个念头,可偏偏起火的地方就在门口,连逃都逃不出去。 琅琊王起的破口大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和举止了,一脚踢向旁边的侍卫:“快,快给这疯子丢出去!莫要让他引燃了窗户!” 现在门口已经遭了秧,若是连窗户都不保,大家岂不是必死无疑。 一时间,贵族们乱作一团,奴仆们在主子的喝令下四处寻找可以灭火的东西。 “卿卿,这里太乱,我先带你出去吧。”阿绝一把握住玉润的手,就准备要拉着她趁乱逃走。 玉润点头,却是刚迈开一步,就一眼瞥见被琅琊王摊开在榻几上的桃花美人图。 “等等!” 鬼使神差的,玉润拉住了阿绝,指着那幅画道:“我想给那个带走。” 第34节 阿绝却毫不关心,漠然道:“理会那个作甚,快快随我走吧。” 玉润却是不肯,父亲这几日始终闭门不出,一直在专心写那百寿屏风,五伯父也是郁郁寡欢,暗恼自未能履行对墨烁的承诺。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惊世之作,就这样糟蹋在琅琊王这个老色鬼的手里。 想到那红衣美人回望向自己决绝的一瞥,玉润打定了主意,趁乱跑到榻几旁,也不顾阿绝的阻拦,就三下五除二飞快的将画卷藏到了袖子里。 好在她今日穿的华服十分宽松,便是这样藏着也一时看不出来,阿绝无奈,只好任由她拿了画,两个人才跳窗而出。 玉润前脚刚走,那中了邪似的老男人就顷刻间回过了神来,见到自己被烧焦的下身蓦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直叫人毛骨悚然。 他们走出了好远,那叫声都还在幽深漆黑的夜里回荡,玉润下意识的将手缩向了袖子。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这画轴的温度热的有些烫人。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幽幽的女音在惨叫的回声中时有时无,玉润皱眉,下意识的看向阿绝,却见他面色十分古怪。 “怎么……” 刚刚吐出这两个字,一抹桃色就自她面前闪过,少女哀怨的望着自己,眉心的花纹正似乎在隐隐的燃烧着。 是那个画魂! 这次,玉润一眼就认出了她。 此时此刻,她正一脸怨怼的看着玉润,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为什么要管我!我好容易引诱了那人放火,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一时间,玉润恍然大悟,那男人为何会无故发疯,也终于有了原因。 “你想烧死琅琊王?”玉润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果然看得到我。”美人儿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笑容,却仍旧赏心悦目。 玉润也顾不得跟她解释这个,只管质问道:“你为何要烧死琅琊王,你可知道他这样的身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会有怎样的后果?!” 琅琊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更是他极为宠信的臣子,今晚之事,若是琅琊王无碍,便会被当做一场意外揭过,但若是他死了…… 玉润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陛下必然会下令彻查,而那些参宴者的家族也必定会遭受一场浩劫。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更何况这幅画也绝不可能在火灾中得以保存,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要害死琅琊王,到底是因为什么? 玉润正想着,就见到那画魂怔怔的望着府中一处极为僻静的密林出神,双眸中的火焰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鬼使神差的,玉润竟是被她的怨憎和悲伤所感染,抓着袖口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脚下的步子也有几分虚浮,再度迈开双腿,却是向着刚刚起火的方向。 “卿卿不可!” 关键时刻,阿绝一把扯住了她,用力拽的玉润一个趔趄,随后便跌入了她的怀中。 鼻尖顿时萦绕了幽幽兰香之气,还不等吭声,一双修长且冰肌玉骨的手就罩在了她的眼前。 “莫要再看,也莫要再受她的蛊惑。” 方才,她是被那画魂所蛊惑了?! 玉润暗暗咋舌,心中庆幸有阿绝在,否则自己也必定会像那个老男人一般纵火自焚。 “你又是谁?!”少女的声音尖锐中夹杂着不安。 玉润安抚似握了握阿绝的手,轻轻调转过头来,看着少女道:“阿玖,你是叫阿玖吧?” 她隐约记得那男人将酒水洒在灯笼上的时候,是唤了这个名字的。 阿玖冷哼一声,算作默认。 玉润定了定心神,看着她那如桃花般娇艳美丽的面容,试探性的问道:“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墨公子?” 若说唯一可能造成这画魂同琅琊王之间仇怨的,就只有墨烁那屈辱的身份。 提及这个名字,阿玖努力伪装的假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眸中燃烧着的火焰也逐渐熄灭,好似整个世界要崩塌了一般的绝望。 “公子……” 她的目光并没有从密林深处收回,玉润也顺着她的视线忘了过去,心中暗想。 难道说,墨烁被关在那里? 看着大堂那边隐隐有火光闪现,远处传来琅琊王呼和着命下人打水过来的消息,她一咬牙,狠狠的一跺脚,拉着阿绝就往林子里跑。 “卿卿,你这是要去哪儿?”阿绝有些疑惑,但仍旧随她去了,因那美人图仍旧在玉润袖中,阿玖也只得如影随形在玉润身旁。 果然,她入林没多久,便见到一个破旧的院落,和四周挺拔的松柏不同,在院落的中央,竟种了一棵桃树,在冷寂的夜色中,枝头似乎还有花蕾含苞待放。 刹那间,玉润有些痴了,分不清楚眼前这在冬日仍旧留存着绿意的树到底是真实的景物,还是墨烁倾尽心血所绘的画卷。 她疾步推开小院破旧的木门,尾随而来的阿玖却是先她一步冲了进去。 在她从桃树下走过的瞬间,所有含苞的桃花竟是顷刻间的绽放,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便又凋零了。 同玉润袖中那幅画所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 玉润同阿绝对视一眼,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向桃花树后的茅屋靠近,刚掀开破烂的竹帘,一股古怪的药味儿就飘了进来,呛得玉润忍不住后退两步。 “咳咳……是谁?”熟悉又虚弱的嗓音从内室飘来,玉润忙向里面看去,只见破烂的棉絮下面,正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影。 玉润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骇的长大了嘴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才不过半月未见,早先那气若松竹,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怎地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榻上的人艰难支起身子,待看清楚是玉润,才莞尔一笑道:“竟然是你。” 饶是他此时此刻虚弱不堪,干裂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但这一笑,却也是洒脱至极,有一种超然世外的恬淡。 这时,那一直站在墨烁旁边,深情凝视着他的阿玖终于转过眸来,看向玉润颤声道:“女郎,我不怪你坏我复仇大计,只要你肯带我家公子离开此地。” 便是她不说 ,玉润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这人是他五伯父的忘年之交。 阿绝却在一旁冷声提醒:“卿卿,你莫要忘了,他可是琅琊王府上的禁|脔!” 玉润呼吸紧了紧,终究还是开口道:“墨公子,你可愿意离开此地?”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墨烁嗤笑一声,调侃道:“是女郎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怎地连旁人的劝告也不听?”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看得到阿绝?! 阿绝面色也变了,漂亮的眸子眯起,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墨烁却并没有再说,而是伸出瘦如柴骨的手探向阿玖的面颊,却是从她如雪的肌肤上笔直的穿过。 终究还是,触不到啊…… 他寂若寒潭的眸子掩埋了所有的失落,再回头时,只凄然一笑。 “墨烁沦落今日,全是咎由自取,女郎不必怜惜。”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玉润的袖口。 “若是女郎真的愿意帮我,那便将这幅画远远地带出琅琊王府!咳咳……”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玖站在一旁紧抿着薄唇,眼里却已泛起了潋滟的水光。 玉润正犹豫不决,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个少女清脆而急促的嗓音。 “等等!” 有人来了! 玉润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要知道她一个尚未订亲的世家千金,被人发现同琅琊王的男宠在此处私会,自此以后,她的名声就别想再要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赶紧躲好,趁机再溜出去。 思及至此,她立刻轻声回答墨烁:“此画我自然会带出的,郎君的情况,我也会转告五伯,只希望你莫要介意。” “本不过是苟且偷生,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墨烁爽朗一笑,虽是病容,气质却仍旧非比寻常。 玉润这才释然,小心翼翼的从茅屋后门撤了出去,谁承想,她刚准备翻过院墙,就忽听墙外那少女再次急急的唤道。 “四郎莫走!郎君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四郎?! ☆、第037章:皮囊 四郎…… 这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在这一瞬间被突兀的提起,玉润有片刻的恍惚,抓着阿绝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阿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玉润,并没有做声。 墙外好似传来少女气恨的跺脚声,随后便听她怒道:“竟是如此不识抬举!” “呵呵……”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嘲讽,玉润微微蹙眉,怎地听起来如此之熟悉。 “元懿,不是我说你,你这会子不去帮你父亲救火,反而心急着勾搭男人,也难怪人家理都不理,就这么干脆的走了。” 她语气轻佻满是嘲讽,听的早先那少女登时火冒三丈。 玉润却是暗暗心惊,这后来人竟是她那位老冤家,晋陵公主。 就连她也在这儿,自己岂不是更要小心。 “晋陵你……”少女气结,正想要反驳回去,突然灵机一动,故作了然的笑道:“我当然没有公主姐姐的气魄,只要自己高兴就能将看上眼的才俊囚为禁|脔,姐姐如今已有了驸马都尉,怎地还不许我等看四郎一眼?” 言外之意就是,你有你的男人,我追我的男人,干你屁事! 这少女的言行,也着实胆大妄为了些,玉润面色一红,联想到晋陵公主称呼她为元懿,大概猜到了少女的身份,应当正视琅琊王的女儿司马元懿。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喜欢美少年这癖好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玉润不厚道的笑了笑,对阿绝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似乎是想要他帮助自己离开此地。 谁知阿绝非但没有应下,反而撇过头,冷哼一声:“现在想起我来了,方才怎么不见卿卿瞧我一眼。” 这人的脾气来的恁是莫名其妙! 玉润表情一苦,又不敢说话,生怕墙外头的人听见动静,只能满目祈求的看着阿绝。 第35节 阿绝这才点了点他那高傲的头颅,低声道:“这回可是卿卿主动求的,不是我非要附身的哦。” 玉润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的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但此时她也顾不得想太多,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已经听到晋陵公主在问:“元懿有心思笑话我,倒不如先说说这里是何处。” 闻言,元懿皱眉瞟了一眼小院,撇嘴道:“是我父亲用来囚禁那些不听话的男宠的,姐姐要是有兴趣且不在乎名节的话,尽管过去瞧瞧,我保证不替你隐瞒!” 晋陵却是被她挑起了斗志,趾高气昂的冷哼一声:“你便是说了又如何,既然七叔都不怕被人家说三道四,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没准儿父皇知道了明儿个就下道懿旨,专门送我套宅子来蓄养面首也说不准呢。到时候妹妹你也不用客气,想要什么样的来挑就是,也省的如今日这般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啊!” “你!” 她这一番话说完,气的元懿直翻白眼,晋陵公主却是哈哈一笑,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 玉润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晋陵公主果然还是老样子,向来任性妄为,喜欢跟人家唱反调,她这一时冲动,可是苦着自己了。 好在阿绝说话算话,一道白光“嗖”的飘入了玉润的眉心。 晋陵公主刚推开小院破旧的木门,就见到墙头闪过一道黑影,她秀眉紧蹙,立刻吼道:“什么人?!” 对方哪里会应她,等她疾步追过去的时候,却早就没了踪影。 元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的蓦地回头,却见晋陵冲她吼道:“有贼人,快喊人过来。” 如此一来,原本就因为起火而手忙脚乱的琅琊王府变得是更加鸡飞狗跳。 玉润匆匆跑出了树林,远远地便看到湖畔的岑天古木下正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黑影。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黑影回身,月华为他白皙俊秀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冷辉,愈发衬托出他的肌肤赛雪,唇红齿白,五官也是上苍的精心雕琢之作。 当真是……太漂亮了。 玉润的眼里却丝毫没有惊艳之色,她寒着脸走近,冷冷的开口:“为了掩护一个蠢丫头,就弄的这样兴师动众,非夜,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却是还不等的黑影开口,一道红光在空中骤然闪过,阿玖单膝跪地,请罪道:“此事与非夜大人无关,是阿玖的主意,琅琊王害我家公子如此,阿玖同他不共戴天!” 她声声控诉,字字泣血,可“玉润”丝毫不为所动。 “千夙玖,你的命是她救的,便由她自己决定该如何处置吧。” 良久,玉润才丢出了这样的一句,眸子危险的眯起来看着树下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 “非夜,我将皮囊借给你,不是要你用来儿女情长的!” 被点了名的少年呼吸一窒,半晌才恨恨道:“琅琊王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残害同胞性命,死不足惜!” “所以呢?”玉润挑眉,琥珀色的眸子凝结成漆黑的墨色。 “你打算勾了他的魂,自己再去陪葬?”语气中满是嘲讽,和不留情面。 “你可莫要忘了,上一任的无常,是如何魂飞魄散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令人心惊。 “哐!”非夜恶狠狠地一圈砸在树上,光滑细腻的手背很快就被粗粝的树皮划出一道道血口。 可恶,琅琊王那个老东西明明作恶多端,可偏偏是阳寿未尽。 玉润挑眉,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那双鲜血淋漓的手,冷然道:“妇人之仁,不能忍于爱;匹夫之勇,不能忍于忿,皆能乱大谋。非夜啊非夜,妇人同匹夫,如今这两样,你竟是都占全了。” 少年被他这一番话说的羞愤不已,抬起有些湿漉漉的眸子,含恨道:“叶家于我有再生之恩,若不能为其报仇,与禽兽何异?” “再生之恩?”玉润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既是再生之恩,你如今又为何死了?与禽兽何异,只要能达到目的,是禽兽又何妨?!”说到此处,她瞳孔猛地一缩,眸光极寒。 “我若是你,便会静候时机成熟,待到那时,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那最后八个字,少年似是有所触动,用力深吸一口气,灌满整个丹田,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玉润面无表情的转身,大步向着王府门口走去,寒风吹起她的衣袍,瘦削的背影只给人一股料峭孤绝的冷意。 与此时同时,王府的门口也是熙熙攘攘,嘈杂得如同市集。 “夫人,并未寻到七姑娘,您看……”新安公主身边的侍婢小心翼翼的开口,果然见到新安公主杏眸狠狠的瞪了过来。 “废物!” 婢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声。 说完这两个字,新安公主左手摸向右手食指带着的绿松石指环,朱唇轻抿了抿,良久才开口道:“先派人回去府上说一声,就说七姑娘在王府里头走丢了,咱们正派人找呢,要晚些时候再回去。” “是!”那婢女不敢怠慢,连忙领了命就走。 新安公主紧绷着的面容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众人都知道这所谓的七房嫡女不过是村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如此没见过世面又不知礼数,进了琅琊王府会因为好奇和贪玩迷了路也能说得过去。 可谁知道那送信的婢女前脚才走,她紧接着就听到后面的马车里传来少女微微带着稚嫩的声线。 “母亲,咱们是在等谁?” 这声音……新安公主眼皮不安的跳了跳,匆匆反身,只是一眼,便见到玉润掀开马车的车帘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她怎么会在这儿?!新安公主面色一僵,冷哼道:“你这孩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我方才派人找了你那么久,怎地都不见踪影?” 玉润却是一脸无辜,只委屈道:“女儿一直就等在马车中啊,方才女儿喊了几声,您似乎都在训斥着婢女没有听见,女儿便只好等您闲下来才开口了。” 新安公主表情一僵,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 这个小贱|人,方才自己喊的那么大声,她怎么可能没听见,该不会是……故意等到现在才开口的吧。 饶是她反应过来,却也晚了,那派回去传信儿的婢女早就没了踪影。 玉润冲着她盈盈一笑,道:“母亲,我瞧着陈氏,谢氏那些家族们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先回去?还是说咱们等着桓家人一道回去?” 谯国桓氏,那可是她的前任驸马所在的宗族,虽然曾经的驸马桓济已经因为谋杀叔父事败而被流放,生死不知,但她同桓家的关系,还是十分微妙的。 这丫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同桓家人一道,到底是何居心?! “既然玉润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启程吧。”新安公主的眸中蓦地划过一抹极深、极浓的恨意,旋即恢复淡然。 玉润则是松了一口气坐会车中,一面拍着胸口一面暗想。 幸好刚刚阿绝没有闹脾气,帮着她飞快的逃出了王府,她又顺势悄悄避开众人抹上马车,回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玉润正暗暗得意,准备掏出袖中的画检查一番,可谁知道这时候车身突然猛的一颠,惊得她下意识的伸手抠住了座位。 入手处却是湿滑的一片。 她眉心一蹙,下意识的抬起手指放到鼻尖。 冰凉的液体散发出腥甜的味道…… 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关心则乱========= 阿绝:血?什么血,哪来的血?作者菌你在搞什么!凸(艹皿艹 ) 渣寻:别冲动,女人嘛,每个月都要有那么几天,你懂的。 玉润:…… ☆、第038章:阴谋 确认了手中的液体的确是鲜血,玉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敛住呼吸,凝神细听,果然听到车厢后头,传来一声细弱蚊蝇的轻哼。 这马车后面是有一个夹层的,常用来放置些暖炉等物什,玉润此时才惊觉有一个人此时正在隔着的一层模板后面,她的声音极为隐忍,显然是努力在压抑。 玉润有些害怕,便递给阿绝一个眼色,示意他去替自己瞧瞧。 不多时,他回来,神情有些凝重。 “我瞧着有几分面熟,是不是那时候在山洞里的……” “张蓉?”玉润联想到在宴会上见到她的情形,不由得脱口而出。 熟料阿绝却是果断摇了摇头,正色道:“是另外一个。” “叶绾绫?!” 她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的马车上! 还……受了伤…… 玉润感觉喉咙有些干,试探性的对着那边唤了一声:“绾绫,是你么?” 微弱的□□稍稍有停顿,随后是少女略带惊喜的语气:“玉润?” 果然是她! 玉润长舒一口气,低声对她道:“你且忍一忍,等会儿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查看叶绾绫的伤势,至于她是如何受伤的…… 玉润想到起火之后,琅琊王府救火的只有杂役和小厮,很少见到侍卫打扮的人。 难道说,今夜除了大堂的晚宴,在王府后院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么。 玉润的疑惑在回到王家之后很快有了答案。 她在车中换好了备用的衣裳,随后立刻悄悄告诉文妪车中的状况,命她想办法将叶绾绫先转移到自己的院落。 刚刚交代完这些,就见气度雍容的新安公主优雅的下了马车。 “玉润……”她轻轻唤了玉润的名字。 “母亲。”玉润乖顺的应了,琥珀色的眸子没有半点慌张。 “你这衣服……” “玉润当时在火场不小心烧着了裙摆,幸好马车中还带了备用的衣裳。”玉润面不改色的回答,新安公主只是狐疑的盯了她一眼,也没再多问。 一个婢女走上前来,表情很是恭敬。 “七夫人、七姑娘,太夫人说你们二位若是回来,请立刻去见她。” 新安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这个时辰,太夫人应当已经歇下了吧?” 她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婉拒,可是那婢女却好似听不懂一般,继续道:“七夫人可是忘了,您才刚可是派了位婢女来报信儿呢。” 意思很明白,就是太夫人醒着呢,就专门为了等你醒着呢。 新安公主一时语塞,只好硬着头皮道:“玉润,随我去见你祖母。” 第36节 “是。”玉润应了一声跟上,只是悄悄对阿绝道:“你去帮我看着点文妪,我怕绾绫被人发现。” 许是知道玉润眼下有麻烦缠身,阿绝并没有置喙一句,毫不犹豫的去了。 待到了太夫人的房中,玉润见她穿戴完好,发髻也如白日里那般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早有准备,一直在这儿等着他们的。 一见到新安公主,太夫人的神情就多了几分威仪。 “不知公主殿下可否告诉老身,今晚琅琊王府的宴会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知事的奴才不小心将酒洒在了灯笼上头引得起了火,不过好在后面火势止住了……”新安公主镇定从容地回答,却不料被太夫人从中打断。 “那玉润在王府中迷了路,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太夫人本就气她随便带玉润出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虽说她贵为公主,但当初进门的时候可是说好的,她甘心下嫁,不会出去自立门户。 这些年来,新安公主倒也一直过的安分,虽说偶尔会和其他几房有些摩擦,却也不至于作威作福。 可是如今玉润一回来……太夫人皱眉,这丫头是个懂礼又乖顺的,可不能就这样给新安公主拿捏住了。 闻言,新安公主完美的笑容出了那么一丝裂痕,她张了张口,终是不甘心的说道:“是拍去的奴才找岔了,我便以为玉润是迷了路,好在这孩子机灵,知道在马车中等着。” 谁都没瞧见玉润是何时回来的,她便也只好放弃了搞臭这丫头名声的打算。 玉润偷眼望向新安公主,见她脸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汁来,忍不住勾起唇角。 前世她便时常输在这些小细节上,今儿个翠墨居的主子砸了个瓷瓶,明儿个王家的七姑娘在人家的后花园里糟蹋了上好的牡丹。 这样的小事情数不胜数,使得原本还一心想护着她的太夫人都精疲力尽,难掩眸中失望。 现在嘛……她不仅要守住自己的名声,早晚还要让那些处心积虑,准备算计自己的人声名狼藉! 新安公主领了太夫人的一通教训,憋气窝火的回了寝居,临走前颇有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那眸中的冷光任人看了都忍不住心惊。 玉润则被太夫人留下来又叮嘱了几句,语气中满是愧疚和歉意。 “我可怜的玉儿,”老人家带着老茧的手摩挲着她的额头,笑容苦涩中带着慈爱:“你母亲她……身份尊贵,祖母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日后,你要自己小心。” 玉润扬起小脸,一脸天真:“祖母不用担心,母亲待玉润很好,今日还特地给遣人来给玉润梳妆打扮,玉润还从来没打扮得这般漂亮过。” 她脸上幸福的表情刺痛了太夫人的双眸,老人家沉吟片刻,声音沙哑的说:“今日琅琊王府的宴会上头都是些什么人,她可是只带了你一个人过去?” “玉润都不认识呢。”玉润粲然一笑,恍惚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只记得有一个红衣舞姬,那模样,那长相,啧啧,玉润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她那样漂亮的人呢!” “红衣舞姬?!”太夫人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玉润像是被吓了一跳,半晌才接道:“是啊,一个红衣舞姬,我听见琅琊王还问母亲,说着舞姬的模样如何,还说陛下……一定会喜欢。” 她试探性的将这段话说完,果然见到太夫人的脸色全变了,就在这时,太夫人旁边站着的一个陪伴了她半辈子的老妪惊呼道:“七夫人怎么可以……她……她怎能带着咱们七丫头去那样的地方?!” 那样的地方? 玉润在心底冷笑,那样的场合,新安公主前世没少让她参加呢,每次还故意使人推翻她的屏风,使得那些色中饿鬼的权贵,以及琅琊王的幕僚们看清楚她,让她成为人人觊觎的众矢之的。 “玉润!”太夫人的声音十分严厉。 “是!”玉润连忙应声。 “日后若是你母亲再要你陪她出门,你务必要派人来我这儿支会一声,否则我可是会罚你禁闭的!” 她嘴上这样说,玉润心中却不免感动,她这祖母啊,是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着自己。 “祖母放心,玉润下次一定会提前禀报给您。” 得了玉润的承诺,太夫人也有些疲惫,便放她离去。 玉润一路步伐匆匆,风风火火的直闯进翠墨居。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悠着点,叶姑娘她才睡下呢。”文妪见她进来,连忙上前帮她脱掉外衫。 “绾绫她的情况怎么样了?”玉润有些紧张,熟料文妪却说。 “绾绫姑娘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胳膊脱臼,幸好她懂医,老奴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帮她接好了。” 只是脱臼?那那些血是从何处来的。 玉润满腹狐疑,立刻被文妪察觉,便听她皱眉道:“是叶姑娘裙摆上头的,她说她之前进了马车,后来听见有动静才又躲到车后头……” “是我哥哥的。” 这个时候,一道冷清的声线突然飘了进来,惊得文妪同玉润俱是身形一震。 “叶姑娘,您醒了?”文妪看着她干裂的唇,连忙去倒茶。 “本就没睡。”叶绾绫从来言简意赅,只是看向玉润时,眸中含了隐痛。 “绾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润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若是叶绾绫信的过自己,便会直接告诉她,若是她不肯说,那自己也不必纠结。 叶绾绫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只见她明若秋水的眸子里似有熊熊烈火陡然升起,细瘦纤白的手指用力攥紧,咬牙恨恨道:“琅琊王那个千刀万剐的杂种!他将大哥和韵儿软禁在府里头,编瞎话来搪塞我,后来被我发现,竟然还想要杀我灭口,幸亏大哥救了我……” 提及叶绽青,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簌簌落下,打湿了睫羽,有一种凄然的美感。 玉润咬了咬唇,上前仔细询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家在建康,不是还有旁支么?” 谁知叶绾绫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已经被咬出鲜血,她却用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咬牙切齿道:“他假装伪善将我们兄妹三人拦截在半路,大哥因我们如今无依无靠,不好得罪于他才答应进府,可谁知……谁知……”说到此处,她怒极反笑。 “谁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就是怕我们得知叶氏被杀的真相,才故意想要套话,后来我无意中见到了一封密函,才知道原本守卫在官道上的那些士兵,是被他故意撤走的,他就是想要姚秦的军队混进来杀人放火,这才好借口要陛下放权给他去平息叛乱……” 已经不需要再听下去,玉润已经明了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些屠杀并非意外,那些枉死的冤魂不过是琅琊王为了夺取兵权的牺牲品! 当真是太可恨!太可恨了! 玉润想到自己那夜见到的死状奇惨的灵魂,只觉得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想当初谢家好容易胜了淝水之战,为他大晋赢来了有利局势,可又哪里经得起这些贪婪自私的臣子挥霍…… 气数已尽,国之将亡……国之将亡啊…… 一瞬间,玉润只觉得哀恸万分,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的看向叶绾绫。 “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叶绾绫此刻脸上也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我和大哥本来是劫了琅琊王的女儿做人质,想要趁机出府的,却不料碰上了一个多管闲事儿的将那女人救下了,说来也奇怪,他虽救了那女人,却是喝退了那些侍卫们,倒也让我们逃了,只可惜后来到翻过墙的时候大哥他被流矢射中,只推了我出来……就……” 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答一下疑惑,宴会那晚是好几件事情一起发生了,起火、叶氏兄妹出逃、还有女主发现墨烁。这之间是有联系的,包括所以之前出过乃至是挂掉的角色,大家都不要放过就能知道因果联系啦。 上一章忘了放123童鞋的考据(这货一写剧场就什么都记不住):历史上的王献之43岁就死了,新安公主在王献之41岁才生小孩子,桃叶,是在新安公主以后才出现的。 渣寻偶然在网上看到过一个《王献之被公主抢亲后的悲惨人生》这里面的内容使我误以为桃叶是在新安公主在的时候进门的,我还纳闷来着,公主在这货怎么敢纳妾,现在看来感觉123童鞋的说法才是比较靠谱的,不过为了剧情着想,这里就先将错就错了,希望大家表受误导。 还有就是关于晋陵公主的故事,她和美男子谢混的爱情算是“禁|脔”这词引申意义的来源,老实说我对这个角色是持积极态度的,我觉得妞儿能说出:“嫁过谢混,再看其他人,都是丑八怪!”这样的话真是蛮有个性的,还有她改嫁之后再归家谢家人对她的尊重,都证明应该是个具有一定人格魅力的女人吖~ 顺便吐槽一下谢家人的名字,yy男主的时候他上头有个哥哥叫谢球,想来跟这位谢混还真是很配呀~~(≧▽≦)/~ ☆、第039章:撒泼 玉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叶绽青爽朗开怀的笑容,眸光不由得一痛。 “那韵儿呢?” 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叶绾绫提起韵儿,玉润只觉得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叶绾绫抓着木桌的手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扣紧,玉润念及她手臂上的伤势,担心她伤到自己,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总会有办法救他出来的。” 谁知叶绾绫却反手用力抓住她的胳膊,急急道:“张蓉,韵儿应当同她在一起。” “韵儿怎么会和她一道?”玉润脸色微变,却怕说出自己见到张蓉的事情更惹叶绾绫伤心,便忙住了口。 聪明如叶绾绫,自然早就从她神情的变化上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她面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也退得干干净净,不知不觉放高了嗓音。 “你……见过她了?” 玉润见瞒不过,只好和盘托出,说出自己在宴会上见到的红衣美人,以及琅琊王同新安公主的对话。 听毕,叶绾绫原本悲戚的神色转瞬变得愤慨起来,她气的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道:“大哥识人不清,竟是救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到这里,她抬眸定定的望向玉润,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怨恨之色无穷无尽。 “玉润,那封密函原本是在她那儿,因为她担心琅琊王发现,便恳求我替她保管,我本来藏得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竟是给琅琊王知道了,当时我们兄妹二人害怕琅琊王痛下杀手,便将韵儿托付给她……”叶绾绫整个人同声音一样战栗不止,玉润知到她这是在怨恨自己,不该轻信于人。 “如此说来,只怕是张蓉故意泄露了密函的事情。” “是啊,”叶绾绫冷笑,“到底是个捂不热的,可怜我大哥还一心想着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送她进门,谁料人家却只惦记着荣华富贵,可笑!当真可笑!” 闻言,玉润沉吟片刻,旋即若有所思道:“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要除掉你们。” “此话怎讲?”叶绾绫猛然看向她,流光美目中掺杂了一丝不解。 在她的认知里,即便是不知恩图报,也不应当落井下石。 玉润暗叹一声,若是可以,她真的不想用这样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他人,但是见到叶绾绫一脸不解的望着她,她终还是说道:“以我之见,她想要害你们,是因为你们见证了她最不堪的时候……” “什么?!” 叶绾绫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可以理解张蓉是为了攀高枝儿而舍弃他们,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张蓉陷害他们兄妹的理由,恰恰是因为他们好心救了她! “那韵儿岂不是……”叶绾绫柔嫩的唇瓣被贝齿咬的鲜血淋漓。 玉润不忍再看,只好将帕子递给她安慰道:“你莫要着急,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即便是嚣张如琅琊王,也不敢轻易取人性命的,更何况韵儿年纪那么小,现在我只问你一个,你们去琅琊王府小住的事情,叶家的族亲是否知情,谢氏是否知情?” “家族那边,我们曾委托谢郎去告知。” “谢肃知道?!那就好办了。”玉润长舒一口气,“现在琅琊王已经知道你跑出来了,便是他想要杀你兄长和弟弟灭口也不成了,否则他堵不住悠悠众口。” “你说得对!” 叶绾绫此时已经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她眸光灼灼的望着玉润,正色道:“既然如此,我要将此时禀报家族,逼他不得不将人交出来!” “不可!” 玉润连忙摆手,有些心痛的看向叶绾绫,她自小长在杏林世家,只怕家中长辈所教导的都是什么救死扶伤,深明大义。 可是眼下,对付那些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手段,明的行不通,就必须得玩点阴的。 “绾绫,试想此事若是经过了陛下的默许,你堂而皇之的提出来,会置叶家于何地?” “这?!”叶绾绫一愣,“你的意思是说,琅琊王之所以敢调走那些守卫,其实……其实是陛下默许的?!” “我也不过是猜测。”玉润暗叹一声,“但愿是我想多了。” 陛下早年倒也算得上是个明君,只是近年来,他醉了的时候远多于醒着,若是什么人,趁着他酒醉的时候说动他下了怎样的懿旨都未可知。 第37节 “总之你先躲好,琅琊王此时找不见你,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若是他借口失火,说我们兄妹三人葬身火海了怎么办?”叶绾绫很快明白了玉润的意思,但仍有些不放心。 “他不敢的,若是他这样做,叶家就必然要派人去认尸,到时候再出了什么岔子,他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坑,但……”玉润话锋一转,眸光也变得犀利起来:“但若是连你都被灭了口,死无对证,任他如何颠倒是非黑白,咱们都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们二人正谈到关键之处,突然听到房中响起急急的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令人心也不由得跟着发慌。 “是谁?!”玉润冷声问道,只听见杏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女郎,七夫人……七夫人带人过来了,说是今晚宴会起火让女郎受惊了,特来探望。” 叶绾绫同玉润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危险的神色。 自己同新安公主分别的时候可没听她说什么要给自己压惊,现在唱了这么一出,多半是接道琅琊王的指令,要瞧瞧自己是不是带了什么人回来。 玉润眼睛一转,突然喜道:“有了!” “笃笃笃……” 羊皮靴小心翼翼的踩在湿滑的地面上,新安公主被婢女小心翼翼的扶着,满脸愠色的对翠墨居守门的老妪骂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妪还不等搭茬,就见到旁边一个端着木盆,只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可怜巴巴的哭道:“七夫人饶命,都是杏儿不好,女郎吩咐杏儿打水,谁知道杏儿太笨,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水就全都洒了。” 正月里的天还是极寒,这水一淋到青石板上头就有些结冰,新安公主压根连个大步都不敢迈,看着这一身脏兮兮的小丫头也愈发的厌烦。 可她偏偏又不能说什么重话,太夫人才提点过她,对方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若是自己找人发卖了,只怕又要落人口舌。 思及至此,她只得忍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挪到门边。 “女郎,七夫人到了。” 婢女通报过后,果然见到文妪拉开门,一脸歉疚的说:“抱歉夫人,女郎已经歇下了。” 新安公主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迈入屋子,提高声音道:“玉润,别闹了,你方才不还叫婢女打水来洗漱么,怎么这么快就歇下了。”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对身后的一个老妪使了个眼色,这老妪便是琅琊王派来的人,得了指令立刻在房中四下张望。 玉润到底还是披了衣服从内室走出,见到新安公主行礼道:“不知道母亲要来,玉润失礼了。”言语间,神色还有些慌张的看向床榻。 果然还是个孩子,到底沉不住气,新安公主暗暗冷笑,疾步如风的走了过去。 “母亲!”玉润忙拦向前面,神情十分慌张。 “玉润,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成,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新安公主语带机锋,盯得玉润低下头来。 “没……没有……” 见她这幅模样,新安公主心中更加笃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床幔,可熟料榻上除了凌乱的被子,竟是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新安公主狐疑的将目光上移,顷刻间变了脸色。 只见那榻旁的墙上,正赫然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的女子正站在花丛间专注的凝视着飞落在上头的蝴蝶,女子娥眉秀目,尖尖的下巴玲珑小巧的五官,虽是很美,却是红颜薄命的面相。 这女人……新安公主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胸口直堵得慌,这女人,不正是玉润的生母,当年因她下嫁,而不得不收拾包袱走人的郗道茂么? 还不等她多想,就见到玉润突然扑倒在地,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松开,狠狠的哭道:“母亲莫要怪我,我实是太想念娘亲了,您莫要生我的气的,求求您了!别毁了这画,这可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话都给这小贱|人占全了。 新安公主有些不耐烦,她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会真的和一个死人计较,正准备冷着脸叫她起来,可谁知道大腿上被狠狠的掐了一把,她痛叫一声,条件反射的踹了出去,本不是很大的力道,玉润却借势撞到了床脚,额头瞬间就见了红。 还不等她惊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震天怒吼。 “司马道福!你在做什么!” 新安公主皱眉,寒着一张脸望向门口,只见来人怒气冲冲,不顾伤脚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正是她那才华横溢的夫主。 作者有话要说: ======撒泼小剧场========== 阿绝:我和我的小伙伴儿都惊呆了,卿卿,你竟然还会撒泼! 玉润:φ(≧w≦*)? 人家不仅会撒泼,还会撒娇呐! 阿绝:!!( ⊙ o ⊙ )喜大普奔,我家卿卿居然会卖萌了!(手舞足蹈+无限自high中) 阿玖(弱弱地):我方才……是不是不该施展魅惑之术的说…… 玉润:= = (哈哈,看了小剧场大家应该知道玉娘怎么藏起来叶软妹了吧~) ☆、第040章:族诛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书评区有人吐槽王献之同新安公主的事情是将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渣寻稍稍解释一下,虽然我查到的资料都是说新安公主因为仰慕王献之才非要嫁进来,但是本文其实并没有这样设定。大家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一直是女主视角和王家视角来看问题,我不想剧透,但是既然有这样的留言也只好出来澄清一下,本文的新安公主,是并没有那么喜欢王献之的,这个梗涉及到后面的剧情,但是她对玉润刻薄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渣寻认为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会想办法容忍他所珍惜的,但正是因为恨一个人,才会想法设法夺走甚至毁灭他在乎的人。所以,新安公主在本文中的战斗力还是满满的!请大家表大意的猜测剧情!(づ ̄ 3 ̄)づ 王献之一进门,就见到新安公主一脚将女儿踹倒,额头撞在床脚上流出殷红的鲜血,不由得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前来,抬起的手已悬在了半空中,却在望见新安公主那凌厉的杏眸时,生生止住了。 围观的众仆妇见状连忙将他拦下来,文妪同几个婢女一道扶起玉润,只见她捂着额头闷哼道:“父亲息怒,方才是玉润不小心。” 不小心么? 那掐自己的这一下,也是不小心了?新安公主的眸子锐利的眯了眯,眼底有冷光划过。 她倒是低估了这个看似乖顺的小丫头。 “夫主……”新安公主终于开口,不论表情还是语调,都异乎寻常的冷静。 “这么晚了匆匆来此有何贵干?” 此言一出,王献之愣了,玉润也怔住,旋即,她琥珀色的眸子眯了眯,暗暗冷笑。 不错,是她故意安排好的,让杏儿将冷水泼在外头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一则可以让绾绫换好衣裳,二则派人去请父亲过来,亲眼目睹这一幕。 不愧是新安公主,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的对手,始终都是这般冷静且从容,若是换做寻常妇人,只怕早就心急着跟夫主解释了。 王献之被问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本扬起的巴掌最终也只得是颓然的放下,唯有语气难掩怒火。 “玉润今夜在琅琊王府受惊,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就不能来看看她么?” 新安公主明媚的星眸从他的面上扫过,淡淡的笑道:“夫主多虑了,有我在这儿,自会护玉润周全,你说是吧?玉润?”新安公主笑着走向玉润,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摩挲着玉润的脸颊,坚硬的指甲盖儿带着沁人的凉意。 玉润故意瑟缩了一下身子,低低的应道:“是……父亲不必担心,母亲待玉润很好。” “玉润!”见到女儿下意识的摸向额头,一脸惶恐的模样,不由得愧疚愤怒齐齐涌上心头,他正准备再大声质问新安公主,却听到门外有婢女高声喊道。 “夫人,九姑娘又哭了,乳母怎么都哄不好,您快去看看。” 闻言,新安公主嘴角划过一丝得意之色,抬步同王献之擦身而过。 在经过他的刹那,朱唇轻启,幽幽吐出一句:“夫主,玉润再过两年便也及笄了,你不必一直当她是个孩子。” 这话将王献之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生生噎了回去,他目送着那女人高傲的背影走到门口,终是厉声道:“日后休要再让我见到你苛责玉润,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不顾及你们皇家的体面了!” “皇家的体面?”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新安公主回眸玩味的看了王献之一眼,终是迈出了门槛。 王献之则立刻上前查看玉润的伤势,见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擦破了点皮,这才放下心来。 末了,有些愧疚的看着玉润,讷讷道:“父亲无能,不能替你讨回公道……” “父亲不必自责,原本也是玉润的过错,玉润着实不该私藏生母的画像,惹怒母亲。” 她这说的可的确是大实话,其实压根就是自己设局,摆了新安公主一道,如此一来,她自然没有心思再寻人。 不仅如此,她也可以趁机利用一下父亲的愧疚,来为自己谋些实惠。 想到这里,她有些复杂的看了王献之一眼,对于这个男人,她曾经是怨极了的,但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做那个任性妄为,全凭喜好来做事的自己。 既然王献之妄图通过弥补她来减轻愧疚,那么他们二人,便各取所需吧。 思及至此,玉润抬起晶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王献之道:“父亲,玉润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否应允?” “玉润想要什么直说便是,只要是父亲力所能及的范围。”王献之看到女儿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女儿想要几个护卫,和几个身强力壮的丫头。” 王献之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是啊,要是有这样的人在女儿身边,自然不会再让她受欺负,即便是新安公主能以身份压人 ,有了这些人在她也要多几分顾虑。 思及至此,他便爽快的应了下来,语毕还满目慈爱的摸了摸玉润的额头,抬眸时一眼瞥见了那墙上挂着的画像,黑如点漆的墨眸中一闪而逝隐痛。 可他终是没有勇气再靠近一步,在玉润失望的目光中,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房门一关,站在玉润身旁,一个穿着青花色襦裙,婢女模样的少女就立刻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勉强扶着桌子才没倒下。 文妪也是庆幸的不住念佛。 “谢天谢地,可算是没叫他们给认出来。” 玉润则莞尔,对着众人都无法看见的阿玖报以微笑。 这次多亏了她帮忙,因为新安公主并不认识叶绾绫,玉润猜测琅琊王若是想找人,务必会送一个见过叶绾绫的婢女过来,偏生阿玖识得琅琊王府里的下人,便沉寂魅惑那人,使得那人一时分不清楚,直把叶绾绫的脸看成是阿玖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叶绾绫此时还是满脸不解,从袖中掏出那幅桃花美人图递给玉润:“倒真是奇了,我明明记得那老妪时常为我们兄妹送饭,可这回她瞧了这么久,竟是没认出我来。” 玉润却是神秘一笑,指了指那幅画道:“你应当谢谢它呢,这画的作者可有神来之笔,许是在那女人眼里,你就是棵桃树也说不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叶绾绫还以为玉润是在开玩笑,自顾自的叹道:“侥幸躲过一劫,今日之事,多谢你帮忙。” 玉润却是摇头,对文妪吩咐道:“遣人将她送到冉叔那里去。” 她进府的时候,郗三爷分配给她的人并没有完全带进来,而是花银子在距离王家不远的胡同买了一处宅子,只为了防止日后自己再如前世那般被家族所放弃,能够寻去一个庇护之所。 没想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送走了叶绾绫,玉润也算是撂下了心头一件大事,倚靠在美人榻上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帮叶绾绫救出叶绽青同韵儿。 她正想的入神,猛然间抬头正对上阿玖璀璨夺目,艳光四射的眸子。 “女郎,阿玖知一密道,可入琅琊王府。” 玉润心下暗惊,讶然抬头看向她,正色道:“密道?是什么密道?” 阿玖却并没有正面作答,只目光灼灼的望着玉润开口:“只求女郎能趁此机会,救出我家公子。” 闻言,玉润沉下面色,故作凌厉的回望向她。 “当初,可是你家公子求我只带这一幅画出来的,我救了你,便已是仁至义尽。” 第38节 阿玖却不顾她冰冷的眼神,只凄然一笑,字字清晰的吐出一句:“女郎可否听过颍川庾氏?” 秀眉条件反射的一蹙,玉润努力在记忆搜寻关于颍川庾氏的讯息。 却还不等她想起,阿玖就已经自顾的开始了她的回忆。 “十四年前,大司马桓温诬陷庾氏谋反,庾家长子出逃,原本想要举兵征讨桓贼,却不料兵败被杀,桓温心狠手辣,趁机剪除了庾氏大部分旁支,一时间庾氏一门几乎被族诛!” 听到这里,玉润脑海里忆起当初翠莹死去时,口口声声说着桓温对殷氏一族欠下的血债。 莫不是……当时殷家便是因为支持了庾氏,才遭此横祸? “公子忍辱负重,不惜自降身段来到琅琊王府,为的就是能够借琅琊王之手来搞垮桓家,女郎,您难道不想见到桓家人有朝一日,如丧家之犬一般流离失所,被千万人所唾弃么?!” 玉润猛的抬头,只见阿玖娇艳如桃花般的面容带着一抹决绝的笑意。 这一刻,她并没有被蛊惑,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在刹那间沸腾起来。 但她还是强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冷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同桓家有仇的?” 自郗超过世,郗氏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同桓家势不两立,但阿玖不过是一画魂,又如何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在墨烁的棋局之中,王家同郗家,也是一子? 阿玖却是笑了,明媚的让人根本移不开眼,但那眸底那寒潭般的寂色却不知为何给她一种即将消逝的错觉。 只见阿玖走近玉润,咯咯笑道:“女郎,那人已将我的命许给了你,他向来说话算话,此时便是后悔,也无法了。” 她说的话,自己怎么全都听不懂? 玉润皱眉,心中满是疑惑。 阿玖笑得愈发绚烂。 “女郎呀女郎,只要你肯救出我家公子,我便告诉你为何你有阴阳之眼,好不好?” 阴阳之眼?玉润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眼睑,想起墨烁那黑如曜石般,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他们,真的是一样的人么? 玉润承认,自己向来不是个能沉得住气,抵抗的了好奇的人。 所以她只是沉吟了片刻,便郑重的点下了头。 ☆、第041章:蛇蝎 自应了阿玖要想办法救墨烁出来后,玉润就打定主意要再进一次琅琊王府。 可经过了那次火灾,王府大堂修缮,一时间拒不待客,她通过谢肃让叶家去问了几次,熟料琅琊王谎称叶氏兄妹重病,要在府上疗养,三句两句便将叶家人打发了回去。 玉润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趁着晋陵公主来府上做客,故意将琅琊王府藏着一幅神乎其神的桃花美人图之事讲给她听,说那画上的美人可在夜晚入梦,令人欲罢不能。 晋陵公主听了这话,果然立刻就起了兴致,拉着玉润的手兴奋道:“竟然还有这等奇事?!走走走,我们这就去瞧一瞧 ,若是你敢骗我,我铁定是不依的!”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此时却见到玉润扭扭捏捏的迟迟不挪步子,不由生出了几分不耐。 “哼!你们王家的女郎就是这样,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爽利!”她气鼓鼓的瞪了玉润一眼,显然十分不满。 “公主莫急,玉润并没有说不陪您去。” 玉润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之色,轻声道:“玉润不比公主,出门都是要通过主母应允的,更何况琅琊王府也并非我想去就能去,还望公主体谅。” “你一会儿说陪我去,一会儿又说不是想去就能去,到底是什么意思?”晋陵公主的眼睛眯了眯,高傲的下巴也不客气的扬了扬。 “我的意思是……”玉润故意拖长了音调,对着晋陵公主招了招手。 晋陵公主有些狐疑的将耳朵凑了过来,听着听着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 她重重的一拍玉润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只当你是个胆小的,却不料你原来是个颇有主意的,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晋陵公主说到做到,当即就拉着玉润去见新安公主,只说要请这位小姐妹去自己的府上喝茶赏梅,小住几日。 新安公主心中十分惊异,她太清楚自己侄女这个脾气,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从不顾忌任何人的面子,就连元懿这样的堂姐堂妹都从来不放在眼里,每到王家也从来只和十分会做人的三姑娘玉萱来往,如今……怎么和这小贱|人如此要好了? 诧异归诧异,新安公主并不想得罪这被兄长宠上天的丫头,只好点头道:“随你,只要记得莫要欺负我们玉润,按时给人送回来便好。” “姑妈放心,到时候晋陵一定会完璧归赵的!” 晋陵公主毫不含糊,拉了人就走,玉润同新安公主对视一眼,淡淡道:“母亲,恕玉润告辞。” 目送着她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新安公主朱唇轻启,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派两个跟着七姑娘,莫要出什么差错,她可是七爷的心肝宝贝儿呢。” 说道最后,她的杏眸半眯起,笑容也多了那么一丝诡异。 晋陵公主一出王家,就直奔琅琊王府而去。 正如玉润预料的那般,琅琊王府的人并不敢拦着她,而是恭恭敬敬的给他们迎了进去。 只是早先被烧毁的前堂已不能待客,领路的婢女便直接将玉润等人领去了后花园。 刚越过拱门,就听见有高山流水般的琴音顺着清风飘入耳膜,直撩拨着人的心弦,夹杂在其中的还有琅琊王不时传来的笑声。 晋陵公主一把拉住玉润,加快了脚步,嘴里还高声喊道:“叔父好兴致,自家房子着火都不着急,如今还有心思在这儿欣赏琴曲?” 闻声,琅琊王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见到来人是晋陵公主,原本有些不悦的神色就立刻敛去,换上一副社交笑容道:“竟然是晋陵你这个丫头,来来 ,快过来,我这儿可是有慕容公子送来的点心,你铁定没吃过!” 听到吃,晋陵公主的眼睛不由得放光,当即松开了玉润,小皮靴“哒哒哒”几声跑了过去,留在原地的玉润眉头却是蹙的极紧,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琅琊王面前,身着紫色暗纹锦袍,乌发被一根通体洁白的玉簪松散挽起的少年。 少年一双狭长的凤眸此时也正饶有兴致的盯着玉润,嘴角挂着一抹好似发现猎物般的轻笑,整个五官明艳动人,丝毫不比阿绝逊色,但却有着说不出的锐利,不似阿绝那般超然脱俗,清纯无害。 像是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极美,极艳,却也极毒。 所谓蛇蝎美人,不过如此。 “女郎的眼睛,可真漂亮。”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狭长的凤眸弯成两道浅浅的月牙,众人都被他的笑靥所吸引,仿佛天地间骤然失色。 任谁也绝不会想到,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哈哈,能得慕容公子一声夸赞还真是难得,晋陵,还不快见过慕容公子。” 晋陵公主疑惑的上前行李问好,玉润站在她的身后,琥珀色的眸子里一闪而逝阴冷的恨意。 这一世,她见到慕容珂足足提早了三年,可他初见自己所说的话,却一个字都没有变。 是啊,正是因为她有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慕容珂才心心念念的想要将它们挖下来,收为他的藏品之一。 这个西燕皇室送来做质子的少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怪癖, 那就是他绝容忍不了世上任何比他美的东西,一旦见到,便会亲手毁灭才肯罢休! 玉润觉得自己是身上有些发冷,抬头望向还未西落的日头,不知为何心中竟蓦地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若是此时此刻,她能见到阿绝,该有多好。 玉润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起,她竟会对那人有这种莫名的依赖了? 她正兀自想得出神,突然见到阿玖出现在面前,焦急道:“女郎!女郎!我家公子恐有不妥!” 玉润一愣,抬眸看向阿玖,突然见到她抬起的手腕处竟兀自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衬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恁地触目惊心。 玉润也是吓坏了,脱口而出到:“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晋陵公主将目光投了过来,却见玉润一张小脸煞白,不由得担忧道:“玉润,你没事吧?” “无碍。”玉润摆了摆手,僵硬的坐回到座位,此时已无暇顾及慕容珂投来那不怀好意的视线,耳边只听得到阿玖的惊呼。 “妾由公子意念所塑,可以感知到他的变化!女郎,求您快去看看,我家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阿玖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惊恐,玉润不敢怠慢,正准备借口出恭,却还不等她站起身,就见到拱门处有一婢女端着一个盖着白布托盘走了进来。 空气中霎时氤氲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刺激的人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了起来。 在大家都略微有些惊慌的神色中,独独一袭紫衣华服的慕容珂笑得最为妖冶,他狭长带着几分诡谲之气的凤眸眯了眯,对琅琊王道:“王爷如此割爱,珂就唯有却之不恭了。” 晋陵公主水汪汪的眸子晶亮,难掩好奇的问道:“叔父送的是什么?怎么那白布上头红艳艳的一片,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玉润却是心下猛地一沉,攥紧的手心中坚硬的指甲都已经狠狠的掐进肉里。 琅琊王走到婢女身前,一下子掀开了么托盘上盖着的白布,瞬间,一双还带着热气,腕部鲜血仍流淌不止的纤白修长的双手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在场的众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玉润不忍心的撇过脸去,心中暗暗恼恨。 自己……自己怎么就晚来了一步。 阿玖震惊的看着那双手,眉心桃花的纹路蓦地扩大,最后蔓延了整个面部,她抬起削尖的下巴,发出一声极为凄惨的哀嚎的,伴随着她声音的响起,整个后花园骤然狂风大作,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凌迟着每个人的脸,大家匆忙起身向室内奔逃,一时间桌案上的酒盏也被推翻,砸在瓷杯碗碟上狼藉一片。 “这该死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琅琊王极为不满的明命人熄了暖炉,带着众宾客转移到偏院去,慕容珂却之看着那双刚刚被斩断,极为美丽修长的双手道:“烧了。” 在听到这两个字,阿玖的眸子顷刻间变得赤红,她疯了一样的冲过去想要扼住慕容珂的喉咙,但双手却轻易的从他身上穿过。 玉润深吸一口气,终是哑着嗓子喊道:“且慢!” 慕容珂狭长的凤眸锐利的扫了过来,嘴角带着一丝桀骜的笑:“怎么?女郎有什么意见?”他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玉润那澄澈清亮的眸子,眼底有着玉润熟悉的妒意。 玉润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缓解喉咙的干涩,她站起身来,鼓起勇气对慕容珂道:“慕容公子,这双手,是我伯父旧友的,您若是不要,可否转赠给我?” 这女郎倒是有勇气,慕容珂眸子危险的眯了眯,在座的其他豪门千金有的已经吓哭了,可她却还煞白着脸色站起来,明明吓得已经抖若筛糠,却还要强撑着将这东西要过来。 自己要不要……成全了她呢? 慕容珂微微一笑,语调却是极冷:“我不要的东西,便是毁了,也从不给人的。” 玉润一震,刚要在说什么,却见到慕容珂将手中正在把玩的酒樽飞快的丢了出去,正砸在那端着托盘的婢女手上,婢女一个吃痛,盘中盛着的双手就这样干脆的落入了下面的火盆之中。 阿玖目眦迸裂,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公子小心翼翼吹干墨迹,用那双修长纤白的手指爱怜的抚摸着画中自己的模样。 温暖的,像是朝阳的光辉洒落一般,让她的心化作一汪春水。 可如今呢…… 她恶狠狠的望着慕容珂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蛋,却觉得他比肥头大耳,目光淫|邪的琅琊王还要面目可憎。 院子里的风愈演愈烈,慕容珂挑衅的看了玉润一眼,大步跟上众人的步伐。 玉润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却见到的阿玖的神情不对,整个人都被深红诡异的图腾所包裹,仿佛下一刻,就会跟那画上所见的桃花一样,转瞬便会消弭于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美人这个大变|态出没,有人愿意收了他不?今天这章是有点重口味了,燕太子丹也曾经斩掉过美人的手送给荆轲,就因为荆轲这蠢蛋说了一句只喜欢手不喜欢人。历史上慕容氏的确送了个质子来东晋,不过不是这个时间,慕容珂也是虚构的,纯属作者的恶趣味,顶着锅盖遁…… =======魔镜小剧场======= 某年某月某日 慕容美人: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男人? 魔镜曰:你是sb么!特么的一天问上八百六十遍,老子是镜子又不是电视机,有本事你照个别人出来给我看看啊! 第39节 于是……魔镜卒 本剧场告诉我们的是:论拍马屁的重要性! ☆、第042章:桃殒 “不要!” 玉润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就要向阿玖抓去。 慕容珂闻声则疑惑的转眸,玩味的盯着她道:“怎么?瞧女郎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难不成……是想要送我一巴掌?” 玉润听到这句话,伸在半空中的手就顿了顿,正准备缩回。 慕容珂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冷哼道:“谅你也不敢有个胆……” “啪!” 他一句话未说完,只觉得面颊处火辣辣的疼,惊得慕容珂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玉润,却见她一脸惊惶的缩回了手。 夕阳此时已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满是阴霾的天空遮蔽了冷清的月色,狂风大作,吹起少女额前凌乱的发丝,模糊了她的整个面容,便只有那琥珀色晶亮的眸子宛若繁星般明亮清晰,让人一眼望过去,便有触目惊心之感。 玉润嗅着顺着风吹来的幽幽兰香,望着那个抓着自己手腕的人,原本还惊慌失措的表情刹那间化作明媚一笑,这笑容带着释然,轻松,还有从未有过的坚定。 “阿绝……”她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出声,只是望着少年冷清英俊的面容,觉得心底原本冰封的一角被渐渐化开,初见慕容珂便想要瑟瑟发抖的情绪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她不会怕,再也不会怕了! 玉润深吸一口气,看着脸色由红到紫,最后可以黑的滴出墨汁的慕容珂,冷冷道:“玉润原本是没这个胆子的,但慕容公子亲口提出来,我自然不好拂了您的意思。” “你!”慕容珂差点气的倒仰过去,这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听不懂人话么?! 自己方才那话压根是想要威胁她的!可谁知道她居然真的敢…… “噗嗤……”阿绝在一旁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贴心的揉着玉润的手道:“卿卿干得漂亮!” 拜托,是他抓着她的手腕甩过去的好吧,自己这样说,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解围罢了。 只可惜此言一出,甭说是解围了,只怕慕容珂已经恨她入骨。 阿玖见到变故突生,也回过神来,面上那繁复的图腾渐渐消失,感激的看着玉润道:“多谢女郎提醒,阿玖差点就做了错事。” 眼下公子应当本就是强弩之末,若是自己再耗费精神来蛊惑他人,公子只怕凶多吉少! 玉润也顾不得去看阿玖,眼下这个麻烦不解决掉,别说是救墨烁出去,只怕自己都不能完好无损的走出琅琊王府的大门。 慕容珂眸中暗流涌动,眼看着就要到了爆发的边缘,忽听晋陵公主在那边高声唤道:“你们还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小心一会儿下了雨,给你们全浇成落汤鸡。” 这声音终于打破了他们二人诡异的气氛,慕容珂狭长的凤眸颇有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冷笑道:“玉润是吧?好,我记住了!” 言毕,拂袖而去。 直到他走远,玉润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看着阿玖郑重道:“就是现在,你等会儿去迷惑晋陵,将她带的远一些,到时候众人去寻她,我们就趁机去救你家公子。” “是!”阿玖用点头,自己方才一时糊涂,险些误了大事。 后续一切按照玉润的计划进行,晋陵公主果然被阿玖所迷惑,恍恍惚惚的去院子里寻那幅神奇的桃花美人图,等到琅琊王发现她不见了,立刻大惊之色。 要知道这可是他皇兄的独女,真真是捧在手心儿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是在自己府上出了什么事情…… 琅琊王面色一凛,不敢再想,忙带着众人四下里寻找。 玉润趁此机会悄悄避开众人,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始终纠缠着自己,就好似毒蛇一般阴冷。 可每每她回头望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又莫名的消失。 “怎么了?”阿绝疑惑的盯着玉润。 “无碍。” 恐怕是自己想多了,若是真的有人盯上了自己,阿绝这样敏锐的感官,一定会发现的。 玉润摇头抛开脑子里各种担忧的念头,直奔墨烁的居所。 “哐啷!” 一道银白的闪电仿若利剑般劈下,划破了滚滚阴云,使得前方原本昏沉模糊的视野刹那间明亮起来。 玉润心下一抖,见到前方那熟悉的破败院落不由得浑身一震,飞快的从被狂风吹得不断摇晃的大树下跑过,直奔院门而去。 还未进门,便问道有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鼻而来,中间还夹杂着隐约的血腥之气。 玉润不禁蹙了蹙眉,一把推开艰难的抵抗着狂风的木门,果然见到墨烁犹如一片枯叶般虚弱的倒在血泊之中,面色惨白若金纸。 他远山般的黛眉扭曲着,毫无血色的唇瓣不断地打颤,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玉润不忍心去看他那掩藏在宽大衣袍中的手臂,只觉的视线刹那间被冰凉的液体所模糊。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血泊中的墨烁扬起瘦的脱了形的下巴,黑曜石般的双瞳竟是骤然迸射出慑人的亮光。 “阿玖?” 他欣喜的唤了一声,却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玉润此时来不及解释,她跑过去扶起墨烁,惊骇的发现竟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入手处的肌肤已是皮包骨头,十分硌人,想到初见时少年一身鹤氅,如松竹般挺拔俊秀的模样,玉润就只觉得鼻子发酸。 空气中血腥之气也愈发的浓烈,玉润不敢再耽搁,努力架起他向外走去。 刚迈出门槛,就见一道白光闪过,耳畔旋即传来炸裂的声响,玉润惊悚的抬眸,只见到院落中央那株桃树已经被闪电拦腰斩断,高大的树冠眼看着就要砸落在他们的身上。 情势十分危急,阿绝来不及多想,就飞快的化作一道白光钻入了玉润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她用力拉着墨烁扑倒在一旁。 “轰隆!” 树冠也随后擦着他们的鼻尖坠落,锋利的枝杈生生削断了玉润鬓边扬起的青丝。 “好险!” 玉润低吼一声,忙又扶着墨烁向密道的方向跑去,眼看着就到了南院的那口干涸的水井。 阿玖早等在井边,见到玉润带着墨烁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而这抹惊喜却在见到墨烁空荡荡的袖口处,那刺目的鲜红时消失殆尽。 “公子……”她菱红的唇瓣轻咬出这两个字,正准备上前,却见到前方玉润清亮的眸子顷刻间酝酿起汹涌的风暴。 阿玖皱眉,下意识的回望向身后,只见眉眼细长的紫衣少年抬起手,利落的抖落其中握着的卷轴,在卷轴打开的刹那,仿佛又桃花瓣自其中飘飞而出,狂风吹动着画纸猎猎作响,那单薄脆弱的桃花就好似阿玖瑟瑟发抖的身子。 “女郎,我似乎拾到了你掉的东西呢。”慕容珂笑靥如花,一只手扯住画轴的另一端,轻声道:“我这人呐有个毛病,最是见不得比我还美的东西,这画上的美人儿可是漂亮……”他一只手轻扯着,画轴的底端就出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裂痕。 玉润薄唇紧抿,依照他们方才的计划,原本是故意将画遗落,引得晋陵公主拾起的,可如今……怎么不见了晋陵公主,画又落到了这家伙的手里? 还不等她想出对策,只听到耳畔一阵惊呼。 “不要!”墨烁突然抬起头,青丝后的面容苍白的渗人,慕容珂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管盯着玉润那灿若星辰的明眸。 “原来女郎这般冒险,都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啊。”慕容珂好似抓住了玉润的把柄,笑容带着十足的恶意。 玉润却无动于衷,仍自顾的将墨烁扶到井边。 慕容珂哪里容忍得了她这般忽视自己,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然而却还不等他将玉润拦下,就见到眼前晃过一个黑影 下一秒,他的头上就被人蒙上了个黑漆漆的布袋,整个视野瞬间被遮挡。 慕容珂气的跳脚,却感觉一记重拳敲在他的脸上,痛得他手一松,画就被夺了过去。 “给我打!专拣他的脸,给我狠狠地打!” “呜呜呜!”慕容珂拼命的挣扎起来,可能是他呼吸太急,布袋里又放了迷药,措不及防之下竟是昏了过去。 玉润看也不看他,只管将墨烁小心翼翼的顺着井绳放到下面,早等在那里的陈叔立刻接过,对玉润道:“小的这就将墨公子送去五爷那里。” “恩!路上小心些。”玉润刚叮嘱完,就见到一脸冷汗的墨烁艰难抬眸,定定的望着她手中的画道:“阿玖……阿玖……” 阿玖一脸泪痕的望着他,可是眉心火红色的桃花图腾却开始消退。 玉润低头看向画轴,惊讶的发现那被扯坏的一角已经渐渐扩大,画上的桃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朵朵枯萎。 陈叔惊诧不已,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奇景。 “不要……”墨烁黑亮的眸子却迸射出绝望的光芒,他紧紧盯着阿玖不住流泪却始终挂着微笑的面容,颤声道:“我……对不起你。” 起初,他利用天赋创作她出来,不过是想要利用她代替自己迷惑那些权贵,从而达到使桓家受难的目的。 而阿玖也从无怨言,始终承受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灾难。 墨烁只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转瞬被愧疚的潮水淹没。 犹记得他曾说:“阿玖,只要陛下降罪于桓家,我便带着你离开。” 那时的阿玖面若桃花,巧笑嫣然的应道:“好!” 然后呢? 然后他一次次的食言,一次次的背弃当初的承诺,只为等桓家如庾氏一样被株连九族。 “阿玖……”他痴痴的唤出这个名字,艰难的抬起失去了双手的时双臂在空中挥舞着,艰难的想要将女子因哭泣而瑟瑟发抖的身影拥入怀中。 可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玉润皱眉,听到四周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对陈叔喝道:“带着他走!马上!” 墨烁还要挣扎,陈叔不由分将他打晕,背起来就跑。 阿玖目送着他的身影坚定道:“公子,保重!” 玉润望着她渐渐变得模糊的身影,皱眉道:“你可曾后悔?”声音有着与平常不一样的冰冷疏离。 “后悔?”阿玖转身,倾城的面容带着一抹潋滟的笑意。 “我本是由公子的意念所塑,对他心中怀有的万千恨意与夙愿都了若指掌。”她轻轻的开口,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若是我不死,公子如今虚弱的身子便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本就一心求死,只是不甘心,便宜了那些恶人!” 玉润双眸眯起,冷光慑人:“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井下的阿玖却是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那又如何?我是没有你的隐忍,你的决心,做不到像你一样冷眼旁观着心爱的人被活活烧死!” 玉润薄唇紧抿,突然用力将画轴抛入井中,冷笑道:“好,很好,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苟且偷生!” “主公!”立在一旁的黑衣人见状停止了踢打慕容珂,转眸担忧的望向玉润。 “阿玖她……” 第40节 “走吧!” 没有给黑衣人半句反驳的机会,玉润扬长而去。 黑衣人无奈叹息一声,一把扯掉蒙在慕容珂面上的布袋,随后竟在原地凭空消失。 等到众人赶来的时候,就只见到慕容珂狼狈的趴在井边,拉起来时已经是鼻青脸肿。 琅琊王吓了一跳,连忙命人将他抬到屋里,正准备离去时,却听到井下隐隐传来细弱蚊蝇的歌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声音恁地熟悉,琅琊王立刻想到了曾经夜夜相伴于自己梦境之中的佳人,一时间,直叫他心痒难耐。 “你们下去,我随后就来。” 他打发走了众奴仆,鬼使神差的将头探到井边,只见佳人在井下巧笑倩兮的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影子愈发模糊,却也让他愈发的心急。 终于,鬼使神差的,他脚下一滑,猛地从井口一头栽了下去! 与此同时,伏在陈叔背上的墨烁轻轻睁开了眼睛,在幽深死寂的隧道里,他的耳畔除了陈叔粗重的呼吸声外,竟还飘来女子幽幽的叹息之音。 “公子,若有来生,妾仍愿为你的画魂,相知相守,不忘初心。”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第043章:黑锅 狂风顷刻间止息,阴霾渐渐退散,澄黄明亮的月重新探出头来。 一切都恢复如初,只有那破败院落中被拦腰劈断,彻底枯萎的桃树见证了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玉润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头,抬眼望着正气的跳脚的晋陵公主。 “可恶!竟然敢抢本公主的东西,来人啊!将那个什么慕容公子给我抬出来!” “公主殿下,慕容公子他已经……已经走了。” “走了?!”晋陵气的直翻白眼,怒道:“抢了东西就想跑,哼,没那么容易,要是他不把桃花美人图还给我,我定要他好看!” 玉润则是一脸的迷惑,目光不解的扫向身边的阿绝,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不是叫人毒打了他一顿么?他怎么不来找我报复?” 阿绝嫣然一笑,走过来贴近玉润耳畔。 “卿卿放心,他那个人啊,最好面子,也最看重皮相,变成那副猪头样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玉润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 是啊,慕容珂如此爱美,自然不肯那样出现在人前,更何况……堂堂西燕的皇子,被打了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么,只怕是他连自己的责任都不能追究,否则一旦传出去他是被一个小丫头教训成这样,日后还怎么在建康城的贵族圈子里面混。 不得不说,阿绝这次下手既毒辣又刁钻,专拣着别人的弱点,着实是秉承了他们老谢家人蔫坏蔫坏的品质。 虽说阿绝手段阴狠,但这慕容珂也太自负了点,竟然连个随从也不带,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彼时,玉润并不知道慕容珂其实是带了人的,只是那些人还来不及上前保护,就全都如同失了魂一般,定在原地不动了。 晋陵公主一腔怒火没处发泄,便将众奴仆骂了个狗血淋头。 末了忍不住问上一句:“叔父呢?怎么不见他人。” 有个战战兢兢的老妪上前道:“王爷吩咐我们先撤回来,自己便留在后院了。” 这么晚了他呆在后院做什么?晋陵公主满腹疑惑,想到慕容公子也是在后院的古井处被人发现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还不等她再追问那幅画的下落,就听到外面突然有人慌张的跑来,嘴里还不住的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掉到井里头去了!” 闻言,玉润“腾”的一下坐起,心跳仿若雷鼓。 琅琊王怎么会掉到井底下去的,莫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陈叔他们此时可是已经走脱了? 无数个疑问在玉润的心头凝结成了浓浓的担忧,可不到最后关头,她绝对不能表露出半分慌张, 于是玉润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前对晋陵公主道:“公主殿下,王爷怎么会掉到井里去的,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好。”晋陵心中也委实好奇的紧,二话不说便拉着玉润直奔后院。 可谁知却给他们扑了个空,原来这会儿琅琊王已经被人抬了上来送去医治,只剩下空荡荡的井口,从上面看去,黑漆漆的不可见底。 “我听说啊,王爷上来的手里还抱着有一个画轴呢!可谁知道转身的功夫,就没了。” 有两个小厮还在窃窃私语,晋陵公主听了立刻起了兴致,缠着他们去问是什么画轴,可他们支支吾吾了半天,只答道:“是一张被血染了的白纸!上头什么图案也没有。” 饶是已经听阿绝说阿玖为了拦住追兵,迷惑敌人后被慕容珂撕毁,但如今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心痛难当。 她到底还是没能依照承诺守住对墨烁的承诺,天大地大,竟是无她一缕画魂的容身之处。 晋陵公主则有些扫兴,只得带着玉润败兴而归。 令玉润没有想到的是,三日后,市井渐渐流传出一个笑谈,说琅琊王在自家的后院调戏被婢女不成反被推入井中,等到醒来时却变得有些痴傻,心智比七岁的孩童还不如。 虽然这传言的可信度还有待证实,但从王妃心急着立世子,并渐渐接手府内事物这几点来看,只怕是八九不离十。 这个消息对于躲藏在玉润宅子里的叶绾绫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琅琊王一出事,他的亲信必定无暇顾及被秘密关押的叶绽青同韵儿。 于是玉润同叶绾绫二人合计,是时候将密函之事公诸于天下了。 可谁来做这个公开密函的人呢? 叶绾绫自告奋勇,却是被玉润果断拦了下来,她安抚的拍了拍叶绾绫的肩膀,斩钉截铁道:“放心,我已经想好背这个黑锅的人了!” 闻言,叶绾绫还是有几分顾虑:“什么人?你确定他甘愿冒这样的风险么?” 玉润双眸微眯,笑容带着一丝狡黠:“自然甘愿,有道是死马当活马医,即便明知道这掉下来的馅儿饼可能有毒,他也会甘之如饴!” 叶绾绫心中疑惑更甚,玉润口中的这人,会是谁呢? 转眼便是阳春三月,距离老太后的寿辰越来越近,建康城中也是一片喜庆祥和。 这日,一辆辆马车从城门口驶入,待看清楚马车上头明晃晃的镀金族徽时,围观群众的嘈杂叫嚷声转瞬化为一片死寂。 骑在枣红色骏马上一袭暗云纹黑袍,五官犹如刀刻般丰神俊朗的男子睨视着人潮,丰唇勾起一个冷峻的弧度。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啊,他终于能够再次踏足这片父亲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土地,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展露于人前。 桓玄深吸一口气,不由得勒紧了缰绳,脑海里回想起嫡母那犹如魔咒一般,字字泣血的话语。 “想当年,你父亲入朝拜谒皇陵,文武百官夹道相迎,可司马曜那个竖子!利用桓家帮其铲除异己之后就弃若敝履!你父亲临终前想要上表求取九锡之礼都被谢家那个老东西百般阻挠,他是死不瞑目啊!” 桓玄气息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他抬起头,望着建康城百姓或是惊艳,或是敬畏,或是不屑的眼神,用力的攥紧了拳头。 当年父亲失意离去所承受的屈辱和不甘,他要一件一件的,全部讨回! 男人雄心勃勃的模样恰巧映入一双琥珀色的明眸之中,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撂下车帘,女子灵动悦耳的声音从车身后徐徐传来:“陈叔,走吧。” 随后,胡同里,一个停的极为隐蔽的黑色马车就这样徐徐驶出。 坐在车厢中的紫衣少女轻轻勾起唇畔,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好,很好,一切如她预料的那般,好戏就要开场了! 入夜,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漆黑寂寥,恰恰只有玉润所在的翠墨居还点亮着灯火,昏黄的烛光将满园的月色几乎都比了下去,遥遥望去若隐若现的光芒化成一抹柔和的暖色。 “时候不早了,卿卿还是早些歇下吧。”阿绝有些心疼的望着凝神专注的玉润,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淡青色的影翳,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连同她的忧愁一并抹去,确实在指尖快要碰触到她肌肤的刹那生生止住了。 玉润却浑然不觉,置若罔闻 ,仍是紧握着毛笔,逐字逐句的将密函临摹出来,让人一眼望去,竟是难辨真假。 阿绝忍不住拍起手掌,赞叹道:“卿卿好书法!” 玉润确实抬起头,恍若未闻道:“我有一事,着实想不通,不知道阿绝可否为我解答。” “卿卿但说无妨,”阿绝挑了挑眉,竟摆出了一副天底下没有什么能难的住我的表情。 见他如此自信,玉润不禁哑然失笑,低低的开口:“琅琊王为何要留着这密函,早早烧毁不就完了么,许是我太多疑,总担心这是个陷阱。” 阿绝却是摇头,眼底又嘲弄之色:“我倒觉得未必,”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密函上头的印鉴,斩钉截铁道:“只怕是琅琊王这个老东西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以此为把柄,要挟涉案的官员,所以特地留下这封调令的密函。”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 玉润面色微变,还不等问出这个疑惑,就见阿绝玩味的勾起唇角,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道:“是啊,琅琊王这个老东西,野心大着呢,他又怎仅仅满足于那点兵权。” “你说的是!”玉润点头,笑容也有些冷酷:“既然如此,放桓家同琅琊王府斗一斗也好,鹬蚌相争,我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她话音刚落,阿绝就调皮的眨了眨眼,口吻带了些许埋怨:“错了,不是卿卿你,而是我们!” 玉润面色酡红,有些窘迫的抬眸看向他,却又在四目交接的刹那立刻避开了那人炙热的眸光。 我……们么? 一直以来,她始终都是孤军奋战。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我们”呢? 也许是从她那夜睁开眼,见到眼前这位倾城绝色的少年开始,又也许是从她踏入竹林,寻求五伯父的庇护开始,再或者是她感念恩情,冒险救了叶绾绫开始。 一切的一切,使得她不再孤单,不再孤立无援! 玉润嫣然一笑,面颊处留下两个浅浅的梨涡,旋即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我如今还有亲人,还有绾绫,还有文妪和陈叔他们……” 阿绝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我咧个天呐,他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他可是,想要做她家卿卿心中那独一份儿的…… 可是见到玉润说的如此兴致勃勃,他也着实不忍心打断,只是宠溺的看着她笑成月牙般可爱的眉眼,原本淡漠的内心转瞬被化成了一汪春水。 玉润说着说着,眸光却是陡然一黯,发出一声仿若呢喃般的叹息。 “只可惜……阿玖她不在了,我原本,还等着她告诉我,为何我能有阴阳之瞳的,可怜她,去的太突然了。” 阿绝浑身一怔,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虽未曾消失,但眸光却已隐约可见冰冷之色。 玉润缩了缩瞳孔,正欲再追问什么,忽听他道:“时候不早了,若是再不吹灯,只恐文妪来问。” 言罢,竟是径自转身,将自己俊秀挺拔的背影没入了阴影之中。 玉润咬了咬唇,终是吹灭了灯火,但那双晶亮的眸子却是一眨一眨,许久才轻轻阖上。 ☆、第044章:相见 第41节 太后的寿宴如期而至。 建康城中的各大世家都被邀请进宫赴宴,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太夫人斟酌二三,最后选了一向沉稳且和晋陵公主交好的三姑娘王玉萱,四夫人陈氏的长女五姑娘王玉栎,以及这些日子常陪着她礼佛诵经,乖巧懂事的七姑娘玉润。 至于新安公主的生女,太夫人则以年纪太小,不适宜此等场合为由拒绝了。 这个消息一传来,最高兴的当属文妪,她火急火燎的跑来禀报玉润,却不料对方听了之后并无半点情绪波动。 “女郎,太夫人选您去参加天家的宴会,那可是莫大的荣耀,您怎地瞧着……并不开心?” 文妪本以为玉润年纪小,还不懂得这次机会有多珍贵,正欲同她仔细解释,却不料站在窗棱边上的玉润撇过了脸,细碎的光芒射入,将她完美无缺的轮廓投在雪白的墙面,成为一道极为冷厉的剪影。 “妪,”她的音调并不半点兴奋,恰恰相反,还隐约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即便是我去了又能如何,那样的场合,若是没有像样的穿着和优雅的谈吐,日后王家的七姑娘只会沦为众人口中的俗物。” 文妪一怔,旋即带了几分气恼。 “女郎怎可妄自菲薄!”她立刻走到衣柜前,宽大的手掌飞快的拉开红木雕花木门,待看清楚里面放着的衣物时,一种挫败感顿时袭上心头。 自她们到达建康,进入王府已经足足有两月了,这期间后院的管事无数次提起要给女郎做簇新的衣裳,可量了几次尺寸,都因各种各样莫名的理由而耽搁下来。 文妪看得清楚,那些奴才,分明就是看出了自家女郎不得七夫人的喜爱,所以才会暗地里使绊子,想方设法让女郎难堪。 玉润看到文妪的老脸皱成了苦瓜,心中也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笑,便走上前来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妪尽管放心,其实二夫人方才已经派人送了衣裳过来,说是以前二姐留下来的,可我瞧着,这分明就是新做的。” 玉润话音未落,杏儿就捧了个布包上前,文妪惊讶拿起来仔细查看,只见是一件藕荷色上襦,荷叶边齐胸月白色长裙,整套华服并无太多纹饰,只是裙摆的底端用丝线绣了一串儿墨梅,十分清雅别致。 “二夫人的眼光果然好!”文妪面上的愁容终于散去,忙招呼着婢女来给玉润梳妆打扮。 玉润轻叹一声,随后便任由她们摆弄,折腾了好一番才跟着郗氏等人出了王府的大门。 正午的日头高悬在天际晃的人眼睛生疼,加之在马车中颠簸了一路,众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躁意和不耐,奈何宫门前车水马龙,一时半会儿都理不清楚头绪。 太夫人静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可耳朵却将外头婢女的议论声听的真切。 “七姑娘就跟着宫门口的石狮子似的,当真好定力,六姑娘可是招呼奴婢端了三趟水,补了四次妆呢!” “太夫人,”太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妪开口,眼角眉梢满是慈祥的笑意,“您这次果真没有选错人,七姑娘年纪虽然小,性子却如此沉稳,是我们王家的福分啊。” 闻言,太夫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点头叹道:“是啊,能潜心诵佛,耐性自然不会差,只是……莫要让他们给带偏了才好。” “您一直放在身边教养,自然是不会的。”老妪上前替她捏肩,嘴里也有些疑惑的嘀咕道:“奇怪,往日里宫里头举办宴会也少不了这些家族,怎地今日就拖到现在不曾放我们进宫门呢?” 同样的问题,坐立不安的六姑娘也心急火燎的问了出来。 “三姐,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再等下去人家好容易画好的妆都要给汗晕花了!” 这个时代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流行敷粉,六姑娘玉栎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天生体热,在这外头焦灼的等了大半天,加之补了几次妆,脸上都快能和稀泥了。 玉润有些无奈,听到玉萱安慰她说稍候片刻即可之后,更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连连。 结合前世今生的经验,这样的乌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联想到近日刚入宫,风头最盛且富有千杯不醉盛名的张美人,孝武帝为何拖到现在都迟迟不肯召见各大家族,这其中的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嘈杂的响动,只听见有侍卫呵斥道:“滚滚滚!哪儿来的小乞丐,离我们家夫人的马车远一点!” 这声音立刻惊动了众人,使得原本就躁动不安的人群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马车的车帘纷纷掀开,大家都向着声源处望去,只隐约瞥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没头没脑的向着宫门口冲去。 期间,一个中年文士向前将她拦了下来,不一会儿人影就消失在一个黑漆的马车中,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守门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双带着冷冽寒光的眸子从车帘处收了回来,女子微沙低沉的声线徐徐传来。 “灵宝,外面是怎么回事?” 被叫了乳名的桓玄先是一怔,随后略有不解的眉头紧锁,疑惑道:“回禀母亲,好似是有个乞丐混了进来,被人给逐……带下去了。” 这么多世家贵族在此,谁都不会真的跟一介庶民见识 ,大多都会给那乞丐些许银两早早的打发了。” 车中的女人冷笑一声:“乞丐?即便是在很有乞丐,门卫怎么如此不长眼将她放到这儿来,要我看,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桓玄沉吟片刻,低低应道:“母亲放心,孩儿已经派人去查了。” 言毕,他心中却在暗暗思索,若是自己没有看错,方才那个出头的中年文士,好似……好似是琅琊王氏的人? 正如他嫡母所言,这里是轻易不会混进什么乞丐的,王家这样做,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在人前作秀,只是王家已是百年簪缨世家,早就扬名在外,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这样说来,方才那乞丐出现的原因,就更是蹊跷万分了。 彼时,文妪则是一脸窃喜的看向玉润,暗想自家女郎果然聪明,叶家的事情不能由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郎来出面,但若是换做王家那位颇有风度节气的五爷来出头……不仅能够事半功倍,还能为王家赢得一个忧国忧民的盛名。 文妪如是想着,偷眼去瞧玉润,却见到她表情淡然,眸光平和,毫无波澜,心中忍不住佩服。 女郎的定力,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玉润则自动忽略文妪同众婢仆敬佩的目光,暗暗冷笑。 想必很快,桓玄就会咬上自己下的诱饵,然后一心想要抢去王家的功劳! 她啊……着实是太了解那个男人了,凡事他都喜欢争抢,哪怕是你捧着一颗真心巴巴的送去给他,他都会不屑一顾甚至于极尽羞辱,偏偏要自己亲自抢来才肯罢休。 这边是桓玄,她前世心心念念,以为是最终归宿的良人! 玉润心中越是恨意滔天,面上的神情便越是淡然。 终于,在宫门外足足候了三个时辰,终于有公公端着懿旨宣众人觐见。 前世今生,玉润并非第一次进宫。 只是关于对于这个比王家还要森然庞大的华丽坟墓,玉润提不起半点好感。 想当初她也曾敬畏过,但接连几次撞破了宫人同王公贵族的淫|亵荒唐之事后,她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晋王室就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不乏新安公主的推波助澜。 玉润淡笑一声,望着满园的春意盎然,花团锦簇,鼻尖却只闻得到那深埋在泥土下,隐隐腐烂的气息。 太后端坐在上座上,满头的银丝被绾成繁复的发髻,耳朵上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宝石耳钉同孔雀羽毛点翠发簪交相辉映,端庄大气,一派富贵之相。 相比之下,孝武帝虽然也是华服加身,龙袍金带,那尚未酒醒,微微有些浑浊的目光却使得他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一副颓丧模样。 太后好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儿子一眼,只好出声替他解围。 “今日一早后花园的假山不知为何竟落了两块大石下来,哀家恐伤到各位,便命匠人务必将上头的石头搬走,这才耽搁下来……” 究其本源,不过是不想让众人见到孝武帝的醉态,以免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引得那些不怕死的穷酸文士痛批陛下无德罢了。 事实随时如此,但太后为了顾及皇家的体面,少不得要来粉饰太平。 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却也不得不编些诸如“石落”是暗示着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的福照这类的鬼话。说的太后心花怒放之后,众人这才逐次上前行礼,王家这次来的二爷王凝之同五爷王徽之自然也不例外。 玉润掩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正觉无聊之际,突然听到一个极为沉稳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她心口猛的一紧,立刻抬眸看去。 抬眼的刹那,屏风后突然走过一道月白的影子。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蜂腰猿臂,如墨的青丝被月白色的缎带束起,完美的轮廓在屏风后留下一道令人无限遐想的剪影。 玉润正心中疑惑这人是谁,就听见犹如玉石相击的清脆音调徐徐传来。 “谢氏景瑜,叩见太后……” 余下那人说了什么玉润只觉得耳边嗡鸣,再听不清楚。 只剩下心底一个固执的声音在不断地惊呼。 谢景瑜……景瑜…… 这是谢珏的表字! ☆、第045章:寿礼 月白色的裙摆上多了几条褶皱的痕迹,就如同玉润此时纷乱如麻的心绪。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在谢府拜访答谢同路之恩时相遇,又或者在谢珏生前最爱的別苑外来一场偶然的邂逅。 一切的一切,她都有精心的设计,然而每每到最后,却又全都扑空。 谢珏仍旧如传闻中的那样,低调神秘,就连谢家最德高望重的老祖母都摸不清他的行踪。 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她方知这命运呐,即便是你能未卜先知,也永远不会按照你精心设计的轨迹。 玉润深吸一口,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半掩了眸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能强求。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陡然萌生出这四个字来。 也是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刹那,她原本炙热的目光转瞬黯淡下来。 他们是天壤之别,判若云泥啊! 若非前世他身死,自己便是终其一生,也绝踏不进谢家的大门。 这一世,即便她的名声没有被毁,不会再成为贵女圈的笑柄,不曾被家族厌弃。 她却还是胆怯。 越是在乎,便越是怯懦。 所谓近乡情怯,便是这般吧。 玉润敛眸,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等到她再望向屏风的时候,谢珏俊秀挺拔的身影已经落座在榻几之后,耳边传来女郎们压低了的议论声。 “是谢家的四郎!四郎啊!” “嘘!小声点,别给太后娘娘听见!” 玉润的唇畔轻轻勾起,幽叹一声。 若非是因为陛下同太后在,想必这些女郎也会如在会稽郗家宴会上的那些人一样,只恨不得掀翻了面前摆着的屏风,一睹传说中谢四的尊容。 她心里这般想着,目光也瞟向谢珏落座的方向,那依稀有些熟悉的轮廓,让她暗暗心惊。 这时男宾们拜见完了,王府的太夫人郗氏便率先送上寿礼,其中便有王献之精心准备了近两月才写完的百寿屏风。 第42节 太后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夸赞太夫人有心,新安公主在一旁看着,也命婢女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红木雕花箱子呈上。 “这是?” 太后手指抚摸着箱盖上错综复杂的纹路,笑容慈爱的看向新安公主,轻声询问了一句。 新安公主颔首,还不等作答,旁边的孝武帝就憨笑一声,道:“母后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想必定是妹妹一片孝心,准备了灵芝雪参让您益寿延年!” 对于新安公主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孝武帝向来十分喜欢,并非因为情深意厚,而是因为……新安是最懂事的一个。 对于这一点,孝武帝是相当满意,所以在人前,他也愿意卖给这个妹妹足够的面子,使她享尽天家的宠爱。 新安公主自然明白孝武帝的心思,她立刻笑盈盈的开口:“皇兄说的不错,却也只猜对了一半,灵芝雪参什么的只怕宫中早就吃腻了,所以孩儿特地准备了这个,虽然不贵重,却是稀罕的很……” 然而她的话未说完,太后已经掀开了那礼盒,新安公主淡淡一瞥,笑容却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太后面露疑惑的伸手摸向箱子里放着的东西,想要拿到眼前看个仔细。 然而新安公主却是倒抽一口冷气,一眼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玉润进门的时候,她为了做面子送给她的蚕丝薄袄!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她之前好容易得的雪莲去哪儿了?! 新安公主只觉得胸口一紧,一股子邪火“腾”地窜了上来,她咬牙切齿的转眸望向屏风后的玉润,却只望见她月白色画着墨梅的衣角,以及屏风后头跪坐的笔直的人影。 孝武帝这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看着那蚕丝袄道:“这……这莫不是之前朕御赐的……” 这蚕丝袄极为难得,整个建康城也不过只那么几件,他当时得了便随便赏给了宫妃同几位公主,所以如今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时的孝武帝尚未完全酒醒,所以想也不想便直接说了出来。 话刚一出口,他就立刻有些后悔,太后同新安公主的脸色也更是难看。 晋陵公主在一旁坐着,向来没心没肺的她见到此情此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诶?这个不是之前父皇赏的西燕贡品么,啧啧,姑母您也太会借花献佛了。” 新安公主没差点叫她给气死,狠狠送了她一记白眼,咬着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太夫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若有所思的望向玉润,却见到玉润一张笑脸煞白,也是一副十分惊骇的模样。 难不成这件事她并不知情? 她着实很喜欢这个多灾多难的孙女儿,便下意识的想要替这个玉润开脱。 太后费力的挤出一丝极为僵硬的笑容,转眸对新安公主道:“你有心了。” 闻言,新安公主心下猛地一沉,只觉得手足冰凉,浑浑噩噩的站起身走回座位,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刀刃上一般艰难。 太后并非她的生母,这些年来她始终苦心经营,好容易才换来他们母子的和颜悦色 ,好不容易才提升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却是因着这样一个小小的礼物,就这样功亏一篑! 思及至此,她的目光极为怨毒的瞟向玉润,却见到她也正看向自己,状似惊慌的神情中还夹杂着那么一抹淡淡的嘲弄。 “啪!”新安公主手腕上的玉镯被她生生捏为两截,她咬牙启齿的望着玉润所在的方向,暗自发誓。 下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给这小贱|人点颜色看看!绝不手软! 经过这么一曲,太后收礼时再也不当众拆开,只是让身旁跟着的婢女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宝贝一一收起。随后又吩咐宫婢们上前将众宾客的酒杯满上,一时间,够筹交错,谈笑声此起彼伏。 如此热闹的情形下,王家人的心情却是十分复杂,新安公主满心怨恨,太夫人满面忧色,三姑娘同六姑娘则一个性子过为沉静,另一个又太不知分寸,引得太夫人十分无奈。 相比之下,玉润则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谢珏的方向,看着他优雅的端起酒杯,在昏黄的烛光下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动作极为潇洒,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恰在此时,谢珏放下酒杯在掌心轻轻把玩,染了烛光微微有些迷离的眸子就这样□|裸的扫了过来,明明隔着一层屏风,可玉润就是觉得他目光灼灼,仿佛瞬间便洞穿一切,直烫到她的心坎儿里去。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越过了时光的洪流,越过了生死的距离,深深凝望着彼此。 终于,玉润猛的抬起了头,将视线转移到高挂的灯笼上,盈盈烛光打在娇艳的花瓣上,刹那间,玉润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昙花在午夜骤然的怒放。 酒过三巡,真是的兴致最高的时候,宾客中有些喝高了的文人雅士们忍不住嚷嚷道:“陛下,臣听闻谢家四郎琴技卓绝,不如让他一展风采,令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众女郎闻言,立刻炸了锅,都窃窃私语道:“四郎!他们说要四郎弹琴!” “是啊!若是能听上一曲仙乐,便也不枉此生了!” 不仅女郎们雀跃不已,太后也十分开怀,点头笑道:“不错,这个主意当真不错,也让哀家饱饱耳福,只是不必只拘着谢家四郎一人,在座的,哪一个都是我大晋的国之栋梁啊!” 听太后这意思,是想要众人都表演一番了? 玉润正暗自思忖太后这个老狐狸打着什么主意,却突然见到晋陵公主不满的哼哼一声,旋即接话道:“皇祖母也忒偏心了些,既然青年才俊可以,闺中千金也是可以,您莫要小瞧了孙女儿的那群小姐妹呢。” 原来如此,玉润不禁莞尔,她犹记得当初晋陵公主的婚事是被拖了再拖的,后来还因为孝武帝过世而守孝三年,表面上看似如此,但其实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太后并不怎么看好谢混那个貌若潘安的小白脸。 这呀,根本就是祖孙两个在较劲儿,却是给他们这些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太后娘娘这一发话,还有谁敢不从,玉润回眸看向众人,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身怀绝技的,早就跃跃欲试,肚子里空空如也的,则露出一脸担忧恼恨的神情。 还有的,便如玉润这般,深藏不露,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半点涟漪。 与此同时,谢珏终于站起身来,躬身对着的太后一揖道:“太后娘娘,不知臣可否相求一事。” 太后面上仍旧挂着极为温和慈爱的笑容:“哦?是何事?” 谢珏面上闪过一丝极为狡黠的笑容。 “臣听闻家中兄长所言,说有一位极为擅琴的女郎,技艺比我还要精湛百倍。” 此言一出,太后微微蹙眉,疑惑道:“哦?这普天之下,竟还有人的琴技能超越的了你谢四郎?” 谢珏长身玉立,稳稳的站在原地,淡淡应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故而臣今日才会恳请太后娘娘,让这位女郎同我共奏一曲。” 太后顿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板含笑开口:“如此说来,这女郎在场了?她是何人?” 谢珏点头,嘴角的那抹邪笑却愈发扩大,只听到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如山泉潺潺流过,如珠玉清脆相击,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回答:“琅琊王氏的嫡七女,王氏玉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珏:朕今晚翻了你的牌子,还不快来侍寝。 玉润:= = 谢珏:夫人,长夜漫漫,切莫要让为夫独守空房啊! 玉润:= = 谢珏(灵机一动):卿卿,人家都说左耳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所以甜言蜜语都要说给左耳听。 玉润:真的?! 谢珏:为夫也怀疑的很,不如今晚你到我房中,咱们共同讨论讨论? 玉润信以为真,遂往。 翌日 谢珏(满足脸):为夫已用身体行动证明,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不是左耳,而是左|乳! ☆、第046章:斗琴 被谢珏点了名字,玉润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双发烫的手掌攥住,越收越紧,到后来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知道她名讳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来,而那些从未听过这名字的文士同女郎们则是忍不住窃窃私语,暗暗询问此人是谁。 谢绝此举,分明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儿了! 玉润紧锁的黛眉下,琥珀色的眸光中闪动着几分迷茫和不解。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难不成是因为当初在会稽的那一曲《广陵散》,谢肃将自己的事情讲与他听了? 是了,一定是了,保管在谢家的琴谱是如何被她所知晓,谢肃一定是就此事来问谢珏了。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玉润并没有半点的心虚,倒反而有些雀跃。 许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早就想要同他琴瑟和鸣了吧。 现如今,她虽然技艺平平,但在阿绝的教导下也有了几分起色。 便是不能技惊四座,也绝不至于丢人现眼。 玉润打定了主意,努力平复下心绪,嘴角含笑的抬眸看向前方,正好听见太后笑道:“玉润……珠圆玉润,当真是个好名字,我想起来了,她是中书令王大人的爱女吧。” “是的,正是我那孙女玉润。”因着谢珏对玉润的夸赞她,太夫人也与有荣焉,王家众人都陪着而笑,却只有新安公主面色极为僵冷。 晋陵公主在堂上看着众人都在吹捧玉润心中颇有几分不屑,她这人的毛病向来是喜欢同人唱反调,便一脸坏笑的提议道:“共奏一曲多没意思,斗琴方是上策。” “对呀对呀,斗琴方是上策!” 底下立刻响起了响应的声音,玉润眉头微蹙,见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下暗道不妙。 这其中不怀好意者居多,他们二人无论孰输孰赢,只怕都有一方的名声会受损。 晋陵这丫头,唉…… 玉润暗叹一声,却见到太夫人身边的婢女过来,附身在她耳边道:“女郎,太夫人交代,今日上台,尽心即可。” 尽心即可? 这意思,便是要让她输给谢珏了。 玉润暗暗叹息,太夫人这样说,便是不想给自己压力,也想给她个台阶下。 可是今日,她是真的要输么? 她眼看着宫婢撤掉了她面前的屏风,端着琴上前来,突然莞尔一笑。 好啊,便是输,也要输的漂亮。 就在此刻,谢珏那灼灼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四目交接的刹那,玉润的瞳孔猛地睁大。 “阿绝……” 玉润抖了抖唇,这两个熟稔于心的字徘徊在嘴边,呼之欲出…… 手指下意识的轻抚上心口,感受着胸膛中“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生生将方才那股冲动压抑了回去。 便是一模一样又能如何。 阿绝是个鬼魂,可眼前的谢珏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怎么能将他们二人混淆呢。 “既然是斗琴,那便女郎先请吧。”谢珏也屈膝而坐,却并没有碰他面前放着的七弦琴,干净整洁的手指伸向玉润的方向。 第43节 “好。”玉润点了点头,却突然笑道:“只是玉润想请太后娘娘为我准备两样东西,不知太后娘娘准否?” 弹琴而已,这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招,女郎们纷纷投来怨毒的目光,只等着她在谢珏面前丢丑。 人群中,一双漆黑如鹰聿般泛着冷光的眸子此刻也死死的盯着玉润,他粗大的手指一抖,酒水就这样从酒樽中洒了出来,打湿了袖口,他却浑然不觉。 “谢珏……”他面色阴郁的叨念这这个名字,再看向端坐在琴后的玉润时,眼底一闪而逝狠绝。 就是这个眼神! 玉娘含羞带怯,充满了爱慕的眼神。 曾几何时,这眼神明明是只属于自己的! 桓玄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邪火,这股邪火将原本因侍卫送来的喜讯都冲淡了。 太后十分爽快的应允了玉润的请求,不一会儿,宫婢们就端了一张雪白的屏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陶罐,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只见到宫婢们将屏风立在玉润的右手旁,然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大家兴致大起,有心急的便忍不住嚷道:“女郎可是羞怯,只敢于屏风之后弹琴?” 但说完这句,他也觉得不对,既是羞怯,又为何将屏风摆在一旁,压根不能遮挡住她的容貌啊。 便只有谢珏,眼神玩味而戏谑的望着玉润,给她一种自己已被那双璀璨星眸所洞穿的错觉。 驱赶走乱七八糟的念头,玉润对众人的询问充耳不闻,只是右手轻抚上琴弦,拨弄出细碎如呢喃一般的颤音。 左手旋即压下,原本尖细高亢的声音渐渐转低,取而代之的是高山流水般的闲适和恬淡,而玉润此时的神情也是如此,笑容平和温婉,每一个抬起和落下的动作都极为优雅,而那质朴的琴音韵调虽不华丽,却自带着一股名师们的气度。 众人都讶异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郎,暗暗惊叹她竟是这般从善如流,泰然处之,即便是在最为尊贵的皇室面前,都丝毫不失风骨。 不错!正是风骨! 还不等他们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就见到玉润突然将右手从琴弦上收回,动作十分利落的从旁边的陶罐中掏了一个东西出来,大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拿东西竟然是一支巨大的毛笔。 她这是…… 众宾客都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向前探了探,想要将玉润的动作看得更清楚,只见她右手攥着毛笔,飞速的在一旁的屏风上做起花来,不多时,就见到雪白的屏风上突然多了一个花瓣。 她左手拨弄的飞快,音乐也加急了起来,听的人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而那右侧屏风上的花瓣更多了,花瓣越来越大,像是一株株墨梅在皑皑白雪中盛绽出美丽的花朵。 此时此刻,众人都被她的花所吸引了,只觉得那音律同花开的节奏配合的天衣无缝,精妙绝伦,听在耳中只宛若天籁。 这个时候,谁还管的上她弹得到底是好是坏,技艺是否高超,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一朵朵绽放在枝桠上的墨梅所吸引,风一吹起,屏风微颤,就好似那花瓣也在风簌簌作响似的。 同众人全部为玉润所惊艳,久久无法回神不同,谢珏则是微微挑起墨梅,录出一丝极其玩味的笑意。 这丫头啊,果然是个鬼机灵,心中清楚自己技艺不精,这才特地留了一手,用单手奏乐,另一只手来作画,这样一来,大家就会因为欣赏她的画作而忽略了她的琴技。 好一招声东击西! 谢珏虽然笑得狡黠,但那深邃如同寒潭一般泛着幽幽冷光的双眸却隐有赞叹之色。 就在这时,她的笔锋急转直下,曲调也变得更加急切,只见那些墨梅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竟然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寿”字。 掌声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就连座上的太后娘娘也不禁拍手叫好,高兴得合不拢嘴道:“好!很好,哀家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好的寿礼,不愧是书法世家养出来的孙女儿,不错!不错!” 她一连赞了两个不错,孝武帝也不得不跟着附和,太夫人此时也是难掩面上的惊讶之色。 她曾问过玉润,但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跟着先生习了字,书也读过几本,略微懂些道理罢了。 但如今看来,她哪里只是习了字那么简单,那随性纷乱的花瓣共同组成了“寿”字的笔划,潇洒自如的笔法竟似传承了她祖父的衣钵。 一曲终了,雪白的屏风上已经会满了墨梅,组成了气势磅礴的“寿”字,台下众人呆愣了许久,旋即爆发出的更热烈的掌声。 这一刻,玉润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旋即她想起了谢珏,立刻将目光投了过去,却见到对方并没有半点的恼怒和紧张,只是似笑非笑,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含情……脉脉? 玉润被陡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条件发射的敛眸,避开了他炙热的视线。 孝武帝清了清嗓子,赞叹道:“女郎好书法,好琴技,哈哈,孤也是大开眼界,谢珏,现在该轮到你了。”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投向谢珏,可谁知道他哂然一笑,竟是潇洒的起身,径自走向玉润刚刚绘好的屏风前,一面欣赏一面笑道。 “女郎琴技非凡,谢珏认输。” 认输?他竟说认输?! 玉润正要将毛笔放回陶罐中的手一抖,她分明就挑了个极简单的曲子,用这样讨巧的方法只不过是为了不输的那么难看而已。 她曾听谢肃回忆过谢珏的琴声,说他韵律浑厚,荡气回肠,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更有人赞叹他为现世嵇康。 如此高的评价,岂是她这样三脚猫功夫能比的。 可他竟是说认输。 玉润只觉得心口一痛,千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她望着那双冷冽如寒潭般的眸子,却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温柔。 只是一眼,便会深陷进去,难以自拔。 他这分明是……用自己的名声,来成全她呀! 玉润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错,她今日是带着野心而来,为了不像上一世那般被新安公主利用,成为讨好权贵们的筹码,她要变强,即便是树大招风,可只要根深,她又有何畏惧。 所以她不再藏拙,她不再默默无闻,便是最终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那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可偏偏是这样的心情,却让她再遇上他。 她本不该奢望的呀! 玉润抽了抽鼻子,抱起琴正欲转身,突然听到谢珏极为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他说:“女郎这般夺了我的风头,该拿什么来偿还呢?” 玉润身子一僵,脚下竟是沉沉的迈不开步子。 她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却只见到谢珏那张清俊绝伦的脸上正漾着明媚的笑,轻抿的薄唇翘起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 玉润只觉的心脏猛的漏掉一拍,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他幽幽的那一句。 拿什么,来偿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秒钟变恐怖故事的神结局小剧场============ 谢珏(不依不饶):拿什么来偿还呢? 玉润:咳咳……你别激动的,上辈子我纸钱是烧的少了点,不过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谢珏:……算了,钱债肉偿吧。 玉润:( ⊙ o ⊙ )!!! 翌日,谢记包子铺正式开业。 广告语:爱她,就把她吃掉! …… 渣寻:为啥写到这里我觉得一道阴风飙过,后脊梁骨发冷。 谢珏( ﹁ ﹁ ) ~→ :抓到作者菌一只,切之,剁之,入馅儿!然后端上去给老板娘! 泡下吃货女友秘诀就是:爱她,就给她喂饱! ☆、第047章:鸩毒 谢珏竟说要她偿还! 他竟是要她偿还于他。 玉润抱着琴的手指一紧,“叮”的一声,琴弦竟是应声而断了。 众人的瞟来的目光颇有几分意味不明,女郎们则是艳羡中夹杂着点点嫉妒。 高贵如天上谪仙一般的谢四郎竟是低头了,竟是向一个名不见经传,年纪资历都尚浅的女郎低头了! 太夫人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她本意是想要卖给谢家这个面子,毕竟孙女儿初来乍到,没必要抢了别人的风头,可谢珏的所作所为,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坐在一旁的谢道韫则柔声宽慰道:“太夫人不必担忧,我这侄儿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他许是真的佩服玉儿的才气,并无恶意。” 这个儿媳爽朗大气,所做所说她向来十分信服,如今听她说谢珏并无恶意,太夫人微微颔首,心中的不安便也减了几分。 谢珏灼灼的目光此时闪过一丝狡黠,只见他巧笑嫣然道:“女郎弄坏了我的琴,难道不该偿还么?” 这句话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却十分真切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方才众人还在猜测他们是说什么,这一下全都听的真真切切。 一时间,堂下哗然。 玉润那微白的脸色则是“腾”的一下涨红了。 他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竟是这般的肆无忌惮! 玉润此时已是反映了过来,张了张口尴尬道:“我……我不知这琴是你的。” 谢珏挑了挑眉,终是没有再为难她,而是转身对着太后同孝武帝深深一揖,大大方方的开口:“陛下,太后娘娘,臣今日输得心服口服。” 言罢,就潇洒的转身退了下去。 玉润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环抱着琴,却觉得像是抱着个烫手的山芋。 孝武帝同太后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经验,太后和蔼的对着玉润笑道:“不必担心,来人,捧我的绿绮来给谢家郎君。” 绿绮?这不是当年司马相如弹奏凤求凰时所用的那把么? 玉润心下暗惊,忙跪下开口道:“太后娘娘,弄断琴弦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您不必担忧,我定会赔偿谢家郎君,令他满意。” “哦?”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女郎年纪虽轻,却是个有担当的,不错,不错。” 她话音刚落,谢珏也的躬身行礼道:“太后娘娘不必割爱,此事,微臣自有打算。” 他竟然当着太后和陛下的面说他自有打算。 这个谢四,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一时间,座下的诸位大臣有的面露担忧,有的则一脸幸灾乐祸,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谢珏的下场来。 出人意料的是,孝武帝半点生气的模样没有,反而哈哈一笑,对着谢珏正色道:“你们王谢两家的事,便由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第44节 大家做梦也没有想到,孝武帝竟会是这样的反应,谢珏如此逾越,他却半无生气的模样。 玉润也是有些惊讶,但旋即,她立刻分析清楚了利弊。 谢珏此举,无异于给自己贴上了他的标签,而这恰恰,是孝武帝乐意看到的。 自晋朝开国以来,皇族的驸马大多出自名门,如桓温桓济,还有她的父亲。 可正因如此,孝武帝才会忌惮驸马位高权重,如桓温这般威胁到皇室的利益,所以在淝水之战立下悍马功劳,以至于功高震主的谢珏,绝不会是最好的驸马人选。 可他为爱女晋陵公主选驸马时,却总有人提起谢珏的名字,他心中不安,必会担心出了第二个桓温,所以眼下谢珏主动向玉润示好,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太后已经吩咐宫婢送了奖赏给她,宴会上的其他郎君同小姑子们也都纷纷上前表演,只是不论陈家女郎的反弹琵琶有多动听,谢家小姑子的水袖舞有多惊艳,众人始终都难以忘怀玉润笔下那傲骨铮铮的梅花,以及那高山流水一般,徐徐流淌入人心中的琴音。 时间渐渐流逝,计时的沙漏眼看着快要所剩无几,座上的太后打了个哈欠,隐约是有了倦意。 见此情景,孝武帝大手一拂,下令道:“诸君辛苦,时辰已是不早,今日便……” 却还不等他的话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他直奔孝武帝的位置,走到近前轻声耳语几句,孝武帝面色微变,立刻喝问道:“听说今晨有一位乞丐混进了宫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凝神屏气,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玉润敛眸,心道这孝武帝果真是个聪明人,那乞丐明明只是在宫门口晃荡,并未进宫,可他一开口,却是笃定了那乞丐已经入宫。 这样说,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看着堂下都默不作声的众人,孝武帝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将酒杯狠狠砸在了桌子上,旋即冷笑道:“诸位爱卿,此人是何来头,可否有人,为孤解惑啊?”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却是软了下来,双眸中的醉意已经化成一道寒芒。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人心惶惶之际,王徽之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恭敬的行礼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来了!桓玄呼吸一紧,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一直在等着王家人开口,没想到果然给他等着了。 想必王徽之做梦也不会料到他辛辛苦苦找来的证人,如今已经落到了自己的手里,甚至那极其关键的证据,也在短短的时间内被自己派人所截获。 桓玄得意洋洋的为自己斟满酒,意料之中的看到王徽之在听了身边随侍的耳语之后变了脸色。 孝武帝等的有些不耐烦,正欲追问,却见到一直跪坐在原地不曾发一言的桓玄竟是也站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孝武帝满是不解的打量着他们二人的表情,忽听桓玄道:“陛下,微臣也有要事禀报。” 刚才都不敢出声,现在一个二个的又都站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孝武帝冷着脸并没有理会桓玄,而是追问王徽之道:“你先说给孤听听,到底是什么要事。” 王徽之此时已知功劳被抢,便不好再说,只得拿最近要替孝武帝重新编撰地理志一事暂时搪塞过去。 桓玄更加得意,十分自信的昂首,声音低沉却很有力:“禀报陛下,陛下若是先恕微臣无罪,微臣才敢说!” “你!”孝武帝不满的看着桓玄,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胆子。 想到那太监一脸凝重的神色,说此事已经成为把柄被抓在桓玄嫡母南康公主的手里,若是自己再包庇下去,只会让天下人以为是自己强行护着琅琊王这个胞弟。 思及至此,他一咬牙,沉声道:“孤恕你无罪。” 桓玄立刻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宫人,那宫人立刻小心翼翼的呈了上去。 堂下窃窃私语,王徽之目光不善的看向桓玄,却换来他略带挑衅的眸光。 王徽之敛眸,暗暗叹道。 到底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啊。 桓玄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王家因他抢了他们的功劳,所以心有不甘,却并不清楚,自己正按照玉润设置好的陷阱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孝武帝翻开密函,见到里面写着的内容面色不由大变。 桓玄见状立刻上前两步,趁热打铁道:“陛下,臣还有认证,请您准许她觐见!” 孝武帝此时脸色已经极为难看,此事他并非毫不知情,只是个中细节琅琊王有所隐瞒,眼下被他们逼的不得不摆到明面上来,他又怎么会有好心情。 但桓玄对此毫无所觉,这个功劳是从王家人手中抢过来的,既然是王家人要做此事,加之现如今琅琊王得了怪病不起,初来乍到的桓玄深信这是个夺取陛下信任,且能扬名于天下的绝好机会! 不一会儿,叶绾绫被带了上来,此时她仍旧是蓬头垢面,一身脏兮兮的乞丐打扮。 这是玉润特地交代的,要她尽量模糊自己的长相,以免被人认出。 叶绾绫一进门,立刻跪下来扣首,哽咽的将自己兄长和弟弟被困在琅琊王府的事情说出,引得众人一时间愤慨不已。 桓玄则趁此机会捧着密函一脸得意的将琅琊王同姚秦勾结,故意撤走军队导致几个家族惨遭屠戮的事公诸于众。 玉润看着他那一副侃侃而谈,志在必得得模样,眼中划过一抹冷笑。 桓玄啊桓玄,你才到建康,只怕对于朝中之事还不甚了解,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借此事翻身。 只是你不知道这其中厉害,更不知道今天的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玉润垂眸,敛住眼中的杀意。 她已经成功诱得他饮下这鸩毒,接下来,就是等时机成熟,静候他毒发身亡! ☆、第048章:设局 “陛下,琅琊王图谋不轨,狼子野心,竟伙同秦军残骸我大晋百姓!” 这个帽子扣的可是有点大了,孝武帝的面色紫涨,但想到那密函上头的内容,却又偏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良久,他才尴尬的咳嗽一声,正色道:“桓爱卿,此事你检举有功,但具体的细节还有待考证,来人呐!” 孝武帝一声令下,殿前护卫便立刻跪倒在他面前。 “你们先去琅琊王府,找到叶氏兄弟,再做定夺。” 毕竟他不能只听一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不是,孝武帝下定决心,目光不由得瞟向坐在一旁,面色煞白的琅琊王妃,以及一脸愠怒,愤愤不平的司马元懿,忍不住暗自叹息。 怪只怪他这个弟弟病得着实不是时候,他即便是有心想要护着,若是他病情一直没有转寰,自己也着实犯不上花费这样的心力来扶植一个无用的弃子。 桓玄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其实他早有准备,据密探送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打探到也是兄弟就被关押在府内,只是具体的情况并不知晓,有人曾经在夜晚听到过男子撕心裂肺的哀嚎。 想必,是折磨的不轻。 越是这样,便越合了桓玄的心意,琅琊王司马道子如此歹毒,天下人只怕都要除之而后快,自己当年被他明里暗里算计了那么多次,如今终于能够还报与他了! 当真是痛快!痛快! 桓玄越想越是得意,目光不由得看向玉润,只见到屏风后面一个脊背挺直,瘦削冷清的人影。 心中腾地升起一股邪火,他还记得他的玉娘看向谢珏那个小白脸时的眼神,爱慕中饱含着复杂的情愫。 有什么了不起的,王家、谢家还有建康城中的各大家族,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这些人明白,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屏风后的玉润已然察觉到这股夹杂着野心与怒意的视线,但她并没有理会,而是随同其他女眷一道在太后的示意下悄悄退了出来,向着停留在宫门口的马车走去。 然而还不等玉润到宫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女郎留步。” 闻声,太夫人同王家众人都回过头来,只见来人是一个二八年华,长相靓丽的宫婢,她此时正打量着玉润,嘴角含了一丝讥讽的笑意,用有些尖锐的嗓音道:“女郎是王氏七女吧,我家娘娘说仰慕您的风采,想请您到她宫中小叙。” 娘娘? 玉润挑了挑眉,听到身边的宫女伏在太夫人耳边轻声道:“她是张美人的人。” 太夫人点了点头,暗自思忖这位张美人虽然刚进宫不久,爬的却是极快,听说今日来陛下夜夜都召她侍寝。 只是如此受宠的宫妃,怎么会跟玉润扯上关系? 那所谓仰慕风采的鬼话太夫人是绝不会相信的,所以她颇有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却见到玉润嘴角含笑,十分淡定温婉的模样,心神不由大定。 “怎么,女郎这是不愿,还是准备让我家娘娘亲自来请你?”那宫婢显然是等的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有些不尊重,引得太夫人十分不快。 玉润不想太夫人为难,便主动上前一步,含笑道:“风采不敢当,既是娘娘召见,玉润自然要去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姐姐的主子是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 “你……”那宫婢一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有些逾越,毕竟她家主子如今连个贵妃都不算,还只是个美人。这番话若是传到了有些人的耳朵里……她打了个冷颤,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不由得佝偻了几分。 玉润从容不迫的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有一种超乎于年龄的沉静平和,看的那宫婢反而自惭形秽起来。 隔了半晌,她讷讷道:“女郎请随我来。” 态度同方才相比,明显恭敬了许多。 玉润对着太夫人同谢道韫等人福了福身子,轻声道:“祖母不必担心,玉润去去就回。” 太夫人见她半点也不紧张,微笑着点头应允。 跟在那宫婢的身后,玉润心中却是在不断打鼓。 张美人想要召见自己,绝不是因为什么欣赏她的风采,最大的可能,便是因为今晚她同叶绾绫的出现,让那个恨不得将自己的过去彻底掩埋的女人不安了。 她要提点自己,甚至有可能会威胁自己,让她不要将当初山洞中那狼狈的相遇之事流传出来。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发现那宫婢领着的方向并不是美人们所在的索芳斋,而是另一处僻静的所在。 玉润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那宫婢似有些急,忙催促道:“女郎快些走着,我家主子还在等着您呢。” 闻言,玉润却是神秘一笑,附身揉着膝盖叹道:“许是方才跪坐的太久,玉润的腿脚竟有些发麻,不如姐姐先去禀明你家主子,让她再稍微多等我片刻可好?” 那宫婢心中大怒,却怕露出马脚,只好咬牙陪笑道:“女郎说哪儿的话,若是您不去,奴婢是没法交差的。” 可谁知玉润却干脆停下了,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可是……可是我的腿真的很疼,那不如劳烦姐姐去给我叫辆马车来?” 宫婢气的直翻白眼,只能上前一步扶着她强行向前。 “女郎就不要这般多事了,否则若是让我家主子等急了,可是会怪罪下来的。” 是啊,是会怪罪下来,可即便如此,又哪里跟自己扯得上半点关系,便是传出去,也顶多说她不知礼数吧。 王玉润仍旧动也不动,只管捂着膝盖叫痛,弄得那宫婢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脆的有些刺耳的巴掌声陡然从旁边的走廊里传来。 随后,皮靴拍打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不知为何,玉润听到这脚步声,竟莫觉得胸口发闷,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就在她抬眸之际,那脚步声的主人也来到了近前,一张艳光四射的容颜上正带着得逞的笑,只是那眼底淤青的一块破坏了整张面容的美好,使他看起来平白添了几分狼狈。 慕容珂! 竟然是他! 这一瞬间,玉润明白了张美人的打算,她趁机邀请自己,不过是想要她无疑中撞上正在远处散步的慕容珂,这样一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就会成为她手中的把柄。 第45节 只是没想到自己知晓这皇宫中的布局,故意拖延,又弄出了很大动静,将慕容珂引过来了。 “小姑子,好久不见。”慕容珂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玉润一眼,见到她旁边战战兢兢的婢女,漂亮的不像话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 “你是谁?”他口气不善,吓得那宫婢一个哆嗦,想也不想便答道:“奴婢……奴婢是张美人的随侍。” 玉润这会儿则大大方方的站起身,膝盖也不痛了,笑盈盈的接过话茬:“是啊,这位姐姐说要带我去见张美人,正巧碰到慕容公子,多日不见,您还安好?” 最后那一句安好,直是气的慕容珂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托小姑子的福,我这几日,过的真是有滋有味儿。”他伸手摸上脸上的伤痕,眸光犹如毒蛇一般怨毒。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可他偏偏就想不明白,那一日自己到底是被谁打了,自己的护卫又为什么全无反应。 这丫头,当真邪门的很。 他深吸一口气,斜睨向那个侍婢,不满道:“既然是去见张美人,不应该去索芳斋么,来此处作甚。” 那宫婢面色一白,哆嗦着唇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她可是听说过眼前这位小公子的厉害,听说陛下赏了几个绝色舞姬给他,他非但没有疼宠她们,反而把一个爬上他床的舞姬手脚剁掉,直接丢到猪圈里做成了人彘。 这样歹毒有刁钻的手段,哪里像是一个丈夫所谓,可偏偏他丝毫不为此羞愧,反而还以此为乐,这不,前几天还将因着一个宫婢端来的茶水太烫,生生割下了她的舌头。 得罪了他,可绝无好下场。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玉润偷眼看了一下慕容珂的表情,眸光特别在他眼底的淤青处停留了一阵儿,心中暗爽,嘴上却唯恐天下不乱道:“啊?我们这竟是走错路了么,多谢慕容公子提醒。” 语毕,她推了推旁边的宫婢,那宫婢方才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都是奴婢不好,带错了路,女郎莫怪,慕容公子莫怪。” 她本该将玉润带到此处再悄悄离去,好要她迷路,可现在却将自己扯了进来,还被慕容珂发现,宫婢暗自悔恨,却也只得拉着玉润转头就要走,可谁知慕容珂却阴魂不散喝道:“站住!” 这一回,是特意说给玉润的。 到了他的地盘,竟然还想走,自己之前的账还没和她算清呢。 他懒懒的瞟了那宫婢一眼,骂道:“滚!” 那宫婢也不敢多做停留,连忙急匆匆的跑了,玉润连唤几声都不停一步。 玉润暗叹一口气,看来今日慕容珂是注定不打算放过她了。 也罢,既然是阿绝闯的祸,便也只好她来收场了。 玉润深吸一口气,正对上慕容珂,只见他冷笑道:“小姑子如今还能这么淡定,珂还真是佩服。” 他明明记得,最开始见到她还是一副十分胆怯的样子,再然后井边的她一脸冷漠,下令也是那般决然,至于现在……她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惧意。 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慕容珂眯了眯眼,突然觉得眼前这人,要比他想象的更有趣。 ☆、第049章:相护 感受到慕容珂投来审视的目光,玉润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 四目交接,慕容珂先开口:“小姑子,上回在琅琊王府,你送了我那样一份大礼,现如今,也应当到了我还礼的时候。” 玉润不慌不忙,笑道:“还礼?慕容公子的还礼,玉润可是承受不起。” 慕容珂也不理会,径自拍拍手,身后突然站出来两个黑衣侍卫。 见状,玉润眯了眯眼,语带嘲讽道:“慕容公子还真看得起玉润。” 她这是看不起自己叫护卫帮忙了。 慕容珂一向好面子,被玉润这样一激,面色陡然变得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半晌挥了挥手。 “你们先下去。” 那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此举正中玉润下怀,她盯着慕容珂,竟又是不管不顾的故意激怒他道:“慕容公子,你斩下我五伯父好友的双手,而我命人将你打了一顿,这笔债,就姑且算是咱们两清了,您又何必再来找茬。” “哼!”慕容珂锐利的眼神如刀锋般在玉润的面颊上擦过,冷笑道:“两清?女郎记性可真是不好,你可是还欠着我一样东西的。”说到这里,他玩味的笑了笑,那神情好似是再说:普天之下,就没有我慕容珂想得而不能得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猛的前进了一步,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玉润的双瞳上。 “咯噔。”玉润心下一沉,只见到慕容珂在森白的月光下抬起他纤长美丽的双手,然后慢条斯理的带上一双极为轻薄的手套。 玉润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这是由韧性极强的蚕丝所织成的手套,前世她在慕容珂身边时也曾见到过,每每当他想要亲自动手,取下猎物身上的器官时,他就会将它戴上。 看来自己着实是将他惹得恼了,已经逼得他想要亲自动手。 玉润咬了咬唇的,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慕容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慕容珂危险的眯起眼睛,冷笑道:“女郎的眼睛长得很漂亮,简直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所以……”他眉梢一挑,话锋一转,故意拉长音调道:“珂想摘下来,好好欣赏欣赏。” 他语气轻佻,狭长的凤眸中波光流转,明明是如此残忍的话,却被他说的极为暧昧,好像情话一样。 “欣赏?”玉润毫不示弱的瞪向他,竟是抬手一把抓住慕容珂的手腕,入手处冰凉的肌肤引得她打了个冷颤,她刻意忽略掉这极不舒适的感觉,凝视着慕容珂一字一顿的开口:“慕容公子,您可莫要忘了,我是张美人的客人。” “那又如何?”慕容珂语气轻佻,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我还是陛下的客人呢,我倒要看看,小姑子你的眼珠子和我们西燕的夜明珠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值钱。” 谁知玉润非但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好整以暇的笑道:“慕容公子当真是看得起玉润。”她抓着慕容珂的手用力收紧。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痛感,慕容珂十分不悦的蹙起眉头。 “不过……”玉润的声音幽幽,那琥珀色的眸子竟是闪过一丝冷厉。 “慕容公子要好好算算,以我的一双眼睛,换你一条命,这笔买卖,到底划不划算!” 换他的命?慕容珂猛地缩了缩瞳孔,似乎是不敢相信玉润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正疑惑中,突然感觉到手腕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垂眸,只见到银光一闪,玉润“嗖”的一声收回了手。 “你做了什么!”慕容珂脸色一白,震惊的看到自己的手腕处出现了一个极为细小的血点,周围的肤色也变得乌青一片。 “慕容公子,若是你不想要解药的话,就尽管取了玉润这双眼睛。”玉润嘴角含笑,可这笑容看在慕容珂的眼中却是分外刺目。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慕容珂漂亮的脸蛋儿变得扭曲起来,他死死的盯着玉润,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入肚。 玉润却毫不在意,仍旧肆无忌惮地笑道:“慕容公子,您的决定可得做的快一点,否则一个时辰之后,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您了……哦,我还忘了说,这毒啊,会顺着你的血脉一直流淌至全身,等你死的时候呢,浑身的肌肤都会变黑腐烂。”她说到这里,还故意发出“啧啧”的感叹,“可怜慕容公子您这张倾城绝色的漂亮脸蛋儿了。” “你!”慕容珂恨得咬牙切齿,却忌惮着不敢轻举妄动。 玉润得意一笑,她太知道慕容珂的软肋在哪儿了,不仅好面子,还极其在乎自己的容貌,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所以不论自己是否下毒,他都会宁可信其有。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树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幽动听的声音。 “慕容公子。” 闻声,慕容珂同玉润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白影潇洒从不远处走来。 来人如缎的墨发被轻束在后,面色并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敷粉,却也白皙如雪,吹弹可破。 正是谢珏。 玉润觉得呼吸一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珏大步向他们走来,到玉润身前站定,十分自然的将她护到了身后。 “慕容公子,陛下有召。” 慕容珂铁青的脸色没有半点转圜,他狠狠的剜了一眼谢珏身后的玉润,冷笑道:“陛下召我作甚?” 谢珏不缓不急的答道:“圣意只怕不是你我所能揣度的,慕容公子若是不信,不如派人去问问。” 听到这里,玉润也适时插嘴道:“哦……若不是四郎提醒,我也差点忘了,陛下如今正在彻查琅琊王,若是我的记忆不错,慕容公子好似前几天还在琅琊王府上作客呢吧?” 慕容珂的脸色更加难看,突然见到玉润狡黠的冲自己挤了挤眼睛,然后伸手递过来一个黑漆漆药丸狀的东西。 他迟疑的接过,只听见玉润语气轻快地开口:“慕容公子,玉润方才也不过是与您开玩笑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同我计较啊。” 这意思,便是将解药给他了? 慕容珂冷着脸接过,深深地看了一眼挡在玉润面前的谢珏,冷哼一声,终是走了。 见到他真的离去,谢珏只听到身后传来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他不由觉得好笑,这家伙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逞强,他正准备趁机训斥几句,好叫她下回不要这样大胆,可谁知道腰间一热,一个温香软玉般的身子就这样贴了上来。 谢珏只觉得脑袋中嗡鸣一声,原本白皙的面容瞬间涨的通红,那平素一向冰凉的肌肤此时竟变得烫人起来。 “你……”他发音有些艰难,那原本清晰的声线竟因为腰间的热度而被渲染上几分沙哑的气息。 “别动!”玉润突然开口,声音却没了刚才的调皮促狭,反而有几分隐忍不发的痛苦。 谢珏皱眉,果真停下了转身的动作,他僵直在原地,语气十分复杂的开口:“小姑子这般投怀送抱,就不怕被别人看到?” 玉润也不管他,而是将方才用来扎慕容珂的针也抵到了谢珏的腰间。 “怕,当然怕,只是我有话想问四郎你,你若是不如实回答给我。”她将手中的针推了推,隔着衣料,谢珏可以隐约感觉到锋利的针尖儿。 “女郎想问什么,不妨换个地方再说。” 玉润眸光闪过一丝凛冽:“不行!”她知道一会儿张美人的婢女就会带着人来此处“捉奸”,自己即便是没和慕容珂在一块儿,如此暧昧的同谢珏抱在一起,也着实有失体统。 可她就要赌这一次! 谢珏眉头锁的更近,他的手指用力的收紧,最后却又无力的松开,罢了罢了,反正还有时间,且看她要做什么。 “阿绝……”她突然将脸埋在他的后背处,这一声叫的闷闷的,让人听得模糊不奇怪。 谢珏的脊背却是果断僵直了。 “阿绝,阿绝……”玉润嗅着他身上那幽幽兰香之气,突然笑了:“绝和珏字同音啊。” 她仿佛呢喃的叹息处这一生,谢珏的脊背绷的更紧了。 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隔着轻薄的布料直沁在他的肌肤上,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整个世界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谢珏叹息一声,终是开口:“女郎说什么,我怎地听不懂?” 不承认啊? 便是这般不想承认么? 玉润涩然一笑,突然松开了双臂,脱离了桎梏的谢珏却并没有动,他的薄唇紧抿着,松开时必定会留下深深地齿痕。 “会弹私藏于谢家的《广陵散》,比我还更加清楚墨烁的身份,四郎,你还想否认么?”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从第一眼见到开始,只是那会儿觉得太荒诞不羁,加之从谢肃口中确认谢珏这一世还活着,一切的一切使得她对自己的猜测又犹豫了。 直到今晚……她本有各种办法可以解这一场局,可却偏偏选择以身试险,甚至不惜激怒慕容珂,为的,不过就是这么一试。 谢珏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他来了。 第46节 冒着得罪慕容珂的风险来了。 玉润突然走到谢珏面前,修长纤白带着暖暖体温的手指陌上谢珏那清俊绝伦的容颜。 这是她的夫呀…… 她发誓,若是能够相见,定要一眼认出的夫主呀…… 作者有话要说: 阿绝的绝其实不是绝味鸭脖呢,是和“珏”字同音的,其实人家一早就告诉了大家喽! ☆、第050章:揩油 夜风送来玉润清浅的呼吸声,谢珏感觉到停留在自己面颊处的指尖温度越发的灼人。 “玉润……” 谢珏终于张了张口,沉寂的夜色中,只有他漆黑明亮的眸子,散发出慑人的光芒,像是一道闪电,锐利的直劈入玉润的心底。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信了?相信我,便是阿绝?” 陡然,谢珏的嘴角扬起一个得逞似的笑容,看的玉润目瞪口呆。 “你……你根本就是?”她张了张樱桃小口,却是觉得有什么被哽在咽喉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欲擒故纵,我若不如此,这般荒谬的事情,你又如何会信?” 从一开始,他便是有心留下破绽的,他谢珏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 玉润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眼前之人俊美绝伦的容颜也变得迷离模糊了。 “为什么?”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升腾起一股水雾,朦胧在这之后的,是浓烈汹涌的哀恸。 便是她能够相信眼前之人正是阿绝那一缕孤魂的主人,却也不能相信他同自己一样重生。 普天之下,当真会有这样巧合而荒谬的事情么? 谢珏既然是阿绝,那他的魂魄又为什么会离体? 看着玉润满是费解的眸光,谢珏轻叹一声,揉上她的额头,语调也满是宠溺:“走吧,张美人的婢女想必快要带着人来了。” “她不会来的。”玉润果断摇头,语气务必笃定。 谢珏一愣,便见她笑道:“她现在只怕躲着晋陵公主养的那几条恶犬还来不及,自然是没有功夫带人来此处的。” 闻言,谢珏嘴角不由挂上了几分邪笑,宠溺的刮了刮她秀气挺拔的鼻梁,压低了声音道:“你这鬼灵精,又做了什么坏事?” 在手指和肌肤碰触的刹那,玉润感觉自己的心尖儿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回,若是她结的不是冥婚,若是她的夫主还活着会是怎样。 每每想到这里,暗夜中,她都会在冰冷的榻上用力的抱紧自己,然后便会有清凉的夜风吹过,撩起榻上层层叠叠的帷幔,轻拂过她的鼻尖。 直痒到心坎儿里去。 玉润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僵了僵,两世的记忆有片刻的重叠。 她深吸一口气,半晌才缓过神来解释道:“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只是听说宫廷秘制的卤肉很不错,我便随手顺出来几块儿,本想着回去当夜宵,可谁知道碰到张美人有召,我便不得不委托那位宫婢姐姐代为保管了。” 什么代为保管?根本就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塞给那宫婢的吧。 谢珏笑得有几分无奈,早前在客栈的时候也是一样,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却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这顺手牵羊的功夫。 不过说起来那宫婢也是罪有应得,从此处前往张美人的居所,势必要路过晋陵公主爱犬所在,晋陵公主对它们甚是娇惯,平日里都勒令宫人不准拘着它们。 如此一来……只怕是要有好戏看。 思及至此,谢珏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玉润拿着银针的手,锋利的针尖儿顷刻间刺入皮肤中,沁出点点血珠,却并不是黑色的。 “你!”玉润吓了一跳,忙去检查他的伤势,熟料却被谢珏一把揽入了怀里。 “你该不会还要骗我,须得解药解毒,我才能避免全身溃烂而死吧?” 他都听见了?自己同慕容珂的话,全部都……听见了? 玉润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却觉得喉咙干的可以,她艰难的挤出沙哑的音调:“我,我没有,这针我画画的时候浸了点墨汁在上头,并没有毒的。” “那解药呢?” 玉润一噎,她总不能说那所谓的药丸,根本就是她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胡乱捏成的吧。 “不好!”玉润面色一变,她解决了那个宫婢,可是却忘了慕容珂。 若是这家伙在路上将那个泥丸儿给吃了…… “有什么不好?”谢珏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他长臂一身,突然揽住了玉润的腰际,抱着她一跃而上旁边的大树。 “王、玉、润!”震天的怒吼紧随其后,震得树叶都开始沙沙作响。 玉润难以置信的看着抱着自己躲藏在树上的谢珏,刚想张口,却突然被一双柔软的唇将全部的话封了回去。 “王玉润!你给我滚出来!你给我滚出来!”慕容珂在树下暴跳如雷,白皙修长的手指还不住的抹着嘴唇,抹着抹着仍觉得脏污不堪,又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几口。 此情此景,玉润只觉得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唇瓣处传来那柔软的触感,她恶狠狠的盯着谢珏,眼神中满是质问和愤怒,谢珏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看着看着,直到两个人一块儿变成了斗鸡眼。 一腔火气刹那被浇灭了,她有些想笑,但想到自己此时这副被揩油揩的彻底的模样却又笑不出来。 慕容珂在树下问候完玉润的列祖列宗,直到实在找不到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玉润才长舒一口气,立刻条件反射的便要将谢珏推开。 谢珏满脸委屈,水汪汪的眸子里升腾起了雾气,看着好不可怜。 “卿卿,我方才,只是怕你激动之下暴露了行踪。” 玉润脸红的烫人,使得原本凶恶的神情都染上了几分暧昧之色,她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谢公子,能否麻烦你放我下去?” 谢珏听了这话更是受伤,语气哀怨的叹道:“卿卿原来不是一直叫我四郎的么。” 玉润呼吸一紧,猛地抬头看向他。 以前?他说的是哪个以前,难不成,他当真同自己一样…… 还不等玉润想清楚,树下突然传来极其微弱的哭泣声,这声音很是稚嫩,明显是个孩子的。 玉润有些疑惑的垂眸,却见到一个孩童正蹲在树下,那身影,竟是由几分熟悉。 韵儿! 那是韵儿! 玉润顾不得其他,连忙睁开谢珏就要跳下,谢珏怕她受伤,也赶紧抱紧了她的腰身带着她从树上翩然而落。 “韵儿?”玉润颤抖的叫出了声,却是心念百转。 韵儿为何会在这儿?她明明记得方才这树下已经没有人了,韵儿是何时来的,他是活人还是…… 强烈的不安让玉润觉得整个心脏都被悬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靠近那蹲在树下的男孩,终于,那男孩抬起了头,露出韵儿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 见到玉润,韵儿含着泪的眸子也闪了闪,旋即起身直直的朝她扑了过来。 “玉润姐姐!”甜甜稚嫩的嗓音是那样的熟悉,玉润很是欣慰,这小家伙果然记得自己。 可在他扑过来的刹那,那身影径直从玉润的身上穿了过去。 刹那间,玉润只觉得一股凉风扑过,身上的肌肤都不由得战栗起来。 “诶?”韵儿也发现了不对,哭泣道:“这是怎么回事,玉润姐姐,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玉润担忧的看了一眼在旁边不发一言的谢珏,半晌才走到韵儿身边,却不敢去触碰他,只柔声安慰道:“韵儿莫怕,许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你仔细想想,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好不好?” 韵儿却只知道摇头。 是啊,根据石氏女的事情,她知道鬼魂刚刚死后,记忆会有那么片刻的胡乱和模糊的。 只是……只是她实在不愿意相信韵儿如此可爱的孩子,竟然也会…… 琅琊王! 琅琊王这个应该千刀万剐的老混蛋! 玉润暗暗咒骂,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叶绾绫的身影。 糟了!若是被绾绫得知韵儿的死讯,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她……能够承受得住么? 不仅如此,还有叶绽青,叶绾绫是听信了自己的话,才耐心等到她将局布好,可如今韵儿已死,岂不是就证明了她的推断是错误的。 玉润不敢再想,忙对韵儿道:“韵儿,你先跟着我好不好,我带你去见你绫姐姐好不好?” 闻言,韵儿麋鹿般的大眼睛立刻眨了眨,旋即用力的点头。 玉润觉得有些心酸,但也顾不得多想,便对谢珏道:“今晚有劳谢公子帮忙,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她语气淡淡的说完,谢珏却是一脸不满,半眯着眸子危险的说道:“卿卿你可是又瞧见谁了?叶绽韵那个小鬼么?” 玉润眉心一蹙,惊讶道:“你看不到他?” 谢珏撇过脸,似乎有些不愿意回答。 玉润心乱如麻,有太多的疑问萦绕着她,可是谢珏……她现在是越来越无法确定这厮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了。 更何况,自己不论多么努力,到头来都好像是被这厮从头算计到尾。 明明被她看穿了身份,明明是她厉声质问,可他不仅半点不紧张,最后竟还那样坦然的揩了自己的油! 玉润也顾不得跟他生气,匆匆说了几句便直奔琅琊王府。 果然,还未到府门口,便可见一束束火把将夜空照的如同白昼。 玉润越过人群,好容易见到了叶绾绫的身影。 然而就在玉润准备开口唤她的刹那,叶绾绫回身,怀里竟是抱着一个娇小瘦弱的身躯。 恰在此时,叶绾绫怀中的人抬头,黑漆漆的眸子如鹰聿般极其犀利的盯着玉润,直看的叫人胆寒。 这张脸,不正是韵儿的?! 那她身边的鬼魂是谁? 一时间,玉润只觉得入赘冰窖,森森凉气激的她牙齿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小剧场==================== 慕容珂:竟然敢给小爷我吃泥巴,嫌命太长是不是! 第47节 玉润:哼!对付你这种熊孩子,不给你吃翔就不错了! 霸道池主谢珏:卿卿,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化粪池是被你承包的。 (专业毁男主100年渣寻敬上!) ☆、第051章:我妻 “玉润?!” 叶绾绫此时也见到了她,立刻唤出了她的名字。 与此同时,四周熊熊燃烧的火把也将她映照的面色绯红,眼角眉梢全都盈满了笑意。 她是真的开怀的,因为寻到了韵儿,因为韵儿的平安归来而开怀。 玉润咬了咬唇,却是没有勇气去看静立在自己身旁,连呼吸都清浅的听不到了的韵儿的鬼魂。 这时,谢珏也追了上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上前一步,好看的眉毛皱紧,几乎快要在眉心拧成了结。 “方才,你是瞧见了韵儿的魂魄?” 玉润本想说是,但看着叶绾绫渐渐走来的步伐,再看到她怀中小人儿警告一般的眼神……她心中那不断翻滚的情绪最终被强行压制下去,艰涩的问出一句:“绾绫,叶大哥呢?” 提到叶绽青,叶绾绫面上原本带着的点点笑意立刻消失,清晰明亮的眸子也瞬间升腾起一股水雾。 她沉着面色,有些艰难的说:“不知道,他们……没有找到他。” 没有找到? 这是什么意思! 玉润的心也顿时沉了下来,她下意识避开韵儿满含警告的目光,低声问道:“那……那韵儿呢,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 叶绾绫冷俏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犹疑,玉润一眼瞥见身边的谢珏,忙道:“哦,这位是谢珏谢公子。” 谢珏? 叶绾绫表情微微有些惊讶,这个名字在淝水一役后,简直是家喻户晓,他是大晋的荣耀,是能让杀人不眨眼的胡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只是眼前这位…… 叶绾绫蹙了蹙眉,虽然身量很高,但长得……也太漂亮了点吧。 便是这样的长相,是如何吓住那些能生吞人肉,吸食人血的胡人的? 看来传言只是传言,不足为信。 谢珏并不知道叶绾绫的默默腹诽,而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怀中抱着的稚子。 奇怪的是,韵儿同谢珏的视线相触后,竟略带心虚的撇开了脸。 就在这时,玉润突然上前一步,走到韵儿面前。 “韵儿,你……还记得我么?” 谁知韵儿看也不看她,竟是一头扑入了叶绾绫的怀中的,瘦的有些脱形的小手紧紧地攀住叶绾绫的身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叶绾绫眸光顿时流露出愁苦之色,叹息道:“韵儿他,他好似收到了惊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被琅琊王用链子锁在地窖里,刚开始接他出来的时候,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恢复了好一会儿才能视物,却还是不能说话。”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有着浓浓的自责。 玉润有些歉疚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回眸去看自己身后韵儿的鬼魂,然而令她惊讶的是,不知何时开始,韵儿的魂魄竟是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方才还明明瞧见韵儿望着叶绾绫发呆的,怎么只这一会儿,就消失了。 豆大的汗珠自她的额头滑落,攥紧的掌心也被坚硬的指甲留下了几个月白色的掐痕。 谢珏颇为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此处不宜久留。” 玉润这才恍然惊醒,深吸一口气,她点了点头,旋即问向叶绾绫:“绾绫,你是回叶家,还是……” 闻言,叶绾绫瞟向不远处的还在琅琊王府中寻找的叶家众人,叹道:“我须得先回族中同长辈交代事情的经过。” “那好。”玉润猜到她会这样做,只得讪讪的松开了拳头,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埋头不起的韵儿身上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 思及至此,她同叶绾绫道了别,走向王府的马车,可谁知道谢珏却仍旧紧随其后。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树下,避开了众人的玉润立刻回头,面露不满。 谢珏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以前天天跟着你,倒也没见你嫌弃。” 玉润一噎,却又有些疑惑,以前,他总是在说以前,可他说的这个以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是前生?还是今世? 话到嘴边,她却始终问不出口。毕竟,这太过荒诞无稽了。 若非记忆里那被大火焚烧的感觉痛彻心扉,若非事事都顽固的重复着曾经的走向,她也会以为那不过是黄粱一梦。 玉润稳了稳心神,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绝,为什么韵儿会被别人上身?你知道的,对不对?” 冥冥中,她就是觉得谢珏一定知道点什么,就好比他清楚地告诉自己阿玖是画魂一般。 然而在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中,谢珏只摇了摇头,有些涩然的开口:“我也不知。” 玉润眸光一黯然,蓦地想到自己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叶家人的鬼魂。 人死后应当魂归故里,那谢珏又为何会找到她?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谢珏轻叹道:“卿卿,我之所以回去会稽,的确是因为你在那里,但后来陪你来到建康,我便不知为何在重新在这具身体上苏醒,听府中的人说我一直病着病了很久。”谢珏的声很轻,可听在玉润的耳中却很是震撼。 “你为什么要去找我?”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她心口突突跳个不停,霎时,呼吸也跟着一块儿变得混乱起来。 玉润话音刚落,谢珏便勾起唇角漾出一抹浅笑。 “因为……”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粗壮的树干将外面的人群隔绝开来,皎洁的月色顺着枝杈倾泻了一地的银光,也打在他们的脸上。 此时此刻,天地间,他们只能看到彼此。 “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啊。”他漆黑的瞳仁像是寒潭之水,清冽,幽寂,让人一眼望过去,便难以自拔。 玉润的呼吸彻底停滞,虽然心中早已猜测了这个答案,可是如今被谢珏说破,她的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的…… 不可能的!前世自己嫁给他的时候,谢珏明明已经,明明已经! 就在她几乎要惊呼出声的时候,谢珏突然抬手盖住了她的嘴巴,低低笑道:“卿卿,只是那时,你看不见我而已。” “当初,你始终陪在我身边么?”谢珏修长的手指下,玉润发出闷闷的疑问。 谢珏却并没有回答,他歪着头,清俊绝伦的面容染上了几丝可疑的红晕。 终于,在玉润灼灼的目光中,他张了张口,还不等发出声音,突然听到树后有人试探性的喊道:“女郎?” 是陈叔! 玉润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地将谢珏推开,动作利落的简直如同脱兔,看的谢珏哭笑不得。 “女郎?老奴可否要将车赶过来?”陈叔的声音有着强撑着的镇定,这个忠仆啊,恐怕以为自己是被什么世家公子轻薄,既担忧又害怕,这才出生来给自己解围的。 谢珏却是半点觉悟也没有,盯着玉润嫣红的小脸儿,感慨道:“你这仆人,太没有眼色了些。” 玉润无语,难不成这厮是指望着自家仆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别人轻薄? 她毫不犹豫的送了谢珏一记眼刀,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被谢珏一把拉住。 这下陈叔有些急了,立刻咳嗽两声,可碍着自家女郎并没有出声也不敢上前。 “我跟你来,其实是想说张美人的事……”谢珏顿了顿,墨眉又重新纠结在一起。 “你今夜不仅得罪了慕容珂,还惹怒了张美人,短时间内,莫要再进宫了。” 即便是他不说,自己也知道,玉润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这并非自己能做主,还须得看新安公主的意思,若是她想要给自己穿小鞋…… 还不等玉润继续想下去,谢珏又道:“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们若是再敢招惹你,尽管还报回去,我相信你的手段。” 这话虽然好像大概似乎也许是在夸她,可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玉润苦着一张脸,表情有些哀怨。 这时谢珏终于放开了她的手,似乎很是欣赏她的表情,不禁莞尔。 “反正你是我的人。” 夜风轻轻送来这么一句,那白色的人影却已是扬长而去 只留下玉润一个人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叔这时已经悄悄走近,担忧道:“女郎,方才那是……” 玉润咬了咬唇,厉声命令:“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文妪也不可!” “是。”陈叔谦卑的低下了头。 “走吧,我们回府。” 玉润自树下走出,四下望去却还是不见韵儿的身影,只得叹道:“给马车外头挂一盏灯笼。” 她前世在谢家的时候,阮氏逢年过节便会命人在府中的长廊里挂满灯笼,她曾问过为什么,阮氏说是要给四郎的鬼魂引路,带着他回府。 虽然这灯笼是否有用尚且难说,但她这般做,也是希望韵儿能够看到,再找到自己。 眼下,能帮韵儿找回身体的人,便只剩下自己了。 玉润在心底幽叹一声,坐上马车,脑海中叶绾绫怀里抱着的韵儿那犀利的眼神却始终挥之不去。 明明看向自己的时候充满了敌意和警惕,但望向绾绫的时候,却有着深切的依赖,以及让人心惊的深情。 冥冥中,玉润相信,不管这缕孤魂来自何方,他都绝不会伤害绾绫。 ☆、第052章:嫌隙 第48节 马车一驶入王府,玉润立刻对陈叔吩咐道:“叔,约莫再过半刻钟,你去知会我五伯父,就说求他救我。” 陈叔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她不安的开口:“女郎,您这是……” “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便是。”玉润并没有再解释,而是跳下马车,直奔太夫人郗氏所在的院落。 郗氏此时也刚回来,正准备派人去张美人去问玉润,却不料她已先行回来。 “张美人召你,可是有事?”太夫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便忍不住询问玉润。 玉润微微点头,应道:“原本孙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道去了才发现原来张美人就是早前我们在路上被叶家救下的那位张氏阿蓉。” 反正张美人已经瞄上她了,那她索性就说给更多的人知道,这样一来,自己若是出事,张美人也难逃干系。 说完这句话,玉润又露出十分惶恐的表情,突然毫无征兆的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你这是?”太夫人一头雾水,但见到玉润以袖掩脸,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哽咽。 “祖母……孙女儿有错。” 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太夫人就要扶她起来,玉润却摇了摇头,低低的说:“今日在太后的寿宴上,母亲送的寿礼……” 原来是这件事,太夫人面色也有些微寒,这件事她原本是要问的,只是先要等着新安公主自己提出来,否则她也不好太过干预。 她轻叹一声,对玉润道:“孩子,我原本是不想干涉你们七房的事情,只是你现在既然提出来了,那我便问你,那寿礼,是被你换掉的?” 太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严厉异常,玉润感觉到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反应十分关键,即便是太夫人再疼爱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样坑害嫡母的事情。 她需要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 思及至此,玉润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中含着点点水光。 她说:“祖母,玉润有错,却并不是错在换掉了寿礼。” 太夫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正色道:“那你倒是说说 ,你做错了什么。” 玉润深吸一口气,怯生生的开口:“祖母可还记得正月十二那日,母亲带我去了琅琊王府?” 正月? 太夫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慢慢梳理起自己的思绪。 不错,那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还很生气新安公主不打招呼就带走了玉润。 “后来回家的时候,母亲曾到过我房中。”玉润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郗氏的反应,见她似陷入沉思,这才放心道:“后来母亲走后,文妪帮我收拾东西,便……便说那件蚕丝薄袄不见了……” 玉润咬了咬唇,一张小脸儿白的毫无血色。 “也……也兴许比那个时候还早就不见了,只是他们没发现,总之我当时太过害怕,就没敢说出来。” 见到玉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太夫人紧皱着眉头伸手扶她起来,有些疑惑的追问道:“那晚除了你母亲,便没有别人来过了么?” “还有父亲。”玉润似是努力回忆着,不安的抓着太夫人的手:“祖母,我应当当时就说出来的,也许也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儿了,也不会害母亲今天在大殿上难堪。” 是啊,那蚕丝袄统共就那么几件,宫里头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即便是太后不介意,陛下呢,宫妃和公主们呢,只怕众人背后说的闲话足够让心高气傲的新安公主吐血一阵子了。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的。”太夫人看着孙女一脸惶恐的表情,不疑有他。 是啊,谁会傻到直接用这样的手段来坑害嫡母,那件衣服是新安公主当众送给玉润的,府中众人都知道。 今天听玉润这般说,这东西竟是早丢了的…… 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其中挑拨离间? 太夫人阴沉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玉润见好就收,对着太夫人福了福身子,低低道:“祖母,这件事归根到底都是我的疏忽,因为我的害怕没有报备给母亲,我一会儿就去她那儿主动承认错误。” 表情真挚,语气诚恳,任谁见了都觉得她真的很无辜。 太夫人果断摆手。 “不,暂且不要,先静观其变吧。” 果然如此。 玉润听到太夫人如此说,心中暗喜,太夫人显然是已经信了自己的话。 是啊,只有静观其变才能从每个人的反应中看出幕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只可惜太夫人并不清楚那衣服中的猫腻,在她看来,多半是以为有人挑拨离间使自己新安公主生出嫌隙。 但在新安公主那里…… 这件衣服送给了太后,万一太后沾染了身体有恙,到时候她只怕是难逃陛下的责罚,所以,太夫人只会见到新安公主对自己不依不饶,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你先回房吧,只管跟你母亲说这衣服一早就丢了,剩下的事儿我会派人去查。” “是。”玉润这才低声应了,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然而她前脚刚迈出郗氏所在的院落,后脚便被一个婢女尖细的嗓音叫住。 “七姑娘。”她一边说,一边拦在玉润面前,面色很是难看,半点们没有奴才在主子面前的恭敬。 “七夫人说若是您回来了,还请去她房中一趟。” 哦?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怕是早就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也是,吃了这么大的亏,当时不发作不过是碍着皇室的体面,现在回了王府,自然要给自己小鞋穿才对。 玉润认真的的打量了那婢女一眼,笑道:“我原本也正要去呢,有劳姐姐带路了。” 明明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淡定,那婢女撇了撇嘴,满眼的不屑,等会儿这丫头见识到她们主子的手段,就有的哭了。 跟在婢女的身后,玉润却走得心不在焉,思绪早已飞到梦中有过的场景。 当时自己虽然没有偷换掉寿礼,却因为琅琊王的一个幕僚对她动手动脚而大闹一场,使得太夫人和新安公主都很下不来台。 这一世,因为琅琊王的意外,他并没有带着幕僚出席寿宴,自己也阴差阳错的出了风头。 新安公主还会如前世一般,毫无顾忌惩罚她一回么? 她始终记得那沾了辣椒水的针尖刺入皮肤的滋味儿,不仅仅是火辣辣的疼,还有极为深切的屈辱。 “还站在外面做什么,七夫人叫你进去呢。” 身边的婢女推了推玉润,一脸嫌弃,似乎对她的呆怔很是不满。 玉润没有理会,只是抬起头,大步推门走了进去。 几乎在她进门的同时,新安公主手中的茶盏抖了抖,滚烫的液体顺着杯沿儿淌了出来,只听到她低叫一声:“死奴才!这么烫!” 话音刚落,那装满了热茶的杯子就狠狠砸落在玉润的面前,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飞溅而出的液体刹那浸湿了玉润的裙摆。 听到了茶杯碎裂的声音,新安公主转过头,犀利的凤眸直盯着玉润。 “原来是玉润来了,方才是我不留神,有没有烫着?” 她的声音和语气都是极为温柔,笑容也诡异非常。 玉润目光同她接触,就感觉到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却一改方才在太夫人面前的怯懦恭敬,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冷笑道:“玉润要多谢您手下留情,没有直接将这茶杯往我脸上招呼。” 她竟敢这样说! 新安公主彻底呆了,她本以为自己这样做,这丫头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吭的,可是现在,她竟然出言讽刺自己。 也对,自己怎么能低估这个小贱|人,她一向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好比那次撒泼,也是在夫主面前伪装的极好。 新安公主冷着脸的,却还不等开口,便见玉润走上前来,笑盈盈道:“母亲今日叫我来,可是问那宴会寿礼一事?” “你既然知道,便给我讲清楚,为何我送你的东西,会变成了给太后的寿礼?” 玉润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倔强。 “女儿也不清楚,大概是一个多月前,文妪便告诉我说那件衣服找不见了。” 新安公主狐疑的看向她,似乎在掂量着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我知道母亲怀疑是我做了手脚,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过是一件衣服,我若是真的有心坑害母亲您,为何不干脆放些不妥的东西进去……” 听到这里,新安公主心中的疑云已经散去了大半。 的确,若是真的想要自己得罪太后,大可在这寿礼中放上寓意不详,又或者直接下毒,怎么偏偏,就是这件衣裳。 玉润才到府中没有多久,是绝不可能知道这衣裳的不妥的。 那么这样做的人,便多半是知道这衣服中的猫腻,且想要挑拨她们关系的。 自然而然,新安公主立刻同太夫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事情就是这样,母亲若是责罚,玉润悉听尊便。”玉润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毫不犹豫的丢出这样一句。 新安公主眯起眸子,眸光危险的看着眼前的丫头。 好一个悉听尊便啊! 她原本还想着若是有人从中动手脚,就暂且先放过这丫头一次,可是她不仅丝毫没有悔意,反而还如此嚣张,当真跟她那个自命清高的爹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新安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好啊,做错了事还这样理直气壮,即便不是你做的,却也是你的疏忽,我难道还罚你不得?” 新安公主果然被激怒了,玉润心中冷笑,前世的时候,新安公主便是最见不得自己这副摸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曾经以为她之所以会爱上父亲,就是因为父亲的才气还有清高的性子。 但事实上却…… 还不等玉润继续想下去,就见到新安公主对身后的婢女喝令道:“东西拿上来!” 闻言,那婢女立刻利落的端了一个小盒子上前,玉润的瞳孔缩了缩,身子也不由得抖了一下,身体上的记忆远比脑海中的更加深刻。 不得不说,新安公主这一招远比直接打她骂她要阴险的多,那细如毛发的针在身体上顶多会留下一个血点,外人压根看不出丝毫问题。 新安公主此时嘴角含笑,涂着蔻丹的手指从里面捻出了一根最细的银针。 这本来是宫里头用来试毒的,后来便被宫妃们用来惩治不听话的宫女,眼前这小丫头就是个极其不听话的,她就不信几针下来,她还能如现在这般冷静倔强,还能维持那副自命不凡的清高样! 在玉润略带惊恐的目光中,新安公主将银针递给婢女,那婢女接过,渐渐走向玉润。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婢女抬起手,准备扎下去的时候,玉润突然反手一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银针立刻扎入她的掌心,忍住强烈的痛感,她用力抓着那婢女的手没有松开。 那婢女似是没想到玉润看着瘦瘦小小,竟然有这样的气力,匆忙后退之下银针便在她娇嫩的肌肤划了划,鲜血顷刻间涌出,顺着玉润白皙光洁的小臂滑落,恁地触目惊心。 新安公主蹙眉,她只是想小小教训这丫头一下,但若是弄出伤口,可就不好看了。 “母亲,玉润原本应了祖母,说明日要给她抄写经文的。” 第49节 玉润突然开口,一脸挑衅的看向新安公主:“如此一来,只怕是抄不成了。” 她这是搬出太夫人来压制自己! 可笑,当真以为这样她便会怕了么! 新安公主冷哼一声:“放心,太夫人那里我自会去说,母亲管教女儿,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么?”玉润眼底满是嘲讽:“便是杀了剐了,也都是天经地义?正因如此,您才会要那贺家那二位居心叵测的姨母到郗家来接我?” “你说什么?”新安公主面色果然变得难看起来,那两个蠢妇自作聪明办砸了事情,自己本想要灭口,可却不知为何跑了一个,搞得她到现在都惴惴不安。 眼下玉润竟然这样说,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母亲怎么不说话了?”玉润盯着她,眸光无比犀利。 新安公主张了张口,本想要辩解,却还不等她发出声音,就听到门外有婢女焦急的禀报。 “夫人,是二夫人来了。” 终于来了!玉润大喜,终于松开了抓着那婢女已经疼到麻木的手。 想来是五伯父得了信儿,但碍着自己是男子不好前来,便求二伯娘帮忙。 玉润长舒一口气,若是再晚来一会儿,自己恐怕就不只是流点血那么简单了。 听到禀报声,新安公主有些狐疑,都这么晚了,谢道韫来她这里作什么? 思及至此,她十分不甘心的看的了一眼玉润,冷声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晚点再找你算账!” 玉润如获大赦,连忙退了下去。 捂着还在流血的掌心,玉润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经过今晚这么一场,新安公主应当会很不安吧,因此她势必会追查下去,自己已经放出了风,就说当初是被桓玄所救。 如此一来,新安公主应当不会如上世那般同他结成同盟了吧? 即便仍旧结为同盟,也势必存在嫌隙。 就为这个,自己的血流的都很值当! 这一夜,玉润睡得十分安稳,每夜都会纠缠与她那锥心刺骨的前世梦境来到了她刚嫁到谢之时。 跪拜天地的时候,她从盖头底下偷瞟了一眼身旁放着的灵位。 然而入目出,却是一双修长干净的大手。 大手突然将她握住,柔软冰凉的指肚摩挲着她掌心银针留下的伤口。 玉润条件反射的就想缩回,可无论如何都被牢牢的桎梏住,纹丝不动。 蓦地,大手的主人突然俯身,柔软的唇瓣落在那发烫的伤口上,舌尖轻轻卷过,微痒的感觉撩拨着玉润的每一根神经。 “哗啦!” 就在她呼吸急促,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盖头突然被一把扯开,视野瞬间清晰。 玉润猛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环顾四周,她仍在自己的寝房。 “女郎?”屋外的文妪听见了动静,立刻走了进来,见到玉润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安道:“女郎可是又做噩梦了?” “无碍。”玉润摆了摆手,起身之际瞟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此时伤口已经不在流血,只在掌心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莫名的,玉润又想到梦中落在掌心的那一吻,呼吸莫名的紧了起来。 “女郎无碍便好,叶家姑子一早来了,只是不许我们叫醒您。” “绾绫?”玉润一怔,随即快速的穿好了衣服。 叶绾绫来得正好,她的确是想要仔细询问一下韵儿现在的情况! 想到这里,玉润加快了穿衣的速度,拾掇好一切出门,正瞧见叶绾绫正坐在台阶上,出神的望着玉润院落中的紫藤出神。 玉润很不客气的在她面前拍了下手掌,将叶绾绫吓了一跳。 “等在外面做什么,让人叫醒我就是了。”玉润上下打量着她,此时此刻,叶绾绫已经没有了之前刻意装扮的狼狈,水蓝色的裙摆如同瀑布一般在石阶上铺开,如清泉般澈亮的眸子带着点点哀伤。 应该是还为找不到叶绽青而难过吧。 玉润叹息一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突然见到她舔了舔唇,有些遗憾的说:“叶家那些老古董也不知道在院子里种这紫藤,啧啧……做成紫萝糕和紫萝饼可是人间极品的美味。” 玉润无语,有些无奈的瞟了一眼叶绾绫,正撞上她的目光。 “你若是真的想安慰我,便做这些给我吃就好了。” 叶绾绫冷俏的面容此时带着几分有些凄然的笑意,看的玉润不免有些心酸。 她这样说,也不过是怕自己担心罢了。 “对不起,我当初不应当劝你等一等的。” 也许早一点,什么都会不一样。 叶绾绫却摇了摇头:“其实大哥为了救我中箭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不好了,好在韵儿他还活着。” 看着叶绾绫眸光在提及韵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光亮,玉润默然,将到了嘴边的怀疑又生生吞了回去。 “玉润……”叶绾绫犹如叹息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曾经有人说我命中带煞,专克身边的人,我起初还不信,可是现在……” 不等她再说下去,玉润连忙摇头:“你怎么会这样想,这些跟你有没有关系。” “是真的。”叶绾绫的语气有几分落寞。 “我哥他,便是因为而死的。” “叶大哥的死真的和你没关系的。”玉润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命中带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前一世,最后不也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么。 “不是的,我说的是我的亲哥哥。”叶绾绫的声音很低,但语气中的痛苦却让人难以忽略。 “亲哥哥?”玉润面色一变,冥冥中,她似乎觉得叶绾绫的这句话很关键。 叶绾绫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低,却异常的清晰。 “大概两年前,我们一同去山上采药,结果被猛兽追赶,后来他为了救我将野兽引开,自己却……” 叶绾绫无法再说下去,她望着随风飘荡的紫藤,仿佛看到少年专心采摘着花朵的背影。 清风送来淡淡的花香,像是紫萝糕入口那甘甜的味道。 叶绾绫抽了抽微微有些发酸的鼻子,兄长出事以后,她也吃过无数次那承载了最幸福记忆的紫萝糕。 然而却始终都不再是那人做出来的味道。 以至于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偏好和执着,到底是紫萝糕本身,还是亲手烹制糕点的人。 ☆、第053章:猛虎 玉润看着叶绾绫有些落寞的模样,暗自叹息一声,想办法岔开了话题。 “绾绫,韵儿今天好些了没?” 闻言,叶绾绫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伤痛之色。 “他年纪还这么小,又被琅琊王这个禽兽锁在地下室里,现在仍是见了谁都不说话,便只与我亲近。” 说起来韵儿也的确是命苦,叶家在迁往建康的路上遭到如此横祸,他的父母定然也在这场浩劫中丧生,叶绽青如今也是生死不明,叶绾绫应当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 只要一想到叶氏姐弟很可能只剩下彼此,玉润原本想要坦白一切的心情就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难受的压根开不了口。 她蹙了蹙眉,想了想又试探道:“绾绫,韵儿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伤痕?” 若是韵儿真的已死,那身体上不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但若是韵儿未死,应当就还有法子让他回去。 彼时,还不明就里的玉润便是这样天真的认为。 但叶绾绫却果断摇了摇头:“只是被锁链锁着的时候伤到了手腕,其余磕碰的轻伤也都快好了。” 没有致命的伤口,如此说来,韵儿是被人毒死的了? 玉润不禁沉吟。 “女郎!” 院门口突然传来杏儿清脆的声响,她刚推开院门,便见到了坐在台阶上的玉润同叶绾绫,忙对叶绾绫行了礼,这才开口继续道:“五爷他请女郎去一趟。” 五伯父要见她,为的多半就是昨晚的事情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叶绾绫起身,却被玉润叫住。 “且慢。” 叶绾绫有些疑惑的回眸,却见到玉润一把拉过她的手道:“你今日专程来见我,应当不只是报平安这么简单吧?” “我……”叶绾绫清澈的眸光闪了闪,略微沉吟片刻才开口道:“现在韵儿这个样子其实有利有弊,虽说我看着也不忍心,但至少桓玄那里……” “桓玄他想要做什么?”玉润眉心一跳,她就知道桓玄不会轻易的放弃这次机会,彻底搞垮琅琊王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要我带着韵儿去告御状,说琅琊王企图杀人灭口。” 如此说来,就是想要坐实琅琊王滥用职权,撤走城郊守卫的罪名了。 “叶家的族长如何说?”玉润知道,现在叶绾绫自己也做不了主,即便她是叶氏本家的嫡女,但年纪毕竟还太小。 闻言,叶绾绫露出一抹苦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只叹道:“寄人篱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果然,叶家人已经站在桓玄这一边了。 玉润默然,她知道桓玄这一次来建康,是雄心勃勃,做足了准备,想要建功立业。 前世命运也并没有亏待他,他一脸献上几条计策,解了孝武帝的燃眉之急,当时即便有琅琊王从中作梗,但最后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挡他势力的扩大。 “绾绫,”她握住叶绾绫的手,正色道:“那你呢?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琅琊王这癔症来得委实突然,她有时都在想是不是知道大祸临头想要避祸才故意为之,叶绾绫因为叶绽青的失踪和韵儿的缘故,必定是将他恨之入骨,若是桓玄能够帮她复仇,自己不想阻拦。 “我?”叶绾绫深吸一口气,原本清澈的眸光被点点阴霾覆盖,她涩然一笑。 “祖父在世的时候曾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韵儿这个样子,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复仇,更何况……帮助桓玄,不也一样是助纣为虐,只怕桓玄反而会利用这次机会,残害琅琊王的党羽,到时候背负着罪名的,不会是他桓玄,只会是我们叶家。” “你当真这样想?” 玉润十分震惊,叶绾绫的考量没有错,只是在经历了这样的苦难后,她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利弊,这一点,自己着实不如。 第50节 自她从噩梦后睁开眼睛,脑子里想的便是如何报仇,如何让那些前世给予自己屈辱的人品尝到同样的滋味。 至于后果……老实说,她从未考虑过。 叶绾绫点了点头:“我现在只求韵儿好好的,可是叶家的长辈们……”说到这里,她眉宇间染上了浓浓的忧色:“虽然叶家自祖上就教导要行事低调,凡事不可强出头,但……” 她不需在说,玉润已经可以明白。 但只怕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特别是叶家留在建康的这一支,只怕其中早有人不耐于不出仕的古训,想要借此机会攀上桓家,做出一番事业。 “我懂了。”玉润点了点头:“我会帮你离开建康的,如何?” “离开建康?”叶绾绫一愣,似乎十分惊讶。 “恩,只有暂时离开此处,你们姐弟才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儿。”玉润语气十分笃定。 “可是……”叶绾绫还是有一丝丝犹豫,毕竟当初她跟随族人来建康,本就是因为大晋动乱,只有都城才相对安全,现在去哪里,不都是战火纷纷么。 “可是我们又能去哪儿呢?”叶绾绫怔怔的开口,突然莫名的涌出一股悲凉之感。 天大地大,她竟是无处为家啊。 “去洛阳!” “洛阳?”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叶绾绫还是有几分迟疑。 玉润见状松开了她的手,语调仍旧轻柔:“我过些日子,应当也会去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再过一阵子二伯母谢道韫便会去洛阳城探望阮氏,所以她昨夜也是故意得罪新安公主,这般得罪了主母的她,五伯父等人自然不会放心,想必会应允她同行的请求。 更何况……玉润下意识地摸向颈间佩戴的红绳,那里挂着石氏女的扳指,这也将会成为她最大的财富。 见叶绾绫还是犹豫不决,玉润又开口:“你尽管放心,昨日我见到谢珏的时候,他曾说洛阳城如今很安全,便是他的本家族人,也都还留在那里没有迁徙。” “当真?”叶绾绫终于有了几分动容,毕竟,谢珏是做过将军的人,对行军打仗自然也十分在行,以他的眼光,都认定洛阳城很安全,那这里应当的确可以一去。 见到叶绾绫被说服,玉润也放下心来,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今日便会同我五伯父提起此事,只要你愿意,到时我同你一块儿上路。” “你也要去?”叶绾绫眸光中有着深深的不解,只见到玉润涩然一笑:“是啊,自然要去,因为我这阵子得罪的人也不算少呢。” 如果说新安公主是最近的威胁,那慕容珂那个熊孩子的破坏力也绝不容小觑。 “好,若是可以,我愿意与你同行。”叶绾绫目光鉴定的点了点头,这才如释重负的告辞离去。 等玉润来到王徽之处已是正午,仍旧是他们今生初见时的那个小木屋。 这一回,竹林静谧无声,死一般的寂静让玉润有种莫名的怅然。 她知道,墨烁现如今是在这里修养的,只是双手被斩断,阿玖的消失,已经彻底将他的意志力击垮了吧。 玉润黯然的想着,只觉得院门有千金重,始终难以推开。 到时一旁的杏儿机灵,手脚麻利的将们推开,还想向着里面甜甜的喊道:“五爷,我家女郎来了。” “是玉润?” 王徽之广袖宽袍,衣带当风的走了出来,却是不见墨烁。 玉润见状竟是有松了一口气的错觉,在她的心底,总是隐隐觉得阿玖的死有些蹊跷,她很怕见到墨烁那寂若死灰的眼神,每每看到,就莫名的有一种愧疚。 不错,正是愧疚。 “玉润见过五伯。”玉润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随后便被王徽之迎入房中。 果然,他正是询问昨夜的情况,玉润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自然省略掉了她算计新安公主的那一段儿,只说自己性子急,说了些不敬的话,引得主母责罚。 听毕,王徽之忍不住叹息,看着自己这苦命的侄女无奈道:“你母亲她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原谅伯父不能听替你做主,这件事儿,还是不要惊动太夫人的好。” “伯父放心,玉润有分寸,不会去和祖母乱说的。” 王徽之见她这样懂事,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还有一事,就是那真的密函,我已决定在这几日找机会呈上给陛下了。” “这个时候下手,当真可以?”玉润知道不论是在宫中的人脉,还是在臣子中的威信,自己都远不及面前的这位五伯,所以她才在一开始,就制定了同五伯父合作的方案。 “自然当真,”王徽之捋须轻笑,似是有几分得意:“桓六那个竖子,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是立了大功,熟不知琅琊王的大部分行为,都是经过了陛下默许,趁现在琅琊王更多的罪状还没有被揭发,我们将这份真的密函呈上,光是欺君之罪这一条,就足够桓家喝一壶的了!” 说到此处,王徽之显然是十分得意,玉润也是暗喜。 她这五伯父做事一向稳妥,既然是他笃定了的事儿,必是能行的。 “那就拜托五伯父了您了。”玉润感激的看向她,却见到王徽之对自己投来的目光却有隐隐的担忧。 “不过此时非同小可,只怕我忙起来便会无暇顾忌你,不如你同你二伯母去建康吧。” 同谢道韫一道去建康,这正是她所想啊,没想到五伯父已经提前替她想到了。 玉润有些兴奋,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徽之见她眸光一亮,表情也有喜色,心中便明白她是甘愿的,于是捋了捋胡须莞尔一笑。 “随同二嫂去谢家走动走动也是极好的,看昨日宴会上,谢家的四郎,对你也是极为照顾呢。” 玉润嘴角刚刚露出的一抹浅笑刚好僵住,面色“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五伯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他是觉得自己同谢珏…… 玉润有些想解释,却刚张开嘴,便猛然意识到。 这叫她怎么解释?说自己是谈了私藏在谢家的《广陵散》才使得谢珏另眼相待的? 怎么说,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啊。 谁知王徽之见她这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摸样更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谢四那小子我也识得,比起他那三个纨绔哥哥倒是强了不少,玉润小侄女,你的眼光不错,不错哈哈哈……” 玉润无语,她以前只觉得这位五伯父个性幽默风趣,性子也不拘小节,但什么时候他老人家竟如此八卦了? 见到玉润只是憋着涨红的小脸儿,始终不肯说话,王徽之不住摇头:“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呀。” “咳咳……”听到这句话,玉润刚吞下的口水差点给自己呛着。 “罢了罢了,还有件要紧的事儿。”说到这里,王徽之的表情很是凝重。 “墨烁他的双手,到底是被何人斩断的?” 王徽之果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玉润不禁皱眉,摇头道:“我不知。” 她不想要五伯父也招惹上慕容珂那个麻烦,毕竟他那般顽劣不堪的个性,行事从来肆无忌惮,任性起来毫无顾忌。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一声轻咳从内室传来,随后一个披着外衫的男子走了出来,宽大的衣服更衬得他细瘦不堪,正是墨烁。 玉润觉得嘴里微微有些发苦,不由得咬了咬唇。 “子猷兄,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的。”墨烁的身形比起在琅琊王府的时候更加清减,虽然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仍旧明亮,却只给玉润一种油尽灯枯的错觉。 王徽之虽然有些愤懑,但好友都这般说,他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墨烁有些话,想要单独问问女郎,不知女郎可否愿意?”墨烁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玉润,让她莫名的觉得心底飙过一股凉风。 “恩。”她点头应了,随墨烁单独进了西次间。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就只有放在矮几上插在瓶中的那一支桃花格外的刺眼。 “咳咳……”墨烁的呼吸有些不稳,似乎方才走出的那几步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玉润有些犹豫,正想是否要劝他先坐下,就忽听他开口:“有件事情,我想告诉女郎。” 听到这句话,玉润悬着的心竟是放下了,她真的很怕墨烁一张口,就问她关于阿玖的死。 毕竟她当时答应过墨烁,会保阿玖平安,可偏偏当时她浑浑噩噩,连发生了什么都弄不清楚。 “郎君想要说什么?”她终于敢直视墨烁的眼睛,却在那明亮如星子般的眸中看到了一抹诡谲。 “女郎应当好奇过,我为何会同你一样,能够见到鬼魂吧?” 玉润嗓子发干,是啊,她真的很好奇,但却没有勇气去问,因为她自己清楚,自己都难以启齿的事情,又为何要强迫别人解释。 “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但你一定要想清楚,知道了这个缘由,到底会不会后悔。”墨烁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放在案几上的那支桃花,表情冷硬。 “后悔?”玉润有些不解,“为什么会后悔?” 墨烁却并不答,只淡漠道:“你只有两个选择。” 玉润皱眉,沉吟片刻后答道:“我要知道。” 墨烁再次笑了,这次的笑容却隐含了几分讽刺的意味,让玉润很不舒服。 “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墨烁沉沉的目光让玉润觉得压力倍增,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听,但她却仍旧无法控制的向墨烁走近了几步。 “将死而未死之人,方可见死者魂魄。” 将死而未死之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润有种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的感觉。 她呆呆的盯着墨烁,一脸茫然。 墨烁勾起唇畔,失去了手掌的他费力的用小臂敲了敲胸口。 “这里曾经被一箭射穿,在我的胸口始终有一道疤痕,那是庾氏被族诛,忠仆带着我躲避追杀时留下的。” “那你是如何活过来的?”玉润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她不敢继续想下去,特别是想到自己。 “女郎,我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说。”说完这句话,他额角渗出来了细细密密的冷汗,玉润看不过,就要扶他去榻上,却被他挥臂阻止了。 “你走吧,”墨烁看也不看她,只是颓然的靠在案几旁,目光失魂一般的盯着那静立在花瓶中的桃花。 玉润见状,也只得讪讪的退了出去,待关上门时,才听到门后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息。 “活着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倒不如当时干干净净的死了……可叹,可笑,可悲啊……” 玉润眉头蹙得更紧,将死而未死,行尸走肉,这话到底是何意。 她前世明明已经死了的啊,被火焚烧,早就已经死透了的。 难打不正是因为自己死了,魂魄才能回到少时么?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明白墨烁这番话的意思,心中又惦记着同太夫人请离一事,只好匆匆离去。 七日后。 王府的马车正缓缓地驶向城门处。 车内,谢道韫背靠软垫,神情十分慵懒。 “玉润,你在郗家的时候,可有随你的舅舅去过洛阳?”她看着玉润一脸憧憬的模样,心情也是大好。 “玉润以前不曾离家。” 她一边摇头一边低低开口,前世在这个年纪,她的确就是个井底之蛙,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她的言谈举止,都是在来了建康,见到了那些贵女们之后慢慢修习的,特别是在嫁入了谢家,成为了四房的夫人,她为了不丢阮氏的面子,特地放低姿态去求教当时同为谢家媳的晋陵公主。 第51节 谢道韫眸光一黯,想到玉润凄苦的身世,很是感慨。 “养在深闺,这本也没什么错处。”谢道韫探身向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只是我这人,从不安分,若不能竭尽所能,瞧瞧这世间有多大,总是不甘心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玉润可是埋怨二伯娘带坏了你?” 玉润连忙摇头:“不,我也同二伯娘想的一样,玉润本就羡慕丈夫行走于世间,此生已有不为男子之憾,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又怎能错过。” “哈哈,好一个不为男子之憾,”谢道韫替她理了理鬓发,也很是感慨:“我曾经也这般想,不过自遇上了你二伯,便不这般想了。” 玉润一怔,抬头却见到谢道韫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明明眼角眉梢已有了浅浅的皱纹,却有着桃李年华那般的风情。 “若我真是男子,岂不是不能同他结发,只能断袖了?” 听到这里,玉润彻底噎住,想笑却又不敢笑,憋得面色紫涨。 谢道韫自己却是先笑了,声音很是爽朗。 “玉润小侄女,你啊,明明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子,行事讲话却每每都端的那般老成,这样不好,不好,我家那个四郎,只怕是会不喜欢。” “二伯娘你!”玉润气结,自打宴会被谢珏贴上了标签,似乎全家人都喜欢拿这事儿来调侃自己。 “你急什么,”谢道韫不温不火的继续说:“你若是不在意他,为何偏偏问我他是否同行呢?” 闻言,玉润敛眸,遮挡了复杂的神色。 因为…… 因为前世谢珏便是在这附近,被秦国的奸细所害,陛下只能将他的棺椁送回洛阳的。 她怎能不在意,怎能不害怕呢! 所以临行前,她特意找到过谢珏,问他要不要与自己同行,就连出发的日子,也是派人散播出几日后要有大雨的传言,这才借机说服了谢道韫改早了行程。 见她不说话,谢道韫还以为玩笑开过了头,只好尴尬的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提醒道:“唉,我也是有些年头没回去瞧瞧了,也不知道洛阳的姑子们还是不是一个个猛于虎……” “噗嗤,”玉润被她这句话彻底逗笑了,一时也没了旁的心思。 姑子猛于虎,也不知道二伯娘是说真的还是故意吓唬她。 思及至此,她不由得瞄向车窗,虽然被车帘阻隔,但她却仍旧知道谢珏颀长挺拔的身影就在外面。 就如曾经那般,她虽然看不见,却仍旧默默地守护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小剧场=============== 玉润:祖母,我想同二伯娘去洛阳。 太夫人严厉的皱眉:为什么? 玉润: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太夫人:哦……火车票订了没? 玉润:没…… 太夫人:那机票呢? 玉润:没钱…… 太夫人:现在暑期高峰,你看着办吧。 玉润:祖母,我突然想起来佛经还有一半没抄完。 ☆、第054章:看杀 谢道韫见玉润盯着车窗处愣神,抬手掩住嘴边的笑意,故意咳嗽两声,探身干脆利落的将车帘掀开。 和煦的春风灌了进来,带着花草的馨香,玉润情不禁的抽了抽鼻子,只觉得被风这样一吹,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四郎!”谢道韫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马背上的少年听得真切 。 “姑母有何吩咐?”少年策马走了过来,宽大的衣袍翻飞在风中,斗笠上的轻纱也被吹开,露出鬓边微微有些凌乱的青丝,更衬得他肌肤如雪。 “还有多久出城?” “就在前面。”少年修长的手指遥遥一指,便可以看到高大宽阔的城门。 谢珏说完这句话,目光还若有若无的瞟向玉润,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玉润以袖掩脸,正要避开他的视线,忽然听到谢珏低低道:“等会儿出城,叶氏姐弟二人只怕……” 经她这一提醒,玉润才想起来在她将叶绾绫同韵儿藏在别苑的这些日子,桓玄几乎快将建康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可却始终都不见他们的踪影,疾病乱投医,便是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计划,也多半会派人守在城外。 思及至此,玉润颇为幽怨的看了谢珏一眼,那神情似是略带埋怨。 你怎么才提醒我! 见状,谢珏也冲她挤了挤眼睛,半点不见紧张。 玉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潜意识里,她觉得谢珏是个做事十分周全的人,他肯定不是忘了提醒自己,那如此来说…… 思及至此,她略带担忧的探了探头,似乎是想查看紧随在他们身后叶绾绫姐弟乘坐的马车。 也恰恰是在她身子前倾,微微有些探头出去的时候,耳边传来谢珏玩味捉弄似的笑声。 “卿卿怕什么,桓玄他毕竟也是世家名门出身的公子,便是真的带走了叶姑娘,也不会拿她怎样的。” “不行!”玉润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语毕才想起来车中还有二伯娘这个长辈,下意识地向谢道韫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她正神情慵懒的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为何不行?”谢珏攥紧缰绳,将马行走的速度放的和玉润乘坐的马车一样慢,可怜那精力充沛的千里马每每走快两步都要被狠狠地勒上一下。 玉润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对车夫吩咐道:“叔,我做得有些累,可否下去骑马?” 车夫一愣,显然十分惊骇:“女郎,咱们……咱们可是还没出城呢。” 这里可是建康城,哪里有小姑子年纪轻轻,就同男子一样抛头露面骑着马招摇过市的。 “叔,我会带着斗笠。”玉润自然也知道不妥,可她也着实是担心叶绾绫,若是可以,她要先去前面打探打探,看看桓玄是否在,能否趁机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好逃过这一劫。 那驭夫似是还在犹豫,一直假寐的谢道韫却是先开了口。 “既是要骑马,又何必在乎是否出了城,玉润,你去吧。” 她就知道二伯母果然是开明的,玉润连忙点头,心急火燎的跳下车,命人牵了一匹马过来。 等到她上马重新出发的时候,车队正好驶入一处热闹之所,原本嘈杂的人群在见到马车上的族徽之后全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偶尔有人压低了声线的讨论传来。 “这是琅琊王府的马车啊,王家人出城做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那骑马的两个少年是谁?光看着背影,笔直挺拔,风姿非同寻常啊。” “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你看清楚些,另外的一个可是女郎。” “女郎,怎么是个女郎?”说话的人显然是十分吃惊,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引得更多的人将目光想着玉润方向投来。 这时候车队已经眼看着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大步向前就要将他们拦下来,玉润抬头向上看去,隔着薄薄的轻纱,她隐约瞟见了一个身着漆黑色铠甲的人影正站在城楼上,在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冷刃折射着刺目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只是一眼,玉润便认出这柄刀是桓玄的。 他果然在这里。 确认了这件事,她颇为无奈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的谢珏。 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想的,竟然这时候才提醒自己,难不成他是真的有什么万全之策? 可若是没呢,自己可不敢冒这个险,更何况,让自己干着急还摆出这么欠揍的态度,不给他点教训可不行。 打定了主意,玉润突然轻咳两声。 果然,谢珏立刻察觉,轻笑道:“怎么?卿卿可是因为见到故人,心生欢喜?” 心生欢喜? 玉润一怔,这话怎么听起来酸不溜丢,特别别扭? “你哪只眼睛见到我心生欢喜了。”她沉下脸色,声音也变得很低。 “你那老仆不是说六郎是你的良人,心心念念着让他来提亲么。”谢珏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他吐字十分清晰,玉润听得也十分真切。 这感情好,原来这厮做鬼魂阿绝的时候没少听他们主仆二人谈话呀!亏她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正人君子,等等……那每回自己洗澡的时候这厮是不是也在,只是没现身而已? 想到这里,玉润的脸不由得黑了下来,牙齿也磨得咯咯作响。 谢珏浑然不觉,只是自顾道:“你那老仆啊,就是个老眼昏花的……” “咳咳!”玉润又咳嗽两声,将他打断:“方才在车中,二伯娘同我说洛阳的姑子个个猛于虎,所以我不过是想问一下,这到底是真是假。” 没想到谢珏听了非但没有否认,还十分中肯的评价道:“如狼似虎,个个目光灼灼似贼也。” 这一本正经的说法又惹得玉润有些忍俊不禁,一时间也忘记了他方才叨念文妪的那些话了。 “如此说来,四郎你是深有体会了?”玉润强行憋着笑意,轻轻加紧了马腹,催着身下的马匹加快两步,正好来到谢珏的身侧。 谢珏浑然不觉,仍旧道:“自古便有看杀卫玠……” “呵呵……”玉润干笑一声,顺便送他一记白眼:“那么如今便有看杀谢珏了?” “卿卿,你觉得我像是如此羸弱之人?”他一边说还一边凑近玉润,低低笑道:“卿卿若是担忧,今|晚可到我|房|中一试。” “!!!”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好么! 玉润只觉得心头腾然燃气一股邪火,憋得她满脸通红,谢珏却是哈哈大笑,然而他笑声刚刚想起,就见到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原来是玉润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斗笠,随后一个潇洒的抛掷,那斗笠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丢在一旁。 “四郎既然如此有自信,不如我们现在就试一试!” 她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却将“四郎”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楚,一时间,听到这两个字的围观人群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射到谢珏的脸上,那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子更是忍不住尖叫起来。 “是谢家四郎!是四郎!” “四郎怎会在王家的马车里?” “你傻啊,王家二夫人可是他姑母,他在此处,自然也是寻常。” 窃窃私语的声音伴随着时高时低的尖叫,正准备上千拦住车马进行盘查的士卒也被众女郎所阻隔,一个个挠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珏俊美绝伦的脸由白变红最后再转黑,星子般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玉润,仿佛想要透过那一层轻纱将她射穿。 玉润心虚的低下头,催促车夫道:“叔,驶快些,咱们快点出城。” 第52节 趁着眼下一团混乱,他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否则再过一阵子被盘查到,不能走是其次,叶绾绫同韵儿被发现就糟了。 玉润打了一手的如意算盘,却没有料到谢珏望着众人,突然嫣然一笑,那笑容有着说不出的惊艳,令得原本嘈杂不堪的众女郎一时都难以发声。 “卿卿……”他的声音转低,但声线依旧好听的要命。 “我这人呐,从来都是小心眼儿的。” 诶?他说着做什么?莫非是被自己给气糊涂了? 玉润有些狐疑,便不禁又将低着的头抬起。 几乎是在同时,一双大手突然伸了过来,毫无预警的搂上了她的腰际,然后就在玉润强忍着惊叫拼命捂住嘴巴之际,他腰|腹|一用|力,手臂收紧,竟是将她生生从马上拖了起来。 “你……”玉润还来不及哼上一声,就感觉到天旋地转,隐约间她瞟见谢珏那粉底黑缎的靴子冲着马腹狠狠地踢了一脚,那马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她身下又是一沉,竟是稳稳的坐在了谢珏的马鞍上,与他形成了同乘一骑之势。 “你你你!”玉润气狠了,声音都有些发涩。 “卿卿,你也太不小心了些,瞧,马给惊着了,若非是我眼疾手快,你可就要摔个灰头土脸了。” 他这声音可不小,旁边围观的众贵女姑子们都听得真真切切,一个个眸光复杂的盯着被谢珏护在怀中的少女,有艳羡的,也有妒忌的,更有甚者竟是哭号道:“四郎!她是谁!你怎么称她为卿卿呢!” 哭的满脸泪痕,上气不接下气,那叫一个伤心。 在晋朝,卿卿从来都是男子对女子的爱称,谢珏这般说,显然就是将此人视为红颜知己了。 气红了眼的女郎们一股脑儿的冲了过来,可急坏了盘查的士卒,就在城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震天吼声突然传来。 “都给我让开!” 霸气十足的怒吼使得女郎们胆怯了,她们都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大声叫嚷,这是一个身着黑色铠甲魁梧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蜜色的肌肤被汗水浸润,在正午炙热的日头下有着健康的光泽,带着一股时下世人并不欣赏的野|性。 玉润眸光一黯,这便是桓玄,她当初那么一瞬的心动,便也是因着他这股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她从来都知道这男人有野心,同时也欣赏他这份野心,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践踏自己的真心。 什么良人,什么归宿,全都是扯淡!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身子有些抖,但随后却被一个清凉的怀抱揽住,谢珏就在她的身后,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带起的热风都撩|拨着她的后颈。 谢珏说:“多日不见,敬道兄别来无恙?” 敬道是桓玄的字,他年长于谢珏,这句话不论是称呼还是内容,本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但偏偏他的语气…… 竟是这般的轻佻!而且还软香暖玉在怀,说的那般的心不在焉,就连目光也不曾在桓玄的面上有片刻的停留。 桓玄恨得直咬牙,他就知道谢家这群饱读诗书的才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就是身为丞相的谢安百般阻挠,朝廷才没有赐予父亲九锡,使得他抱憾而终。 所以桓玄对谢家人的憎恶,是从小深刻入骨的。 特别是面对谢珏这样轻蔑的态度,他咬紧牙关,半晌才冷哼一声道:“不知景瑜可否我解释一下,你们这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城,是想去何处?可有出城令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谢珏怀中的玉润,不知怎地,这女郎虽然带着斗笠,但却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这身形还有这穿衣打扮的风格,都好像是玉娘。 想到玉娘,他的面色就不由得沉了下来,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在那晚太后的寿宴上,谢珏要她弹琴的那一幕。 他的玉娘变了,在会稽的时候,她的玉娘从来不轻易为任何人作画弹琴的。 越是这样想,桓玄胸中的怒火就烧的越旺,他狠狠地咳嗽一声,似乎是对谢珏半天都不回答他的话很是不满。 谢珏仍旧没有作声,而是将目光投向马车,这个时候,自然是王府的长辈开口更加合理。 谢道韫果然没有入睡,轻轻掀开车连的一角,递出来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麻烦桓家郎君行个方便。”谢道韫声音淡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严厉。 桓玄脸色十分难看的接过,却并不甘心就这样放走她们,而是故意找茬道:“夫人且慢!” 听到这句话,原本长松一口气的玉润心脏又重新悬了起来。 “近日有消息称秦朝的奸|细混入了城中,所以我要对每个人进行详细排查,为了我朝的安危,想必夫人一定不会拒绝吧。” 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 谢道韫冷冷一笑,这样的事情她见多了,若是被他一个区区守城的将士给制住,那岂不是平白辱没了她的身份。 于是只见谢道韫潇洒将车帘一把掀开,明若秋水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桓玄,柔声道:“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不过……” “不过什么?”桓玄剑眉轻皱,眼前的这位他是知道的,正是谢安的侄女,当年赫赫有名的才女谢道韫,是个极其难对付的。 “不过将军可否想过,若是查到如何?查不到又如何?” “这……”桓玄本想好了一大堆说辞,但听到那句若是查不到,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都吞了回去。 谢道韫笑容依旧:“我身为王家妇,自然不能丢了琅琊王氏的脸面,将军才来建康,有些事情,应当徐徐图之,凡事也给自己留点余地。” 这话听起来像是劝导,但其实则是赤|裸的威胁了! 桓玄虽然是吃软不吃硬,但他见到谢道韫那凌厉的眸光,也不由得认真考量起来,他现在虽然看似搞垮了琅琊王,但这功劳毕竟是从王氏那边抢过来的,本就已经得罪了他们,若是连谢家一块儿得罪了,只怕要背腹受敌。 他正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士卒的喊声传来。 “将军!南城门查到有人私运铁器!” 怎么就这么巧?! 这个念头一在桓玄的脑海中冒出来,他就狐疑的看了谢道韫姑侄一眼,但二人一个神情坦然,毫不在意,另一个也只顾盯着怀中的软香暖玉,压根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我们走!”桓玄最后恨恨的看了他们一眼,带人离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围观的人群也被吓退了不少,玉润等人终于顺利的出了城。 几乎是刚到城外,玉润就不管不顾的从马上跳下,谢珏无奈,只好催停了坐骑,又命人将玉润的马牵来。 玉润却如避蛇蝎,忙摆手道:“我坐马车!” 语气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然后就不等谢珏再说话,就逃也似的奔回了马车中。 谢道韫见到这一幕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她本就是个性爽朗,不擅也不耐伪装,见到玉润涨红了一张小脸,啧啧叹道:“玉润小侄女呀,你这回可是知道,谢家的郎君没有一个好东西了?” 是啊,谢肃那厮是个蔫坏的。 谢珏这家伙干脆就是个不要脸的! 如今仔细想来,那私运铁器的事儿压根就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借此转移桓玄的视线,却偏偏等到现在提醒自己……怎么好像最后都是她咎由自取似的?! 可恶可恶!当真太可恶! 玉润越想越郁闷,索性再也不搭理谢珏,干脆窝在马车里,看的谢道韫连连叹气。 约莫过了快半月,王府的车队终于抵达了洛阳城郊。 天气相较建康有所转冷,玉润早有准备,上杉和襦裙都穿的比以往要厚实。 谢道韫见了不禁笑道:“倒是个有先见之明的,我原本还要婢女给你预备了,这回看来也用不上了。”她一边说一边调侃道:“这么些年不回建康,连我都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了,你穿的倒比我准备的还贴切。” 那是自然,她前世可是有一大段光阴都是在此处度过的。 阮氏当年因为疼爱孙子,不想要谢珏在地下孤单,所以不顾众人反对,强行娶了自己回来,正因如此,她也不允许自己私自离开洛阳,因为谢珏的坟冢在洛阳,她死后,同样也要埋葬在此。 所以姚秦破城的那一日,她压根就没想过要逃的。 人活这一世,若是不能兑现诺言,生又有何可恋。 谢道韫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此时沉郁的心情,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对驭夫吩咐道:“停车,我们走得都有些乏了,停车休息一会儿在上路吧的。” “是!”那驭夫应了,随后便找了一处僻静的树林将车停下,玉润很快便见了人群中十分扎眼的叶绾绫,她仍旧是水蓝色的裙摆,耐心的守着韵儿。 自那次以后,韵儿的鬼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过去了这么久,玉润有些绝望的想,或许此生都无法再见到韵儿了,若真是如此,那她怕是永远也不能将真相告诉叶绾绫了。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感慨良多。 就在她呆呆的望着叶绾绫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那声音极轻,但玉润仍旧发觉了,警惕的回望过去,正对上谢珏讪讪的笑容。 自从谢珏将她从马上掳下,又佯装救了她之后,玉润就基本没给过他好脸色,谢珏也是十分小心,乖顺的同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玉润暗暗叹息,她倒不是记仇,只是越靠近洛阳,她就越是不安。 因为那里毕竟是她曾经葬身火海的地方,更何况,这一世没了当初的机缘,严厉的阮氏又会如何待她? 她是极其疼爱这个孙儿的,不然也不会人死了还一门心思的为他寻亲。 这样的自己,当真配得上么? “咳咳!卿卿,叶绾绫就那般好看?当真比我还好看么?” 一张放大了俊颜挡在玉润面前,生生将叶绾绫姐弟隔绝在其后。 玉润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干巴巴的说:“四郎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哪个也不听,卿卿只管说我比她美就成。” “……” 看到玉润默默翻了个白眼,谢珏促狭一笑,旋即神情严肃起来。 “卿卿,你可觉得此处有什么不妥?” “不妥?什么不妥?” 玉润一脸茫然,显然是十分费解,再对上谢珏时,却见他一脸凝重的盯着密林中的数目,皱眉道:“我曾在祖父的书房中看到过各种阵法,其中便有利用树木来排兵布阵,你看这些树,相互之间挨得如此紧凑,枝叶却都是如此繁茂的,很是奇怪啊……” ☆、第055章:血影 经谢珏这么一提醒,玉润也不由得将目光头向四周。 果不其然,这密林中的树木正如谢珏所说的那般,不论是朝阳的一面还是避光的一面都是枝繁叶茂,生长的郁郁葱葱。 “这是什么阵法?”玉润过去在谢珏的书房中也曾经看到过一些诸如卦阵图的书简,但她对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擅长,便也没有关注。 谢珏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眼底似乎划过一抹讥诮的笑意。 然而不等他开口,突然听到一声暴喝传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声音极大,只是嗓门并没有壮汉们的粗粝,稚嫩中夹杂着刻意的伪装,引得众人疑惑的投去目光,只见到树后突然走出十数个黑衣人,每个人的脸上还都带着一模一样的面具,青苗獠牙,犹如厉鬼一般。 他们这是碰上劫道的了? 第53节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生出的同时,玉润抿紧薄唇,看向谢珏。 阿绝附身的时候身手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但参照之前事情每一件都处理的天衣无缝,足以证明谢珏他并不是一个花架子,更何况此次出门谢道韫带的护卫也都是王家的精锐,一路上那些山匪流民光是见到他们这样的阵仗就便早已逃之夭夭,哪还有这样明目张胆撞上来的。 谢珏上前一步,身子正好挡在玉润的面前,随即她听到他冷笑一声,低声提醒自己。 “卿卿,你仔细瞧瞧地上,可还发现了什么不同?” 方才只顾着看这树木,玉润也没顾得上其他,听到谢珏的话,这才低头看向地面,阳光射入密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玉润这才猛然惊觉,这光影竟是十分规律,几乎是每隔着一段空白,就呈现出完全相同的模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润差异的抬眸,突然听到叶绾绫在她身后喊道:“这些树,好似都一模一样!” 谢珏也在此刻冷笑一声,低低道:“自然是一样的,因为这是一个迷魂阵。” “迷魂阵?”玉润蹙眉,同时认真思索着三个字的含义。 “不错,正是迷魂阵,这本是鲜卑人惯用的法子,以物塑形,利用迷香,幻化出无数个相同的形态,使人无法辨别出正确的方向。”谢道韫也在一旁补充,声音中气十足,使得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玉润顿时放下心来。 “你们唧唧咕咕的说什么呢!还不快奉上金银!小爷我就饶你们不死!”那群带着鬼面的黑衣人中突然走出一人,身形瘦小,同旁边的彪形大汉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尽管她想要装出很凶的口气,却还是让玉润有些忍俊不禁,毕竟,不论眼前这人如何伪装,她的声线和身材到暴露了自己是个妙龄少女无疑。 “你是何人?” 谢珏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俊朗的面容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杀气。 那带着面具的少女双手掐腰,气势汹汹的吼道:“你一问小爷就告诉你,这多没面子!” 谢珏:“……” 玉润见到谢珏白皙的面容青红一阵,以袖掩脸,实在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碰上这样打劫的,倒还是独一份儿,恐怕如谢珏这样的天之骄子,此生都没吃过这样的瘪吧。 那带着面具的少女浑然不觉,仔细打量了前方的车队,突然开口:“奶奶的,看看你们一个个吃的满脑肥肠膘肥体壮,一看就知道是喜好搜刮民脂民膏!小爷我今天就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这回不仅是谢珏无语,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眼前这位,还真是一个自说自话的高手啊! 更何况,她哪只眼睛瞧见他们搜刮民脂民膏了,至于膘肥体壮……玉润偷瞄了一眼旁边身材丰腴的谢道韫,成功的换来对方一记犀利的白眼,又只好讪讪的低下头来。 “兄弟们!给我上,今天咱们要惩恶扬善……” 少女一边说,还始终不忘她文绉绉的台词,王佳的护卫们顿时警惕起来,一个个早就冷刃出鞘。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少女身边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却并不为所动。 “你们倒是给我上啊!”她不满的踹了最近处的一个人一脚,对方愣是连头发丝都不才曾颤一下。 王佳护卫面面相觑,没有主人的命令,也不敢轻易上前将这贸然闯入的人拿下。 少女一连踢了几个,都毫无结果,气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你们这些喂不熟的白羊狼我要告诉爹爹让他找人伢子全都给你们发卖了!” 这句话一气呵成,流畅的更是连口喘气儿都没有,仿佛是说过了千万遍一般的流畅。 王家众护卫看傻了,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主子,似乎是在等候谢道韫的命令。 始终沉着一张脸的谢珏先开了口,只听他冷哼道:“抓起来,送官!” 眼看着就要到洛阳城了,到时候见过洛阳太守,将眼前的这位交给他一并处理就是了。 “是!”护卫得了命令,全都一股脑儿的冲了上去,可谁知道就在这时,那些原本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里动也不动的黑衣人们突然齐刷刷的靠拢,瞬间将那少女挡在其中。 “竟然是蛇蟠阵!”谢珏的瞳孔猛地缩了缩,这蛇蟠阵在八阵图中是专门用来防御的阵型,如此说来,这些人是不想让自己动那个出言不逊的少女了? 果真如他所料,那些冲上去的护卫很快就被黑衣人密集且迅速的攻势拦了下来,纠缠了半天,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始终近不了那少女的身。 谢珏的眸色转深,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谢道韫此时也发察觉到了异样,皱眉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然要这样护主,压根一开始就不该骄纵她如此胡闹伤人。” 玉润看着也莫名觉得好笑,果然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像是今天这位没事儿吃饱了撑着玩打家劫舍的主子,她也是头一回遇见。 不过看着看着,玉润面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敛,变得严肃起来,谢珏亦是如此,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隐隐的忧色。 这几个黑人的身手不一般,而且他们的攻击都是避开了王家护卫的要害,并没有要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此时此刻,突然有一阵清风吹过,送来了铮铮琵琶之音,在看似茂密的树林中却显得无比空旷。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叶绾绫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扯了扯,在她俯身看去的时候,韵儿突然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盖上了她的耳朵。 声音被阻隔的同时,她用余光扫了一眼众人,不看则已,一看却被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王家的护卫竟然全都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像是木偶一般呆呆的向后撤去。 仔细定睛时,才发现原来他们每个人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无数根极其纤细的丝线所缠住,只有阳光照在上面时才能察觉到这些细线的存在,而他们便是被那细线所牵引附和着琵琶曲的节拍一步步退开。 叶绾绫刚想要开口,却见到面前韵儿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光中满满都是警告之意。 他只是告诉自己莫要轻举妄动么? 叶绾绫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静静地观察者四周的动静。 与此同时,玉润也察觉到了不妙,她紧张的将目光投向谢珏,只觉得传入耳中那诡异的低声竟然像是魔音一般钻入她的脑中,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种灵魂都被撕扯的错觉。 谢珏的大手伸来,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的攥入手心,声音微冷。 “不要怕,这是招魂引,活人听了只会难受一点,但不会有大碍。” 玉润愕然的看向他,却见到谢珏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瞳仁深处泛出一丝锐利的光芒。 几乎就在谢珏眸中那到光芒湮灭的同时,一个绯红色的影子突然的从树上翩然落下,在他手中,正抱着一柄琵琶,琴身通体血红,竟似乎是血玉所制。 来人也带了一张面具,只是不同于黑衣人的青面獠牙,他银色的面具只遮住了眼睛,露出了削尖白皙的下巴,柔软的唇瓣此时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容,唇色极淡,也极薄,只给人一种本性凉薄之感。 琵琶之音消失之后,玉润终于听见了护卫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十分惊讶自己为何会连连后退,还有那缠在身上的细细丝线,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果然,有人心生疑惑,正准备用力挣脱,却互听那绯衣人冷笑道:“诸君若是不想被分尸,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可他这话说的太晚了,已有人用力去扯缠在自己腰际和脖颈上的细线,几乎是在他刚抬手的同时,那极细也极为锋利的线就“嗖”的一声从他的身体处穿过,伴随着这一声响起,细线同身体维持的微妙平衡也顷刻间被打破,只听到”嗖嗖嗖“的几声锐响,所有的细线全都齐齐刺入肌肤,割碎骨骼,一阵血雾伴随着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整个人眨眼间化作一滩碎肉。 “啊!”旁边的人全都惨叫了一声,在惨叫的同时他们立刻感觉到自己腰间的细线轻颤了颤,又连忙拼命忍住不敢再发一声。 一行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吓得全无血色 ,玉润感觉抓着自己的手更近了,她侧眸正对上紧抿着唇的谢珏,他深黑的眸子凝望着那个翩然立于树下的绯衣人,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糟糕!”被黑衣人团团围住的少女此时也察觉到了绯衣人的到来,她脸色瞬间一变,蹑手蹑脚的就想要从人群中溜出。 因为方才被众人挡住,她并没有看清楚那血腥的一幕,只是现在刚刚探出头,视线就被一双宽大的手掌遮挡。 “别看。”男人的声音很轻,语调却是极为温柔。 “清理掉!”他唇角勾起,似乎很是嫌恶,一声令下,黑衣人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护卫残破不堪的尸体的用漆黑的口袋装了起来,行动之迅速,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玉润后脊梁骨莫名窜出一股冷意,她暗暗思忖,此人竟是明目张胆的杀人,但仔细一想,她又连忙摇头,不对,这人压根没有动手,是那护卫自己乱动,才会被这诡异锋利的细线所伤。 这样的手段,果然阴险。 绯衣人丝毫没有在乎玉润等人投来那愤恨中夹杂着不甘的眼神,他十分悠然的吹了一声口哨,似乎是命众人撤退的意思,那少女也可怜巴巴的被他的大手一把抓住,直接拖走。 转眼间,那一群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若非地上还有一滩新鲜的血迹,玉润还以为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四郎,”谢道韫凝重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你瞧着方才那些是什么人?” 难为自己这二伯娘在此等情况下还如此震惊,玉润拼命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心中的惶恐感压制下去。 谢珏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吩咐身边的其他随从道:“去给那些细线剪开。” 闻言,他身边随侍的两个仆从面色丝毫不改,掏出腰间佩戴的短匕,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些有着致命威胁的细线,几乎也是一根线被斩断的同时,所有的线便是一松,齐刷刷的掉落在地,上面还隐约可见点点血丝。 居然是琴弦! “姑母,瞧见这个,我倒是想到前阵子流行在洛阳城中的一个传闻。” “哦?什么传闻?”谢道韫也来了兴致,一边问一边感慨道:“许多年不回来,也不知道洛阳城如今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谢珏清了清嗓子,嘴角看似含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上路之前,祖母曾派人送信给我,说洛阳城中如今开了一座很大的乐坊,名为醉花阴。” “哦?”谢道韫挑了挑眉,“能要老祖宗都如此在意,这乐坊有何奇特之处?” “奇特倒是谈不上,只是祖母说着乐坊主人同谢家颇有渊源,若是偶然路过,不妨去拜会拜会。” “你觉得这些人同那乐坊有关?”这回玉润抢先问了一句,谢珏回眸看向她,目光也顷刻间变得柔和起来。 “不错,我虽不认识那醉花阴的主人,但我却记得这把琵琶。” 经过谢珏这么一提醒,谢道韫也是惊呼一声:“我知道了!是那把血影!” “血影?那是什么?”玉润正满是疑惑,只听谢道韫慢慢回答道:“想当年竹林七贤中出了嵇康擅琴,还有一位名为阮咸者极擅琵琶,这琵琶也是从不离手,被称为他的影子,后来阮咸死后,人们曾在棺椁中发现了他的影子,这时琴身已经鲜血所浸润,故人后人赐名此琴为血影。” 谢珏也附和道:“是啊,不过离奇的是阮咸的棺椁中出了那把血影,竟是空空如也,尸身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当真……十分离奇。”玉润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时候正看到叶绾绫面色十分难看的抱着韵儿上前,在他怀中韵儿嘴唇青紫,双眸紧闭,一副十分不安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玉润吓了一跳,随之脑海中不由得就浮现出谢珏说的话来。 这是招魂引,活人听了只会难受一点,不会有大碍…… 那若是死人听了呢? 玉润不敢再想,忙道:“快上路,咱们去找巫医。” 叶绾绫无力的摇了摇头,叹道:“我就是医,可我看不出来他突然怎么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许是天气太热了,韵儿受不住,杏儿,快去给水袋拿来!”玉润心虚的吩咐完,连忙看看像谢道韫。 “启程吧,方才的事情,不许再提!”谢道韫神情有些凝重,厉声吩咐众人上路。 玉润也小心翼翼的跟她上了马车,见到谢道韫一脸疲惫,也不敢再问,心中却是暗暗思忖那绯衣人的身份。 谢家有竹林七贤中嵇康《广陵散》的曲谱,莫非谢珏口中的渊源便是此意? 那那个手持血影的绯衣人是何人,难道是竹林七贤中的后人不成? 只可惜她的疑问注定得不到答案,经过如此血腥的一幕,王家的车队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赶在天黑之前终于来到了洛阳城。 此时洛阳城的城门已经关了,但守城的一见到琅琊王氏的族徽,立刻敞开城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同时谢家也派了一位年长的管家出来迎接,那管家一件能到谢道韫,立刻老泪纵横。 玉润望着他如今还没有完全佝偻的背影,也是感慨万千。 这位管家正是万叟,她是识得的,不仅识得,在前世她成为谢家新妇的时候也帮她捱过了很多艰难日子,比如提醒她提防妯娌间的暗算,而且教她打理四房的财产。 在某种意义上,万叟不仅仅是一个忠仆,更是阮氏送来一个教导她的师长。 第54节 此时万叟也见到了玉润,饱经风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这位是?”他知道姑太太的女儿此时已经出嫁,并不是眼前这少女的年纪,只是姑太太离家这么多年,可从不见她带任何人回来,眼前的这位…… 谢珏却是直接了当的介绍道:“这位是王氏七女玉润。” 原来是王家的女儿,管家如同醍醐灌顶,看了看玉润,又看了看自己小郎一脸警告的模样,生生将想要继续询问的心情遏制住了。 这时叶绾绫也带着韵儿走了出来,在来得路上,韵儿已经渐渐苏醒了,叶绾绫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万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同玉润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便疑惑的看向谢珏。 “我是叶氏绾绫。”叶绾绫十分上千介绍了自己,几乎是在她这个“叶氏”二字一脱口,万叟就惊呼道:“女郎是青州叶氏?” 见到叶绾绫点头,万叟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有些欣慰且有些苦涩的笑容。 “青州叶氏,久仰大名!” 细说起来,当初淝水之战的时候,叶氏还有恩于谢家,如今见到青州叶氏的后人,万叟自然是十分激动,语气和态度也是极为恭敬。 因为天色已晚,众人没有做多做停留,立刻回了谢家在洛阳的宅邸。 马车悠悠而行,玉润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如同水中浮萍一般飘飘荡荡。 这便是谢家啊! 在姚秦破城之际,被她一把火烧成灰烬的谢家老宅。 漆黑的夜色中,只有悬挂在府门口的两只通红的灯笼格外刺目,玉润听谢道韫在耳边轻声叮嘱:“我家的那位老祖宗,性格脾气,有些怪。” 她这说的是阮氏。 玉润竖起耳朵,笑盈盈的回望向她,神情很是耐心。 阮氏是个难搞的人,她一直都知道,在阮氏眼中,天下人只分为两种。 有用的,和无用的。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的生辰八字被选中成为冥婚的对象,恐怕阮氏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她。 “二伯娘放心,玉润知晓分寸的。” 谢道韫暗叹一声,眸光中仍旧盈满了担忧,一双手轻轻抚摸上玉润的后颈,低低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唉……其实说到底,我倒是更担心四郎。” 谢珏?谢珏有什么好担心的,阮氏对谢珏不是向来百般宠爱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呵呵,算了,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们年纪都还小呢。” 怀璧其罪? 玉润一愣,瞬间明白了谢道韫这番话的意思。 是啊,她本身是没有错的,可如今谢珏对她的态度,表现的也太过明显了些,特别是阮氏如果知道在建康,谢珏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来成全她,只怕是…… 玉润沉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她此时此刻的神情。 马车吱嘎吱嘎的前行,玉润却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叶孤舟之中,江河之大,她却漂泊无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有童鞋说为什么要用历史上的名字,因为我懒啊= =(你就承认自己是个起名废吧!)而且说句实话我还差这么多资料也真的也挺不容易的,背景已经借鉴了这么多,我再说是架空,总有种剽窃的嫌疑,只是在一开始渣寻就强调了,人物性格纯属我自己的yy,如果有很喜欢的角色被我黑了那我很抱歉,但真的只代表本文观点!如果觉得不适就点叉叉吧~ =========剧透小剧场=========== 在这个投胎是门技术活的拼爹年代。 鬼面女花荫以亲身经历告诉劳苦大众,什么叫:一爹在手,天下我有! 萌犬荀容叼被单儿泪奔:人家不是你爹! 花荫(一脸萌蠢):嘎?那你是我娘么? 荀容:…… 本故事又名:每天早上起来都有个怪蜀黍说他是我老公,失忆症妹纸和脸盲忠犬的“性”福生活 ☆、第056章:誓言 淡淡的檀香氤氲在空气中,玉润此时正站在谢道韫的旁边,恭恭敬敬的座上两鬓微霜的阮氏行礼。 阮氏一身鸭绿色的蝠纹外衫,微银的发丝只简单的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挽着,整个人看起来既显贵气又不失庄重,在她身旁,是一个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袅袅幽烟从炉上蒸腾而出,她半合着眸子,表情也很是惬意。 乍看下去,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但在座的人却极为清楚,眼前的这位,与人为善从不在她考量的范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任人搓扁揉圆的人。 “母亲……”谢道韫抬起头时,颤声叫了一句,她已有多年没有归家,在这乱世之中,亲人之间的团聚往往总成为奢望。 阮氏幽冷的眸子此时也终于染上了几分雾气,对她极为熟悉的玉润知道,这是她真情流露的反应。 曾经,无数个寂寞的夜里,她也见到阮氏这般跪坐在祠堂中,捧着亡夫和爱孙的灵位泪流满面。 “姜儿,快过来!”阮氏发出一声沙哑的呼唤,谢道韫乖巧的走了过去,她小字令姜,能这般叫她的,除了夫主,如今便只剩下了母亲。 看着她们母女团聚,谢珏在一旁浅笑盈盈,故意插嘴道:“祖母也忒偏心了些,孙儿也是久未归家,怎地就不见你也如待大姑母这般激动。” “你这小子,就知道揶揄我!”阮氏正握着谢道韫的手,闻声抬眸,嗔了谢珏一眼,也是破涕为笑。 “四弟啊四弟,我说你平时这般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就如此不晓事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男子清脆爽朗的声线,玉润条件反射的朝着声源处望去,只见到一个一袭藏青色广袖袍服,皂面长靴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调侃谢珏:“你应当知道,这世上女子是明珠珍宝,男儿不过是泥土瓦砾,珍宝自当珍而重之,瓦砾当然践而踏之了。” “老三!就属你学问最多!你父亲安排你读的那些书,可背好了?”阮氏狠狠的剜了一眼来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止不住的叹气。 少年嘟着嘴,不满的挠了挠头,叹道:“唉,罢了罢了,我怎么就忘了四郎在祖母您的心中也是珍而重之的,哪像我,爹不疼娘不爱……” 眼看着他就要当众控诉,阮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意咳嗽了两声提醒道:“三郎,你王家妹妹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少年这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玉润,实是怨不得他眼神不好,而是方才谢珏见到他进来,便轻轻移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玉润挡在身后,颇有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 经过阮氏的提醒,藏蓝色衣袍的少年转身,这才瞧见谢珏身后只露了个胳膊出来的玉润。 “王家妹子?哪个王家的妹子?” 他一边说,一边疾步走近,谢珏面露不悦,看向少年的目光满是敌意和警告。 玉润却是大大方方的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谢珏正迷惑不解,却见到玉润不经意的将目光扫向阮氏,这才明白过来。 他护的太过明显了,尤其是当着阮氏的面,自己这般做派,只怕是要让阮氏对玉润有别样的看法。 思及至此,谢珏只好侧身让开,使得玉润同谢三郎打了个照面。 “哎呦,老祖宗可是说错了,这哪里是王家的妹妹,这应当是天家的妹妹才对吧?就跟那画中的仙女是一模一样的!”谢三郎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但玉润却是知道这其中有几分真假,因为她是太清楚谢家这位三郎谢球的秉性了。 他呀,就是纨绔中的纨绔,老天爷赐给他那副姣好的皮囊,干脆就是用来欺骗涉世未深的少女的。 所以谢珏才对他这个永远放荡不羁的三哥如此警惕。 “三郎,你可不许打我们玉润的主意!”谢道韫在一旁很不客气的开口,却换来谢球屁颠屁颠的跑到面前,委屈道:“姑母着实是冤枉我了,我便是想打什么主意,看到四弟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也只能敬而远之喽!” 他这一句话说完,阮氏同谢道韫的神色皆是一变,玉润也羞恼的看了谢球一眼,却见到对方笑得一脸没心没肺,抱着肩膀很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番话,无疑是将玉润推到了风口浪尖儿。 阮氏目光笔直的扫向玉润,双眸中隐含着的了然之色让玉润暗暗心惊。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谢珏适时的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向阮氏请示道:“祖母,时候不早了,孙儿还是应当好好安置客人。”他说的自然是玉润。 阮氏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还有青州叶家的女郎,莫要怠慢了人家,随她一路的童子现在如何了?” “她们姐弟旅途劳累,已经安排先歇下了,母亲尽管放心。”谢道韫想起韵儿那青白虚弱的面色,不由得暗暗摇头,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竟是一路给折腾成了这样,看着仿佛大风一吹就能刮走似得。 “那便好。”阮氏显然对她的安排十分满意,然而她话音刚落,忽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惊叫。 “哪儿来的这么多蚯蚓!快快踩死!踩死它们!” 阮氏皱眉,显然对侍婢们的大呼小叫很是不满,她身边的心腹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立刻拉开房门对那个不知轻重的侍婢吼道:“都给我闭嘴!不过是些个蚯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然而她这一席话还不等说完,就瞠目结舌的看着地面,只见青石板搭成的台阶上爬满了蚯蚓,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饶是这心腹平素是个镇定的,说到最后声音也不由得走了调。 望着外面这一幕,谢球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优哉游哉的走到门口,十分爷们儿的挡在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婢女身前,宽慰道:“怕什么,有我在。” 阮氏最见不得他这副勾勾搭搭的模样,压根连管也不想管,只冷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清理干净了。” 谢道韫也是奇怪,忍不住疑惑道:“好端端的,怎地这么多蚯蚓?” 她这一句话却如同洪钟一般敲响在玉润的耳际,她深吸一口气,依稀回忆起来前世她长住在洛阳的时候,经常听住在这里的老人提起过许多年前的一场大雨。 关键点并不是在那场雨下的有多大,而是这场雨持续了足足有半月,使得洛阳城差一点遭受水灾之患,以至于过了许多年城中的老者提起都心有余悸。 今晚这离奇出没的蚯蚓,莫不是就跟那场大雨有关系? 是了是了,当年那场大雨就发生在谢珏的棺椁被送回洛阳之际,当时还有许多人说是苍天也为失去这个英才而哭泣,如此迷信的说法,却有不少人都信了。 这一世谢珏虽然不曾有事,可这场雨,也依旧会如期而至。 玉润抿了抿唇,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以至于嘴角都不禁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什么事这么开心?”谢珏带着调侃的目光扫向她,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 玉润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阮氏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见到今晚这蚯蚓,玉润想起来自己在乡下时的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是何事?”阮氏嘴角含笑,凝视着她。 “玉润曾经听农户们玩笑说这蚯蚓自以为蛇,在暴风雨前钻出土来想升天做龙,由此说来,只怕今夜会有骤雨。” “玉润小侄女,没想到你还懂这些,哈哈,比起我们家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三郎,你强过多矣。” 玉润一噎,心想自己可不是故意给谢球招骂的,连忙敛眸低头 ,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阮氏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低低道:“既然是有雨,吩咐人去给院子里挂着的灯笼先撤了吧,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早些回去休息,至于王七姑娘,你便住在风荷院吧。” 玉润一怔,旋即苦笑着点头。 风荷院,居然是风荷院,这个院子可不是谢家拿来待客的,更重要的是,它同谢珏的院落就只有一墙之隔。 阮氏这么做,到底有何深意呢? “多谢太夫人安排。”玉润恭敬地行了一礼,抬眸时正对上阮氏看来的目光。 第55节 “不必客气,”阮氏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眸光慈爱中透着一股探究和审视,“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小姑子,长得水灵,教养也很好,我很喜欢,你说的这个故事,我更喜欢。” 玉润心中一凛,谢珏的眸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她说的故事,那个蚯蚓自以为蛇,妄想升天成龙的故事么? 玉润紧咬着薄唇,瞬间明白了阮氏的言外之意。 她是在告诫自己,明明是个虫,就不要痴心妄想啊! 玉润感觉心中有些发涩,阮氏这个人,从来不会说废话,她如今这般警告了自己,恐怕是已经对太后寿宴上的事有所耳闻了,再加之谢球的添油加醋。 想到谢球,玉润忍不住在心底低叹一声,这个性桀骜行事放荡的谢三郎对他四弟的厌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也对,若换做她有如此优秀的弟弟从小被比较着长大,再深厚的情谊也会被磨灭的只剩下厌憎吧。 “别多想。”谢珏幽幽的声线钻入她的耳膜,玉润装作若无其事的行了礼,这才被侍婢带去了风荷院。 谢珏几次想跟上来,却都被她的眼神制止了。 对于阮氏,玉润的情感十分复杂。 她是前世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那根救命稻草,哪怕她从未待和颜悦色的待她,哪怕她始终都只将自己当做冥婚的工具。 玉润却从未有过怨恨,因为在她被家族抛弃,世人诟病的时候,只有这个严厉的女人,给予了她一个家。 所以她绝不可能不顾及阮氏的感受。 只是谢珏……想到那厮一脸委屈的表情 ,玉润有些疲倦的抚了抚额,有些人当真是天之骄子当的久了,不晓得她这些凡夫俗子的烦恼啊。 心事重重的走了一路,玉润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 “女郎!女郎!”声音急切,正是杏儿的。 杏儿不是被她安排去照顾叶绾绫姐弟了么,怎么会来找自己,难不成…… 玉润忧心忡忡的看着杏儿跑到自己面前,立刻问道:“怎么了?” “韵儿,韵儿他……”杏儿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 “韵儿他怎么了?”玉润手心霎时就冒出了一股冷汗,不可能的,明明进城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虽然看起来还有些虚弱,但也无甚大碍,现在怎么却…… “不是不是,不是韵儿,是叶姑娘。” 玉润给弄急了,也顾不得自己态度是否恶劣,直接吼道:“到底是绾绫还是韵儿出了事,你快说啊。” “是韵儿他不知怎么回事,竟……竟然……咬了叶姑娘。”杏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还不等说完,玉润就已经跑向了叶绾绫姐弟临时下榻的院落。 她一把掀开木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叶绾绫守在韵儿窗前,哄他安然入睡的模样。 此时此刻,叶绾绫面上的表情无比娴静,看不出半点异样,然而当玉润目光向下的移动的时候,却敏锐的察觉到叶绾绫换了一件高领的衣裳,将她白皙的脖子捂了个严实。 “绾绫……”她声音很低,生怕吵醒了韵儿。 叶绾绫猛地回头,见到来人是玉润,努力挤出一丝略微僵硬的笑容,再看到杏儿的时候,她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悦,杏儿连忙瑟缩到玉润的身后。 叶绾绫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牵着玉润的手走出了房门。 “绾绫,你……没事吧?”迟疑片刻,玉润还是有些疑惑的看向叶绾绫,只见到灯笼昏黄的光线更衬得她的面色发白,平日里菱红的唇瓣儿此时也是毫无血色。 “杏儿她说什么了?”叶绾绫的表情明显是有不喜,玉润也暗暗叹气,她也并不是想要故意放一个眼线在叶绾绫的身边,主要还是她对那个霸占了韵儿身子的游魂很不放心。 见玉润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回答,叶绾绫叹息一声,突然拉低了领口,一排触目惊心的齿痕瞬间呈现在玉润的面前。 玉润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韵儿他为什么要这样待你!”她说的咬牙切齿,满含恨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不仅霸占了韵儿的身体,竟然还对叶绾绫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不行,她绝对不能纵容下去!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叶绾绫蹙了蹙眉,她明明看到韵儿哭了的,在不受控制的咬向自己之后,哭的那样的伤心,他小小的冰凉的手抱着自己,眼泪也冰凉的感觉不到任何体温。 但流淌到她的胸口,就仿佛连心脏都被烫的痛了,蜷缩成一团。 后来她好容易将他哄睡了,他却在梦里都在呢喃着对不起。 其实真的没有多疼,真正疼的,是看到他流眼泪的模样,那样的隐忍。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韵儿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便是哭也是嚎啕大哭,但如今的韵儿却这般压抑着自己,水汪汪的眸子明明已经盛满了泪水,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目光那样的哀伤,那样的绝望。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兄长将她藏在树洞中,自己却将野兽引开时那个回望的眼神。 也如这般,埋藏着莫大的哀恸。 “绾绫,”玉润握住她的手,自觉地从未有过的冰凉,使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若是韵儿的病一直不好……会怎样?”她说的小心翼翼,很怕叶绾绫会多心。 叶绾绫只是摇头,叹道:“他若是一直这般,我便会一直守着他的。”她的声音很轻,但听在玉润的心中却有万钧之重。 叶家人从来重诺。 思及至此,玉润不禁黯然。 “唉,说起来韵儿正是从见到了密林中的那一幕之后起才病情变差的,”叶绾绫若有所思的说。 “许是那一幕太过血腥,将他吓到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玉润的脑海中刹那划过了绯衣人抱琴而立的颀长身影。 招魂引?! 难道说,听了这个可以对鬼魂产生什么影响? 听着曲名字面上的意思,好似是在招魂,那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招魂引,将那孤魂野鬼赶出韵儿的身体,顺便再利用它将韵儿原本的魂魄召唤回来? 这个大胆的念头一在脑海萌生,雨润就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 “你早些休息吧,让杏儿帮你把伤口包扎好!” 玉润匆匆同叶绾绫道了别,立刻直奔风荷院。 果然,她一进院门,就见到院墙上头正做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等到走近时,才借着冷月的清辉依稀看清谢珏那线条极为优雅的轮廓。 听到玉润的脚步声,他垂眸,唇角微勾,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这一刻,玉润被他眼中的盛光所慑,不仅垂下眼睑,耳边突然有风声呼啸而过。 “啪嗒!”长靴稳稳的落在地面,声音极轻,转眼间那墙上的少年就立在了她的身侧。 玉润撇开脸,并不去看他,但谢珏不依不饶的声音却绵绵不绝的传入耳中。 “我的卿卿,你因何恼我?” 他说我的卿卿,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他的了,既是如此的不要脸,又怎么好意思来问自己因何恼他。 玉润仍旧不说话,却突然感觉到有淡淡的呼吸喷薄在颈间,幽幽兰香钻入鼻尖儿撩拨的人恁地心痒。 “卿卿,美人在侧,你可是欢喜?” 谢珏一边说,一边咯咯笑了起来,手指有意无意的指向了那堵墙。 美人在侧,这还真是一语双关啊,玉润看着俯身在自己身侧的谢珏,又看了看同他一墙之隔的院落,突然觉得无比头疼。 阮氏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咬了咬唇,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谢珏变得粗重的呼吸声突然传来,那微微有些汗湿了的手掌也摸上了她的肩膀,玉润浑身一僵,只听谢珏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变得有些异样。 “三哥方才过来与我对酌。” 无缘无故的,他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玉润不禁竖起耳朵。 “那酒里馋了寒食散。” 玉润身子一僵,瞬间明白了他这番话的意思。 寒食散,又名五石散,分别为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五石,服用过后可使人神清气爽,体力增强。正因此功效,才使得贵族们相继服用,俨然成为风气。 谢珏高大的身躯就这般沉沉的压了下来,身上那炙热的温度使玉润有一种被炭火所包围的错觉。 “阿绝……”她的声音有点抖:“我们在这里,会被人看到。” 谢珏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用力扳过她的肩膀使得她被迫面向自己。 “卿卿……” 他说,声线低沉沙哑,却每一声都能激起玉润心尖儿的颤栗。 “我想要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了,想要将你紧紧拥入怀中,想要用炙热的亲吻在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留下只属于我的滚烫印记,想要将你揉碎在我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谢珏只呢喃一般的说了这四个字,其余的话都被他用力的吞咽到腹中,但那些念头却在他的脑海中叫嚣着,扰得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阿绝,你失态了。”玉润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中隐隐带着泪光。 她说:“聘则为妻,奔则为妾,郎君你,是想要我做你的妾么?” 谢珏醒了,几乎是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落下,带着刻骨的寒意,使得他一个激灵便松开了桎梏着玉润的双臂。 玉润琥珀色的眸子却仍旧定定的望着他,突然伸出丁香小舌,轻轻的在自己的唇瓣上添了一圈。 这是个明显诱惑的动作! 谢珏觉得自己大脑“嗡”的轰鸣一声,身下那炙热的物什也烧的更疼了,他好容易才找回一丝清明,声音沙哑:“卿卿,你不要这样。” 玉润却突然点起脚尖儿,在他滚烫的唇瓣儿上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细瘦的手臂勾住他的颈项低低道:“阿绝……我此生,都绝不会做妾的。” 前世,新安公主想方设法的将她送到别人的榻上,还有桓玄绞尽脑汁的想要她做妾,一切的一切,都只让她觉得无尽的屈辱。 谢珏眸光一痛:“既然如此,卿卿……你放开我。”他这一句,说的极为艰涩。 玉润却是笑了,那样的灿烂,看在谢珏的眼中,却觉得她简直有些没心没肺。 “阿绝啊……”她细长的手指描摹上谢珏的轮廓,那样的完美,仿佛是上苍的精雕细琢。 “但你可以要我。”她的语气那样的认真,琥珀色的眸子映照出谢珏迷茫的神情。 “你若是要了我,今生今世,便休想再娶别人为妻,也休想再纳谁为妾,然后等到百年之后,你亡故,我若还活着,再做你的妻,你冥媒正娶的妻子。” 说到这里,玉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琥珀色的眸子带着雷光,但却那样的真挚。 一切的一切,都让谢珏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她的玩笑,而是她的誓言,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生死相依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第56节 谢球哭诉:老祖宗!你为什么就疼四弟不疼我!难道我是垃圾箱里捡来的?! 阮氏→_→:那么脏的地方,谁会去。 谢球啜泣:嘤嘤嘤,那难不成我是充话费送的? 阮氏捻一捻佛珠:哼!要是免费赠送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球:啥? 阮氏:谁让你是第二个半价,唉……贪小便宜果然没好货。 谢球:@#¥%……! ☆、第057章:水鬼 冷寂的月色下,谢珏的薄唇紧抿着,如果不是耳旁传来他微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玉润简直以为时间凝固在了此刻。 他寒潭般的眸子在月色的清辉下泛起潋滟的水光,直逼得玉润有些喘不过气来。 “郎君……”玉润语气变弱了一些,改变了称呼:“郎君不答,可是不喜了么?” 是啊!他应该是不喜的,虽然玉润这一番话说的真挚,可却是明明白白的在逼得自己作出决定。 他是该不喜的,明明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多少世家贵女蜂拥而至,哪怕是皇室的公主,也须得看他的态度。 更让他大为恼火的是,她竟然说,百年之后,若是自己身死,她仍愿为他冥媒正娶的妻子…… 他明明……明明花费了那样的代价才走到今天的。 想到这里,谢珏猛地闭上了眼,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暴露了他此时此刻震怒的情绪。 良久,就在玉润以为他要拂袖离去的时候,谢珏突然张开了眼。 “卿卿……”他的声音仍旧沙哑,但眸光却有了几分清明。 “恩?”玉润弱弱的应了一声,她是真的有些怕了,在记忆的谢珏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便是生气也带了几分委屈撒娇意味的,可是这一回,他是真的怒了,从他隐忍不发的神情,还有那紧紧攥起的拳头便可察觉。 “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他回答的斩钉截铁,修长的大手突然抚摸上她的轮廓,食指和拇指微微收紧,轻巧的捏住了玉润瘦削的下巴。 玉润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瞳中也盈满了浓浓的哀伤,他说不可再说,是不愿意么? 感觉到眼前之人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谢珏好看的眉毛蹙了蹙,旋即沉声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玉润嘴唇一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 “我的卿卿啊……”谢珏的手指摸上了玉润的唇瓣,轻轻摩挲着。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悠长的叹息撩拨着玉润的心弦,瞬间扯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生同衾,死同椁,此生此世,我不会负你。” 他竟说不会负她! 玉润猛然抬起头,谢珏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回荡在脑海里,她这是,得到了他的承诺了? “阿绝……”她的眼眶又有些泛红,唇边传来谢珏的体温一直传递到心脏,温热的将原本冰封的地方全部化开。 谢珏却是在此刻收回了手,看着那被自己大力道揉的通红的樱唇不禁粲然一笑。 “卿卿,下回不可如此挑逗我。” 玉润呆了,也傻了,方才毛手毛脚的人明明不是自己啊。 “卿卿,你知道的,我面对你,从来没有抵抗力。”谢珏凌厉的眸光终于再次被情.欲所取代,可他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咬牙含恨道:“谢球……我们等着瞧。” 玉润隐约预感不好,正欲问他有可是有什么打算,可还不等话出口就见到前方白影旋风般的扫过,转眼就消失在了墙头。 如果不是唇畔还带着被摩挲出的红肿,玉润只觉得方才的一切好似梦境一般。 她浑浑噩噩的回了房,一进门文妪就支支吾吾道:“女郎,你方才在外头和谢家四郎……” “妪不可乱说!”玉润面色一变,刚要解释,就见到文妪连忙点头。 “女郎,老奴都清楚的,所以方才老奴将这屋子里的人都支开了。”文妪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玉润的反应,早先她也听陈叔隐约提起过此事,当时她还不敢相信,毕竟这谢珏是何等人物,自家女郎同他更没有机会结识,可这一路谢珏对女郎关照有加…… 文妪正疑惑着,忽听玉润道:“妪,四郎他是君子。”她的声音很轻,可却隐隐有着欢喜。 谢珏明明已经很难受了,那触摸着她唇瓣的指尖儿都是滚烫了的,而自己也应允了,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 但他却没有,不仅没有,还生气自己不该说出死活再同他结为冥婚的话。 玉润的唇角勾起,看的文妪很是莫名。 “女郎,老奴伺候你更衣梳洗吧。”文妪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她知道女郎如今大了,仿佛是有那么一天,突然长大了,变得有主见有担当,自己已经帮不上忙了。 玉润点了点头,终于上榻。 或许是因为记挂着谢珏临走时那有些凌乱的目光,也或许是因为陌生的寝房,玉润这一夜辗转反侧,久久没有入眠,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更是被婢子们的惊呼所吵醒。 “怎么回事?”就睡在外间的文妪先披了衣裳起身,拉开门抓住一个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小丫头训道:“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不知道女郎还没起榻呢么。” 小丫头却顾不上这些,她是谢府的家生子,并没有将文妪放在眼里,于是紫涨着一张小脸儿急急道:“您还是快让女郎起来吧,后院出了大事儿呢,太夫人都惊动了。” 出了大事? 玉润眉头一皱,不等文妪再说已经走了出来。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她柔声向那个婢女询问,婢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只丢下一句:“女郎还是自己过去瞧瞧吧。” 玉润表情变了变,听这小丫头的口气,似乎是非要自己过去一趟,难不成,这是阮氏的授意? 她同阮氏相处过那么久,大抵知道她一贯行事的风格,从不多说废话,也不做无用功,而且更是对这家中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就好比昨晚谢球偷偷给谢珏下的寒食散,必定是得到了阮氏的默许。 可是今天这一大早又是什么事情?非要逼得她现身不可呢? 玉润有些隐隐的不安,但还是回房换了身常服。 就在她正准备出门之际,一个婢女却出现在了院门口。 “女郎,我家公子托我过来给您送伞。” “送伞?”玉润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气,昨儿个后半夜的确是下了一场大雨,到现在空气中还有着雨后泥土的馨香,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是,我家公子说女郎今日要到洛阳城东的寺庙烧香拜佛,须得带一把伞以备不时之需。” 洛阳城东的寺庙,那不是石氏女所说存放金银的地方么? 玉润正寻思着,又听那婢女道:“公子还说请女郎劳烦女郎多购置几车柴草回来。” 说完,她还递给玉润一个钱袋,玉润掂了掂,分量不轻。 这是谢珏的安排! 这婢女前世就是伺候在谢珏院中的,后来自己成了主母也帮了不少忙,玉润对她颇有印象。 “我知道了,多谢你家公子。” “恩,时候不早了,女郎应当早些去才是。”告辞之际,那婢女幽幽的丢下这一句,让玉润暗暗心惊。 如此说来,谢珏是不想让她去蹚那趟浑水了? 玉润踯躅在原地,老实说,她不想这样公然的忤逆阮氏,可谢珏不准她去,这件事多半便是对自己不利。 思来想去,她还是收好了钱袋,向后院走去。 穿过长廊,隔着石栏便可瞧见不远处的湖畔密密麻麻的围了不少仆从和婢女,玉润疑惑的皱起眉头,招呼两个小丫头到身边。 小丫头很机灵,见到她眸光满是疑惑,便脆生生的开口道:“今儿个一大早,打扫院落的婆子就发现三少爷趴在岸边,半个身子还浸润在水里头,上去拍他半天没有反应,给我们都吓坏了,赶紧给他抬去看了巫医,谁知道他一下醒来,就嘟嘟囔囔的喊着说有水鬼,这不,太夫人带了人在附近巡查,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闻言,玉润嘴角抽了抽,想到昨晚上谢珏咬牙切齿说出的那句话。 哪里是有什么水鬼,压根是他这个家贼啊! 虽说谢珏是睚眦必报,可这谢球也纯属罪有应得,玉润半点也不同情他,只是阮氏叫自己过来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试探她昨晚同谢珏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玉润正寻思着,就听见有人叫她,她抬头,就见到一个老妪望着自己,正是阮氏的心腹。 “让女郎看笑话了。”那老妪走过来,狠狠的剜了一眼多嘴的小丫头,走道玉润的面前。 “府里头似乎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女郎昨夜可睡得安稳?” 果然来了。 “颠簸数日,难得像昨晚一样安眠。”玉润本想搪塞过去,却见到那老妪面露忧色,还不住的叹气道:“三郎昨晚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冲撞了,唉……太夫人说应当请得道高僧来做做法事,也去去这府中的戾气。” 玉润却并不明白她的弦外之音,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老妪似乎是有些失望,按理来说像她这般年纪的女郎,听到这样的传闻不是应当害怕的么,若是她惧了,自己便可以按照太夫人的要求 ,顺水推舟的请她移居谢家别苑。 想到太夫人吩咐此事时那严肃的表情,还有那一句:“便是琅琊王氏的嫡女又如何,珏儿想睡也就睡了,可他偏偏却……” 太夫人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可陪在她身边多年的老妪却也明白,昨晚太夫人的试探,就是想知道眼前这小姑子到底是入了谢珏的眼,还是入了他的心。 若只是前者,小郎图个一时新鲜,那还好说,可若是后者…… 思及至此,老妪面上的皱纹好似更深了一些。 玉润跑了这一趟,并没有见到太夫人,正是纳闷的时候,却还是那个送伞的婢女赶了过来,催促她道:“女郎,车已经备好了,咱们何时出发?” 闻言,玉润面色一红,心道自己来到这边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这婢女也跟了过来,显然是谢珏对她知之甚深,早有预料。 从前,她不论是想要什么,都要自己费尽心思去争取,可现在,有这样的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对她,还帮她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玉润眼眶有些发热,默默腹诽。 谢珏啊谢珏,你不该这样惯着我的,我这人呐,最是贪心,得了一便还想要二,永远都不会知足的。 深吸一口气,她辞别了那老妪坐上马车。 马车一驶出谢府,玉润却并没有直接去城东的寺庙,而是询问车夫。 “这城中可是有一所乐坊,名为醉花阴的?” “不错,的确是有一处醉花阴,不过……女郎是如何知晓的?这乐坊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乐坊,乌七八糟,乱的很呢。”那车夫的表情颇为异样,玉润面色一红,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 眼下时局动荡,朝不保夕,真正的乐坊又能有多好的生意,只怕是打着乐坊的名号,行的却是风月之事。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一个尚未许人的姑子贸然前去,实在是太唐突了。 玉润暗叹,看来只能再找机会去打听那招魂引。 第57节 于是她只好命车夫前往城东的寺庙,可谁知道马车行至一个路口,突然听到有个少女兴奋的尖叫一声。 “快!快拦住!那是谢府的马车。” 玉润正兀自疑惑,又听到另一个女郎吼道:“是谢府的没错!四郎,阿琴听说你回来了,你既然回来,怎么不露面给我们瞧瞧!” 听到这里,玉润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来谢道韫不曾骗自己,洛阳的姑子们还真是个个猛于虎也。 可她不能停留,非但不能停留,还得速速逃掉才好。 “驶快些!” 低低的命令从车帘后传来,那车夫挥动马鞭的手立刻加快了速度,一记烟尘过后,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追赶不成的女郎们气的直跺脚,特别是那个叫阿琴的女郎,不曾见到四郎竟是在车厢中掩面哭泣起来。 在她身边,一个青色长衫,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少年撇了撇嘴,瞧瞧捅了捅她的胳膊道:“你别哭了,不就是什么四郎么,赶明儿你去我家,什么五郎六郎七郎的随便你挑。” 他这一开口,清脆带着点点软糯的声线便暴露了性别,只是抹了黑灰的小脸依旧雌雄莫辩,黑漆漆的眸子熠熠发亮。 阿琴却毫不领情,撇嘴道:“谁稀罕,四郎他可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谁也比不上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年”冷哼一声,嘟囔道:“我就不信,他能比我爹爹长得还好看。” 听到这句话,阿琴止了哭声,抹了一把鼻涕傻傻的看向同伴:“糟了,你昨儿个一晚上都没回去,到时候给坊主知道,肯定要怪罪在我的头上!” “少年”原本还满是得色的脸顿时一僵,抱着她的胳膊求道:“我的好阿琴,你就再帮我一天吧,就一天,最后一天!” 阿琴面露不忍,顺手摸向她的手臂,上面有着细细密密的血点,因为无数次的针灸,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你已经许久都不曾合眼了。”阿琴幽幽的叹息一声,却见到对方的身体在自己提及“合眼”二字时不可遏制的一颤,连忙将后面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就在她们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婢仆突然在车外禀报道:“女郎,谢府的马车驶向了城东。” “城东?”阿琴双眸大亮,忙喜道:“可知道是去城东何处?” “奴婢听说是城东寺庙。”那婢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补充道:“听闻昨夜谢家三郎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了,想必是请去寺庙求助高僧吧。” 听到这里,阿琴还不等说话,她身边的“少年”就立刻兴奋道:“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快细细说与我听!” 阿琴面露无奈,她的这位好友啊,就是个极其喜欢这些个蹊跷奇怪的故事,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跟戏文里唱的似的。 今儿个听了《东海黄公》,就跟里面的黄公一样以红头束发,声称自己有法术,可御风而行。明儿个看了歌舞戏,风风火火的性子又转眼化成了绕指柔。 特别是劫富济贫的戏码,更是眼前之人的最爱。 想到这里,阿琴不禁黯然。 许是恰恰因着她记不住自己的故事,才会对别人的故事情有独钟。 这人呐,总是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好像她之于谢珏。 想到这里,阿琴咬了咬牙,对那婢仆吩咐道:“走!去城东的寺庙,我就不信堵不着他!” 虽然明知道对方可能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她阿琴从来不是个喜欢屈服的人,就好像是自己身边的这位挚友。 即便每一次醒来她都将自己忘的干干净净,但并不妨碍她一次又一次让她记住自己。 “少年”此时正被水鬼的传言所吸引,听到阿琴这般说不禁有些失落。 “哎呀呀,真的应当去谢家瞧瞧那位三郎,是不是真的和水鬼共度良宵呢!” 阿琴忙捂住她的嘴巴,一脸嗔怪:“阿荫!这种话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说出来!” “什么话?”被捂住嘴巴的花荫一脸茫然:“共度春宵?坊里边的姐姐都这样说啊,她们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 “你!”阿琴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子,听了这句话更是又羞又气。 花荫也不觉得失言,心里只惦记着那同水鬼共度良宵的谢三郎。 “阿嚏!” 背靠着美人榻的谢三郎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伴随着个喷嚏,他冻的青紫的嘴唇还狠狠的抖了一下,那微微有些颓然的眸子也霎时迸射出一道冷光。 只要一想到昨晚上的事儿,他就直恨得咬牙切齿。 原本他睡得正香,朦胧中却被娇吟声所吵醒,他一睁开眼,就瞧见一个胸脯高耸,容颜俏丽的美人儿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他伸手一抓,美人儿就小鸟依人的靠了过来,本以为是个春梦了无痕,可谁做到最后,他舒爽的泄身出来,后颈却是一痛,紧接着就人事不知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半个身子就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头。 更更更更为可气的是! 那原本同美人春宵一度过后,留下了不少浊痕的被单就盖在自己的脸上。 幕后黑手的恶劣程度当真令人发指! 祖母得知了这件事非但没有为他鸣不平,还责怪自己行事鲁莽。 可笑,若不是她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有那个能耐算计得了谢珏? 谢球越想越生气,整个身子完完全全的瑟缩入被子中,似乎是想要汲取更多的温度。 一双冰凉的手却在这时摸上了他的额头。 谢球一个机灵,立刻睁开了双眸。 可一见到来人,他那狠厉的眸光就又回到了眼眶中。 “谢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谢球冷哼道:“你来做什么?” “三哥,”谁知谢珏则是一脸歉疚,低低道:“对不起,我昨夜不该送那人过来。” 他竟然主动承认了?谢球一脸的疑惑,难道说他这是在挑衅自己?可他现在这神情,也不像啊。 “我原本是想送给清俊点的小厮给三哥,看看三哥会不会饥不择食,若真是如此,也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只是……。” “等等!你说什么?”谢球彻底凌乱了,今早他在湖水中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是被谢珏这阴损的小子给算计了,可是现在谢珏主动跑来告诉他,他原本是用另一个法子算计自己,想逼着自己的断袖的! “三哥,我不应当如此玩笑。”谢珏说的很是认真,“我没想到三哥竟是如此烈性,宁愿投湖保清白。” 投湖保清白! 这压根就是最大的讽刺好吧!他明明是不知道被哪个孙子给丢进去的。 谢球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反复变换着也不知道疲倦。。 谢珏这歉道的十分诚恳,从小到大谢球还没见过他这天子骄子一般的四弟低过头。 如此说来 ,真的不是他? 那又会是谁呢。 看到谢球有几分动摇,谢珏的眸光中一闪而逝狡黠,不急不急,以他这三哥性子,定时会查清楚那春宵一度的美人是何人,等他认出正是昨夜太夫人房间外面那个因为见到了蚯蚓而惊叫不已的婢女时,只怕会很有趣。 没办法,既然祖母现在这么关心自己,那他就得找点事情,让她老人家好好分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提及“谢玄”的童鞋,谢玄是388年逝世的,本文目前是386年,所以渣寻会放过他老人家的。 ☆、57.6.11 马车疾驰着,玉润偶然掀起车帘望向前方,只见不远处的庙宇的红顶正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隐隐可闻闷雷之声,沉沉的压在玉润的心头,使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女郎,到了!” 不多时,车夫洪亮的嗓音就从车厢外传来,玉润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已有婢女打着伞静候在车下。 小雨正淅淅沥沥的下着,所以寺庙外秋香拜佛的人极少,玉润的马车也就显得分外扎眼,庙门口眼尖的小和一下子瞥到了马车上陈郡谢氏的族徽,立刻将门打开,恭恭敬敬的将玉润等人赢了进去。 玉润前脚刚迈入庙门,后脚就又有一辆马车跟了上来。 来人正是阿琴同扮成小厮模样的花荫。 “停停停!给我停下!”阿琴一见到那停在庙门口眼熟的马车,立刻兴奋起来,抓着不断点头打着瞌睡的花荫的手道:“阿荫你快看,是四郎的马车!可算是找到了!” “啊?”花荫打了个哈欠,抽了抽鼻子点头:“好啊好啊,阿琴你既然瞧见了,还不快闯进去给人直接掳来!” 掳来?那也太莽撞了吧。 阿琴也是世家贵女,从小教养极好,听了这话先是觉得很荒唐,还不等反驳,就听花荫又道:“我爹爹说了,人活一世,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 阿琴眸光一亮,心中那莫名的情愫更加激荡。 花荫仍旧鼓励她道:“而且坊里面的姐姐也说,那些臭男人们最是口是心非,一个个看着道貌岸然,其实都是衣冠禽兽。” “不许你这么说四郎!”阿琴脸“腾”的一下红了,气鼓鼓的瞪着花荫,显然十分不满。 花荫撇嘴:“你不信就等着瞧,我这就去给你那个什么四郎抓来!” “当……当真?”阿琴小脸仍旧是红扑扑的,可这回却并不是因为气愤,毕竟若是自己出手,也太明目张胆了些,若是被四郎知道也容易被他不喜。 但若是花荫肯帮忙,可就另当别论了。 于是她向花荫招了招手,凑近在她耳旁叮嘱了几句。 花荫一张俏丽的小脸儿顿时就绷不住笑了起来,很不客气的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们这些汉人呐,花花肠子就是多,好好好,我听你的,我掳了他你再救他,美救英雄这戏码倒也不错。” 阿琴的脸更红了,只嗔怪的望了花荫一眼,对方连忙摆手,叹道:“好好好,我这就去,阿琴放心,一定帮你收服了你的四郎!” 与此同时,才进了佛堂的玉润还不知道自己很可能面临的危机,她跪坐在蒲团上,十分恭敬的一礼,起身之际,心中已是感慨万千。 事到如今,她有的时候都还分不清楚到底曾经的种种悲惨遭遇是噩梦一场,还是现在这般安逸幸福的日子是梦,如若现在是梦,那她永远都不要醒来。 想到这里,她再次长揖不起,从前的她对鬼神之事并不了解,后来直到同谢珏皆为阴亲,才隐约期待起来。 只是没想到,曾经觉得荒诞不羁的事情如今竟亲身经历。 南无阿弥陀佛,想来也是佛祖觉得她上一世活得太失败,所以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吧。 玉润莞尔一笑,这才起身,忽听身旁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来人的步子迈的很稳,莫名给了玉润一种踏实的感觉,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只见到一角大红色的袈裟。 “女施主有何事要见老衲?” 老者低沉微哑的嗓音幽幽飘入玉润的耳膜,她仰起头,在看清来人正是这寺庙住持的时候露出一抹浅笑。 这个住持她曾经是见过的,而且还颇为相熟,就连阮氏对他都很是敬重,在洛阳城破的最后几天,这位成熟稳重的老住持还帮她一起为已故的阮氏做完了最后的法事。 第58节 那时候流言漫天,城中人心惶惶,早有不少豪门大户迁往建康,便是如庙宇这般的清净之所,习惯了烧杀抢掠的秦军也未必会放过,所以僧众出逃,早已习以为常,但这位佛号法照的大师却坚守在此。 只是玉润当时已经身死,并不知晓这位住持最后的命运如何,但自从见过了石氏女,她便明白了为何法照当初迟迟不肯离开。 想来留恋故土是其一,还有很大的一个可能,就是因为他得了石家人的承诺,要替他们在这里守住那些埋藏在地下的宝藏。 想到这里,玉润站起身来,恭敬地对法照行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 听到这一句话,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法照眉头突然猛地一皱,牵动了眉眼使其看起来褪去了以往的慈祥平白增了几分戾气。 他沉吟片刻,随后不紧不慢的应道:“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果然是他,石氏女说的丝毫不差。 玉润心口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两句并不是典藏中的诗句,而是善舞《明君》的绿珠所做,这明君,说的便是汉代时的王昭君,所以这歌的词中才有飞鸿、屏营等物。 而这两句,也是绿珠未后世子孙寻求宝藏时所留下的暗语。 眼前的这位法照,想来应当就是当年石家留下的忠仆。 “八十多年了……”法照突然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好像在说完这句话的刹那更深了些。 “父亲已经去世,老衲子承父业,还苦守在此,敢问女施主姓甚名谁?” 玉润见法照的目光打量向自己,表情中充满了疑惑,便恬淡一笑,十分坦然的答道:“小女姓王,名玉润。” 果不其然,法照的面色在此变了变,再次看向玉润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探究。 玉润却是不怕,落落大方的摊开手掌,掌心处,一个通体莹白的羊脂玉扳指出现在法照的面前。 这是当年曾戴在石崇拇指上的! 绿珠被送走的时候,石崇取下,亲自系在她的颈上,成为他们二人之间的信物。 所以她离世时,除了交代那个暗号,便吩咐婢仆只认信物不认人。 这也是为何玉润这般有把握的直接找到法照,除了石氏女的交代,更重要的是因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十分了解眼前这个得道高僧,是个极其重诺的人。 法照伸出手,满是皱纹的老手抓起那枚羊脂玉扳指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然后走到佛像前,将那枚半只放在盛满了清水的瓷碗中。 玉润也跟近,眼睛下意识地扫向瓷碗,随后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在这扳指放入之后,竟然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看到玉润惊讶的表情,法照伸手从碗中捻起那枚扳指,又从怀中掏出绣帕小心翼翼的将其擦干还递给玉润,随后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这并非普通的水,老衲每日都会在此备上一碗,静候石家后人的到来。” 他这句话虽然没有质疑玉润的身份,却是提及了石家后人,玉润莞尔一笑,低低应道:“我于石氏女有恩,所以她以此为谢礼赠予了我。” 她不能说谎,尤其是当着佛祖的面,当着法照的面,她只能实话实说,只是言语间,却并没有说明这恩情到底是在石氏女生前,还是死后。 法照点了点头,似乎是有所了然,右臂一抬,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女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玉润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毫不犹豫的跟着他去了后堂。 一入室内,便有悠悠茶香飘入鼻孔,那原本被细雨淋湿的有些灰蒙蒙的心情也转晴了不少。 小沙弥见到主持进门,连忙憨生憨气的应道:“师父,茶已经备好了,诶……怎么是个女施主。” 玉润稍稍有些诧异,不由得瞥了法照一眼,暗暗思忖难不成,他已料到我今日会来此? 不对,这小沙弥明明很惊讶我是个女子,如此说来,法照大师原本想要接待的人并不是我。 “净空,你先出去。”法照轻轻一挥手,那小沙弥就立刻乖巧的退了下去,只是临走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在玉润的身上瞄阿瞄,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 直到他退出门外,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玉润也收回了目光,在法照的邀请下跪坐在榻几前。 法照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玉润的面前,沉吟片刻才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开口。 “女郎,有些话,老衲必须要说明。” 看着他如此严肃的神情,玉润心口一紧,不会为何心头突然袭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主持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她声音很是平稳,可一颗心却早已是七上八下。 法照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中夹杂着疲惫。 “太宁元年春,栾川三县大火,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甘露寺搭建粥棚,救济百姓月余,花费金二十锭。咸和八年夏,洛宁疫病,波及全城,甘露寺收容伤患,并为其医治,花费金三百五十……” 这每一笔账,他都字字清晰,清楚明白的说了出来,玉润静静地听着,那原本还起伏不定的心绪竟是在微哑沉稳的语气中渐渐镇定下来。 法照说完,伸手遥遥一指立在他们身侧的书架,看着上面放着的密密麻麻的书简,他低低道:“所有账册都纪录在此,女郎可以一观。” 玉润却是笑了,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开口:“大师只管说,这石家的财富,如今还剩几何?” 法照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 “十不存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润淡然一笑: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当视金银为粪土,主持普济天下苍生,行的实乃善事,玉润敬佩还来不及,哪里又会责怪于您。 法照大喜:女郎如此风骨,是老衲狭隘了。 遂玉润乘车归谢府。 进府,玉润一脚踹开谢珏房门。 谢珏:卿卿?可是有事? 玉润(暴走):你上次答应了老娘的化粪池呢!快送来!我要粪土,好多好多的粪土,嘤嘤嘤……我的金山啊~白花花的银子啊,翡翠珍珠玛瑙啊……~~o(gt_lt)o ~~ 谢珏:…… ☆、第059章:试探 “十不存一?” 玉润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法照无能。”他长叹一声,布满了皱纹的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 见到玉润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法照将那串念珠放到案几上,十分郑重的开口:“这是本寺住持信物。” 玉润挑眉,面露不解:“大师何出此言?” “未能完成故人之托,不能信守承诺,法照有愧,愿意以死谢罪。” 玉润面色一变,眉毛用力皱紧,眉心也纠结成了一个“川”字。 “大师不必如此。”她字字清晰的吐出这样一句话,还生怕法照再反驳一般的将那念珠推了回去,旋即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用尽全力先要将自己从那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说不心疼,那简直是骗人的,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只要一想到那沉甸甸的金子,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玉润就忍不住心疼。 可是这些话,当着法照的面她自然不能说出来,非但不能说,还要表现的十分洒脱。 玉润忍着滴血的心,面上重新绽放出一个自然的笑:“大师不必如此,当初我之所以肯帮石氏,也并没有指望她会如此还报与我。” 她的声音很轻,那神态也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法照眯了眯眼,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所以……”玉润又重新掏出那枚白玉扳指,轻轻放在案几之上。 “既然宝藏已经不在,那这石家的信物,玉润还是完璧归赵吧。” 谁知法照却并没有接,而是沉声应道:“老衲以为,这东西既然是石氏后人赠与女施主,女施主好还是应当将它收好。” 闻言,玉润按在白玉扳指上的手指轻蜷了一下,转念一想寻思着也是,这玉扳指可以说是石氏的遗物了,虽说她们相交的时间不长,但她却很是佩服她的痴情,留下来,权当自己做个念想吧。 想到这里,玉润长叹一声,终于是将扳指攥回了掌心。 “这么多年,大师苦苦守候着这一份产业也实属不易,我并非石氏后人,只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个扳指,所以大师无需因我而觉得愧疚,至于石氏已再无嫡系,关于这个扳指的秘密,我会守口如瓶。” 玉润说这番话也不光是为了法照,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她自己也没有半点好处,倒还不如看开一些,反正她如今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她正努力的宽慰自己,却见到法照抬眸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玉润虽然诧异,但想到今日还要去采购柴草,便躬身一礼道:“大师,那小女就先行告辞了。” 语气仍旧是那般的恭敬。 法照并没有应答,就在玉润狐疑着准备抬起头时,他才幽幽开口:“女施主,老衲可否再问你一次,石家的后人,到底因何而死?” “咯噔!”玉润的心猛地一跳,她条件反射的蹙眉,脱口而出道:“我本以为大师是得道高人,早已看破生死,又何必追究其根源呢。” 见到玉润执意不肯透露半点,法照长叹一声,无奈道:“造化弄人,命运无常,女施主说的不错,是老衲庸俗了。” 他嘴上虽是这样说,可玉润却总觉得有些不妥,这话,怎么好像并不是跟自己说的。 玉润正兀自疑惑中,就听到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男子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 玉润被吓了一跳,一时间也忘记了惊叫,只眼睁睁的看着那七尺高的男儿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 那男子抬头,眼睛里迸射出一道极为炙热的光芒,好像是饥渴的旅人见到了清澈的泉水,又好像是快要溺死在河中的人抓到了最后一块浮木。 他说:“女郎,我求求你,告诉我妻子她到底葬在何处!” “轰!”玉润的脑子嗡鸣了一声,她这才发觉,自己不应当说石氏嫡系一族已经无人,所以法照才有那句试探石氏后人因何而死的话。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原本清俊的容颜已被凌乱的胡须所覆盖,可玉润还是一眼认出,这正是当初在会稽有过面缘的孙谦之。 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玉润觉得很乱,难不成,方才自己同法照的对话,他都已经听见了?自己当初特意设下的那一场局,竟是没有骗到他? 太多太多的疑问,压得玉润有些喘不过气来。 倒是法照先开口了:“孙施主,你同石氏尘缘已了,又何必执念不忘?” 听到这句话,玉润原本还惊骇不已的心竟突然平静下来,她皱眉望着孙谦之,疑惑道:“你是如何找到此处?” 孙谦之涩然一笑:“娇娘她曾说过,若有机会定要与我一道长游洛阳,因此我便来洛阳寻她,可是遍寻不得几欲寻死,却不料被法照大师所救。” 说到这里,他转身向着法照的方向又深深地一个拜服:“大师,你说谦之同爱妻的尘缘已了,谦之是不服的。”说完,他的目光再次纠缠向玉润。 “女郎,我不求其他,只恳请你告诉我,我妻到底葬在何处?” 那次之后,他查遍了跟翠英有关系的人,中间便有人泄露了石氏已被秘囚于孙宅被杀死之事,他当时还不肯信,因为并没有找到爱妻的尸首。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鬼神,一心求死,被法照大师所救后,他却指点了一句:“数日后,自会有人为你解惑。” 第59节 便是这一句话,支撑着他到现在,直到他见到玉润,这个从第一眼瞥见,就让他心生疑窦的女郎。 眼前的孙谦之,哪里还有往昔半点的清高于风采,玉润长叹一声,看向法照大师,难道说自己之所以能够来此,其实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么? 心中又都燃烧升起一股敬畏,可她确实不能实话实说,毕竟见到石氏鬼魂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太荒唐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孙郎……” 孙谦之立刻点头。 “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事。” 孙谦之眸中染上一丝不解。 “你这一生,不可轻生,不可自伤,你若是肯立下此誓,我才肯说。”玉润知道现在这个情形,她若是再不开口,必不能善终,所以倒不如让他立誓不可自杀,也算成全了石氏的心愿。 “这是娇娘叮嘱你的?”孙谦之眸光浑浑噩噩,显然是经受了很大的打击。 “是,我当时意外救下了受重伤的她。” “好。”孙谦之用力闭上了眼,当真伸手起誓。 见状,玉润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于是便将自己埋葬石氏的地点告诉了他,孙谦之仿佛一刻都等不及,立刻起身告辞。 望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玉润也叹息一声,就准备迈出房门,却不料被法照在身后叫住。 “女施主且慢。” 玉润愕然回眸,却见到法照勾起唇角,对她露出一个极为慈爱的笑容:“虽说是十不存一,但老衲也应当将剩下的财帛交予女施主才是正经。” 玉润却是摇头:“不必了,大师同父亲两代人相守在此,也为洛阳的百姓谋了不少福祉,玉润自愧不能有此慈悲之心,所以那剩下的财帛,还是留在大师这里用处更大。” 听到她这样说,法照的笑容愈发的扩大,他感慨道:“石氏果然没有看错人。” “女施主,还请随我来。” 玉润一怔,却见到法照已经径自走向了书架,取下了第二排放在第五个位置上的书简。 “嗡嗡……”一声闷响从墙后发出,玉润惊讶的见到书架竟轻轻向前移动了一些距离,留下的缝隙正好可容一人通过。 “女施主请。”法照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玉润虽然疑惑,但却也难以按捺心中的好奇,走向了那缝隙。 玉润侧身而入时,前方漆黑一片,法照紧随其后,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颗夜明珠,漆黑的走廊瞬间被照亮,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 “这边是石家埋藏宝藏的地方。”法照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在前方为玉润开路。 漆黑的地下有些阴冷,玉润下意识地抱了抱肩膀,想到法照方才的话便问道:“大师,你说石氏没有看错人,你难道曾经见过石氏女?” 法照重重的叹息一声:“不曾。” 玉润觉得更奇怪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前方突然再次出现了一个石门,法照启动机关,玉润跟着走进一看,只见里面的石室的一角放着一个石凳,看起来平凡无奇,出了这石凳,这屋子中还有石桌石碗,琳琳朗朗摆了不少。 玉润随手拿起一个,居然还挺沉的。 “这边是石家剩下的财富?”她盯着这石碗,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说有富贵之家为了隐藏财富,专门请工匠将金子藏于这石器之中,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些看起来不值钱的石器,是否也是如此。 法照果然点头:“女施主果然有一双慧眼。” 玉润将石碗放下,感慨道:“今日方知,石家果然是富可敌国。”她大略的扫上一眼,也知道这石器中藏的金子怕是千金重都不止,更何况这还是“十不存一”之后的结果。 “女施主现在可是改变主意了?”法照不紧不慢的问道,却见到玉润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说实话,有点啊。” 她抽了抽鼻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我只身来洛阳 ,这些笨拙的东西也带不走的,大师还是自行处理吧。” “且慢。”法照低低将她打断,“女施主,其实这石室中还有一个室中室,只有用那扳指才能够开启。” “你说什么?”玉润瞬间瞪大了双眸,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老衲之前不清楚女施主为人,所以有所保留,还望女施主见谅。” 如此说来,之前他都是在试探自己? 玉润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竟有些词穷,说怨吧,倒也谈不上,毕竟自己非亲非故只因为一个扳指便找上门来着实可疑的很,可这样被别人质疑,心中多少也有些涩然。 但此时玉润却已经顾不上思考其他,之间法照突然走向石壁的一处用手开始掉上面的泥土,不一会儿,便露出了一个环状的小孔。 玉润走过去,愕然的将那扳指嵌入,只听到又是一阵嗡鸣,那面墙壁竟同书架一般向前移动处一人的缝隙来。 玉润偷眼望去,瞬间被里面夺目的光芒闪花了眼睛。 光是夜明珠,便有数十颗比自己手中拿着的这枚还大上几倍的。 法照显然也有些惊讶,因为守候在此几十年,这间室中室他也从未开启过,更没有料到其中的珍宝竟比这外室的还要多出的几倍。 玉润沉默了,法照也沉默了,良久,法照听到玉润弱弱的开口。 “大师……恩,那个……我……我可不可以收回之前的话?” 法照有些忍俊不禁,他既然将玉润带来此处,自然是想要依照石氏梦中的嘱托,将这些财帛交付与她也让亡者心安,所以玉润想要交还扳指的时候,他才没有收回。 法照正准备回应玉润,却突然听她变了音调,惊呼道:“那墙上画的是!” 这声音极颤,显然是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法照疑惑的看向那珠光宝气的室内,只见夜明珠的映照下,那落满灰尘的墙壁上竟然绘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衣带当风,手中抱着一把通体血红的琵琶,容颜已经模糊,但却依稀可见那轻轻勾起的唇角,笑的极淡,也给人一种极为凉薄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石氏女为何“灰飞烟灭”之后还会托梦给法照大师日后会解惑的,所以亲们也不用担心韵儿已经不再了。 至于荀容这个老妖精为什么会成为八十多年前的壁画…… ================小剧场===================== 荀容:当然是因为小爷冠绝天下,姿容无双了!用你们现代人的话说,就是整容模板! 花荫:爹爹,您要点脸吧,你确定不是因为太丑了所以才每天带着面具? 荀容(青筋ing):再说一遍!小爷不是你爹! 花荫(压根不在一个频道):哦哦哦,原来您是整容失败啦!哼,都告诉你不要什么锥子脸了,一低头还容易一下巴给自己戳死。 荀容……已吐血身亡 ps:宝贝儿们都是什么脸啊?渣寻作为一名鹅(da)蛋(bing)脸(lian)可自豪了呢!╭(╯^╰)╮ ☆、第060章:惊险 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将空气中的浮沉都映照的格外清楚,玉润透过那些灰尘遥遥的望向石壁,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上面绘着的手抱琵琶,长身玉立的男子。 同那一日在荒郊,用琴弦制住王家众仆的那人极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玉润就立刻条件反射的摇头。 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这石室建立在此处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了,而那天他们遇到的那个男人虽然戴着面具,可下巴那滑腻光洁的肌肤以及如墨的青丝,根本不似七老八十的样子。 那如果不是,这墙壁上绘着人又是谁呢? 玉润心生诧异,法照也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轻轻咳嗽一声,唤她回神。 “大师,您可知道这画上绘着的是何人?”玉润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意料之中的,法照摇了摇头。 “老衲也不知,至于建造这石室的人,如今应当也早已作古。” 言外之意,就是无人知晓这墙上为何会绘了这个男子了? 玉润略略有些失望,只好强打起精神同法照大师商议对着石室中财宝的处置。 现如今洛阳城暂时还是太平的,所以玉润不想太快将其全部运出,否则太过张扬不说还容易引发别人的不轨之心,因此她只取走了一个装满了珠宝首饰的小箱子。 出了庙门,随行的一个婢女上前低低耳语道:“女郎,方才您吩咐奴婢去打听柴草一事,奴婢正巧在林中遇到了一个砍柴的樵夫,他说他家中便有储备柴草,可以售卖。” 说到这里,那婢女语调有些激动,还多了几分献宝之意。 玉润眉心一挑,随口应道:“哦?他开价如何?” 那婢女说了个数,玉润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当初掌管四房的庶务,对这些柴米油盐之事也多少有所了解,眼下的洛阳城虽然不比十几年后被姚秦攻占物资匮乏,可这樵夫说出的价格,却也是极低,恐怕比起如今市面上的价格低了二成不止,也难怪这婢女会献宝一样的来同自己说了。 思及至此,玉润沉吟,抬头望了一眼仍是灰蒙蒙的天际。 她从来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特别是现如今绵雨之际柴草价格正是应当上涨的时候。 更何况…… 玉润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见到那樵夫时,他是何装扮?可是正在砍柴。” 经过玉润这般提醒,那婢女的脸色也变了变,她原本就是谢珏安排在玉润身边,头脑灵活行事也极其稳妥的,听到这里,立刻反应过来。 “那人……那人背上的的确确是背了一捆柴火,可是昨夜刚下过雨,若是砍柴,也应当是湿的,何必白费力气。” 她呆呆的嘀咕了几句,连忙对玉润俯身道歉。 “多亏女郎提醒,是奴婢思虑不周,那人定然有问题!” 能够这么快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玉润自然也知道她是心急着想要完成谢珏的嘱托,于是便安抚道:“放心,我听车夫说城东有一处市集,我们去那儿看看再下定夺也不迟。” 对于曾经生活了有些年头的洛阳城,玉润其实是极为熟悉的,但又的怕因此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才推说是车夫所言。 婢女不疑有他,便扶着玉润上了马车。 不远处的树林里,花荫烦躁的抹了额头混着灰黑的汗水,黑白分明的杏眼瞪向侍卫中一个樵夫模样打扮的人道:“怎么回事!人怎么还没有过来?” 她答应了阿琴要将人掳来,奈何玉润竟是在甘露寺里头磨蹭了半天死活不肯出来,她实在是等得不耐烦,可又碍着那是佛门净地不敢乱闯,只好在外面想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打听到谢家有个婢仆询问守门的小沙弥在哪儿能够购置柴草,于是她才选了个侍卫去诓骗她,可惜她哪里知道市场上柴草的价格如何,只想着越低越能引人上钩,却不料适得其反。 左等右等,不见谢家的车队驶来,耐心已然用完的花荫忙带着侍卫杀了出去,来到甘露寺门口才发现马车早已没了踪影,花荫哪肯罢休,立刻命人沿着车辙的痕迹快马加鞭的追赶,自己也是潇洒一跃,翻身上马。 此时此刻,玉润已经命车夫驶离甘露寺,可谁知道才行出没多远,就听到那车夫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女郎!后面……后面好似有人在追赶我们!” “是什么人?” 车厢中的玉润声音十分冷静,仿佛是早有预料一般。 车夫微微有些惊讶,如实答道:“奴才也认不出,不过看起来来者不善,女郎,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60节 似乎是被玉润镇定的情绪所感染,车夫方才握着马鞭还有些颤抖的手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他心中清楚,后方的马匹个个膘肥体壮,自己即便再加速,也早晚会被赶上。 “往人多的地方去。” 玉润想了想,还是觉得即便有人图谋不轨,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暗暗忖度,难不成是有人讲宝藏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所以才出现这些人想要将自己劫杀?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是她猜测,玉润想了想,将那箱珠宝先放在了车厢中隐蔽的角落,然后迅速的先开车帘向外面看去。 果然,约莫有五六个黑衣人骑着骏马疾驰着追赶他的马车,那些人一个个都蒙着面,压根看不清容貌,这略微有些熟悉的一幕,到让玉润想到了她们在城郊时遇到的那些奇怪的劫匪。 车夫听了玉润的命令,将马车驶的飞快,眼看着就要驶过林子到官道上,可是谁知道就是在这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从马上一跃而起,整个人如同飞鸿一般踩着旁边的大树的枝干略过,只是扎眼的功夫,竟然一下子跳到了那车夫的身边。 “主子!”后面有黑衣人急急的喊了起来,声音因为惊恐已经出现了破音。 玉润只觉得身下的马车一沉,心中正疑惑,就听见“噗通”一声,随后便想起了车夫的惨叫。 “啊!女郎快逃!”他被那身轻如燕的黑衣人重重一推,整个人转眼间就从车上坠落下来,黑衣人则一脸得意的扯过缰绳,哈哈大笑道:“美人儿!你休想逃出小爷我的手掌心儿!” 这声音真是太熟悉了,有刻意伪装的粗哑,玉润却是立刻听出来这正是那天在郊外拦截她们的山匪,她眉心一蹙,既疑惑也有些担忧,并没有应声。 那车夫见大事不妙,连忙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嘴边,吹出一声极为尖利的响动,那两匹马儿是他使唤惯的,听到这里声音便也不管被缰绳勒着,突然一用力,拼了命的向前冲去。 车辕上坐着的黑衣人哪里料到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一不留神,便被带的向前倾去,整个人竟是被拽到了马下,顿时一阵剧痛从后背处袭来。 “唔!”她闷哼一声,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后背被粗粝的石子磨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主子!”那些黑衣人急了,其中有一人立刻搭弓射箭,转眼间带着寒光的箭矢就飞向其中一匹马的小腿。 玉润隐约好似听见箭矢夹杂着风声破空而来,便连忙掀开帘子,正好瞧见那被卷在车底下的黑衣人。 “不可射箭!”她急急的叫了一声。 这句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脱身,也因为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已经有半个身子卷在了车下,如果此刻突然有一匹马倒下,很有可能马车会倾泻,然后压在她的身上。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玉润就有些毛骨悚然,于是她又连忙爬向车辕处,想要现将马车先停下。 可惜她却快不过那个箭矢,只听到“噗滋”的一声,冷刃刺穿了腿骨,马儿凄厉的嘶鸣一声,半跪着向前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绯红色的影子突然从后面冲了过来,玉润还来不及看清,就感觉到车身重重的一倾,紧接着她控制不住直接从车厢里摔了出来,在草地上直滚了两圈,等她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看向方才的“命案现场”时,本以为会见到一副血肉模糊的场面,却不料正看到那个绯衣人一只手用力的抓住马车一边的车辕,因为太过用力,他紧抠在车辕上纤长的十根手指都已经是鲜血淋漓。 这时后面的黑衣人已经跟了上来,却是没有人来抓玉润,而是齐齐的帮着那绯衣人将马车抬起,方便他将差一点就被压在下面的人抱出。 玉润看傻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流年不利,所以才总是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问道:“主公,他们该如何处置?” 绯衣人被面具遮挡的容颜看不清楚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光是那紧抿着的薄唇就已暴露了他此时心中的不愉。 “杀了!”他连看也不看玉润等人一眼,只是小心翼翼的将那人拦腰抱在怀里。 玉润瞥了一眼他还在滴着鲜血的手指,眉头不由得一皱。 爱弹琴之人,自然都极为爱惜自己的手指,他方才明明可以试试拉那人出来,可他却想也不想就用手去挡,简直是半点风险也冒不得。 “还有方才射箭之人,也一并杀了!”他的声音极冷,只丢下这样一句,便抱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花荫:爹爹,好多读者都不认识你哦! 荀容:是啊,逗比作者压根没在正文介绍过。 渣寻(献宝ing):绯衣人就是你,你就是绯衣人!怎么样!有木有狂霸酷拽的感觉! 荀容: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谢珏(拍拍荀容):容兄,咱们身为男子要卵有什么用,diao能用就行了。 荀容:…… 玉润:…… ☆、第061章:欺骗 黑衣人齐刷刷的向玉润围了过来,虽然他们蒙着面,但是露出来的眼睛却足以让玉润感受到凛冽的杀意。 她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心知如果就这样放那绯衣人走了,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 于是乎,她努力拔高音调的喊道:“坊主且慢!” 然而绯衣人脚步并没有因为这一声高呼有丝毫的停留。 玉润一咬牙,干脆豁出来喊道:“坊主可知,在甘露寺地下的石室,绘有一幅你的壁画?” 果然,玉润话音刚落,绯衣人的脚步就顿了顿,却并没有因此回头。 “带走!”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两个人瞬间倾身向前在玉润的后颈轻轻一砍,她立刻软软的倒了下去。 浑浑噩噩中,玉润隐约闻到空气中氤氲的淡淡龙涎香,她吃力的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桃粉色的纱帐。 这不是她的寝房! 她立刻骇出了一身冷汗,晕倒前的记忆也渐渐的复苏,玉润猛的坐直了身子,却听到有个婢女惊喜的喊道:“坊主,她醒了!” 这声音有些尖俏,更是在不经意见流露出撒娇般的媚意,玉润蹙了蹙眉,谢家绝对教不出来这样的婢仆,这样的声音,只有伶人妓子才有。 如此说来,她现在是在醉花阴了? 想到这里,玉润放眼看向四周,正巧见到一抹浅绿色的背影,想来就是准备去喊人的那位。 她揉了揉隐隐带着酸痛的后颈,扶着床榻的边缘站起,这时听到房门又被“吱嘎”一声打开,方才身着绿衣的女子陪着绯衣人走了进来。 玉润一眼瞥见他的手,此时已经用纱布裹好,显然是已经被精心处理了伤口。 “坊主,她是谁呀,难道是坊主准备新收进来的小姑?”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玉润,目光十分赤|.裸.的审视着她,仿佛是在心中品头论足。 绯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冷声道:“出去。” 绿衣女子也不恼,乖乖的退了出去,显然是对他这样的态度早已习惯。 玉润深吸一口气,暗想自己当时为了保命慌不择言,也不知道事后该如何将此事圆上,最坏的打算,就是想办法将那些财帛提前运出来,这样倒也不怕他去看。 绯衣人办事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现在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甘露寺的壁画,不知道女郎说的是哪一幅?” 玉润吞了吞口水,假装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我现在脑袋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起来,这里是哪儿?还有你是谁?” 她准备先装傻试探试探,兴许能躲过一劫。 可惜绯衣人压根不吃这一套,只听他冷笑道:“你伤的是脖子,又不是脑袋,怎么,琅琊王氏的嫡女,什么时候也这般的没种了?” 玉润骤然变色,眼前这人,竟是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才来洛阳没有多久,就是刚刚,自己乘坐的也是谢府的马车,眼前这人又如何知道自己是谁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雨润的疑惑,绯衣人难得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一句:“打猎之前,自然要摸清楚对方的习性才好下手。” 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动手之前,已经彻底调查了自己,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了么? 想到这个可能,玉润只觉得后脊发冷,可绯衣人充满杀意的目光却让她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玉润知道如果自己不立刻说出答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可我有一个条件。”玉润努力平复呼吸,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然而绯衣人却只是轻蔑一笑。 “女郎,你是太聪明,还是太蠢,眼下如你这般处境,你有什么底气,胆敢跟我谈条件?” 他的声音极冷,眸光也是极寒,玉润一瞥之间,只见到他的袖中“嗖”的飞出一根极其纤细的琴弦。 那一日王家护卫的身体被这看似柔韧实则锋利无比的琴弦割的四分五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玉润屏住了呼吸,这一刻连心跳都慢下了节奏。 就在她被绯衣人这股凛冽的杀意逼得无处遁形时,房门突然被“砰”的一下子撞开,披着一件黑色长袍的少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爹爹!这人是我的!” 她急急的吼了一声,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整个人疼的龇牙咧嘴。 玉润一僵,正心生疑惑时,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那原本冷冽的目光突然转的极柔,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无奈。 “阿荫,不许胡闹。” “我没胡闹,她是阿琴要的人!”阿荫的声音很急,同时转头看向玉润。 原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那绯衣男子却突然睁大了眼睛,声音极为颤抖应道:“你记得?” 玉润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在这少女进门时,玉润瞥见她的伤势又听到她开口,便依稀猜到是这绯衣人在马车下所救之人,看他那极为不一般的态度,应当是他的心上之人。 看到那少女憨憨的一笑,像是讨好一般的点头:“是啊爹爹,阿琴的表妹很厉害,她施针很有效的,这几日的事情,我都记得清的。” 施针?绯衣人眉头一蹙,想到他检查花荫伤势时,在她的胳膊上见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的蛰疼了他的心脏,痛得他一时难以呼吸。 “爹爹,你怎么了?可是心疾又犯了?”花荫一张俏丽的小脸儿此时写满了担忧,她走过去想要扶住身形微微有些摇晃的绯衣人,却被他摇头制止。 花荫有些内疚,她听坊里面的姐姐说,爹爹身体很好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有见到自己才会流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 玉润看得一头雾水,心中的担忧也是更甚,自己好像是被迫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比如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像记忆力不大好,脑子……也似乎是有点问题,还有这个看起来很凶的绯衣人,听声音不大,竟然有这么大的女儿,更要命的是,还有恋女情节! 南无阿弥陀佛,她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花荫自然不知道玉润此时的腹诽,她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到玉润的身上,眸光带着审视的味道。 “你就是谢家四郎?”她嘟着唇,眸光带了几分嫌恶:“果然是长得和娘们一样的小白脸。” 绯衣人:“……” 玉润:“……”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绯衣人咳嗽一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道:“阿荫,她是个女人。” “啊?”花荫张了张嘴巴,疑惑道:“可是阿琴说马车里的是她的四郎啊,我还说呢,这四郎怎么喜欢穿女子的袍服,莫不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听到这句话,玉润脑子里不由得自动浮现出谢珏穿女装的情形,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绯衣人的目光冷冷的扫来,玉润这才不得不强压下笑意,眼珠子一转突然灵机一动。 “阿荫,你想要见四郎?” 花荫连忙点头。 绯衣人已来不及阻止,只是一脸无奈。 第61节 “我有法子让你见她!”玉润对花荫眨了眨眼睛,绯衣人瞬间变色,立刻轻咳一声:“女郎,你难道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玉润这回却从容以对:“我自然清楚得很,只是坊主现下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你只需为我解惑,我便会带你去瞧那幅壁画,而且还能让令爱见到谢家四郎。” 在听到“令爱”两个字后,绯衣人银质面具下的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正要张口回绝,却对上花荫那麋鹿般盈满了无辜和乞求的目光。 “好……”最终话到嘴边,终于被他生生改了口。 “阿荫,你先出去。”他命令道,花荫却踌躇着不肯走。 “我不会伤她。”绯衣人似是终于妥协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花荫眸光大亮,笑道:“爹爹说话算话呦!”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去。 待到房门关好,玉润抢先一步开口:“坊主,我只想知道,那一日你所弹奏的招魂引,是否可以招魂?” 绯衣人的目光陡然又变得阴沉,隔了半晌,他才冷笑道:“不错,此曲的确可以招魂。” 玉润心猛地一跳,立刻惊喜道:“当真?” “你想要招魂?”绯衣人的眸子紧紧的眯起,其中隐含着一股轻蔑。 “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 “为什么?” “因为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绯衣人这不可一世的态度让玉润很是气愤,可她却偏生无法反驳半句。 “你说的那幅壁画,应当是私藏于石氏宝藏遗址的吧。”说到这里,他轻轻勾起唇角,竟是连笑容都充满了讥讽。 “那个女人啊,便是贪心不足,竟然连死,都妄想能将我禁锢在那里帮她招魂。” 这话是什么意思!冥冥之中,玉润有了不好的预感。 “哦?你既然能进石家的密室,竟会连石家的秘闻都不知晓?也对,你可不是石家人。”绯衣人啧啧叹了两声,反问道:“聪慧如女郎,应当已经猜到了吧。” 玉润抖了抖唇:“命你招魂之人,是石崇的宠妾绿珠?” 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荒谬的事情,她也不可能说出这样大胆的猜测,可世上有墨烁那样同样有阴阳眼能看到鬼魂的人,那便有眼前这样的招魂之人也不稀奇。 “女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绯衣人也不打算隐瞒,低低笑道:“只可惜她太贪心了,竟是痴心妄想要同一个鬼魂长相厮守,这样的买卖,便是给我再多的佣金,我也不会应的。” “因为你做不到么?” “做不到?”绯衣人冷哼一声:“这天底下能有多少我做不到的事情,只是她天生没有阴阳之眼,压根连看都看不到她的心上人,何谈耳鬓厮磨长相厮守,当真是笑话。” “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并不是因为鬼魂会灰飞烟灭?”玉润说完这一句话,只觉得心跳十分剧烈,竟是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等待着绯衣人的回答。 “那是自然,若无外力干预,便永远是一缕漂泊无依的孤魂。” 绯衣人的声音不大,却犹如洪钟一般震颤了玉润的整个脑海。 第一个念头是……韵儿的魂魄应当还在! 随后另一个声音在脑中徐徐想起,让她不寒而栗。 阿绝,骗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亲们说花荫童鞋是不是有病,渣寻必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说:是啊!她的确有病而且病的不轻啊,因为严重失忆所以认知也有问题,至于病的原因后面会讲,她是很关键开启女主揭露真相的角色。 关于谢珏为什么要撒谎,答对有奖! ==========异装癖小剧场=============== 渣寻:阿绝,今天花mm说你是长得和娘们一样的小白脸你怎么看? 谢珏:这句话充分向我们诠释了一个成语——有眼无珠。 渣寻:咳咳,那我换个话题,大家都很期待你穿女装呢,如何?绝少可有考虑? 谢珏(摊手):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作者君你这种胸还还没有我胸肌大的飞机场来说,确定不会嫉妒? 被人众人扯住的暴走寻狂吼:谁tmd也别拦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062章:想你 谢珏为什么要欺骗她,玉润越想越觉得心凉。 下意识的,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是那里弄错了,谢珏定然也是不知情的,他当初也不过是一缕孤魂而已。 玉润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暗暗替他开脱,长久的沉默却使得绯衣人早已不耐烦。 “你这小姑子当真婆婆妈妈的很。”他狭长的眸子斜睨了一眼玉润,薄唇轻轻勾起。 “我虽然答应了不会伤你性命,但你若是敢将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让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还是极为容易的。” 言外之意,就是说自己若是不听话,便想要勾走自己的魂了? 玉润咬了咬唇,她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话有几分真假,但也的确并不打算将今天的事情扩大化,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我自不会说。” “你倒还算识相。”绯衣人冷哼,正准备再叮嘱几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女子有些慌张的声音。 “这位客官,这里是不能进的!不能进!” 这声音,同玉润刚醒来时听到的那人一样,玉润疑惑的挑了挑眉,而绯衣人则是板起了脸,面露不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乐坊,还有本王不能进的?”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爽朗中带着皇家才有威严霸气,直噎的方才阻拦的女子不敢再吭半句。 绯衣人的眉头皱的更近,反暗暗思索。 来人自称是本王,难不成是洛阳王来了? 说起这个洛阳王,绯衣人的眸光陡然变得深沉起来。 洛阳王虽并非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却也是个颇有手腕的人,而且在秦军如此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不仅稳稳地守住了洛阳城,还将城中一应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几次三番的压制住了城中南迁的心思。 不得不说,是个极有手腕的人。 更何况他还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便是并不得陛下的倚重,自己也应当卖给他这个面子。 想到这里,绯衣人已经权衡清楚了利弊,审视的扫向玉润,玉润极为则极为识相的后退两步,躲回了榻上。 绯衣人这才收回目光,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可他刚一推看门,就见到一袭藏青色长衫,脚瞪粉底皂面长靴的洛阳王长身玉立在门口,在他身前,绿衣女子还张开双臂想要拦着,薄薄的青衫下双峰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无数。 可这洛阳王却是无动于衷,连多余的眼神都吝啬施舍一个。 绯衣人咧了咧嘴,露出一丝苦笑。 如他这风月场中的老手,最怕的就是碰到这种油盐不进,荤素不吃的人了,自己开醉花阴之初本想着同这洛阳王相交,奈何吃了几次闭门羹最后不得不放弃。好再对方也没有难为自己这个“生意人”意思,最后便不了了之。 只是今天他这样撞上来,还偏偏是现在这个情形…… 绯衣人的眸子缩了缩,拱手抱拳,上前一礼道:“王爷大驾光临,荀容有失远迎。” 纱帐后的玉润听到他的自称,心中暗暗惊讶,此人姓荀,如此说来既不是阮氏的后人,也不是石氏的后人了? 洛阳王终于抬了抬眼皮,俊朗威严的面上却丝毫不见半点笑意。 “荀老板客气了,我也不过是途经此地,听有人说荀老板金屋藏娇,便按捺不住好奇,想要前来一观” 他这话可谓是开门见山,立刻点名了来意,明摆着就是想要逼自己交出玉润。 听到这里,荀容的脸色微变,心中暗暗惊讶消息怎会传的如此之快,眼下,事情可变得有些棘手了。 “王爷,不是我自夸,我这醉花阴虽然不比金屋,可佳丽无数,王爷喜欢哪一款,荀某包您满意。”荀容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可洛阳王依旧不为所动。 “啧啧,荀老板还是莫要独占美人,来人呐!” 他对身后的护卫使了一个眼神,竟是有要动粗的意思。 “且慢!”荀容冷厉的目光扫向众侍卫,陡然间一股凛冽的杀意袭来,使得那些护卫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洛阳王中气十足的再次低吼,然而这一回,不等荀容置喙,身后一个男子极为清朗的声线就徐徐传来。 “王爷……”众人的目光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过去,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声源处,只见一个月白色衣袍的男子拾阶而上,很快就站定到他们面前。 这时纱帐后的玉润心脏也剧烈的跳动起来,那样熟稔于心的声音,那般铭记刻骨的音调,是阿绝! 这一瞬间,玉润有一种惊呼出声求他来救自己的冲动,可是旋即又被她生生的压制下去。 不论是洛阳王的这一番话,还是谢珏此时的出现,都充分证明他已有十足的把握笃定自己在这里,若是自己贸然行事,惹恼了那绯衣人,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倒不如去彻彻底底的相信一次。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玉润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地塞住,极暖也极其满足。 这样全心全意去相信他的感觉真的很好,玉润渐渐扯开嘴角,自己都还无意识的情况下就这样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门外的两人已经若无其事的寒暄起来,荀容沉默的盯着他们,眸光时不时在谢珏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上扫上几圈,暗暗狐疑。 他对这个颇负盛名的少年知之甚少,今日一接触,才知道传言不虚,对方不仅仅在排兵布阵上是一把好手,说出来的话更是滴水不漏。 这不,不过三言两语,他便已说动了洛阳王停手,还主动提示自己邀请他们进去小酌一杯,顺便还卖了自己一个人情。 荀容笑容坚硬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已是把谢珏这突然冒出来的老狐狸骂了千百遍。 于是,洛阳王同学谢珏就被荀容看似笑容满面,实则几位不情愿的请了进来。 刚迈入门槛,谢珏的目光就见到纱帐之后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他嘴唇微动,到底还是没有叫出玉润的名字,而是主动替荀容满上了酒杯。 这一顿酒三人都喝得心不在焉,谢珏更是趁醉想要歇下,荀容眼睛一转,心想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二人留在房中,这样一来他们二人的把柄就皆抓在了自己手里。 毕竟一个是世家公子,一个是豪门贵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对谁都不好听。 想到这里,荀容心下暗爽,便趁机劝走了洛阳王。 房门被重重关上,脚步声渐远直到听不见之后,玉润的声音才幽幽的从纱帐后传来。 “阿绝……” 几乎是在她的话音刚落,那纱帐就被“刺啦!”的一声扯开,谢珏因为酒气而微醺的面颊转眼间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玉润再也控制不住,起身一把将他抱住,口中喃喃道:“你不该来此的,这里不是你应当来得地方。” 如他的这般的人物,一举一动时刻都会被世人盯着,如醉花阴这般的风月场,若是被有心人传播出去,那些看好谢珏,想要栽培他的权贵们定然会失望的。 谢珏似乎是有些气恼,可他素白纤长的手指却还是抚摸上玉润的头顶,轻轻摩挲。 “胡说!” 他的声音极低,还带着醉酒后的沙哑。 “只要有卿卿在,哪里我都去得,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也使得。” 说道“火海”两个字的时候,他有了那么片刻的停顿,玉润却并没有察觉。 第62节 “可事到如今,我们又该如何脱身?”玉润将埋在他怀中的头抬起,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询问的光芒。 “脱身?”谢珏轻笑,手指流连上玉润的樱唇,唇舌交接的刹那,深吻如同暴风狂卷而来,玉润感觉到自己的唇被紧紧地含住,强大的力道直让她隐隐的有些痛了,下意识地闷哼出来。 这哼声细弱蚊蝇,可谢珏却仿佛是被鼓励了一样,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恨不得将她直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玉润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无法呼吸,心脏跳动的却尤为的剧烈,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要窒息而亡的时候,谢珏那温热的唇瓣终于移开,沿着她的面颊一直向上,每到一处,就引得她肌肤阵阵颤栗,炙热滚烫。 在他一下子含住玉润耳垂儿的时候,玉润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后脊抽走,整个身子软软的跌向前方,正落入那个散发着幽幽兰香的怀抱里。 此时,这香气变得更加浓烈了,谢珏那平素明若秋水的眸子,此时也酝酿着浓烈的风暴。 “卿卿……”他的声音已是嘶哑。 “我很想你。” 玉润如遭雷击,那原已陷入了混沌的灵台也难得找回一丝清明。 “阿绝,”她像是呢喃一般,双眸湿漉漉的看向眼前那俊美无俦的少年。 “我们不能。” 谢珏微微有些红肿的唇轻咬了两下,半晌才艰难的挤出一句:“我们先骗过荀容,我……不会做到最后。” 玉润吞了吞口水,惊讶的看向他,只听见耳边再次传来谢珏呢喃一般的声音。 “以荀容这厮的性子,若非以为抓到了我们的把柄,定然不会放过我们。”说到这里,他冲着玉润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调皮:“当然我还应当有别的法子的,可惜我终究也是自私的。” 说到这里,他捻起玉润的一缕青丝。 “卿卿啊卿卿,我就是太想你了。” 想了你,很久,很久…… ☆、第063章:镜花 玉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漏掉了一拍,特别是在谢珏那个“想”字出口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脏, “阿绝……”她低低的唤道,感觉到那人火热的唇舌向下游移。 他的吻深深的印在她的锁骨上,舌尖轻轻撩拨着她的颈窝。 “卿卿,你怕不怕?”就在玉润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谢珏突然抬眸,那璀璨如同星子一般的眼眸中闪耀着一股玉润从未见过的光芒。 这光芒太盛,配上他这般清俊绝伦的容貌,玉润有些不敌,轻轻垂下眼帘。 但嘴上却仍旧倔强的说:“不怕!” 谢珏眸子轻轻弯成一轮月牙,精光奕奕,饱含了掠夺之意。 “我的卿卿啊……”他声音低哑仿若呢喃一般,大掌轻抚过她的胸口,指间调皮的勾住领口,轻轻下拉…… “你!”玉润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捂住,娇小如柔荑一般的手掌却又被他一下子抓住。 “还说不怕!”谢珏邪气一笑,看向玉润的目光更多了几分促狭。 “阿绝!”玉润吞了吞口水,脸上滚烫的温度正昭示着她此时无比紧张的情绪。 “恩?”谢珏挑眉,桎梏着她身体和手掌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 “该……该如何骗过他?”说完这一句,玉润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到放一壶水都直接能烧开的程度。 于是乎,她颇为难为情的撇开了脸,一双眸子却死死地盯着床头那水暖鸳鸯的雕花。 谢珏却是一怔,随后他突然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我的卿卿啊……”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回声音却是放柔了不少。 “梨花带雨可懂得?”说完这一句话,谢珏的手又是一紧,玉润刚要抬头,就感觉到天旋地转,下一刻,整个人便被压在了红木雕花的软榻上。 “哭吧,”谢珏冲她挤了挤眼睛,“我知道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你都会默默跪坐在祠堂流泪,那时候我望着你,便想这丫头也真无趣,明明嘴唇都要被咬烂了,可就是不肯哭出声来。”说到这里,他倾身压住玉润,竟好似要吻上她。 玉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期待中的吻却并没有落在唇上,反而是眼皮处传来一股奇异的触感。 谢珏爱惜的吻着,好似将怀中的人当做稀世珍宝一般,有什么东西抵在玉润的身下,惊得她每一寸肌肤都不由得颤栗起来。 “那时我就想,卿卿的哭声,应当是比这世间最美的仙乐还要动听吧。”谢珏低低笑了起来,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裙摆。 “刺啦……”裂帛之声仿佛是一记警钟,尖锐的刺激了玉润的耳膜,她感觉双眸莫名的湿润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这其中除了未经人事的恐惧,竟还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想到这里,玉润暗暗唾弃了自己一下,再看向谢珏时,只见对方正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卿卿,我这般欺负你,你不委屈么?” 她委屈极了!可……可是为什么,又觉得格外的畅快。 想到这里,玉润咬了咬唇:“郎君啊……”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让谢珏看清楚里面隐隐的泪光。 “我委屈的,很委屈,也很疼。” 谢珏眉头一蹙,心道自己的力道是不是太大了些,便不由得轻轻放开。 可谁知道就在他稍稍有些松懈的时候,身下那原本已经娇软的身子突然一动 ,琥珀色的眸中也闪过道精光,谢珏刚想看清楚这道光芒中隐含的意义,就觉得手腕被反握住,他本想挣扎,却因为怕伤到玉润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便是这一瞬,玉润看准了机会,一把撤掉了那摇摇欲坠的纱帐,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谢珏的手反绑住。 这样的逆转让谢珏有些哭笑不得,他正欲张口,却感觉到一双灵巧的小手突然滑入了他的衣襟,看准他腰间的一块软肉,力道颇有些重的掐了下去。 “啊!”谢珏毫无防备,不由得低叫出声。 玉润勾起唇角,笑得一脸得意:“郎君叫的甚是好听。” 谢珏眸子眯了眯,面上似有羞愤之色,真想不到他的卿卿如今竟是这般狡猾,为了能够制住自己,都用上苦肉计了。 “郎君之音,美过仙乐。”玉润又狠狠的掐了一般,这回谢珏早有准备,一张俊脸绷得通红,就是半点不肯再唤出声来。 玉润也不管,只是将方才这厮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一一还礼,待到她的贝齿咬住谢珏的耳垂儿之际,谢珏终是忍不住低吼一声,嘶哑道:“卿卿,我说过你不可再诱惑我,否则……否则……” 他叨念了两遍“否则”可却是没了下文。 玉润不知道,谢珏此时是承受了多大的煎熬,才强忍着没有用力挣脱束缚着他大的纱帐,只是那星子般的双眸中,风暴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房门外竖起耳朵偷听的花荫被荀容用力提起了衣领。 “爹爹……”她刚叫出声,嘴巴就一下子被荀容的大手捂住,随后整个人就被他半扶半抱着推下了楼。 “你又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荀容看向她的神情有些严肃,让花荫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我我我,我就是路过,结果听到里面的声音好奇怪。” 看着花荫一脸萌蠢,再对上她那茫然又夹杂着探究的眼神,荀容到了嘴边的指责又不得不吞了回去。 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花荫的额头,无奈的叹道:“吵架而已,莫要随随便便打扰人家。” 吵架?!可她明明透过门缝看到那月白色颀长的身影将纱帐后的人压倒,两个人最后都滚到榻上去了。 想到这里,花荫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吵架是要在榻上的啊,爹爹,我们也吵架好不好。” 荀容:“……” 正在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那绿衣女子突然走了过来,见到他们二人恭敬一礼道:“坊主,小主子,方才有人托守门的送来了一张字条。” 语毕,绿衣女子将那字条恭敬地递了上来。 荀容并未多想,随意的接过打开,却不料在看到上面字迹的刹那,他面色陡然一变。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句:“镜花水月,前尘皆空。” ☆、第064章:脱身 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浮木一般,玉润雪白的藕臂紧紧的攀住了谢珏的双肩,锦被将她的身子牢牢的裹在其中,如墨的青丝也完全散落,将她的容颜遮挡住大半。 尽管如此,玉润还是如谢珏交代的那般将头紧紧地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中,隔着单薄的衣衫,她都可以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那样的令人安心。 玉润深吸一口气,将头埋的更紧,心中默念着。 真好…… 这一世你还活着,真好…… 彼时房门外已没了听墙角的人,谢珏怀抱着玉润刚一走出,就听见长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口哨。 玉润被吓了一跳,感觉到怀中之人微微有些瑟缩的动作,谢珏柔声开口:“卿卿莫怕,是洛阳王的人,他是来帮我们脱身的。” 果然如此,玉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虽然身为女子,却也多少知晓一些朝中局势,能够请得动从来不拉党结派,平素又一向洁身自好的洛阳王,谢珏必定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玉润心下一暖,攀着谢珏的手也不由得抓的更紧了一些。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谢珏笑道:“卿卿不必觉得负担,表面上看起来好似是洛阳王他卖给了我一个人情,其实呐这事儿他好处大着呢。” 玉润微微有些疑惑的抬眸,正对上谢珏笑弯成一轮月牙般的双眸。 “他想吃斋念佛,也得瞧瞧陛下允不允他剃度,眼下琅琊王一倒台,陛下没了倚仗,自然是要杀鸡儆猴,找个看着最不顺眼的收拾一顿立立规矩,所以嘛……” 玉润还是听不明白,琥珀色的眸子呆呆的看着谢珏,这样充满了疑问和期待的目光让谢珏很是受用。 “所以我给了洛阳王一个如此宝贵的机会,他自然要珍惜,毕竟喜欢风月场的浪荡子比起隐忍低调的皇族来得更让陛下放心不是。” 这人的脸皮还真是…… 玉润撇嘴,明明是他求洛阳王帮忙,怎么说到这儿反而变成他卖给洛阳王一个人情似的。 思及至此,玉润又不禁联想到自己方才在房中,也是看似用纱帐将他束住,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自己被扑倒。 方才的种种还历历在目,玉润身子又是一颤,只觉得腿间那被摩擦的红肿的地方又隐隐的作痛起来。 “景瑜!”见到谢珏终于现身,洛阳王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眸光又轻蔑的掠过谢珏怀中抱着的玉润,冷笑一声。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今天你谢四也不能免俗……”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感慨的喟叹一声:“唉,四郎啊四郎,天下人若是知道,定然会失望的。” 谢珏却是看也不看他,只管抱紧怀中人,低低笑道:“世间凡夫俗子多矣,怎地独我俗不得,王爷总是劝我心怀天下,既然连天下都容得下,又为何容不下我的卿卿呢。” 他竟然敢这样说! 简直是在公然挑衅洛阳王了! 果然,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洛阳王俊朗的容颜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他的瞳孔微微缩起,眸光十分危险的看向谢珏。 “很好,四郎,本王今日为你破例入了这风月场,你非但不感恩,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可惜还不等他的怒火发完,谢珏就抱着怀中的人大步向前,只丢下一句。 第63节 “还请王爷恕罪,这个袖,景瑜是着实断不得的!” 他这声说的格外响亮,让一直徘徊在洛阳王身边想要靠近的那些莺莺燕燕瞬间变了脸色。 变脸的自然还有洛阳王,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额角的青筋正突突跳个不停,耳边传来歌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难怪这位爷方才不让咱们近身,弄了半天,是个喜欢带把的。” “是啊,啧啧真看不出来,这位爷如此在意这个美少年,难不成还是个心甘情愿在下的?” “拖下去!给我杀了!”冷冷的命令声中,谢珏早已抱着怀中的人走远。 玉润有些后怕的咳嗽一声:“阿绝,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这样说么?”谢珏面上的笑容仍旧不改。 “我的卿卿啊……”他终于来到后门早已备好的马车,抱着玉润一个闪身干脆利落的窜了进去。 “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谢珏在马车中坐稳后将玉润揽入他的怀中。 “洛阳王说这一番话,不过是想试探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此言一出,玉润猛地抬起头,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饱含了千言万语。 谢珏垂眸,四目相接时,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极为温柔的笑容。 “所以说我才不能让他失望,就是告诉他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所以他才不能碰你。” “可是……”玉润咬了咬唇,还是有些担忧:“你最后那句话,只怕会引起他的不快。” “那是自然。”提起这事儿,谢珏的笑容更加狡黠,玉润眉头一蹙,直觉告诉自己这厮一肚子坏水儿又要泛滥了。 果不其然,只听他道:“醉花阴的坊主既然敢动你,我自然也要让他尝尝教训,至于洛阳王,他既然都已经进了风月场,又何必还守着自己的那块牌坊,明日我便会放话出来,这醉花阴的两个当红头牌不敌洛阳王一夜雄威,便如此香消玉殒了……” 还不等他说完,玉润就绯红了面颊,同时也狠狠送了他一记白眼。 太坏了!这人当真是太坏了! 可心里头除了这句话反复念叨,她却张了张口什么都无法说出来。 毕竟,他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那些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啊。 玉润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将心底那个最想问的问题压了回去。 不错,她不敢问,眼下能感觉到那人坚实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她觉得仿佛是梦境般的美妙。 如果真的是梦境,那就千万千万,不要醒来。 街角处,马车的车帘拉的严丝合缝,将车厢内的绝色少年和他怀抱中的少女完全遮挡,车夫扬起马鞭,在哒哒的马蹄声中渐行渐远。 “已经走了?” 在听完属下的禀报之后,荀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字条,冷笑道:“好大的本事,竟然敢撺掇洛阳王来我这里撒野!” “坊主,要不要属下……” 还不等黑衣人的话说完,荀容的目光就凌厉的扫了过来,感受到其中逼人的杀气,黑人只好悻悻的住了口。 “不必理会。”他攥紧了手中的字条,骨节因为过分用力都隐隐泛白。 “洛阳王要怎么闹,随他的便。” 闻言,黑衣人心头一凛,坊主这是……不打算管那两位歌姬的死活了。 “只是这递字条的人是谁,务必要给我查出来!”荀容才不会管黑衣人心中如何作想,只是攥紧字条不断叨念着。 “镜花水月……如此说来,是要现世了么?” 与此同时,一袭水绿色襦裙,裙角绣了并蒂荷花的少女正心急火燎的奔向挂着大大“药”字的店铺。 伙计一见来人,立刻陪笑道:“姑娘,您不是方才那个买决明子的么,怎么还有哪位药漏了,我给您补上?” 少女却只是摇头,急急问道:“方才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男孩儿,你可是瞧见了?” 伙计被问愣了,仔细看了看眼前这容颜冷艳,衣着谈吐皆是不凡的贵族少女,立刻笑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是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好看的紧呢。” 少女却是无心和他废话,只管急急道:“他是我弟弟韵儿,你可是瞧见他去哪儿了?!” 说话的人正是叶绾绫,明明方才她抓药的时候韵儿还在,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了? 叶绾绫急得团团转,伙计也被她的一脸严肃给骇到了,刚想随便搪塞几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小人儿软糯娇憨的声线。 “绾绫姐姐!” 听到这个声音,叶绾绫才觉得自己终于回神,连忙回头,果然见到韵儿手里举着一个糖人儿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绾绫姐姐,我去买糖人儿了,韵儿好想吃糖人儿呢!” 他一边说,一边献宝一样的将手中的糖人儿递向叶绾绫。 叶绾绫却并没有接过,而是直接走过去将他抱起,颇为后怕的将他小小的身子牢牢抱紧。 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叶绾绫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静静地抱着韵儿,薄唇直抿成了一条线。 韵儿是不喜欢吃甜食的,更不必说这极为甜腻的糖人儿,犹记得他褪牙的时候就是因为吃甜而痛的不行,给他留下了阴影,因此他从不碰甜食。 思及至此,叶绾绫深吸一口气,起身牵住韵儿的小手,也顺手接过了他的糖人儿。 “走吧,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贯的冷漠和淡然。 谁都没有注意到被牵住的小人儿眸光一黯,垂下的眼睑遮挡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第065章:明珠 时至傍晚,阴霾密布的天空已经开始飘雨。 冰凉的水滴夹杂在寒风中,车厢中的少年伸出纤长的手指用力将车帘拉下,却不料反而惊动了怀中小憩的玉润。 手指被软软的抓住,谢珏垂眸,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格外明亮。 “再睡一会儿吧,还有些路程。”谢珏莞尔一笑,眸光中盈满了宠溺。 “阿绝……”玉润张开樱桃小口,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便轻咳了一声,低低提醒道:“咳……我们不能同回。” 然而谢珏浑然不在意,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仍是用力拉上车帘。 “阿绝?”玉润蹙眉,还欲在说什么,却感觉到那人挣脱了自己的手,反而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自己的目光同他交汇。 “卿卿,你在怕什么?” 他问的声音不大,却足以震颤玉润的内心。 怕?她有怕么? 看着玉润一脸迷惑,谢珏低叹一声,收紧了怀抱,感受到怀中那温暖的温度,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卿卿,你若是担心我祖母,那大可不必。”他的声音没了惯有的温柔,其中隐含的威慑力让玉润暗暗心惊。 她张了张口,刚想再说什么,就感觉到下巴上的桎梏消失,谢珏轻抚着她的秀发将自己完全按入他的怀中。 “睡吧……”他幽幽的叹了一声,也不容玉润再置喙,就点住了她的穴位,使她眼睑一合,立刻昏睡过去。 感受着怀中传来清浅的呼吸,谢珏深吸一口气,命令车夫道:“驶慢些。” 车夫挥鞭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同长街上匆匆赶路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车厢中的人却只是低着头凝视着怀中酣然入梦的少女,柔软的唇瓣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曾几何时,他自诩无欲无求,可事到如今,他竟有了一个贪念,那便是这盼着这条路长久到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谢府。 阮氏单手托腮,眸光锐利的扫向跪在堂下的谢球,紧锁的眉头泄露了她此时的疲惫,旁边众奴仆已是跪了一地,却是谁也不敢吭声。 “老三……”阮氏努力平复呼吸,这才将心头升起的那股子邪火压了下去。 “你既然看上了我身边这丫头,直说便是,可你现在平白污了人家的身子,是将我平时警告你的那些话都当做耳旁风了么!” 谢球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梗着脖子非但不肯认错,还颇为嘲讽的笑道:“反正在祖母眼里孙儿不过是个浪荡子,既然如此,祖母家法处置就是了!” “你!你这孽障!你不知道你差点就逼死一条人命了么!”阮氏见到对方还不知悔改,立刻变了颜色,正准备起身,却听到门口有人来报。 “太夫人,四郎回来了。” 谢珏回来了?阮氏脸色更加阴沉,因为她今天本来叫来谢珏问话,却不想人还没叫过来,就出了婢女上吊寻死之事,她只好先处置谢球。等到她想起来再叫谢珏的时候,就得知他已经偕了洛阳王去了醉花阴。 阮氏想到这里就是一肚子火气,总觉得自己是被谢球和谢珏这两个小混球摆了一道,可惜偏生又抓不到他们二人的证据。 “叫四郎过来!”阮氏冷着脸命令,却见到那奴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快说!”阮氏冷哼一声,她一向最讨厌别人吞吞吐吐,那奴仆见她要发火,也不敢再隐瞒,只得如实禀报道:“四郎他……他还抱了个姑子回来。” “什么?!”阮氏拔高了音调,却听见堂下跪着的谢球一声嗤笑。 “四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话里话外都夹杂则浓浓的讽刺。 阮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继续问那奴仆:“他抱的是什么人!”这句话她说的极重,显然已是气急。 “被遮住了脸,奴……奴也没看清楚。” “啪!”阮氏狠狠地一拍桌子,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又有人来报。 “太夫人!”来的人是今早谢珏特意安排,随同玉润一块儿出去的那个婢子。 “太夫人要的柴草已经买回来了,女郎还托我将在庙里求的平安符送给太夫人同各位夫人以及公子。” 听到这个声音,阮氏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她自然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本想着趁机将谢珏好好训斥一顿。 可是王家这小姑子怎么就偏赶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阮氏只知道谢珏去了醉花阴,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便也没有多想,只得低低吩咐:“平安符收起来,备好谢礼等下送去。” 听到这里,那婢女心中一喜,暗暗思忖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在女郎出事之后不许自己回府报信儿,而是派人悄悄递话给姑太太。 谢道韫得知玉润出事,自然首先也要保住女儿家的名节,于是立刻让自己返回寺庙求了平安符,又制造出玉润无恙归来的假象,果然成功骗过了太夫人。 阮氏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只是悄声命人定好谢珏带回来的那个姑子是谁,然后又草草教训的谢球几句,命他将那个被夺了清白的婢女收入房中做了妾室。 此时此刻,玉润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好容易睁开疲惫的眸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极美的少女,她水汪汪的杏眼正凝视着自己,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两颗可爱的梨涡,特别是双眸下的卧蚕,让人一看就觉得分外亲近。 玉润微微有些惊讶,因为这少女,她前一世是识得的。 第64节 见到她醒来,少女笑盈盈的握住了她的手,甜甜的叫了一声:“玉润姐姐。” 玉润没有动,因为她想不出来眼前之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此时此刻十分担心,自己是如何回来的?阮氏是否已经知晓自己同谢珏在醉花阴的事情,若是真的给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奈的闭上了眼。 少女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立刻开口:“玉润姐姐不必担心,姑母已经安排阿珠隐瞒了你被掳走的事情。” 听到这里,玉润又猛地睁开了眼,颇为审视的看着阿珠,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她会有这般的好心?! 不信!打死她都不信! 玉润深深的凝视着谢明珠,眼前的这个少女正是谢珏的胞妹,她前世刚嫁入谢家没有多久,谢明珠就被思女成疾的三夫人,也就是谢珏的母亲接了回来。 当时玉润以为谢明珠与自己同龄,谢家是想要接她回来然后安排婚事,可谁知道谢明珠一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搬入谢珏生前所住的院落,还在三夫人面前哭闹说自己不配成为谢珏的妻子,要谢家将自己扫地出门。 看着现在拉着自己的手,笑的极为亲切的谢明珠,玉润抖了抖唇,却是没有开口。 在她的记忆里,谢明珠因着是三房唯一的女儿,所以三夫人从小极为溺爱,便养成了她极为刁蛮的性子,从不与人讲道理,一向唯我独尊。 可是眼下……玉润眉毛锁的更紧,这样可爱乖巧又亲昵的谢明珠,明显超出了她的想象啊。 “女郎!您终于醒了!” 文妪略带哭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之间她手中正端了一个托盘,见到玉润醒来,立刻急急走到床边将托盘中的茶盏递上前去。 “女郎,您喝点水吧。”她一边说一边撇过脸,似乎想要拭去眼角的泪。 玉润见到文妪便想要询问情况,见到谢明珠在,只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有劳明珠妹妹帮忙了。” 谁知道只是这么一句话,谢明珠的眼睛就立刻一亮,激动道:“玉润姐姐知道我?可是四哥说的?” 闻言,玉润暗恼自己太过大意,但话已出口 ,只好顺水推舟的点头:“嗯。” 谢明珠笑容更甜,却有些意犹未尽:“哥哥还说我什么了?有没有说我的坏话?玉润姐姐可不许瞒着我!” 前世基本上被这个谢明珠刁难了半辈子,如今她突然变得小绵羊一般的无害又可爱,玉润着实有些不适应,她只好干笑着开口:“四郎说他妹子是个绝代佳人,我一瞧见明珠妹妹便知道他所言不虚。” 谁知道谢明珠却是撇了撇嘴,不悦道:“姐姐骗我,四哥总说我是兄弟姐妹里面长得最丑的,唉……四哥也真是的,他长得那样好看,我们哪里能比得上呢。” 言毕,她还调皮的冲着玉润挤了挤眼睛:“玉润姐姐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家四哥最好看?” 玉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过文妪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仰头的动作正好遮掩了眸中的疑惑。 谢明珠见她不回答也不尴尬,而是笑着起身道:“玉润姐姐别担心,祖母那儿绝对瞒的死死地,不过姐姐莫要跟四哥说是我帮的忙,他呀,每回都嫌弃我只会帮倒忙。” 她啰嗦了一堆,玉润却觉得没一句重点,只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毕竟这样的秘密,让谢明珠知道,她总觉得十分不妥。 至于阮氏那里……玉润长叹一声,若是可能,她希望能够亲口同她说明。 毕竟在她成为谢家妇的那段时间,阮氏是她强有力的后盾,更是她极为尊重的长辈。 ☆、第066章:叶绯 好容易送走了谢明珠,玉润连忙询问文妪事情的经过,这才坐实了自己被掳走一事已经被彻底的隐瞒下来。 而且众人眼下都十分关注那个被谢珏带回来的女子是谁,全然已经将她忽略。 “女郎……”文妪满是担忧的开口:“外面的婢仆现在胡乱猜测的那些话,您千万别信。” “什么话?”玉润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 文妪暗恼自己多嘴,但架不住玉润逼问,只好支支吾吾的回答:“就是说……就是说四郎抱回来的那个女子是醉花阴的花魁,不过老奴以为,郎君年纪还小,一晌贪欢也是有的……” 却不等文妪说完,玉润就笑着将她打断:“文妪啊,”她摇了摇头,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你放心,我看得开的。” “女郎……”文妪眼眶一红,她今日并没有跟女郎出门,只是见到五姑娘将自家女郎送回来,嘴里还说女郎在回程遇上了流民摔下了马,她便以为女郎只是受了惊吓,便是腿脚不便,也是因为摔下马的缘故。 “妪真的不必担心。”玉润努力挤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顺势拍了拍文妪的手道:“妪,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您。” “女郎要问什么?”文妪一脸茫然的看向玉润,却见她憋得满脸通红,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妪……男女之事,到底是什么?” “啊?!”文妪傻眼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家平素一向矜持的女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玉润见到文妪呆呆的看着自己,害怕她多想,连忙解释道:“妪,我今天在甘露寺外头,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女郎瞧见了什么?”文妪一脸疑惑,玉润只好咳嗽一声,假意说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见的声音,略微一描绘,文妪立刻皱眉,眼中也写满了同情。 夫人去的太早,也难怪女郎是如此不晓事的,何况自己也一直觉得女郎年纪还小,并没有告诉过她男女之间的那些个情事。 思及至此,文妪觉得自己有必要言简意赅的说说,也省的女郎日后吃亏,于是便附在她耳边细细道来。 听毕,玉润原本就红润之极的小脸更是热的能烧一壶开水,白玉般的手指也用力的绞着锦被,那力道只恨不得将它绞碎。 好啊!谢珏你居然……你居然骗我! 玉润愤懑的闭上了眼,她真的以为他当初那般,就是已经将自己…… 可恶!当真可恶!他竟然是在骗自己的! 这个时候,玉润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那句:“我不会做到最后。” 他原来并没有食言,只是玉润着实没有想到,原来不做到最后,也能玩这么多的花样……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脸烫的吓人,连忙揉了揉自己的头,正欲坐直身子,却感觉到腿间传来的异样。 谢珏! 玉润咬牙,忍不住气恼的骂道:“可恶……太可恶了!”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极为慵懒的声线传来:“卿卿是在说谁可恶?要不要为夫替你捉他过来出气?” 闻言,玉润猛地抬起头,正好瞧见房梁上头立着一个藏蓝色的影子,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室内微弱的烛光,若非是他开口,玉润压根不曾发现他的存在。 “阿绝?”玉润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就听见一个极为轻巧的落地声响起,紧接着眼前有个黑漆漆的东西一晃,旋即落入了她的怀中。 “这是什么?”玉润皱眉,伸手一摸原来是个瓷瓶,轻轻打开,顿时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 “咳咳……”谢珏此时此刻庆幸光线昏暗,否则他这张红着的老脸岂不是原形毕露,只听他强作镇定的开口:“卿卿那处若是还痛着,便抹上一些吧。” 他竟然还有脸说! 玉润又羞又愤,正欲抬头怒视他,却感觉到耳旁一阵风声刮过,只听见谢珏幽幽的开口。 “明珠她……你离远些 。” 玉润一怔,眸光略带疑惑的看向谢珏,只见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眸光从未有过的阴沉。 “我晓得的。” 前世谢明珠对自己那样敌意,她这一世却又热情的可怕,她是疯了傻了才会没事儿去招惹。 “那就好。”谢珏点了点头,本想离开,然而刚起身走出两步,却又回头。 “卿卿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啊?”玉润呆了,看到谢珏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她手中的药瓶。 “不、需、要!” 咬牙切齿的挤出这三个字,玉润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到对方没皮没脸的抛来一记媚眼,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 暴雨又接连下了六七天,这期间玉润以着凉为由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屋里,至于前些日子谢珏从醉花阴带回了一个女人的传闻,也在阮氏的强势干预下归于平静。 玉润虽然不知道谢珏是如何搪塞过阮氏的,但隐约也能够猜到多半是动用了洛阳王这个后台。 自己称病的这些日子,除了谢道韫前来探望,谢明珠跑的更是极为勤快,即便玉润态度仍旧不温不火,但也丝毫没有降低谢明珠的热情。 玉润虽然无奈,却也只好硬着头皮接待她,每每总是听她聊起儿时同谢珏的趣事。 相比谢明珠的健谈,叶绾绫则显得更为沉默。 她每次来帮玉润诊脉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玉润询问她缘由,却也得不到答案。 直到这一日,叶绾绫送来了一盒点心,玉润打开一看,惊讶的发现是一盒紫萝糕。 没想到她这个吃货始终对这个念念不忘,玉润笑着咬了一口,点头赞道:“味道不错,是你亲手做的?” 谁知道叶绾绫却果断的摇了摇头。 “是韵儿做的。” “韵儿?”玉润颇为惊讶的看了叶绾绫一眼,疑惑道:“当真?” “是啊,是他做的。”不知为何,叶绾绫竟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做得很好吧。”她仿佛是幽幽叹息了一声:“这味道,居然和我哥哥做的一模一样呢。” “啊?”玉润惊讶的看向叶绾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熟料叶绾绫却是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开口:“玉润,你当初也是跟韵儿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你觉得韵儿他和现在相比,有哪些不同。” 玉润曾经想过很多种说出真话的可能,只是每一种都少不了韵儿的魂魄在,可是眼下,在她根本不知道韵儿的魂魄去了哪里的情况下,就这样说出真相,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我……我不知。”话到了嘴边,玉润终究还是改了口。 叶绾绫眼中却也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只是低着头,仿佛像是在倾诉,也仿佛是自言自语。 “我总觉得,韵儿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却又不像是以前的那种熟悉。”说到这里,叶绾绫自嘲的笑了笑。 “可能是我想叶绯想疯了吧。” “叶绯?”玉润挑眉。 “恩,他是我哥哥。”叶绾绫一边说一边紧挨着玉润坐下,头轻轻一歪,就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们都说哥哥天赋比我还要好呢,叶家虽然是行医世家,可惜我从小天分就不高。”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玉润想了想,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叶绾绫却是撇了撇嘴,不满道:“那是当然,想当初哥哥为了让我背下来药典,每日每夜都在我耳边叨念,可惜我还是记不住,谁知道后来有一回药典不小心掉进了灶炉里头烧着了,哥哥被祖父狠狠地打了一顿,还罚跪,我为了让他能够早点回来,竟然一字不差的默了下来。” 叶绾绫自顾的说着,玉润却是忍不住皱眉。 这么说,那藏在韵儿身体里的人,真的很有可能是绾绫的哥哥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哥哥为了让我背下来,故意这么做的,玉润,你说我哥他,是不是很坏?”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叶绾绫却好似并没有期待玉润给出答案,只是在玉润轻“嗯”了一声之后,涩然一笑。 第65节 “他是真的很坏啊,明知道那些人是冲着我来得,却还是引开了他们带我送死,玉润,我真的觉得我其实就是叶家的灾星。” 怎么扯到这个上头了? 玉润垂眸,怀疑的看向叶绾绫,却见到她只是定定的看向前方。 “玉润,其实我不姓叶的。”叶绾绫低低的说着,音调并么有多大的起伏,却在玉润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你不是说?”玉润的语气十分诧异,却见到叶绾绫浅浅一笑。 “我原以为叶绯是我的亲哥哥,可是自从上次在树林里听了那绯衣人的曲子,好像就有一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复苏了。” 说到这里,叶绾绫坐直了身子,目光也看向了玉润。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遭到一伙人的追杀,后来……那些护着我的人都死了我也差一点死了,然后被送到了叶家。” 玉润心下一沉,冥冥中,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叶绾绫接下来要说的这番话,尤为重要。 ☆、第067章:图腾 “你的意思是,叶家收留了你?”玉润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着,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叶绾绫,发现她此时此刻已经陷入了回忆中。 “恩。”叶绾绫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可是娘骗我说是我胡思乱想的,可是现在……”叶绾绫伸手紧紧的抓住玉润,二人十指紧扣,她仿佛是抓到了依靠一般的长舒一口气。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但知道我身世的人他们都……”说到这里,叶绾绫的眸光一黯,幽幽叹道:“玉润,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已经疯了,我总是觉得韵儿好像哥哥,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 闻言,玉润心“咯噔”一跳,看向叶绾绫的目光也隐隐的夹杂了不安。 “你说可笑不可笑?”叶绾绫自嘲的笑了笑,可举手抬足都使得玉润默默心惊,终于,她忍不住,轻轻的问了一句。 “绾绫?” “嗯?”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终于说出这句话,玉润才觉得紧张的情绪终于舒缓了片刻,但很快又被忐忑席卷。 深吸一口气,玉润定定的凝视着叶绾绫,不安的等待她开口。 沉默良久,叶绾绫紧抿的薄唇终于动了动,低低应道:“大抵是有的吧……”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带着一股似是无奈又似是叹息之感。 “你相信?”玉润眼睛一亮,正犹豫着要如何说出真相,却不料叶绾绫竟是点了点头,语气颇为哀伤。 “我信的,因为在我极小的时候,那段极为模糊的记忆里面,我见过。” 听到这里,玉润震惊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或许也不是鬼魂,而是一面镜子……”叶绾绫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有一面镜子,我站在前面,可照出来的却不是我的影子,而是……”说到这里,叶绾绫语气一顿,难以自持的捂住了头,表情也是极为痛苦。 “绾绫?”玉润担忧的要去扶她,叶绾绫却是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二人往来之间,玉润不小心点勾住了她的衣领,白皙的脖颈处几处清晰的齿痕瞬间显露在玉润的面前。 “这是……”玉润呆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几日不见,叶绾绫的身上竟是又多了这样的伤痕。 叶绾绫吓了一跳,刚要将领口拉好,却被玉润率先察觉,一把抓住。 “快让我看看!”玉润眉头紧锁,一脸关切的望着她,表情十分复杂。 叶绾绫心知已无法再隐瞒,只好任由玉润拉开她的衣衫,露出全部的脖颈以及后背的上半部分。 “这是什么?”玉润原本只想着去检查绾绫的伤势,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叶绾绫的后背上,竟好似烙印上了一大片诡异的图腾。 “你在说什么?”叶绾绫皱眉,疑惑的回眸,却见到玉润顺手拿起烛台,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自己的后背。 “绾绫,你……你的背上,从小就有这样的图案么?” “背上的图案?”叶绾绫声音更加疑惑,语气也满是不解。 “我背上从来没有什么图案啊,否则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啪嗒!”听到这句话,玉润的手不可遏制的抖了一下,烛台中的蜡泪恰好低落下来,不小心烫在了叶绾绫的背上。 疼痛感顿从肌肤传递向神经,叶绾绫蹙眉,愣是忍了下去。 “对不起!”玉润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招呼文妪端水进来,却被叶绾绫阻止。 “这伤不重,我能忍,何况韵儿也不是故意的。”她倔强的摇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 “只是,你到底在我背上看到了什么?” “我……”玉润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叹道:“可能是我眼花了。” “玉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叶绾绫目光灼灼,让玉润更加心虚。 “绾绫,不如我们去见见醉花阴的坊主吧,兴许他能帮你找回完整的记忆也不一定。” 玉润谨慎的思考了一下,终于将这个提议说了出来。 “好。”闻言,叶绾绫点了点头,旋即她又叹息道:“玉润,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再问。” 言毕,她起身告辞,玉润也没有挽留,只是在她走后一个人静坐在榻上,目光混沌的凝视着昏黄的烛光良久,直到红烛燃尽,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翌日,玉润起了一个大早,恰巧也逢天气转晴,在连续六七天的暴雨中,太阳终于露出头来。 文妪正准备给她梳洗打扮,却听到院门口传来敲门声,迎进来一看,竟然是常陪在谢明珠身边的一个婢子。 “你家女郎可是在呢?”那婢女态度一向恭敬,所以文妪等人对她也是十分客气,只有玉润心有戚戚,毕竟前世眼前这个丫头仗着谢明珠做靠山,没少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过。 “在呢,可是五姑娘找我家女郎有事?” “还真给文妪您猜着了,这不,今天好容易放晴,五姑娘就接到了洛阳王府的帖子,邀请她去赏荷,五姑娘就想带着玉润姐姐一道。” “多谢五姑娘念着我们!”文妪顿时眼前一亮,在她看来,玉润若是能同谢家人相处融洽,日后岂不会就更容易嫁入谢家,毕竟女郎在王府过的并不自在,所以谢明珠此举,是十分合她心意的。 “这么说来,女郎便是答应了”听到这话,那婢女也很高兴,正欲说出时间地点,却听到里面传来玉润重重的咳嗽声。 “妪……我身子不大舒服,药可是煮好了?” 婢女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文妪。 文妪原本还很兴奋,但听到自家女郎如此说,也明白是托词,只好婉拒道:“多谢五姑娘的好意,只可惜我家女郎身子这几日还不大爽利……”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旋即一袭湖碧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少女如同蝴蝶一般的飞了进来。 “玉润姐姐,明珠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娇憨可爱,任谁听了都是难以拒绝。 房中的玉润蹙了蹙眉,心知以谢明珠的性子,必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才帮过自己,自己就这般不识抬举的驳了她的面子只怕不妥。 仔细衡量了利弊,她只好笑着打开房门,对着文妪吩咐道:“妪还不快去端药,我好服了它同明珠妹妹一道赏荷去。” 谢明珠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走过去亲昵的挽住玉润的胳膊,她们二人的身量相当,年纪也是相当,恰巧玉润今日也换了一身天青色抹胸襦裙,二人这般站在一块儿,远望去好似是双生子一般。 “姐姐的眼睛可真漂亮,怪不得四哥如此看重姐姐。”谢明珠天真的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眸,语气和表情都是无比的真诚。 玉润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嘴角也挂着浅浅的微笑:“明珠妹妹接到的可是洛阳王府的帖子?不知这赏荷宴,是何人所办?除了你,二伯母是不是也去?” “啧啧……”谢明珠却是促狭一笑,颇为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玉润姐姐想问的不是我姑母,而是想问我四哥会不会去吧?” “我不必问的。”玉润笑意不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四郎若是去,我不会不知情的。 果不其然,她这一句话脱口,谢明珠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呵呵,其实是晋陵公主邀请的,玉润姐姐这些日子光顾着在家养病,应当不知道晋陵公主来此了吧?” 晋陵来了?玉润立刻抬眸看向谢明珠,目光满是询问。 谢明珠却故弄玄虚的眨了眨眼睛:“洛阳接连几日暴雨恐有水患,所以陛下派了我三堂哥过来防治水患,晋陵公主自然也就跟过来了。” 提及晋陵公主的时候,谢明珠的语气满满都是不屑,玉润心中清楚,如谢明珠这种顶级门阀世家的贵女,骨子里的的确确是看不起司马氏这种阴险篡权的皇族的。 “原来是这样。”玉润点了点头,如果说谢混来了洛阳,那晋陵公主跟过来倒也说得通,只是不知道晋陵是用了怎样的法子,能说通孝武帝放她与谢混同路的。 玉润还在疑惑,却听见谢明珠在一旁冷笑道:“明明是为了我三堂哥而来,却偏拿西燕的皇子做幌子,玉润姐姐,你说这个晋陵公主可笑不可笑。” 这样的话玉润自然不会回答,她只是福了福身子,应道:“既然如此,我须得先梳洗打扮才行。” 谢明珠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带着婢女告辞。 文妪凑上前来,满是不解的问道:“女郎,我觉得五姑娘待您很好,可您怎么……” “总是不温不火?”玉润挑眉,笑容恬淡。 “呃……女郎,老奴觉得,这五姑娘毕竟是四郎的胞妹。” 玉润正准备抬脚迈入门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子不由得一顿。 是啊,谢明珠是谢珏的胞妹,可为什么谢家的兄弟姐妹里,只有她一个是被放在乡下养大,而且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前世的谢明珠,明明有无数媒人上门,可她却是终身未嫁。 作者有话要说: =======柿饼小剧场================ 叶绾绫:咬痕,滴蜡,作者君你给我滚出来解释解释这是肿么一回事儿! 渣寻(摊手):谢珏不许我蹂躏玉润润,所以我只好拿软柿子捏啦! 叶绯(幽幽飘过):软柿子是吧? 渣寻:( ⊙ o ⊙ )! 翌日,玉润收到的点心盒子装了满满滴——柿饼。 ☆、第068章:赏荷 是怎样的打击能让一个女子终身未嫁,想到这里,玉润眉头锁的更紧。 “妪,”玉润突然回头,方才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已经归于平静。 “既是要赴宴,就换上新制的那身华服吧。” “呃……是。”文妪听到这里才猛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应是。 不多时,重新梳妆打扮完毕的玉润坐上了谢明珠的马车。 一见到玉润,谢明珠立刻热情的挽住她的胳膊,笑盈盈的开口:“玉润姐姐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难道这就是时下建康流行的样式?” 第66节 玉润但笑不语,谢明珠也不尴尬,一路上从服饰到配饰,将玉润的穿着打扮里里外外问了一遍。 玉润挑拣着回应了几句,总算等到了马车驶入洛阳王府。 不论是前生今世,洛阳王府之于玉润都是一个极为陌生的所在。 趁着微风吹起车帘的一角,玉润偷眼望去,只瞧见两只石狮子威严的蹲在王府门口,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窗外的风景转眼又变换成交错坐落的楼阁。 相比于琅琊王府的气派,这洛阳王的府邸则显得要质朴无华的多。 “奴婢来为二位女郎指路。”马车传来你一个婢女恭敬的声音,玉润同谢明珠便顺势下了马车,跟着她向后花园的荷塘走去。 谢明珠聒噪了一路,一进洛阳王府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乖巧安静,全然不似先前缠着玉润那般。 虽然暗暗惊讶这丫头的变脸速度,但玉润倒也乐得清闲,终于能拿出更多的精力来观察周遭的环境。 只可惜好景不长,她们一行人才转过一个抄手游廊,就瞧见了紫衣华服少年长身玉立的背影。 玉润身形一僵,便是那人不转过身,她也能立刻认出此人正是慕容珂! 如此说来,晋陵公主的就是拿他做幌子,这才得以顺利脱身的? 本以为在听了谢明珠的那些话后,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是眼下再次见到活生生的慕容珂,玉润却还是心有余悸。 毕竟自己得罪于他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可不敢有那样的自信能够再逃过一劫。 “玉润姐姐,你怎么了?”谢明珠十分敏锐的察觉到玉润瞳孔中一闪而逝的担忧,立刻凑过去挽起她的胳膊,故作亲昵的相携而行。 不知为何,在谢明珠微寒的指尖扣在她的手腕处时,玉润竟有一种错觉,仿佛是被一条蛇冰冷光滑的身体所缠绕,那阴森的寒气透过细腻的肌肤,直沁入她的心底。 条件反射的,玉润身子一颤,明明是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谢明珠的瞳孔确是猛的收紧,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玉润姐姐,听说你同晋陵公主极为相熟?那早先我说的那些话,你还是都忘了吧。”谢明珠依旧开着玩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玉润听了却暗暗冷笑。 早先说了晋陵的坏话,现如今这是心虚了吧。只是既然要我忘了,那你当初又何必多那样的嘴。 不过这些她也只是在心中默默腹诽,看向谢明珠时还得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有倒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谢明珠这边刚叮嘱完,二人抬眸就瞧见前面的假山后头钻出来一个人影,举手抬足间牵动着头上的环佩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将王府中森严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玉润定睛,发现来人正是晋陵公主的,只是在她身后还有个小尾巴,远远看去只觉得年纪应当同自己相仿。 可是当那人走近时,玉润一定睛,顿时吓了一跳。 这麋鹿一般无辜的眼神,还有水汪汪的杏眼,不正是之前还对自己穷追不舍的花荫?! 再次见到花荫,玉润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她总觉得自己同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子的犯冲,可若不是因为花荫,只怕那绯衣人也决计不会放过自己。 眼下狭路相逢,刚给晋陵公主行了礼的玉润正犹豫着是否要礼貌的打声招呼,却不料花荫率先上前一步,漂亮的杏眸波光流转,分别在谢明珠同玉润的身上扫过,表情却带着惯有的疏离,仿佛她压根不认识眼前之人一般。 玉润正有些疑惑,就听见晋陵公主对自己笑道 :“琅琊王氏的七女,啧啧,原来是老熟人了,没想到偌大的建康城,竟是都容不下七姑娘这尊大佛。” 她这话多少带了些讽刺的味道,玉润心知这是晋陵公主惯用的态度,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相反倒是谢明珠很替玉润不平,上前一步挡在玉润的面前。 “公主这话可是说岔了,只许州官放火,难道就不准百姓点灯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晋陵公主皱起了眉头,玉润的目光也变得阴冷了几分,只是这阴冷中还夹杂着一抹浅笑。 玉润轻扯着嘴角,眸光如炬般的扫向谢明珠。 好啊,很好,谢明珠此举表面上好像是在替自己出头,可这番话说出来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世人都知道晋陵公主是为了谢混才会想方设法同行来到洛阳,那么自己呢,只怕会被当成是为了谢珏,便连女儿家的矜持也不要,只顾着追随他来到此地。 不愧是伶牙俐齿的谢明珠,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抹黑掉一个人的名声。 想到这里,玉润心知自己若是再纵容下去,只怕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于是她重重的咳嗽一声,上前一步站定到谢明珠同晋陵公主之间。 “公主殿下,明珠妹妹的意思是我同您一样对洛阳城的美景心驰神往已久,所以才不辞辛劳的前来一观。” 谁知道玉润话音刚落,就听到“噗嗤”一声,原来是站在一旁的花荫笑了。 “哎呀呀,你们这些个汉人,见面打个招呼也能扯到放火点灯上去,要我说啊遇见了就是缘分,走,小爷……咳咳咳,本姑娘我带你们去喝酒吃肉。” 被她这么一打岔,谢明珠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派不上了用场,玉润和晋陵公主也是一怔,但随后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玉润暗暗感叹,自己果然是在内宅呆的久了,说话做事都习惯性的避重就轻,殊不知有的时候,倒不如花荫这般装疯卖傻来的立竿见影。 只是眼下她一副全然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倒真的让玉润有些怀疑之前的种种是不是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相比之下,谢明珠自然对花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很是不爽,可偏偏同对方比起来,自己的那仅有的天真烂漫都显得造作不堪。 一时间,谢明珠想不出对策,只得暂时安静下来,四女同行向王府后花园,还未走近,便已又不绝如缕的丝竹声幽幽荡入耳膜,和着清风,伴着淡淡的荷香,更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阿琴献丑了。”踩着木屐的女郎拱手一福,如墨的青丝仿若瀑布一般的从肩头倾泻而下,宽大的衣袍在清风的吹拂下飘荡起来,竟是带着一股子名士们放荡不羁的味道。 谢明珠一只手牵着玉润,凑到她耳边低低的笑道:“这是袁氏三女,正经跟在我四哥后头的跟屁虫呢,啧啧,这《玉妃引》早就是我姑母玩腻歪的了,她如今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经谢明珠这一提点,玉润才发现这袁琴的穿做打扮以及举手抬足的动作都有几分熟悉,细细观之,竟带了几分刻意的模仿,至于被模仿的对象,自然就是负有竹林之风盛名的谢道韫了。 袁琴此时此刻也恰巧将目光投了过来,匆匆掠过陌生的玉润同谢明珠,最后落到了东张西望的花荫身上。她欣喜的叫道:“阿荫!”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花荫茫然的循声望去,待到看清楚袁琴的容颜,眼中疑惑不解的神色更甚。 她到底还是又忘了自己啊……袁琴涩然一笑,也不在乎,仍旧走过去拉着花荫坐在自己身旁。 众女原本还议论纷纷,但见到晋陵公主这位正主儿登场,全都识相的禁了声。 晋陵公主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到主人的位置,漂亮的手指轻叩了两下桌案,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本公主初来乍到,与诸位姐妹们还不相熟,所以皇叔才费心办了这场赏荷宴……” 晋陵公主说了好些客套话,绕了一圈才转回的正题上,只见她邪气一笑,指了指湖对岸一处坐满了男宾的凉亭道:“要我说光是纯粹的赏景岂不无趣,倒不如我们压些彩头,赌一赌谁的才艺能将对面的那群人吸引过来,你们觉得如何啊?”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只有玉润同花荫并没有露出多么意外的神色。 前者是太了解晋陵公主这样古灵精怪的性子,至于后者…… 花荫摩拳擦掌,一脸狞笑的望着湖对岸那群专注于投壶射箭的呆头鹅们。 啧啧,出门前坊里头的姐姐可叮嘱了自个儿,务必要选个的肤白貌美的带回来,要知道现在的客人可是越来越难伺候了,特别是如洛阳王这样喜欢带把儿的也都不是什么辛秘。 自己着实有必要展开实际行动,帮爹爹那个榆木脑袋扩充一下后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我与神展开父女二人的日常============ 渣寻:花荫,你就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吧! 花荫:是又怎样,八戒,还不快给小爷我化斋去! 荀容:不要香菜多放蒜! 渣寻(泪奔):你特么以为我是卖凉皮儿的啊! 荀容、花荫:诶?难道不是烤冷面咩? ☆、第069章:出奇 晋陵公主刚将提议说完,就顺手拔掉了头上金镶玉的簪子拍在桌案上,十分豪迈的笑道。 “各位以为如何?” 在座的众人自然是积极相应,一个个也都拿出随身的配饰来做彩头,特别是袁琴,她甚至笑嘻嘻的命婢女将自己从不离身的古琴摆到了桌上。 玉润淡淡的扫过一眼,琥珀色的眸光闪了闪,露出略微有些惊讶的神情。 若是她没有看错,这琴有七弦,尾端尚留有烧焦的痕迹,应当正是当年蔡邕“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于烈火中抢出的的那段梧桐木所制。 如此名贵的焦尾琴竟也拿出来做彩头……玉润缩了缩眸子,这位袁氏阿琴难道是稳操胜券么? 不过这一切于玉润而言都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不好拒绝谢明珠才会陪她一道赴宴,并无意去抢什么人的风头,因此玉润只是扫过每位女郎压下的彩头,从彩头的名贵程度,便能够判断出有哪些人求胜心切,指望着借此机会一鸣惊人。 玉润略略扫过,便准备顺势解下腰间的汉白玉佩,可谁知还不等她行动,谢明珠就上前,动作十分干脆利落的将一个东西放在了玉润的桌案上,笑容既可爱又不失沉稳。 “玉润姐姐的彩头,我出了!” 闻言,玉润顺势看向谢明珠掏出来的东西,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是一面镜子,背面满满的镶嵌了五光十色的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顿时将在场所有女郎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谢明珠见到自己的东西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顿时哈哈大笑一声,举着那面镜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只是一个简单地动作,却让玉润的笑容僵在嘴角。 刚刚在镜子里一闪而逝写满了慌张的小脸,难道是……韵儿?! 玉润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时,却只见到谢明珠的容颜放大在自己的视野里。 “玉润姐姐……”她似笑非笑的冲着玉润挤了挤眼睛,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这镜子是我从四哥那里顺过来的,玉润姐姐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想要让玉润去抢其他女郎们的风头了。 玉润何等聪明,自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漂亮的眉毛不由得轻轻蹙起。 这个谢明珠还真是处心积虑,为了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连谢珏的随身事物都用上了。 难不成,她以为说这东西是谢珏的,自己就要卯足了劲儿将它赢回来不成? 想到这里,玉润再次情不自禁的扫向那面镜子,此时此刻,铜镜微微有些泛黄的镜面再次浮现了韵儿那慌张的容颜,几乎是在看清楚玉润的同时,镜中的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突然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樱唇开合着,细弱蚊蝇的呼救声便这样传入了玉润的耳膜。 “救我……” 这声音极低,却好似是一颗细小的石子般落入玉润的心湖,将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涟漪阵阵。 当真是韵儿! 这一回,玉润确信不是自己眼花,只是为什么,偏巧赶在这样的时候,又偏偏是谢明珠拿出的这样一面镜子。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说,这镜子原本是属于谢珏的。 玉润只觉得心乱如麻,正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突然听见一旁的晋陵公主笑道。 “谢五姑娘还真是好打算,谁不知道玉润的画工和琴技是连谢四都低头认输的,你替她出这彩头,岂不是想要她替你来赢我们所有人啊!” 此言一出,还在叽叽喳喳,议论声个不停的女郎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她们大多是洛阳本地的贵族,自然不知晓玉润早先在太后寿宴上大出风头的事情,特别是袁琴,在听到晋陵公主提及“谢四”二字时,立刻将目光扫向玉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这个穿着打扮并不出众,原本压根没有放在眼中的女郎看了个真切。 众多审视的目光让玉润觉得极其不自在,心中暗暗猜想,只怕这正是谢明珠所要的效果。 谢明珠果然勾起唇畔,对着晋陵公主一拱手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明珠不才,却贪心的不行,玉润姐姐,我可是惦记公主那根金镶玉的簪子很久了呢!” 她这番话说的饱含了撒娇的味道,玉润却唯有苦笑,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谢珏同这谢明珠果然是亲兄妹,熊人的本事都不寻常啊。 第67节 原本还想着能够避重就轻,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可眼下晋陵公主竟然还翻出了当初在建康的事,自己若是就这样示弱,丢了面子是小,重要的是让当初主动认输的谢珏如何自处。 思及至此,玉润修长整齐的手指摸向那面嵌满了宝石的铜镜,镜面折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她的眼角眉梢上,将清秀的面容晕染的更加艳丽,琥珀色的眸子同铜镜中韵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相交之际,玉润绛唇轻启,微笑着开口。 “这面镜子玉润求而不得,还以为是明珠妹妹舍不得割爱,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明珠妹妹是惦记着公主殿下的金镶玉簪子啊。” 她这一句玩笑开的十分应景,大家联想到早前谢明珠那番撒娇似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一个个调侃:“谢五姑娘果然是好算计。” 这样明贬实褒的话听在谢明珠的耳中分外刺得慌,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虽然暗恼玉润的牙尖嘴利,却也无可奈何。 琳琅满目的彩头被摆在了最中央的桌案上,女郎们一个个也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洛阳刘氏的小姑子擅竹笛,衣袂飘飘的站在湖畔吹了一首曲子,只可惜她气息不够足,吹到最后已经憋得是满脸通红,可湖对岸的人愣是没朝这边看上一眼。 刘氏灰溜溜的退回席间,又有几个小姑子自告奋勇的站了起来,每一个基本上不是弹琴就是唱曲儿,都想着能够利用声音将湖对面的人吸引过来。 其中就只有袁琴那如同高山流水般的琴声使得对岸的人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也只是片刻的品头论足,转眼又恢复到投壶射箭的比拼中去。 等轮到晋陵公主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转了两圈,旋即就像是脱兔一般的猛地窜进了水里,动作之快,连一旁贴身服侍的婢女都没反应过来。 “不好了!公主落水了!公主落水了!” 侍婢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响动果然也引起了湖对岸那些人的注意,眼看着有人命人撑船,准备向这边靠拢的时候…… 玉润只听见耳旁一道风声呼啸而过,原来是花荫一个箭步迈了出来,转瞬便跳入了湖水之中。 “哗啦!”几乎是在她入水的同时,晋陵公主的头就被拖了上来,紧接着就被她拖拉着游上岸边。 晋陵公主气的一张脸紫涨,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花荫,偏生又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来。 玉润看到晋陵公主吃瘪,不由暗暗好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们两个去换掉被水浸湿的衣裳。 经过前面接二连三的失败,众女的热情不由得大减,谢明珠见到玉润稳如泰山一般的坐在座位上,便伸出手偷偷捅了捅她的腰际。 “玉润姐姐,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身边的几个女郎听清楚,经过这一句提醒,大家顿时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玉润的身上,特别是方才失败的两个小姑子,更是冷笑着开口。 “是啊,听公主殿下说这王氏七女的本事比谢四的都还大,怎么也不出来露上一手?” “要我看呐,只怕是徒有虚名,所以才这么畏畏缩缩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褒贬不一,玉润却是充耳不闻,直到天色转暗,夕阳渐斜,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了,她才起身。 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早已得了吩咐的婢女突然端了一个巨大的托盘上前,里面竟是放满了一排排白纸糊的孔明灯。 “咦?你拿这么多孔明灯做什么?”刚换了衣裳回来的晋陵公主一脸疑惑,但看向玉润的神情却隐隐有着期待。 “自然是要来放的。”玉润唇角含笑,却并不急着将那些孔明灯放飞,而是拿起桌案上放着的毛笔,在上面泼墨挥毫起来。 不一会儿,就见到一幅幅山水跃然于灯上,定睛细看时,只瞧见其中一盏上头有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原来画的正是洛阳王府的大门。 只是那门上匾额的字体,却并非汉字,在座的女郎们都看的是一头雾水。 随后玉润又画了好几幅,分别是洛阳城中各处的风景,只是每一处标明地址所在的时候,她用的都不是汉字,私底下不仅有人偷偷议论为鬼画符。 玉润仍旧浑不在意,只是每画完一盏孔明灯就命陪同的杏儿将其放飞,杏儿年纪尚小,还是孩子心性,遇上这样有趣的活计开心得不得了,不一会儿就将玉润所绘的十盏孔明灯全部放飞。 寂静的夜空中,孔明灯在清风的推动下幽幽飘过湖面,直向着对岸飘去,不一会儿,亭子里便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几个少年,他们抬头看向天际,哈哈大笑着接过仆从们递来的弓箭,瞄准天上的一盏盏孔明灯,准确无误的将它们全部射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懒人公主小剧场=============== 宫婢:公主殿下,这黑靴子脚尖破了个洞要不要补补? 晋陵:不用,给本公主的脚趾甲染成黑色的照样穿! 宫婢:公主殿下,这蚊子嗡嗡叫唤要不要奴婢给您拍死? 晋陵:不用,等着她喝饱了血自己撑死吧。 宫婢:…… ☆、第070章:献策 “德舆箭术卓绝,有摘星射月之能啊!” 广袖宽袍的士人们负手而立,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对赭色衣袍青年的箭术品头论足。 赞美声不绝于耳,青年面上始终挂着谦逊的笑容,猿臂一挥,信守捡起一盏刚刚被射落再地的孔明灯。 “咦?”他微微有些疑惑的声音成功的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这上面有画。”青年面色潮红,隐隐露出极为兴奋的神色。 经过他这一提醒,其他人也都纷纷将掉落在地上的孔明灯拾起,借着月色细细观察起来。 “这上面画的,好像是洛阳城的风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惊喜的叫了一声,旋即有些十分感慨的叹息道:“这笔法虽然随性,但线条勾勒的全都恰到好处,你看着两只石狮子,虽然轮廓简单,却是形神兼备,此人的画工不俗啊!” “袁老您可是书画界的行家,连您都说好,想来是必然不凡了!”说这话的人正是洛阳王,此时他只着了一身皂色长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紧实的蜜色肌肤,配合着轻轻弯起的唇角,威严中透出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啊!这上面还有字!” 不知道是和人突然惊呼一声,那些原本还在欣赏灯上风景的人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奇形怪状的文字上头。 洛阳王剑眉紧锁,沉吟良久才十分慎重的开口。 “这上头的,似乎是胡人的文字。”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幡然醒悟,其中一个少年清脆如银铃似的笑声徐徐传来。 “洛阳王果然见识不凡,这的确是胡人的文字。” 伴随着皮靴极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地面声,紫衣华服少年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那雌雄莫辩,漂亮的令人窒息的容颜正盈满了明媚的笑意,在那极为夺目的笑容中,他越走越近,直至站定在洛阳王的面前。 “九皇子殿下?”洛阳王眯了眯眼,看清楚来人正是西燕留在本朝的质子,九皇子慕容珂。 “九皇子殿下来得正好,听闻您对胡人文字十分精通,不知可否为我二人解惑? 言外之意,自然是想要问他这上面写着的字是什么。 慕容珂笑了笑,也不推拒,大大方方的接过洛阳王手中那已被利刃贯穿的孔明灯,定睛细看之后,微微摇头。 “这上面写着的,就是地名……等等……”慕容珂远山般的黛眉挑了挑,深邃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 “除了地名,这旁边还有注释。”说到“注释”二字的时候,他的表情颇为微妙。 “哦?还请九皇子殿下直言,这上面的注释是何含义?”问这句话的正是方才将孔明灯射下那赭色衣袍的青年,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慕容珂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上面的注释是洛阳城的地势!”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道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赭色衣袍的青年同洛阳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的神色。 地名……地势……还绘满了洛阳城的风景,这孔明灯,难不成是胡人窃取洛阳城军情的地图?! 按理来说不过是几盏孔明灯而已,不至于成为窃取军事机密的工具,只是眼下洛阳城中颇有名望的世家公子都聚集在一起…… 人往往便是这样,总期待能够再人前表现出众,特别是能够在洛阳王这样的权贵面前展现出自己不凡的一面。 于是乎这关于窃取军情的猜测便愈演愈烈,逼得洛阳王不得不下令,追查这孔明灯的源头。 很快,下人便来回报,说这孔明灯就是来自湖对岸。 众人自然不信,便有好事者提议去对岸瞧一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洛阳王做事一项雷厉风行,听到众人提议,便立刻命人准备船只,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向着湖对岸驶来。 彼时,众女郎们只顾着嘲笑玉润。 “我说玉润啊,你放那么多孔明灯又有何用,还不是都给洛阳王当了靶子。” “是呀是呀,要我说你画什么山水,这样好的机会,应当画你那檀郎的画像才是呢!” 她们接二连三的打趣玉润,其中虽有善意的调侃,但更多仍是恶意的诋毁,玉润却稳如泰山的坐在桌案后头,手中端着青花瓷杯细细品着茶,半点也不受她们的影响。 谢明珠原本笑容还很灿烂,但见到玉润如此能忍,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正准备起身缓和一下气氛,却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尖叫。 “快看!有船!” “是啊是啊!要靠岸了!” 谢明珠顿时一个激灵,借着月色果然见到一艘大船正向着此处徐徐前进。 站在船头,那一袭黑衣,仿佛同夜色融为一体的人,似乎正是洛阳王。 晋陵公主也注意到了大船行进的方向,隐约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得兴奋地喊道:“皇叔!” 对方并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停靠在岸边,这时一袭黑衣的洛阳王率先跳下,紧随其后的正是那赭色衣袍的青年。 在洛阳王出现的刹那,人群中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只是时下世人更新上肤白貌美的少年,所以在对洛阳王同赭色长袍青年两个短暂的惊艳过后,众女郎的目光立刻被长相阴柔,漂亮的雌雄莫辩的慕容珂吸引过去。 玉润自然也见到了慕容珂,他们目光刚一接触,玉润就感觉慕容珂的视线如同阴冷的毒蛇一般缠了上来。 她下意识的侧了侧头,却不想正巧望见那赭色衣袍的青年正望着自己。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赭色衣袍青年攥紧在手中的长弓抖了抖,微微颤动的嘴唇暗示了他此时此刻激动不已的情绪。 是她!就是她! 在这刹那间,青年仿佛丧失了言语的能力,满脑子冒出的全部都是少女白衣翩翩,手执长鞭,英姿飒爽立于马上的场景。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风采的人,只是一眼,便足以铭记一生。 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可偏偏,却又给他遇上了! 就在赭衣青年激动不已的时候,洛阳王上前两步,审视一般的打量着众人,声音低沉又不失威严的问道:“是谁放的孔明灯?!” 他的脸色很是阴沉,任谁看了都觉的那放灯之人要到大霉,于是乎全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低声报出了玉润的名字。 “玉润?”洛阳王目光凌厉的看向人群,最终停留在玉润清秀的容颜上。 虽然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可那一日在醉花阴,玉润的容颜几乎完全遮掩在如瀑的青丝之后,所以一时间,洛阳王并没有认出她来。 “这孔明灯,可是你放的?”他的语调很是严厉,不怒自威的星眸也使得众女郎们瑟缩的更厉害。 相比之下,玉润却从容如旧,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大胆!”洛阳王拔高了音调,人群中顿时有压抑着的啜泣声传来。 第68节 一向淡定的袁琴也变了脸色,她担忧的看向花荫,心知以对方的个性只怕会硬碰硬。 好在赶在花荫打抱不平之前,谢明珠先站了出来,只见她一只手亲昵的挽着玉润,语气颇为不善的对洛阳王道:“洛阳王,您的府上可没写着不许放孔明灯这一条啊。” 洛阳王神情更冷:“你那灯上,画的都是些什么!” 这回,不等谢明珠接话,玉润便坦荡的承认道:“玉润画的,是洛阳城的风景。” “哼!画风景也罢,你为何要用胡人的文字来做注释?难道不成,你是胡人派来的细作!”洛阳王手下的幕僚哪里肯放过这样加官进爵的机会,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恨不得将玉润批驳的体无完肤。 见到玉润蒙受众人指责,在一旁看着的女郎们有好些都幸灾乐祸的说起风凉话来。 玉润仍旧充耳不闻,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洛阳王,不卑不亢的开口道:“王爷以为,玉润是胡人派来的细作?” 洛阳王并没有立刻回答,玉润也不在意,仍自顾自的说道:“大好河山,岂是几盏灯便能够拱手相送的。” 谢明珠见状眼睛一转,立刻附和道:“姐姐说的不错,原来姐姐写的是胡人文字,难怪王爷一看,便带着人过来了,公主殿下,这回的彩头,可都要给我玉润姐姐啦!” 她状似无意的一番话,却让洛阳王等人的面色更加难看了,晋陵公主也是紧抿着薄唇,并没有接茬。 “好……很好,小姑子话费这么大一番功夫,原来就是想引我们过来啊!”袁老是个德高望重的,他的指责声一出,四下里附和无数,更是将玉润推到了风苦浪尖儿。 杏儿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只差没有哭出来,女郎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只怕过了今夜就要丁点儿不胜了。 玉润又何尝不知道,她涩然一笑,心知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等不到明天,事情就会被传出去,到时候她就会被世人扣上一顶俗物的帽子,而她为了赢那些阿堵物,不惜写胡文也会被人所诟病。 所以现在,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思及至此,玉润清了清嗓子,毫无畏惧的迎向众人谴责的目光。 “王爷,其实玉润今日用这样的法子,也实属逼不得已,若非如此,只怕未必会引起王爷的重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洛阳王的目光锐利的扫来,仿佛能将她一眼看穿。 “去年秋,苻坚被诛,前秦命数尽,可鲜卑乞伏部首领自封大单于,立西秦,冬便有诸部来降,而后他还曾重挫敌军,更加稳固了他大单于的地位……” 刚说到这里,方才众人充满鄙夷的目光顿时写满了惊讶,洛阳王表面上虽波澜不惊,可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玉润以为,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安睡,这个大单于,不得不防!”玉润一顿,抬眸笑看向洛阳王:“玉润以为,王爷既连写了胡文的孔明灯都不放过,想必也更不会放任西秦做大了。” 听到这里,洛阳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就是这丫头为了彩头设计将自己同众人引了过来,可是被她这能够颠倒是非黑白的舌头一说,怎么好像自己还得谢谢她提醒自己,更可恶的是这丫头说得有理有据,分析的也十分透彻,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帐下杰出的幕僚。 一时间,人群陡然变得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每次碰到叫阿姨不叫姐姐的熊孩子都想拍之!)============ 韵儿:渣作者要我不要叫阿姨,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叶绾绫→_→:然后你妥协叫她姐姐了? 韵儿~\(≧▽≦)/~:然后……我叫了奶奶…… ☆、第071章:坠车 “你的意思是,鲜卑将有异动?” 沉寂良久,打破这诡异沉默的人竟然是那身着赭色袍服的青年。 玉润原本还在观察洛阳王的表情,听到这声音不禁疑惑的看向那青年,只见他一拱手,十分恭敬的自我介绍道:“在下彭城刘裕。” 刘裕?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玉润的眸子猛的缩紧,心中正暗暗猜测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唤了他的表字。 “德舆兄,你难道还真信一个黄毛丫头的话不成。” 这人说得十分不客气,目的就是想激怒玉润,玉润自然不会上钩,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刘裕。 德舆……如此说来,眼前的这个刘裕,当真就是前世那个叱咤风云,于动荡乱世中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 只可惜自己死得太早,没能瞧见他后来是否一统天下。 想到这里,玉润情不自禁的叹息一声,却正好落入了洛阳王的眼中。 “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却有忧国忧民的情怀。” 这一回,洛阳王的语气没了之前的凌厉,面上的戾气也减了不少,明显是转变了态度。 众女郎们面面相觑,看向玉润的眸光有艳羡的,有不甘的,唯有谢明珠,她收敛了始终挂在嘴角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任谁都无法判断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玉润此时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料洛阳王又立刻问道:“小姑对时局把握的如此准确,那本王便请教请教,西秦接下来又会如何行动?” “请教不敢当,”玉润欠了欠身,略微思量的之后答道:“ 玉润以为,西秦地位不稳,大单于未必能服众。” “哼!”洛阳王冷笑一声:“那如此说来,西秦如今内部动乱,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对我们构成威胁呢?” 他果然是心里有数的,玉润暗笑,果然能够被谢珏盯上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只听玉润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的答道:“正因如此,对我们才是个绝佳的时机,王爷难道没有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这句话?” 闻言,洛阳王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轻轻咀嚼着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 “小姑子,这些话,到底是你猜的,还是你听什么人说的?”他鹰聿般的眸子犀利的扫向玉润,心中却是十分震惊。 要知道同样的话,谢珏也跟他说过,正是因为谢珏泄露的这个讯息,才打消了他的怒火,而且他顺藤摸瓜,派人去查证此事,果然查到西秦刺史秘宜起兵,只可惜不成气候,最终大败逃往南安。 玉润一惊,暗暗猜想洛阳王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有人跟他提过此事? 自己是因为有前世记忆,才能对时局有这样准确地把握,而那个人能有此番言论,难道是个军事奇才不成? 想到这里,玉润决定见好就收,毕竟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说多了露馅就糟了。 于是乎,她笑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恩,这茶果真不错,唇齿留香,玉润很是喜欢。” 她这样答非所问的话正另众人疑惑,紧接着又听玉润道:“不知道王爷可知,这茶是从何处采的?” “哈哈哈哈……”刘裕突然大笑出声,厚重的手掌拍了拍洛阳王的肩膀:“王爷,这小姑子是在告诉你,只需要知道这茶好喝就行了,又何必去关心从哪儿采的。啧啧,她这是不满你方才的问题呀。” 玉润面色一红,暗恼这人忒不厚道,明明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却偏偏被他挑明,岂不是给自己招怨。 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玉润也不后悔,只是从容不迫的面对众人,看不出半点慌张。 洛阳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往日惯有的凌厉。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你一次。”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走向停在湖面上的那叶轻舟。 “时候不早了,本王也乏了,今日赏荷,就到此结束吧。” 晋陵公主听了这话虽然有些扫兴,但想到自己同慕容珂都是初来乍到,言多必失,点到为止也是好事。 于是晋陵公主命人将那些彩头收好,全都交给了玉润的婢女,众女郎们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艳羡不已。 玉润谢过公主,正准备带人离去,却不想突然被男子成熟明亮的声音叫住。 “女郎且慢!” 玉润疑惑的回头,只见到那赭色衣袍的青年正疾步向着自己走来。 “在下想请问女郎芳名。” 正是刘裕。 玉润没想他竟然会拦下自己,突然心念一动。 眼前这人的结局如何她并不清楚,可至少在隆安三年,他极为得势,兴许可以一用。 于是乎她微笑着应道:“小女王氏玉润。” “王玉润……玉润,当真是好名字。”刘裕点了点头,俊朗的容颜笑得极为灿烂。 “玉润姐姐,我们回去吧。”谢明珠的声音幽幽传来,玉润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对刘裕福了福身子,示意自己告辞离去。 刘裕见到谢明珠,也不好再挽留,只得不舍的望着那聘婷的背影走远,直到玉润的身影消失在昏沉的夜色中再看不见,才无奈的收回了目光。 一行人出了王府,玉润立刻跳上马车,谢明珠紧随其后,甜甜的笑道:“玉润姐姐果然厉害,赢了这么多彩头。”她一边说,一边作势去拿放在盒子里的铜镜,却不料手背却被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 “明珠妹妹,”玉润也不掩饰,“既然今日是我赢了,这些彩头,就是晋陵公主赐于我的。” “那是自然。”谢明珠的笑果然变得极为不自然,玉润这时已趁她不留神将那枚铜镜拿了起来。 一同被拿起的还有晋陵公主的那枚金镶玉簪。 “公主方才说我刻意随意处置,那这跟簪子,就送给明珠妹妹吧。” 她才不稀罕什么簪子呢! 谢明珠的笑容更加僵硬,额角的青筋都略微的抽搐起来。 可她还是接过了那根簪子,咬着牙好容易说出一句:“谢谢玉润姐姐。” 玉润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外头的车夫吩咐道:“驶快些吧。” 时候不早了,她应当早些回去才是。 可谁知道谢明珠并不这样想,她也高声吩咐道:“慢些,玉润姐姐还没看过我们洛阳城的风景呢,你说是吧,玉润姐姐?” 这是谢府的马车,玉润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得强笑着点头。 可谁知道谢明珠吩咐过后,那马车非但没有价格低速度,反而在街上疾驰起来。 “这死奴才!”谢明珠顿时恼了,掀开车帘正想要指责车夫,可谁知道就在她探出头的时候,那马车一个急停,她控制不住竟然是将半个身子倾了出去。 “啊!” 谢明珠花容失色,顿时惊叫了一声,只觉得有个力道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后领,然后整个身子就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它扯了出来。 玉润也看傻了,一时间也来不及将谢明珠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她摔出了马车。 “停车!快停车!” 玉润连忙去喊那车夫,可谁知道就在这时,车身猛的一颤,竟是立刻疾驰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任谁都来不及反应,玉润扑倒窗口,只能看着摔落在地,灰头土脸的谢明珠艰难的爬起,冲着马车破口大骂。 这真是…… “卿卿,你若是不想也摔出去,还是坐好为妙。” 谢珏?! 第69节 玉润心头猛的一颤,连忙看向车辕,只见一身粗布衣裳,带着斗笠的车夫手执马鞭,夜风拂过,聊起斗笠上的轻纱,隐约露出那人完美的轮廓。 真的是谢珏! 玉润张大了嘴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谢珏并没有回头,却丢给她一句。 “卿卿,听话。” 他的声音极为轻佻,玉润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唇角勾起,露出玩世不恭笑容的模样。 唇瓣抖了抖,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谢珏听到耳后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心知玉润已经缩坐回了马车,顿时挥起马鞭,满意的大喝一声:“驾!” 月上柳梢头,寂静的夜色里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玉润放在身前的手指不断绞紧着衣角,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谢明珠摔出马车的场景。 谢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为什么她半点都没有察觉? 明明她们离开谢府的时候还是那个老迈的车夫。 就在玉润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车速突然减慢,最后竟是停了下来。 还不等玉润起身去查看情况,就听到“哗!”的一声,车帘被猛的掀开,带着斗笠的少年旋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卿卿……”谢珏一边说一边掀开斗笠上的轻纱,星子般的眸子正含情脉脉的看着玉润。 “阿绝,我们这是……” 她刚想询问我们怎么不回谢府,谁知谢珏竟是猿臂一伸,修长的大手转眼勾住了她的腰身,手腕一用力,玉润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扑入了他的怀中。 ☆、第072章:坦白 幽幽兰香扑鼻而入,紧接着玉润就觉得额头撞到了坚硬的胸膛上。 “阿绝你!” 玉润刚要抬起头,却发现大手突然上移,毫不犹豫的捂住了她的眼睛,视野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卿卿,你怎地不在孔明灯上绘上你的檀郎?” 谢珏说完这句话,旋即就兀自笑了起来,玉润心下一惊,开口竟是有些不利索。 “你……你方才也在赏荷宴上?” “卿卿难道不知我手眼通天,但凡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又怎么能错过。” 玉润咋舌,她明明没有瞧见谢珏的,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晓宴会上的情形,想到这里,她蹙了蹙眉。 “阿绝,我看不见了,你放开我。” 可不论她怎样说,谢珏却始终不肯松手,玉润正准备挣脱,却突然感觉耳后一热,原来是谢珏的呼吸喷薄到她的颈间。 “卿卿的孔明灯,应当只放给我一个人看的。”谢珏这话似乎隐含着委屈,还有让玉润莫名惭愧的责备。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反驳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不!”谢珏说出这个字,突然伸出舌尖,毫无征兆的在玉润的颈窝处舔了一下。 柔嫩的肌肤顿时颤栗起来,连带着玉润的整个身子也不可控制的抖了一抖。 “阿绝!”她低叫了一声,音调却有些不同以往。 谢珏勾起唇角,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卿卿若是知道错了,我才肯放开。” 错?她哪里有什么错。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过,玉润就倔强的咬了咬唇,冷然道:“我没有错。” “还说没错。”谢珏得寸进尺,竟是张口在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上轻轻咬了一口。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可带来的刺激却远大于被蛰时的感觉,玉润下意识的就要逃,可谁知道谢珏一只大掌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的紧紧地桎梏在她的腰际,使她动弹不得。 “卿卿还说没有错,我明明告诉你,要离明珠远一些,你竟还同她出去。” 谢珏不提谢明珠还好,一提起谢明珠,玉润就立刻想到她方才从马车中摔出的场景,不由得不安的拉了拉谢珏的衣角,忐忑的问道:“你方才……怎么不怜香惜玉一点?” “怜香惜玉?”谢珏冷哼一声,“那也要看看,她是不是什么香玉。” 玉润刚想说她毕竟是你的妹妹,但一转念,便想起谢珏设计谢球那件事,根本就是毫不留情,唉……罢了罢了。 “她呀,早该得到点教训了。”谢珏漫不经心的说着,半点愧疚也无。 “你不必如此,若是她真的惹火了我,我自然会出手。”玉润这样说,是因为她不想谢珏为了自己而得罪亲人,而且此事若被让阮氏知晓,只怕对自己更加不利。 “我才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出气!” 虽然看不见,可玉润不知道为什么却从方才的那句话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了想,她试探的开口:“兴许……兴许明珠她太过崇拜你了吧?” 谢明珠对自己的太多比谢家任何一个人都要奇怪,所以玉润心中总有一个隐隐的猜测,眼下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证明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谁知道谢珏听了这句话身子竟是一阵,旋即差异的问道:“崇拜?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我也只是感觉。”玉润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着问下去。 毕竟,任谁知道亲生妹妹对自己怀有别样的情感,一时间,应当都难以接受吧。 此时谢珏已经看出了玉润的犹豫不决,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随后即为严肃对玉润开口:“明珠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玉润立刻退却,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想她只是和太夫人一样,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谢珏知道她有所隐瞒,却只是叹息一声,盖住她的手轻轻拿开。 “卿卿,你觉得是我美,还是……”他话锋一转,修长的手指向上指了指天际。 条件反射的,玉润顺着他的手指抬头,只见夜空中,一排排孔明灯犹如朦胧在云层后的冷月一般,飘荡起伏,畅游在星河之中。 “好……漂亮……”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怕都会情难自禁的吐出这三个字,谢珏脸上的笑意更深,嘴上却责备道:“卿卿就这般的喜新厌旧?” 玉润这才想起来,谢珏方才是问了他谁更美,一时间不禁语塞。 只是这漫天孔明灯的场景太过震撼,她根本无法移开视线,跟眼前的相比,她方才在洛阳王府中放的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此时此刻,天空中的孔明灯已是越来越多,将原本昏暗的夜空都映照的无比明亮,四周的众人也都看到了这样的奇景,全都停下步伐,仰望天空惊呼起来。 “娘亲快看!好多孔明灯哦!”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放了这样多的孔明灯。”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玉润有些担忧的看向谢珏。 “会不会……有些太张扬了?” “当然不会。”谢珏促狭一笑。 “洛阳王不是喜欢射孔明灯么,那我就要他一次射个够。” “你!” 玉润万万没有想到,谢珏居然还记了这个仇,她一时又有些无所适从,却不料谢珏俯身十分自然的将头一歪靠在她的颈窝处。 随后,谢珏半是威胁,半是玩笑一般的说:“是啊,我呀,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卿卿不放灯给我,那我就偏要你陪我看灯,洛阳王敢射我家卿卿放的灯,那我就要他这一整晚都不得安生。” 玉润哭笑不得,十分无奈的应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派人将这灯射下来。” “因为呐……”谢珏故意拉长了尾音,“我吩咐他们在每盏灯上都写了一个字,大约七八盏灯又组成一句话,以我对洛阳王的了解,他不仅会射下这些孔明灯,还会找人将这些话拼出来,你且等着看吧。” 好吧,真没看出来这洛阳王竟是这样的个性,看来凡事儿太过较真儿,也不好啊。 不对!分明就是谢珏这厮一肚子坏水。 玉润暗暗唾弃自己竟想着要为他开脱,忽听谢珏在她耳边道:“卿卿,我喜欢这样倚着你。” 玉润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呵斥他适可而止的时候,谢珏却话锋一转,突然道:“卿卿,那面镜子,我可以解释。” 心尖儿猛的一颤,玉润惊诧的侧眸,这时谢珏已经抬起了头,昏暗的光线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竟给了玉润一种极为凄凉之感。 玉润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面镜子放在谢珏的手中。 “你故意将我从车中带出来,是不是就为了派人去车厢里找它?” 见到自己被拆穿,谢珏也不慌张,他一把抓住玉润,将她的手连同那面镜子一同握住。 “卿卿说的不错,可我原本,也是不打算再瞒你了的。” 玉润觉得心脏又是猛的一跳,看向谢珏的眸光情不自禁的变得幽深起来。 谢珏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这镜子中,藏得的确是韵儿的魂魄。” 玉润用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只觉得这一刹那四周寂静的可怕,只有谢珏的声音那样的清晰。 “我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实情,是因为,我想保护非夜。” “非夜?”玉润挑眉,疑惑的念出这个名字。 “就是绾绫的兄长,叶绯。” “当真是他!”玉润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感慨叶绾绫敏锐的直觉。 “我还是个游魂的时候,遇到了非夜,也是他教会了我如何寄居于活人的体内。” “非夜他,一直都还活着?”玉润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大对劲,连忙改口道:“他也一直陪在绾绫身边?” 谢珏并没有回答玉润,而是继续道:“当初韵儿被困在琅琊王府,琅琊王那个禽|兽妄图对韵儿……”说到这里,他攥着嘴角翕动,隔了半天才重重的叹息一声。 “总之韵儿当时情况不好,随时都可能醒不过来,非夜为了救他,只得趁着他还未死,将他的魂魄逼出体外,暂时存于这面铜镜之中。” “为什么?”玉润不解。 “因为不想要鬼差将韵儿的魂魄勾走,否则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果然是有阴曹地府的啊,可是……她当初死了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见到一个半个的鬼差呢。 第70节 玉润思绪不由得纷飞起来,耳边谢珏还在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你放心,非夜他不会侵占韵儿的身体的,明日我便会去醉花阴,让荀容用招魂引将韵儿的魂魄归位。” “招魂引真的有这么厉害?可是荀容那人……真的会答应你么?”玉润还是有些不放心,再度看向谢珏时,却发现他的眸光更加复杂。 “荀容他,会答应的,毕竟有洛阳王相助,他不得不卖给我这个面子不是。” 虽然他这理由听起来很有根据,但不知道为什么,玉润就是隐约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 “当真?” “千真万确!”谢珏莞尔,纤长的手指轻轻刮了刮玉润的鼻梁。 “这下卿卿你可以安心了?等到明日,韵儿就会完璧归赵。” 玉润讷讷的点了点头,眸光却忽明忽暗,半点看不清楚情绪。 完璧归赵,于叶绾绫来说,当真就是最好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暴走王爷小剧场======== 小厮:王爷,灯上的字都拼出来了! 顶着熊猫眼的洛阳王有气无力:上面都写了神马? 小厮:一共两千二百二十二盏灯,拼出来二百零二句——香蕉大,则香蕉皮也大。 洛阳王:…… 小厮们:唉,摊上一个处女座的主子伤不起啊! ps:哈哈不是故意黑处女座的亲们的,其实渣寻的基友死党基本都是处女座的,老实说这个将洁癖和强迫症发扬光大的星座很是萌萌哒呢! ☆、第073章:招魂 漆黑的夜色中,一袭青布衣裳的老妇静立在小院门口,望眼欲穿。 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老妇连忙冲上前去,有些浑浊的老眼望入玉润澄澈如水的眸中时,顿时喜极而泣。 “女郎,你可算是回来了!” “妪,你放心。” 跟着文妪进门,玉润解下身上系着的披风递给候在一旁的杏儿。 杏儿一手接过,旋即立刻惊呼道:“女郎,这衣裳是……” 玉润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杏儿立刻闭上了嘴巴,一溜烟儿的跑进了内室。 文妪面色不善,十分复杂的看了玉润一眼,无奈的叹道:“五姑娘方才派人过来跟老奴说您直接去了她那儿,可老奴觉得不对就多问了几句,五姑娘的丫头这才跟老奴说你没跟着回来……” 文妪的沙哑疲惫,满满都是担忧,让玉润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谢明珠帮她隐瞒却是在玉润的意料之中,以谢明珠目前的态度,是绝不可能轻易得罪谢珏的。 思及至此,玉润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心想还真是债多不压身,反正当初醉花阴的事儿已经让谢明珠抓到了自己的把柄,那就姑且由她去吧,一时半会儿想必她还不敢轻举妄动。 “妪,”玉润定了定心神,试探道:“除了五姑娘派人来知会你,可还有其他人来访?” 文妪果断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颇为担忧的开口:“叶姑娘中途来过,好像是找女郎你有急事。” “绾绫?”玉润一惊,想到之前谢珏说过的那些话,心情不由得变得更加沉重。 “是,老奴说您已经歇下了,叶姑娘这才走了。” 玉润抖了抖唇,最后还是无力的闭上眼睛,她伸手摸向怀揣在胸口的镜子,心中五味杂陈。 谢珏已经约好了明日去醉花阴找荀容,可是绾绫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叶绯和韵儿,这样的抉择,任谁应当都无法割舍吧。 玉润捏紧了拳头,只觉得现在灵魂已经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静静地望着红烛,眼看着蜡泪滴尽也无动于衷。另一半早已飞跑出门,只恨不得现在就能站在叶绾绫的面前。 “妪……” 良久,玉润才叹息一般的唤了一声文妪。 “时候不早了,女郎早些休息吧。” 文妪看着跟平时很不一样的玉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好。” 出乎意料的,玉润竟是点了点头,任由文妪替她更了衣,只是手里,始终捏着那枚铜镜。 夜色更深,连冷月都躲入了云层里,大地笼罩在一片昏沉这种,寂静无息。 翌日。 谢珏果然没有食言,一早就打着出游的名义将玉润同谢道韫一道请了出去。 谢道韫自然知道自己这侄子大了什么鬼主意,所以一出谢府的大门,随便找了个借口前往拜会洛阳城的故交。于是乎,玉润同谢珏就顺理成章的双双赶赴醉花阴。 丝竹声一如既往的勾人心魄,玉润带着斗笠站在醉花阴的门口,一颗心却早已是七上八下。 上一回,也是这个后门,自己浑身无力的只能被谢珏抱在怀中,最要命的是,她还被一张锦被裹着,被子里面的衣衫早已凌乱不堪。 “卿卿这是怎么了?可是天气太热,要不要 为夫替你扇扇风?” 谢珏戏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玉润不由得气恼,听他这半是调侃半是诱惑的口气,哪里是想要为自己扇风,点火还差不多吧! “莫不是昨夜着凉了?”谢珏见她不理会,竟是得寸进尺的将手伸了从斗笠的轻纱地下塞了进来,转眼就落在了玉润水嫩嫩的面颊上,还不忘软软的掐上一把。 恩,手感真不错。 谢珏灿若星辰的眸子惬意的眯了起来。 “你!”玉润不由得气结,还不等喝斥出生,突然听到“吱嘎”一声,前面的木门被一把推开,一脸横肉的老妇僵硬的站在门口,眼神直勾勾的定在谢珏那只不安分的手上,冷冷道:“请进!” 谢珏傻了,玉润也是一怔,随后就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妪,你也忒煞风景了些。” 旋即一身水粉色百蝶穿花襦裙的少女就走了出来,隔着斗笠的轻纱,玉润依稀认出正是之前在湖水中“英勇”将晋陵公主救上岸的花荫。 花荫笑眯眯的凑到玉润面前,颇为好奇的打量着她的斗笠,竟是趁她一不留神之际一把掀开。 “咦……”她新奇的叫了一声:“这位姐姐还真是眼熟呢。” 她说的一脸天真烂漫,玉润不仅无奈,她现在对花荫的记忆是半点不抱希望,不过也好,既然忘了,自己曾经答应的那些事情也可以作罢了吧。 谢珏此时对那对打断了自己的主仆十分不满,他上前一把拉过玉润,径自向着里面走去。 那老妪作势就要向前将他们拦住。 谢珏一个眼神冷冷的扫向她,可她却无动于衷,只是如磐石一般的站在原地。 见状,玉润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伸手扯了扯谢珏的衣角,然后冲着花荫的方向努了努嘴。 谢珏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只是被轻纱挡着,花荫一时没有察觉。 “小姑娘……”他一边笑一边看向花荫,对着她勾了勾手指。 花荫也不吃他这一套,仍旧抱着肩膀站在原地,理直气壮的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鬼鬼祟祟的在我们门外头强抢民女,哼,小心小爷……”说到这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的装束,连忙咳嗽一声改口道:“小心本姑娘直接将你送官法办!” 看来这老妪煞风景的举动果然是她幕后指使。 思及至此,谢珏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应道:“这句话,还是去问你的夫主吧。” “夫主?”花荫眉头一皱,面上写满了疑惑。 玉润也是一愣,颇为不安的看向谢珏。 谢珏浑然未觉,仍旧自顾自的对着花荫开口:“好笑,果真是好笑,明明是等了一生的,偏偏忘的丁点儿不剩,明明是弃如敝履的,偏偏到头来又爱若珍宝,这世人呐,过真好笑!” 他这句话说完,玉润更加疑惑,一边揣摩谢珏这番话的意图,一边将目光投向花荫,本以为对方会一脸怒气的跑来质问,熟料却见到她面色惨白的站在哪里,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玉润不解,刚要询问谢珏此番话的意思,却被他用力一拽,趁那老妪不注意,直接溜了进去。 这一回,花荫没有再阻拦。 玉润颇为不安的频频回头,耳边却传来谢珏毫不在意的声音:“卿卿不必担心,我敢求荀容帮忙,自然是要将他的弱点全捏在手里的。” 玉润心下一抖,看向谢珏的目光更加复杂。 是啊,这才是谢珏,凡事都算计的一清二楚。 被抓住的手明明传来暖暖的温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玉润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冷,她勉强压制住,这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打一个冷颤。 好在这时谢珏已经来到了荀容的书房门外,早就等在房中的荀容一见到他们二人,就立刻伸出手,声音冷淡。 “镜子呢?” 玉润眉头一皱,却并没有将镜子交出。 “韵儿……哦不,非夜呢?” 熟料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到内室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也很低,虽然乍听起来和平日里的韵儿别无二致,可语调中却有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冷和成熟。 他原来就是非夜。 玉润眉头锁的更紧,只见到非夜在她的面前伸出了白嫩的小手,肉嘟嘟的掌心看起来那样可爱,任谁都无法将它从一个已经故去的灵魂联想到一块儿。 “给我吧。”他的音调加重节分,隐隐有了命令的味道。 玉润这才不得不将怀中的小镜掏出,只是在二人手指相触的瞬间,她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 “绾绫她知道么?” 非夜并没有回答,而是低下了头,长长犹如蝶翼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最后一点希望也落空,玉润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一句。 谢珏却是走上前从后面将她揽入怀中,旁若无人的附身在她耳边安慰道:“卿卿,绾绫她肯定是想要韵儿回来的,我们应当成全她的心愿。” 成全? 是啊,应该成全的,在叶绽韵失踪,韵儿被伤痕累累的救出之后,绾绫一直沉浸在自责中,所以她当然是想要韵儿回来的。 这样一想,玉润终于觉得稍稍舒服了一点,她再望了一眼的非夜,只觉得那个站在桌案旁的背影看起来那般落寞,玉润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到谢珏拉着她走向门外。 第71节 “这招魂引,还是莫要听的好。” 他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惊艳,一时间玉润竟是有些错不开眼。 “乖,卿卿随我出来吧。” 鬼使神差的,玉润没有半点挣扎就跟他走了出去,也是在房门被关闭的刹那,诡谲的笛声从房中响起。 冥冥中,玉润想要听得更加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却越来越沉,到最后那琥珀色的眸子终于支撑不住困倦的重重合上。 陷入一片漆黑的最后,她只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幽幽兰香飘过,她终是沉沉睡去。 ☆、第074章:失算 陈旧的木门发出黯哑的开合声,伴随着声音一同进入屋内的,还有俊美绝伦的少年。 少年反身,纤白的手指用力将房门推上,含笑望着他前方的两个人。 不知何时,乐曲声已经停了,一身绯衣的荀容负手而立,晨曦透过半掩的窗子摄入,打在他的银质面具上,耀眼夺目,然而面具后面那双漆黑的瞳仁却是极冷,清幽好似寒潭之水。 荀容勾起唇角,嘲讽一笑:“四郎果真好算计,难道是想着天下和美人兼得么?” 谢珏状似无意的耸了耸肩,笑容更加灿烂。 “坊主错矣,我啊,只要我们家卿卿就够了,可从来不想要什么天下。”他如是说,一边信步走到非夜的面前,十分自然的牵起非夜的小手,在换来对方的一记白眼后,还得寸进尺的摸了摸对方可爱的小脑袋。 非夜的面色更加难看,平日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却流露出了凛冽的杀意。 “非夜,不要这么紧张嘛。”谢珏袖长的手指拖着下巴,一副品头论足的模样。 “相处了这么久,还真就属这副皮囊我瞧着最顺眼呢。”他一边说,还一边毛手毛脚的在非夜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儿上摸来摸去。 非夜额角的青筋抽了抽,刚想要喝止他,却不料谢珏突然叹息出声。 “非夜,你可是想好了?” 非夜浑身一震,麋鹿般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股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坚定。 谢珏却仍旧不依不饶:“往后,只怕是再碰不到这般称心如意的皮囊了。” “碰到如何,碰不到又如何,这总归是不属于我的。”非夜突然抬起头,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已全然不似个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努力仰起,凝视着谢珏。 “早晚都要离开的,我又何必挣扎。” “呵……”一声冷笑从旁边传来,“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啧啧,我还真是看不下去。” 非夜这才想起还有荀容在房中,不由得无奈的看了一眼谢珏。后者早就厚颜无耻惯了,也不管荀容鄙夷的目光,浑不在意的应道:“我啊,比不得坊主铁石心肠,心上人都能下得去手。” 此言一出,荀容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身子晃悠了两下,伸手扶住桌案才勉强稳定了身子。 “少废话,我帮你们还魂,你们把镜花水月交出来给我!”荀容眯了眯眼经,被面具遮挡下的面容已变得十分可怖。 谢珏挑眉,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抬手扬了扬被抓在掌心中的镜子,在荀容面前轻轻晃过。 “坊主既然开了这个金口,我又怎能驳了您的面子呢。” “哼!算你们识相!”荀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向陈旧的雕花红木架,拿起在上面放着的那把通体鲜红的琵琶。 极长的手指覆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只是这一回,他拨弄的越来越快,声音急转直下,于诡异中平添一股凄凉之感。 书房外,醉花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客人们沉浸在歌姬们的靡靡之音中,竟是没有人能够察觉那仿佛来自黄泉的诡谲曲调。 与此同时,伴随着乐曲的节奏加快,现在谢珏身后的非夜瞳色也变得越来越深,像是漩涡一般,只看上一眼,就有一种被吸附进去的错觉。 谢珏紧抿着薄唇,俊美的面容此时已经敛去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修长的大掌轻轻摊开,露出掌心处的铜镜。 只见铜镜的镜面上泛起莹莹绿光,仿若鬼火,这光芒越来越盛,在光芒的中心,韵儿细瘦的身影渐渐浮现。他紧闭着双眼,表情极其安详,仿佛是在甜美的梦境之中。 荀容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手底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转眼间,韵儿的魂魄就从那铜镜之中幽幽的飘了起来,最后化作一绿色的幽光钻入了非夜如同漩涡一般的瞳仁之中。 谢珏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有了半点松懈,灿若星辰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具身体,终于见到一个黑影渐渐从韵儿的身体中浮了出来,缓缓飘向放在谢珏掌心的那面镜子。 然而电光火石的瞬间,荀容面具后的瞳孔突然一缩,危险的眯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拨弄琴弦的手指突然用力一收,琵琶的音调陡然拔高,仿佛锐利的刀刃突然擦破了耳膜,谢珏面色顿时变得惨白,身体竟是不受控制的变得僵硬起来。 非夜飘荡在半空中的魂魄也仿佛收到了惊吓,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他剑眉紧蹙,十分英俊的面容上此时正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糟糕! 谢珏暗道一声不妙,眼看着荀容绯红色的影子想着自己扑来却已是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手中的铜镜拿起,转而放上一块汉白玉佩。 “没有夺你的魂,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荀容冷笑一声,琴弦拨弄得飞快,只见非夜的魂魄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眼间飞入了那块玉佩之中。 “你!” 谢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黯哑的低吼,可是听在耳中这吼声却是极其的绵软无力。 “抱歉,”荀容开口,可是那得意翘起的唇角哪里是有半点歉意的模样,“实在是谢兄你的口碑不好,我不得不留下一手,等到我用完镜花水月,自然会物归原主。到时候也就不用委屈你这兄弟,暂且先挤在这玉佩里头了。” 他一面上,还一面啧啧叹了两声,似乎很是替非夜可惜。 谢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终于感觉到四肢和五官在慢慢放松,他不动声色的试探着自己的内息,嘴上却含恨道:“荀容,我都已经答应你会把这镜子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这般设计于我?” “哼!”荀容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冷哼道:“四郎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在冥界,你的名声,可从来不怎么样!” “呵呵……” 听到这话,谢珏轻笑一声,竟是攥紧了那汉白玉佩放入怀中,然后开始活动筋骨。 荀容缩了缩瞳孔,微微有些警惕道:“没想到我的定魂之术,这么快就不管用了。” 谢珏笑声更大:“我说坊主大人,只怕是你这定魂术,压根就没管用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荀容眸光一寒,手中的铜镜攥得更紧。 “字面上的意思。”谢珏十分慵懒的打个哈欠,突然飞身到房门口。 “你要跑?”荀容挑眉,一脸讥讽。 谢珏却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膀道:“还有一场好戏没看,我怎么舍得跑呢。” 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向着荀容袭来,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木门被谢珏一把拉开,呆呆站立在门口不知道已有多久的花荫转眼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荀容面上的血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他抖了抖唇,极为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阿荫,你……你来了有多久?” 听到这问题,花荫嫣然一笑,眸光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郎君以为,我来了有多久呢?”花荫终是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却没了往昔的稚嫩,她漂亮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荀容,似乎是想要穿透那张面具看清楚他的容颜。 荀容却是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谢珏抱着肩膀站在门口,十分适时的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插上一句:“慕容公主可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我不过是看公主日夜失忆,又不得不依附于仇人太过可怜,所以才帮上一把罢了。” “谢珏你!”荀容气得浑身发抖,眸光锐利的扫向谢珏,好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花荫却是冷着脸,也不理会谢珏,目光从为从荀容的面具上移开半分。 “坊主不必生气,若非是你想要困住我吹了定魂曲,你的心上人也不至于忆起往昔,唉,为了让坊主你这老狐狸上钩,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荀容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赤红,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谢珏,再看向花荫时,眸光中原本的狠厉却被歉疚取代。 “阿荫,你听我解释。”他急急地开口,同时也疾步走向花荫的方位,见到对方并没有躲避,面色顿时一喜。 可谁知道花荫却突然伸出手,干脆利落的一把扯掉了他的面具。 此时此刻,正午明媚的日光打在他俊秀苍白的面容上,将他原本掩藏住的容颜映照的无比清晰。 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 ,总是那般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高挺的鼻梁还有完美的唇线,每一寸每一分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完完全全都按照她的心意所打造。 可实际上呢? 这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最后梦醒了,留给她的,是漫长且无期的等待,她等了一辈子,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身影,更没有等到半句解释。 花荫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细长漂亮的手指的游移在荀容的眉心,在那里有着有一枚殷红如血的印记,超脱于她的记忆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东晋嫁衣是白色的评论,渣寻简单查了查,发现也有人说是金色尚白,这里我写的时候就凭主观记忆写成红色了,应该并不准确,这里点出来解释一下,这货就是个历史渣qaq,对于这样的纠错评论,渣寻还是很喜欢的,谢谢留言童鞋! ☆、第075章:魂使 “这是什么?”花荫的眼神变得有几分迷离,旋即她果断的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开口:“你不是我的容郎,不是……” “阿荫,你听我解释。”荀容艰涩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却见到花荫十分决绝的转身,毫不犹豫的向着门外走去。 “阿荫!”荀容低吼一声,伸手用力抓住花荫细瘦的手腕。 “我们从头来过吧,有了镜花水月,我们就能从头来过,阿荫,我知道错了的,我知错了的!” 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害怕一个疏忽就被挣脱,掌心中传来的体温正在提醒着他,这便是他的全部,一旦失去,便会万劫不复。 “错?”花荫终于回眸,笑容有些凄然,“郎君错在何处?” “阿荫……”荀容蹙眉,漂亮的桃花眼中已是写满了绝望。 花荫视若无睹,目光更是看也不看荀容。 “郎君没有错,郎君身为晋臣,自然要为了晋朝的百姓灭我族人,国仇家恨,郎君又有什么错呢。” 荀容身子又晃了几晃,这些话,都是他当初离开时说的,却没想会有一天,原封不动的被送还回来。 明明时过境迁,相隔百年之久,可这些话却仍旧如同利刃一般,割裂凌迟着他的心脏。 看到荀容的脸上浮现出惊恐和绝望的神色,花荫却仍旧无动于衷,她只是垂着眸,低低的叹息道:“容郎,我在奈何桥边等了无数个十年,只是希望能够等到你的一声解释,一句认错,可事到如今,当我真的听到这句话,我发现我已经不在乎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抬起头,望着荀容涩然一笑:“因为我的心早已经跟奈何桥边的那具身体一样石化了,你便是还了我的魂,又能如何呢?我仍旧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语毕,花荫抬起手,细瘦纤白的胳膊暴露在日光中,将上面细细密密的血点映照的愈发清晰。 “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我伤口处的血总是一流出就会凝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花荫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讽刺:“容郎啊,你洗掉了我的记忆,就是想要从头来过么?可是……我不想了,也不愿了,我们二人纠缠了百年,便就此放过吧。” 她说就此放过! 她竟然要自己放过她! 第72节 “轰隆!”荀容只觉得耳中嗡鸣阵阵,抓着花荫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旋即便被她挣脱。 荀容立刻向前追去,却不料被谢珏一欠身挡住去路。 “以我之见,坊主还是安分一些的好。”谢珏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邪笑:“切莫唐突了佳人。” “你!” 可以说荀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的眼前这个家伙,最可恶的是他竟然还赖在这里不肯走,一想到谢绝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荀容就恨不得将他撕碎。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向谢珏,咬牙切齿道:“谢四,你欺人太甚!” 谢珏诡谲一笑,漂亮的眸子突然迸射出晶亮的光芒:“坊主现在难不成,是想要同我动手么?” 掌风呼啸而来,却是正好静止在距离谢珏面门一寸的地方。 “郎君若是动手,那珏便可以破除禁令,收了你的魂了。”谢珏笑的愈发灿烂,也愈发让荀容觉得刺眼。 “你莫要唬我!你现在可是肉体凡身!”荀容眯起了眸子,似乎在思量谢珏这番话的可信度。 “哦?坊主不提醒我都忘了,是不是肉体凡身,坊主试试不就知道了?”谢珏摊开手,竟摆出了一副任君宰割的架势。 荀容却是迟疑着,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坊主可是怕了?”谢珏的口吻极尽挑衅:“放心,不过是赌一把而已,我若是肉体凡身,自然命丧当场,可若是我不是……” 谢珏的音调故意拖得很长,“那我可就行使我身为无常的职责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荀容冷笑一声,掌风一转,又收了回来。 “我不会让噬了我的魂的!” 他当初也在冥府浸淫多年,自然知道黑白无常能够勾人魂魄,只是他们被禁令所束,不能随意勾取阳寿未尽者的魂魄,即便是已经亡故的鬼魂,也必须是后者心甘情愿,否则必定遭到反噬。 谢珏摊了摊手,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如你这般薄情寡义之人的魂魄,我还真是不稀罕,只是坊主以为,我会如此轻易的将镜花水月给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荀容面色大变,连忙看向手中的那面铜镜,浑浊的镜面隐约映照出他的面容。 “这镜子是……” “不错,这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谢珏巧笑嫣然,“韵儿的魂魄并没有放在里面,这一切不过是我施的一个障眼法而已,真正的镜花水月,仍旧在我的手中。”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荀容大怒,额角的青筋几欲迸裂。 “骗?坊主不也算计了我们,彼此彼此,本就没有信任,何谈相骗。”谢珏状似无意的耸了耸肩,那得意的模样直气的荀容浑身发抖。 “谢四!”他声音沉沉:“你这人如此狡诈阴险,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狡诈阴险?”谢珏吹了吹指甲,一脸不屑:“说到狡诈阴险,坊主同我也是彼此彼此吧,你当初为了挫败胡奴,利用慕容公主的感情,最后还将人家弃如敝履,好像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吧?” “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荀容开口,声音已是嘶哑不堪,眸光也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可这脆弱也只是一瞬,转眼就变成了狠厉,只见他咬牙跳起,丢开手中的铜镜,掌风毫不犹豫的拍向谢珏。 “好,今日我便赌上这一把!” 终于动手了?! 自己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等的就是现在。 谢珏瞳孔猛的一缩,身体敏锐的躲开了荀容凌厉的掌风,也是这个动作,使得荀容一喜。 他的招式和速度,分明只是个会武功的凡人而已,自己赌对了! 可是这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见到谢珏突然掏出腰间的汉白玉佩向前一丢,丢至半空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中跳了出来。 “这是……”荀容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只见到一团黑雾中巴包裹着男子俊朗的侧脸。 正是非夜! 非夜斜眉一挑,右手轻轻抬起,一块黑色的令牌瞬间出现在手中,荀容大骇,想要转身遁走,却已来不及。 只见绯红色的身影化作一道光束,转身被吸入那块黑色的令牌中。 站在一旁的谢珏长舒一口气,走上前拾起掉落在地板上的镜子,仔细揩拭掉上面的灰尘过后感慨道:“想让这个老狐狸上钩还真不容易。” 非夜眉头蹙了蹙,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只是叹息一声,将令牌递给谢珏。 熟料谢珏却并没有接,而是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于心不忍,也是,这老狐狸还用随身的玉佩帮你保命,你到底欠他一个人情。” 被说中了心思,非夜的眉头锁的更紧。 “先留着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噬了他的魂的。”谢珏仍旧带笑,可眸光确有几分惆怅。 “他说的不错,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谢珏望着那面镜子,此时此刻,模糊的镜面中竟是隐约映照出来一具焦黑的尸体。 非夜见状神情更加凝重:“若是他看出来方才才是障眼法,夺了镜花水月又该如何?” 谢珏头也不抬,毫不在意地说:“还能如何,我已说过,不过是一赌罢了。” 非夜无奈,的确,这场赌注中,谢珏说的都是真话,可偏偏荀容是个多疑谨慎的人,因此反着了他的道儿。 “只是事到如今,我输不起!” 谢珏话锋一转,非夜立刻转眸看向他,这才发现此时此刻谢珏已经走出了房门,站在明媚的日光之下。 “非夜……”他轻唤了一声挚友的名字,倾城绝色的容颜在光晕中美得动人心魄。 “我是真的替你惋惜。”他伸手指了指还熟睡在榻上的韵儿。 “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说完这句话,他干脆利落的转身,走向安置玉润的那间卧房。 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非夜抖了抖唇,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叹道:“这就是为什么,你愿意放弃永恒的灵魂,去选择一个肉体凡身的理由么?” “啪嗒!” 纤长的手指一松,转眼间茶盏摔落在地,成为碎瓷。 “阿荫,你是怎么了?” 袁琴上前担忧的扶住花荫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今天一大早她原本是很开心的,向来记不得自己的阿荫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还说想起啦了她们相处的点滴。 她本是极其开心的,可是阿荫的状态却一直不对,就连一向灿烂的笑容都变得极为勉强。 “无碍……我无碍……”花荫低低的回答,却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如刀绞。 “我去请大夫来吧。”袁琴作势就要去喊人,却被花荫拦住。 “不!不用,我这就回去!” “回去?”袁琴一愣,还不等挽留,就感觉到手中一空,花荫整个人已经是闪电一般的奔向了门外。 ☆、第076章:走水 卧房的门被轻手轻脚的推开,谢珏倾身走了进来。 可当他漂亮的双眸落到床榻处,看到上面空空也如的时候,那原本得意勾起的唇角瞬间凝固在嘴边。 “卿卿?”他试探性的呼唤了一声,空荡荡的房间里却只听得到他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声线。 好看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自己之前明明用了迷香,按道理来说,玉润她绝对不会这么快就醒来,可是她如果没有醒,又为何没在这个寝房中?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谢珏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由得涩然一笑,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一步。 就在他思绪纷飞个不停,努力猜想着玉润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时,后背突然被一个温暖的身子贴住,一双细瘦的手臂突然从他的后腰探入,轻轻地在他精瘦的腰身上环抱住。 谢珏浑身一震,却是没有立即回头。 “卿卿?” 虽然是询问的口吻,可大手却已经将那双绕在自己身前的小手握住,轻轻摩挲。 “什么时候醒的?” 谢珏眉目含笑,却是不见半点的慌张,身后的玉润虽然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却也听得出这语气中的愉悦和自然。 玉润抽了抽鼻子,低低应道:“刚刚醒来不见阿绝,心中惶恐,故而就去寻你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臂传来和衣料摩擦的触感 ,随后谢珏便转身同她面对面站着,大大的手掌轻轻拖住她的下巴,颇为霸道的抬起了她的小脸儿,逼着玉润看向自己。 “卿卿不必惶恐,我会找到你的,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寻到你的。” 他说的笃定,目光也是那样的真诚,玉润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尖儿又不可遏止的颤动了一下的,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谢珏莞尔,一笑倾城。 “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吧,也将韵儿完璧归赵。” 提议过后,谢珏俯身,柔软的唇瓣十分自然的印向玉润的眉心,玉润呆呆的看向他,那眸光仿佛是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好!” 二人正要离开,却不料行至门口时被花荫堵了个正着。 “荀容呢?” 此时此刻,花荫的声音还带着剧烈的喘息,明显是方才急赶着回来。 谢珏瞳孔缩了缩,浑不在意的撒谎道:“慕容公主回来的晚了,你的檀郎他因为自愧难当,所以走了。” “走了?不……这不可能!”花荫难以置信的摇头,原本清亮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怎么,慕容公主如此恨他,却还是不想他走的么?”谢珏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眸底浓浓的讽刺也刺痛了花荫的双眸。 “他去哪儿了?” 深吸了一口气,花荫继续质问。谢珏却早已是不耐烦,牵着玉润就要起身离开。 熟料花荫却挡在他们的面前,以从未有过的冷漠态度威胁道:“谢四,你今日若是不说出荀容的下落,就休想走出醉花阴的大门。” “啪啪啪!”清脆的三声巴掌拍响在花荫的耳边,谢珏感慨道:“不愧是慕容公主,只可惜你当年对荀容若是有今日一半的果决,最后都不会落得身故化石那样凄惨的结局了。” 这句话说得太狠也太过直白,花荫有那么瞬间的一怔,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谢珏飞快的将玉润拦腰抱起,如同闪电一般的飞身一跃而出。 “等等!”花荫还来不及阻拦,就只见到谢珏潇洒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出了醉花阴,玉润忐忑不安的看向他:“荀容当真走了?” 谢珏巧笑嫣然,却答非所问:“卿卿想不想知道,这醉花阴的坊主同花荫之间的故事?” 第73节 玉润点了点头,可目光却是落向谢珏身后,不知为何,醉花阴原本崭新的砖瓦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时光的洪流冲刷的破败不堪,门楹上的牌匾烫金色的大字也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块朽烂的破木。 玉润惊了,一下子挣脱谢珏想要回去一看究竟,却被谢珏一把拉住。 “别去!” “可这是……”玉润一脸茫然,却见到谢珏涩然一笑,颇为感慨的开口:“荀容这个人呐,就是太恋旧了。” 说到这里,他终于将那二人之间的纠葛娓娓道来。 原来百年前,荀容受伤被鲜卑的公主慕容荫所救,随后成为她的侍卫保护左右,等到太康六年鲜卑的首领慕容虎攻辽之际,鲜卑却遭到晋军的偷袭惨败而归。 这次偷袭的始作俑者就是身为细作的荀容,力此大攻之后荀容回到西晋加官进爵,可是慕容荫却痛失亲人病被首领迁怒软禁在都城。 “百年之前?”玉润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说,荀容他同花荫,都不是活人?” “准确的说,他们都是行尸走肉。”谢珏眯了眯眸子:“这故事我从前在冥府的时候曾听人说过,因为奈何桥边总坐着一个女人,一直等了一个人好几十年,自己在世上的身体都已经化作石身,永世不得超生。” “化作石身?”玉润一惊,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来那荀容也是因为愧疚,才千方百计去寻得了那血琵琶,利用它来弹奏招魂引帮助慕容公主回魂吧。” 谢珏说完就拉着玉润上了马车。 “走吧,这个地方本就是他靠着意念所支撑起来的,荀容一旦离开,这里就会恢复原貌。” 闻言,玉润转眸再看向那醉花阴,果然见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破败的废墟。 废墟之上,隐隐竟有火光,玉润已经,刚要询问,却听到谢珏对着车夫吩咐:“明日,便将醉花阴走水,坊主丧生其中的消息散播出去。” “可是花荫还在里面!” 玉润大惊,就要跳下车去救人,熟料却被谢珏一把拦住的。 “她是石身,烧不死的,充其量不过是变回原本的模样而已。” 玉润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谢珏。 “她已经想起了过去的重重,相信我,也许对她来说,变成一尊石头,远比什么都记得要来的轻松。” 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仿佛那根本不是一条人命。 这一瞬间,玉润突然觉得自己半点都不了解谢珏,也许确切的说,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 “好。” 沉默了半晌,玉润突然开口。 “我相信你。”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谢珏。 “卿卿当真觉得好?”谢珏反而是有些惊讶,一把将玉润揽到怀中。 “恩。”玉润郑重的点头,转眸再看向那熊熊燃起的大火之际,心中想的却是那句。 斩草,定要除根。 谢珏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就由他们一起来承担吧。 如果真的会有报应,那也是他们共同的报应。 千刀万剐,十八层地狱,她都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她合上了眸子,脸侧紧紧地贴在谢珏的胸膛上,却听不到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玉润抓着衣襟的手指用力收紧,昂起头看了一眼上方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阿绝?” 她低低唤了一声。 “恩?”谢珏回应的声音很沉,像是在思考什么。 “韵儿他,已经送回谢府了么?” 谢珏点头:“放心,现在他只怕是在叶绾绫的身边睡的正香呢。” “那绾绫她,还能再见到她的哥哥么?” 谢珏却是沉默了,他伸手揉了揉玉润的额头,低低笑道:“见到见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会一直陪着她的。” 就像当初,我一直陪着你那样。 虽然你不曾见到,但我就在这里,不离不弃。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腕。 血液此时此刻已经有些凝结,最后吸食的那个魂魄,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马车正疾驰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可是谢府四郎的马车?” 喊的人中气十足,足以让车厢内的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谢珏的车夫也立刻反问道:“来者何人?” 来人回答的毫不含糊:“我们王爷有请谢四公子到府上小叙!” 原来是洛阳王。 玉润立刻警觉起来,不安的看向谢珏,这些日子,他们开始给洛阳王得罪的惨了。 谢珏却是半点内疚也没有,大大咧咧的笑道:“老叔,跟他们说我晚些便会赴约。” 言下之意,就是要先给玉润送回去了。 “阿绝,我自己可以回去。”玉润不安,如谢珏这般屡次耍弄洛阳王,还放洛阳王的鸽子,只怕日后会惹上麻烦。 谁知谢珏浑不在意,还振振有词的说:“想当初刘备请诸葛孔明出山,可是三顾茅庐,卿卿应当明白,这世上凡是容易得到的东西,世人往往便不珍惜,我这次让他等得久了,下一回准时他便会感恩戴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玉润:“……” 谢珏哈哈大笑:“卿卿放心,我自是有分寸的,洛阳王这厮,有求于我呢。” 玉润无奈,也只好任由这家伙实践他的歪理邪说。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王三顾茅房======== 东晋末年,天下大乱,朝中内乱,北有胡患。洛阳王听闻谢珏很有才能,便亲自拜访请其出山。 茅房外 洛阳王:谢珏?谢珏你在么? 小厮:王爷您请回吧,我们家公子外出云游去了。 洛阳王怒摔:老子特么的都来了三趟了,谢珏你个王八蛋,要走可以,到时你妹的给茅房钥匙留下来啊! 小厮:王爷对不住,钥匙给公子带走了,您老还是就地解决吧,我保证不偷看! 洛阳王:== ☆、第077章:黑影 醉花阴的一场大火被傍晚倾盆而落的大雨所浇灭,雨水如同瀑布一般将那篇废墟所刷洗,最后只剩下一尊石像凄凉而孤独的背影。 窗外,雨滴拍打着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动,夜色已深,可榻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合上双眸。 这暴雨已是连着下了三日了,而谢珏自那日回来,去了洛阳王的府上后,也始终未归。 玉润心中不由的开始打鼓,也旁敲侧击的问过谢道韫,可谢家人似乎对此并不担心,只有谢明珠,明里暗里的在暗示自己,谢珏是因为她才得罪了洛阳王,因此才会被扣留在府中。 想到这里,玉润扫了一眼窗外,却是猛的坐直了身子,柳眉紧紧地蹙起,清秀的小脸上不安的神色愈发浓重。 方才窗子后面闪过的那道黑影是什么? 她忐忑不安的吞了吞口水,蹑手蹑脚的走下床,外室的守夜的杏儿同文妪都睡得正熟,时不时发出细细的鼾声。 玉润行至窗边,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将紧闭的窗户拉开了一扇…… “咔嚓!” 就在她将窗子拉开的瞬间,一道闪电自天空中劈落,将昏黑的大地映照的一片惨白。 玉润那习惯了黑暗的瞳孔不由得缩了缩,视线里隐约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伴随着隆隆的雷鸣将她直吓得向后倒退几步。 只见那个黑影穿着一身斗篷,苍白的容颜半掩在斗篷中,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玉润,在她的惊骇中转眼飘到了窗口。 冰凉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玉润放在窗户上的手臂,那彻骨的寒冷瞬间让玉润打了一个冷颤。 尽管惊恐万状,可玉润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反倒是那黑影十分疑惑的低叫道:“居然真的……” 玉润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此时此刻,她深吸一口气,十分平静的低语道:“你就是非夜?” 非夜漆黑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你果然都看到了。” 玉润莞尔,她既然已经点出了非夜的身份,那就证明并不像隐瞒那日在荀容卧房外面偷看的事。 “不错,那一日荀容所奏的虽然是我曾听过的招魂引,可用的却不是他擅长的那把琵琶,我就察觉不对。” “可是谢珏明明下了迷香给你,你又怎么会醒来的?” “这个嘛,”玉润的表情有些无奈,眼神却飘向了非夜的身后。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非夜心头,他条件反射的向后望去,瞬间长大了双瞳。 只见粗壮的树干后,走出了一个穿着蓑衣的人影,雨水顺着她的斗笠落下,那掩藏在斗笠后的容颜却让非夜一阵一阵的心悸。 “绾绫的药,从来都很好用。”玉润的声音很平静,可掌心却已然汗湿。 这个时候,那个穿着蓑衣的人影疾步走了过来,试探性的轻声问道:“玉润,你……看到他了?” 声音中,有着难以控制的激动。 “嗯,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玉润一边回答,一边将目光移向非夜所在的方向。 闻言,叶绾绫的表情瞬间一变,颤抖的伸出纤白的手指,探向玉润面前的空气。 非夜漆黑的眸光盈满了纠结和痛苦,眼睁睁的看着叶绾绫将手伸向自己,而后有直直的从他的身体中穿透而过。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非夜?”玉润看向他们二人的眸光充满了同情,非夜却是果断的摇头。 第74节 “你太多事了。”他的语气有着愤怒和不满,目光转向玉润之际,一闪而过杀机。 玉润沉默,叶绾绫却有些着急,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你要替代我,我已经都想起来了,当年庾氏一门被族诛,我才是那个死里逃生的孩子,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她终于明白深夜里娘亲那无声而落的眼泪到底是因为什么,还有老族长每每望向她那复杂的眼神。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份,而那个叶家真正的孩子,却代替自己,被生生剥皮惨死。 非夜呼吸瞬间一窒,他惊讶的抬起头,冷声问道:“她怎么想起来的!” 当初他们被胡奴掳走,幸好祖父事先用药将绾绫后背上的图腾遮盖起来,并且在他的身后制造了一个假的地图,那些人看不懂这地图,就将他后背上的皮生生剥落带回给他们的大国师,绾绫目睹了那一幕,成为她永久的噩梦。 后来他机缘巧合遇到了谢珏,便用谢珏的法子将绾绫的记忆篡改,可是现在,她为什么又重新想起来了? 玉润轻轻咳嗽一声,适时解答了非夜的疑惑:“那一日,绾绫也听到了招魂引,所以她便同花荫一样,想起了以前的过往。”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我也一样。” 非夜一怔,旋即冷笑道:“难怪谢珏他说你已经知道了,我原本还不信,便想要来试探试探你,没想到,却反而被你试探,你是如何知道,我今日会来?” 玉润叹息一声,似是有些无奈。 “我其实也猜不到的,只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绾绫,所以我便让绾绫的贴身侍婢暂时扮作她留在府中,以你的眼力定然会认出,如若是你寻不到绾绫,便自然会来寻我了吧。” 非夜咋舌,半晌有些不情愿的承认道:“你说的不错,我原本的确打算今夜来试探过后,逼问你绾绫的下落。” 叶绾绫听到这里,大概也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便从口袋里掏出甘露寺法照大师给的符咒撕碎,纸屑转瞬从指缝间落下,被雨水直拍进泥泞的地面。 果然,符咒一破,非夜便立刻感知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他有些愤怒的看向玉润,突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冷哼道:“你和谢四,果真般配。” 玉润挑眉,淡淡的应道:“我记得我死之前,在火光中看到了阿绝,然后晕了过去。” 非夜抱着肩膀,撇过头似乎并不为所动。 玉润心知直接问肯定得不到任何答案,她舔了舔唇,口吻十分诱惑的试探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看得见灵魂,又能够触摸的到你么?” 果然,非夜猛的将目光转向了她。 “你告诉我,镜花水月的用途到底是什么,阿绝他……为什么要噬魂?”她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对,就前功尽弃。 听到这里,非夜笑了,竟然似有无奈,也有讽刺。 “原来你果真还不知道。”他撇了撇嘴,眼神扫过叶绾绫的时候,才有一分动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润表情微变,只见非夜突然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你在火中见到的人,的确是谢珏,”非夜一边说,一边眯了眯眼睛,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他原本可以救你的,却眼睁睁的看你烧死,你……恨不恨他?” 闻言,玉润表情顿时一僵,唇瓣哆嗦了两下:“他……他没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非夜冷哼:“办法他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不想,他那样的人,如果不是看你彻底对桓玄绝了念想,又怎么会死心。” “轰隆!”一道惊雷再次自天际劈落,炸响在玉润的耳边,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到面前的非夜那张英俊的容颜竟是如此可憎。 叶绾绫见玉润此时已经惨无血色,不禁有些担忧,忙问道:“你们……再说什么?” 玉润摇了摇头,敷衍道:“我是在问他谢珏现在在洛阳王府可否安全。” 听闻此言,非夜的笑容讽刺更甚。 “没想到你这撒谎的本事,同谢珏相比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玉润此时已无心再同他斗嘴,只是故意身子一歪,碰到了窗边的木架,上面的瓷瓶便毫无悬念的重重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动静如此之大,自然惊动了外室的文妪同杏儿,她们立刻起身披上外裳,向着内室惊呼道:“女郎,您可是醒了?” 听到这声音,叶绾绫顿时紧张起来,她焦急的看了玉润一眼,正好收到玉润递过来的目光,以及她压低声音的提醒:“你先回去,小心别被别人看到。” 叶绾绫虽然还有不舍,但也只好点头,颇为复杂的看了非夜所在的方向,然后才匆忙转身。 见状,非夜冷笑:“怎么,不打算再用绾绫牵制我了?” 玉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理会,而是关了窗子,回眸对着冲入房中的文妪等人道:“风太大,吹开了窗子,我起身关窗,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架子。” 闻言,文妪等人并无太多质疑,忙帮玉润点了灯,昏黄的光线为雪白的墙壁镀上了一层晕光,玉润木然的看着文妪等人忙上忙下,思绪却早已随着非夜的话飘远。 然而在她猛然抬头之际,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墙壁处却突然映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幽幽兰香氤氲在空气中,引得她一阵阵心悸。 ☆、第078章:永生 那黑影愈发的清晰,一时间千百滋味涌上玉润的心头,她深吸一口气,为怕文妪等人发现,连忙回到床榻旁,伸手将帘子落下一半,正好将那床榻内墙壁上的黑影遮住。 文妪同杏儿浑然不觉,昏暗的光线下,她们只是见到玉润倚靠在榻上,整张容颜都淹没在阴影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妪,你们下去歇着吧。”玉润突然开口,文妪同杏儿对视一眼,又仔细检查了窗子已然关好,这才齐齐退出门外。 静谧的室内只能听到玉润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阿绝?”玉润用力吞了吞口水,只觉得眼眶异常酸涩,于是便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努力驱赶走不适。 她的话音刚落,一双大手就蓦地探到她的面前,顺着她光洁如此的额头一路向下,最后摩挲向玉润的樱唇。 玉润一把将那手腕抓住,抬头直视向谢珏,视线便一下子望入对方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卿卿这般担心我,我很开心。”谢珏一边笑,一边凑头在玉润抓着他的那只手手背上亲了一口。 见到他仍旧是和以往那般没心没肺,玉润不由得蹙了蹙眉毛。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语气有点冷,这让谢珏颇为不满,只见他撇了撇嘴,十分委屈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洛阳王府逃出来,卿卿怎地还这般嫌弃?” 玉润一时语塞,心道谢珏为何要用一个“逃”字,难不成真如谢明珠所说,谢珏因为自己而开罪了洛阳王?所以才会遭此横祸? 见到玉润沉默,神情中似有愧疚,谢珏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故意开口:“唉……说起来也怪为夫我太过天生丽质,所以才会被慕容珂这厮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慕容珂?!”玉润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明白过来,惊讶道:“慕容珂可是难为你了?” “是啊。”谢珏一脸认真地点头,指着自己的脸道:“慕容珂说我这脸长得太好了,应当剥下来给他做面具才是。” “什么?!”玉润倒抽一口冷气,但随后就很快反应过来,怒嗔了谢珏一眼,毫不客气的拆穿他道:“慕容珂虽然血统高贵,可到底还是个胡人,即便他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量,更何况现在还是在洛阳,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绝啊阿绝,你又诓骗于我。”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竟是掺着一丝叹息。 听到玉润用了“又”这个词,谢珏面色白了白,随后颇为无奈的伸手捧起玉润的面颊,入手处传来肌肤滑腻的触感,那样的美好,使得他半点都不想放手。 他也不会放手! “卿卿,”谢珏幽幽开口,嘴角还挂着那魅惑众生的微笑,“看来谎话说多了,说真话的时候都没人肯信了。” 玉润沉默,但看向他的目光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谢珏见到她这般表情,只好摇了摇头,无奈道:“慕容珂这厮眼中半点揉不得沙子,他的的确确是想要剥了我皮,只是正如卿卿所说,眼下是在洛阳,他自然不敢。” 说到这里,谢珏顿了顿,还带着寒气的手指在玉润滑嫩的肌肤上轻轻一捏。 “卿卿难道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进来的?” 玉润却是撇过头,一脸倔强。 “我怎么知道!” 这样半是生气,半是羞恼的态度显然让谢珏十分受用,只见他恬不知耻的又向玉润贴近一份,压低音调用还有他们二人能够听清楚的声音开口。 “卿卿可是气了?卿卿既然生气,又为何不问我?” 玉润怒目圆睁,瞪着他道:“我如果问了,你便会说实话?” “卿卿不问,怎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不愧是谢珏,什么时候都能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玉润咬了咬唇,终于问出了那个始终盘旋在她心中,令她寝食难安的问题。 “阿绝,我之所以能重来一次,是不是因为你?” 终于是问出来了么?谢珏漂亮的眸子微眯,打量着一脸忐忑不安的玉润。 他的这个卿卿啊,当真别扭的可以,凡事若不是亲自找出答案,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见到谢珏点头,玉润胸口的那颗心悬的更高。 “那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阿绝,我求求你,不要再骗我,墨烁他说,将死之人方可获阴阳之瞳,为什么我却能有,阿绝,前世的我,不是应当已经死了么?” 听闻此言,谢珏不由得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长叹出声:“不错,你原本,是应当死了的。” 玉润的呼吸瞬间一滞,声音也立刻变得颤抖起来。 “什么叫应当?阿绝,你不可再瞒我。” 谁承想,她说完这句话,谢珏竟是莞尔一笑,突然掏出放在怀中的那面铜镜放在玉润的面前。 玉润立刻垂眸望去,只见到模糊的镜面中,一个焦黑的人影正静静的躺着,这可怖的场面让玉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也使得她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成一片。 纤长的手指摸上她的双眸,温柔的替她揩拭掉上面泪痕,谢珏清润的声音旋即传来。 “卿卿,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场奇遇。” 玉润猛然抬起头,不知道谢珏为什么要突然说起这个。 “世人当时都只知我被前秦派来的细作所偷袭受了重伤,可实际上,我却是想要利用这次机会避开朝廷纷争。” 听到这里,玉润仔细一寻思,谢珏出事的时候应当正是桓玄回到建康那附近,依着孝武帝那对桓家既有期待又十分忌惮的心思,自然会去找另一个背景相当的人来压制,谢珏所指的,只怕就是这件事吧。 “却不想我这一躲,竟是在一个破庙李遇见了一个奇人。”谢珏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令牌,上面并无一字,玉润定睛一看,只觉得同那日偷看时非夜手中的极为接近。 “此人也姓谢,还口出谎言说是百年前便存在于谢氏族谱之上,我自然不信,可后来相处中,却发现他果然料事如神,不同凡响,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再后来,我们二人关系甚笃,他便告诉我大晋气数将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问我,愿不愿意求得永生。” “永生?” “不错,正是永生,想当年嬴政千方百计寻求长生不老药,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这永生,太过诱人。” “然后呢?”玉润一错不错的看着谢珏,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照出他极为认真的神情,不知为何,冥冥中,玉润相信他这次说的并无半点掺假。 “然后我放弃了肉身,换了一个永生的灵魂。” 谢珏话锋一转,笑容也变得十分苦涩:“卿卿,那时我年少轻狂,不知这世上还有‘后悔’二字。” 后悔么?玉润眨了眨酸涩不堪的双眸,是啊,这世上又有谁没有悔过,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谢珏之死竟然会有这样的隐情。 “后来,我看着你嫁入了谢府,一开始,我还只是觉得有趣,可是到最后,我却不由自主的被你所吸引,渐渐开始后悔之前的决定。” 第75节 “原来非夜说的都是真的。”玉润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谢珏:“如此说来,你当真,眼睁睁的看着我在火中烧死?”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颤抖不堪,琥珀色的眸中也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当真看不透,这个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这个为了永生,毫不犹豫便抛弃世间一切繁华与情爱的男人。 他,当真是喜欢自己的么,还只是一时的新鲜? 与他而言,这世上,又有什么不可得的? 看着玉润愈发暗淡的眸光,谢珏深吸一口气,用力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十分坚定的开口:“不错,我当时的确在场,可我却不能救你,因为,你阳寿已尽。” “阴阳二界,都有各自的规矩,所以我便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将你的魂魄投入镜花水月,让你能够重头来过。” “所以,那面镜子中的,就是我的尸体?”虽然已经猜到,但说出口之际,玉润还是觉得的十分荒谬。 谢珏点了点头:“不错。” “那为什么我能够用阴阳之瞳?”玉润不解,却迟迟没有等到谢珏的答案。 良久,一个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僵局。 “因为,他将自己的魂魄放在了你的躯体中,日日承受蚀骨之痛,这个答案,你可满意了?” “非夜!”谢珏脸色一变,眸光锐利的扫向那从黑暗中走出的人影。 非夜却是对他的警告熟视无睹,只管走到玉润的面前,冷笑道:“你这女人花费这么多心思,不就是想求一个真相,既然如此,那我便将真相告诉你,你这条命早已记在生死簿上,你若想活,除非隆安三年姚秦没有攻破洛阳城,只是天命如此,你当真逃得过?” 他充满讽刺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引起玉润的注意,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只剩下那句——他将自己的魂魄放入你的身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小伙伴儿们 应该明白了吧,谢珏是为了救玉润才不得不看着她“死”然后借着魂魄离体的机会让她重来,至于为什么还要将身体放入女主的尸体里,就是为了防止没办法恢复肉身,好让女主能够看到自己,至于有宝贝儿问的为啥一定要恢复肉身,咳咳,渣寻可以说是为了ooxx咩?且容我邪恶一下哦~ ☆、第079章:改命 此时此刻,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已是戛然而止,被暴雨席卷过的地面一片狼藉,仿佛玉润现在凌乱不堪的心绪。 见到玉润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谢珏长叹一声,猿臂一伸,一把将玉润揽入怀中。 “卿卿不必负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瞬间,潮水一般的愧疚将玉润淹没,原来他并不是要故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自己有偷生的机会。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如谢珏这般人物的真心相待。 玉润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眸子中映照出男人清俊绝伦的侧颜。 “阿绝?” “恩?” “对不起。” 谢珏身形一僵,眉心也是轻轻蹙起。 “对不起,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知情。”玉润绵长的叹息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揪紧了谢珏的心脏,使得他略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晌,他才从喉咙中发出艰涩的一声:“卿卿,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的。” “诶?”玉润惊讶的抬眸,也正碰上谢珏垂眸看向自己,一眼望去,便深陷在那湖水一般澄澈的双眸中。 “我十岁时,叔祖曾说这孩子薄情寡义,顽劣不堪,绝非谢家幸事。” 叔祖? 听到这个称呼,玉润敛眸,立刻想到谢珏所说的,正是曾居高位的谢安。 “所以他老人家就将我带在身边亲自调教,还记得有一回,他教我饲养一只信鸽,可是后来,我却发现这信鸽常常听命与他,连我的密信也层被他拆阅,再然后……”谢珏眼中划过一丝狠厉,“我便亲手捏断了这信鸽的喉咙。因为这件事,叔祖他大失所望,他说,成大事者应当忍常人之所不能,若能利用此事反间敌人也可为一方枭雄,可如我这般任性妄为,只能成为谢家的祸患。” “他老人家,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玉润感慨,深以为然。 “是啊,所以谢家老祖宗实在是看不过去,便想要收了我去冥府领个闲职,也省的有朝一日,被我败坏门风。”谢珏自嘲的笑了笑,抱着玉润的手臂收的更紧了些。 “可谁知道我都得了永生,却还不安分,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珏的音调虽轻,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玉润的心尖儿颤上一颤。 “卿卿,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当初那样做,就是想要你从里到外,完完全全的都只是我的人。” 宽大的手掌紧扣住玉润汗湿的掌心,十指纠缠,再分不开。 “我当时就想,我做了这么多,这一世,真的喜欢也好,愧疚也罢,卿卿你绝不能再负我。” 他说的恁的霸道,恁的任性,玉润鼻子一酸,眼眶也瞬间泛红。 “卿卿,这世上最难以揣测的便是人心,我虽天资卓绝聪慧过人,却也不敢保证重来一回,你会不会还恋着桓玄。” 玉润不由语塞,这厮表白心意,还不忘夸赞自己,果然自恋的要命。 还不等她接茬,只听见一声轻笑自黑衣人喉咙中发出,非夜十分无奈的看着那二人紧紧依偎的身影,无奈道:“谢四啊谢四,我应当说你是太过深情,还是太绝情,被如你这般的人恋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谢珏飞来一记眼刀,凉飕飕的落在非夜的身上,非夜喉咙咕哝了两声,到底还是将后面的讽刺给吞了回去。 看着这二人互相拆台,玉润不禁莞尔,心中早就没了半点惶恐。 隆安三年那个坎不论能否迈过,这偷来的岁月都已是命运给她最大的恩惠。 想到这里,她收紧了同谢珏十指相扣的手掌,一字一顿十分认真地开口:“能得阿绝如此青睐,我很欢喜。” 谢珏的眸子瞬间睁大,像是阳光照射在清澈的湖面上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的卿卿说欢喜,她当真说了欢喜。 谢珏直觉的心脏猛的抽痛一下,眼眶也有了一种异样,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前世他跟在叔祖身边的时候,就听叔祖说万物皆有感情,情之一字可以误认却也能成就一人,他那会儿却只觉负累,也对此不屑一顾,可如今当真从心爱之人口中听到“欢喜”二字,那种满足和幸福,竟是任何事都无从替代。 玉润见到谢珏呆了,不由得有些担忧,刚要出声询问,却只感觉到面前一阵小风拂过,紧接着带着微微凉气的唇瓣就猛的印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这一次,谢珏的动作强势而霸道,玉润感觉到唇齿间顶入了一个半硬的物体,在她的口腔中翻搅,像是要夺走她的全部气息一般。 相扣的手指突然松开,朦胧间玉润想要去抓住,却感觉它转眼缠绕上了自己的腰际,那带着冷冽兰香的怀抱越收越紧,像是要将她直接揉入骨血之中。 见到此情此景,非夜十分无奈,他本想开口,却突然瞥见谢珏斜眼看向自己,眼珠轻转,表情满是嫌弃。 非夜十分识相的转身,游魂状的身子直穿过墙壁。 他刚行至树下,便被树后那个披着蓑衣,靠坐在树干旁,讷讷的盯着天空一动不动的人影所吸引。 绾绫竟是还没有走! 非夜原本还满是无奈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发出一声“喵”的轻叫,那声音极其细微,可如非夜这般敏感的游魂却是立刻听到。 他连忙飘向草丛,立刻见到了那掩藏在杂草之下,奄奄一息的黑猫。 看着那猫已是强弩之末,非夜脑中一个闪念,立刻化成一道黑光落入那条黑猫的身体中。 叶绾绫还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也不管地面是否泥泞不堪,她不断回想着方才玉润说话的每一个神情,非夜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让她脸色大变,以至于失手打翻了木架? 想着想着,她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叶绾绫转眸,正瞧见一直被大雨淋得浑身湿漉漉的猫咪,拖着一条后腿,一瘸一拐的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墨绿色的猫眼像是宝石一般的璀璨,只是浑身的污泥让它显得极为狼狈。 叶绾绫看着那只可怜的黑猫,又看了看这般落魄的自己,不禁涩然一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试探的摸向那只黑猫,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挣扎,反而还伸出舌头,温柔的在她的掌心舔过。 叶绾绫心下一暖,旋即毫不犹豫的将黑猫抱了起来,穿着蓑衣的人影从树后站起,悄无声息的走向小院的门口。 卧房中,谢珏终于放开了玉润,此时此刻她娇嫩的樱唇已经是被蹂躏的一片红肿。 看着自己的杰作,谢珏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恬不知耻的凑到玉润耳边,大言不惭道:“卿卿气力不行,还得好好锻炼才是。” 玉润觉得,明儿个即便是洛阳城的城墙即便是被大雨淹没了也没事儿 ,反正有这厮的脸皮在。 谢珏显然也被自己的厚颜无耻逗乐了,温柔的抚摸着玉润的后颈轻声道:“孝武帝死后,洛阳王被新帝夺权贬为庶民,若非如此,洛阳城也不会这么快被姚秦攻陷,我如今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帮上一把,兴许能解隆安三年之困也说不定。” 说不定,连谢珏都如此没把握,可见逆天改命之事该有多难。 玉润咬了咬唇,应道:“能得如今这些年岁,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谢珏却是不肯:“卿卿修要以为成为孤魂野鬼是什么好事,谢必安那厮,根本没按什么好心,他是鬼差当得烦了,才拿永生诱惑我给他当苦力。” “谢必安?”玉润一愣,这名字,既然陌生,又有几分熟悉似的。 “这边是白无常的名字。” 提起这个名字,谢珏便是咬牙切齿。 见状,玉润有些忍俊不禁,可见谢珏是多么人神共愤,想来是谢家的老祖宗怕他祸害谢家,所以干脆收了免得日后难得清净。 见到玉润又露出笑容,谢珏这才长松一口气,他敛眸,遮挡住眸中复杂的神色。 玉润不许他骗她,可他终究还是瞒了一样,这入了镜花水月的魂魄,除非宿主得生,否则永远不能离开,若是她的卿卿这一世不能逃脱厄运,那他的灵魂,便会在隆安三年城破的那一日,在镜花水月之中,被大火生生烧为灰烬。 镜花水月,当年被诛族的庾氏便是因此盛极一时,可荣华过后,却终究难逃被族诛的厄运。 想到这里,谢珏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虽被冥府的鬼契所束缚,行事颇为不便,但只要运用得当,还是可以获得一线生机。 上一次,他将赌注压在荀容身上,那么这一回,他准备押洛阳王。 想到这里,他开口对玉润道:“洛阳王召我这三日,都是因为南安秘宜的大败乞伏国仁一事,如若秘宜最后被降,那秦朝势力必然又会扩大。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你当初的在宴会上提醒了洛阳王,否则他也不会对此事如此重视。” 玉润当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说了那么一番话,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竟是让自己受益。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完毕开始走剧情,宝贝儿担心be的大可不必,因为渣寻知道看一本be书那吃了翔一般的心情,咱必须没有这个恶趣味,he妥妥的,只要是长篇,主cp一定都是he妥妥滴! 后续介入洛阳王和某枚吃货的故事喽! ===========送上小剧场一枚=========== 非夜:为什么是喵星人,明明汪星人才真丈夫。 渣寻:公猫和母狗,你看着办吧。(摊手) 黑猫:怪我咯? 叶绾绫(正经脸):我其实更喜欢羊驼。 非夜:…… 第76节 ☆、第080章:祸福 “这么说来,你在洛阳王府的这几日不是因为得罪他被他扣下了,而是因为他想要留下你商议对策?” 玉润试探性的开口,果然见到谢珏点头,他戏谑的看了玉润一眼,有些调皮的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梁笑道:“那是当然,卿卿也不瞧瞧为夫是什么人物,洛阳王他巴结我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和我计较。” 玉润嘴角果断抽了抽,轻咳一声难得一本正经的开口:“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郎君怎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谁承想谢珏听了这话笑得更欢。 “卿卿错矣,人生在世若是只为了活一张脸该有多无趣,至于树嘛……”他邪气一笑,漂亮的眸子弯成一轮极美的月牙。 “卿卿难道没有听过树大根深,这树要想活的长远,光靠一层皮可是不行的。” 玉润愣愣的听着,虽然觉得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不过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谢珏不容她再想,收敛了那邪气的笑容,难得认真的开口道:“卿卿这般担心我,是不是明珠她又说了什么。” 他就知道自己不再的这些日子,这厮不会安分。 玉润摇了摇头,敷衍道:“没有,我也是瞎猜的。” 说完这句,她又适时转移话题:“那如此说来,洛阳王是想要帮秘宜了?” “不错。”谢珏颔首,“这件事情已提上了议程,只是有一件事,棘手的很。” “什么事?” “即便是要帮,也不能明着帮,否则被秦军知晓,反而是引火烧身,只是苻坚一死,秦内乱重重,若不趁机再给他们点上一把火,让他们自顾不暇,着实不是我的性格。” 玉润:“……” “可是如何背地里使坏,倒是有些无从下手呢。” 看谢珏说的这么大言不惭,玉润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能十分配合的在一旁提醒道:“想来以郎君和洛阳王的聪慧,应当已经想到粮草一事上去了吧。” “卿卿夸我也就罢了,夸那个莽夫做什么,不过你猜的倒是不错,只是粮草事关重大,秦军再蠢,也一定会派重病看守,所以如果偷袭不成再遭到重创,反而是得不偿失,而且要想一击即中,必须有关于粮草极为确切的信息,最好还有内应,可惜这两样我们一项都没有,所以后来洛阳王也放弃了这个打算。” 仔细听完谢珏的分析,玉润觉得非常有道理:“我们的确没必要下这么大的赌注,阿绝,”她话锋一转,表情有些歉疚:“于兵法一事,我着实不擅长,不过做生意,我倒是还有些主意。” “愿闻其详。”谢珏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玉润莞尔,娓娓道来。 “若是我没记错,秘宜此番已是伤了元气,要想让他卷土重来,首先须得供给他粮草武器,可若是直接结盟,他必定会因着我们是晋人有所顾忌,反倒不如在商言商,让他以钱易物,戒心兴许还小一些。” 谢珏边听边点头,很是得意的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卿卿,洛阳王一众幕僚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在粮草和偷袭上打转。” 玉润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主要是洛阳王花费这么一番功夫,不得点好处,他也必定是不甘心的。” “不错,所以大多的提议都给他否了。”说到这里,谢珏突然狡黠一笑,颇有深意的对着玉润眨了眨眼睛:“卿卿的提议可是一试,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有留了一个后手。” “哦?”玉润立刻来了兴致,连忙问道:“是什么?” “秘宜此番讨伐乞伏国仁,带领万众部下,却被乞伏国仁千骑所灭,这乞伏国仁能够以少胜多,卿卿以为,是什么缘故?” 玉润茫然摇头:“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大多天时地利人和,我却不知这一回,是因为什么。” “秘宜也不算无能,”谢珏十分中肯的评价了一句,而后道:“只是乞伏国仁骁勇善战,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军师,十分擅长机关奇术,洛阳王曾派人去勘察两军交战的那个峡谷,在谷底发现了不少浑身青紫,七窍流血而死的胡人,每个人的尸体上,都找到了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 “还有这种事?”玉润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乞伏国仁能够屡战屡胜,原来后头竟有这样一个人物支招。 “秦人私底下称呼他为大国师,”谢珏眯了眯眼睛,笑容颇为冷酷:“据我所知,此人还喜利用机关之术帮着乞伏国仁盗取墓穴宝藏,因此秦军的补给也是十分充足。” 玉润皱眉,没想到这人不进本事大,还很无耻,竟然连死人的财帛也不放过。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立刻想到甘露寺的那些属于石家的宝藏,呃……似乎自己也没光彩到哪儿去。 “那阿绝你说的后手是什么?” 玉润立刻收回了心思,认真的询问谢珏。 “这个嘛……”谢珏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消失,修长的手指又不安分的捏了捏玉润触感极好的面颊。 “自然就是卿卿你了。” “我?”玉润一脸茫然,迷惑不解。 “不错,就是你,秘宜这边我们可以私售给他武器粮草,帮他武装军队,至于乞伏国仁的那个国师……”谢珏冷哼,眼底划过一道杀意:“即便刺杀不成,也得让他大伤元气,卿卿,以你之能,想要让那些墓中的冤魂却讨伐他们那些盗贼,应当不算难事吧。” 玉润眸光大亮,瞬间明白了谢珏的意思。 “你是说,看如果他们再用这样的方法扩充补给,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卿卿果然冰雪聪明,”谢珏哈哈一笑,又道:“若是消息没错,乞伏国仁的部众应当在南安,洛阳王手底下的那些个老顽固们都纷纷猜测是为了追杀秘宜,可我却不这么想,穷寇莫追,以大国师那样聪明的人,应当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是想要盗取南安附近的墓穴?”玉润倒抽一口凉气,只听谢珏十分肯定的回答:“不错,据我所知,闽越王驺无诸的陵墓,应当就在那附近。” 玉润刚想说你是如何知道的,后来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这厮在冥府必定是知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秘,所以才会这样的笃定。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应当去南安才是?”玉润一边思索,一边低声嘟囔,谢珏却是笑的更加开心,一把揽住玉润竟是拖着她直接倒入床榻中。 玉润刚想惊呼,却猛然意识到外室还有文妪同杏儿,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只听见谢珏在她耳旁低低笑道:“急什么,长夜漫漫,卿卿应当陪为夫好好作伴才是。” 听了这话,玉润又羞又恼,心道亏她自己还一直担心这厮在洛阳王府的安危,没想到他不仅活蹦乱跳,更是有心思来调戏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的恼意,谢珏竟是一改常态,倾身异常乖巧的将头凑近到玉润的颈窝,挺拔的鼻子还毫不犹豫的在她的下巴上蹭了蹭,撒娇意味十足。 玉润涨红着一张老脸,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老实点。” 只是怎么听,都没有半点威慑力。 谢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刷子一样弄得玉润面颊有些微痒:“卿卿,我很想你。” 听到这四个字,玉润顿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上一回,在醉花阴的时候,他也是说了这四个字。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自己差点就被彻底吃干抹净。 “文妪,文妪她们都在外头。”玉润磕磕巴巴的开口,却听到谢珏“噗嗤”一声,笑的愈发开怀。 “卿卿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你了,人家都说一如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我们三日不见。”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竟是就这样抱着玉润安然入睡。 听到耳旁传来那清浅的呼吸,玉润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只手摸上谢珏的下巴,微微有些扎手的胡茬告诉她眼前之日只怕是多日不曾沐浴梳洗了。 看着如此疲惫的谢珏,玉润暗叹一声,只怕事情真的是很棘手,可是谢珏怕自己担心,却仍旧强撑着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莫名的,胸口被一股暖流填满,玉润也歪着头,用力贴紧谢珏所在的方向。 她所不知道的事,在前世,也是无数个如今日一般寂寞的雨夜,在黑暗中默默看着她的谢珏也会如这般走上床榻,静静地在她身边躺下,然后那修长漂亮的大手会搂住她的腰身,相依相偎,相拥入眠。 外室,迷迷糊糊的杏儿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响动,她刚要起身,却被身边的文妪一把按住。 “睡吧,别惊动了女郎。” 杏儿挠了挠头,见到并无情况,便又倒头入睡,半点没有注意到文妪在黑暗中睁开的双眸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忧伤。 现在,她似乎明白陈叔旁敲侧击提醒自己的那番话到底暗指了什么,原来女郎同谢四二人之间,竟是已有了这样深厚的情谊。 唉,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树大根深而后秒懂的小伙伴儿,请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吼吼~ 借着盗墓的东风咱们来一把反盗墓吧~但是不允许亲们将渣寻上交给国家!因为光腚总局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已经给不少人折磨的x尽人亡了,qaq。 ☆、第081章:邀约 翌日清晨,玉润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躺在身边的谢珏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榻,心中升腾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无人发现的庆幸,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玉润一笑,仿佛是在嘲讽自己那患得患失的心病。 房门突然被轻声敲响,文妪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传来:“女郎可是起了 “妪,进来吧。”玉润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应声。 文妪早已等候多时,听到玉润的声音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妪,梳洗过后,我要去绾绫那儿一趟。” 绾绫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昨晚却用计将绾绫支开,着实做的太不厚道,既然她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已经得到开解,也是时候跟叶绾绫坦白了。 熟料还不等她动身,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杏儿脆生生的嗓音。 “我们女郎正在梳洗,叶姑娘您稍坐片刻吧。” 原来竟是叶绾绫直接上门来了,玉润心念一动,正预备出门迎接,却不料突然听到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 “喵。” “诶?”玉润心中疑惑,脚下的动作也慢了两拍,就听见杏儿惊呼道:“哎呀好漂亮的黑猫!叶姑娘,可不可以给我抱一抱?” 杏儿年纪尚小,自然对眼前这十分可爱的黑猫充满了好奇,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只黑猫,却只见到它慵懒的爬在叶绾绫的怀里,连眼皮都不屑一抬。 黑猫冷漠的态度半点没有影响到杏儿的热情,叶绾绫也很大方,面无表情就得就将怀里抱着的黑球递了过去。 然而就在杏儿伸出手,刚准备去接时候,那黑猫却尖叫一声,毫不犹豫的从叶绾绫的怀中跳了起来,将二人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黑猫的后腿上还绑着沾了血的白布条,可这伤却丝毫没有影响它闪电一般优雅的动作,就在杏儿惊愕的目光中,那黑猫竟然是一下子窜到了刚刚迈出门槛的玉润脚边。 “蠢女人,要你的婢女离我远一点。” 黑猫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呜咽,不满的情绪昭然若揭。 玉润却是忍不住咋舌,惊愕的看了一眼脚边的黑猫,绿色的双瞳神秘而又美丽,像是两颗璀璨夺目的宝石。 只是这声音,怎么竟是如此熟悉? 玉润抽了抽鼻子,已经隐约猜到了这黑猫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嘴角也勾出一个颇为狡黠的笑容,旋即转眸对着叶绾绫等人道:“绾绫,这猫还真是可爱。” “可爱?”绾绫蹙了蹙眉头:“黑乎乎的,不好看。” 她这人一向直来直去,说话更是无比实在,只是没想到这黑猫竟好似通了灵性,她话音刚落,那原本还威风凛凛的黑猫顿时就变得念头耷拉脑袋。 玉润愈发觉得有趣,便故意调侃道:“既然不好看,你怎么要养着,不如送给我好好调|教调|教。” 黑猫祖母绿宝石般的眸子怨毒的蹬了玉润一眼,只听见叶绾绫果断拒绝。 第77节 “它受了伤,我是瞧着太可怜才带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黑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拖着一条瘸腿可怜兮兮的向着叶绾绫走去,杏儿准备去抱它,却被他一爪子拍开。 玉润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好笑,灵机一动道:“绾绫,我瞧着这猫,不大喜欢人靠近似的。” 叶绾绫闻言,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熟料玉润又道:“我记着儿时我在堂舅家,我有几个姐妹们也养过猫,那会子听她们讲说,这猫啊要是喜欢谁,就会舔她的手指还冲着她摇尾巴呢。” “当真?”叶绾绫不疑有诈,颇为认真的思量一番而后答道:“这猫不曾如此对我,看来它只怕也不喜欢被人圈养。” 黑猫都要急死了,将玉润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心思都有,只可惜当着叶绾绫的面,它自然不能放肆,只好冷飕飕的回望了玉润一眼,当真甩了甩尾巴,屁颠屁颠的冲着叶绾绫跑去,边跑还边用舌头在嘴边舔上一圈,装出十分乖巧的模样。 见到此情此景,叶绾绫大为诧异,但也没仔细想,只是怕他牵扯到伤口,连忙躬身将它从地上抱起。 杏儿在一旁看着满脸艳羡,然而叶绾绫却浑然不觉,满心只惦记着昨夜叶绯到底同玉润说了些什么。 玉润自然知晓她的顾虑,便立刻将她迎进了内室,寝房中,二人相视而立,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玉润率先打破了沉默。 “绾绫,你放心,你哥哥他现在过得很好。” 玉润干巴巴的吐出这一句,眼角的余光却扫见那黑猫幽怨的小眼神儿,额角的青筋不由得跳了几跳。 “真的?”叶绾绫的情绪很是复杂:“那他现在……还在么?” 问出这个问题,叶绾绫却反而显得更加忐忑不安,抱着黑猫的怀抱也紧了紧,掌心不由自主渐渐汗湿。 玉润顿觉头大,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那黑猫又低低叫了两声,可听在她的耳中却变成了一句清晰的。 “不可说实话。” 如此说来,非夜并不想让绾绫知道自己如今藏身于这只猫的躯体之中了? 想到这里,玉润不由得叹息一声,扯谎道:“他现在已经走了,绾绫,你希望他还一直陪在你身边么?” 叶绾绫的唇抖了抖,终究是用力摇了摇头:“不,我希望他不要再做孤魂野鬼。” 听罢,玉润又忍不住长叹一声:“你的意思,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定会帮你转达的。” 叶绾绫这才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抽了抽鼻子点头道:“我这一世,欠哥哥良多。” 她霸占了那人的身份,最后还连累那人命丧黄泉,更重要的是,那剥皮之痛,他竟生生替她受了。 叶绾绫越想越是揪心,却忽然听到玉润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绾绫,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叶绯没有这么做,只怕会比现在的你还痛苦。” “诶?”叶绾绫抬眸,晶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不解。 “他之所以这么做,应当就是希望你平安无虞吧。”玉润看了一眼缩在叶绾绫怀中的黑猫。 “如果他当时没有代你受过,没有替你去死,应当会比你更加悔恨,所以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办法抹去你的记忆,所以守你此生平安喜乐,应当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吧。” 叶绾绫一怔,心口像是被什么握住了一般,有痛感,却更多的是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女郎,女郎!”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杏儿急切的呼唤声,玉润收敛了心神,连忙将房门打开,熟料一脚买入门槛的人不是杏儿,反而是谢明珠身边的心腹婢子。 “我都说了我们家女郎有客人在!”杏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上来,可惜身板太过瘦小,拦不住那高高壮壮的侍婢。 玉润瞟了一眼谢明珠的侍婢,脸上也露出几分不愉,那婢女是察言观色的行家,自然明白的自己恐怕已是得罪了玉润,连忙陪笑道:“奴婢鲁莽了了,只是我们女郎有急事,想请王姑娘过去一趟。” 谢明珠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儿,玉润立刻警觉起来,不知怎地就联想到昨夜谢珏悄悄潜入自己房中之事。 难不成真么快,她就知晓此事了? 明明觉得毫无道理,可玉润就是隐约的有些害怕,这个谢明珠着实邪门的很,她明明手里捏着不少自己的把柄,可却始终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不是的又蹦跶出来膈应自己,当真……难缠的很。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玉润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明珠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那侍婢脸上顿时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情,眼睛若有若无的瞟过叶绾绫的方向。 叶绾绫虽然不善言辞,但毕竟是个聪明人,连忙对玉润颔首行礼道:“我先回去了。” 玉润点头,随后又瞥了那婢子一眼,笑道:“姐姐且等我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那就麻烦女郎动作稍快一些了。” 看着婢女如此胆大妄为的提醒她们主子,杏儿仰起头气愤的发出一声冷哼,然后拉着那侍婢向外走去。 这一回,侍婢没有再挣扎,二人一出门,玉润便换了一身外袍,相比于早上那件朴素的样式,这件则更正式一些。 因为上一回突然邀请玉润去洛阳王府的事儿,玉润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谢明珠这丫头鬼点子太多,她可怕半路又被谢明珠拐到什么贵女或者亲王的宴会上去。 熟料等到玉润同那侍婢出了小院,对方没有将玉润带向谢明珠的院落,而是直接朝着二门外走去。 玉润心生疑惑,连忙张口询问,可那婢女却是神秘一笑,轻声答道。 “女郎莫急,等到了地方,您就知道了。” 她的语气虽然如常,可玉润却在其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第082章:朱砂 雨后初霁,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泥土馨香。 玉润直跟那侍婢出了二门,才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要去哪儿? 玉润心中不由得打鼓,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马车的方向,忽间车后走出一个身段窈窕的人影,那人身着一袭浅紫色抹梭妆花月华裙,正巧笑嫣然的望着自己。 “玉润姐姐,”她甜甜的叫了一声,白里透红的容颜那般娇俏,微弯的柳眉配着半含笑意的杏眸,如玉润是个男子,只怕是身子早已为之酥掉半边。 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可玉润不得不说谢家人的长相都是人中龙凤,就连最不争气的谢球,那张带着邪气痞笑的小白脸都足以迷惑一众女郎。 “不知妹妹相邀,是有何事?” 玉润大为迷惑不解,索性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谢明珠的笑容仍旧看不出丝毫破绽,她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亲昵,十分热情的走上前挽起玉润的一只胳膊,直接将她拉上了马车。 “姐姐同我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候,您谢谢我还来不及呐!” 她的声音甜甜,任谁都无法忍心拒绝,玉润涩然一笑,也没挣扎便主动走了上去。 她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真的给她惹毛了,也不用顾忌谢珏,亲自动手狠狠收拾她一顿! 谢明珠自然不知道玉润此时心中所想,仍旧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笑嘻嘻的说:“其实告诉姐姐也没什么,祖母说眼瞅着就要换季,只怕姐姐走得匆忙并没有带太多夏季的衣裳……” 这一点阮氏的确猜得没错,玉润在王府的时候,新安公主千方百计的给她穿小鞋,诸如衣裳月例一类都是能省则省,她现在那几套能够撑门面的华服,大多还是在会稽的时候,周氏做主给做的。 只是事实虽如此,自己却不能这样平白受了谢家的里,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况已经送回借着谢道韫的面子在蹭吃蹭喝了。 于是她连忙推拒道:“不必了,我已吩咐文妪将尺码送去了成衣店,若是再做,岂不是浪费。” 这句话自然是在撒谎,玉润心中清楚不日大军将前往南安,所以别说是制衣裳,就连甘露寺的那笔宝藏她都派人去通知了法照大师,先用来买地种粮,因为至少十年内,洛阳城还是绝对太平的。 只是这样交代好一切的行为她自然不能跟谢明珠说。 谢明珠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旋即哈哈笑道:“玉润姐姐不必担心,女儿家哪有嫌弃自己衣裳多的。” 玉润心知盛情难却,只好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也罢,如果此事真的是阮氏的意思,她也是绝对推拒不了的。 二人只说了一小会儿的话,谢明珠就抬手打了个哈欠。 “哎呀,祖母就是麻烦,选个成衣铺子都要什么百年老字号,啧啧,就是路程远了些,玉润姐姐要是累了,就先歇歇吧。” 车厢正中央放置的矮几上正燃着一路安息香,淡淡的味道的确让人有昏昏欲睡之感,玉润瞥了一眼那香炉,有看了看软在靠垫上已率先闭上了眼的谢明珠,唇角微勾,旋即也徐徐合上了双眸。 谢明珠的话果然没错,马车直走了两个时辰,才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感觉到身下的震荡感消失,玉润却并没有睁开眸子。 “玉润姐姐。” 谢明珠此时也已经醒了,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玉润的手背,似乎是想要将她唤醒。 “玉润姐姐快醒醒,咱们到了。”她的声音并无一丝异样,见到玉润仍旧没睁开眼睛,只好对守在外面的侍婢道:“且等等吧,等玉润姐姐行了,我们再进去。” 听到这话,玉润心生疑窦,难不成谢明珠并没有的打算暗算自己? 既然如此,也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必要,她假装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然后睁开惺忪睡眼。 见到玉润醒来,谢明珠立刻笑道:“玉润姐姐您也忒是心大,就不怕明珠拐了您。” 玉润也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起身一边跟着谢明珠跳下马车,一边应道:“明珠这般聪慧,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谢明珠脚下的步伐微微停顿,听到这句话干笑道:“玉润姐姐可别太高估我,我们家呐,除了四哥聪明无匹外,其他人啊,都是会做蠢事的。” 这句话说完,玉润不由得蹙眉,在谢明珠的心中,好像谢珏始终如神祗一般完美。 似乎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谢明珠连忙打圆场:“我也是开玩笑的,想当初,我四哥被三叔祖整的也是很惨。” 三叔祖?说的不就是谢安么。 玉润想起那晚谢珏讲述他十岁那年之事,不由得点头:“的确,不过只是一只信鸽,谢大人都能对谢珏的性子明察秋毫,当真乃神人也。” “不过是一只信鸽?!” 谁知谢明珠听到这句话,竟是猛然回过头来,娇俏的容颜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狰狞。 她冷笑一声:“没想到四哥还真是什么都跟玉润姐姐讲啊。” 玉润没想到她会对这件事如此敏感,便托词道:“是听二伯母偶然提起的。” “哦?姑母么?”谢明珠眸中的冷意更深,玉润觉得有些古怪,再定睛细看时,却见到谢明珠杏眸中的汹涌波涛已归于平静,一声若有若无仿若呢喃般的叹息传来。 “岂止是一只鸽子那么简单。” 只是她这声音太低,以至于玉润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发生了幻听。 气氛顿时又变的极为尴尬,好在前面走来一个身宽体胖,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 “谢五姑娘大驾,王某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王记成衣铺子的掌柜,在他听说玉润是琅琊王氏中人之后,态度更加热情。 第78节 “既然小姑子是琅琊王氏的人,那我也不好再同您攀亲戚了。”王掌柜显然很会说话,对玉润的容貌身材不着痕迹的夸赞了一番之后,便将她们二人邀请到专门接待贵客的茶水间。 刚刚走进茶水间的大门,玉润就忽听里面传来伙计清脆的嗓音。 “小的都记清楚了,玄青、绛紫的绸缎各二匹,还有龟甲花和石青色的蜀锦各一匹……” 玉润心下一沉,脚步也是一顿。 听着伙计念得不论颜色还是样式,好像都不是女子穿的,如此说来,这里面有男人了? 玉润立刻警觉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犹豫,谢明珠返身走到她面前,一改方才那莫名的阴冷之感,柔声问道:“玉润姐姐,怎么不走了?” 玉润轻咳了一声,看向那王掌柜:“掌柜好似是有客人?” 王掌柜连忙赔笑,那弥勒佛般的笑面让人半点戒心也无。 “小人不才最近新受了一个伙计,现在正忙着学如何记住店里头的材料和花样呢,女郎不必在意。” 可谁知道玉润听了这话,却突然问了一句:“听明珠妹妹说这店,已是百年老店?” 王掌柜一愣,旋即自豪的点头笑道:“不错,所以女郎在我家制订的衣裳,绝对保质保量。” “既然如此,玉润有个不情之请。” 王掌柜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女郎不妨说来听听。” “我叔父近些日子在做些小生意,其中也有朱砂、蓝草一类的染料,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兴趣,跟我叔父合作啊?” 见她这般磨磨蹭蹭,还在门口谈起了生意,谢明珠眉头大蹙,忙对王掌柜使了一个眼色。 王掌柜的额角不由得渗出一层冷汗,想也不想便道:“女郎既是有这个打算,那就先请入内,咱们从长计议。” 可谁知玉润听了这话,却反而后退了一部,冷笑道:“明珠妹妹既然是这儿的老顾客,怎地见到个冒牌货还认不出来?” 谢明珠顿时面露惊色,那王掌柜也是骇的不行,表面上却还强词夺理道:“女郎糊涂了,我的确这店里的老人儿了。” “我糊涂?”玉润怒极反笑:“能够坐上百年老店的掌柜,想必不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非比寻常,可是您怎么连朱砂染色容易褪色一事都没有察觉呢。” 王掌柜面上的笑容终于消失,身子也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见状,谢明珠满眼无奈,本以为找了个机灵的,没想到如此不中用,竟然露了这么大的破绽,看来玉润这人,的确不能小觑。 “明珠妹妹,看来今日这衣裳是做不成了,不如过几日我请裁缝来咱们府上量量尺寸,岂不是更省事?” 见她言语之间慢慢都是对自己的讥讽,谢明珠一张脸气的紫涨。 她走上前狠狠地踹了那肥胖的中年男人一脚骂道:“不中用的东西!”然后转眸看向玉润。 “玉润姐姐,明珠也是一时不查,竟给这人骗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您又何必急着走呢。” 玉润正想开口拒绝,谁知却听到茶水间里突然传来男子中气十足的嗓音。 “是啊,来都来了,女郎莫要急着走。” 这声音,难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朱砂痣和蚊子血============== 谢珏:作者菌竟然头一回用了这么文艺的章节名,不错不错。 渣寻:捂脸,感谢四郎夸赞! 谢珏(深情望向玉润):卿卿,你说我与你而言,是蚊子血,还是朱砂痣? 玉润(淡定脸):反正都是红色的,不如说大姨妈来的更贴切, 渣寻补充: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天…… ps:诶,这么高大上的章节名好像又被我秒毁了呢捏~ ☆、第083章:报恩 玉润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声音,然而即便是她绞尽脑汁,也无法判断出声音主人的身份。 可是那语气又是如此熟悉,她明明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 就在她犹豫不决,停在原地不肯行动时候,原本紧闭的大门却突然被一把推开,一身暗色云纹玄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玉润立刻警觉的抬起头,同来人恰好打了个照面,不看不要紧,那人丰神俊朗的容颜恰恰映入她的双眸之中。 竟然是刘裕! 怪不得自己一时没有听出来他的身份。 见到是刘裕,玉润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毕竟以刘裕的身份,绝对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可担忧虽然消失,但疑虑却是更甚。 谢明珠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千方百计的将她引到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她来见刘裕?最重要的是,她和刘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熟了? 似乎是看出了玉润的顾虑,刘裕连忙拱手一让,微微有些愧疚的解释道:“女郎莫要乖谢五姑娘,她也是担心我们二人相见或许太过突兀,才不得已安排了这些。” 好一个不得已,玉润冷笑,凉飕飕的瞥了一眼谢明珠,不仅见到对方半点愧疚也无,甚至还上前恬不知耻道:“玉润姐姐,你可不要怪我啊,要不是刘大哥求我,我才不帮他这个忙呢。” 言罢,竟还调皮的挤了挤眼睛,看的玉润牙根直痒。 努力收敛起心中的怒火,玉润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哦?是么,那明珠妹妹当真是有心了。” 她的语调充满讽刺,可谢明珠就是能面不改色的保持她那天真的微笑。 见到这一幕,玉润心中感慨这谢明珠的确是谢珏的胞妹,就连厚脸皮的功夫都得他真传。 听到玉润这样的口吻,刘裕当然是最为不自在的一个,他连忙躬身对玉润行礼道:“是在下唐突了女郎,真的非常抱歉。” 他道歉的态度很是诚恳,而且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即便是对玉润不敬,也没什么好诟病的,能够如此做低姿态,玉润当然也不能再板着一张脸。 玉润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好整以暇的对着刘裕开口道:“玉润并非针对郎君,只是被这身边之人欺骗的滋味,着实不大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谢明珠就在一旁委屈道:“玉润姐姐,你这是怪我了?” 瞧!不愧是谢明珠,明明是她先来算计自己,到最后都能变成占理的一方,前世的自己脾气冲,二人经常言语不合冲突起来,阮氏虽然不大待见谢明珠,可她毕竟有母亲护着,又因为谢明珠这样的言论,使得自己总是吃亏。 这一世她学聪明了,虽然表面上看来同谢明珠没有交恶,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着实恶心到她了! 想到这里,玉润收敛了笑容,反而露出一副惶恐的神情,连忙摇头道:“怎么会,我没有怪明珠妹妹的意思,我……不敢的。”她后面的话说的声音极小,可只要在场的人留心,也足以听清。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将一个寄人篱下,不敢直白表达爱憎的可怜人演绎的淋漓尽致,以至于谢明珠之前的那句娇嗔,都有了威胁之感。 刘裕眉头大皱,看向谢明珠的眼神也没了先前那般的感激。 谢明珠嘴角的笑容僵住,她当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了,于是只好尴尬的一笑应道:“玉润姐姐不怪就好。” “几位客观请里面做,小的这就去给您沏茶。” 好在这铺子里的伙计机灵,听完了这三人的对话,连忙上前打圆场。 玉润自然没有再拒绝,跟着刘裕来到了茶水间。 三人刚一落座,刘裕便率先开口道:“先前在洛阳王府中不便直接道谢,当初在路上得女郎相救一事,德舆感激不尽。” 他这一句话,完完全全给玉润说懵了,眼看那琥珀色的眸中疑惑越来越深,玉润终是摇了摇头:“刘公子是认错人了吧?” “不,我绝不会认错!”刘裕说的斩钉截铁,他一眼望见这双琥珀色的双眸,就立刻认出玉润正是当初马上的白衣女子,若非有她相救,自己恐怕最终只能沦为胡人的俘虏。 看着对方这样一副信誓旦旦,还想要回报救命之恩的模样,玉润顿觉压力山大。 如果人真的是她救的也就算了,可关键是她压根不记得有这回事儿啊,虽然以她对刘裕未来的遇见,很希望对方能够欠自己的情,但也不能冒认。 于是乎玉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刘公子,我的确不记得还有此事,而且你说那人能够救你,相比不是功夫不凡就是医术超群,只可惜玉润不才,这两样都不沾边,不过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想必真救了您的那位女郎,也希望您能平安便好,不会求什么回报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更是让刘裕哑口无言,只见他苦笑着点了点头,颇为无奈的望了玉润一眼:“我明白了。” 玉润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只怕是以为那些都是自己的托词了。 见到刘裕误解,玉润颇为头痛,忽而又听他道:“女郎放心,德舆日后不会再提起此事,但若是有朝一日,女郎有什么请托,尽管来找我。” 得,这死心眼的还非认准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不过既然他非要报恩,自己也不应该拦着,于是玉润大大方方就应承下来。 谢明珠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不免狐疑,难不成当真是刘裕认错人了,还是说玉润不想承认自己救过人。 不过不论是哪一个,眼前这女人都不能小觑。 三人又闲扯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玉润终是顺理成章的起身告辞。 玉润前脚上了马车,谢明珠后脚就跟了上来,二人对坐在马车中,却是相视无言。 良久,谢明珠终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玉润姐姐,今天的事,我真的错了。” 人前装委屈,人后又道歉,这个谢明珠变脸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玉润歪头看向她,漂亮的眸子里隐藏的深意却让谢明珠暗暗心惊。 “明珠妹妹,”她骤然开口,说的却是:“你……不喜欢我吧?” 谢明珠被这一句话问愣了,显然没想到玉润竟然会如此直白,她张了张嘴,半天才干笑着接道:“怎么会呢,玉润姐姐您是误会了。” “误会?”玉润挑眉一笑,竟是有那么几分邪气:“不,不是误会,你应当讨厌我的。” “我没有。”谢明珠连忙要解释,可玉润却不给她半点机会。 “毕竟那一日,谢珏他可是因为我,给你这个亲妹妹都摔下车了。”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谢明珠的脸上果然又划过一抹狰狞之色。 看来她是知道的,知道那一日害她摔下马车,灰头土脸回府的人是谢珏。 “当时,我还觉得谢珏他做的着实有些过分。”玉润啧啧叹道,却是轻轻站起身来走到谢明珠的面前,半是调侃半是讽刺道:“毕竟给明珠妹妹吓得都不敢让车夫将马车赶得太快。” 被对方说中自己的阴影,谢明珠气恼的咬了咬唇,正准备反驳,却突然感觉到玉润按上了她的肩膀,然后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拔掉了她头上的簪子从车窗中扔了出去。 “你!”谢明珠惊叫一声,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的胆大。 “谢明珠,我告诉你,你讨厌我,我也恶心你!”玉润看着眼前之人水汪汪的杏眸,明明是写满了无辜,却膈应的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要撕破脸皮,那就干脆来的彻底一些。 第79节 谢明珠立刻挣扎起来,有些惶恐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玉润看了一眼闭合的车门,又看了一眼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谢明珠,冷笑道:“你若是再敢招惹我,我不介意做一次谢珏干的事儿。” 她竟然是想给自己丢下马车! “你做不到的!”谢明珠气哼哼的瞪着玉润,娇俏的脸蛋儿也变得有些扭曲。 “哦?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做得到?”玉润的笑声更冷:“想必谢五姑娘养尊处优惯了,没见过市井泼妇的阵仗,我们二人若是一起滚在街上成为全洛阳城的笑柄,想来也是件趣事,毕竟在这人人自危的世道,能够快意恩仇者也不多了。” 疯了!这女人真是完全疯了! 这是谢明珠脑子里的唯一念头。 “怎么?明珠妹妹不愿意?也是,身为女儿家,有几个不在乎闺誉呢。” 可谁知她说完这句话后,谢明珠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她回望着玉润,杏眸中竟是闪过一道水光。 如此脆弱的神情,玉润还是第一次见,可随后她却咬牙道:“玉润姐姐难道就不怕,我将事情都告诉给祖母么!”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自己的把柄还在谢明珠的手里呢。 “既然如此,明珠妹妹就去说吧。”玉润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着实让谢明珠更加看不透。 “以你的性格,难道真的对阮氏只字未提?如果你真的没有提醒,只怕也是因为不到时机吧。” 见她将自己看的如此之透,谢明珠眼底一闪而逝杀机。 ☆、第084章:姻缘 谢明珠的目光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看的玉润不由得大为蹙眉,虽然被看的很不舒服,可玉润还是毫无畏惧的对视回去,手背却是突然一沉,原来是被谢明珠伸手扣住。 “玉润姐姐说得真好。”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奇怪。 “只是有一点,你想错了。”谢明珠声音幽幽,也不管此时此刻凌乱的鬓发,一下子将脸凑到她的面前,二人几乎是鼻尖相触。 一阵风突然吹入,带着丝丝寒气,玉润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终是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压迫感骤然消失,可还不等玉润长舒一口气,边听谢明珠冷笑道:“我不告诉祖母,不是因为时机未到,而是因为谢家的每个人都是虚伪之至!” 这是她第一回在自己的面前表露出谢家众人的态度,玉润越发觉得古怪,她知道阮氏对这个孙女想来是不喜的,但尽管如此,却也没亏待过她,为什么谢明珠的怨念竟是如此之大? 见到玉润不答,谢明珠的笑声竟是越发的肆意。 “怎么?姐姐不信?”她那双翦水秋瞳始终盯着玉润,像是不打算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旋即残忍一笑,冷然道:“你心心恋恋的谢珏,亦是如此,只不过他比谢家的这些个伪君子,都要幸运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抓着玉润手背的手指骤然用力一收,尖锐的指甲竟是在玉润柔嫩的手背上划下了几道血印。 可见怨怼之深。 玉润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谢明珠看起来比自己瘦弱,但力气却很大,心中不免狐疑。 不过听了她这番言论,玉润心中疑惑更深,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试探。 却不料刚一出口,就感觉身下的马车停了下来。 难不成是已经到了? 明明来的时候用了很长时间啊? 就在玉润的迷惑不解的时候,马车外面突然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 “四公子……” 竟然是谢珏? 玉润和谢明珠一样吃惊,只是同玉润的惊喜不同,谢明珠的表情满是嘲讽。 果不其然,只听见谢珏清润的嗓音徐徐传来。 “五妹妹出来了这么久,母亲怕你一时糊涂迷了路,差我接你回去。” 他的语气轻佻,摆明了是话里有话,明嘲暗讽。 谢明珠咬了咬唇,并没有如玉润想象中的那样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是甜甜的应道:“幸亏是四哥来了,不然我可能真的就给丢了。” 说到这里,她又转眸看向玉润,杏眸中有着异样的光彩。 “我丢了倒是不要紧,但要是给玉润姐姐丢了,可就糟了。” 车厢外,骑在马上的谢珏眸光一黯,瞬间收敛了那时刻挂在嘴边的笑容。 “不过眼看着就要到大街上,四哥你最好还是被跟着我们一道,否则道路都要给爱慕你的女郎围堵的水泄不通了。”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马车中传来,谢珏冷哼一声带上斗笠,然后干脆利落的将车帘一把撩起。 可当他看清楚车帘中那二人双手紧扣,难分难舍的状态时,漂亮的眸子顿时变得赤红。 “怎么回事?”他看了看玉润,又看了看因为失去了发簪,头发凌乱在一起,还被玉润抓住肩膀的谢明珠。 得,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狠狠给谢明珠欺负了一顿。 玉润吞了吞口水,仔细想想自个儿也不冤枉,只是一想到如何解释,却又觉得着实难以启齿。 谢明珠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告状,而且还头一遭的帮玉润解围。 “有蛇爬到了我身上,我吓坏了,玉润姐姐帮我赶走了,四哥你也知道,我最怕蛇了。” 她说完,还朝着车厢的地板上努了努嘴,玉润狐疑的看过去,竟然真的看到一条细细的墨绿色小蛇软软的爬在上头,只是一动不动的早没了气息。 强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玉润震惊的看着谢明珠,她本以为对方不过是托词,可是什么时候 ,这车厢里当真混进来蛇了? 这条蛇的出现是偶然,还是早有安排?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谢明珠投过来的拿到目光更加的阴冷,谢珏抓着车帘的手却是紧了紧,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腕处的青筋竟是崩裂出来。 良久,他才疲惫的应了一声:“下来,上我的马车吧,这车不安全。” “恩,玉润姐姐快走吧,这里太可怕了。”谢明珠可怜巴巴的牵着玉润的手跟迈过那条蛇的尸体,玉润可以感觉到从指尖处传来的战栗。 谢明珠当真怕蛇么?玉润眉头大蹙,虽然她现在表现的抖如筛糠,可自己却是清楚,前世她最喜欢的一道美味,就是蛇羹。 思量之间,二人已经坐上了谢珏的马车,经过了先前的一番波折,二人也都冷静了下来,终是一路平稳的回了谢府。 下了马车,玉润本欲回到自己的院落,却不想被谢珏抬手挡住。 “卿卿,南安之事,应当速战速决才是。” 他的声音很低,只够他们两个人听清,玉润连忙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拜见姑母同太夫人吧。” 她昨晚想了一夜,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谢道韫说要去襄阳寻亲,若是她没有记错,自己的亲舅父郗恢如今正镇守襄阳,而且洛阳王原本也打算秘密行军,这样一来,打着去襄阳的幌子,一行人出了洛阳城再乔装改扮转向南安,更能够掩人耳目。 思及至此,她便走向了前堂,以往这个时辰,谢道韫都会陪着阮氏一道品茶闲聊,谢道韫妙语连珠,常能逗得阮氏合不拢嘴,心情大好,正是自己提出要求的绝佳时机。 打定了主意,玉润加快了步伐,远远的有侍婢瞧见了她的身影,连忙进去通报。 “玉润给太夫人请安。” 玉润一进门,便恭敬的给阮氏行了一礼,阮氏此刻正斜靠在秋香色大迎枕上,半掩的帘子遮挡了她的面容,看不见半点表情。 如玉润所料的那般,谢道韫正服侍左右,见到玉润进门,连忙拉起她笑道:“不必这么多礼数,我都听说了,你是要去襄阳探望你舅父?” 玉润面露惊讶,谢道韫连忙解惑:“听他们说你昨日收到了舅父的书信,我便猜着你今日要过来找太夫人了。” 见到谢道韫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玉润瞬间明白过来,心中也顿时涌出一股感激。 不论何时,她这个二伯母都始终帮助着自己,只怕这一回,也是谢珏提前打了招呼,她便说了这么一番话让事情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榻上的阮氏显然也听见了这番话,她轻咳了一声,立刻有婢女上前将她扶起,这回玉润终于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 几日不见,阮氏的气色却没了往昔的红润,唇色也比以往更加惨白。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似乎刚忙完谢珏的葬礼吧,后来自己嫁入谢府时,还听下人们提起葬礼过后,阮氏就大病了一场之事。 只是没想到这一回,谢珏虽然活着,可她却仍旧有病前的征兆,玉润不由得唏嘘。 “玉润,”阮氏突然唤了她一声,玉润抬眸,立刻走上前来。 带着厚厚老茧触感粗粝的手指握住了她娇嫩如柔荑般的小手,瞬间和记忆中的感觉重叠,让玉润一时间感慨万千。 “听说你是二月生辰?” 玉润讷讷的点了点头,不知道阮氏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此事。 阮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和蔼的笑了笑,拍了拍玉润的手背道:“好孩子,你且去吧,你父母那里,我会派人送信说明的。” 玉润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应允,明明十分开心却又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她福了福身子,对阮氏和谢道韫行了个礼,这才告辞。 直到玉润离去良久,又躺会榻上的阮氏才颇为无奈的长叹一声道:“这孩子八字不好,命里带煞啊。” 谢道韫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想了想笑道:“我还记得法照大师说我们四郎命数太浮,找一个能够压制的,也未必是坏事。” 阮氏似乎还是有几分犹豫,可却也并未反驳。 见到她似乎有被说动的痕迹,谢道韫暗想谢绝果然是个小狐狸,将自己祖母的性子拿捏的如此到位。 谢家祖上曾有一位据说是得到成仙了的,阮氏对此事始终都是深信不疑,所以鬼神一事,她想来敬畏,更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这些佛法。 想到这里,谢道韫便试探的将谢珏教她的那些说辞拿了出来。 “法照大师还说,这两个孩子的八字极合,命中注定有三世姻缘。” 阮氏更加沉默,微微有些浑浊的眸子终是重重的合上。 半晌,她叹道:“我原本是对四郎寄予厚望的,若非当年那事,我威逼也好利诱也罢,都一定要让他接任谢家的族长。” 闻言,谢道韫一怔:“母亲如今是放弃这个打算了?” “哼……”阮氏冷笑一声:“老三早就说过他这孩子天性凉薄,我却还是死心不改,可是现在,他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哄骗,还不惜收买自己的姑母,这样任性妄为不识大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个担子,他是注定扛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姑姑一秒变神棍========= 话说有一天,谢家姑姑突然改行做起了神棍。 于是问题铺天盖地而来…… 叶绾绫:谢姑姑,能麻烦您帮我算算猫粮什么时候打折么? 阮氏(怒摔):快给我算算谢球那混小子给老身的假牙藏到哪儿去了! 第80节 谢珏(羞涩脸):姑姑,那个……麻烦帮我算算我家卿卿的小日子,是哪几天…… ☆、第085章:同行 听完阮氏的话,谢道韫先是表情一僵,旋即才恢复自然,陪笑道:“母亲果然明察秋毫。” 看来谢珏这个小狐狸到底没算过阮氏这老狐狸啊。 “不是我明察秋毫,而是四郎这孩子,唉……罢了罢了,且由他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今,也是老喽。” 阮氏感慨一般的摇了摇头,谢道韫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再说玉润回到自家院落,便偷偷将文妪叫到房中,同她简单讲述了南安之事以及自己的打算。 果不其然,文妪一听便立刻变了脸色。 “女郎,这!这使不得啊!” 在她这般年纪的人看来,身为女子首先不应当抛头露面,更不应该搀和到如此危险的事情中去。 玉润何尝不了解文妪的脾性,只是自己若想要成功脱身,必须得依靠文妪从中周旋,这样一来,她便能够顺利金蝉脱壳。再者文妪视她若示己出,自己也不忍心就这样扯谎欺骗于她。 “妪,我必须去。”玉润回答的斩钉截铁:“现如今我在王家的地位极其尴尬,若是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得找准靠山,可是如今建康城中的朝臣都以皇命为尊,陛下又常常嗜酒大醉,再也没有比洛阳王更好的退路了。” 文妪摇头:“您说的这些的老奴都不懂,只是女郎你可曾想过,您若是就这样跟着谢家四郎去了,日后一旦被他人知晓,您的闺誉岂不是就……” 不等文妪说完,玉润淡然一笑,颇为无奈的望了她一眼:“妪,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么。” “嗯?”文妪纳闷的应了一声,疑惑的看向玉润。 “谢珏他如今已视我为囊中之物,今生今世,即便是他不肯娶我,也绝不会放任我另嫁他人了。” 想到这里,玉润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谢珏那张倾城绝色的容颜,说来也奇怪,明明每次都因他太过厚颜无耻所羞恼,可是每每想起,却又觉得甜到心坎儿里去。 文妪愣了,看着自家女郎那下意识弯起的唇角,暗暗叹息。 这哪里是谢珏不肯,只怕是女郎她自己深陷其中了吧。 完了完了,文妪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少女,原本到了嘴边的千万句叮咛,也只化作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老奴会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此事的。” 文妪是极了解玉润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给女郎徒增烦恼,还是帮她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吧。 见到文妪应允,玉润很是感激,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南安之事便这般提上了议程。 七日之后,一对人马浩浩汤汤的从洛阳城出发,向着襄阳前行,不明就里的围观百姓都以为是谢家的某位媳妇要归家省亲。 马车颠簸而行,车厢中的谢珏抬手,竟是四平八稳的将一壶茶给斟满,幽幽茶香霎时溢满了整个车厢,令人心旷神怡。 谢珏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握住茶杯递到玉润面前,笑容很是不怀好意。 “卿卿,这城中的百姓都猜测你是我谢家妇,你如何看呐?” 看他问的如此大言不惭,玉润也不拘谨,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唇齿间顿时香气四溢。 “能如何看,受之无愧罢了。” “受之无愧”这四个字一出口,谢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又为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可是这茶水一入口,谢珏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玉润见状连忙将舌头张开,拼了命的吐了吐,早就被烫红的不成样子。 谢珏原本白皙俊俏的小脸已是被憋得紫涨,半晌才从被烫的有些肿胀的喉咙中嘶哑的挤出一句:“这么烫,你怎么不说。” 玉润一边用手在舌头面前扇风,一面淡定从容的应道:“郎君如今可是知道我的感受了,明明是被置身沸水中煎熬不已,可却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此言一出,谢珏立刻一怔,紫涨的面容渐渐恢复如常,可眸光却变得愈发深邃。 “卿卿……”他的声音仍旧嘶哑,显然是被烫的不轻。 玉润心中终于生出了几分愧疚,早知谢珏方才那般冲动的一饮而尽,她应当多少提醒一下的。 可这愧疚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又被谢珏接下来这番话生生压了回去。 “我少年成名,非议无数,也常如你今日这般,被放于沸水之中煎熬不已,原本对此我是深恶痛疾的。”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眼角眉梢突然划过一抹神秘的笑意:“可是到如今,我却觉得很好。” “好?”玉润不解,耳边立刻又传来谢珏清润的嗓音。 “世人不许我做的,我就偏要做给他们看,世人又喜猜来猜去,我就偏偏弄得扑朔迷离不许他们知晓,便是在这水中,我也得泼出去几滴,烫烫别人才好的。”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着突然抬起玉润的下巴,一张脸转瞬放大在玉润的面前。 “卿卿是哪里烫着了?为夫给你吹吹可好?” 玉润这才想起来,谢珏握着那被子,自然是知道温度的,他呀,根本就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还有方才那一幕,也不过是苦肉计罢了!自己这不就一个不差,给他占了便宜么。 玉润还想挣扎,可是谢珏却先一步攻占了她的唇舌,两个滚烫的温度相贴在一起,像是两束火花相撞,瞬间将车内的温度点燃。 时间如沙漏般流失,玉润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漫长,就在她感觉到呼吸都变得见见困难时,朦胧中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厢被重重的敲了两下。 玉润就要推开谢珏,可谁知道对方却早有准备,竟是指骨着她的双肩不准她轻易挪动分毫。 似乎是没有得到回应,外面传来了交谈声,但玉润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竟是一时间难以听清。 就在她有些惶恐的时候,只听见“哗啦!”的一声响动,车帘竟是突然一下子被人掀了起来。 洛阳王寒着一张脸看着车厢中的二人,站在他身边,怀中抱着黑猫,一身男子装扮的叶绾绫也是满面惶恐,这惶恐在见到车中二人交叠在一起唇舌之际,又变成了尴尬。 叶绾绫清了清嗓子,第一反应竟是伸手挡住了黑猫的眼睛。 黑猫:“……” “到地方了。”额角的青筋跳了半天,洛阳王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匆忙中,玉润推了推谢珏,终于觉得桎梏着自己的那双大手松开,于是立刻后退,将自己淹没于黑暗之中。 谢珏则是邪气一笑,起身将玉润挡住,转眸看向洛阳王,挑眉道:“王爷应知,成大事者必当能人常人之所不能,珏本是有意试探,唉,没想到您终究还是令我失望。” 看着这厮舔着脸返回来指责自己,洛阳王几乎被气的背过气去,只不过他天生性子冷淡,很少表露出情绪,所以即便如此也只是冷笑一声。 “谢四,你好大的胆子。” 谢珏笑容不改:“王爷抬头看一眼天色,等到夜里行军,方是上策。” 洛阳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这厮的态度着实不爽,他的眼神恶狠狠的扫向谢珏身后,玉润清秀的容颜隐约可见。 “居然是你?”洛阳王皱眉,这少女,不是在他府上放孔明灯的那个么?不仅如此,她的见解十分独到,自己正是因此才开始留意乞伏国仁。 “卿卿,还不快给王爷请安。” “她就是你的卿卿?”洛阳王一脸惊愕,面色瞬间黑的可以滴出墨汁。 这两个人,一个在他府中反分析了秦军的隐患,另一个又出主意让自己却南安斩断乞伏国仁的臂膀。 他该不会是,被这夫妻两个,给摆了一道吧。 洛阳王很是郁闷,那爽捏着车帘的手竟是激动之下,将整个帘子全扯了下来。 “刺啦!” 刺耳的裂帛之声传来,叶绾绫怀中的黑猫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喵。” 见势不妙,叶绾绫连忙抱着猫躲入了人群之中,洛阳王嘴角抽搐了几下,本欲发作,但想到叶绾绫那救死扶伤的本事,又生生压了回去。 “王爷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一声轻笑突然传来,玉润狐疑的看向车窗外,只见到一个淡紫色的缓缓走向这里。 众人此时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来人,一身淡紫色的外袍上绣着鲜卑人的图腾,脚上蹬着一双造色长靴,更衬得双腿修长笔挺。 正是慕容珂。 玉润呼吸一滞,万万没有料到竟然这一次慕容珂也在随行人员当中。 谢珏的眸子眯了眯,有略微的惊讶但很快又隐去,他看向洛阳王,笑道:“王爷这一回,是打算同西燕联手不成?” 洛阳王并没有直接回答,其实慕容珂的确跟他提过联手一事,只是他这人并无野心,只是希望能保洛阳百姓平安,所以并没有直接答应。 可这慕容珂也诡异的很,竟是不知怎地打听到了他们这趟南安之行,若是这件事情捅出去,孝武帝多半会怀疑他有谋逆之心,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得已,他只能应允慕容珂同行,至于之后的事嘛……想到这里,他递给谢珏一个眼神。 谢珏心领神会,浅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第086章:宿怨 晓风徐过,慕容珂乌黑的墨发被轻轻撩拨起来,更衬得肌肤赛雪。 “王爷不必对我如此戒备。” 敏锐如他,自然已捕捉到洛阳王的敌意,他斜睨了一眼谢珏,冷笑道:“王爷不信任珂不要紧,只是不该信任谢珏这种阴险狡诈之人。” 他说这话的口吻不是轻蔑,而是咬牙切齿,显然是对谢珏恨极。 玉润有些疑惑,直接得罪慕容珂的从来都是自己,可他又怎么会对谢珏有这么大的恨意?难道只是因为,他护着自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立刻又被她打消。 不对,慕容珂这人向来任性,也从不放过得罪自己的人,如今这样,只可能是谢珏做了什么,使得慕容珂将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去了。 思及至此,玉润心中一暖眼眶却有些泛红,她清了清嗓子,突然提声道:“慕容公子要洛阳王信任你,却当着他的面来挑拨离间,慕容公子想如何走这步棋,恕玉润看不懂呢。” 此言一出,慕容珂顿时沉下了面色,他本欲是想要给谢珏难堪,却不料被这个女人一句话轻轻巧巧的堵了回来,不仅如此,那句挑拨离间,更是诛心之言。 听到这话,谢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时心中又有些满足。 他的卿卿啊,从来都不是那种只能站在自己身后胆怯又柔弱的女子。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郎,”洛阳王的眸子眯了眯,却并不见怒意,他难得露出爽朗的笑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慕容珂有些僵硬的肩膀,笑道:“慕容公子为人坦荡,从不拘小节,方才应当不过是无心之言,本王可是很相信你的诚意。” 为人坦荡?不拘小节?无心之言…… 第81节 听完了这几句话,玉润只觉得自己真得对洛阳王刮目相看,原来上位者,都得练就一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见到洛阳王这样给自己台阶下,慕容珂也不是个傻子,立刻顺势笑道:“王爷相信就好,毕竟秦军人神共愤,此番我们若能将其一举歼灭,于谁而言都是美事一桩。” “那是自然……” 看着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渐行渐远,玉润狐疑的看了谢珏一眼。 “慕容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我家卿卿问的还真是耿直。”谢珏神秘一笑,竟是突然反问道:“卿卿以为,慕容珂为何会出现在此?” 玉润斜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回答:“想必是你和洛阳王又有什么打算了,否则以你们二人做事的谨慎,应当不会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谁知道听了这话谢珏非但非但没有开心,反而颇为埋怨的对玉润道:“卿卿,你夸我也就罢了,何必还捎带上那个匹夫。” 玉润结舌,怔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阿绝,你同洛阳王,是不是有什么宿怨?” 她这话一问出口,原本还哀怨的望着他的谢珏面色一沉,立刻敷衍道:“不曾!” 玉润缩了缩瞳孔,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故意激怒他道:“哦,我明白了,只怕是洛王曾经欺负过你吧,你这个人,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 “卿卿这般说我,我很伤心。”谢珏一脸受伤,那倾城绝色的容颜搭配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着实让玉润有些招架不住,她连忙调整好情绪,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步步紧逼道:“阿绝这是想岔开话题,啧啧,难不成聪慧如你,也曾栽过跟头?” “谁说的!” 谢珏果然上钩,含恨向着车窗外望了一眼,却早已没了洛阳王的身影。 “少时我叔祖曾带我去过老洛阳王的府上,那会儿洛阳王也不过是个纨绔世子,而我因着顶了一个神童的名号,老洛阳王总想要我同他儿子比试一场分出高下,而我叔祖他呢,也想要挫挫我的锐气,便同意了。” 玉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插嘴道:“然后呢?” “呵,自然是我赢了。”谢珏一脸自豪,却见到玉润果断摇头。 “我不信,若是你赢了,为何还总是对洛阳王耿耿于怀,非得诋毁他才行?” “为夫绝不是耿耿于怀,计较诋毁,为夫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 事实?我看可未必。 玉润撇了撇嘴,一脸我不相信的样子,正准备再激他几句,却突然听到车窗外传来洛阳王低沉带着微微质感的嗓音。 “不错,本王当初的确是输了,如今想来,是不该揍你那顿的。” 这声音一发出来,顿时将玉润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忙抬头看向谢珏,却见到对方看向车窗处不知何时冒出的俊朗的容颜,咬牙切齿的开口:“王爷的轻功越来越了得了,以您的身手,不去偷香窃玉可真是可惜。” 玉润此时已全没了旁的心思,满脑子都是方才洛阳王的那句——是不该揍你那顿的。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的通了! 玉润弯起眼睛,想想以洛阳王比谢珏大这几岁的优势,的确有输了比赛之后一怒之下将其胖揍的可能。 思及至此,玉润立刻不厚道的笑了起来,看的谢珏面色愈发难看。 “卿卿,你相信那个匹夫的话?” 玉润连忙十分正经的摇了摇头,用实际心动来守护了谢珏的那颗小玻璃心。 洛阳王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依旧板着一张脸正色道:“再过两个时辰出发,你……”他突然伸出手,指了指玉润。 “也如叶绾绫那般,扮成男人。” 玉润无奈的撇了撇嘴,表面上点了点头,却暗自腹诽这家伙果真无趣,说话的表情和强调都不曾改变分毫,压根就是个面瘫。 洛阳王留下这一句话,就又头也不回的走了,玉润无奈的看向谢珏道:“还请郎君回避一下。” 谁知谢珏非但不走,反而大言不惭的起身走到车窗处,将原本被洛阳王撕扯掉车帘的地方用身子挡住。 玉润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笑道:“多谢阿绝,那还请你转过去吧。” 只见谢珏抽了抽鼻子,颇为可怜的对上玉润的目光:“卿卿,我……我昨晚上没睡好,扭着脖子了。” 玉润:“……” “卿卿就这般换吧,我会闭上眼睛的。”谢珏如是说,果真将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闭上。 玉润嘴角抽了抽,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竟是当着谢珏的面,毫不在意的解开了胸口的盘口。 她家卿卿什么时候竟是变得如此奔放豪迈了! 透过眯起眼睛留下的那一点点视线,谢珏将眼前的场景看清,菱红的樱唇捕捉痕迹的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盘扣解开之后,露出来的竟然不是白皙柔嫩的肌肤,而是……另一件衣服。 “轰隆!” 仿佛晴空霹雳,谢珏顿觉眼前漆黑一片。 “郎君,你面色看着好似不太舒服?要不要我请绾绫过来给你诊一诊脉?” 玉润强忍着笑将衣服全部脱下,之间里面竟是着了一件藏青色男子常服。 谢珏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十分不甘心的嗫嚅道:“无碍。” 车厢外,原本打扮成回乡探亲仆人的众军士也很快换上了平民百姓的麻布衣裳,众人静静等到天黑,这才悄无声息的上路。 约莫过了一个月,洛阳王一行人终于到了南安境内,为了防止暴露行踪,众人都乔装打扮成当地的羌族,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慕容珂竟然对当地的语言十分擅长。 见到这一幕,玉润才恍然大悟,只怕是谢珏知道这一点,才会故意泄露消息给慕容珂知道,而慕容珂之所以这般大的敌意,多半是因为他来了以后,派人打听才了解到洛阳王此行并没有带任何懂当地语言的向导。 换言之就是,慕容珂本以为是自己消息灵通,想要趁机拿捏洛阳王,结果却不料反落入谢珏的圈套,一块儿上了贼船。 如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自然会对谢珏恨之入骨了。 想到这里,玉润无奈的笑了笑,走到谢珏身边站定,陪着他一块儿眺望向远方。 此时正值盛夏时节,烈日炎炎,前方不远处的山脉绵延起伏,如同一条苍翠的巨龙卧于地面之上,壮阔雄伟之极。 玉润深吸一口气,有些感慨的问道:“阿绝,你说那闽越王驺无诸的墓穴,就在这附近?” 谢珏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方才派人去查过,环山之中还有一处大湖,正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以我之见,这闽越王的陵墓,应当就葬在山中,只不过……”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向玉润。 “是否确定,还须得卿卿亲自陪我走一遭才成。” 玉润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在她正准备应声之际,眼前巨龙一般的山脉却好似呼啸一声,那声音伴着山风而来,如一把利刃般刺痛了玉润的耳膜,惊得她向后倒退了一步。 这声音……这声音怎似有千鬼哭号,亡灵嘶吼一般? “卿卿,你怎么了?”谢珏颇为担忧的看下个玉润瞬间惨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无碍。”玉润果断摇头,立刻答道:“我们,出发吧。” 她一边说,琥珀色的眸子顺势落在前方的巨龙身上,目光深邃而幽远。 ☆、第087章:血洗 幽幽山风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馨香铺面而来,玉润极为惬意的眯起了眸子,刚深吸一大口气,却突然见到前方走来一个紫色的人,正是慕容珂。 “我们二人不懂羌语,很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得有他同行。”谢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玉润顺势点了点头。 “走吧。”慕容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二人,冷冷的丢下这一句,显然并不是很情愿。 玉润同谢珏对视一眼,正准备点头,慕容珂却突然蹙了蹙眉毛,指着玉润道:“你,扮成病人,”然后又指了指谢珏:“你背着她,扮个哑巴。” 说到这里似乎又觉得不过瘾,十分恶趣味的对着身后的士卒吩咐道:“来人呐,给那块□□拿来给谢四公子用上。” 谢珏面不改色,似乎对慕容珂这般擅自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 玉润也有些兴奋,她见叶绾绫用过易容术,效果十分神奇,只是一想到谢珏这张脸也被变做别的样子,她就有些跃跃欲试。 看着自家卿卿如此期待,谢珏暗叹一口气,任命的接过侍卫递过来的□□。 不一会儿,原本走进帐篷时的玄衣少年出来时立刻变成了一个鬓发微白的长者,那白皙滑腻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变成了蜡黄的色泽,长长的髭须盖住了大半张脸,竟是一点也不见了方才的样子。 玉润眼睛一亮,忍不住拍手赞道:“不错不错,这易容之术果真了得。” 谢珏颇为怨念的看了她一眼,叹道:“为夫这般,卿卿可不许嫌弃。”说完这句,他话锋一转,突然看向正在幸灾乐祸的慕容珂道:“不知道秦人对慕容公子是否熟悉?若是慕容公子不打算乔装易容,那我们这是扮作祖孙?” 慕容珂原本还满是笑容的俊颜顿时一僵,漂亮的脸蛋有那么一瞬间的狰狞之色划过。 玉润强忍着笑意打圆场道:“快走吧,否则再过些时辰太阳都要下山了。” “哼!”慕容珂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玉润无奈的看了谢珏一眼,叹道:“他这种孩子脾气,你干嘛又要招惹。” 谢珏耸了耸肩,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尤为灿烂。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卿卿以为如何?” 得,就知道这厮睚眦必报,玉润并没有作答,只是跟上慕容珂的步伐,一行三人不多时就到了山脚。 走至密林的尽头,有溪水声潺潺不绝,和着阵阵鸟鸣,让人只觉置身于世外桃源。 慕容珂蹙了蹙眉,有些狐疑的看向谢珏:“你确定这附近有墓穴?我瞧着这树林中的岑天古木都生长的极好,泥土也没有松动过的痕迹……” 不等他说完,谢珏就轻笑着将他打断:“慕容皇子,你可知当年曹孟德手底下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 慕容珂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懒懒的应道:“曹贼为筹军资,所过之处挖坟掘墓尸骸遍野,谢四公子以为这是什么光彩之事?” 语气满是嘲讽和不屑。 谢珏也不恼,仍旧淡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不过若非如此,曹孟德也成不了一霸盘踞北方,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他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特别是这后者。”谢珏眯了眯眼睛,认真道:“他们精通风水及《易经》能够极为准确的判断墓穴的位置。” “如此说来 ,谢四公子对此也十分擅长了?”慕容珂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的的笑了笑,“谢四公子如此能耐,怪不得能在淝水之战立下大功。” 这简直就是在暗讽谢珏当初也为了扩充军饷,干过挖坟掘墓的勾当了。 玉润皱眉,替谢珏解围道:“慕容皇子有所不知,我们汉人极其讲究风水,前人郭璞所著《葬经》中有云:‘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此处前有湖泊水流,后靠山峦险峰,境内层峦叠翠,正是《葬经》中所说那般枕山面水的风水宝地。” 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有理有据,慕容珂面上原本轻蔑的神色褪去了一些,只是看向玉润的目光仍有狐疑:“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前面打听一番,走了这么久,应当也快有村落了。” 见到他终于不再质疑,谢珏也松了一口气,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对玉润道谢。 “卿卿替为夫解围,为夫甚为欢喜。” 只是他说完这一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补问道:“只是卿卿什么时候也对风水学感兴趣了?这些都是从何处看来的?” 闻言,玉润顿觉心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的蛰痛了一下。 其实前世阮氏自谢珏死后,就开始无休无止的钻研起风水之术,自己耳濡目染也跟着研习了不少,特别是在洛阳城破之前,想要将阮氏送入谢家祖坟已经没有可能,她只得跟着法照大师研习不少风水之术,为的就是能在躲过这一劫之后,替她选址一块儿风水宝地。 只可惜,最终谁也没能逃过一劫。 第82节 思及至此,她看向谢珏,强笑道:“我当时呆着无聊,将你书房中的书看了大半,那《葬经》也是偶然扫到的。” 她解释的轻描淡写,可谢珏却知晓各种心酸,他抬起手,大掌温柔的握住玉润的手,掌心处因为常年执剑的手起了一层薄茧,这样粗粝而真实的感觉,让玉润顿觉心安。 如此真实,如此……值得依靠。 见到玉润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谢珏也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极为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留下。 作为冥府的鬼差虽然能活上千百年之久,可这永生,终还是抵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诱惑。 悄悄跟在一行人身后的黑猫渐渐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二人相携而行的背影,宝石一般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眸子不禁划过一丝黯然。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不远处突然升腾起袅袅炊烟,见状,慕容珂立刻叫道:“前面应该就有当地的村落了,我们过去打听打听。” 乞伏国仁急缺军饷,所以他的盗墓方式定然也是大张旗鼓,明晃晃的官盗,如此一来,这样一大只部队进驻山中,当地的居民定然会有所察觉。 于是乎众人加快了步伐,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村寨的外围。 见到有外人闯入,守寨的士卒立刻一拥而上,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 慕容珂连忙上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那番说辞。 此时玉润已经按照安排假装被捕兽的陷阱所伤,奄奄一息的趴在谢珏的背上,领头的士卒见到他们三人衣衫褴褛,便也没有多想的将他们迎了进去。 慕容珂少时曾流亡秦地一段时间,所以对他们的习俗也有所了解,一时间三人也没有露出破绽,等到慕容珂见到寨子中的族长,便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关于附近是否有众多军队入驻之事。 果不其然,寨子里的族长告诉他们若想要去南安城,决不可从后山走,因为山路已被一批士兵封锁,凡是从此路走的人,不论身份,都是有去无回。 见到慕容珂在外室同那位族长谈的正欢,可她却偏偏一句都听不懂,躺在榻上假装重伤的玉润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 就在她不经意的一瞥之间,窗口处突然晃过一个人影,一张白惨惨的面容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玉润心顿时“咯噔”一沉,但因为这一年中怪事太多,也渐渐习惯终于镇定下来。 她蹙了蹙没,仔细向那张惨白的脸看过去,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目光浑浊,眼角的鱼尾纹极深,唇丰而厚,下颌处也有那样一颗黑痣。 若是这肤色再如当地人那般黝黑一些,不就是正在同慕容珂相谈甚欢的族长么?! 玉润顿觉后脊发凉,毛骨悚然,她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对着那窗口的人轻轻勾了勾手指。 她的动作虽然不大,却被窗口的那张鬼脸敏锐的捕捉到,只见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睁大了几分,旋即就从墙壁之中穿了过来。 虽然已是见怪不怪,但这鬼急切的行为还是将玉润吓得不轻,她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谢珏已经注意到了她奇怪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做声,似乎是在等待玉润亲自开口。 此时此刻,那鬼已经飘到了玉润的面前。 玉润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身材,却发现同那族长虽然相似,却并非完全一致。 难不成,是易容之术? 玉润心中警钟大作。 那鬼此时已是迫不及待的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羌语,她压根听不懂一句。 这可给玉润急坏了,她求助一般的看向谢珏,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族长,恐怕是假的。” 谢珏点了点头,顺便递给玉润一个眼神。 看见谢珏这般镇定的模样,玉润心下稍安。 少顷,谢珏起身走向外室,手脚并用的对着慕容珂比划,慕容珂会意,连忙对那族长道:“我这伯父有些内急,不知道可否有地方如厕?” 那族长自然应允,慕容珂便顺理成章的扶着他出去。 等到二人出了房门,谢珏连忙压低声音对慕容珂提醒道:“那大国师诡计多端,只怕为了盗取古墓已经先血洗了这村落掩人耳目。” 闻言,慕容珂面上的神情也愈发凝重起来。 ☆、第088章:逃跑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沉默了半晌,慕容珂终于吭声,只是脸上惯有的傲慢神情不在,反而增添了几分极为严肃担忧的模样。 见状,谢珏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旋即应道:“淝水一战我曾与大国师交过手,此人非常心思缜密手段极其残忍狠厉,所以以他的能耐,不可能这么早就暴露行踪。” “如此说来,谢四公子只凭自己的臆测了?” 慕容珂也是个谨慎的人,自然明白谢珏的思量,只不过他嘴上从来不饶人,说出来的话仍旧刺得慌。 谢珏却是置若罔闻,只挑眉反问道:“慕容公子若是觉得我的臆测不准,可以留在此处。”说到这里,他笑着指了指不远处河边正在涮洗的两个五大三粗,相貌粗鄙的妇女道:“指不定还能攀上那族长的女儿做他的女婿,岂不是比回去当质子要强得多。” 谢珏最后这一句可谓之毒,气的慕容珂直翻白眼,他一向心高气傲,在建康城任何权贵见到他都没人敢提“质子”一词,可偏偏就是这个谢四。 千方百计护着那个跟自己有过节的女郎不说,还胆敢算计自己,现在竟然还得寸进尺,揭起自己的短来了?! 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慕容珂眯了眯眸子,上下打量着谢珏,那表情好像是在看一块儿砧板上的肉。 谢珏耸了耸肩,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怎么?慕容公子就对自己如此没自信?非要给我大卸八块才能证明自己是这世间最美的人?” 慕容珂僵硬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谢珏。 “咱们走着瞧!” “悉听尊便。” 谢珏浅笑盈盈,好似半点也不担心慕容珂会被逼得临阵倒戈。 二人不欢而散,回到卧房中,玉润正依靠在软垫上假寐。 其实她也不想闭上眼睛,只是那族长的鬼魂纠缠不休,见到玉润听不懂他说的话,就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 玉润看了大半天,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他自己被奸人用蛊所害最终惨死,那人扮作自己欺骗村寨中的民众。至于他的心愿,只是希望玉润能够拆穿那人,然后将他的妻女救出。 因为自身难保,玉润自然不可能答应,于是乎他就开始阴魂不散的缠着玉润,给玉润弄得实在烦的不行,干脆闭上了眼睛。 可惜即便是闭上了眼睛,她还是能听到那族长念咒一般嗡鸣不已的声音,就在玉润暗暗叫苦之际,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毛猫叫声传来。 “喵!” 这声音,难道是? 玉润心下激动,连忙抬起头,果然见到一身漆黑,皮毛光滑身手矫健的黑猫窜了进来。 非夜跳到她床上,动作慵懒的趴在了另一边的软垫上,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谢珏说不必担心,这扮作族长的人若非大国师本人,也多半是他手底下的,此人当初在苻坚手下就极擅易容之术。眼下谢珏吓唬慕容珂说大国师血洗了这寨子,慕容珂应当是已经信了。” 玉润一愣,刚要反问谢珏为何不直接说出实情,旋即明白过来谢珏此举,正是为了不让慕容珂知晓自己能够见鬼一事。 心中顿觉五味杂陈,玉润抽了抽有些发酸的鼻子,压低声音道:“慕容珂若是不信该怎么办?” 这回还不等非夜接话,就听见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原来是谢珏走了回来。 见到男人微白的发鬓,还有面上的皱纹,不知为何,玉润非但没有觉得丑陋,反而想到了几十年以后。 如若那时,如若那时她能逃过命中的浩劫,是不是他们二人也能如这般相守至白头? 正在浮想联翩的玉润被谢珏打断,只见他走向自己身前,用极低的声音安抚道:“卿卿不必担心,此人一开始就将大国师的行踪泄露给我们,多半是为了引我们入圈套,所以按照他的路数,应当会放我们回去才对。” “但愿如此。” 玉润长叹出这四个字,轻轻点了点头,再抬眸之际,却见到那族长的魂魄写满了哀伤的望着自己。 即便是他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应当也能从自己的神态中看出,心愿无法实现了吧。 想到这里,玉润只得对他歉疚的摇了摇头。 二人一猫继续忐忑不安的等在房中。 终于,房门被再次打开,一脸凝重的慕容珂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冒牌的族长。 慕容珂一边同他们说着羌语,一边做了哑语的手势,玉润和谢珏自然只能看懂后者,面色随即一沉。 这族长,竟是想要他们今日留宿在此。 难道说,他们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众人心中不停地打鼓,表面上却仍要装作镇定的点头,那族长目光在他们的身上匆匆扫过一圈,说了些客套话这才退下。 屋子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个,慕容珂上前将所有的窗子关上之后,才十分担忧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今晚借着夜色偷偷离开。” “这主意虽然不错,只是外面守卫森严,我们如何离开?”玉润有些不安,忐忑的开口。 谁知慕容珂却是冷笑一声,不屑道:“以我的身手,离开这里绝非难事,只不过谢四公子你的身手如何,我可就不知道了。” 见到对方一脸轻蔑,谢珏也不恼,反而十分谦虚的拱手的让道:“慕容公子文武双全,珏自愧不如,不过此地的确不宜久留,慕容公子若是愿意,当然可以离开,这样回去禀报给洛阳王,让他连夜赶来救我们也是极好。” 他竟然没有半点挽留自己的意思,慕容珂大为震惊。 若是离了自己,这二人又不懂羌语,这二人岂不是原形毕露无疑? 想到这里,慕容珂还是不甘心的试探道:“你当真这么想?” 谢珏哈哈一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是啊,慕容公子办事,我从来放心。” 在一旁看着的玉润却是捏了一把冷汗,以慕容珂这般自私无耻的程度,绝对能干出来将他们丢下自己逃走的事情。 “你当真不在乎?”慕容珂半眯着眸子,眼中似有精光闪现。 “自然是真心。”谢珏仍旧是一脸无所谓,那样云淡风轻的态度看的慕容珂莫名火大。 他原本是想逼得这家伙不得不丢下玉润同自己逃离此地的,借此也好让这女郎看清楚谢珏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当真豁的出去,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好,那你们就慢慢在这里等着吧!”他冷笑一声,随后立刻走向窗口,一把将窗子拉开,旋即身手矫捷的跳了出去。 见到他离去,玉润有些不安的看向谢珏:“阿珏,你应当同慕容珂一道走的,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拿我怎样,再差,我也能装神弄鬼的吓唬他们。” “你啊……”谢珏看着玉润一脸悔恨,似乎是以为自己连累了他的模样,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声,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道。 “慕容珂这厮喜欢当靶子就要他去好了,由他引开视线也是正好,再说了,谁说咱们就要留在这里了。” “诶?”玉润一愣,迷惑不解的看向谢珏。 说到这里,谢珏突然话锋一转,对着百无聊赖趴在软垫上的黑猫道:“非夜,你问问这族长的鬼魂,此处还有没有什么密道,若是他不肯说……” 谢珏冷笑一声,瞳中划过一丝狠厉:“就让他魂飞魄散。” 第83节 这是玉润第一次见到谢珏这样的一面,不再言笑晏晏也不再温柔多情。 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不论是眼神和表情,竟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谢珏么? 真正的他,就是这般将一切掌控在手,什么都算计在内无一遗漏。 非夜点了点头,玉润下意识的侧眸,只见一道黑色的旋风刮过,原本还动作慵懒的黑猫突然倒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漂浮的黑影。 非夜开口,竟然能够说本地的语言,玉润大奇,却听见谢珏在一旁笑道:“卿卿不必惊讶,其实洛阳王手底下又怎么会有不懂羌语之人,便是我在冥府带的那些年,各式各样的鬼魂也见到不少,慕容珂真正的作用,就是用来帮我们引开敌人的。” 得,原来某人是又给这厮摆了一道。 玉润心中为慕容珂默哀,再次定睛时,就听见非夜指了指外面院子里的古井道:“那井底有一处石门,可通往后山。” 果然有密道! 玉润顿时欢喜不已,连忙将非夜的话转述给谢珏,二人一猫不敢再耽误时辰,在那族长游魂的引导下来到了井边。 此时夜深人静,村民们都已经熄灯就寝,寨子里也是一片漆黑。 站在井口处,玉润却觉得脚底下有阴风刮过,更可怖的是那井中,竟是隐隐传来哭声阵阵。 这下面,莫非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玉润心中打鼓,忐忑不安的看向非夜,却只见到黑猫身手矫捷的一跃而下。 一只猫尚且还如此大胆,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玉润暗暗鼓励自己,也走向井边,准备看看下面的距离。 然而就在她俯身,视线刚一对准井底之际……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小剧场君。 ========小剧场=============== 不明真相围观群众:井底下的是啥?贞子么? 玉润(淡定):不是…… 谢珏(担忧):可是又有什么鬼魂出没? 玉润(笃定摇头):不是…… 渣寻:急死了,那你到底看到啥了啊! 玉润(嘴角抽搐):老鼠。 叶绾绫(翻白眼):幸好不是一只狗,否则作者君你是不是会设定井底有一坨翔? ☆、第089章:妖花 “嗖嗖……”一道阴风从井底扑面而来,直吹的玉润阖上了眼睛。 在视线陷入一片漆黑之前,玉润只觉得那深不见底的井中似乎有一簇幽绿色的鬼火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刚一冒出,玉润就觉得阵阵兰香扑鼻,旋即谢珏清润的嗓音传来。 “卿卿,抱住我。” 话音刚落,谢珏就立刻伸出修长的双臂,一只抓住玉润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腰际,另一只则飞快的将她的大半个身子揽入怀内。 慌忙间,玉润睁开了眼,却只见到谢珏削尖的下颌。 感觉到谢珏的动作,玉润连忙低声提醒。 “这底下,好似有东西。” 谢珏却不以为意,笑道:“卿卿若是怕了,就抱得再紧一些。” 玉润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无奈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方才瞧见这底下绿幽幽的着实诡异,恐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下头。 “放心,那些鬼魂见到非夜早就跑了,他可是黑白双煞之一,怎么也要对得起我们的名头。” 这厮,夸别人也要捎带上自己,玉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心想既然谢珏这般有把握,自己也应当放心才是,更何况那些鬼魂也不能将他们怎样,大不了,就是瞧见些比较恶心的场面罢了。 彼时,玉润想的还很简单,便毫无顾忌的一把将谢珏抱住,旋即耳畔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紧接着她就觉得身子一轻,脚下一空,伴随着谢珏向着井下重重坠去。 为了防止最后下落的力道太大将怀中人摔伤,谢珏运动轻功,双脚时不时蹬向井壁。 这口古井已经干涸多年,井壁也不似其他的水井那般光滑,就这样反复踢蹬了几次,他们二人便轻轻巧巧的落在了井底,过程也算是有惊无险。 待到他们二人在井底站稳之际,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袭来。 玉润下意识的蹙起眉头,昂首抬眸向上看去,却只见到夜空中冷月如钩,只有微弱寒凉的冷光射入丝丝缕缕,却不足以使他们看清楚周遭的环境。 在视觉受到阻碍之际,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玉润可以清楚感觉到身边之人灼热的体温顺着肌肤传递过来,玉润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四周,却是突然一怔,旋即环抱在谢珏腰际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卿卿,你可看见了什么?”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谢珏不安的询问声飘入玉润的耳膜。 玉润并没有马上应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瞳孔因为惊惧而扩大到了极致。 “卿卿?” 见玉润非但不答话,身子还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谢珏好似有些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别……别乱动。”玉润抖着唇,终于吐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前面有一株花。” “花?”谢珏声音满是疑惑。 “什么花?” “我……我不认得。”玉润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口的那团恐惧道:“我瞧见了一张人脸,被裹在那个花苞里。” 她的话音刚落,耳边突然有风声呼啸而过。 “喵!” 黑猫尖锐的嗓音撕裂了井底诡异的寂静。 “那是被用来祭祀给黄泉之花的祭品。” 非夜鬼魅般的声线幽幽飘入玉润耳中,她心下一惊,连忙看向谢珏。 “黄泉之花?那是什么?” 谢珏的薄唇抿了抿,安抚一般的握住了玉润的手道:“莫要听他吓唬你,这应当是伴妖花,在古籍中有所记录,以噬灵为生,因其常青不死,经常被世人认为有永生长存之力,你说那花苞中有人头,只怕是这寨子里的人,为了求得永生,以活人做祭祀,可怜了这些祭品,死得不明不白……”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玉润却突然开口打断,声音颇为异样。 “卿卿,你又看见什么了?”谢珏颇为不安的握紧了玉润的手。 “我看到,那花苞里的人,睁开眼睛了……”玉润惊恐的说着,突然感觉谢珏原本握着自己手的地方触感竟是一片冰凉。 她连忙侧眸,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谢珏熟悉的容颜,而是一张被水泡的浮肿不堪,还散发着强烈腐烂恶臭的脸。 饶是玉润胆子再大,这一回都抑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那张浮肿的脸张开血盆大口,突然膨胀成无数倍的脑袋竟如同怒放的花瓣,直逼玉润门面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玉润想要向后躲去,可那怪花的藤蔓却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不能动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到井口处飞快的落下了两道黑影,其中一道直冲向怪花的面门,锐利的爪子一把扇过,竟是生生将它的头颅削去。 “嗷!” 伴妖花怪叫着退了回去,桎梏玉润的藤蔓也瞬间消失,她惊骇的后退几步,却正撞入谢珏的怀中。 “卿卿!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跳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玉润彻底懵了,她浑浑噩噩的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容颜,却感觉到浑身发冷。 “玉润,你方才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说要先来探路,可你却等也不等,就这样跳下来了!”非夜也在一旁埋怨,祖母绿宝石一般的眸子瞟了一眼谢珏:“你的檀郎都快给你吓死了。” “你们……我……”玉润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是分不出真假,连忙解释道:“非夜你……你不是已经跳下来了么,然后谢珏说要带我下来,所以我才……” 闻言,谢珏立刻明白过来,冷笑道:“是伴妖花,这妖孽迷惑了卿卿。”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井口骤然传来阵阵怪笑,那笑声十分诡异,回荡在这井中也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们这些晋人如此处心积虑,爷爷就让你常常我们的厉害!来人呐!给这井口堵上!” 这人说的,竟然不是羌语! 玉润心下一沉,连忙看向谢珏,却见到他神情凝重的开口道:“只怕我们都落入大国师的圈套了。” “可那族长的鬼魂?” “那族长的鬼魂,只怕也是大国师特意安排。” 听闻此言,玉润暗恼不已,自宓儿和石氏女后,她对这些鬼魂都自然存了了一分信任,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会失算。 然而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听见井口传来大石搬动的声音,紧接着那仅存的那一点光亮也被巨石遮挡,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那伴妖花被非夜所伤,一时半会儿还不敢作怪,卿卿,你抱紧我。” 玉润刚想伸手,但想到方才的种种,动作就略有迟疑。 谢珏暗叹一声,上前将她搂在怀里,轻笑道:“卿卿可是不信?”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摸上玉润的后背,轻轻点了点某一处道:“为夫记得那日在醉花阴,可是瞧见这里……” 不等他说完,玉润就飞快的一把将他抱住,慌忙开口:“别别别,我信我信,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珏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却并没有直接点燃。 “卿卿,等会儿不管见到什么,你都莫要惊慌。” 玉润立刻点头,想了想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谢珏这才将火折子点燃,亮光瞬间将井中狭小的空间照亮,打在四周堆砌的累累白骨上映出惨白阴森的冷光。 没有了伴妖花的干扰,玉润这才看清楚周遭的真实情况,而那一株诡异的伴妖花此时此刻正蛰伏在白骨之下,不敢轻举妄动,那被非夜一爪子削去的花苞也凄然的躺在地面,伤口处流出的墨绿色液分外诡异恶心。 “这大国师真是蛇蝎心肠,竟然以活人来养花。” 谢珏看着那一地的尸骸,忍不住长叹一声,扶着玉润走到一处石壁前。 第84节 “那些人将我们关在这里,应当是得了命令,一时不敢对我们下杀手。” 谢珏十分笃定的开口,让玉润紧绷的情绪终于舒缓了几分。 “眼下既然井口已被封死,那我只能试试看有没有别的出路了。”谢珏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敲向井壁上的石块,每敲一块儿都仔细去听它的动静,以此来判断是否有什么机关。 当他敲了几十块之后,终于有一块儿声音极为奇怪,几乎是在他食指敲下的同时,向内凹陷进去,旋即伴随着阵阵诡异低沉的摩擦声,斜前方的墙壁竟然突然开起了一道缝隙。 当真有密道! 玉润又喜又惊,却发现谢珏沉默不语,并没有急着向前。 “阿绝?”玉润轻唤他一声:“可有什么不妥?” “这里的伴妖花尚未完全长成只怕里面……” “里面还有更大的?”玉润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大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仅丧尽天良的挖坟掘墓,还竟然喜欢养这样恶心残忍的妖花。 她正默默腹诽,就听非夜道:“上面有脚步声,快躲进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三人也不再犹豫,连忙依次钻入那极其狭窄的细缝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问题到的伴妖花,应该是在《山海经》里有的,但是《山海经》渣寻并没有看过,所以其余属性都是杜撰的,找资料也没找到相关的记载,如果有知道的筒子欢迎科普~╭(╯3╰)╮ =========妖花小剧场========= 玉润:阿绝,那妖花的血为什么是绿色的? 谢珏(凑上前闻闻):味道好奇怪。 刚舔完爪子洗过脸的非夜幽幽答道:那特么不是血,特么的是芥末!!(已辣疯)艹皿艹!!! ☆、第090章:弱点 进入石缝之后,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非夜在前面开路,他绿宝石一般的眸子正好可以作为指引。 谢珏牵着玉润紧随其后,只是他手中的火折子没有支撑多久便熄灭了,四下里又恢复了最初的一片漆黑。 “拉住我,千万不许松开。”谢珏认真的叮嘱一遍之后,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玉润原本还有些胆怯,但她只要一想到那些堆叠在一起,被伴妖花吞食过后的骸骨,心中就顿时涌出了一股想要从此处逃离的心思,脚下生风,跟着谢珏一直沿着漆黑幽深的隧道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幽绿色的光芒,这道光芒不禁让玉润想起她站在井口时所看到的那一道,心中不由的打鼓。 现在想来,那道光多半也是伴妖花用来蛊惑她的手段之一。 “这是夜明珠的光。” 谁承想,谢珏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玉润惊讶的侧眸,却见到谢珏紧绷着一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说那是夜明珠的光?”玉润惊讶,不由得回想起她当初在石氏藏宝的地下看到的那些夜明珠,的确……有几分相似。 “可是我在井口明明看到这道光……”玉润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明白过来:“难不成,是故意有人将我们引了下来?” 谢珏沉吟片刻,应道:“不错,伴妖花虽然魔性非常,可是我们当时距离那么远,不可能惊动它,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事先就在井底,所以伴妖花才会发威。” “是慕容珂么?”玉润蹙眉,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人会出现在这地底。 “我看不像。”谢珏冷笑:“慕容珂可不知道我的底细。” 这时走在前面的非夜突然停下了脚步,回眸将绿宝石一般的眸子对准玉润。 “前面有动静。” 玉润应了一声,同谢珏都十分默契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 待到近时,以玉润的耳力也终于听见了那奇怪的动静,在分外寂静的地道中,显得格外恐怖和诡异。 “呜……呜……” 那是一个孩子的哭泣呜咽声,只是极其的微弱,而且断断续续,让人感觉似乎他下一刻就会断气一般,听的人整个心都忍不住被揪了起来。 被这磨人的声音刺激的疾走了两步,玉润终于来到了夜明珠照耀的那一处石室,借着这绿幽幽鬼火一般的微光,她终于看清楚了这声援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男童,瘦的几乎是皮包骨头,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整张脸也被埋在其中让人看不清楚容颜,那哭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玉润看的很是揪心,更想上前一步,却见到谢珏抬手在她面前一挡道:“看那里。” 顺着谢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玉润见到一个男人仰面躺倒在地,已是没了呼吸。 定睛细看那人的脸,正是那个族长! 玉润皱眉,看着非夜雷厉风行的跳到那男人身边,伸出爪子拨弄开他头上包裹着的布巾扯开,只见在他的头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深入进去,将他的脑子掏空的干干净净。 玉润这才想起,她见到那族长的鬼魂,始终带包括着羌人常带的头巾,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骇人的伤口。 “怪不得他的魂魄会被伴妖花主宰。”谢珏啧啧叹了一声,又看向那个男童。 这时那个男童已经听到动静抬起了头,半张侧脸正好映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夜明珠幽绿色的冷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让玉润将他俊俏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睛很大,瞳孔深邃漆黑,肌肤呈现同当地人那种健康的麦色,不同于韵儿那种粉雕玉琢的精致,这个孩子看起来更像是一匹猎豹,看向众人的目光饱含戒备之色。 看着他警惕的盯着自己,极为干瘦的身子瑟缩成一团,玉润觉得十分可怜,正准备是试探性的开口询问,却突然见到他将整张脸转了过来,露出了那方才被掩藏在黑暗之中的半张脸来。 在看到这半张脸的时候,玉润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脚底和手掌心都不由得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是怎样的半张脸啊,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爪子生生撕扯过,伤疤狰狞的纠结在一起,就连眼眶处的轮廓也是严重变形,里面内黑洞洞的,已是不见了一只眼睛。如若不是亲眼所见,玉润还以为方才那张俊俏的容貌只是她的幻觉。 非夜突然跳到他的面前,将那孩子吓得瑟缩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非夜的脚步却突然停住,旋即一个鬼影突然飘到了非夜的面前。 “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鬼影突然开口,玉润这才发现她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竟然是汉人打扮。 “你是谁?”玉润蹙眉,发现这妇人并没有同族长尸体上一般的伤口,脖颈处的那道深紫色的掐痕应当是她的死因。 妇人见到玉润,像是发现了猎物一般,立刻飘到她的面前,匆忙道:“女郎,我知道你可以看见我,方才是我引你下来的,你们若是想要活着出去,就请救出我的儿子!” 她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口吻,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在威胁。 玉润斜睨了她一眼,并没有露出半分怯意,只是冷冷的无奈道:“你这般害我,凭什么敢求我帮你?” “我……我也是没法……”那妇人面露苦涩,哽咽道:“那人他快回来了,他若是一回来,你们就走不脱了,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避开这些伴妖花,只是你们要答应我,救我儿子出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你既然想要我们救人,总得有个缘由吧?”玉润想了想,稍稍松了口,那妇人瞧见似乎有戏,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转述出来。 原来这妇人的丈夫本是晋地的戍边将领,因为一次失利丢了城池,害怕被军法处置便带着一家老逃亡至此,却不料被胡人发现残忍杀害,这妇人也被□□致死,他们的儿子却意外被一个男人所救,这妇人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魂魄始终陪在他身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将这孩子带到这处村落,关押在这地底。 听完玉润的转述,谢珏叹道:“伴妖花生而无眼,这孩子的那一只眼睛,应当是被伴妖花吞食成了它的眼睛,伴妖花受了他的恩惠便不会再伤害他,至于这族长……”谢绝冷笑一声:“只怕是察觉到底下有异,却反被伴妖花所害。” 他的猜测果然和那妇人后面的话相差无几,玉润不由得暗暗佩服,旋即低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 谢珏轻蔑一笑,应道:“这妇人太低估我们了,不必理她。” “恩。” 玉润看了一眼那瑟缩在地的男童,也狠下心来,牵着谢珏的手正准备转身,那妇人急了,连忙叫道:“二位留步,这地下处处都有伴妖花,你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们若是带着我儿,他可以保证你们不会被伴妖花所害!” 玉润脚步顿了顿,果真露出踟蹰之色,就在她犹豫之间,非夜冷笑道:“这妇人此番倒是说了句实在话,既然如此,带上这个拖油瓶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他一脸嫌恶的将爪子在地面蹭了几下,显然还对方才一掌削去那伴妖花的花苞颇有阴影。 谢珏见到他的小动作,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对玉润道:“卿卿放心,有非夜保驾护航,咱们安全得很,这伴妖花只食生人,对一只死猫可绝不感兴趣。” 就在玉润犹豫之间,那地上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谢珏,突然弱弱的叫了一声:“哥。” 玉润还在游移不定,却猛的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身子一震。 半晌,低沉的嗓音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带上吧,留着也许有用。” 他这态度怎么骤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玉润百思不得其解,狐疑的看了谢珏一眼,正色问道:“当真?” 谢珏却是很快就恢复了笑容,眯起眸子打量了那孩童一眼,冷笑道:“自然当真。” 玉润点了点头,走到那孩童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竟是扯开嘴角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那半张狰狞的脸的衬托下变得极为诡异。 瘦的皮包骨头一般的小手伸了过来,握住了玉润的手,在二人双手相触的刹那,玉润只觉得像是一条蛇突然攀上了她的手指,感觉极为阴冷渗人。 她望了一眼那如释重负的妇人,握紧了这孩子的手指,将他拉了起来。 谢珏看着这似曾相识一幕,突然觉得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心脏,压迫的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的眼中头一回流露出一丝脆弱,但这脆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既然有人将他的弱点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那他不介意,陪他好好玩上这么一局。 ☆、第091章:抛弃 玉润牵着那孩童的手,静静的走在安静幽深的地底,旁边之人却像是连呼吸都停滞一般,声音极轻,如果不是手掌中那冰凉的触感,玉润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心中极为忐忑不安,玉润下意识的偷眼看向谢珏,却发现对方正好冲着自己回眸一笑。 “卿卿,你说从这条路走出去,我们会去哪儿?” 这话虽然好像是在问玉润,可说到最后,谢珏的目光又若有若无的落在了那孩子的身上。 “是一座汉室公主的陵墓。” 果然,那孩童冷幽的声线飘了过来,玉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她沉吟片刻,有些狐疑的问道:“汉室公主?哪一位汉室公主?” 见到玉润心中疑惑,谢珏在一旁低低应道:“西汉初年嫁给胡奴的公主数不胜数,许多连名讳都不曾残存青史,想必这一位,多半也是如此。” 玉润不禁有些唏嘘,但想到谢珏之前的说法,不禁又有些疑惑,她垂眸看着那孩童道:“你整日被关在此处,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孩子抬起头,另外半张可怖的连却还掩藏在阴影里,他定定的望着玉润,张开干裂的唇:“因为我和你一样,看得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那黑洞一般的眼眶,玉润下意识的想要看过去,却被谢珏突然伸手挡住了视线。 “别看!” 谢珏冷冷的瞟了那孩童一眼,冷笑道:“伴妖花吞食了他的左眼,同时也成为了他的眼睛,所以伴妖花能够见到的人和亡灵,他自然也能。” 第85节 谢珏虽然不曾把话说完,可玉润却立刻明白过来他这番话背后的意义。 看来这孩子某种意义上,已经同伴妖花融合在了一起,如此说来,他也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了? 玉润蹙了蹙眉,有些不安的问道:“既然如此,他当真能够离开这里么。” “自然是能的。”谢珏冷笑,目光锐利如刀一般的扫向那孩子。 “丢了这副皮囊,便如非夜这般随便再找一副寄生便可。” 谢珏话音刚落,却不想那孩子突然大声怪笑起来,这笑声像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的,极其的嘶哑难听,回荡在幽暗的地底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以为,你会等我送你出去,才说这一番话呢。” 那孩子的嗓音突然拔高几度,如厉鬼一般凄厉。 玉润皱眉,却见到谢珏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匕首,锋利的冷刃带着阵阵寒风,“嗖”的一声落在了那孩童的手腕上。 “咔嚓!” 那原本紧紧抓住玉润的手突然被从腕处切断,玉润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溅到了她的皮肤上,她下意识的一松手,那原本抓在手掌中的小手就落到了地上。 被伤到的孩子怪叫一声后退了两步,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纤,玉润发现他的断腕处十分迅速的生长出了新的手掌,只是皮肤干枯,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根本就如同伴妖花的藤蔓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玉润心中疑惑,刚想要询问,却听到谢珏恶狠狠地质问声传来。 “明珠在哪里?” 谢明珠? 玉润一怔,旋即不由得为之心惊。 谢明珠她难道也在这里么? 转念一想,她便有些明白过来,以谢珏的性子,从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之前这孩子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哥”只怕并不是为了引起他们的同情,而是在暗示谢明珠在他手里。 “世人都说谢四郎风度翩翩,可今天怎么就这么不怜香惜玉了呢。” 那孩子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不同于笑声的嘶哑,竟是意外的温柔可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玉润绝对不会将这个声音同那瘦成皮包骨头,且半张面容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谢珏方才那一刀,就是想要逼得他原形毕露,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同伴妖花相依相生的亡灵,竟然是一个女人。 “大国师他在何处?”谢珏瞥了一眼瑟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体,却发现他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周围突然发出许多悉悉索索的声响。 玉润对眼前的一幕还有些发懵,突然见到非夜一个箭步冲到她脚边,低声解释道。 “这孩子多年前死于非命,魂魄离体之前却被伴妖花所侵占,从此以后便同伴妖花相依相生。” “既然如此,为何这声音却是个女人?”玉润心生怀疑,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次回答她的却是谢珏。 “我原本也还奇怪,大国师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乞伏国仁有几个的胆子竟然敢相信他,如今看来,想必是他找了个替死鬼,侵占了那人的身子,只是没想到,明明是被人算计,竟然还如此心甘情愿的替他办事,蠢货,当真是个蠢货!” 如此说来,眼前的这个不人不鬼的孩子,竟然就是那大国师的真身? 玉润十分震惊,不由得感慨道:“当真是个痴人,只可惜这大国师着实狠心,抢了别人的皮囊不说,还利用她为自己做事。” “你懂什么!”女人凄厉的叫声再次从身子里发出,玉润突然感觉到脚腕处一紧,好似是被什么东西紧急的缠住,像是冰冷湿滑的毒蛇。 “不许你这个蠢女人污蔑他!他从来来没有利用过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女人的音调越拔越高,玉润正准备挣扎,却发现腰间也不知何时也被缠住,狠命的将她拽向阴影处。、 见势不妙,连忙飞奔过去,手起刀落,转眼便砍断了她腰间处的藤蔓,只是他刚斩断一边,从四周涌来的藤蔓越聚越多,争相恐后的将玉润缠绕。 “拿你们这两个死人没有办法,可对付个活人,我还是有能耐的。” 说完这番话,“桀桀……”的怪笑声就在深邃的地底回荡,引得人阵阵心悸。 玉润原本还在挣扎,可听到那句“拿你们两个死人没有办法”心中不由得大惑。 死人?谢珏他这一世,不是应当已经躲过一劫了么?为什么还会是死人? 难道是因为他的魂魄不全? 就是这片刻的恍惚,那藤蔓突然发力,竟是将她全身缠住,旋即飞快的后退,手中的夜明珠掉落在地,玉润只觉得天旋地转,转眼便被卷入一片黑暗之中。 虽然视线被剥夺,可玉润却还是能够清楚的听见周遭传来的声音。 “明珠她到底在哪儿?” 这声音是谢珏? 玉润努力将眼睛睁到最大,可面前却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而捆绑着她的藤蔓带着亡灵腐臭的气息,让她觉得阵阵作呕。 这时那女人诡异的音调再次传来:“你只有一次机会,是要我放了你的心上人,还是你妹妹?”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原本还处在混沌中的玉润却突然变得清醒起来,她凝神屏息,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时间就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般,周遭都变得死寂一片,玉润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绷起,像是害怕错过任何讯息。 良久,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的时候,那原本的一片死寂终于被打破,玉润听到那个自己极为熟悉的冷清声线幽幽传来。 “明珠,我要你放了我妹妹!”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道惊雷一般炸响在玉润的耳侧,她艰难的动了动喉咙,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可过分干涩的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桀桀……” 旋即谢珏清润的嗓音被怪笑声淹没,原本漆黑一片的视线突然露出了点点亮光。 光影中,玉润突然见到了谢珏,虽然被□□所阻隔,可玉润却依旧能够分辨出他眼中的交集。 修长漂亮的手指伸了出来,她努力地想要握住,可另一只手却挡在了前面。 “四哥……”带着哭腔的音调像是噩梦一般在玉润的耳边响起,紧接着玉润见到谢珏挥动锋利的匕首割断了谢明珠身上缠绕的藤蔓,旋即用力将她抱紧在怀中。 “这就是你爱的男人啊,他抛弃你了,他抛弃你了……” 女人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的充斥了玉润的耳膜,光影中男人挺拔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将谢明珠抱起,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的。 “他抛弃你了,啧啧,可怜的人……” 嘲讽的笑声不断,可玉润却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始终追逐着那二人离去的身影,直到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世界再次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与此同时,玉润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心脏,越绞越紧。 她自嘲的笑了笑,突然发现原来的她并没有自己认为中的那样洒脱。 原来若是谢珏的眼中真的没有了自己,她也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一切手段的缠上他的。 谢珏啊谢珏,今生今世,你也休想要再负我了。 想到这里,玉润琥珀色的眸子弯成了一轮月牙,俊秀的小脸上惊恐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厉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chu手系小剧场========= 非夜(冷脸):竟然给伴妖花设置成触手怪这么邪恶的东西,作者你的脑子可以开用泳池了。 伴妖花(怒摔):老子原本是山中一棵包治百病的板蓝根,修炼百年之后就……55555……被那个禽兽bao菊了! 大国师(摊手):怪我咯。 ☆、第092章:皮囊 见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晶亮,其中半点没有伤心欲绝的神色,女人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差异. “你的爱人抛弃你了,你怎么一点也不伤心?” 似乎是因为太过惊愕,紧紧束缚住在脖颈处的藤蔓不由得松了松,玉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伤心?”她深吸一口气,同时舔了舔极为干涩的唇,冷笑道:“你一切不过是你在作祟,我为什么要伤心。” 说到这里,她眯起了眸子,像是要在这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幻觉?你凭什么以为这是幻觉,你的爱人,早就带着他的亲人逃离此地了,而他带着你,不过是想要拿你当个诱饵罢了。” “真的么?”玉润却是满脸不屑,“既然如此,你又为禁锢我的视觉,不敢现身,便是要我死,也应当让我死得明白一些,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杀了我吧?” 被这伴妖花迷惑了两次,玉润大抵也摸索出了些许规律,谢珏不准她看那孩童的黑洞洞的眼眶,定然是因为那处,才是伴妖花真正的眼睛。 所以在幻觉之外的世界,才会是一片漆黑。 那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的心思,半点也不上当,冷笑道:“你不信也罢,反正你的情郎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你就安心的呆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听到此处,玉润心中有些疑惑,看来这伴妖花并不像直接将她杀死,为什么呢,难不成,是跟她背后的大国师有关? 她正在疑惑,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破空而来。 “戳瞎它的另外一双眼睛!” 玉润浑身一震,在藤蔓还来不及反应之际突然伸出手向前抓去,果然,入手处冰凉的肌肤告诉她面前果真有人,玉润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它的脖颈,用力的向一旁扯去。 果不其然,在玉润偷袭成功之后,那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开始动摇,微弱的光线射入近来,玉润咬紧牙关,用力挣扎着起身,恍惚中,她果真看到了那孩童的另外一双眼睛,正怨毒的盯着自己身后。 顾不得回头,玉润用力咬牙,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戳向那孩童另外一只完好的眼睛。 “噗滋!” 伴随着锋利的指尖刺戳如眼球的声音,声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窄小的石室中。 只是不知为何,玉润却觉得这凄厉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声嘶力竭的大笑,那张极为可怖的容颜正剧烈的抽搐着,神情异常凄惨。 仿佛是不忍心再看,玉润撇过头,这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拖入了一处窄小的石室,身后有冷月的清辉洒入,回眸时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明眸。 玉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惊讶道:“怎么是你?” “没有见到我四哥,你很失望?” 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谢明珠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玉润借着月光,一眼瞥见她十根手指竟是鲜血淋漓。 不等玉润再看仔细,就见到谢明珠突然走到她面前,一道冷光晃过她的眼睛,转瞬谢明珠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匕。 “你要做什么?”玉润道抽一口冷气,正暗暗警觉,却见到谢明珠直奔那孩童而去,手起刀落之际,那原本捂着双眼痛叫的孩童竟是连挣扎都不曾,转眼便被斩断了头颅。 绿色的液体喷薄而出,溅了玉润一脸,腥臭的味道阵阵。 看到她这般矫健的身手,玉润暗暗心惊,原来谢明珠的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谢珏。 “走吧。”谢明珠半句话也没有解释,只是起身用力搬开玉润身后的大石。 见状,玉润连忙上前帮忙,谁知道手刚一碰到那石头,就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来那上面生长着极为细小的尖刺,柔嫩的肌肤瞬间就被戳破的鲜血淋漓。 第86节 怪不得谢明珠的手会变成这样,只是如此说来……自己被带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被伴妖花囚禁在这里了? 玉润心知自己问也无用,便埋头苦干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终于将大部分石头搬开,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钻出的出口来。 “快出去。” 谢明珠连忙催促,目光恰巧落在玉润也变得鲜血淋漓的手指上,竟是破天荒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递了过来。 玉润着实有些受宠若惊,接过来擦了擦手,这才跟着她钻了出去。 清新的空气吸入五脏六腑,顿时有一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环顾四周,玉润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山上有火把的亮光,忽明忽灭,像是正在向她们的方向移动。 谢明珠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根短哨吹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像是夜莺的啼鸣。 “等一会儿,刘裕便会带人来救我们。”谢明珠看也不看玉润,疾步走向那些举着火把的人群。 玉润蹙眉,立刻伸手扣住她的肩膀。 “你当初算计我,就是为了让刘裕此行带上你?” 见到自己的小伎俩被拆穿,谢明珠却无半点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是又如何?仔细说来你还得谢谢我,毕竟如刘裕这般人物欠了你一个人情,难道不好?” 就连她也认为自己对刘裕有恩。 玉润大为不解,但也并不想说破,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来这儿,难不成,是担心你四哥的安危?” 听到玉润如此说,谢明珠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许是早已不耐于伪装,她厌恶的开口:“担心他的安危,我倒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玉润的意料,她怔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谢明珠回眸,笑容极寒:“怎么?你很吃惊,这家中他受尽万千宠爱,而我却因是女儿被祖母嫌弃,不只是我憎恶他,三哥他们也是对他恨之入骨。” 玉润万万没有想到,谢明珠对谢珏的态度竟然是恨不得出之后快,更重要的是,她竟会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 琥珀色的瞳孔缩了缩,玉润冷声质问道:“你方才那么急着除了那怪物,难不成,是为了灭口?” 谢明珠的动作果然一顿,旋即冷笑着开口:“不错,我的确是要它杀了谢珏,不过这不中用的东西,竟然不敢下手。” “你一路跟踪我们到这儿,就是为了害死阿绝?”玉润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谢明珠为何会存了这样的心思,前世谢珏身死,她明明……她明明是那样伤心的,以至于她还怀疑谢明珠到底是不是谢家的骨血,她对谢珏的感情是不是有些超乎于兄妹。 然而事实却是截然相反。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对他怎样的。”谢明珠冷笑一声:“我现在倒是觉得,相比于杀了她,倒是杀了你跟能让他伤心。” 说到这里,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玉润却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发晕。 玉润心中暗道不妙,猛然间想起谢明珠递给自己的那块帕子,心中暗恼自己太过大意。 见到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谢明珠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扶着她躺倒在一块大石处。 夹杂着寒气的夜风丝丝吹来,撩拨起少女乌黑的墨发,谢明珠的眸子暗了暗,长长的手指突然摸上玉润的面颊,轻轻揩拭掉那上面沾着的绿色黏腻液体,将原本白皙的肌肤还原。 少女安静的合着眸子,呼吸浅浅,睡得十分安详。 一阵阴风吹过,转瞬之间,一个魂魄突然飘到谢明珠身前,眸光幽怨。 若是此刻玉润醒着,一定会大为吃惊,因为那道魂魄,竟是同谢明珠一模一样。 “你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不开心。” “谢明珠”勾唇一笑,明若秋水一般的眸子却并没有从玉润的面上离开。 “你为何要给自己的原身毁了?” 那魂魄的幽怨的目光突然染上了一丝哀伤,她痴痴的望着那具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怅然道:“为什么?” “谢明珠”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嫌恶,冷笑道:“那个女人给的身子,毁了也罢,更何况,刘裕的那副皮囊,我瞧着更好。”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牙状的玉佩,对着谢明珠的魂魄一晃,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转瞬便被吸入其中。 收好玉佩,谢明珠再次起身,将短哨拿起放在唇边再次吹响。 声音响过之后,火光立刻向这边移动过来,速度十分之快。 做完了这一些,“谢明珠”长舒一口气,垂眸又看了一眼地上睡得正熟的玉润。 手指下意识的蜷了蜷,指尖处那温暖的感觉仿佛仍旧停留。 这样的温度,已经有多久不曾体味过了? 他的灵魂已经沉沦了太久,久的已经习惯了冰冷和孤独。 马蹄声渐近,俊朗的青年策马而来。 见到谢明珠同玉润,他立刻跳下马来。 此时,谢明珠早已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刘裕哽咽道:“玉润姐姐她惊吓过度,已经晕过去了,这石洞中有好可怕的东西在追杀我们,快放火将这石洞烧塌,这样那东西就出不来了。” 闻言,刘裕不疑有他,忙下令吩咐道:“来人!点火!”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石室内火光四起,滚滚浓烟充斥其中,谢珏慌忙寻找出口,回身时候却发现非夜站在原地不动。 谢珏(狂吼):你丫赶紧逃命啊! 非夜(呆萌):我想尝尝烤猫肉…… 渣寻(无奈摊手):吃货彪悍的人生从来不需要解释。 ☆、第093章:饕餮 无数火把被丢入洞中,很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顺着密林一直蔓延向不远处的村寨,顿时形成燎原之势,连原本一片昏黑的天际都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火光将谢明珠娇俏的容颜映照的通红,她晶亮的眸子回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樱唇勾起一抹极冷的微笑。 睡梦中的玉润不安的蹙起了眉头,混沌之中,她仿佛听到了无数凄厉的嘶吼和惨叫,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突然被炙热的火光点亮,火海之中,她看到伴妖花的枝叶迅速的枯萎最终化为灰烬。 热浪扑面而来,带着伴妖花尸体化作的黑烟,地底的石室也在顷刻之间崩塌,将剩下还在怪叫着的植物彻底淹没。 不好,阿绝……阿绝他还在里面! 这个念头在混沌的脑海中刚一闪过,玉润就立刻伸出双手,却只在半空中抓到一片虚无。 “不要!” 她尖叫一声,旋即猛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男子的声音很是惊喜。 相比之下,玉润则是一脸愁容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男人剑眉星目,十分俊朗,正是刘裕。 “谢天谢地,玉润你终于醒了。”刘裕见到玉润的神情,眸底不由得划过一丝黯然,但仍旧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明珠呢?” 玉润刚一张口,就听见那如潺潺溪水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传来。 “玉润姐姐这么担心我?放心,我可是毫发无伤呢。” 碎金一般的日光洒在谢明珠鹅黄色的裙摆上,她并没有挽发,如缎般的青丝披散在耳后,略施粉黛,极其的娇艳动人。 见到谢明珠光鲜亮丽的站在这里,玉润只觉得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子邪火。 她冷冷的扫了谢明珠一眼,道:“刘将军,还请您回避一下吧。” 这是明明白白的在下逐客令了。 刘裕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仍旧起身走向门外。 听到房门“吱嘎”的一声闭合,玉润这才冷声质问:“阿绝呢?他现在在哪里?” 谢明珠歪着头,一脸的天真懵懂。 “我记得四哥当初是和玉润姐姐一道出来的,姐姐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玉润见她不肯说,便冷笑道:“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你说我要是将此事拿去询问刘裕,他会如何回答?” “告诉你也无妨,我骗他说这洞底有怪物,让他放火烧塌了那地底石室了,可怜我那四哥还没来得及跑出来。” “你为什么如此狠心?” 玉润震惊的看着她,悬在胸口的那颗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谢珏他,谢珏他该真的不会…… “狠心?”谢明珠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狰狞,“这是他欠我的,想当初他给我丢在蛇窟里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也会害怕,我也可能会死?” “蛇窟?”玉润眯了眯眸子,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他么。”谢明珠虽然是在笑,可眸光却是极寒。 “我幼时极其依赖他,因为觉得他在几个哥哥中最是厉害,便没完没了的缠着他,却不知他心中对我厌恶之至。后来,我不小心害死了他的信鸽,他为了报复我,竟然将我丢在了蛇窟之中,九死一生。” 这件事,怎么同谢珏说的半点也不一样? 到底是谁在撒谎? 玉润瞬间有些迷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掩饰掉异样的情绪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更何况,你现在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亲哥哥!” 面对指责,谢明珠浑不在意,娇俏的容颜仍旧笑靥如花。 “当年那些蛇差点害死我,我就要将它们吃尽,我这个人,血债,就得血偿。” 说完这句,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玉润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轻轻眯起眸子。 不对,有哪里很不对劲儿…… 可还不容的她再深思,就听到房门再次被敲响。 “玉润姑娘,我也有要事相商。” 又是刘裕。 玉润对这个谢明珠的帮凶着实喜欢不起来,只是一想到谢珏现在生死未卜…… 不,确切的说最坏的结果,便是她只能再见到谢珏的魂魄。 第87节 一想到这里,玉润的心顿时又揪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连忙起身将门打开。 这次还不等刘裕开口,她就率先道:“刘将军曾承诺欠我一恩,愿意还报,不知现在可否能够兑现?” 闻言,刘裕不由得苦笑,但仍旧点了点头。 “玉润有何请求,尽管说来,只要是在我能力所及,定会帮你达成。” “我恳请刘将军带人去那底下石室!昨夜我出来之前,我还有同伴在其中没有脱身。” “当真?”刘裕面色一变,疑惑道:“可谢姑娘她明明说……” “她……并不知情。” 虽然现在玉润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谢明珠,不过她心中的那一层疑虑未得到证实,她还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救回了谢珏,再同她撕破脸面也不迟。更何况她也不敢确定,刘裕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同样有心要害谢珏。 “好,我这就带人去找。” 刘裕答应的倒是毫不含糊,玉润点头应道:“我陪你一道。” 刘裕本想劝她好好休息,却不料玉润执意坚持,只得带着她一同上路。 彼时大火已经熄灭,满目残垣废墟,原本有数百号人的村寨竟是在一夜之间变得空无一人。 玉润狐疑跟着刘裕走向后院,果真看到了那口古井。 “这下面可通往石室。”玉润说完,就连忙命人递绳子送她下去,刘裕连忙将其拦住。 “这下面随时可能会塌方,还是派我的人去吧,他们定能寻到谢公子的。” “不!我必须要下去!”玉润却根本不听他的劝告,伸手结果绳子便动作利落的顺着它滑向了井底。 刘裕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只好跟着也一道下了井中,随后约莫又有五六名侍卫为了保护他们二人一同跳下几人只得艰难的在这地底石室中行进。 另玉润极为庆幸的是,这石室大部分地方还都完好,偶尔有几处塌方之地,她们也都借着夜明珠微弱的亮光绕开。 然而再走一段路程,玉润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亡灵纠缠在一起痛苦的嘶吼着。 她心中担心谢珏,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步,刘裕正准备要追上来,却突然听到的“哐当!”的一声巨响,一块大石从上方猛的坠落下来 ,挡在了他的身前,彻底挡住了他的去路。 “玉润!”他连忙叫了一声,玉润正欲回头,但转眸之际,却对上一张惨白扭曲的面容。 正是那个族长! 玉润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 旋即,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的从黑暗中窜了出来,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族长的魂魄,将他压倒在地撕咬起来。 玉润被这一幕惊呆了,她定定的望着那道黑影,却发现它只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出半点形态。 “玉润!你没事吧?”许是黑影动静太大,刘裕还以为玉润遭遇了什么不测,连忙命人去推那巨石。 巨石之后的玉润此时此刻见到那黑影将族长的魂魄吃得一干二净,挺着溜圆的肚子在地上打滚儿,似乎并无半点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生出了将刘裕等人支开的念头。 “我没事,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此处还有可能会塌方,不如……不如你们先上去,再寻出口救我吧。” 闻言,刘裕虽然犹豫了片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带人原路返回。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玉润松了一口气,正欲附身去摸一摸那一团黑雾,却见到黑雾之中突然钻出来一张极为可爱,如同婴儿一般稚嫩的面容。 “这是?” 玉润吓了一跳,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却不料听到身后一道清润的嗓音笑道:“这是饕餮。” “饕餮?” 她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句,旋即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地回身道:“阿绝?!” 果然,白衣少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夜明珠微弱的亮光打在他的身上,不知何时,他面上的□□已被卸去,一袭白衣竟是尘滓不染。 玉润的心瞬间揪了起来,颤抖的双手伸向谢珏的面颊,似乎是想要证实眼前的场景是否真实。 谢珏却是先她一步,一把揽住玉润的腰际,附身颔首,柔软微凉的唇瓣极其轻柔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最终闭上,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玉润也伸手反抱住谢珏,责怪一般的在他的舌尖上咬了一下。 “唔……”谢珏闷哼一声,目光很是委屈。 玉润松开口望着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还知道痛,是活的!” “卿卿你欺负人……”谢珏可怜巴巴的伸出舌尖,那神情好似在说——你给我吹吹。 玉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自动忽略。 “非夜呢?” 她刚开口询问,却见到谢珏一脸无奈指着后面的那团黑雾道:“给它吃了。” “啊?!” 玉润彻底傻了眼的,回头看着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东西难以置信道。 “它?吃了非夜?” 谢珏一脸羞愤,满是委屈的抱怨道:“可不是,它还差点给我也吃了,幸好为夫长得英俊潇洒,它没舍得。” 玉润:“……”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表示大家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现在谢明珠身体里魂魄的真实身份了,毕竟他都给自己的真身毁了啊,到此为止最后一个大boss也出场,干掉他男女主就可以奔小康啦! ======送上饕餮小剧场======== 饕餮:烤猫肉我替你吃了。 非夜:!! 玉润(担忧):非夜他……会不会有事? 谢珏(淡定脸):放心,它会吐出来。 饕餮(一脸萌蠢):吐是什么?和拉一个意思咩? 非夜(怒摔):不要给老子假装听不懂! ☆、番外:前世那些事儿 (剧透请慎入!讨厌剧透党请绕路) 番外:前世那些事儿 西风烈烈,飞沙走石。 “小郎,郎主他……快不行了。” 妇人那极为嘶哑,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入男孩的耳中,被破烂斗篷包裹着的小小身躯轻轻震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澈儿……” 男人艰难的在风沙中张开有些涣散的眸子,苍白面容被长长胡须遮挡,看起来凌乱而又狼狈。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位翩翩君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但如今却……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前世那些事儿 西风烈烈,飞沙走石。 “小郎,郎主他……快不行了。” 妇人那极为嘶哑,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入男孩的耳中,被破烂斗篷包裹着的小小身躯轻轻震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澈儿……” 男人艰难的在风沙中张开有些涣散的眸子,苍白面容被长长胡须遮挡,看起来凌乱而又狼狈。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位翩翩君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但如今却…… 望着自己一直仰慕着的主人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妇人滚烫的泪珠不可遏制的落了下来。 男孩终是起身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仰面躺在妇人怀中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且去吧,我会替你报仇的。” 男人扯开干裂不堪的嘴角,竟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努力张了张嘴,最终吐出来的却是一句。 “莫要……莫要恨……恨你母亲……” 碎金似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光晕里这张原本狼狈的容颜却在提及那人的瞬间露出一抹幸福。 男孩并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望着男人,直到他艰难的呼吸终于在大风中停止,涣散了的双眸致死都不曾瞑目。 “郎主!” 妇人凄厉的哭声骤然响起,但转瞬却又被风暴淹没。 男孩突然怀中掏出一块被磨得极为锋利的石头,徐徐蹲下,对准男人乌黑青紫的手腕。 “小……小郎!你这是要做什么?!” 妇人震惊的无以复加,连声音都变了掉。 男孩却是头也不抬,只冷冷的应道:“我们得活着走出这片沙漠。” “他……他可是您的父亲啊。” 妇人哭泣不止,可心中却也清楚他们身上的水袋早已是空空如也。 腥甜的鲜血涌出,男孩拼命的吸吮着,眸光也逐渐变得赤红。 莫要恨她么? 呵……怎么可能不恨,那个抛夫弃子,连临行都不曾看过他们一眼的女人。 早晚有一天,他不仅要让那些陷害他们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还要亲手毁了那个女人的幸福! 西风阵阵,被吹卷起的狂杀弥漫着整片天地,一片混沌之中,男孩同妇人拖着一具早已干瘪不堪的尸体渐行渐远。 三月的洛阳城,乍暖还寒。 第88节 院子里,粉红色的小肉团急急的向前追赶着。 “四哥!你等一等我!” 七八岁的小丫头不满的嘟着小嘴,头上两个小包子似的发髻在跑动的过程中一抖一抖,煞是可爱。 前方那极为漂亮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但他仍是转眸,挤出一抹极为艳丽的笑容对女童道:“明珠,你今早是不是在厨房偷吃了桂花糕?” 小肉球下的立刻捂住了嘴巴,狠命的擦了两下又连忙摇头。 少年星子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啧啧叹道:“掩饰也没有用,站在这儿,我都能闻见桂花糕的味道,你若是跟我一同见了祖母,就不怕被罚打手板?” 说到最后,他还故意冷了脸色。 小肉球怯生生的后退了几步,旋即又狠命摇头。 “不……不怕。” “呦,你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出息了。”少年勾起唇角,邪气一笑。 小肉球舔了舔唇,甜甜的嗓音应道:“我听妪说,澈哥哥他来了,四哥,我要去见澈哥哥。” 谁知她这话一说完,少年陡然变色,突然转身吩咐身边的婢子道:“来人呐,给五姑娘抱回寝房去。” “不要!我不要……在建康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下回要带我去放风筝的么。” 女童稚嫩的哭声越来越远,却如同细密的针尖一般时时刻刻刺激着少年的心脏。 良久,他才终于转身,疾步走向前堂。 这个桓澈,决不能留! ============================================ 看到这里相信大家应带都明白了吧,历史上新安公主的潜伏桓济的确有个儿子,我没有查到他的生母到底是不是新安公主,不过我觉得他们结婚那么多年也应该有孩子,渣寻发现一写番外原本就渣的速度变得不恩能够再渣,姑且先剧透到这里好咩? 其余的等完结之后慢慢补。 ☆、第094章:暗箭 “轰隆!” 石室的上方突然传来猛烈的震动声,瞬间将玉润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散。 “赶快离开这里!” 顾不得再解释,玉润抓着谢珏就要向前,可谁知道谢珏却并没有动,反而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道:“卿卿急什么,这里不就有出路么。” “方才那儿已经被大石……”玉润刚想说正是因为那处被堵住,刘裕等人才不得不撤走,可谁知道当她顺着谢珏手指的方向看去时,却发现那原本将去路封死的大石不知何时,竟是凭空消失了。 玉润震惊了,长大了嘴巴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悠长又无比惬意的…… “嗝!” 黑溜溜的一团软软的靠在石壁上,拍着圆溜溜的肚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 “你……你怎么什么都吃……” 玉润吞了吞口水,半晌只得又是无奈又庆幸的挤出了这么一句。 “这上头有死人的气息,它自然喜欢。”谢珏冷笑,又道:“你来的时候,可在这村子里见到过活人?” 闻言,玉润果断摇了摇头。 不错,谢珏说的这一点,正是她一进村寨时候就十分怀疑的。 想到这里,她蹙眉试探性的问道:“并无,许是昨夜大火,他们都避难去了吧。” 话一出口,玉润就有些后悔,毕竟这件事若斯追究起来,若是让谢珏知道自己的亲生妹妹竟然想将他害死……他只怕会非常难过。 幸而谢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而是摇头道:“我倒是觉得,他们不见得是去避难去了。” “那他们难道真的都死了?” 玉润吞了吞口水,又急急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明明没见到那么多鬼魂。” 谢珏涩然一笑,指着旁边的饕餮道:“你自然见不到,这地底石室原本是那些羌人用来养着小东西的,结果被那伴妖花给霸占了,他杀了那些羌人,吞了他们的魂魄,又将尸体做成傀儡。” “傀儡?”玉润倒抽一口冷气,顿觉浑身发凉。 “不错,正是傀儡。” 谢珏话音刚落,从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矫健的黑影,竟然是非夜。 玉润顿时一喜,旋即有些嗔怨的看了谢珏一眼道:“还敢说非夜被吃了,你果然是唬我的。” 谢珏无奈苦笑,指着那黑乎乎的一团道:“这小东西昨个儿一晚上就没消停,非夜不躲自然不行,不过现在它吃饱了,估计怎么也得消停一阵子。” 玉润咋舌,感慨道:“曾听《山海经》中说这饕餮乃是龙之五子,人面羊身,可是这东西怎么……” 见她似有疑惑,谢珏笑道:“古人诚不欺我也,你瞧见的这只还未长成,冥府的鬼君最怕被它给找上,要知道让他吃上一顿,鬼君那老东西就得多劳累一整年。” 玉润舔了舔唇,颇为感慨:“它……它倒还是真不挑食。” “吃了死物可以饱腹,吃了生灵能够助其塑形,这东西是神兽,可有幻化成人形的本事。” “幻化成人形?”玉润吞了吞口水,摇头看向那乌溜溜的一团,除了那张极为酷似婴儿的脸,压根没有办法将它同人联系到一块儿。 非夜却是始终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绿宝石一般的眸子警惕的盯着笑的一脸花枝乱颤的小肉团。 玉润看着有些忍俊不禁,便主动弯腰将这小东西抱了起来,谁知手指刚触摸到那娃娃一般的小脸儿,那小肉团便缩的更小,直接钻入了她的袖口之中。 “走吧,这里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谢珏莞尔一笑,牵过玉润的手,立刻向着出口的方向疾行而去。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亮光,玉润喜道:“我们到了,前方就是井口。” 只是她话音刚落,闷雷声隆隆,外面似有狂风呼啸,倾盆大雨瓢泼而至。 冰凉的雨水顺着井口流入,很快积了一滩,谢珏同玉润像携向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然而眼看着就要到井口的正下方,谢珏却是脚步一顿。 看到他止步,玉润满腹疑惑,刚要发问,却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腥甜之气。 这是…… 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井口,飞快坠落的雨滴打在她的面颊上,一颗接着一颗,谢珏修长的手指替她将湿漉漉的雨水拂过,雪白的袖口霎时染了一片殷红。 还不等玉润定睛细看,袖管里的小东西就突然滚了出来,伸出软软的小舌头飞快的将那些血渍添了个干净。 “这上面发生了什么?” 玉润脸色微变,转眸刚要询问谢珏,却见到他猿臂一伸,瞬间拦过她的腰身。 幽幽兰香若隐若现,将那愈发浓郁的血腥掩去了不少,旋即玉润便觉得身子一轻,原来是谢珏准备要带她跳出井中。 只可惜那被雨水沾湿了的井壁极为湿滑,他试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阿绝,你先自己上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玉润见状,连忙主动挣脱了谢珏的怀抱,指了指上面道:“你先上去,再找绳索来救我即可。” 谢珏沉吟片刻,也只好点头,他回头极为不安的看了玉润一眼道:“你千万小心,我等下就救你出去。” “恩。”玉润乖巧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清楚,这上面只怕是十分凶险。 “卿卿……你,千万小心。”谢珏却是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肯出发。 没了玉润做负累,他的行动轻快了许多,借着井壁的力道眨眼的功夫就翻了出去。 见到白影消失在井口,玉润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藏在袖口里的小家伙也探出头来,一脸懵懂的看着她,竟是开口咿咿呀呀的叫道:“卿卿……卿卿……” 玉润的心情原本还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听到了这稚嫩的呓语声,也不由得莞尔。 可是眨眼间,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角,抬眼望着井口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顷刻间目眦迸裂。 “不要!” 她尖叫一声,一双手向上抓去,却只抓到了冰冷的雨水。 视线中,谢珏的胸口被一道泛着寒光的冷刃刺穿,瞬间将雪白的衣衫染红了一片。 “阿绝!”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白影倒在井口旁,雨水瞬间将她的视线糊住,玉润一咬牙,伸手用力抠住井壁,转眼间指尖就被粗粝的石头划破的鲜血淋漓。 即便如此,她却仍旧是一遍遍从井壁处滑落,玉润愤恨的踢打着冰凉的石壁,直觉的那上面的温度顺着皮肤一直蔓延到心底。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声嘶力竭的喊着谢珏的名字,一次次尝试又不断失败的时候……井口猛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紧接着伴随着“嗖嗖”的声响,不知何人,竟从井口放下了一根绳子,玉润此时也顾不得是否是陷阱,立刻手脚并用的攀着那绳子向上爬去。 “上来!” 上方传来男子从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声线,玉润立刻安下心来,来人原来是洛阳网。 看来慕容珂这人虽然狠毒,却当真言出必行。 只是谢珏他,到底是被谁暗算了? 心急火燎的玉润飞快的从井口爬了出来,也顾不上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发髻,立刻看向四周。 可是周遭哪里有谢珏的身影。 “谢珏呢?”玉润焦急的询问着,却见到的洛阳王剑眉蹙了蹙,疑惑道:“怎么,他难道没同你在一起?” 玉润摇了摇头:“他应当先上来了,可是我在井中的时候,看到有人暗箭将他重伤。”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井口,令她没有想到是,井边竟是没有留下半点心血迹。 怎么可能,她明明看见…… 不容得她再想下去,旁边侍卫突然扶着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一见到玉润,就颇为愧疚的开口道:“差点让玉润你遇险,是我无能,这次多谢洛阳王救命之恩。” 洛阳王却是摆了摆手,淡淡的应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男人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末了又有些狐疑的对洛阳王道:“奇怪,这些羌人怎么如此凶悍,即便是身负重伤,却还是能够行动,诡异,真是太诡异了。” 玉润此时心乱如麻,压根没有关心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是四处寻觅着谢珏,可却是哪里都不见到他的踪影。 简直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莫要乱走!” 第89节 少女微冷的声音合着雨声突然在玉润身后响起,她下意识的回眸,就见到叶绾绫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 “那些羌人身体中被人下了蛊虫,这蛊虫甚是霸道,将人体作为容器,便是死后,也能够支配者死者的尸体,那些人一死,这蛊充便也会跑出来,你千万要离那些尸体远些。” 玉润脚步顿了顿,心知叶绾绫从无虚言,只得无奈的望了一眼院落中四散的尸体,心痛如绞。 “谢四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见她如此难过,叶绾绫走上前来,轻声安慰。 然而一旁的洛阳王却是一声冷笑,十分不客气的开口道:“放心吧,谢珏这种祸害,注定是要遗祸千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头条:十七岁花季少年惨遭毒手,围观路猫失踪,真的意外还是谋杀? 热搜:美少年、猫zhen 叶绾绫:猫zhen是个什么鬼! 非夜(无奈脸):头条截取关键词,是“真”不是……咳咳…… 渣寻:裤子都脱了乃就给我看这个!摔! ☆、第095章:桓澈 尽管洛阳王的话并不中听,可于玉润而言,却是一种安慰。 但愿谢珏真的福大命大,能够躲过这一劫。 玉润在心中默默祈祷,旁边的叶绾绫却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询问道:“玉润,你瞧见了我的碧瞳没有?” 碧瞳是叶绾绫为自己猫取的名字,由来便是因着那一双绿宝石似得猫眼。 “你们失踪的那一日,我就再也没找见它。” 叶绾绫平素淡然的面容染上一丝担忧,明显对黑猫现在的境况很是担忧。仔细环顾了一番四周发现没有任何收货之后,淡色的唇瓣旋即紧抿成一线。 玉润见状更不敢说出实情,连忙摇了摇头。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沉闷,见到众人心情如此压抑,死里逃生的刘烨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跟洛阳王一道命手下仔细搜寻整个羌寨,搜寻谢珏的下落。 约莫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洛阳王带着人翻遍了整个羌寨,最终却一无所获。 玉润虽然不甘心,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如此大的动静,只怕早已引起了胡人的注意,于是她也只得跟着洛阳王返回大营。 然而令洛阳王没有想到的是,原本留守在营地的慕容珂竟是不知何时已带着自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 洛阳王勃然大怒,吓得几位幕僚一个个抖若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出。 “慕容公子他身为质子,身份尴尬,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回到西燕?” 刘裕咳嗽一声,见洛阳王乎火气若此之大,连忙低声提醒。 洛阳王的眸子眯了眯,嘴角的笑容却是极冷。 据他的了解,慕容珂对西燕可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留恋,只是刘裕这番话也并无道理,难不成他看错了慕容珂,对方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想要趁机恢复自由之身? 不妥,仍旧是不妥,这件事一旦追究下来,陛下只怕会以为是自己故意放走了慕容珂。 见到洛阳王愁眉不展,玉润灵机一动,突然开口道:“王爷,慕容珂若是只想要脱身,应当不会等到现在,毕竟这一路上他应当有许多机会,要我看……”她话锋一转,柳眉蹙起,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当时慕容珂同那寨子的族长详谈甚久,我怀疑,他是不是顺便也打听了一些关于山中藏匿的墓穴信息,现在离开,是想要先下手为强呢?” 果不其然,洛阳王听了这话,面色微变,沉默半晌点头道:“不错,的确有这个可能。” 刘裕也是眼前一亮,点头道:“对!玉润你说的很对,慕容珂眼下的确应当很缺银子,所以他此行只怕并非真心要同洛阳王结盟,而是看中了那汉室公主的墓穴。” 原本玉润一介女郎,说出了那番话洛阳王手底下的幕僚还很不服气的,可现在有刘裕在一旁附和,他们立刻不敢再呛声。 “既然如此,我们休整一番,明年早立刻去寻找墓穴!” 洛阳王冷着一张脸下了命令,正要回头叮嘱玉润让她留守在此,却突然见到玉润原本就难看的脸色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惨白。 洛阳王心中狐疑,刚想询问缘由,却见到她径自向着刘裕走去。 “将军是如何知道,这里有汉室公主的墓穴?” “这……这其实是谢五姑娘告诉我的,”说到这里,刘裕叹了一声,颇为不好意思的对洛阳王道:“实不相瞒,这些年连年征战,可陛下的军饷从来没有按数发放到军中,走这一步路,我也是被逼无奈,只是洛阳王于我有恩,裕着实不应当再欺瞒。” 竟然是谢明珠! 电光火石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在玉润脑海中闪过。 谢明珠是如何知道此处有墓穴的? 思及至此,她不由得联想起古墓中那被半妖半人的孩童。 原本被忽略的细节瞬间被串联起来,谢明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她为什么毫不犹豫的知道伴妖花的弱点又将其杀死。 难不成,那孩童身体里藏着的灵魂,才是真正的谢明珠? 那谢珏当初跟她说这是闽越王的墓穴,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现在谢明珠失踪,到底是不是她暗算的谢珏? 一大堆问题缠绕在玉润的心中,她却突然听到旁边有士卒对她道:“王姑娘,我们王爷你请您到帐中问话。” 玉润看了一眼刘裕,心知不好再问下去,便跟随那士卒去走入洛阳王的大帐。 帐中央的桌案上放着行军布阵用的地图,洛阳王双手撑着桌面正凝神仔细的研究着。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抬起头,对玉润道:“王姑娘可是在这里见到过谢明珠?” 玉润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谁知洛阳王涩然一笑,有些无奈道:“看来谢四说的没错,他这个妹妹,果真有问题。” 玉润见到洛阳王这样说,心中微微有些吃惊,难道说谢珏来之前,就交代了什么? 果不其然,洛阳王重重的叹了一声,这才继续道:“谢四早就怀疑过明珠有问题,只是一直拿不出任何证据,直至今日,她终于是露出破绽了。” “王爷是如何知晓?” 见到玉润询问,洛阳王便也没有再隐瞒:“这墓穴中葬着的,其实是两个人。” “两个人?”玉润倒抽一口冷气,十分惊讶。 “不错,历代闽越王都有不臣之心,但骗骗到了驺无诸这里,对汉皇室忠心耿耿,原因为何?” 玉润咬了咬唇,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莫不是,跟这位远嫁了的汉室公主有关?” 洛阳王表情有些微妙,讳莫如深的笑了笑。 “王姑娘同本王想的一样,不过此事并未在正史中有所记录,真相如何,都只能是你我的猜测。” 玉润撇了撇嘴,心道这洛阳王原来也有做老狐狸的潜质。 “这汉室公主死后,驺无诸也抑郁而终,悄悄命身边的亲信将他的尸骨送进了这汉室公主的墓穴里。” “那阿绝他为何要说……” “我们当初故意泄露出这个消息,便只提了闽越王并未提过汉室公主,可谢明珠她一介女流,若非从谢四那里听来,又是如何知晓实情的呢,若是刘裕此言无虚,那她定然是在洛阳城中的时候,就知晓此事了。” 玉润浑身一震,立刻点了点头。 “王姑娘如此同意我的看法,莫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洛阳王狐疑的盯了一眼玉润,却见她面带愁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姑娘有何话不妨直说。” “我怀疑,谢明珠她……并不是真的谢明珠。” 她自然不会说鬼魂这些太过无稽的言论,只是既然谢珏能够相信洛阳王,那她,应当也是能够相信的吧。 闻言,洛阳王立刻陷入了沉思,他低低叹了一声,半晌才应道:“不错,我也觉得她不是明珠。” “那王爷觉得,她是什么人派来的?难道说,是谢家的仇人么?”玉润试探性的询问着,想要看看能否从他口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洛阳王薄唇紧抿成一线,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那一日在赏荷宴上,我就觉得她同过去的明珠有所不同,那眼神,倒反而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是谁?” 玉润问的认真,可洛阳王却始终皱着眉没有再开口,直到她失落的收回目光,准备行礼告辞时……洛阳王才突然说出了两个字。 “桓澈。” “桓澈?桓澈是谁?”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玉润有些茫然,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冥冥中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字。 “也难怪你不知情。”洛阳王瞥了玉润一眼,目光竟是充满了怜悯。 “桓济当初想要谋害自家长辈,被陛下一怒之下贬为庶民流放,可怜了他那儿子,小小年纪就吃尽了苦头,后来我曾偶然在洛阳城中见过落魄成为乞丐的他,准备派人去仔细调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洛阳王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感慨。 “若是能活至今日,以他的风采和聪慧,定然不会输于谢四的。” 桓济的儿子,那岂不是就是新安公主的儿子? 玉润不禁咋舌,想到谢明珠看向自己那复杂的眼神,顿觉心头一震。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同自己还有这样的渊源。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会回忆起前世的谢明珠,在她看来,两世的谢明珠并无多少不同,而且最后她还终身未嫁。 到底是谢明珠对桓澈情深意重不肯嫁人,还是说,那时谢明珠身体中的人,就已然是桓澈了呢? 怪不得谢珏对她心存忌惮,要让自己保持距离,只是因为他没有证据,又碍着那是胞妹的身体,不好下手吧。 玉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可恰在此时…… “咕噜咕噜。” 极为不合时宜的肚子咕噜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洛阳王斜眼看向玉润,竟是一本正经的开口。 “本王的话,可是给女郎你说饿了?” 玉润大窘,赶紧摇了摇头,刚想敷衍过去,却不料袖口一抖,那缩成巴掌大小的饕餮竟是从袖子里滚了出来。 第90节 这一下,不仅是玉润惊了,洛阳王更是眼睛挣得老大,从来刻板的俊朗容颜难能可贵的划过一抹好奇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侍卫:停停停!那是王爷的行军布阵图!不能吃。 饕餮:咔哧咔哧…… 侍卫:啊!快给王爷的虎符吐出来! 饕餮:嗝~ 洛阳王(淡定脸):来人,备水! 饕餮:( ⊙ o ⊙ ) 洛阳王:吃慢点,别噎着。 ☆、第096章:宰割 “这是什么?” 洛阳王竟是主动上前一步,宽大的手掌毫不犹豫的伸向玉润的袖口,迎接他的却是一张血盆大口。 “哎!使不得!” 玉润还来不及阻止,洛阳王修长的手指就被毫无防备的一口叼住。 洛阳王连瞬间黑了,可是下一秒却有感觉到有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在自己的指尖儿上舔了舔,那感觉像是清晨绿叶上缀着的露珠,一碰到就凉凉的在肌肤上化开了一般,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呸呸呸!” 可谁知道转眼间,小东西就一脸嫌弃的将他的手指给吐了出来,傲娇的小脑袋一昂,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就想要钻回玉润的袖子。 这回洛阳王的脸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汁儿,他两只极长的手指轻轻一勾,竟是转瞬就给它胖胖的小身子夹在了双指间。 “这是什么?”他抬头看向玉润,语气沉沉,气势逼人。 “呃……”玉润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熟料那饕餮竟是突然抬头,极为可爱的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望着玉润,竟是委屈的叫了一声:“卿卿。” 听到它能够说话,洛阳王更为惊讶,一时间手指竟是一松,那饕餮极为机灵,竟是趁此机会飞快的窜进了玉润的袖口,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才,那到底是什么?” “啊?”玉润眨了眨眼睛,又吞了吞口水,突然换做一副茫然地神情反问道:“王爷在说什么?玉润怎么听不懂?”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洛阳王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袖口。 “你还敢期满本王,方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妖术?!” 见洛阳王如此咄咄逼人,玉润索性一扯,只听“刺啦”的裂帛声响起,瞬间露出她白皙光洁的小臂。 “王爷叫我来帐中问话,若是被人瞧见您这般……”她干笑了两声,指了指洛阳王手中的碎步:“只怕是有损于您的英明。” 言罢,她就对着洛阳王福了福身子,恭敬行了一礼。 “想必折腾了这么久,王爷必是极累,玉润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洛阳王皱了皱眉头,心知对方是故意不肯告诉自己,而且以眼前这女郎的狡诈,便是他逼问,得到的多半也只有谎话。 思及至此,他一脸嫌弃的将手中那块碎步丢在地上,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玉润如获大赦,连忙急匆匆的从帐中退了出来。 她出来时,日头早已西斜,漫天的红霞将天际渲染成一片血色。 霞光洒落在玉润的面上,晃得她不由得缩了缩眸子,同时牵动着心口也是一紧。 太阳就要下山了,可却还是没有谢珏的消息,若是他平安无事,定能追寻着炊烟的找寻到营寨的位置吧。 想到在这里,玉润稍稍有些心安,这才跟着叶绾绫一道草草吃了的晚饭,回到帐中休息。 入夜,栖息在枝头的杜鹃突然啼鸣起来,声声泣血,凄厉的声音使得睡梦中的玉润猛地打了个冷颤,旋即睁开双眸。 帐篷外突然传来嘈杂的打斗声,时不时还伴随着护卫的惨叫,玉润连忙坐直了身子,飞快的披上歪裳,轻轻将帐篷的帘子撩起一角,外面那胡乱的场景立刻映入眼帘。 只见无数个骑兵横冲直撞而入,许多守夜的士卒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马上挥舞而来的长鞭生生将卷起扯断。 鲜血喷溅向周遭的营帐,玉润只觉得眼前一黑,转眼间湿漉漉的液体就将她的面颊染的通红。 玉润大惊,连忙后退两步,焦急的看向四周。 原本她每日都同叶绾绫睡在一块儿,可今日他们在羌寨遭遇那了那些傀儡之后,伤亡惨重,叶绾绫始终在忙活着照看伤员,玉润便独自一人歇在帐中。 眼下情况危急,玉润也顾不了太多,连忙踩上鞋子就溜了出去。 营帐外还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杀,玉润这一路上跑的极为谨慎,溜到一个柴草堆之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玉润的目光落在军中,只见那群夜袭的黑衣人全都骑着骏马,一抬手,锋利的长鞭便呼啸而来,顷刻间便能够将人的性命夺去。 看着这些黑衣人不论是骑马还是挥鞭杀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训练有素。因此,玉润脑海中不由得联想起早前谢珏曾经提过的那位军事奇才,乞伏国仁。 若是她记得没错,这乞伏国仁训练骑兵的本事十分了得,也正是因为这些骑兵,才使得秘宜大败,节节败退后最终不得不归降。 难道说 ,这些骑兵是乞伏国仁的军队? 思及至此,玉润心中的不安更深。 她一咬牙,正准备去寻叶绾绫,可谁知刚站起身,就有一阵诡异的夜风吹过,将玉润那还来不及梳起的墨发吹散开来。 “柴草后面有人!” 只是一瞬的功夫,便立刻有人叫了出来,瞬间暴露了玉润的行踪。 听到这个声音,前方不远处刚刚解决掉众护卫的骑兵立刻勒紧缰绳,掉转向玉润所在的方向。 “啪!” 长鞭破空而来,笔直的甩向玉润,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却是于事无补。 眼看着鞭子带着劲风甩来,玉润躲闪不及,正准备咬紧牙关狠狠地挨上这一下时…… “闪开!” 一声怒吼伴随着鞭子的断裂声响起,玉润条件反射向右侧一躲开,再次抬眸,正好瞧见那沾了血的长鞭瞬间被锋利的长剑斩为两截。 带血的长鞭重重的摔在地上,玉润却还来不及去看,就见到眼前闪过无数道冷光,直奔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黑衣人。 “啊!” 冷光过后,惨叫声此起彼伏,玉润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见到的白光,其实是身后之人放出的暗器飞镖,一个个直奔要害而去,转瞬就使他们从马上跌了下来。 玉润眼前一亮,琥珀色的双眸眨了眨,心中骤然一喜。 救她的人,难道是阿绝么? 思及至此,她欣喜若狂的回头,正准备确认来人的身份,可熟料还不等她看清楚,就被人用力捂住了口鼻。 浓郁的香气袭来,却并不是熟悉的味道,玉润顿时觉得浑身发软,喉咙动了动,竟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香有问题! 玉润心中警钟大作,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酸软,竟是没有了半点抵抗的能力。 “要想活命,就不要乱动。”身后之人的声音很沙哑,似乎还有刻意伪装的低沉。 玉润果真没有在动,心理却在盘算着这人的身份。 “跟我走!否则立刻杀了你!”冰凉的刀尖儿抵在玉润白皙细腻的脖颈处,瞬间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玉润却也顾不上喊痛,只能乖乖地跟着那人走出了柴草堆。 此时此刻,洛阳王等人已经将偷袭的骑兵消灭了大半,正准备将他们清扫彻底,永绝后患之际,突然听到柴草堆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递过去,立刻见到玉润被挟持着走从柴草堆之后走了出来。 “玉润!” 人群中,刘裕脸色大变,连忙走向玉润。 可他刚迈出一步,那挟持着玉润的黑衣人就连忙道:“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立刻让她身身首异处。” 言毕,玉润脖子上的剑锋还紧了紧,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淌入怀中。 “你是跟他们一伙儿的?”洛阳王危险的眯了眯眸子,眸中立刻划过一丝杀气。 那黑衣人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只对刘裕道:“你若是想救她,明日卯时,我们墓中相见!” 丢下了这一句,黑衣人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旋即一匹骏马嘶鸣着跑来,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到黑衣人拦腰抱住玉润,飞快的一跃而起,稳稳落于马上。 “莫要让他逃了!” 见到黑衣人的架势,明显是想要三十六计走为上,洛阳王哪里肯,立刻吩咐弓箭手准备。 “且慢!玉润还在他手里!”看着洛阳王吩咐了弓箭手,刘裕连忙上前阻拦。 “不可啊,玉润还在他手上,若是放箭,玉润也定会受伤的!王爷千万莫要伤人!” 正是因为刘裕的阻拦,弓箭手们才有片刻的迟疑,趁此机会,马上的黑衣人用力一加紧马肚,骏马瞬间飞奔而出,转眼就只剩下一记烟尘。 感觉到身下的颠簸,玉润不由自主的软倒向后,后背正好碰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心脏瞬间剧烈的跳动起来,玉润张了张口,虽然吐不出半点声音。 可那极为相似的口型却是在反复重复着一个名字。 “谢明珠!” 先救了她而后又要拿她当人质,这个谢明珠,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玉润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可眼下她被那迷药迷的浑身发软,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饕餮(肚子):咕噜咕噜……世界上最好吃的是什么? 谢珏(舔了舔唇邪笑ing):最好吃的美味……当然是我们家卿卿了。 非夜(斜眼):老不要脸也就罢了,还老不正经。 饕餮:清蒸,油炸,红烧,唔……哪个做法? 谢珏:都不是,剥光了的,最好吃。 第91节 于是乎,第二天洛阳王一早醒来……特么的老子的衣服呢?!艹皿艹!! ☆、第097章:后世 冷月如钩,极为昏暗的山道上,一匹骏马疾驰而过。 身后,十余名骑兵正在追赶,为首者正咬紧牙关,强忍着腿上的伤痛挥动着马鞭。 “驾!”身后的侍卫疾步冲上前几步,担忧的对他喊道:“将军,这样追不是办法,还是让我现在将那贼人射杀……”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刘裕毫不犹豫打断。 “休想!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军法处置!” 刘裕的语气极为严厉,可那侍卫却是横了一颗心,风驰电掣般的掏出了背在背上的弓箭。 “便是将军要军法处置,属下也心甘情愿!” 毫不犹豫的丢下这一句,那侍卫立刻搭攻弓瞄准,刘裕见状连忙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见:“嗖!”的一声,利刃划破空气,直奔前方马背上的黑影飞来。 “不要!”刘裕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抓向前方,却已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到马背上的黑影重重的栽倒下去,跟他一同栽倒的,还有另一个较为娇小的身影,刘裕心口一紧,暗暗祈求玉润千万不不要有事。 似乎是被这一箭所惊扰,骏马凄厉的嘶鸣一声,竟是猛然停了下来。 刘裕大喜,连忙扬鞭加快了速度。 刚一到近前,他就飞快的跳下马来,直奔那娇小的身影而去。 然而当他看清的地上女子惨白陌生的面容时,刘裕立刻倒抽一口冷气,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将军小心!” 那侍卫也看出了不对,上前一步正打算解开那黑衣人蒙在面上的黑布之际,却不料变故突生! 那原本后心中箭,看似已经一命呜呼的黑衣人竟是猛的睁开了眼睛,还在侍卫来来不及反应之际,竟是率先揭下了自己的面上的黑布,一张口十分的用力咬住了他的手掌。 “啊! ”侍卫惨叫一声,想要用力将手抽回,可谁知那尸体力气更大,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侍卫的手生生咬断。 一时间,鲜血飞溅,立刻从那尸身的唇瓣儿处溢了出来,像是一直嗜血的怪兽。 “将军快走!”那侍卫强忍着疼痛嘶吼一声,也就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原本奄奄一息,仰面躺倒在地上的女尸竟也突然坐了起来,直冲着那侍卫扑了过去。 “呜呜……” 女人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呜咽声,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便准确的咬住了那侍卫的咽喉。 “将……军……快……走!”侍卫垂死挣扎,努力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转眼便没了呼吸。 看着忠心耿耿的属下致死没有合上眼睛,刘裕心口一阵,拔出腰间的长剑向着那女尸挥去,顷刻间将她的身子刺穿。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刮过一阵阴风,夹杂在阴风中的,除了浓郁的腐烂之气,还有那听的人不由得毛骨悚然的诡异呜咽之声。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山洞中,玉润瑟缩的躺在草垫上,浑身上下仍旧是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将柴火踢到一边。 山风阵阵,不时顺着洞口吹入,几次三番将好容易升起的火堆吹灭,在火堆第七次被吹灭之后,眼前的黑衣人彻底失去了耐性,不由得回眸看向玉润。 许是因为山中的夜晚太过寒冷,她的樱唇冻的有些发紫,整个面色也白的毫无生机。 黑衣人蹙了蹙眉头,一双湖水般的明眸定了她好久,终是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替她盖上。 玉润懒洋洋的盯了她一眼,好容易赞起力气道:“为什么?” 黑衣人却是再不看向她,而是开始搬动洞中的石头,转眼间就将洞口堵住了大半。 玉润看着她卖力的身影,心底不由的暗叹一声,方才刘裕追的紧,谢明珠为了脱身,抛入山林中的时候便偷梁换柱,命两个被做成傀儡的羌人代替了她们,自己则是扶着自己进了这处山洞。 见到对方根本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玉润眸子一片黯然,半晌又费力的挤出一句:“我渴。” 原本她以为对方仍旧不会又反应,可谁知道谢明珠手中的动作竟是一顿,旋即掉头走向了她。 蹲在玉润的面前,谢明珠掏出了腰间的水壶,正准备喂水,玉润却突然坐起身子,一把扯掉了她蒙面用的黑布。 娇俏的容颜立刻出现在玉润的视线里,许是因为方才做了剧烈运动,她原本白皙的面颊此刻一片绯红,极为可爱动人。 玉润呼吸紧了紧,怎样也无法将这张脸同洛阳王口中的那个沦为乞丐,最终惨死的少年联系到一块儿。 “谢珏呢,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玉润冷冷的看向她,想到谢珏此时生死未卜,心中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见到谢明珠递过来的水袋,便毫不犹豫的挥手打翻。 “哗啦!” 清水顿时泼了谢明珠一身,淋湿了衣衫贴在肌肤上顿时感觉一片刺骨的冰寒。 谢明珠的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之色,杏眸中不再有半点笑意。 “怎么?已经自身难保了,你却还惦记着我四哥?” 熟料玉润冷笑一声,接道:“他不是你四哥吧,真正的谢明珠,不是早就被你杀死了么!” 谢明珠浑身一震,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玉润,似乎是在猜测她说这番话的用意。 玉润也不想再藏着掖着,毫无畏惧的回望了她一眼道:“当初在井底密室,那伴妖花被你杀死的时候,我并没有见到那女人的魂魄,便已经猜到不对,只是我没想到真正的谢明珠竟然是这么傻,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 “她很傻么?”见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拆穿,“谢明珠”竟是笑了起来,这笑容中有着愤恨和不甘,还有这满满的厌恶。 “他们谢家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傻子。”说到这里离,她抬起玉润的下巴,眸光极为复杂。 “他们谢家人呐,得不到的东西就非得毁了才肯罢休,你以为谢明珠愿意帮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要将我永永远远的困在这具身体之中。” 听到这样的回答,玉润微微变色,半晌,才冷笑道:“谢明珠真是瞎了眼,喜欢上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在你眼中,莫不是全天下人都负了你?” 谢明珠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捏着玉润下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是又如何,这天下人全都该死,特别是谢珏,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杀了他的?我用火烧了他那副皮囊,将他挫骨扬灰!” 听到这里,玉润只觉得胸中一股邪火猛的烧了起来,强忍着那药性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谢明珠的手腕。 谢明珠原本想着玉润被下了药,便没有防备,谁知对方竟然突然挣脱桎梏,还反而抓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将玉润雪白的贝齿染红,谢明珠闷哼一声,眼底愠怒之色更甚。 可她却没有躲开,任由玉润咬着,不仅如此,还反而拉开了袖口,露出小臂上斑驳的伤痕。 玉润顿了顿,看向谢明珠的小臂,那里印刻着无数个齿痕的,细细密密的布满了白皙的肌肤,看那痕迹,仿佛似乎是…… “这都是被蛇咬过的。” 闻言,玉润一愣,不知不觉的送开了口,迷茫的抬起了眸子。 这时,她见到眼前的手臂晃了一晃,谢明珠的身体倒了下去,然而另一个少年的灵魂却从那副躯壳之中走了出来。 原来她方才瞧见的那些痕迹,并不是谢明珠的,而是藏在谢明珠身体中的亡灵。 玉润呼吸紧了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只见他□□在外的肌肤都有那细细密密血点一般的咬痕,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容颜的确如洛阳王所说的那般,俊美绝伦。 他的唇色极淡,那双凤眸同新安公主极为相似,玉润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他应当就是桓澈无疑。 “怎么?见到我这副样子,你还真的以为你心心念念的谢珏,是什么善人么?” 提起谢珏这个名字,桓澈的笑容愈发阴冷,他抱着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玉润道:“当年谢珏想要对我赶尽杀绝,我今日便要让他也常常同样的滋味儿!” 难道说,谢珏真的在他的手里么? 玉润仍旧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依着之前的事情可以看出,谢珏应当是处处防备着谢明珠的,真的这么容易中招? 可若不是谢明珠,还能有谁呢。 玉润抿了抿唇,装出一副极为失魂落魄的样子:“既然你已经杀了谢珏,为何还要留着我?” “呵……” 桓澈冷哼一声,继续道:“留着你,留着你自然是要引刘裕上钩,等到有朝一日,我成了刘裕,天下,自然便也在我手中。” 说到这里,他垂眸轻蔑的看了一眼玉润。 “你若是识相,就该乖乖帮我,也许到时我心情不错,便不会诛你们王家九族!” 闻言,玉润浑身一震,警觉的抬头看向他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刘裕?” 桓澈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似乎并不是全然针对谢珏,相比之下,刘裕似乎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为什么呢?难不成,他……也知晓后世?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刘裕:诈尸了救命啊! 饕餮(淡定走到傀儡面前张口):哈! 傀儡登时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刘裕(茫然脸):怎么回事? 洛阳王:本王今晚不小心喂了它一些臭豆腐,刘兄要不要也来一块? 渣寻:说的老子都想吃臭豆腐了(?﹃?) ☆、第098章:梦境 玉润紧张的看着桓澈,心中疑团无数,不由得蹙了蹙眉。 “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桓澈看着玉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突然一转身重新回到谢明珠的身体里。 四目再次相对,玉润望着谢明珠那明若秋水般,跟谢珏有些神似的眸子,更觉心痛。 于是玉润索性撇过脸去,不再看她。 夜风习习,不时顺着洞口的缝隙吹入,玉润强忍着刻骨的寒意,拼命闭上眼睛。 到后来,许是冻得麻木了,她竟是沉沉睡去,睡梦中的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竟是被那冷风吹着一路飘走。 山中的雾气极大 ,玉润眯着眸子努力想要看清楚周遭的环境,但却于事无补。 终于,日头升了起来,暖洋洋的光芒消散了浓雾,四周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玉润一喜,然而下一刻,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第92节 眼前的场景,根本就不是南安的群山! 那熟悉的假山,满院的海棠,还有被大风刮倒,后又被阮氏派人支撑起来的梧桐古树……每一处景物,都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这是隆安三年的谢家! 玉润的手指突然无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她拼命地眨了眨眼睛,杂乱无章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不远处隐隐有哀乐阵阵。 那是为阮氏,送葬的队伍。 瞬间,玉润只觉得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软软的跌倒在地。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长廊里,突然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玉润浑身一震,忙起身走向前去,却在看清楚那二人的容颜时顿住了脚步。 “玉娘她,真的就在祠堂?” 男人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是十分焦急的模样。 “我何时骗过你。” 说话的人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那以往极具灵气的一双秋水剪瞳此刻无波无澜,寂若死灰。 玉润呼吸一紧,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此情此景下,见到桓玄同谢明珠。 桓玄深吸一口气,抬腿就要匆匆走向祠堂,突然间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对谢明珠道:“谢五姑娘,你对澈儿情深意重,此番若是能逃过此劫,桓家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可谢明珠听了这话,面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竟是再也不看桓玄。 自知这女人脾气一向古怪,桓玄也浑不在意的收回了目光,这才大步走向祠堂。 玉润却是来不及躲闪,跟他撞了个对面,只是令玉润没有想到的是,桓玄竟是视若无睹的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玉润大惊,忙抬起手,却发现肌肤和骨骼都变得十分透明,竟同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亡灵别无二致。 她现在难道已经死了? 玉润心中不由的十分疑惑,连忙跟上桓玄的步伐。 远远地,她终于瞧见祠堂那处微微有些斑驳的木门,眼看着桓玄用力将门推开。 在大门被推开的刹那,一阵狂风突然刮了过来,使得玉润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周遭已经转眼变成了一片火海。 玉润瞬间变色,连忙飞奔向祠堂,只是此时此刻里面早已是浓烟滚滚,桓玄已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而大堂中央,一个浑身被火焰包裹着的女人极为平静的躺在地上。 玉润伸出手捂住嘴巴,琥珀色的眸子中有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本以为,时过境迁,她可以完全忘掉那时的痛楚,只是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当年的惨状,每一寸肌肤都替她铭记了那被烈火焚烧的剧痛。 鬼使神差的,她向着那尸体的方向走了过去,半透明的手掌穿过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瞬间就变成了幽幽绿色。 玉润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伸出的手掌干净修长,却似乎并不属于自己。 “醒一醒!” 微微有些沙哑的音调伴着冷风灌入玉润的耳中,周遭的大火也仿佛是风吹走了一半飞速的褪去,景物巨变,玉润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眸。 “你醒了?” 视线里,谢明珠正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眸光充满了探究。 “恩。”玉润闷哼一声,算是答应,动了动手,这才发现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 药效看来是已经过了。 玉润暗暗庆幸,下一刻却被谢明珠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谢明珠说完,将水袋丢在玉润的脚边,里面此时又重新装满了溪水,听到那咕咕噜噜的水声,玉润禁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看着她有些干裂的嘴角,谢明珠笑了笑。 “喝吧,我没有下|药。” 玉润狠狠剜了她一眼,一把抓起水袋仰头惯下,清溪水涌入喉头,她顿觉仿若新生。 玉润的确不担心谢明珠会在这水中动什么手脚,她要是想要害死自己早就下手了,更何况她四肢无力,也只能成为谢明珠的累赘。 喝完了水,玉润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袖口,说来也奇怪,自昨夜之后,这饕餮竟是异常安静,如果不是能够感觉到它那暖暖的温度贴在手臂上,自己都会以为这小东西是不是什么时候溜了出去。 而且昨天桓澈显露真身的时候,这好吃的家伙还瑟缩了几下,难不成,它对桓澈心存畏惧? 玉润深吸一口气,捏着水袋,打量着谢明珠,却见到对方竟然大大咧咧的在她面前脱下了夜行衣。 玉润一怔,旋即撇过头去。 可没过多久,谢明珠突然丢过来一套衣服,一边整理着裙摆一边道:“若是不想被乞伏国仁的军队发现,就赶紧换上胡人的衣服。” 玉润拾起来一看,发现竟然是男装,不由得不解的看向谢明珠。 “这是?” “只找到了这两件,怎么,不喜欢,你可以随时和我换。” 谢明珠一边说,还一边邪笑着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脖颈处白皙滑腻的肌肤。 玉润怒瞪了她一眼,道:“那你出去。” 谢明珠歪着头,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笑盈盈的抱着肩膀。 “外面风大,我干嘛要出去,再说了,你有的我也都有,你又怕什么,玉润……姐姐。” 说道后面姐姐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故意拖长了音调,听的玉润一阵恶寒。 可谢明珠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无辜的紧。 然而这娇俏可人的皮囊里住着的却是…… 又想到这儿,玉润就烦躁的丢出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出去!”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因为太久没有活动的腿酸麻的不行。 见到她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谢明珠漂亮的眉毛挑了挑,眸底却是划过一丝黯然。 洞口外,山风果然如谢明珠所说的那般极大,吹得玉润发丝凌乱。 她匆匆忙忙的将衣裳换下,袖口中的小东西便立刻滚了出来。 “唔……”低低的一声闷哼,小东西睁开惺忪睡眼,一见到玉润,便立刻抖了抖身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你饿不饿?”见到它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玉润不免有些心疼,刚问了这一句,却见到它又极为快速的窜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这时,山谷里突然突然传来一阵婴儿般的笑声,声音虽然稚嫩,但却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 玉润大为不解,猛然抬头,却见到谢明珠正一脸阴沉的望着自己。 “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玉润被吓了一跳,却见到谢明珠疾步走来,嘴里还在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否则定会被山鬼找上麻烦。” 闻言,玉润不由得撇了撇嘴,颇为讽刺的开口:“哦?你还有怕的时候?” 听了这话,谢明珠也不甘示弱的回敬道:“怕倒谈不上,只是这东西难缠的很,喜欢偷窥人的梦境和心事,又喜欢将梦境转嫁给他人,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你若是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了,便永远也走不出这梦境。” 听到这里,玉润心下一惊,不由得想到自己昨夜那个极为真实的梦境。 难不成,她梦里面所见到的,并不是自己? 那会是谁呢?那样的时间,那样的视角…… 是阿绝! 玉润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露。 “怎么,你赖在这儿不走,是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 谢明珠此时早已收拾好行囊,却见到玉润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不耐。 “自然不是,”玉润难得对她露出笑容:“只是你既然要我走,总得要说清楚去哪儿,也省的我到时候死的不明不白。” 听她这口气,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杀人灭口了。 谢明珠涩然一笑,心中五味杂陈,不过很快,她便将这不自在的情绪掩饰掉。 “我们去汉室公主的墓穴。” 玉润面色一变,狐疑的盯向她:“你也对那墓穴之中的宝藏感兴趣?” 谢明珠冷笑:“感不感兴趣,自然要去了才知道。” 言罢,她也不容许玉润再挣扎,一把抓着她向山下走去。 玉润用力甩了几次,却发现于事无补,只好任由她去了,心中惦记着昨晚的梦境。 若是她的猜测没有错,这盗取了谢珏梦境的山鬼,一定知晓他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小剧场============= 谢珏:那个死bt竟然敢偷看我们家卿卿换衣服!关门!放慕容珂! 慕容珂:关我diao事? 谢珏:你不去?不去是吧,山鬼,送他一个白日梦!╭(╯^╰)╮ 山鬼:武大郎请拨1,猪八戒请拨2,锥子脸请拨3…… 慕容珂:333333! 翌日头条:蛇精脸美少年意外身亡,死因——低头不小心一下巴给自己戳死了o(╯□╰)o ☆、第099章:祸首 兜兜转转差不多有一整个时辰,山中的浓雾才渐渐散去,周遭的景物终于变得清晰。 玉润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她们已经来到山谷中一处极为僻静的所在。 按捺不住好奇,玉润斜眸问道:“方才那么大的雾气,你都走的柔韧有余,看来,你对这里十分熟悉?” 谢明珠的动作一僵,回眸颇有深意的看了玉润一眼:“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第93节 玉润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谢明珠沉吟片刻,竟是破天荒的回答了她。 “不错,我是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恨不得能一把大火,全都烧个干干净净。” 闻言,玉润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他毫不犹豫的命刘裕烧掉那地下石室的场景,如今想来,那石室中被伴妖花所禁锢的灵魂,恐怕就是他原本的身体。 思及至此,玉润的嘴唇颤了颤,到底还是没再吐出半个字来。 “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谢明珠回眸扫向玉润,将她每一寸表情的变化都收入眼底。 玉润也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语带嘲讽。 “如此说来,府里面下人们说五姑娘不讨太夫人喜欢,常年呆在乡下,其实是谎言了?” “谎言?”谢明珠冷笑着重复了这两个字,“谢家人,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见到他似乎是有想要说下去的心情,玉润心中暗喜,于是故意试探道:“不论谢家如何亏欠你,谢明珠都拿自己的命来抵了,你又有什么好怨恨的,难不成,你这人天性就如此凉薄,非要将他人置于死地才肯罢休么?” 谢明珠眉梢一挑,警惕的看着玉润:“你还是担心谢珏。” 他的口吻十分笃定,那凌厉的目光也仿佛要将玉润射穿。 “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你心心恋恋的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谢明珠说完,一把扯过玉润的手,拽的她踉跄向前。 “你要做什么?” 眼看着他拉着自己直奔山谷最深处,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玉润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谢明珠顿了顿,回头挑衅的看向玉润。 玉润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拿言语相激,也不理会,甩开她的手道:“我有手有脚,自然能走。” 谢明珠讪讪将手臂收回,大步向前,玉润好奇的跟了上去。 走至谷底的时候,周遭景物骤变,原本碧翠如荫的树林不知何时已然变得一片荒芜,干涸的土地已经龟裂,清澈的山泉流入缝隙,转眼却变成了一片赤红。 谢明珠弯下腰,纤白的手指浸润在鲜红色的液体中,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 此时此刻,玉润惊恐的发现谢明珠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纹路骤然变得若隐若现,十分可怖。 谢明珠抬起头望着玉润,看到她眼中呈现出的惊恐,自嘲的笑了笑:“还说你不怕?见到我这个怪物的感觉如何?” 言罢,他站起身,还沾着红色液体的手指不客气的在玉润脸上摸了一把,很快就蹭红了一片。 那味道腥腥甜甜,玉润却没有躲。 “这是血?”她疑惑的挑了挑眉,却见到谢明珠甜甜一笑。 “是啊,是那些羌人的血。”言罢,他伸手遥遥一指,玉润这才发现,四周突然涌出越来越多的人。 不,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傀儡来的更为贴切。 他们双目无神,动作僵硬的向前缓缓移动着,越聚越多。 玉润警惕的看向谢明珠,强作镇定:“你想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却发现那些傀儡冲着的并不是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是西北角一处巨大的枯树。 玉润眯了眯眸子,这才发现那枯树干上,绑着一个人,有几分面熟。 好像……好像是刘裕身边的一个近侍! 玉润倒抽一口冷气,疾步想要跑过去,却被谢明珠一把抓住。 “这血泉的味道只能掩盖住一时,你若是不想要被他们连皮带骨头的吃掉,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的好。” 玉润身子一震,脚步不由得顿住。 谢明珠的声音又从背后幽幽传来。 “人有三魂,主魂,觉魂和生魂,失了主魂,便如这些傀儡一半意识混沌,以食人为生,若是失了生魂……”说到这里,谢明珠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就如同你心心恋恋的那男人一样,食魂为生。” 玉润眉心蹙起,薄唇也是抿的更紧,她望着那些傀儡一拥而上,撕咬啃食,转眼间那侍卫就只剩下一堆带血的白骨,可他凄厉的嘶吼声还在山谷中回荡不绝,每一下都狠狠的敲在玉润的心上。 良久,她才喉咙里艰涩的发出一声:“阿绝他……是为我才……” 听到这里,谢明珠眼底划过一丝狰狞之色,他伸手用力攥紧玉润的手腕,极大地力道在玉润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地指痕。 “为你?你居然觉得他是为了你?他若是真为你好,就应当让桓玄带你离开谢家,远走高飞!” 闻言,玉润难以置信的看向谢明珠,眼中写满了质问。 “你……怎么知道?难道说,你也是……”玉润望着谢明珠,想到她在梦中所见到的情形。 不错,即便当日的情形人人自危,桓玄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躲开看守进入谢家,若非有谢明珠指路,他也更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 谢明珠涩然一笑,那笑容竟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颓然的松开抓住玉润的手,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当初接你进谢家,是我的主意。” 他的声音很轻,可在这幽寂的山谷之中却是意想不到的清晰。 “那时谢珏绝了我的后路,我此生便只能被困在谢明珠的这副壳子里,我不甘心,便找了你下手。” 玉润呼吸一紧,声音也有些发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明珠嫣然一笑,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可那透出沉沉死气的眸子,却仿佛是即将凋零的花朵。 “因为,我嫉妒你啊。”他的声音极冷:“那女人抛弃了我们,可却选择你和你父亲,这世道为何如此的不公平?” 说到这里,他音调一扬,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得亲手毁了她的幸福才行,毒死你父亲,让她的女儿嫁给那个傻子,让她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转眼成空,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的报复?” “是你?”玉润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不幸,原来并不是造化弄人命途多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玉润的眼睛不知不觉红了,她咬牙切齿的看向谢明珠,透过这具身体,仿佛可以看见里面装着的,那个属于桓澈的早已腐朽了的灵魂。 “不错,正是我,只不过帮我达成这一切的,却是你心心恋恋的人。”谢明珠极为恶毒的说着,“谢珏他,可是我的帮凶!” “不可能!”玉润用力摇头,“谢珏他当时,已经死了的!” 若是她没有记错,父亲去世,正是她回到王家的那一年,而同年的三月,谢珏便已经被胡人刺杀而亡了! “死了?呵呵……”谢明珠语带嘲讽:“我原本看上的,的确是他的那副皮囊,不过被他发现,所以诈死遁走,后来他假意骗我可以帮我复仇,否则以我的本事,哪里有那么容易在王家七郎的饭食里下毒,而且你不是一直疑惑桓玄为何对你态度大改么?试想任何一个男人,若是知道心爱的女人早已失身于人,也不会再爱若珍宝吧?”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要玉润觉得难耐,她很想去反驳谢明珠所说的一切,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她也很想变成一个聋子,可偏偏在这僻静的谷底,谢明珠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锋利如刀般的凌迟着她的内心。 玉润撇过脸,有些茫然的看向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傀儡又如同潮水一般的褪去,突然觉得自己现在,也好像也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早已失了心魂。 见到她的情绪有所松动,谢明珠笑的更加得意:“你当日纵火,那火之所以无法熄灭,是因为谢珏用地火焚出了你的三魂,说起来你的‘死’他也是功不可没呢。” “这就是你心心恋恋的人,想当初,他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可是眼睛也不眨就要将你置于死地呢!” 玉润越是不肯说话,谢明珠就越是咄咄逼人。 终于,就在谢明珠以为她即将崩溃的时候,玉润突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澈。 “大国师,你真正的目标,不是刘裕,而是我吧?” 玉润笑着指了指自己。 谢明珠一愣,旋即流光美目中生出了几分恼意。 “谢珏这样对你?你都不怨恨他?” 玉润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的看着谢明珠,峡谷中吹过阴冷的风,可玉润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明媚。 “我怨与不怨,都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管!” 玉润的声音铿锵有力,谢明珠身子颤了颤,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失望和苦涩,只是那一闪而逝的庆幸,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玉润摇了摇头,直视谢明珠道:“桓澈,你若是想要附身于我,大可给我做成一具傀儡,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谁知谢明珠身子晃了晃,苦笑两声叹道:“是啊,何必大费周章,何必,何必……”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玉润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嘶哑的吼叫声突然传来,将二人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到那聚集在枯树之下的傀儡突然发狂一般的彼此撕咬起来。 谢明珠面色大变,就要上前,却被玉润一把拦住。 “你这样送死,是想连累谢明珠的身体一起?” 谢明珠的动作顿了顿,但仍旧甩开玉润大步向前。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怀中特制的口哨吹响,然而那些突然变得发狂的傀儡却无动于衷,仍旧互相撕咬,乱作一团。 玉润还怔在原地,突然听到一个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求求你,快拦住他!拦住他!” 玉润条件反射的回眸望去,旋即一愣。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情此景之下,她竟然见到了谢明珠。 “谢明珠……”她呢喃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个冲向枯树气急败坏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道:“原来你始终都陪在他身边。” 语毕,她无奈的追了上去,谢明珠若是真的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制不住这些傀儡。 只是她刚跑了一步,一道黑影就飞快的窜到了她的面前,玉润定睛一看,眼中瞬间划过一抹喜色。 是非夜! 然而非夜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谢明珠,冷笑道:“谢五姑娘是终于肯露面了。” 此时此刻,非夜已经脱离了猫身,以自己的魂魄呈现在玉润面前,玉润还来不及反应他为何会出现再次,就见到他一把抓住谢明珠的魂魄,对玉润道:“快走!” 他们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桓澈,只见他转身,冷冷一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玉润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不断的震颤起来,那些在土地缝隙中流淌着的血色泉水也像是被煮沸了一般,不断冒着气泡和白烟。 玉润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却发现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她低头一看,却发现缠在自己脚腕处的,竟然是一条血色的小蛇。 “当年谢珏为了除掉他,请来家祖动用禁术,却被这丫头给毁了,反倒成全了这厮。” 非夜咬牙切齿的说着,玉润这才发现身为魂体的他也比这血蛇缠住,不由得问道:“什么禁术?竟然如此厉害?” 只是还不等非夜回答,被他控制在怀中的谢明珠就愤恨道:“四哥他……太残忍了,”她一边说,一边泪如雨下,只是眼泪的颜色却是血色,留在雪白的面颊上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第94节 玉润看着那些蛇,突然想到当初在马车中,谢明珠说她平生最怕蛇的话来,想必跟着禁术,脱不开干系。 只是前世谢明珠又极爱吃蛇羹,这般害怕,却又要饮其血,啖其肉的性子……果真是桓澈无疑。 顾不得此时此刻的危机,玉润追问道:“阿绝呢?他可同你在一起?” 非夜浑身一震,旋即乌黑的眸子中划过一丝痛苦之色。 玉润心下一沉。 “他……他被谢明珠偷袭,一箭射入胸口……” 听到这里,玉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刹那间漏掉了一拍,随后又猛的摇头:“不……不可能的,洛阳王说,他是妖孽,注定要遗祸千年的,不可能,他不会有事的。” 非夜沉痛的垂眸,叹道:“原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慕容珂却突然出现……” 不肖他再说下去,玉润已是心神俱裂。 见到玉润如此伤心,桓澈眼底的狐疑渐渐退去。 那一夜,他的的确确是射中了谢珏,可却并没有见到他的魂魄离体,就被突然出现的慕容珂给搅和了。 不过以慕容珂同谢珏的关系,落井下石,的确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面上的笑容更为得意,面上的突出的血管已由青转黑,乍看下去,仿佛是扭曲在一块儿的诡异图腾。 “小心!” 玉润见到桓澈念念有词,缠绕住非夜的血蛇突然张口,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冲着他的脖颈咬了上去。 然而令桓澈没有想到的是,在毒牙碰触到非夜皮肤的瞬间,那原本苍白的肤色下竟是闪过一道金光,立刻变成了符咒的痕迹。 这金光如同火焰一般将血蛇点燃,玉润只听见火光中的异兽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嘶吼。 伴随着这嘶吼声,还有桓澈凄厉的惨叫,他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魂魄瞬间从谢明珠的身体中飘了出来。 与此同时,谷底吹来一阵清风,送来幽幽兰香,玉润精神一震,连忙回眸,只见谢珏抛出一块白玉制成的令牌,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桓澈的身上。 他还来不及挣扎,就转眼被吸入其中。 这极为熟悉的场景,不由得令玉润想到她那日躲在醉花阴的门外偷瞧见的情形。 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卿卿,你没事吧?” 谢珏焦急的跑了过来,纤白的手指飞快的抓住缠在玉润脚上那蛇的七寸,失去了桓澈的咒语支撑,那些血色的小蛇转眼间又化为一滩血水。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 谢明珠发疯了一般的冲向谢珏,只是透明的魂魄却笔直的从他的身子穿了过去。 谢珏垂眸,难掩眸底的心痛。 “谢明珠,你若是再不回去,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非夜冷硬的声音带着几分苛责的味道,谢明珠却怒瞪向他冷笑道:“没有机会又怎样,谢家当初在桓家发达的时候将我许给桓澈,我便生死都是他的人了,我不是祖母和四哥,见到人家失势落魄,就落井下石!” 她每字每句,都是诛心之言。 玉润颇为不安的看了一眼谢珏,隐约已经猜到了当年的恩怨。 只怕是当初桓济因谋杀叔父一事被流放边境,而桓澈走投无路,想要投奔谢家,只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同桓家搅在一起,自然就有了谋逆之嫌。 如阮氏这般雷厉果决之人,是绝无可能去磅桓澈的,非但不会帮,反而还可能杀人灭口。 思及至此,玉润突然有些同情谢明珠,一面是喜欢的人,一面又是家族,当年的她,定然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谢珏薄唇紧抿成一线,面对谢明珠的指控,他并没有否认,只是目光充满了决然。 “明珠,”他轻唤了一声,想到儿时那要比眼前这个稚嫩许多的脸上常常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然而现在,他所能够见到的,却只有狰狞和怨怼。 他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疲惫:“当年桓澈来到谢家的时候,我同祖母都极其质疑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将他引入血蛇阵中试探,只是没有想到,那时的他,早已将躯壳出卖给了那妖花,如他这般的怪物,若是助长其气焰,不仅是谢家之祸,更是大晋之祸。” 正因如此,他才会使用这般残忍地手段。 伴妖花既然能够死而复生,周而复始的生长,那他便只得用着血蛇阵时时刻刻将他新长好的皮肉又重新吞掉。如此往复,被困在阵中之人自然是痛不欲生。 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偶然撞见的情形,谢明珠就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的阿澈,曾经是多么美好,多么喜爱漂亮,可却变成了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所以在桓澈艰难地伸出手,哀求她来救自己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谢珏见到谢明珠仍旧是一脸憎恨的看着自己,终是疲惫的合上了眼,良久,他才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明珠,你若是一心求死,我不拦你。” 谢明珠执拗的撇过脸去,目光空洞的注视着谷中最黑暗的角落,仿佛那里,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叔祖说我这人天性凉薄,无情无心,我少时还不服,但如今细细想来,他说的的确没错。” 谢珏凝视着谢明珠,看到她的眸光一点点灰败下去,再也不见了昔日的风采。 “你且去吧,来世,莫要再托生于谢家。” 他素手一挥,手中白玉制成的令牌突然发出一道金光,直冲向谢明珠,托起了她的魂魄。 玉润侧眸看了谢珏一眼,虽然他冷峻的侧脸仍旧同平常并无差别,可玉润却觉得在那双星子般的眸子里,蕴藏着的是浓浓的不舍。 金光迅速将谢明珠包裹,在光芒消失的刹那,光晕中那张娇俏的容颜突然看向谢珏。 “叔祖他,大抵还是错了。” 她的声音幽幽,微弱飘渺。 “世人哪能无情,偏偏那看似凉薄的,才最深情。”说到这里,她竟是娇嗔一笑,像是无数次撒娇那般的对谢珏开口道:“能做这一世兄妹,实是今生有幸。” 她只提今生却未再提来世,谢珏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光芒在天边湮灭成一片虚无,玉润转眸看向谢珏,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二人相视良久,最终还是非夜在一旁打破沉默。 “玉润姑娘,那一晚在井边,我们本是想带你出来的,可是出了井口却发现,桓澈的傀儡正在围杀刘裕。” 玉润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其实在山鬼托梦给玉润的时候,她心中就隐约有几分猜测了。 荀容被谢珏暗算时曾说过,他们身为鬼差却并不能随便左右魂魄,所以这个局,应当是谢珏为了桓澈而精心设计的吧。 只是在这其中,自己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玉润看着谢珏,突然很想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谢珏患得患失的看了玉润一眼,眸中似有血色。 “卿卿,你不可相信桓澈的话。” “哦?哪一句?”玉润脸上还沾着鲜红的痕迹,谢珏半点也不嫌弃,一点点用手指替她揩拭干净。 “哪一句都不能信。”谢珏的声音并不像是恳求,倒反而像是命令。 玉润却没有吭声。 谢珏慌了,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委屈道:“卿卿,如果不是慕容珂那厮算计我,我不会食言的。” 他算计了慕容珂那么多回,没想到对方也是不甘示弱,所以井边的变故也改变了他的计划,之后他便顺水推舟的隐匿起来。 他在暗,桓澈在明,胜负已无需多言。 玉润却是笑了,她握住谢珏的手腕,轻声开口:“桓澈说那些话,我的确不信,因为我父亲,并非毒杀。” 说到这里,她琥珀色的眸子越发的幽深。 “他临走的那一日,跟我说,终是能去见母亲了。” 谢珏眉心一跳,自然知道她所说并非新安公主。 “他是自己,不想活了的,我有时候会想,若非我没有回到王家,若非他并不觉得对我亏欠,是不是也不会取得那么早?”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也不同于之前在桓澈面前伪装出来的那般失魂落魄。 “所以这一世,你问我要不要来洛阳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走了。” 说完这句话,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轻轻靠入眼前之人的怀中。 谢珏心疼的将她抱紧,下巴紧紧地靠在她的头顶,静静感受着怀中身躯的微颤。 “阿绝啊……”她的呢喃如同叹息。 “我看到你哭了的,在梦里,我瞧见你的泪落在我的脸上,转眼就消失在了火光中,所以我知道,那一刻,你是心疼我的。” 谢珏一时语塞,半晌,他微微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卿卿,对不起,可我,并不后悔。”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用地火助长火势,将自己的生魂放入玉润的身体里。 因为他做不到,看着玉润眼睁睁的跟着桓玄离开。 见到此情此景,非夜在一旁无奈的望了一眼谢珏,心道这厮的性子果然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桓澈:所以我就这样被炮灰掉了么! 谢珏:临走前还摆了我一道,死不足惜! 桓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懂不懂! 谢珏╭(╯^╰)╮:不要!谁让你这只妖花有眼屎还口臭! 桓澈:…… 渣寻:摸摸,唉……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你还是跟洛阳王一样,直接上拳头吧。 ☆、第100章:诉情 夕阳渐渐西沉,谷底吹入的山风也愈发的冷了,玉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的,谢珏见状连忙将外袍解下披在她的肩膀上,转眸时又瞥见谢明珠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尸身,心中百感交集。 玉润抬眸看向谢珏,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可是要将明珠的遗体带回洛阳?” 谢珏涩然一笑,却是摇了摇。 第95节 “她不愿意回谢家的。” 玉润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桓澈说,当年我之所以能进谢家,是他开的口。” 谢珏的身子一震,眸光顿时变得极为复杂。 “我当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玉润望了一眼龟裂的土地,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桓澈出卖给伴妖花渐渐枯萎腐朽的躯壳,心中五味杂陈。 “许是他觉得,太寂寞了吧。” 谢珏伸出手揽住玉润的腰身,低下头整张脸埋入她的颈窝中,感知着她肌肤温暖的温度,这才觉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再坚持一会儿,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谢珏轻轻的在玉润的颈窝蹭了蹭,冰凉的唇瓣是不是擦过她光滑的肌肤,引起阵阵战栗。 “卿卿,”他突然开口,声音变得很轻。 “恩?”玉润轻应了一声。 “若是我真的做了错事,你也得原谅我。” 玉润却是不答。 “你必须原谅我!” 他的声音拔高了两度,却是难掩虚弱。 玉润不由得蹙眉,忽而又听见耳边热风扑过,那人呢喃道:“求你。” 音调和口吻是如此的委屈,旋即压在玉润身上的重量也更沉了一些。 玉润抱着他的腰身感觉不对,连忙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谢珏竟是不知何时,抱着自己晕了过去。 “放心,他并没有大碍。”非夜见玉润面露惊恐,连忙上前解释道:“他这几日不眠不休在追踪你的下落,好容易求了山鬼,这才找到,如今为了制服谢明珠更是拼尽全力,现在,只是脱力晕过去了。” 玉润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扶着的谢珏将他放在地上,站起身时不由得苦着一张脸看向非夜。 “不行,以我的体力只怕是不能背着他出这山谷。” 非夜抱着肩膀,浑不在意的说:“你放心,等下就会有援兵来,只是现在碰到乞伏国仁,一时半会儿未必能脱身。” “乞伏国仁的军队就在这边?”玉润心中大为不解,却见到非夜摊了摊手,无奈道:“桓澈诡计多端,我们昨夜从傀儡手底下救出刘裕的时候又遭到乞伏国仁的进攻,否则早就能够救你脱身了。” 非夜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帝星一旦陨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当晚他舍了你去救刘裕,你……别怨他。” 玉润敛眸,不由得想起谢珏昏迷前求自己原谅她那些话,原来,竟是为了这事。 那如此说来,刘裕认定自己对他有恩,是不是也是因为谢珏? 非夜见玉润不说话,因为她心中还有恼恨,不由得面露愁色。 谁知玉润素手遥遥一指,竟是突然开口道:“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带阿绝还有明珠的尸体离开,不如这样,你附身在明珠身上。” “什么?!” 闻言,非夜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苦着一张脸望着玉润,上面写的满满都是不情愿。 玉润眉毛一挑,毫不客气的飞来一记眼刀:“怎么,谢姑娘千金之躯,难不成,你还嫌弃?” 非夜面色顿时一苦,半晌无奈道:“她可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你连畜生都不嫌弃,还介意什么男女。” 玉润说的毫不客气,非夜乍一听去十分有理,但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 “我听谢珏说你是游魂,可以随意附身,却无法阻止那具躯壳的腐烂,我想阿绝嘴上不说,可心里面也是不希望明珠留在这个鬼地方的吧。” 玉润硬的不行,就开始来软的,非夜果然就范。 只见一道黑影笔直的飞向谢明珠,转眼那瘫倒在地上的身影便站了起来。 玉润看着那熟悉的娇俏容颜,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同样的皮囊,可内里面装着的,却早就换了模样。 有了非夜的帮忙,他们便很快扶着谢珏出了那片山谷,将那一片荒芜的土地还有无数傀儡的尸骸永远的留在了密林的深处。 然而玉润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一出树林就遇到了大批人马,为首的一袭紫色披肩,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是多日不见的慕容珂。 见到玉润等人如此狼狈的逃了出来,慕容珂一声冷笑。 “你们几个,倒是命大。” 说完这句,他扭头对随行的侍卫吩咐道:“备两匹马来!” 那侍卫依言照做,玉润这才松了一口气,半晌才僵硬的道了一声谢。 “你不必谢我。”慕容珂倒是蛮不在乎,漂亮的凤眸瞟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谢珏道:“我原本的确很想落井下石将他杀了,不过相比之下,让他欠我一个人情似乎更为有利。洛阳王的军队就在后头,你们走吧!” 语毕,他仰头哈哈大笑,策马扬鞭的而去。 待到慕容珂等人走远,谢明珠的声线才幽幽传来。 “此人,野心不小。” 不用非夜提醒,玉润也能猜到,慕容珂当初选择要救谢珏,只怕是等这一天能够杀回西燕,继承皇位。 时逢乱世,又有谁,不想要分一杯羹呢。 思及至此,玉润重重的叹了一声,在非夜的帮助下将谢珏附上了马,二人这才快马加鞭的离开了这死亡之地。 等到玉润同洛阳王等人回合时候,洛阳王已经将乞伏国仁的军队偷袭的七零八落,连连撤退。 叶绾绫担心玉润的安危也跟了过来,一见到她完好无损的回来,平素并不擅长表达喜怒的面上破天荒的露出狂喜之色。 只是这难得露出的笑容在看到谢明珠的那张脸时候,顿时变成了警惕。 “谢明珠”苦笑,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叶绾绫开心的同玉润抱在一起。 “谢四公子他没事吧?” 医者仁心,叶绾绫见到谢珏昏迷在马上,立刻就要去替他诊脉。 谁知道谢明珠却突然将她叫住。 “别!” 叶绾绫不解的看向谢明珠,冷然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哥哥不利。” “谢明珠”欲哭无泪,连忙对玉润猛使眼色。 玉润恍然大悟,桓澈说谢珏缺了生魂,这生魂主宰人的寿命,所以谢珏想要保持这躯壳的不腐,就只能以噬魂为生,若是被叶绾绫诊脉,只怕会和常人有异。 思及至此,她连忙上前拦了下来。 “绾绫,等回去再说吧,此处凶险异常,我们还是先走为上。” 叶绾绫见到谢珏面色红润,也不像是强弩之末,便立刻点了点头。 一旁的“谢明珠”见状也颇为感激的道了一声:“谢谢。” 可叶绾绫却是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末了还对玉润叮嘱道:“你防着她点,我总觉得谢珏这妹妹,一肚子坏水儿。” 莫名其妙得了“一肚子坏水儿”的非夜表示非常委屈。 可玉润却半点没有要给他伸冤的意思,反而是憋着一肚子笑,翻身上马。 经过几番波折,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大营。 见到玉润平安归来,刘裕大喜,拖着一条病腿前来探望,可他来到玉润帐外,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男子清润的笑声。 “卿卿,我的手疼,动不了。” 谢珏倚在榻上,眼巴巴的望着旁边桌案上放着的那碗鸡汤,舔了舔嘴唇。 玉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将那碗鸡汤端起,轻轻搅动汤匙。 谢珏心满意足的张开嘴巴,笑得一脸促狭。 然而眼看着那汤匙就要递到嘴边的时候,玉润的手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干脆利落的送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品尝还一边满意的点头道:“恩,味道不错。” 谢珏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竟是趁着玉润不注意,突然探身吻了过来。 端着鸡汤的手一抖,旋即被谢珏的大掌扶住,另一只手则扣住玉润的脑后,使得她动弹不得。 舌尖顶入贝齿,微凉唇瓣也将樱唇含住,竟是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净。 良久,感觉到玉润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谢珏这才松开,舔了舔娇艳的红唇,学着玉润那般一本正经的评价道:“味道不错。” 也不知道说的是鸡汤,还是…… 玉润气结,狠狠的送了他一记白眼,却不知道那帐外落寞的身影已悄然离去。 谢珏眼角的余光扫了一样帐门口,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玉润只顾着羞恼,并没有察觉,气的将鸡汤塞入谢珏的手中。 “我瞧你浑身上下都好得很!自己喝!” 谢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看着着实可怜。 “卿卿可还是在气恼,我那夜没有先救你?” 玉润一愣,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到这件事儿,她心里的确有些不大舒服,可仔细想想,也能明白谢珏做下那样决定的原因。 毕竟就前世来看,桓澈最终后悔了,对自己心存愧疚,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最后不得已想要侵占自己的躯壳,也多半是因为算计刘裕事败。 只是思前想后,玉润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眼巴巴的问道:“阿绝,刘裕始终以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是不是因你之故?” 谢珏果然点头,顺便喂了自己一口鸡汤。 玉润吞了吞口水,又道:“那……若是当日他见到的人是你,会不会恋上的,也是你呢?” “呃……” 这句问话来的太过突然,谢珏一个激动,鸡汤顿时呛在了喉咙里,引得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卿卿……你!” 见到这厮被自己呛得着实可怜,玉润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恩,这回可舒服多了。 她走过去替谢珏顺气,却被谢珏一把抱住。 第96节 “其实……”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玉润心下一颤。 “我失了生魂,气数将近,若无魂魄续命随时都可能……”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嗓音依旧是清润好听,可在玉润的耳中,却是句句刺心。 “刘裕他,是个重诺的人。” 玉润搭在他背上的手指不由得收紧,她咬了咬唇,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了哽咽。 “所以,你是怕有朝一日你不在了,我可将终身托付于他?” 谢珏呼吸一紧,没有应声。 玉润咬了咬唇,冷笑道:“这回,你怎么肯说实话了?” “因为,我的卿卿太聪明了。”谢珏终于抬起头,灿若星辰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玉润,在漆黑的瞳孔深处,将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映照的无比清晰。 “而且,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去死,也舍不下你。” 从小到大,谢珏从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便是当年护着谢家,他也是因为责任,而不是不舍。 后来同桓澈同归于尽,他便遵从祖宗的意思,拿着令牌去做了个逍遥的鬼差。 直到阮氏大张旗鼓的为他办了那一场冥婚,他的魂魄被法照大师召唤回去,那盖头掀起时的惊鸿一瞥。 谢珏觉得,这姑娘看长相倒不傻气,可是怎么就会傻到去嫁给一个死人呢。 于是办差之余,他便多了一项偷窥的癖好。 世人常说一见钟情,他嗤之以鼻,世人还道日久生情,他不屑一顾。 只是看着看着,养成了习惯,就当真变得不舍起来。 谢珏常常会想,我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可明明应当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怎地看到她被恶奴欺侮,世人嘲讽的时候会心痛呢?等到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府中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之时,又觉得畅快和钦佩。 等到他明白过来之际,那人的影子,已经深深的印刻在心上,再抹不掉了。 看着谢珏望着自己深情的目光,玉润勾起唇角,附身像是安慰一般的在谢珏光洁如瓷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缔结冥婚的时候,我曾立誓,今生今世,无论生死,都是谢珏之妻,永无更改。” 玉润说的坚定,就如同她那一日将火点燃的一样决然。 有一种叫做记忆的钝痛侵蚀着谢珏的心脏,他伸手抚摸上玉润的面颊,想到那一日,这清秀的容颜在大火中被彻底毁灭。 若是重来一回,他只怕是再不舍得,她经历那样的苦楚。 “卿卿爱我,只是因为誓言?” 如果说这誓言要让她再次生死相随,那他不要她做一个守诺的人。 玉润却是笑了,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晶莹的光亮。 “那是上辈子的誓言,这辈子,我只为我自己,和我在乎的活着,所以阿绝啊,你最好能够长命百岁,否则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嫁人生子,若是不行的话,嗯,刘裕不是欠了我的恩情么,到时候等他做了皇帝,我要他给我个封号,再畜养一大堆面首,啧啧,这日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赛过神仙呐!” “你!” 谢珏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场景明明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要气的五内俱焚,可偏偏此情此景,被玉润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他却只觉得感动。 玉润笑的更加开心,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道:“不过若是我走在了前头,那咱们就做一对鬼鸳鸯吧,虽然你缺了一魂,但还不傻,我呐,也就不嫌弃你啦。” 听到这里,谢珏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二人耳鬓厮磨,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帐子却是不合时宜的被一把掀起,叶绾绫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一见到那二人抱在一块儿,谢珏的衣衫还半褪去一半,顿时傻在原地。 玉润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拉了叶绾绫出来。 叶绾绫捂着嘴巴,嘴里念了几声罪过罪过,看的玉润哭笑不得。 “怎么了?可是有事?” 玉润见到叶绾绫神色凝重,不由得替她担心。 叶绾绫点了点头,脸色瞬间黑成墨汁。 “那个谢明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润心虚的舔了舔唇,假惺惺的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放着好好地帐子不住,偏说有什么老鼠,要跟我来挤!” 玉润:“……” 说完这句,叶绾绫面上露出难过的神情:“若是碧瞳还在就好了。” 玉润吞了吞口水,实在是不能告诉她,你的黑猫碧瞳的确还在,只不过是换了副壳子…… “不过我想,碧瞳它,还是更想要自由吧。” 叶绾绫叹息一声,凑到玉润身前,低低问道:“玉润,谢珏的那个妹妹,是不是有点问题。” 玉润结舌,想了想才答道:“之前在谷里见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她受了不少惊吓,所以可能言行举止,也有些异常,你多多包容。” 叶绾绫眸中顿时升起一股同情之色,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恩恩,”玉润点头如捣蒜,想了想又叮嘱道:“若是她提出共浴一类的要求,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叶绾绫听得一头雾水,颇为古怪的看了玉润一眼。 “知道了。” 玉润心虚的不行,只好陪笑着将她送走。 待到她到返身回到帐中之际,却见到谢珏一脸怒色的指着地上一团胖嘟嘟的东西道:“吐出来!” 原来是那小饕餮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此时此刻它身上黑色的绒毛已经不知何时褪去,竟然当真跟平常的婴孩无意。 玉润觉得十分惊讶,走过去将它抱起,看到小东西嘴边沾着的鸡汤,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亏你好意思让人家吐出来,都吃掉的东西了,再做一碗就是。” 玉润觉得谢珏大惊小怪,却见到谢珏苦着一张脸无奈道:“我说的是碗!” 玉润:“……” “嗝!” 怀里的小东西畅快的打了一声饱嗝儿,满脸惬意。 直看得饥肠辘辘的谢珏咬牙切齿。 看着这一人一兽火药味十足,玉润连忙将小东西抱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正经八百的问道:“你能不能变小一些?否则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小东西看似懵懂的点了点头,憋红了一张小脸像是在发力,不一会儿,它的手缩小了,胳膊和腿都缩了回去,但就剩下那个圆滚滚的肚子,依旧□。 玉润见它挣扎的实在可怜,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行了行了,你若是一直能维持人形也好,我去同洛阳王说一声,就说在路上捡到了这个孩子,想必,他不会坐视不理。” 小东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委屈的点了点头。 大帐内,正在专心致志钻研军事地图的洛阳王不知为何,竟是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三日后。 大军休整的差不多,谢珏的身子也基本恢复,洛阳王手下的密探来报,说山中又有异动。 洛阳王思前想后,觉得应当是乞伏国仁还没有断了对那墓穴中宝藏的念想,便同谢珏商议,再进一次山谷。 玉润和叶绾绫自然也一同前往,照顾饕餮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非夜的身上。 虽然并不情愿,可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阴沉着脸色送做了叶绾绫,并反复叮嘱谢珏千万要照顾好叶绾绫。 连日来“谢明珠”异常的表现都让叶绾绫有些毛骨悚然,她骑在马上,颇为疑惑的望了谢明珠一眼,欲言又止。 “走吧!” 洛阳王一声令下,众人便马不停蹄的前往谷底墓穴。 这一回,许是没了那些冤魂淤积而成的怨气,山中的大雾也不似之前那般浓烈。 谢珏牵着缰绳走在玉润身边,对她悄声道:“桓澈之前带你去的那处,听说殉葬了无数奴仆,从此变成了一处养尸地。” “养尸地?”玉润蹙眉,又问道:“你曾经来过此处?” 谢珏涩然一笑:“当初先祖为了防止谢家遭难,便将桓澈的魂魄带来此处,想要用养尸地的怨气将他锁住,我生前并不知晓,可死后做了鬼差,倒的确见过在几个在这养尸地挣扎未果的亡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非夜(尖叫):我居然出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叶绾绫:咳咳,不用大惊小怪,那只是月事来了。 非夜:@#¥%……玉润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保证不打你! ☆、第101章:不悔 谢珏点到为止,只提醒了玉润要小心,却并没有细谈当年的经历。 玉润还是有些疑惑:“既然是养尸地,那些死者的魂魄都到哪儿去了?” 谢珏眸光沉沉,半晌才低低应道:“你可还记得那些血蛇,那些东西,便是哭泣的冤魂凝聚而成。” 玉润道抽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血蛇能够被自己瞧见,同时还能束缚住身为游魂的非夜。 不等她再问什么,谢珏策马来到洛阳王身前。 “王爷,前方有几分古怪,我须得带着玉润去一探究竟,您切莫轻举妄动。” 洛阳王并不知晓玉润有阴阳之眼的本事,只是听谢珏说玉润命中带煞,便是厉鬼也敬而远之,何况当初在洛阳王府中她见解独到,有几分本事,便带了她来。 “那……你们二人多加小心。” 叮嘱了谢珏一句,洛阳王想了想,又解下腰间的佩剑扔给谢珏。 “这宝剑是在寺中有住持法照大师开过光,你带着防身。” 第97节 见状,谢珏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自己原本就是个半人半鬼的妖怪,哪里还需要什么防身。 只是这话自然不能同洛阳王说,于是他便干脆利落的将那剑接了过来。 “多谢!” 谢珏一拱手,转身离去。 玉润也连忙快马加鞭的跟上,二人直奔密林的尽头。 眼看着就要进入养尸地,他们□□的马匹却突然躁动起来,不论怎么催促也不肯再上前一步。 谢珏勒紧缰绳,倾身对玉润道:“这里阴气太重。” 玉润蹙了蹙眉,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干脆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 谢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紧随其后跳下马来,宽大的手掌立刻将玉润的小手握在其中。 “走吧。” “嗯。” 玉润微笑着点头,小心翼翼的拨开前方茂密的树枝,放轻脚步。 山风阴冷,空气中夹杂着腐烂的气息。 谢珏正色道:“那一日我故意在刘裕的近侍身上淋了我的血,那些傀儡吃了之后便开始自相残杀。” “是你做的?” 玉润恍然大悟,心中暗暗感动原来谢珏那一夜虽然没有追上自己,却也在暗中布置了这些,实是用心良苦。 “若是想要近桓澈的身,必须得先把这些东西弄走。” 谢珏的修长的手指在玉润的掌心轻轻刮了一下,嘴角仰起的笑容好似是在向她邀功。 “帮那些被束缚住的亡灵解脱,卿卿,你说为夫是不是做了一桩好事?” 玉润忍俊不禁,刚想应是,却转瞬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在原地。 “卿卿……你怎么了?” 见到玉润原本红润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一片,谢珏不由得心生疑惑,连忙顺着玉润的目光看了过去。 仍旧是那一日他们制服了桓澈又送走谢明珠的地方,只是这一回,早已经龟裂的土地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边缘有无数白骨挣扎着向外攀爬,凄厉的嘶吼犹如绵密的细针一般侵蚀着玉润的神经,此时此刻,她已不再能听到外界的声响。 谢珏紧抿着薄唇,伸出宽大的手掌捂住玉润的耳朵,灿若星辰的眸子轻轻合上,嘴里轻声默念起来。 昏昏沉沉的玉润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挣脱了谢珏的双手,木讷的向前移动着,转眼间,就来到那巨大漩涡的旁边。 她情不自禁的弯腰附身,只见到赤红色的漩涡中,正浸润着一具具尸体,时不时有赤红色如同蛆虫一般的红色生物从尸体的眼睛,鼻腔,嘴巴处钻了出来,它们每过之地,尸体上的肉就会被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具具白骨。 还有一些尸身临死之前攀住了漩涡的边缘,无数血红色的驱虫盘踞在尸身的腰部,转眼被咬的破烂不堪的身躯就只剩下了半截。 玉润只觉得一阵阵作呕,她很想撇过脸去,但不知为何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尸体被啃咬成白骨,最后挣扎无果又被赤色的洪流淹没。 “卿卿,闭上眼睛。” 耳边突然传来男子清润的嗓音。 玉润呼吸一紧,旋即依言将眼睛闭上。 就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合上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全部陷入黑暗,而那些冤魂狰狞凄厉的嘶吼声也同时归于平静。 玉润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嗅到鼻尖有幽幽兰香萦绕。 “睁开吧。” 谢珏微微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玉润猛的睁开了眼,只见眼前的漩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句句白骨凄惨的散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而在白骨的身旁,漂浮着的亡灵全都虔诚的跪倒在谢珏面前,顶礼膜拜。 谢珏素手一扬,将白玉制成的令牌抛入半空。 折射着日光的令牌仿佛是一道金色的闪电,飞快的略过每一个灵魂,所过之处,便燃起幽绿色的火焰。 被火焰包裹着的亡灵并没有露出半分痛苦的模样,全都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渐渐在火焰中化成萤火虫一般晶亮的光点。 玉润侧眸,正好可以见到谢珏俊朗的侧脸,此时此刻,他神情无比专注,完美的轮廓被柔光包裹着,竟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玉润的心脏不由得漏掉了一拍,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谢珏,精致如斯,宛若神祗。 玉润不忍心打断他,直到最后一个亡灵也化作能够穿梭黄泉的萤火,她才终于开口。 “那些亡魂临死前的衣着,怎么好像是……” “那是越人。” 谢珏的声音铿锵有力,玉润却是一脸惊愕。 “越人?你是说,他们是闽越王的手下?” “不错,我听先祖说,百年前鬼府出了一桩悬案。” 玉润眸光一亮,顿时对“悬案”这两个字起了兴致。 “闽越王倾心的这位汉室公主下葬之后,他曾经带领数百亲兵来到此地,想要证实爱人死讯的真假。” 听到这里,玉润恍然大悟,有些唏嘘道:“如此说来,那些亡灵,就是百年前闽越王的亲兵了?” “嗯。”谢珏颇为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里原本就是殉葬之所,那位汉室公主和亲的夫君也是一位藩王,为了不让她死后被生人所扰,也为了掩盖墓穴的入口,他便在那些工匠的必经之所,设下了巫蛊之术。” “难怪这里,寸草不生,树木枯萎,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玉润有些感慨,同时又有些疑惑。 “那现在呢?这蛊术若是还在,我们怎么没事。” 闻言,谢珏神秘一笑,只是那笑容很冷。 “之所以谓之悬案,是因为洛阳王那数百名亲兵,原本已记录在生死簿上,只是没想到,他手里竟然有一道能够号令鬼军的冥符,那些亲兵死后,他便用这冥符指挥那些冤魂,将巫咒一同带入地底。当时我那先祖领命前来,却发现半个亡灵也没有见到。” 听完谢绝的话,玉润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脚下,眉头轻蹙。 这时,耳边又传来谢珏的一声轻叹:“直到后来鬼差们知道了真相,可却仍旧束手无策,所以先祖才会将桓澈的灵魂待到此处,本以为能够依靠那强大的巫蛊之术将他困住,却不料……”说到这里,谢珏话锋一转有,又道:“卿卿方才瞧见的,是白日里的场景,每到夜晚,那些蛊虫便会褪去,而被白日里被啃食掉白骨又会重新长好,如此往复。” 闻言,玉润眉头锁得更紧,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方才那惨烈的场景,如此说来,当年桓澈也是在这炼狱一般的地方,如那些亡灵一样,被那些由赤色驱虫组成的洪流侵蚀吞没了? 何其的……残忍。 此时此刻,玉润似乎有些明白谢明珠同桓澈的愤怒。 谢珏凑到玉润身侧,将她的小手用力攥在掌心,徐徐开口。 “若非桓澈一心不改,这一世,我本不打算再为难他的。” 这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寂寥。 这一刻,玉润似乎有些明白他对谢明珠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复杂,捉摸不透。 “那……你后悔么?”玉润轻声问道,旋即侧眸看向这个倾城绝色的男人,眸光里,有制不住的心疼。 谢珏却是果断的摇了摇头,突然莞尔一笑。 “这一世,能有卿卿相伴,我不言悔。” 玉润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紧,心脏也漏掉了一拍,半晌,无奈道:“是时候回去了,这里如今已经恢复如常,赶紧叫洛阳王的人马过来吧。” “好。” 谢珏宠溺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微凉的温度在她的肌肤上摩挲而过,引得玉润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玉润却好似听到一声诡异的轻笑。 那声音似男似女,极其阴冷,玉润不禁回眸望了一眼,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的,却只有光秃秃的土地。 “卿卿?怎么了?”谢珏此时已经走出了几步,连忙又转过头来,微笑着应道。 “来了!” 男子颀长的背影同女子娇小的身影一道走回密林之中,二人策马扬鞭,向着来路疾驰而去。 此时此刻,洛阳王已是等得有些急了,见到谢珏回来,俊朗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今天有小剧场咩? 饕餮:没有!被我吃了! 谢珏(冷笑):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竟然捎着我们家小饕替你撒谎,鄙视之! 渣寻: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 o ⊙ ) ☆、第102章:同乘 约莫到了正午,大军终于安然无恙的过了那片曾经埋葬过无数怨灵的养尸之地。 这时谢珏同玉润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松懈下来。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叶绾绫的一句喊声瞬间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汪清泉。 经过这一路的长途跋涉,众人早就饥渴难耐,全都眼巴巴的望着洛阳王等候他下令。 “停下,补给水源。” 洛阳王大手一挥,众将士全都前仆后继的奔到了泉边,一个个掏出怀中的水袋准备灌满。 “哎呀,这河底下还有石子呢,五颜六色的真是好看。” “要你给老子废话,还不赶紧灌上水好赶路!” 议论声嗡嗡,时不时还有“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传来。 “奶奶的,赶紧给爷爷滚出来,谁要喝你的洗澡水!” 一个彪形大汉见到同伴跳进了泉水里,心中不爽,立刻挽起裤腿,准备下去将他给捉上来。 谁知道他宽大的脚掌在水中一踩,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那五颜六色的石头上头。 大汉没有在意,抬脚正准备要走,可谁知道脚心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他惨叫一声,这叫声极为短促,像是骤然被掐断一般,旋即庞大的身躯就直挺挺的扑入了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第98节 他的这一声大吼将众人全都吓了一跳,也有以为他故意是故意装出样子吓唬大家,还半开玩笑的喊他起来。 人群之中,玉润的面色却是惨白如纸,因为她清楚的看见那大汉的灵魂从躯壳之中飘了出来,一脸惶恐的望着自己僵死在水中,迅速变得青紫的尸体。 谢珏的眸子缩了缩,难以置信的开口:“居然……是五色蟾蜍。” 听到“五色蟾蜍”四个字,叶绾绫表情微变,旋即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世上,竟然真的五色蟾蜍……” 见到那大汉的尸体变黑,众人这才意识到不是玩笑,一时间不由得得噤声。 特别是最早跳到水里的那个士兵,见到此情此景,早已吓尿了裤子。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他扶上来!” 洛阳王冷声下令,众将士强忍着心悸正准备下水,却听到谢珏厉喝道:“不要过去!” 说完这句,他又转头看向那还在水中的士兵道:“游过来,不要踩到池子底下的任何东西。” 可那士兵已经吓得双腿僵直,半点也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山风刮过,吹的枝头树叶沙沙作响,夹杂在这响动之中的,还有那半男不女,诡谲异常的怪笑。 玉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道一声不妙,正转眸看向谢珏准备询问对策,却见到他一脸凝重道:“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 玉润心头不解,下意识的看向池子中央,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知何时,从池底突然钻出了越来越多的五色蟾蜍,转眼就将那士兵包围在中央。 “咕咕……” 刺耳的怪叫声过后,那些蟾蜍齐齐扑向他,而这一回,那士兵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半点,就变成了一具青紫的尸体。 “撤!快撤!” 眼看着那些蟾蜍毒死了两个士卒之后,一个个突然从水中游到了岸上,众士卒慌了,连滚带爬的向密林深处跑去。 尽管如此,仍旧于事无补,这些五色蟾蜍的弹跳力极强,速度也是极快,不一会儿就落到了一个士卒的肩头,那还在奔跑中的人连挣扎都来不及,就一头栽倒在地。 见到这东西如此厉害,洛阳王也不敢怠慢,连忙勒紧缰绳调转方向:“快走!” 慌忙中有人连滚带爬的上了马,可是那五色蟾蜍却依旧不依不饶,竟也紧随其后的跳到马背上,奔跑中的骏马浑然不觉,直到马上的士卒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见到此情此景,玉润正准备扬鞭的手不由得顿住,她眯了眯眸子,惊异道:“奇怪,那些马怎么没有事?” 竟她这么一提醒,大家也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正心中疑惑,却听叶绾绫忽然道:“快把水袋丢了!水!是水的问题!” 若是这蟾蜍浑身都有剧毒,仅仅是碰上一下都能一命呜呼的话,那不仅仅是这马,就连着周遭的花草树木,昆虫鸟兽应当都没有存活的可能的。 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叶绾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她曾偶然听祖父提起过这五色蟾蜍,说它性喜极阴苦寒之地,只可见于天山冰川之中。 如此玄乎其悬的描述,叶绾绫自然不相信这世上当真有它的存在,可是现在…… 她呼吸一紧,竟是试探着跳下马来。 “绾绫!你在做什么!”玉润吓了一跳,连忙折返,可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从树丛中变突然飞出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了距离叶绾绫最近的那个蟾蜍身上。 “咕……” 蟾蜍哀鸣一声,瞬间被打飞了出去,重新跌入水池中,翻着泛白的肚子飘在了水面上,竟是已经死了。 玉润和叶绾绫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亮,原来是打着火把的慕容珂从树林中钻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竟然还有几个背着弓箭,羌人打扮的男子。 洛阳王顿时警惕起来,慕容珂却是挥了挥手,劝他们稍安勿躁。 “这是秘宜的人,你们不必担心。” “秘宜?”洛阳王剑眉紧蹙,陷入深思。 谢珏却是知晓这其中缘故,上前对玉润低声开口:“上回我被慕容珂救走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同秘宜也秘密保持着联系,看来是想要借此机会,卖洛阳王一个人情。” 说到这里,谢珏不由得苦笑,这个慕容珂,心思还真是缜密,若是他投奔的是乞伏国仁,多了这样的一个对手,那可就有些棘手了。 玉润点头,暗自思忖这汉室公主的墓穴诱惑还真是很大,不仅是乞伏国仁的想要借此扩充军饷,就连秘宜也指望着从中分一杯羹。 这时慕容珂带领的羌人已经从背后掏出弓弩,对着洛阳王等人所在的地方射出一排排带火的箭矢,转眼间那些五色蟾蜍就被一片火海所淹没。 见状,那些蟾蜍立刻潮水一般的褪去,一个个飞快的跃回了池中。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等这口气喘匀,慕容珂一声令下,那些胡人突然将弓箭转向,对准了洛阳王的亲兵。 洛阳王勃然大怒,冷眼看着他道:“慕容皇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凡是喝了碰了这泉水的人,必须得死!” 慕容珂的神色极为严肃,并没有半点装假的模样。 “否则即便是走的再远,也会将这些东西招惹过来,到时候不仅他们活不成,还会连累别人!” “放箭!” 斩钉截铁的吐出这两个字,慕容珂一声令下,旋即就又“嗖嗖嗖”的箭矢声传来,笔直的朝着马上几个挂着水袋的人射去。 洛阳王哪容得他如此胡闹,随手一解身上系着的披风,大掌一挥,披风立刻被展开在半空中,只听到连续的几声闷响,披风便将那些箭矢裹入其中,再没了威力。 见到这一幕,那些羌人微微变色,慕容珂却是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既然王爷您舍不得,那边留着吧,只是到时候,休怪我没有提醒您。” 他狭长的凤眸斜挑,妖娆美艳的面容露出一丝邪气的笑意。 “不劳慕容皇子操心!” 洛阳王紧抿的薄唇松开,黑亮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定这慕容珂,终究还是问道:“如此说来,慕容公子知晓这墓穴的入口?“ 慕容珂等的就是他这一问,闻言立刻转头笑道。 “不错,我的确知道,王爷若是信得过我,尽管可以要我带路。” 洛阳王自然信不过他,不过眼下的情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信他一次。 思及至此,洛阳王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慕容珂嘴角轻轻勾起,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之色,纤纤素手突然遥遥一指,正是玉润的方向。 “那好!我要她跟我同乘一骑!” 谢珏的脸色立刻黑成了墨汁,看向慕容珂的目光也变得极其凌厉。 慕容珂却浑不在意,清了清嗓子十分傲慢的开口道:“王爷莫怪,实在是有些人品行不怎么样,算计了我好些回,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后面都被他利用还趁机脱身,我若是身边没个什么筹码,还真怕一进了这墓穴,就被他恩将仇报,丢了性命啊。” 他这句话,已经是在明嘲暗讽了。 谢珏眸光也立刻变得幽深起来,清俊的面上虽然还挂着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玉润蹙眉,心中暗恨,自己如今虽然扮作男子打扮,可若是回到洛阳,被传出了什么闲言碎语,那日后自己便同慕容珂的名字捆绑在一块儿,到那时,让谢珏如何自处? 慕容珂啊慕容珂,你果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气氛极为紧张,每个人都一触即发的时候,洛阳王突然威严的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开口。 “好!既然如此,那便委屈谢珏你,同慕容皇子同乘一骑了!”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珏:老子才不要跟他同乘!╭(╯^╰)╮ 慕容珂:你以为我愿意啊! 玉润: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那匹马的感受? 马:嘘,别说话,用屁股去感受。 ☆、第103章:犯险 “什么?!” 谢珏同慕容珂异口同声的喊出这两个字,再次对上彼此的视线时,那刀子似的犀利目光,直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扒皮,拆吃入腹。 见到此情此景,玉润也有些哭笑不得,她瞟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谢珏,又看了看满脸冷笑的慕容珂,生生将到了嘴边的笑声吞了回去。 “怎么?二位可是不太情愿?” 洛阳王依旧神色如常,淡定从容,浑然不在意那二人抛来的凌厉目光。 “怪不得王爷您如此受将士爱戴,原来您平日里,就是这般偏袒自己手下的!” 慕容珂冷哼一声,傲慢的转身,策马离去,竟是决口不再提方才同乘一骑之事。 此举正中谢绝下怀,他晶亮的眸子对着洛阳王眨了眨,修长的大手合拢,对着洛阳王恭敬的抱了抱拳,那意思似乎是在感谢他的解围。 可谁知道洛阳王半点也不领情,挥起马鞭跟上慕容珂,嘴中还颇为感慨的叹道:“啧啧,没想到风流冠绝天下的谢四,也有遭人嫌弃的时候,啧啧……” 他一连叹了两声,使得谢珏稍稍有些好转的面色瞬间又黑成了锅底。 玉润终是忍不住,捂着嘴巴低低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洛阳王平日里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但挖苦起人来,却也如此机智,言辞之犀利,更是丝毫不逊色于谢珏。 玉润正暗自思忖,洛阳王已经下令让众将士将装满了池水的水袋倒空,随后大手一挥,带领众亲卫快马加鞭的跟上了慕容珂的步伐。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百余人的队伍来到一处山洞,这山洞的洞口极其高大宽敞,可里面却黑漆漆的看不到半点光亮。 慕容珂的凤眸微眯,目光落在倒挂在闪避外面的藤蔓上,若有所思。 见到慕容珂不仅停在那里,还一直望着山东的洞口出神,洛阳王心中有异,于是也停在他身前,沉声询问。 “这里便是墓穴的入口?” 谁知慕容珂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竟是莫名其妙的丢下一句:“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 言罢,他攥着马鞭的手突然对着上面扬了扬,高声道:“还是请刺史大人为王爷您解惑吧!” 一听到“刺史大人”这称谓,洛阳王立刻明白过来慕容珂口中所说,正是姚秦刺史秘宜。 这边慕容珂话音刚落,就见挂满藤蔓的石壁上,突然出现了几个羌人打扮的士卒,他们手握藤蔓,动作极其利落的从高高的洞顶滑了下来。 其中为首者,身材高大壮硕,容貌虽不出众,可举手抬足间流露出的潇洒气度 ,却让人为之折服。 想必此人,就是秘宜了。 第99节 玉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谢珏。 “阿绝,此人,可信得过?” 有一个慕容珂在就足够让她心神不宁的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秘宜,思及至此,玉润不仅有些心烦意乱。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谢珏会给出什么答案,却不料谢珏低笑一声,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够挺清楚的声音开口道:“此人大败之后被乞伏国仁招降,甚至得到重用,如此忍辱负重,能屈能伸,卿卿以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玉润恍然大悟,点头应道:“可以一信,却也不得不防。” 谢珏莞尔。 “不错,可以一信,却也不得不防!卿卿这句评价,说得很妙。” 谢珏故意拉长了尾音,漂亮的眸子略过秘宜那平凡无奇的侧脸,目光陡然间变得深邃起来。 “能得王爷您相助,我真是感激不尽。” 秘宜首战失利,被乞伏国仁重挫,眼下正是举步维艰的处境,见到洛阳王相助,感激之情不由得溢于言表。 见状,玉润颇为不安的看了谢珏一眼,压低声线道:“我怎么总觉得,不□□心呢。” “哦?卿卿有何不安?” 听到谢珏发问,玉润想了想,认真答道:“这秘宜看似对洛阳王毕恭毕敬,可他的身板却挺的笔直,我不觉得,他真的心存感激。” 这一回,谢珏薄唇紧抿,半晌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说到底,他是胡人,而我们,是汉人啊……” 闻言,玉润也不由得沉吟,这秘宜同他们结盟,到底有几分真心,还有待考证。 这边玉润同谢珏心念百转,另一边的秘宜同洛阳王聊得正酣。 “我已经派人四处勘察过,若想要进墓室,就只有这一条入口。”客套过后,秘宜便立刻直奔主题。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不能从此处进入?” “此处……此处险象环生,我担心,会出大事。” 秘宜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目光匆匆扫过洛阳王身后的众士卒,压低声音道:“不知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阳王沉吟片刻,翻身下马。 “王爷有所不知,这处山洞是有名的魔窟。” “魔窟?”洛阳王皱眉,不由得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不错,正是魔窟,凡是进去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秘宜说的认真,可洛阳王却是满不在乎,他久经沙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两军交战杀戮之际,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何况是一个区区的魔窟。 见到洛阳王神色依旧淡定从容,秘宜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王爷当真胆色过人,只是……”他话锋一转,表情很是微妙。 “只是这传言的确不假,昨夜我派了两名亲卫进去试探,到现在,他们都还未归来。” 秘宜忧心忡忡的说着,正准备再劝几句,却突然被男子清润的声线打断。 “刺史大人。” 闻声,秘宜不由得转头望向右方,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正缓缓向着他们走近。 待到近处,秘宜看清楚了他那清俊绝伦的面容,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如慕容珂那般就已是人间绝色了,可是眼前的这位,同慕容珂的雌雄莫辩不同,他美得超尘脱俗,幻若梦境。 “这位是?”秘宜忍不住询问。 “在下陈郡谢氏,谢珏。” 陈郡谢氏!他竟然是陈郡谢氏中人! 秘宜的瞳孔深处有凛冽的杀意一闪而逝,但表面上却还是言笑晏晏。 “谢珏?莫不是那位名满建康,冠绝天下的谢四公子?” 洛阳王却是在一旁毫不客气的泼上一盆冷水:“刺史大人此言差矣,他是谢四不假,但却不是什么名满建康,冠绝天下。” “诶?”秘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洛阳王的言外之意,就听他冷笑道:“应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差不多。” 谢珏苦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却并没有替自己辩驳半句。 其实洛阳王这连日来对他都是极为刻薄,他本不是个刻薄的人,只是自己以身犯险,生死未卜的那几日,终究惹恼了他吧。 还记得自己初醒之际,他闯入帐中,愤怒的将贴身匕首丢到榻上,指着鼻子将自己暴喝一顿,说自己若是不想活,大可自我了断,他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将尸骨送回到太夫人的身边。 思及至此,谢珏不由得暗暗叹息,他天性凉薄,与人相交从来如过眼云烟,可洛阳王这人,却恰恰相反,看似淡漠,实则情深意重。 只可惜前世他被贬黜,结局虽不能说悲惨,却也凄凉,若是这一次事情能成,兴许可以连同他的命运一到改变。 只是一瞬间,谢珏脑海中划过无数个闪念,他深吸一口气,含笑抬眸对洛阳王等人道:“王爷放心,谢珏不才,偶然得高人指点,对那些普通的妖魔鬼怪也能降服一二。” “你竟还有驱魔的本事?”秘宜十分惊讶,看向谢珏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 看来这洛阳王的手底下,还当真是卧虎藏龙。 既然有谢珏夸下海口,秘宜自然也没了反对的理由,洛阳王趁热打铁,提议道:“不如就趁现在,进去一探究竟如何?” “好。” 秘宜也终是应了,同样带着自己的人一道进了山洞。 相比于洞外极为明媚的日头和极热的天气,山洞中凉风习习,略过人们的肌肤,使得众人不可遏制的打了个冷颤。 玉润也埋首走在其中,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每走一步,身后就会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尾随其后一般。 终于,玉润按捺不住,猛的回头向后看去。 “那是?!” 玉润清秀的笑脸瞬间划过一抹惊恐之色,视线中,那原本极为高大的宽敞的洞口竟然垂下了无数条碧绿的藤蔓,而这藤蔓越聚越多,最终竟然延伸成了一个巨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巨网的中央,竟然有一颗巨大的骷髅头,黑洞洞的两只眼睛就那样笔直的盯着玉润,一眼望去,只觉得像是要被吸走,掉进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一般。 强忍着心悸,玉润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然而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那编结成网的藤蔓,却像是突然变成了一捧又一捧的黑发,永无止境的延伸着。 ☆、第104章:机关 “滴答,滴答,滴答。” 在黑色蔓延的同时,玉润突然感觉到有水滴滴落在她的眼睛里还有嘴巴里。 “唔!”她闷哼一声,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赤红。 怎么会这样? 玉润心下一沉,再次看向那洞口,正瞧见那些头发越深越长,向着众士卒袭来。 而那些在洛阳王带领下匆忙赶路的士卒们对此浑然不觉,丝毫不知危险即将逼近。 玉润失声尖叫:“有危险!快走!” 她的声音很响亮,可不她喊了不知道卖力的喊了多少遍,前方的众人却仍旧充耳不闻,半点也不理会理会,仍旧埋首向前。 玉润慌了,眯了眯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眼前的景物在无尽的黑色中变得越来越扭曲,最终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卿卿!” 一阵心烦意乱之感袭来,谢珏猛的回身,努力在众士卒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洞中的光线太暗,任他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身后的每一张面孔。 “怎么了?” 洛阳王疾步上前,焦急的询问他情况。 “玉润呢?” 谢珏一把抓住洛阳王的胳膊,声音中有着隐隐的不安。 “方才我还瞧见,她就紧跟在你的后面。” 洛阳王大为不解,但是仔仔细细的环顾了一圈,不禁脸色大变。 “不可能的,明明方才我还瞧见她就在这儿。” 此时此刻,说完这句话的洛阳王也有些慌了,他正要下令命众人寻找,却突然见到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低低应道:“我在这儿,不必担心。” 听到这声音十分熟悉,的确同玉润平时别无二致,洛阳王不禁松了一口气。 谢珏也上前,一把牵住玉润的手,只是此时此刻洞中的光线太过黑暗,使众人无法看清楚他面上的情绪。 “卿卿,这里十分危险,莫要乱走。” 谢珏的声音很轻,隐约间,带着那么一丝笑意。 “恩。”玉润乖巧的点头,跟着他大步前行。 许是这山洞中太过阴寒,二人相握在一块儿的手,也冷的如同冰块一般。 众人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漆黑的山洞这才终于出现了点点光亮,那光亮在前方不远处,忽明忽灭,仿佛众人此时此刻的患得患失的心情。 “石门!这里有石门!” 队伍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的步伐骤然慢了下来。 “什么石门?” 洛阳王精神一震,连忙开口询问。 “在此处有石门,想必应当是这墓室的入口了!”同行的秘宜立刻回答,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谢珏,你可知道如何打开这石门?” 洛阳王大喜,连忙去问谢珏,毕竟这厮可是精通机关术,制造机关□□的一把好手。 闻声,谢珏走了过来,只是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不远处那点忽明忽灭的亮光。 修长素白的手指捏着一块帕子摸向石门,轻轻的在外壁上蹭了蹭。 与此同时,叶绾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扯过谢珏的帕子仔细看了看,笃定的开口:“这上面只是普通的灰尘,应当没有毒物。” “来人,将这门砸开!” 第100节 见状,秘宜立即吩咐手下,随后就见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提了锤头向此走来。 “这样依靠蛮力,当行得通?” 洛阳王心中狐疑,但仍旧是不动声色的看着秘宜手底下那位的壮士的动作,只见他喝退了众人,用力的搓了搓宽大的手掌,这才将地上那似有千金之重的锤头抬了起来。 “啊!” 一声大吼,那大汉抡起锤头,拼尽全力向着石门砸去。 “轰隆!” 天边一道惊雷声炸响,琥珀色的眸子猛的睁开。 浓云中闪过一道白光,伴随着白光渐渐消失,那琥珀色的双眸中也逐渐浮现出清明之色。 “醒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声音也是很轻,却让玉润猛的坐直了身子。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说到底,还是你求我带你出来的呢。” 说话的人声线很是妖娆,可音调却有些低,隐隐带着诱惑般的沙哑。 玉润条件反射的循声望去,只见入目处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灿若星子,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伴随着那笑声一颤儿一颤儿。 再向下看去,面纱遮挡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容颜,但清晰性感的锁骨,以及玲珑有致的身材却是直看得人喉咙发涩,心口发痒。 当真……是个尤物。 尤物伸手挑起玉润的下巴,漂亮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怎么了?出了宫,就翻脸不认人了?” 听到这里,玉润却是愣住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眼前那双明亮的星眸。 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够发现玉润看的并不是眼前之人,而是对方瞳孔中映照出来的自己。 这张脸,并不是她活了两世的那一张! 这个惊吓着实不小,玉润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想要后退。 可眼前的人却是不懂她心中的恐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冷笑道:“是你自个儿要来的,怎么到了最后,却要反悔?” 玉润正想要争辩,却见到那人眼底起了一层怜惜之意,流光美目中好似晕染上来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你不是说你瞧见第一眼就喜欢了么,既然喜欢,那我就帮你弄到手,你说好是不好?” 虽然眼前之人的声音极为轻柔,可听到玉润的耳中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她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正准备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当真?” 等她发现的时候,这两个音节早已脱口而出,玉润还来不及懊恼,就见到眼前那双明眸微微弯起,变成两轮极美的月牙。 “哈哈,自然不假!”尤物既然如此,那阿夏就赶紧给这套男装换上吧,驺无诸的军队里头,可是从来不收女人的。” 听到驺无诸这个名字,玉润不由得猛地打了个寒颤,她迅速的掀开车帘,似乎是想要看一眼外面的情形,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拦住。 “老实点!你就不怕被有心的人瞧见抓你回宫中?到时候他们要送你去和亲,我可不会再管你!” 和亲?驺无诸? 那么她现在的身份难道是…… 玉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随后,她立刻清醒过来。 不对,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变成汉室公主,除非……除非…… 脑海中一个闪念划过,玉润浑身一震,不由得联想起那一晚,她在梦境中回到了洛阳城破之时,当时的她,正是以谢珏的视角来看事态发展。 如此说来,现在的她某不是也同那一晚一般,进入了有着汉室公主记忆的梦境里? 马车在滂沱的大雨中艰难的行进着,天空中电闪雷鸣,不断有“隆隆”声砸下,大地也随之震颤。 “住手!” 谢珏一声怒喝,猿臂一伸,竟是稳稳的握住了那壮汉已经挥到半空中的手臂。 秘宜蹙眉,眸光仔仔细细的在谢珏身上扫过,却发现他面色如常,竟是没有半点吃力的样子。 自己手底下的这位力气如何,秘宜心中自然有数,只是没想到这少年看似文弱,竟然有如此身手,不可小觑啊。 “你这样做,就不怕触动机关么。” 谢珏声音很冷,目光也是咄咄逼人。 秘宜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只怪我一时心急,方才出此下策,公子莫怪。”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了一声:“你们看着地上是什么?!” “金粉!是金粉!” 洛阳王脸色微变,也蹲下身子在地上蹭了蹭,果然发现石门的缝隙中露出了不少金粉。 “听说是公主陵墓,果然名不虚传。” “这还只是入口,也不知道墓室中到底有多少宝贝啊!” 众人见财起意,立刻议论纷纷。 见到此情此景,洛阳王神色颇为凝重的看向谢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这个秘宜,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谢珏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秘宜,笑道:“刺史大人,这石门只怕并非依靠蛮力开启,我担心这石门后头恐有机关,不如先屏退众人如何?” 秘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扬手一挥,正准备让大家退到石门两侧,可谁知道他的手刚抬到半空,谢珏身边就突然飘过一个黑影,直奔那石门而去。 “玉润!”叶绾绫在一旁见到那黑影正是玉润,不由得变色,刚要将她叫住,就听到一声半男不女的怪笑,那黑影竟是不知用什么手段,一下子便将石门撞开。 “嗖嗖嗖!” 无数箭弩如疾风骤雨般飞射出来,那还提着斧头的壮汉当场被射穿成一只刺猬,还有那些见财起意,围在门缝底下搜刮金粉的士卒,也是立刻被射翻在地。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做鸟兽散,慌乱之中,有不少士卒都想要奔向山洞外,可他们没跑几步,就感觉到脚下一空,竟然是重重的向下跌去。 “啊!” 无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听得直叫人毛骨悚然。 谢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呵斥道:“不许乱跑!那是连环翻板术!这石门的机关一旦触碰,其他的也会一同开启,不可乱跑!” 这种人闻言,慌乱逃窜的身影顿时停了下来,可有些来不及躲闪者,又被锋利的箭弩转瞬射穿成刺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润:听说明天是情人节。 谢珏:是呀,所以我打算把弟弟介绍给你认识。 玉润:诶?你不是只有一个妹妹么? 谢珏(yd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已经秒懂的渣寻:我等单身狗,还是默默的窝在家里看鬼片吧。(哀怨脸) ☆、第105章:奸细 “玉润!玉润你快回来!” 慌乱之中,叶绾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润的身影一个箭步的窜入石门之中,令人无比惊奇地是,她的动作极为迅速敏捷,竟是赶在机关被触发之前灵巧的窜了进去。 见到黑影毫发无伤的入了石门,叶绾绫这才长嘘一口气,可转瞬便见到箭矢如同细密的雨点般射来。 “趴下!” 谢珏冲她猛喊一声,叶绾绫的身体立刻比大脑提前做出了反应,瞬间趴伏在地。 听到这一声吼,原本还慌乱的士兵也有不少依言趴下,冰凉的冷刃擦着他们的头皮略过,终是躲过一劫。 “砰砰砰!” 无数箭矢射到坚硬的石壁上应声断裂,碎木屑混杂着铁锈味纷纷落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声,全都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按兵不动,只有紧紧扣住地面的手指暴露出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良久,箭矢声终于渐渐停歇下来,似乎是已射尽。 谢珏率先起身,紧绷着的面容却是无比严肃。 “玉润,快去瞧瞧玉润她怎么样了!” 叶绾绫也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可是抬眸之际,却惊恐的发现四周的士卒似乎少了大半。 “奇怪,秘宜的人呢?!” 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又四下去搜寻洛阳王,却惊恐地发现洛阳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叶绾绫紧张的看向谢珏,却发现的他一脸若有所思。 见到洛阳王失踪,众士卒顿时慌了,群龙无首,四下里顿时议论纷纷。 “王爷他一定是被秘宜这个龟孙子绑走了!我就知道这群羌人没按什么好心!” “奶奶个腿的!我们快去给王爷找回来吧。” 然而就在这议论声中,突然有一个副将指着谢珏骂道:“说!是不是你同秘宜勾结!方才那机关,明明就是你身边的那个娈童触发的!” 玉润连日来在军中都以男装示人,虽然表面上说是谢珏的书童,但私底下众将士见她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模样,都默认为是谢珏的娈童。 “狗贼!你到底是不是羌人派来的奸细!” 被这副将一煽风点火,众人顿时将视线转移到了谢珏的头上,一时间,山洞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见状,叶绾绫大惊,连忙挡在谢珏面前道:“方才若非是谢公子提醒,我等早就死在那些箭矢之下了,你们怎可这样含血喷人!” “哼!我看你这军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你们到底是不是同伙,故意算计我们家王爷。” 说时迟那时快,那副将话音刚落,就长剑出鞘,下一刻便横在了叶绾绫的脖颈前。 “说!我们家王爷到底身在何处!你若是不说,老子立刻让你身首异处!” 冰凉的冷刃就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叶绾绫不由得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眼角的余光看向谢珏,却发现他那张清俊绝伦的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意。 难不成……这件事是他算计好的? 还不等叶绾绫多想,她就感觉到身子被用力向后一扯,那副将见状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可是他刚一动,就感觉到后颈一阵发麻,整个身子竟是僵直在了原地。 第101节 “想要动我的人,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狗命!” 女子妖娆的声线带着隐隐的愠怒,修长漂亮的指尖从那大汉的身上收了回来,厚重的偷窥下,露出一张极为精致俏丽的小脸儿,正是谢明珠。 “干得不错。”谢珏勾唇,扯出一抹冷笑。 叶绾绫此时此刻却是一头雾水。 “将军!”众人见状,立刻将谢明珠围了起来,却因为忌惮着她抵在副将喉头的锋利短刃不敢上前。 见到此情此景,那副将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谢明珠的表情十分复杂。 可是他纵然如何努力张口,却都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原来他的穴道早已经被封死。 “启程之前,王爷就同我说,怀疑这军中有猫腻,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冉将军你。” 谢珏目光极寒,毫不留情的继续道:“大国师当真好算计,有谁能够怀疑同王爷出生入死的兄弟头上呢。” 想到这里,谢珏不由得弯起嘴角。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谢谢玉润,若非是当日她情急之下让非夜进了谢明珠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快就将桓澈埋在洛阳王身边的棋子暴露出来。 看到这一幕,叶绾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正准备询问,却见到洛阳王突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原来他早在连环翻板塌陷之际偷偷躲入坑中,一只手死死攀住边缘,凭借着极好的轻功才没有彻底坠落在下面林立的刀刃之中。 见到此情此景,那副将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绝望,洛阳王却是毫不留情,一抬手做了一个了结的手势。 那副将眼底浮现出浓郁的嘲讽之色,谢明珠动作极快,手起刀落,鲜血喷薄而出,那副将高大的身影顿时倒了下去。 “进墓室!” 洛阳王并没有再解释什么,因为眼下他们的行踪定然已经暴露,再停留下去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见到众人都蜂拥而入石门,还不清楚情况的叶绾绫立刻追上谢珏。 “到底是怎么回事,玉润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绾绫,还是我慢慢同你说吧。” 谢明珠疾步走了上来,一把抓住叶绾绫细瘦的手腕。 冰凉的指尖同肌肤触碰的刹那,两个人的心脏都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叶绾绫回眸,对上那一双澄澈明亮的杏眸,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乞伏国仁的军队只怕是快要来了,他在我军中安插了人手,只怕为的就是找一些人来挡机关,眼下外面只怕早就安排了埋伏。” 叶绾绫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明白洛阳王为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进入墓室。 “那秘宜他人呢?难不成,他也同乞伏国仁勾结?” “不错,说到底他毕竟是羌人,慕容珂想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并没有随咱们一道入内。” “怎么会这样?!” 叶绾绫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按照洛阳王的本意,应当是将一滩浑水搅得更浑,让姚秦内斗自顾无暇,可是现在,倒反而像是他们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漂亮的杏眸调皮的对她眨了眨都,笑道:“你放心,我们这次来南安的根本目的,就藏在这墓室之中。” “藏在这里?” 叶绾绫瞠目结舌,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那玉润呢?她知晓这些情况么?” 身旁的人撇了撇嘴,隐隐似是有些醋意:“你倒是挺关心她。” 叶绾绫并无察觉,而是自然应道:“那是当然,她是我的至交好友,更何况……”说到这里,叶绾绫似是有些叹息:“更何况你哥哥这人,忒不厚道。” 没想到谢明珠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绾绫说的不错,我这四哥,的确忒不厚道!”说到这里,她声音转低,在谢明珠耳边呵气如兰。 “方才那个并不是玉润,是秘宜为了挑拨离间,栽赃嫁祸给谢珏故意安排的,你放心,她现在十分安全!” 叶绾绫将信将疑,却又没有其他法子,只得跟着众人向着墓室深处走去。 “咯吱,咯吱……” 车轮碾压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车厢里,带着面纱的美人神情恹恹的躺在自己的腿上,墨发铺成一片,白皙的肌肤因为是不是发出的嗽声泛起阵阵潮红。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有几分淫|靡之意。 玉润咬了咬微微有些干涩的唇,心中百转千回。 已经是第三日了。 若真的是梦境,那也太过真实,太过长久了些? 这一路上,她都不曾见到这尤物的真容,只是零星听到下人的闲言碎语,才知晓她是赵王长女,从小体弱多病,速有嗽疾,每日都要靠药石续命。 想到这里,玉润不禁有些心生同情。 “元娘,你在想什么呢?”一双手摸了上来,毫不客气的在玉润滑嫩的肌肤上掐了掐,那感觉,真实的让她不由得肌肤一阵战栗。 她是汉室皇族的长公主,可是眼前这人却从来毫无尊卑的称呼她为元娘。 想来这二人,应当是闺中密友。 玉润下意识的将她的手打掉,猛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开始能够将这具身体操控的更加自如。 这个念头让她不禁又冒出了一层冷汗。 “主子,咱们就快要到大营了。” 外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半男不女的声线使得玉润断定此人的身份定是个阉人。 “知道了。”尤物半眯着眸子神情仍旧是十分慵懒,半晌才坐直了身子。 玉润有些委屈的揉了揉被她压得发麻的双腿,却不料被一把按住。 “我嘱咐你的那些,可是都记住了?”面纱下的唇角隐隐勾起一个弧度,漂亮的眸子光彩熠熠。 “嗯。”玉润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反复在自己耳边叨念若是假扮男子应当注意什么,事无巨细清楚明白,以至于她都有些怀疑眼前之人的性别了。 “你得有个名字。”尤物话锋一转,侧某扫了一眼窗外。 正值半夏时节,草木繁茂。 尤物粲然一笑,轻咳一声:“半夏,便叫半夏吧。” 言毕,她倾身向前,隔着面纱在玉润的脸侧落下轻轻一吻。 离开时,来自她身上那浓郁的药香不由得让玉润的暗暗蹙眉。 尤物垂眸,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第106章:假凤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眼前的尤物露出无比落寞的神情,玉润不由自主的捂上了胸口,竟感觉到那里有种莫名的酸涩。 这种感觉,应当是这具身体出于本能的感觉吧。 想到这里,她竟是又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谢谢。” “你我二人,何用言谢。” 尤物璀璨的星眸微微眯起,像是会心一笑。 在这之后,二人却是静坐无言,直到马车渐渐停下,外面太监特有的声线再次传来。 “主子,到了。” “走吧。” 尤物看了玉润一眼,眸中盈满了宠溺。 “我已安排好你的身份,他绝不会怀疑,更何况你有医术傍身,他求之不得。” 玉润没有做声,只是安静的跳下了马车。 身后之人注视着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眼中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终于,玉润回头,对她拱了拱手。 “你也珍重。” 丢下这四个字,她便立刻转身,拼了命的向着不远处的营地跑去。那看似逃离一般的动作,使得身后之人的面色变得愈发的苍白。 而此时此刻,因为剧烈的跑动,玉润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同时也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呼之欲出。 这隐隐的喜悦,在见到那马上疾驰而来的青年之际彻底爆发,她张开嘴巴,似乎是想要去呼喊那个人的名字的,最终却还是生生忍住。 “什么人!” 不远处的护卫发现了她,立刻举起手中的弓箭。 “且慢!” 马上的青年挥手制止,大手一挥,快马加鞭的冲到了她的面前。 眼看着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玉润也听到自己的心跳也伴随着马蹄的步伐而不断加快。 视野里,那人的轮廓愈发的清晰,英挺的眉毛,硬朗的五官,以及那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的蜜色肌肤…… 玉润的笑容渐渐在嘴角凝固。 怎么会……怎么可能! 纵使眼前之人比自己之前见到的那张脸要成熟了许多,可她还是将其一眼认出——桓澈! “将军!” 身后的护卫也紧随而来,见到玉润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且还是汉人打扮,不由得放下心来。 人群中,有一位老者上前,对着马上的青年恭敬行礼。 “驺将军,此人便是老朽的徒弟,也略懂医理。” 这老头称呼他为驺将军,想来应当是尚未得封号的闽越王驺无诸。 玉润心中五味杂陈,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梦境再次见到桓澈。 难不成,这边是桓澈的前世? 第102节 “略懂医理?”听了那老军医的话,驺无诸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那边留下吧。” 他的声音淡淡,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目光更是冷淡之极。 相比之下,玉润的眸光却是十分热切。 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此刻,这具身体的主人,正极其深情的迷恋着眼前之人。 “跟老朽走吧。” 老军医看了一眼玉润,枯如老树皮一般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胳膊。 “是,师父。” 玉润乖顺的应了一声,低眉敛目,努力不再去看那马上英姿飒爽的身影。 既来之则安之,不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要一探究竟。 黑漆漆的墓室伸手不见五指。 叶绾绫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刚一点燃,却立马被谢珏丢到地上踩灭。 “你这是做什么?” 叶绾绫有些气恼,正欲开口,谢明珠却压低声音提醒道:“不怕,用这个更方便。” 言毕,就见到谢明珠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夜明珠,黑漆漆的墓室里瞬间被莹亮的珠光洒满。 “你们看,这墙上好像有画!”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全部将目光投注到了石壁之上。 只见正对着石门的那处石壁上,画着的是一个蒙了面纱的美人仰卧在另一个少年的膝上,少年只余一个模糊的剪影,但那若隐若现的唇部线条,似乎向上勾起,含着隐隐笑意。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画!” “有的!有的!还有这里!” 另一个士卒指着左边的墙壁惊呼,只见上面的图案仍旧是那个少年,这一回却只有一个奔跑的背影。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不禁有些纳闷,按理来说这墓室中的壁画大多都会将一些墓室主人的生平事迹,可眼前的这些画,不仅画的十分随性,并且还没有任何描述性的文字,就像是信手涂鸦,毫无头绪和章法。更重要的是,这座陵墓明明应当葬的是一位公主,可大多画作中的主人公却是一个少年郎。 叶绾绫盯着那墙上的几幅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目光落到那少年的咽喉之处,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是……女子?!” “女子?” 洛阳王低声念了一句,不由得皱眉,仔细看向那几幅画作,果然发现其中的少年喉咙处并没有喉结,的确很可能是一位女子。 “王爷!此处有两处石门,应当走那一处?” 勘察四周的士兵又找到两个入口,便立刻回来向洛阳王禀报。 不等洛阳王开口,谢珏率先发声:“那两处位置相对,应当是左右耳室。”他顿了顿,又解释道:“依照汉墓的规矩,我们进了墓门,应当就是一处甬道,可通左右耳室和中室,再往后还有后室,虽然这墓主身份尊贵,但大体结构也不会相差太多。” 闻言,洛阳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谢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口道:“没想到阿珏你还深谙此道,本王佩服,佩服。” 洛阳王平日里鲜少夸赞什么人,乍一听来谢珏还有些受宠若惊,只是仔细寻思,越发觉得不大对味儿。 “王爷,深谙此道不敢讲,在下也不过就是略有研究。” 谢珏干笑两声,压低声音又道:“两处耳室中应当有不少陪葬之物,王爷可以吩咐人去将其取来,只是我们要的那东西,恐怕还须得见到棺椁才行。” 洛阳王点了点头,立刻将人马分成三队,其中两队的分别去左右耳室寻找陪葬金银,自己则带最后一队人马留在甬道之中,寻找中室的入口。 然而他们搜寻良久,却仍旧一无所获,四面石壁上除了那信手涂鸦的壁画意外没有丝毫破绽。 叶绾绫疲乏之极,不由得脱离的跌倒在地,只是手掌撑在地面之际,掌心处冰凉坚硬的触感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满腹狐疑的叶绾绫低头,伸手抹掉了地面上的泥土,立刻震惊的发现手底下所触碰的地面竟然有些光滑,而且还隐隐反射着夜明珠的光芒。 叶绾绫浑身一震,连忙拽着袖子将自己身前的地面擦得更加干净,只见微微有些泛黄的镜面证现在她的面前。 见到叶绾绫的举动如此奇怪,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地面,不由得齐刷刷倒抽一股凉气。 方才他们光顾着去看石壁和四周的情景,谁也没有留意到此处被沙土所遮盖的地面,竟然铺了一层镜面。低头时候,便能够在上面看到自己倒映而入的影子。 “这镜面之间,好像并没有任何接口,是完整的一块!” 此时此刻,伸手抚摸着那光滑的镜面,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洛阳王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没想到古时候的匠人本事如此了得,可惜了,可惜了。” 谢珏自然清楚洛阳王可惜的是什么,那些参与修建陵墓的工匠,大多都在墓室建立完毕之后被殉葬以灭口,鲜少生还。 “当真有这么神奇?”非夜在一旁有些不屑一顾,只是看到叶绾绫如此认真的在地上摸来摸去,不由得心中一软,向着她走了过来。 叶绾绫此时此刻正专注的看着地面,说来也奇怪,明明平日里这铜镜中的影像都是较为模糊,可是如今看来,竟然能够将自己的容颜映照的十分清晰。 就在这时,走上前的非夜轻轻俯下身子,探头也向着地面望去,似乎是想要去查看叶绾绫为何看得如此认真。 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气息,叶绾绫并没有非常在意,目光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铜镜。 然而令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童经理突然出现了了一张人脸,一张极为熟悉,带着淡淡忧忧郁的容颜。 “哥哥!” 叶绾绫惊呼出声,猛的回头看去,对上的却是谢明珠娇俏的容颜。 瞬间,浓郁的失落将叶绾绫淹没,她再次低头,那原本出现在镜中的影子却是已经消失了。 “你怎么了?”非夜嘴上如是说,心中却是心虚的要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铜镜居然有照魂的本事,所以方才他刚一探头,见到镜中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也是惊恐万状,连忙后退几步到铜镜之外。 见到那熟悉的面孔消失,叶绾绫伤心之余,疑惑更甚。 她方才,方才看到的明明就是兄长叶绯! “找到入口了!” 就在这时,谢珏突然惊呼一声,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入口在哪儿?” 洛阳王疾步走到谢珏身边,之间蹲在地面上的谢珏素手遥遥一指。 原来这石墙的有一处缝隙竟然有阴湿的痕迹,很显然这后面必有蹊跷。 “来人!拿铲子来!” 既然找不到机关入口,那他就干脆自己挖一个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渣寻被论文折磨的负能量满满,本来定好一个又被否了反攻重做……诶,为什么是反攻……输入法好像暴露了神马( ⊙ o ⊙ ) ===============小剧场================== 谢珏:王爷,您拿着铲子,是想打盗洞么? 洛阳王:什么打盗洞!本王肯屈尊降贵的去瞻仰一下公主的遗容,那是她天大的面子! 谢珏(一本正经):好,那王爷我们既然是来观光的,是不是陪葬品就不用带出去了。 洛阳王:那些东西能在本王手中,是它们的造化,本王怎可违背它们的意愿呢! 渣寻:洛阳王是狮子座鉴定完毕! ☆、第107章:身死 溪水潺潺,娇小的手掌弯起,轻轻捧起一捧,随后便迫不及待的仰头饮进。 甘冽的的泉水顺着喉咙流入 ,微涩的喉咙瞬间得到滋润,玉润顿觉通体舒畅,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枉我找了你这么久,原来元娘竟是在此处躲起清闲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溪水边正闭目养神的玉润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这厮,怎地如此阴魂不散。 连日来,她女扮男装在这军营中打杂,本以为同这个“好心”将自己送到驺无诸面前的尤物再无交集。 可谁知道这厮三天两头就出现一次,而且每每见到她都非得言语调|戏一番不可。 比如说现在。 “恩,元娘果然聪明,选个如此僻静之所来洗澡,定然不会被人发觉。” 玉润仰头,循声望去,只见她一袭水蓝色的长袍,优哉游哉的坐在大树的粗壮的枝杈上,唯一露出的眸子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元娘可是需要我去将驺无诸引到此处?” 这句话说完,玉润大为光火,毫不客气的抬眸送了她一记眼刀。 尤物却是依靠在树干上,得逞似的笑的花枝乱颤。 玉润叹了一口气,心知自己决计拿她没有办法,便欲起身折返。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树梢上那人连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且慢,我不捉弄你就是了,你快些洗完回营,我在此处给你望风如何?” 听她的语气很是诚恳,玉润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解开身上的铠甲。 “砰!” 铠甲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粗糙的布料也轻轻滑落,露出那被磨得有些泛红的肌肤。 玉润没有察觉到,身后树梢上那人的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漆黑的瞳孔中,隐隐似有火焰在燃烧。 白皙光滑的肌肤在接触到清冽泉水的瞬间战栗起来,玉润不由得一惊,深吸一口气旋即将自己整个人沉入到了水中。 等了许久,还不见到她探出头来,树上之人不由得有些急了。 “元娘?” 轻轻唤了一声,发现水中之人仍旧没有反应,面纱后面远山般的黛眉不由得蹙得更紧,随后立刻迅速的从树上跳了下…… “哗啦!” 在洛阳王将石墙底端的的缝隙挖开之际,水流瞬间涌了进来。 第103节 “这是怎么回事?!” “快堵上!否则我们都会被淹死在这里的!”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众人全都手忙脚乱的想要去堵住那水流进入的源头。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水势之猛,竟然转眼就将墙壁冲出一个巨大的裂口,越来越多的水流涌了进来,根本完全无法阻挡。 转眼间,水流就淹没了人们的头顶,士卒们早已被巨大的水流冲散的七零八落,有许多人艰难的在水中挣扎,最终却无力的沉了下去。 见到此情此景,洛阳王懊恼不已,正欲返身去救助他们,却感觉到手臂一紧,半点也移动不得。 洛阳王错愕的回眸,发现困住他的竟然是无数纠结在一起的黑色长发,而这长发,竟然是从地面上的镜子中所延伸出来的。 情势十分危急,洛阳王顾不得多想,正欲拔出腰间的短匕割断这些黑发。却没有料到,这黑发先他一步缠绕住他的手指,逼得他彻底不能动弹。 怪不得有许多士卒挣扎了几下就溺死在水中,洛阳王大骇,终于明白这其中真正的缘故。 他屏住呼吸,不敢轻易挣扎,慌乱中瞥了一眼朦胧的镜面。 只见镜子里对着他阴测测一笑的正是方才被他一剑毙命的副将。 镜子里那副将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容突然变得极为狰狞,只见他张开血盆大口,更加有无数黑发从口中延伸而出,如同海藻一般的缠绕上洛阳王的全身。 无法浮上水面呼吸,洛阳王只觉得思维变得愈发混沌,力量也在被那些阴冷湿发的束缚中渐渐消耗殆尽。 见到猎物终于渐渐放弃挣扎,镜中人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缠绕住洛阳王的黑发也渐渐见他拖拽向下,眼看着就要沉到水底。 就在这时,水中突然窜过一个极为迅速的黑影,转眼间便来到洛阳王的面前。 只见黑影张口咬住了那些黑发,顷刻间便将一丛丛的黑发咬断。 镜中的副将发出一声怪叫,原本映照在镜中的影子竟是像被石子击中,顷刻间变得支离破碎。 洛阳王瞬间获得自由,立刻双腿一蹬,浮出水面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隐约间,他看了一眼方才帮助自己的那个黑影,不由得怔住。 这张好起来七八岁幼女般的可爱面庞,怎地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 洛阳王愕然,而眼前那极为可爱的女童对他嫣然一笑。 “元娘!你在哪儿?!” 水声中夹杂着有些变了调的呼唤,瞬间引起了玉润的注意。 她艰难的在水中睁开了眼睛却意外发现水底并不是一片漆黑,恰恰相反,她清楚地看到,有无数个身影正在不断地挣扎。 在恐惧袭来的同时,玉润一眼瞥见,人影中有两张熟悉的面孔。 是叶绾绫和谢明珠?! 玉润眼前一亮,立刻激动不已。 难不成,她又回到现实之中了? 于是乎,玉润定睛细看,果然发现其他挣扎的人正穿着同洛阳王军中将士一般的铠甲。 果然是洛阳王的军队! 思及至此,玉润立刻毫不犹豫的用力向着水底游去。 眼看着她越来越接近水底,玉润却惊愕的发现,水中的那些挣扎的人身上竟然缠满了黑色如同水藻一般的长发,而叶绾绫同谢明珠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玉润心急如焚,感觉到胸腔中的憋闷之感愈发的剧烈,正在继续下潜和浮上水面之间犹豫不决。 突然!那张朝思暮想的清俊面容突然出现在众士卒之中,此时此刻,他正紧闭着眉眼,面色苍白的昏迷在水中。 是阿绝!她的阿绝! 玉润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蛰了一下,痛感瞬间蔓延了了五脏六腑。 她不顾一切的下潜,眼看着那朝思暮想的身影越靠越近。 可是眼看着她的手就要触摸到都那人的面前,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阻挡了她前进的方向。 玉润推了推,入手处冰凉的触感像是透明的冰层。 她心急如焚,便奋不顾身的用力向前冲去,用身体的力量去撞击着这层屏障,似乎是想要将其冲破。 撞击中,额角柔嫩的肌肤被磕破,鲜红的血液渐渐流了出来,将玉润的视线变成了一片血红。 “阿绝!” 玉润在心中默念那个人的名字,可眼看着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触摸,强烈的不甘冲击着她的心脏,熊熊的火光仿佛在琥珀色的双眸中燃烧。 终于,玉润卯足了力气,猛的撞向了那道屏障,冰层一般的屏障终于发出一声“咔嚓”的脆响,出现了一道裂缝。 玉润再用力撞去,碎裂声渐渐变大,整个裂缝也行车给另一个巨大的缺口。 见到此情此景,玉润欣喜若狂,可还不等她伸手去将晕倒的谢珏揽入怀中,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似乎是被什么人一把抱住。 玉润的体力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自然不是那人的对手,没有挣扎几下整个身子便软了下去。 感觉到怀中人似乎没有了声息,救人者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低头,替她渡气。 怀中的人仍旧么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已经晕了过去。救人者不敢再怠慢,连忙将玉润拖上了岸边。 “元娘,你醒醒!” 恍惚中,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呼唤着她,玉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里渐渐出现了一张模糊的容颜。 “阿绝?” 她虚弱的唤了一声,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摸向那人的眉眼,此时此刻,他湿漉漉的鬓发贴在面颊上,似乎也是刚从水中脱困,玉润不由得欣喜若狂,只是刚刚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又体力不支的晕倒过去。 墓室正中央的镜面不知何时被人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些水流立刻顺着那缺口向下流去,使得原本被淹没的众人瞬间脱困。 见到此情此景,洛阳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立刻召集众人,却发现不知何,叶绾绫同谢珏兄妹三人已经不知所踪。 洛阳王十分焦急,立刻派人去翻找那些被浸泡在水中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个将士惊呼一声,不由得跌坐在地。 洛阳王心急如焚的跑来,只见身着白衣的少年正毫无声息的趴伏在水中。 “谢珏!”洛阳王目眦迸裂,一把将他翻过身来去探查其鼻尖的气息,却发现没有半点反应。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洛阳王难以置信的摸向谢珏的面颊,入手处那从未有过的冰寒之感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紧。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瞬间响彻了整个墓室,众士卒惊愕的看到自家向来果敢刚毅的王爷竟然流出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haos】童鞋的地雷~ 今天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渣寻要n连发! ☆、第108章:爱人 烤鱼的香味氤氲在空气里,睡梦中的玉润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樱唇,发出一声闷哼。 “醒了?” 贝齿轻轻吐出两个字,面纱后的唇角轻轻勾起,划出一抹邪邪的笑容。 “饿了吧,给你准备了吃的。” 香喷喷的烤鱼下一刻出现在了玉润的眼前,她立刻坐直了身子,进入视线里的是一袭女装的美人。 “阿绝呢?”玉润震惊在原地,她昏睡之前,明明是看到了谢珏的! 思及至此,她连忙环顾四周,却发现周遭的景物无比熟悉,正是她之前下河洗澡的地方。 失落感瞬间将玉润淹没,她不甘心的想要坐起身子,却见到眼前的美人突然倾身向前,眼睛危险的眯了眯,雌雄莫辩的声线渐渐传来。 “阿绝是谁,元娘梦中都反复叨念这个名字,啧啧,莫非元娘现在,不喜欢驺无诸了?” 玉润无奈,她从来对驺无诸就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岂不是引起眼前之人怀疑。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已经是繁星闪烁的夜空,匆忙站起身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我必须得回营地去。” “哼。” 美人冷笑一声,很不客气的将烤鱼丢向玉润。 “都这个时候了,驺无诸还不派人来寻你,压根就是对你毫不关心,怎么,元娘到现在还是不肯死心?” 她这句话一说完,玉润便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只是她心中清楚的明白,这感觉并不属于自己,而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 就在这时,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二人立刻回眸,只见到树林中有人举着火把渐渐走近。 “半夏!” 那些人呼喊的正是自己伪造的名字,玉润浑身一震,慌慌张张的看向眼前的美人,却见到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灭了火堆,然后一把将自己撸入怀中。 这具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显然是常年以药石续命所致。 想这美人羸弱的体质,玉润不由得蹙了蹙眉。 借着月光,她的表情落入了美人眼中,抱着她的怀抱不由得松开,美人不捉痕迹的拉开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要回去?” 美人问的声音很轻,玉润却能感觉到这声线中隐隐带着颤抖。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却突然听到那些来寻她的人喊道。 “半夏!你在哪儿?!将军受伤了!快快回来!” 就是这样一句话,玉润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挣脱了那美人,义无反顾的向前奔去。 夜风极凉,吹寒了人的心绪,也送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对不起……” 密林中,独余美人萧索寂寞的背影,同冰凉的月光融为一体。 “哗啦!” 营帐被用力拉开,玉润焦急的跑了进来。 第104节 “将军他怎么样了?” “将军中了箭伤!” 驺无诸的亲卫走到玉润面前,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感觉到帐中沉重的气息,玉润意识到事态的不妙,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她看着自己匆匆来到驺无诸的旁边,熟练地替他将射入肌肉中的箭头取了出来。 然而箭头刚一取出,已经变黑的血液就迅速的流了出来。 饶是玉润并不大懂医理,也明白这箭头上淬了□□。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压根想也不想,便连俯身替驺无诸将胸口处的毒血吸了出来。 见到此情此景,老军医连忙上前拦道。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这样未必能救得了他,反而还要搭上你的性命!” 听到这句话玉润唯有苦笑,心道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做这么蠢的事情,可谁让这具身体压根不受自己的控制。 就这样,玉润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将驺无诸的毒血吸了出来,然后又喂他吃下了解毒的药汤,自己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下午。 琥珀色的眸子猛的睁开,玉润立刻看到老军医正在煮药的背影。 “师父……” 她艰难地坐起身来,吃力的问道:“将军他怎么样了?” “将军他昨日便醒了,倒是你,唉……”老军医无奈的叹息一声,走过来将药碗放到玉润面前。 “半夏啊,”他有些怜惜的拍了拍玉润的额头,感慨道:“下次不可这般鲁莽行事了,否则老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回来你。” 说到这里,他微微有些浑浊的双瞳中竟似有了泪意。 “你可知你这几日,让主子她操碎了心。” 玉润一怔,心中明白这老人口中的主子,正是将自己从河中救起的美人。 想到那人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玉润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这情谊,怎么看都不仅仅是闺中密友这么简单。 见到玉润又是沉默,老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还是养病要紧。” 玉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时突然有人掀开营帐走了进来,正是驺无诸的亲卫。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那亲卫见到玉润已经脱险,黝黑的面容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走!我带你去见将军,让将军好好封赏你!” 那人说完便要拉玉润去见驺无诸,玉润推拒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随他去了。 果然如老军医所说,驺无诸已经清醒,许是习武之人的根基较好,他的面色也渐渐好转,不再似那一晚中毒之时的灰败。 此时此刻,他正裸|露着上身,右边的肩膀被箭矢射伤处缠绕着厚厚的白布,蜜色紧实的胸膛充满了阳刚之气。 玉润鲜少见到这般香艳的画面,不由得撇开了脸,脑海里联想起谢明珠那娇俏的容颜,不由得笑了起来。 怪不得谢明珠如此喜欢桓澈,可桓澈还是如此怨恨她,原本应该变成这般阳刚的汉子,却不得不被束缚在谢明珠那具躯壳里那么多年,啧啧……的确会给他逼成变|态。 “你笑什么!” 驺无诸冷哼一声,虽然是受了重伤,可声音仍旧中气十足。 笑了?他看见自己笑了么? 玉润心念一动,难道自己又可以重新控制这句躯壳了? “我是替将军高兴!将军福大命大,小的自然是替将军高兴!” 玉润不由得脱口而出,旋即一喜,自己竟然当真能够控制这具身体所说的话。 此时此刻,玉润似乎有些领悟,好像这具身体越是虚弱,自己控制起来也愈发的容易。 驺无诸显然不信,只是挥手示意那帐中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下。 帐中,只余玉润同驺无诸两人。 “听说,你叫齐半夏?” 驺无诸漫不经心的问道,抬眼打量着眼前瘦小的人影。 这齐正是那军医的姓氏,而半夏则是那美人抽风给自己取的名字,玉润听着虽然别扭,但也不好否认,只得点了点头。 “你救了我,想要什么封赏?” 封赏? 玉润苦笑,都到了这个地方,她还能想着什么封赏。只是她心中记挂着在河中见到洛阳王军队的身影,便灵机一动道:“恳请将军每日准许我到林中采药!” 如此一来,她便不用担心违反军纪。这一次若不是她救了驺无诸,众人将她去河边事情压了下来,只怕自己就要受到军法处置。 听到这样一个不算是要求的要求,驺无诸显然有些意外,但他想来少言寡语,便没有多言,点头应了。 玉润行礼告退,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出驺无诸的大帐,她就趁老军医不注意,偷偷跑向之前的河边。 刚到河边,玉润便奋不顾身的跳了进去,飞快的潜向深处。 然而这一回,河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玉润沉到最底端,却只能摸到满手的沙石。 怎么会这样! 玉润不甘心,继续翻找,可是直到她精疲力尽也没有任何结果。 就在她的体力渐渐消耗殆尽,整个人艰难的在水中挣扎之际。 “扑通!” 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水中,飞快的向着她游来。 大手一把抓住玉润细瘦的腰肢,将她用力托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涌入胸中,玉润立刻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息。 “你疯了不成!” 美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玉润竟然有几分心虚。 转眼间,她被狼狈的丢到了岸上,而浑身湿漉的美人也爬了上来。 玉润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看向那人的眼睛。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将美人发间的水珠映照的晶莹剔透,像是一颗颗的珍珠般夺目。 玉润小心翼翼的抬头,却只见到那人寂寥萧索的背影。 “为什么要跳到水里去?难道他不喜欢你,你便要一心求死?” 闻言,玉润有些无奈,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她纠结着要如何回答,才能不引起眼前之人怀疑的时候,突然见到美人转身,此时此刻,她面上的面纱已经摘去,将整张俊俏的容颜完全暴露出来。 只见那双璀璨的星眸轻轻弯起,露出一丝极为狡黠的笑容。 “还是说,卿卿是因为寻不到我,便要轻生?” 玉润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 谢珏?! 竟然……真的是他! ☆、第109章:三生 “绾绫,你醒醒!” 细瘦的手掌用力的掐着叶绾绫的人中,终于,叶绾绫猛的睁开了眼睛,旋即呛出一口水来。 见到怀中人终于苏醒,非夜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是在哪儿?” 四周漆黑一片,还能隐约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放心,这里是耳室,暂时安全。”非夜一边说,一边解释方才的经过,原来大水将众人冲散,而她们二人始终握住彼此,最终被一同冲到了这耳室之中。 “其他的人都不见了么?”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叶绾绫忍不住发问,只是那极为失落的语气让非夜心中十分不好受。 “嗯。”非夜无奈的应了一声,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却发现已经被水浸湿,只好无奈的将其丢掉。 “我怀里放了一颗可以照明的夜明珠,你帮我找一找,它是否还在……我……没有力气了。” 叶绾绫说的有些无奈,她原本水性就不佳,方才在水中挣扎了许久都是勉力维持,现在只感觉到四肢冰凉,浑身发麻。 黑暗中,谢明珠那张娇俏的容颜流露出几分古怪之色,他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这才闷闷的应道:“好。” 冰凉的小手伸向叶绾绫的胸前,只是那不断颤抖着的指尖表露了他此时此刻忐忑不安的心绪。 “找到了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叶绾绫轻声询问,心中却是有些纳闷。 既然大家都是女子,这般扭扭捏捏的作甚,真是奇怪。 “呃……等一等。” 非夜结结巴巴的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若非谢明珠的这具身体已经丧失了生机,这张脸只怕是早已涨得通红。 叶绾绫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奈何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好任由谢明珠在自己胸前摸来摸去。 终于,非夜摸到了一个口袋,立刻将它从叶绾绫的怀中掏了出来。 口袋被打开的瞬间,室内被夜明珠莹绿色的光芒点亮,叶绾绫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亏我顺了这么一块过来,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叶绾绫大言不惭的说着,那高冷的态度似乎是半点也不为自己做了三只手的行当而感到愧疚。 非夜不由得语塞,但转念一想,洛阳王人傻钱多,绾绫这样做,权当是劫富济贫了,于是也心安理得的点头。 第105节 “恩,绾绫你果然有远见。” 他这马屁刚拍上去,却发现怀中的人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旁边的墙壁。 “怎么了?” 非夜心中狐疑,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愕的发现这耳室中也有着方才所见到的那些壁画。 只是这里的壁画却比外面的逼真许多,而且全部都是一个人的肖像,微笑的,哭泣的,发怔的,酣睡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明珠,你看着画上的人,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像……” 叶绾绫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仿佛是夹杂了莫名的恐慌。 “是玉润。” 重重的吐出这三个字,非夜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这墓室中的画像,明明应当是墓中所埋葬之人的。 可是……这人为何会同玉润长得一模一样?! 河边,两具疲惫的身影都跌坐在地上,仰头用力的呼吸着。 “滴答滴答……” 湿漉漉的头发还不断地向下滴着水珠,清风吹过,被湿衣服包裹的身躯也在寒风中一阵阵战栗。 尽管如此,玉润却觉得胸口有一股喜悦喷薄而出,驱赶走了所有寒冷,她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一下子扑入了眼前之人的怀中。 “阿绝!” 可是在她扑过去的刹那间,鼻端敏锐的嗅到了的淡淡药香,这使得玉润的动作不由得停在原地。 “你是……”她眯起眼睛,警惕的盯着眼前之人,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玉润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之人,没错,这张脸的的确确同谢珏一模一样,难怪她一直觉得这双眼睛熟悉,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顶着赵王长女的身份,眼前之人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想到桓澈同驺无诸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玉润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难不成,阿绝同这汉室公主,也有所牵扯? 思及至此,玉润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感觉齐齐涌上心头。 “卿卿,当真是我。” 听到这个称呼,玉润浑身一震,眼中的光芒再度浮现的。 “阿绝?真的是你么?” “嗯。”谢珏点头,顺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此时此刻的装束,旋即不由的苦笑。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没想到这赵王世子为了提防汉帝将其撸为质子,当真将自己伪装成了女人。” 听到这里,玉润愕然,情不自禁的上前摸向美人的胸口,似乎是想要证实他这番话的真假。 可还不等碰触到他的胸膛,那双手便被谢珏一把抓住,只见他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邪气的笑道:“卿卿,摸这里,可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说完,他便抓着玉润的手一直向下…… “你!”玉润气结,心知这厮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便立刻将手抽了回来。 “不许胡闹!” 玉润气鼓鼓的丢下这四个字,想到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不由得眼眶一红,有些委屈的转过身去。 “我没有胡闹,卿卿既然好奇,我便帮卿卿求证而已。” 谢珏大言不惭的贴了上来,从被后将玉润环抱住,二人的衣衫尽湿,这般抱在一起,却丝毫不觉寒冷,反而更加直接的接触到对方炙热的体温。 “阿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玉润终于发问,话音刚落,却觉得身后的人将自己抱得更紧。 谢珏附身,贴近玉润的面颊,耳鬓厮磨。 温热的体温透过肌肤传递给彼此,谢珏惬意的闭上了眸子,笑道:“又能找到卿卿,真好。” 玉润心中骤然一暖,又听谢珏道:“说起来也要多谢卿卿那一日将那铜镜打破,才能让我也有机会进入到这梦境之中。” 闻言,玉润连忙转眸,惊讶的看着谢珏道:“这里当真是梦境,可是为什么感觉却……” “不错,这里的确是梦境,”谢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便将大水淹没墓室之前的一切全部转述给玉润。 “我原本还好奇那壁画的作用,可是现在,我想我明白了,它应当就是为了将那些墙壁中所绘制的图景织就成梦境,好让死后的人,能够永远活在过去的梦里。” “让死后的人永远活在梦里?!” 玉润瞠目结舌,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恩,可是你打破了那镜面,这里的平衡便已失效,所以我才有机会侵入这具身体。” 谢珏说完,玉润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也终于能够将这句身体操纵自如,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束缚这梦境的力量已经被打破。 “可为什么,我们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玉润十分不解,狐疑的看向谢珏,却见到谢珏也是一脸凝重。 “从一进入这墓室中,便有人在故意设计陷害洛阳王,我想这梦,也多半同这些脱不开干系,只怕我们的等待时机,才能从此处脱困。” “嗯!” 玉润郑重点头,认真的看着谢珏,虽然心知此处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却因为有谢珏的陪伴,心中极为踏实。 “先祖曾说,我同卿卿有三世姻缘,我本不信,现在却是明白了。” 谢珏突然笑了起来,低头将头埋入玉润的颈窝。 “原来这才是我们的第一世啊。”他一边说,修长的手指一边摸向玉润的面颊,轻轻一扯,一张薄如蝉翼般的面具瞬间脱落。 感觉到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扯掉,玉润吓了一跳,正要去抓谢珏的手,却被她拦腰抱起。 “你……你要做什么?!” 玉润惊愕,抬眸正对上谢珏那双盈满笑意的流光美目。 “卿卿可知,你这一世,最终嫁给了何人?” 玉润不由得回忆起关于那座汉室公主陵墓的传闻,似乎她最终并没有同驺无诸在一起,而是被她的父皇送去和亲。 难道说…… “她嫁给了赵王世子?” 在这句话说完的同时,谢珏已经将玉润抱到水边放下,此时此刻,借着皎白的月光,玉润见到湖水中映照出的正是自己的容颜。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胸中一痛,回头看向谢珏。 “那座陵墓 ,是世子为公主所建的吧?” “嗯。” 谢珏点头,脑海里忆起自己见到那一幅幅壁画时的情形。 呵……当真,是个痴人。 也不是在说前世,还是今生。 而玉润,却已不知何时被泪水浸湿了面庞,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最初在这梦境中醒来,见到倚靠在她膝头的美人,原来,那便是,她的阿绝啊。 她怎么没有早一点的发现呢? 最最可笑的是,她还在他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喜欢着驺无诸,何其的……残忍。 玉润只觉得胸口仿佛什么堵住了般的难受,她抬起头,一口咬住了谢珏冰凉的唇瓣,直到贝齿间渐渐的有了腥甜的血气。 谢珏无奈苦笑,直到玉润愧疚的松开口,才道:“卿卿这一世,莫不是属狗的?” “你!” 被他这样一调侃,玉润原本的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渣寻(坏笑):非夜,手感如何?罩杯多少啊?! 非夜(心塞ing):居然还木有我大,嘤嘤嘤…… 叶绾绫:我平胸!我骄傲! 谢明珠:哼,敢跟姐比,姐可是童颜巨乳~╭(╯^╰)╮ ☆、第110章:梦碎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叶绾绫也终于渐渐找回体力,在非夜的扶持下,她费力的走到墙壁面前,开始仔细观察墙壁上所绘制的肖像。 “我怎么觉得,这画像好似有几分古怪?” 叶绾绫疑惑的叨念了几句,突然抬起头凑到那画像的近处,定睛细看,顿时愕然的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可有察觉什么不妥?” 非夜见到她神态举止有异,不由得十分担心,正与询问,叶绾绫却恰在此刻开口。 “你看……这画像的眼睛!” 闻言,非夜连忙将手中的夜明珠举起,正对上肖像的眼睛,绿幽幽鬼火一般的光芒点亮了肖像中人的双瞳,也将瞳孔深处另一个人的面容映照的愈发清晰。 见到这画中还有画,叶绾绫和非夜都是既震惊又感慨于前人画工的高超。 “这幅肖像也有!” 非夜拿着夜明珠的手向下移去,立刻将下方更多的肖像映照的清清楚楚,只见那画像中人的瞳孔里,都无一例外的倒映出另一张容颜,只是因为太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你说,这画像中的人到底是在看谁?”叶绾绫心中疑窦丛生,一只手撑着墙壁一边在耳室中行走。 “这里可有什么出口?”她虚弱的看向非夜,却见到他正神情专注的盯着那一幅幅肖像,对自己刚刚的话充耳不闻。 见状,叶绾绫没有再多言,她本就不是话多之人,现在更是精疲力竭,于是干脆扶着墙壁坐下,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方向四周,试图去寻找出口。 此时此刻,非夜轻轻眯起眸子,惊讶的发现这肖像中的每一张容颜虽然都已经线条化,但仍旧很好的将玉润的神韵展现出来,可以感觉到这绘画之人定是倾注了极多的心血和感情,才能将每一幅肖像都绘制的如此栩栩如生。 最后,非夜的视线落在角落里,那是一张全身的肖像,叶绾绫定睛细看,顿时被画像中人的装束吸引了过去。 第106节 只见画中人一身交领礼服,十分正式,足着翘头履,青丝挽在脑后,以笄固定,挽成一个繁复华美的发髻,怎么看,都好似是汉代时的新娘装扮。 非夜有些惊讶,当目光重新落在新娘的双眸之际,突然惊呼出声。 “绾绫,你快看她的眼睛!” 闻言,叶绾绫连忙抬眸,正好看见非夜立在壁画前,一只手轻轻指着画中女子的双眸。 “奇怪,这幅画怎么跟别的不同,她的眼睛里,怎么什么图案也没有?” “我也不明白。”叶绾绫摆了摆手,似乎对此毫不感兴趣。 “明珠,别再研究这些画了,我们想办法寻到出路才是正经,谢珏同玉润还有洛阳王他们到底怎样,我着实放不下心来。” 听到叶绾绫这样说,非夜心中也是一阵难过。 他走过去将叶绾绫扶起来,无奈叹道:“其实你之前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办法找寻这耳室的出口了,只可惜当时黑漆漆的一片,我根本不记得我们是从哪里被水冲进来的,而冲入之后,我还听见了嗡嗡的响动,可是现在……唉,想来这石门应当就是在我们被冲入之后关闭的。” 闻言,叶绾绫恍然大悟,接道:“所以你是猜测这画中是否有什么蹊跷,能助我们开启机关?” “不错。”非夜点头,目光又回到那幅新娘装束的肖像之上,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半晌,叶绾绫率先打破了二人的沉默,只见她素手一抬,指着那画中人的眼睛道。 “既然这幅画中没有图案,非夜去看一下,这画中人的角度,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被叶绾绫这么一提醒,非夜立刻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连忙起身走到那幅画的面前,站在那个肖像位置,看向对面的石壁。 “咔嚓……” 石块摩擦的响动传来,非夜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 “明珠!” 见状叶绾绫面色大变,立刻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可惜她的体力不支,非但没有将对方拉上来,反而跟着他一块儿跌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使得原本宁静的夜晚瞬间被极端恐怖的氛围所笼罩。 听到这声尖叫,玉润猛然从谢珏怀中抬起头来,匆匆起身看向营地的方向。 只是转眼的功夫,冲天的火光就将整个夜晚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是怎么回事?” 玉润看着被火光点亮的夜空,突然发现皎洁的明月变得扭曲起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所在的地面突然也裂出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恰好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 “卿卿!抓紧我!” 谢珏脸色微变,立刻抱紧了玉润的腰身。带着她飞快的避开那突然出现的深渊。 玉润也被吓了一跳,更加用力的反抱住谢珏,慌乱中看向四周,却发现景物正在飞快的扭曲着,就连河中的水流也变成滔天的巨浪,向着他们二人拍来。 “小心!” 玉润连忙提醒谢珏,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强大的水流将他们飞快的卷入了河中,在他们入水的同时,一条巨大的漩涡在河中央形成,眼看着就要向他们逼近。 谢珏见势不妙,趁着二人还没有被彻底卷入漩涡之前,拼尽全力将玉润推上岸边,玉润伸手想要拉他,却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见到他被无情的河水所吞没。 “不!” 玉润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回河中,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飘了起来,整个人脱离了这副躯壳,停留在半空之中。 四周的景物还在不断的变化,葱翠的树林转眼被大火吞噬,尸骸遍野,浑身是血的骏马从火光中走出,上面驮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然而还不等她看清楚马上的人是谁,就感觉眼前一黑,瞬间昏死过去。 “醒醒,快醒醒!”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玉润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的她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激动。 “她头部有伤,你不要乱晃她!”冷清的声线中带着淡淡的不满,紧接着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了按她的人中,玉润眉头一蹙,瞬间睁开了眼。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叶绾绫长舒一口气,嘴角轻轻勾起,破天荒的露出一丝微笑。 “绾绫?!非……明珠?!”玉润一见到眼前的二人,心中也是十分激动,眼眶瞬间变得红润。 “你消失了这么久,可急死我了。”叶绾绫的手指停在玉润的脑门前,想到她的伤势,到底没戳下去。 玉润抿了抿唇,正准备起身,侧头时候突然看到旁边躺着的熟悉人影。 “阿绝!”她惊叫一声,眼中划过一道喜色,却没有见到叶绾绫眼中划过的担忧。 因为在叶绾绫看来,玉润身边黑漆漆的一片,哪里有谢珏的影子?! 莫不是她太过担心,所以出现了幻觉? 这样一想,叶绾绫连忙上前劝道:“玉润,谢珏他现在应该同洛阳王在一块儿,我们等下就去找他,你不用担心。” 闻言,玉润嘴唇翕动了几下,颤抖的挤出一句:“绾绫……你,看不见他?” 此言一出,叶绾绫立刻怔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见到叶绾绫久久不言,玉润急了,一把抓住谢明珠的手,颤声问道:“那非夜你呢,我不信你也看不到!” 见到玉润此时此刻的表情实在伤心,非夜轻叹一声,正欲开口,却见到一旁的谢珏率先睁开了眼睛。 “卿卿……”他的手伸了过去,似乎是想要我住玉润的双手给她一点安慰,却不料竟然壁纸的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见到此情此景,玉润瞬间明白过来,原本就失了血色的容颜变得更加惨白如纸。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玉润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犹如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树叶,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抓住谢珏,却发现抓入手中的只有夹杂着灰尘的空气。 叶绾绫见到玉润发疯了似的动作,似乎明白过来缘由,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玉润,你是说,你见到的是……”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非夜拉了拉衣角。 “绾绫,我们还是先不要问了。” 却不料叶绾绫听到这句话猛的看向他,冷冷的问道:“方才,玉润她为何要叫你非夜?” “咯噔!” 非夜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沉,再也无法直视叶绾绫那双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双眸。 就在他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手腕突然被猛地扣住,叶绾绫微凉的指尖一下子摸向了他的脉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是他的脉搏却丝毫没有跳动的迹象。 突然,叶绾绫一下子松开了非夜的手腕,平素很少做出表情的容颜突然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所牵动着,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哥?” 她颤颤的吐出一个字,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胆战心惊,好似稍微用些力气,眼前之人便会转瞬幻灭似的。 ☆、第111章:残念 在叶绾绫童年那段东躲西藏, 担惊受怕的灰暗日子里, 兄长叶绯便是唯一的色彩。 以至于到如今,连早逝双亲的容颜都在记忆中模糊, 可叶绯那英俊刚毅的面庞却依旧清晰刻骨。 本以为,那张容颜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能在见上一面…… 叶绾绫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想到墓室铜镜中的那惊鸿一瞥, 那夹杂着淡淡忧伤注视着自己的深情目光, 同每次梦境中出现的那么相像。 叶绾绫猛然想起,老人们常说,人死后安置在墓室中的镜子,是能够穿透阴阳,看清一个人原本的样子的。 而当时,站在自己身后, 也入了镜中之人,正是眼前目光复杂的望着自己的谢明珠。 叶绾绫的心脏又是狠狠地一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感觉到周遭气氛突变,玉润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她满目担忧的看向谢珏半透明的身体,又瞟了一眼情绪紧张的叶绾绫同谢明珠二人,心跳狠狠地沉了下去。 心知无法再逃避,谢明珠深吸一口气,镇定的望着叶绾绫道:“绾绫,此事,等我们出去,我会慢慢同你解释。” 这声线虽是同谢明珠的别无二致,但沉稳的语气,还是让叶绾绫听出了不同。 她猛的眨了眨眼睛,目光如炬般扫向的谢明珠,仿佛是向要从那张娇俏的容颜里看出当年俊朗少年的影子。 可惜泪水却不争气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见到一向沉默寡言,鲜少表露出情绪的叶绾绫如此,非夜只觉得揪心之痛,他下意识的摸向胸口,可那毫无起伏跳动的心脏却仿佛赤裸裸的嘲笑着自己。 明明是一个死人罢了,又为何还会心痛呢。 玉润见到这二人如此,也是长叹一声,转眸看向谢珏的。 “阿绝,你的身体,现在在何处?”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慌乱,一门心思只想着若是不晚,谢珏应当还能够还魂。 见到玉润只是片刻便恢复了镇定,谢珏欣慰的同时顿觉有几分心酸,他的卿卿,在前世洛阳城破之日,也是这般的淡定从容,一心求死。 想到这里,谢珏神色一凛,沉声道:“当时我同洛阳王正在主墓室,可不知为何墓室中突发大水,再然后,我就进入了那梦境中。” “你是说,主墓穴已经被水淹没?” 玉润暗道不妙,如此说来,这墓室岂不是要被毁掉? 她虽然对如何打造墓穴并不精通,但也知晓一般为了保存墓主尸身不腐,墓室从来都是密不透风,可谢珏却说他们之前遭到水灾…… 难不成,这制造墓穴的能工巧匠还将活水引入其中? 可那些工匠为什么要做如此冒险的事情,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思及至此,玉润心下一惊,猛的抬头道:“不好,只怕是这墓穴要被大水冲毁!” 听她如是说,叶绾绫也渐渐收拢了纷飞的思绪,转眸神情凝重的看向玉润。 “你是说,方才我们遇险,是乞伏国仁的军队在暗中捣鬼?” 他们一路追了进来,险象环生,若说没有幕后推手,叶绾绫是绝不肯信的。 玉润听了这话,还来不及思索,就听见谢珏又道:“乞伏国仁怕还没有这个本事。”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 第107节 “卿卿,以我之见,这些蹊跷事件,应当是这墓中亡灵所为。” “墓中亡灵?”玉润抿了抿唇,不由得联想起自己初入洞中时的所闻所见,如此说来,当真是蹊跷万分,以至于她稀里糊涂的就进入了那个前世之梦。 玉润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涩然的叹道:“的确,毕竟是我们扰了人家死后的清净。” 叶绾绫见她在这里自言自语,心中不免有些狐疑,小心翼翼的问道:“玉润,你当真看得见谢珏?” 闻言,玉润眸光一黯,不由的垂下了眼帘。 “ 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墓室中脱困。” 非夜见她二人如此,也是重重的叹息一声,于是便说了这话,想让二人打起精神。 没想到听了这话,玉润却是一扫刚刚的忧郁,坚定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哦?什么法子?”叶绾绫连忙询问,却见到玉润的笑容有些惨淡。 “方才我不小心入了一个梦境,若是能再进一次,回到建造墓穴之日,想必就能找到这墓穴的出口了。” 叶绾绫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咋舌,正怀疑玉润是否异想天开,却发现她已经将目光移向四周的墙壁,望着那一幅幅壁画出了神。 这画中场景记录的全都是墓主生平,而且根据画中的内容,应当都是按照时间所记录,如此说来,这最后的一幅…… 玉润视线下移,目光落到室内最不起眼的角落,果真见到那一隅记录的内容。 那是一个萧索的背影,一个带着几分熟悉,让她眼眶不禁有些涩然的背影。 那个背影站在凛冽的寒风中,身姿依旧挺拔笔直,可是在他的后背,却狠狠的嵌着一颗冰冷的箭头,锋利的割裂了皮肉,让玉润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蓦地,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脱口而出道:“不对!这墓主,应当是那赵王世子才对!” 而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玉润立刻将视线移向谢珏,似乎是有些震惊的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大水刚刚退去的墓室之中,原本依靠在洛阳王怀中,停滞了呼吸的白衣少年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 洛阳王原本压抑沉痛的情绪瞬间被惊异所取代,那隐约泛红的眼眶证明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剩下的几个字,洛阳王哽咽在喉咙中。 谢珏一睁开眼,立刻斜睨向四周,打量起周遭的情形来。 说来也奇怪,他原本成功潜入了有人织就的梦境里,可是到最后却又稀里糊涂的逃了出来。 也不知道卿卿她,到底脱困没有。 思及至此,谢珏再也无法坐以待毙,连忙同洛阳王商量寻求出口。 而那耳室之中,玉润看着近在咫尺的“谢珏”魂魄,起了浓浓的怀疑。 见到她用这般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谢珏”倒也不挣扎,竟是嫣然一笑,颇为无奈道:“隔了几百年,你的脾性,却都还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突然飘到玉润身边半透明的手指轻轻在玉润鼻子上刮过。 他这一下来的极为突兀,玉润来不及防备便也没有躲开,只是同以往不同,她并没有任何碰触之感。 “你啊,聪明是聪明,但就不怕一下子的说出真相,惹恼了我?” “谢珏”抱着肩膀玩味的看了玉润一眼,却见她银牙死命咬了咬薄唇,半晌才颇为别扭的吐出一句:“你不会的。” “哦?谁说我不会,我现在,可就是恼了的!” “谢珏”冷哼一声,突然沉下了脸色,整个耳室也是在他变脸的瞬间,狠狠的震颤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振动反而是将叶绾绫吓了一大跳,她正要走过来拉住玉润,叫她在室内塌方之前赶紧离开的,却不料玉润不仅不动,还毫无头绪的冒出一句。 “便是你恼了,也不会害我。” 闻言,“谢珏”半透明的身子便是一僵。 玉润却是继续道:“你只是逝者创造的画魂而已,赵王世子真正的灵魂早已转世,而你,只是他留着用来织就梦境的一缕执念。” “你……是如何看出的?” “谢珏”幽幽开口,清俊的面容上竟是看不出半点情绪。 “那是因为在你的梦里,她,太喜欢驺无诸了。”玉润一边说,一边抬眸,黑漆漆的眸子如同静谧的夜空,变幻莫测。 “连我都会忍不住心动,她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也许真正的她,并不如你梦境所想的那样喜欢驺无诸。” 这句话明明是叹息的语调,却如同一记洪钟般敲响在赵王世子的心头。 那张同谢珏一模一样的脸上瞬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在我死后,弃我而去?” 他的声音喃喃,却并不像是在询问玉润,而更像是在自省。 玉润涩然一笑,叹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倒是在这梦境中,也见到了她的一缕残魂。” 赵王世子立刻抬眸,视线同玉润相接,见她目光坦荡,并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润敛眸,遮挡了瞳孔深处的冷意。 “你将我带入那梦境,只怕是想将我的魂魄一并困入其中,只是阿绝他救了我出去。” 玉润一边说,不由得涩然的笑了笑,怪不得他们一进入这山洞就吃了不少苦头,谢珏这厮,不论是哪一世,都不是好惹的主,便只是留下的一缕执念,也让人心生畏惧。 她脑子里飞快的略过这些个念头,嘴上却道:“只可惜你错了,我到底,不是那个她。” 玉润这句话说得决然而笃定,赵王世子眸光不由得一痛。 “只是她并非弃你而去,你若是肯带我们平安离了这里,我便告诉你,她那缕残魂,身在何处!” 闻言,赵王世子立刻收敛起沉痛的心绪,目光复杂的看向了玉润。 ☆、第112章:脱困 望着那张同谢珏一模一样的容颜露出满是狐疑探究的神情, 玉润微微一笑, 削白纤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对面的墙壁。 赵王世子不禁回头,目光最终落到那壁画中的一幅, 瞳孔不由得瞬间缩紧。 只见画中女子双唇微勾,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身着花纹繁复的交领礼服,身子微倾, 似是一个行礼的模样, 厚重的裙摆下,翘头履若隐若现。 赵王世子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瓣瞬间抿紧,这一幕,他永远不会忘记,正是他们大婚当日的情形。 玉润察觉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心下已有几分了然, 她突然走上前,直接站到壁画的正前方,食指指尖也落在了那画中新娘的双眸处。 “世子看清楚,这画中女子双眸中映照出来的,到底是何人。” 闻言,赵王世子的魂魄猛然颤抖了一下,叶绾菱同非夜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交换的目光中透露出来彼此的疑惑,叶绾菱深吸一口气,她明明记得,最开始瞧见那副图时,画中女子的眼眸中空无一物,玉润如此说,到底是心中有所把握,还是只为了一时脱身而出此下策? 思及至此,叶绾菱同非夜都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只可惜他们并不能看到赵王世子,也无法知晓面对玉润这一席话,对方会作何反应。 一时间,耳室中的众人全部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玉润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找王世子,眼看着他走到那画像中女子的正前方。 就在这时,众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那女子本黑漆漆,深邃的让人只觉得要将自己吸入其中的瞳孔突然一闪,紧接着映照出一张极其俊朗的容颜。 正同谢珏一模一样。 “怎么会……”还不等叶绾菱开口,倒是一向沉着的非夜先叫了出来。 他如今在谢明珠的身体中,自然也不能如同做鬼差的时候那样参破阴阳,所以见到那画中少女瞳中所映照之人是谢珏,也是极为吃惊。 相比之下,赵王世子则是眸光一痛,还把不等开口向玉润询问,就见到画像中那少女的唇角勾的更弯,原本若有若无的隐隐浅笑绽放成一个极为美丽绚烂的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赵王世子愣在当场,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痴迷一般的抚摸着画上女子的轮廓,喃喃道:“阿夏……”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来,在他的抚摸下,那画中的女子竟然从墙壁中走了出来,张开双臂,毫不犹豫的同赵王世子的灵魂拥抱在一起。 只可惜此情此景,唯有玉润一人能够看清的,至于叶绾菱等人,只是发现那壁画中的女子瞳中映照出那人俊朗的面容,面上的微笑变得更加灿烂。 “多谢女郎。” 女子的声线悠悠传来,玉润见到那张同自己极为相似的容颜,不由得感慨万千。 赵王世子也似乎有几分感激,若非玉润提点,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织就的梦境中不可自拔,却没有想到他的阿夏,竟然早已这样的方式陪伴在自己身边。 玉润却是笑了笑,淡淡道:“既然有缘,何必言谢。” 虽然这二人都只是亡魂留下的一律残念,但看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仿佛是见到曾经的自己同阿绝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虽然隔了两世,但应当也不晚。 玉润话音刚落,赵王世子微微一笑,素手轻轻抬起,只听见伴随黯哑的“吱嘎”声,耳室中的一片墙体突然从中裂开缝隙,原来那一处正式一道石门机关,封闭的石室瞬间有了出口。 见状,玉润轻轻一福身子,行了一礼,起身便毫不犹豫的牵过叶绾菱的手,快步向出口走去。 身后,赵王世子幽幽的声线传来。 “我虽能够助你离开这墓室,可这墓室的自毁机关已经开启,你须得在半个时辰内快速离开,否则便会连同我们一道,被永远埋在水底。” 玉润闻言并没有回头,而是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反正他们来到此地,也只是为了防止胡人最终盗取宝藏壮大实力,这墓室中的种种,倒不如最后永远的同墓室的亡魂一道埋入水底。 正是因为心中如此念头,玉润的脚步毫不停留,直到出了墓室,叶绾菱才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玉润,你怎么知道那副画中有蹊跷?” 她同非夜在耳室中也呆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出那幅画的门道。 玉润微微一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自然是因为她的眼睛,赵王世子始终以为他妻子的眼中只看得到那人,却不知晓她早已爱上了自己。” 说到这里,玉润不禁叹息,她做梦也没想到,邹无诸竟然会是桓澈。 叶绾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么多画那汉室公主的残念却偏偏挑中那一幅画为栖身之所,想必因为新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吧。” 玉润闻言却是一愣,她只留意到那幅画中的女子眼中的空白,去没有想到这一点。 是啊,新婚,应当是女子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吧。 第108节 她突然想到前世缔结冥婚的自己,冥婚的礼数自然有所不同,当时的自己虽然为逃脱为人玩物的命运感到庆幸,却并没有多少幸福。 思及至此,她不禁有些嫉妒起那一世身为齐半夏的自己来。 “卿卿!”男子清润的声线突然将她纷飞的思绪打断,玉润心下一惊,顿时惊喜交加的顺着声源处望去。 视线里,一黑一白相互搀扶的两道身影顿时让她胸口一紧。 是阿绝同洛阳王。 此时此刻,玉润有好多话想要告诉谢珏,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墓室很快便会被大水淹没,我们须得速速离开。” 洛阳王立刻点头,不禁喃喃自语道:“说来也奇怪,原本我还以为要被困在一个石室里头,可是不知怎地,石门居然突然开启,我们也侥幸逃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洛阳王难言眼底的疑惑,玉润却并没有如实回应,只是心虚的敷衍道:“自然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洛阳王狐疑的看了玉润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 玉润却是上前又道:“方才我从绾菱在一个耳室的墙壁上见到了这所墓穴的地图,王爷若是想速速离开此地,请准许我带路。” 这句话自然是撒谎,其实她只是相信以赵王世子承诺她的话,不论她选择走哪一条路,他都会为自己打开石门,只要方向不变,总归能够出去。 正如玉润所料想的那般,他们一行人只花了半个时辰离开了这险象环生的墓道。 当新鲜空气顺着呼吸流入肺腑,众人都有了一种获得新生之感。 就在他们庆幸之余,突听到一声“轰隆”巨响,地动山摇,惊众人全都跑向空旷之所。 玉润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匆忙中回眸望了一眼的,只见身后原本掩盖在密林之下的石洞轰然坍塌,将墓穴的入口彻底摧毁殆尽。 伴随着山体的部分崩塌,玉润仿佛听到了无数凄惨的哀嚎,像是惨死的人们最后化为亡魂的吼叫。 不用想,也能猜到这应当就是乞伏国人的军队。 想来秘宜此举是一石二鸟,他身处羌地,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古墓的厉害,所以先是将洛阳王引入其中,然后再以丰厚的宝藏来诱惑他的死敌,如此一来,两方的势力都会有所削弱,最终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此地不宜久留。” 玉润偷偷将自己的猜想说与谢珏,二人不谋而合,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只是洛阳王却微微有些可惜。 毕竟这墓穴中的宝藏,他原本还是很期待。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好在洛阳王个性豁达,只要最终能够削弱这些胡人的势力,他也算是不虚此行。 思及至此,他一声令下,立刻命众人撤离此处。 洛阳王正准备翻身上马,却突然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心中先是一惊,随后看清楚抓住自己的人,便松了一口气。 这正是在那石室中帮助了自己的女童。 方才谢珏遇险,他匆忙中并没有详细询问着女童的来历,却不知道她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众人走出了墓室。 “嘛……嘛……”女童咿咿呀呀的开口,稚气未脱的声音还有些口齿不清。 洛阳王不由得心下一软,大手一挥,便拦住女娃娃的纤腰将她抱上马来。 女娃娃立刻喜笑颜开,丁香舌一吐,一颗璀璨的宝石立刻落入的洛阳王的手中。 洛阳王一惊,握着那颗还带着体温的宝石,心中惊诧万千。 “驾!” 他立刻握紧手中的宝石,避免让周围更多的人看到,立刻策马带头冲了出去。 众人紧随其后,直到见身边士兵都四散开来,玉润才狐疑的问向谢珏:“这女童,难不成是……” 方才洛阳王掩饰的虽好,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女童分明是从嘴里吐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谢珏却是神秘一笑,轻轻眨了眨眼睛。 “我家卿卿,果真是冰雪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饕餮:这个马夫不错,赏! 洛阳王:= = 谢珏:乖女儿,赏就赏吧,咱能不用吐的么。 饕餮:咦……那应该用拉的么? 洛阳王:!!! ☆、第113章:归来 幽静的竹林里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为首的男子一袭铠甲, 在竹影映衬下散发着斑驳的光。 “王爷,过了前面的驿站, 咱们就出了南安了。” 男子身后的侍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他的语气很是愉悦,也适时的感染了队伍中的众人。 原本沉寂的人群骤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可碍于男子平素严苛古板的威严, 士卒们都压抑着不敢放声大笑。 这一行人正是从汉室公主墓穴中死里逃生的谢珏一行人。 此时此刻, 在队伍中央的马车里,玉润同叶绾绫二人也是长舒一口气。 她们几日前从墓穴中离开,却不想被秘宜以及乞伏国仁派人追杀,认定他们必定是拿了那墓穴中的宝藏。 后来为了脱困,还是谢珏想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计,表面上让洛阳王带兵招摇过境, 暗地里又派人装了几马车的石头,偷偷摸摸走了另一条回洛阳的小路。秘宜等人果然信以为真,派人去追那几辆马车,这样一来,他们就顺利的离开了南安。 至于真正的宝藏在何处…… 玉润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睡得正香,还是不是打个嗝儿,流几滴口水的女童,莞尔一笑。 这饕餮果然机灵,竟然将那些金银珠宝全都吞入了腹中,怕是秘宜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会是这般身价不菲。 不过这件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以免走漏风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润正入神的想着,忽然听到耳畔传来叶绾绫的问话:“玉润,此去回洛阳,你……会一直留下么?” 叶绾绫的声音依旧冷清,可玉润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担忧。 是啊,她此行虽然是得了谢家人的默许,但王家人却是不知道此事,至于二伯母谢道韫更是在她随军离开洛阳城之后才看到她委托文妪留下的书信。 她自知二伯母若是提前知晓定会阻挠,所以才来了个先斩后奏,待到木已成舟,二伯母为了她的闺誉也只能帮忙隐瞒。 这样一来,玉润虽说是达到了目的,却总归心有愧疚。 叶绾绫自然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又继续道:“你毕竟是琅琊王氏的嫡女,他们肯定不会放任你一直在外的,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心,洛阳王他说愿意请我去他的军中。” 玉润眉头一皱,一下子抓住叶绾绫的手道:“你毕竟是个女子,这般抛头露面,多有不便。” 叶绾绫却是豪迈的笑了笑,扯了扯身上青灰色的男袍潇洒道:“你尽管放心,从今往后,再无叶氏绾绫,只会有有叶绯。” 她这意思,是以后都要只以男装示人了?!并且用的还是非夜生前的身份。 玉润倒抽一口冷气,正要开口相劝,却听到马车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 “你当世人都是瞎子?你除了胸前坦荡以外,可是再没有其他同男子相近的地方了。” 这冷笑声的发源地便是附在谢明珠身体中的非夜,玉润听了不由得心中发苦,暗道这厮明明是同自己一般想要好意相劝,只是说出来的话如此欠扁,别说是冷傲如叶绾绫,便是脾气再好的人听了这话,也要被激的非去不可了。 可谁知叶绾绫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不快,而是淡定的看着非夜,声音徒增几分涩然。 “那哥哥说,绾绫该当如何?” 非夜表情顿时一僵,那原本没有生气的眸子的中竟然好似有水光潋滟。 玉润吃了一惊,还不等仔细寻思,耳边便传来非夜无比懊恼的声音:“都怪我没有用,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叶绾绫却果断的摇了摇头,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哥当年已为绾绫付出太多,如今能够再与你……相见,绾绫已是十分知足。” 她这一番话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极为诚恳,透过谢明珠那张俏丽的小脸,她仿佛能够看到当年叶绯俊朗无俦的容颜。 更何况…… 叶绾绫用力咬了咬唇,养藏住眼底浓烈的哀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若有来世,我一定要做哥的姐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蕴含了无尽的辛酸和情谊,非夜听了心中不由得五味陈杂,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叶绾绫,心中却在轻轻的叹息。 傻丫头,若有来世,我定要你成为我妻。 其实这一世,若没有那些变故,她原本,也是要成为他妻的…… 这个念头只一闪过,非夜就立刻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这世上哪里来的了那么多如果。 他能做的,便是同谢珏那厮一样,做一个浪荡的鬼差,等绾绫百年之后,再同她一道入了轮回,成为平日里谢珏口中嘲笑的那些个痴男怨女中的一员。 如此这般,也算是修成正果。 玉润自然是不知道非夜同叶绾绫两个人心中的这些个弯弯绕绕,她只见非夜呛声几句,却被叶绾绫简简单单却颇为感人的回答堵得哑了声音,不由得感叹绾绫这丫头平日里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惊人。 彼时,马车行进的速度又快了起来,感受着身下的颠簸,玉润只觉得心中也七上八下个不停。 这种感觉…… 她隐隐有些不安,自从离了那汉室公主的墓穴,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这般奇异的感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伴在左右。 玉润吞了吞口水,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却并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 就在她准备闭目养神,让自己摆脱掉这种奇异感觉的时候,车窗外突然传来“嘶嘶嘶”的怪响。 这声音无比清晰,由远及近,到最后,就如同轻附在她耳畔的呓语。 玉润猛地一下张开了眼睛,然而就在她眼睛睁开的刹那,方才的一切声音却又回归于平静。 玉润皱眉,心有不甘的用力扯开窗帘。 几乎是在她发起动作的同时,外面传来谢珏带着窃喜的愉悦嗓音。 第109节 “就知道美色在侧,卿卿定然抵挡不住诱惑。” 好嘛,这厮竟给自己比喻成觊觎美色的登徒子了。玉润又好气又好笑,方才被那种奇异感觉弄得惶惶不安的心情立刻被谢珏这一打岔而忘得烟消云散。 只是谨慎如她,还是仔仔细细的向马车外面打量了几眼,只是故意避开了高头骏马上谢珏偷来的炙热目光。 并无什么异样,玉润心中微安,目光随意落在一个士卒的脸上。 这士卒面色极其黝黑,五官平常无奇,只是雪白的牙齿在发黑的皮肤下显得格外刺眼。 玉润又将目光投向他,便草草收回,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微笑。 不多时,车队行进的步伐慢了下来,很快听到队伍里传来侍卫的呼喊。 原来是到了一处驿站,他们准备趁机好好休整。 毕竟为了离开南安他们日夜兼程,也是时候睡个好觉,让众士卒养养精神了。 马车刚一停稳,玉润便干错利落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谢珏立刻如同鬼魅般缠了上去,嘘寒问暖。 玉润压根懒得搭理他,却没想到这般冷淡的态度也没能阻挡的了那厮的热情。 外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驿站中有些酸腐的文人食客不由得斜眼看向他们,嘴里纷纷念叨着荒唐荒唐。 玉润大囧,低头扫视了一眼自己装扮成男仆的衣装,心道定然是那些个文人将他二人看做成了短袖分桃。 谢珏这厮!委实恼人! 玉润磨了磨牙,原本不想应对,脑海中却突然浮现那张极为黝黑的士卒面孔,不由得叨念道:“阿绝,你说慕容珂那厮是不是还在南安?” 她这一句话来的莫名其妙,天马行空,可却并没有给谢珏问倒,他反而转口来了一句:“卿卿不是已经知晓他的下落,又何必来问我。” 玉润气结,暗道谢珏这厮火眼金睛,自己不过是盯了那黑脸士卒多看了几眼,就被谢珏察觉。 “你既然知道,那洛阳王?” 玉润试探性的询问,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咳嗽。 就在玉润回身的刹那怀中骤然一轻,原来是洛阳王不知何时竟然走了过来,他虽身材魁梧高大,可是脚步却无比轻盈,显然是习武之人的特质。 洛阳王神色极为自然的将玉润怀中有些沉手的女童抱了过去,目光直接越过玉润看向谢珏。 那眼神含着隐隐的警告之意,随后便抱着饕餮变成的女童大步离去。 这回只剩下玉润同谢珏两个大眼瞪小眼。 玉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也要负气离开。 谢珏哪里肯,立刻追而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语道:“其实当时乱军进入墓穴中,我便已经发现了他,没想到这厮如此狡猾,只是我想着静观其变,便没有拆穿,秘宜之所以要去追踪那几箱子石头,也全因着他在我们军中。” 原来如此,玉润恍然大悟,只是仍旧有几分不解。 “那他为何现在还跟着我们,难不成,质子的生活还没过够?” 谁知谢珏却是邪气一笑,立刻开口:“传递了错误的消息,自然要吃不了兜着走,慕容珂这厮,可识时务得很,不过以我之见,他未必是要的回洛阳,只怕趁此机会,杀回西燕更有可能!” ☆、第114章:劫持 “杀回……西燕?” 玉润听到谢珏的话, 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半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我小看了他。” 闻言, 谢珏则是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满地道:“卿卿只需对我青眼相待。” 玉润气结,没想到这厮连这样的飞醋也要吃,不由得默默翻了个白眼, 二话不说便将帘子落下, 彻底隔绝掉了某位仁兄咄咄逼人的目光。 入夜,洛阳王下令安营扎寨,玉润这才有机会从马车中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森林,她暗暗思忖,很快就要到洛阳城了,也不知道王家同谢家如今都是怎样的光景。 这一世, 谢珏并没有死,并且还帮助洛阳王立下了如此战功,虽然他们此行的目的原本在于宝藏,但却阴差阳错搅乱了南安的政局。 不,这哪里是阴差阳错,分明就是谢珏那厮阴险算计,本就打算坑秘宜同乞伏国仁。 思及至此,玉润不禁莞尔,然而她的嘴角刚刚勾起一个弧度,就感觉到脖颈处突然一片冰凉,紧接着是一阵尖锐的痛感。 “不要乱动!” 带着刻意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如同水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腰际。 玉润自然爱不敢动,要知道横在她脖子前的可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此时此刻冰凉的利刃早已经将白皙细嫩的皮肤划出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原本放在腰际的手如同水蛇一般游移而上,极度冰凉的指尖在她的伤口上蹭过,紧接着传来一阵吮吸的声音,呼吸喷薄在她的耳侧,仿佛带着挑衅一般的满足。 玉润嘴角抽搐了几下,这人的癖好,果然是有够独特。 她凝了凝眉,正在犹豫着如何开口,突然身后那沙哑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膜。 “跟我走,不许发出声音。” 玉润一怔,心底有些讶异,她已隐约猜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 只是……他此番劫持自己,不应当是要她帮忙让洛阳王将他放走,又或者再无耻一点,让洛阳王干脆安然无恙的将他送回西燕,再顺便拨给他一些造反的军队等等么。 可是如今听起来,此人的意图,竟是与自己的猜测大相径庭。 玉润思绪纷飞,身体却已经配合着身后之人向前移动。 “向南走!” 身后之人声音沙哑阴狠,手中的匕首又向伤口的方向下压了一分,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 玉润这下终于明白,原来他果真是打算带着自己逃离此地。 “慕容公子这么做,就不怕王爷怪罪?” 玉润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有几分嘶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伤了脖颈的缘故。 “果然瞒不住你。” 身后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慕容珂却并不直接回答玉润,而是用冰凉的指尖在她的伤口又蹭了一下,只是这次的动作要粗鲁的多,疼的玉润不由得皱起眉毛。 “原本我还以为女郎只是眼睛很美,如今看来,女郎的颈部纤细,皮肤滑腻,也很漂亮。” 若是常人这般夸赞于她,玉润只会觉得对方不过是个登徒子,可如今夸奖她的人是慕容珂,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慕容珂一刀将她的脖子砍断,然后握在手中的画面。 似乎是察觉到了玉润情绪的变化,慕容珂也收敛了刻意伪装的声音,轻笑道:“女郎不必害怕,若是将你这脖子砍断,想来你那双眉目也要变得黯淡无光。” 此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并不打算伤及自己性命了? 可谁料还不等玉润松一口气,就听慕容珂又到:“不过若是身边有松脂,我手起刀落再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再女郎闭眼之前将头颅砍断制成琥珀。” 玉润翻了个白眼,好吧,她果然对这厮的怪癖没有更清楚的认识,竟幻想他能手下留情。 “怎么,女郎可是怕了?”慕容珂清脆的笑声从身后吹来,在静谧漆黑的夜色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玉润还欲再劝解几句,却不想慕容珂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严肃起来。 “你放心,若是这次你肯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亏待?”玉润冷笑:“帮慕容公子做事,我觉得还是应当首先考虑保不保得住我这条小命。” 她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挖苦自己。 聪明如慕容珂,自然感觉得到出玉润语气中的讽刺。 “你若是不肯帮我,那我便只好将女郎有一双阴阳之眼的事情公诸于众了。” 听到这话,玉润原本平静的容颜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件事情知道之人少之又少,慕容珂是如何知晓的? 这一次,她也顾不得横亘在脖颈前的匕首,一把抓住慕容珂的手腕向外拉开。 也不知是慕容珂放松了警惕,还是他有了新的砝码为要挟,玉润很轻松便拨开了他的手。 可就在慕容珂手被打落得瞬间,他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又继续传入玉润的耳膜。 “以谢四的脾气,他竟然会继续护着你,只是有了如此惊世骇俗的本事,世人便是不将女郎当做怪物,只怕也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这道理玉润自然懂得,但她这能耐在如今这世道太过骇人听闻,即便不被当成怪物烧死,也免不了被有心之人所利用。 “这样做与你又有何好处?”虽然心绪纷乱,可玉润的语气仍旧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世上做事哪有那么多的好处,”慕容珂冷哼,嚣张道:“我开心了,自然就是好处。” 玉润:“……” 慕容珂这厮的思维,果然不能同常人那般揣度。 “女郎不拒绝我,那我就当女郎是默认了。” 这同强盗又有何区别! 玉润怒极反笑,却突然感觉到四周阴风阵阵,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女郎若是不想要洛阳王的军士为你陪葬,就还是答应我的好。”慕容珂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没有了往日那般玩世不恭。 “不瞒女郎,我这次之所以去南安,不仅仅是为了想办法逃离魏帝对我的掌控,还有一事,便是确认女郎的本事到底如何,啧啧,结果,我果然没有失望。” 玉润心下一凉,显然对慕容珂这次的话笃信无疑。毕竟她此行在南安的确碰到慕容珂多次,次数多的让人无比怀疑这些巧合的背后,是否有人推波助澜。 “你想要我做什么?” 既然事已至此,玉润觉得能拖延一阵便拖延一阵,兴许能够等到阿绝搬来救兵。 “我要你,帮我召唤我慕容家族的死侍亡灵!” 此言一出,玉润果然感觉到那周围阴森森的气息更重,她努力平复呼吸,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慕容珂身上。 “慕容家族的死侍?人死后七天不入轮回便会灰飞烟灭,慕容公子当年同西燕逃亡已有十年之久,公子要我去召唤他们,岂不是强人所难?” 这样的要求可不是闹着玩的,玉润自然要反驳。 可谁成想慕容珂根压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慕容珂欠揍的语气让玉润不由得牙痒。 若非是看着那厮手中拿了刀,玉润绝对冲上去一把撕碎他俊俏漂亮的脸蛋儿。 第110节 玉润正想着,就听到身后的慕容珂吹了一声口哨。这口哨仿佛似鸟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却又不易被人察觉。 看来慕容珂这次,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只听到密林中发出几声不易察觉的“簌簌”响动,紧接着几个黑衣人便从不同的大树上一跃而下。 见状,慕容珂满意的笑了笑,立刻挥手让手下的人接手玉润。 微微有些萧瑟的夜风中,一个黑衣人走向前来,他的身材颀长挺拔,并不是其他的壮汉那般高大威猛。 慕容珂却并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细节,而是将玉润轻轻一推入那人怀中,道:“我们出发!” 黑衣人极其自然的接过玉润,阵阵冷香钻入玉润的鼻孔,玉润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袖长有力的手臂揽过玉润的腰身,黑衣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蒙面后闷闷的传来。 “公子好歹蹭了几日的马匹和马车,都不打算同马的主人说声谢谢,就准备这样不告而别么?” 闻言,慕容珂原本潇洒的背影顿时一顿,回过头来阴森森的盯着那黑衣人,怨毒的目光在冷清的月色下让玉润不由得汗毛倒数。 “慕容公子以为如何?” 那人却仿佛是没有察觉一般,仍旧笑吟吟的询问,丝毫不被慕容珂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所影响。 “谢四,怎么又是你!”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慕容珂的表情更加阴郁。 这一回,谢珏也收起了眼角最后一丝笑意,冷冷的回道:“是我又如何,慕容公子打算窃取在下的宝物,难不成,我就应当坐以待毙?” 闻言,慕容珂自知理亏,冷笑道:“如此说来,谢四不仅不打算帮我,还想要把我抓回建康不成?” “非也非也。”谢珏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玉润抬眸,正好看到他那双美目隐约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不过……”谢珏画风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冷硬。 “你伤了我家卿卿,这笔账也定然要算!” ☆、第115章:信念 冷冰冰的声音钻入慕容珂的耳膜,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审视其正前方的男子。 那人明明是一张谪仙般清逸出尘的面容, 可慕容珂却是知道这张面皮底下,掩藏的是一颗怎样狠辣的心肠。 思及至此, 慕容珂面上的笑容不禁更冷。 “那这笔账,谢珏你打算怎么算?” 谢珏抿了抿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慕容公子应当知道, 我求的是什么。” 他一边说, 一边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玉润,眸光霎时变得明媚柔和。 慕容珂不由得一怔,旋即露出一丝晦涩难懂的笑容:“谢四啊谢四,你还是这么嚣张的,将自己的弱点表示的如此明显,就不怕有朝一日, 被有心人一击致命?” 慕容珂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除了威胁,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 谁知谢珏不以为意的扬了扬眉,毫不犹豫道:“只有弱者才会有弱点,而强者有的,只是信念。” 铿锵有力的声音就萦绕在玉润的耳侧,引得她心房不由得随之猛地一颤。 信念?他是在说她么? 明明前世他们从未谋面,可却不想他竟然将自己当成了信念。 玉润只觉得眼眶一热,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将这个阴婚的夫君当做信念,他虽身死,可世人却尊敬她为谢家四郎的妻子,再没有人敢将她当做玩物肆意践踏。 思及至此,玉润不由得向身后的胸膛更靠近了几分,原本因被慕容珂挟持的不安也退去了大半。 看着夜色中那二人在马上紧拥的身影,慕容珂长长的睫毛低垂,遮挡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 既然谢四都如此坦白,他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何况即便那地图到了谢珏的手里,没有他们慕容家的印鉴,谢珏也就不可能寻到那处世外桃源。 一时间,慕容珂心念百转,待他再抬眸,那眼底的妒恨早就烟消云散,换上一副十分人畜无害的笑容。 “好,既然谢四公子如此看得起在下手中的东西,那事成之后,我定当双手奉上。” 看着慕容珂看似真诚的表情,玉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二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尚不知晓? 想到这里,玉润不由得瞥了一眼谢珏,想要在他清隽的面上寻找答案。 “人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是我还不曾知道,慕容公子何时也成了君子。” 这样说,就是不信他了! 明明是有求于他,却胆敢这样冷嘲热讽,慕容珂漂亮的脸蛋顿时更加扭曲了几分。只是稍稍一转念,他便明白过来谢珏这厮不过是想要用激将之法,逼他就范。 “慕容公子可要想好了,你自己单枪匹马,可是你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亲们的对手?”谢珏仿佛并不着急,优哉游哉的甚至玩起了玉润乌黑如缎的发丝。 慕容珂心下一沉,这个谢四,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西燕如今动乱,正是他一展宏图的大好时机。 只不过……谢四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此番回去,却并不是因为野心。 而是一定要亲手抹掉,那陪伴了他整整十七年的耻辱。 “谢珏,你好像并不知晓,我手中到底有多少筹码。”慕容珂轻叹出一口气,在黑暗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呜呜呜……” 一个嘴巴被紧紧捂住的娇小人影突然出现在玉润同谢珏的眼前。 看着那熟悉的轮廓,还有着装,玉润立刻睁大了眼睛,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这是……叶绾绫?! 她怎么会在这里,慕容珂为何要对她下手? 如果仅仅是威胁谢珏,不应该只绑着自己就够了么,为什么还要抓了叶绾绫。 玉润正在疑惑中,就听到慕容珂嚣张的笑声入耳:“谢四公子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心心念念的地图,就一直再你们身边吧。” 地图?!到底是什么地图?玉润狐疑的侧眸瞄了一眼谢珏,却见到他紧抿着薄唇,下巴的线条也比往常更加冷硬。 “现在地图在我手中,为表诚意,我立刻将她交还给你,只不过若让这地图出现的法子,只有我才知晓,事成之后,我便立刻倾囊相授。” 最后四个字,慕容珂特意拔高了音调,讽刺意味十足。 玉润气愤,却不敢轻举妄动,心中暗暗懊恼自己一时大意,居然不知他是何时捉了叶绾绫。 “一言为定。” 这一次,谢珏并没有再多言,而是一个飞身从马上跃起,直逼叶绾绫的身侧,手起刀落,白光一闪,那束缚住叶绾绫的绳索便落了一地。 叶绾绫撕开缠唇畔的布条,冷哼道:“不要信他,我身上从来没有什么地图。” 谢珏却并没有接话,而是指了指身后的玉润。 “你同她先回马车里去,非夜会带你们走。” 叶绾绫还想再说,却见到谢珏皱了皱眉,递给了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便不由得咽了下去,她站起身,连忙向着玉润的方向跑去。 看到叶绾绫疾驰而来的身影,玉润立刻伸出手,少女修长的手指立刻交握在一起,叶绾绫立刻借力一跃上马。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谢珏这才长舒出一口气来,转头看向慕容珂。 “若是慕容公子信得过,便等我回禀了洛阳王,便同你一道上路。” 闻言,慕容珂抬眼望了一下天际,不知何时,沉寂的夜空已经连繁星都渐渐隐去,凝黑如墨。 “希望天亮之前,我能再见到玉润。” 慕容珂嘴角噙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与此同时,玉润同叶绾绫终于见到了停在官道旁边的马车。 非夜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担忧的面容,直到目光落在王叶二人的身上,见到她们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 见状,玉润立即明白定是谢珏早有准备,只是这件事情,又为何会牵扯到叶绾绫。 想到慕容珂口中的地图,她便不由得联想起当初荀容心心念念也要求来的镜花水月,将他同花荫的孽缘改写。 难不成,这次的事情,也同镜花水月有关? 她正思量着,就听到非夜有些苦涩的音调传来。 “阿珏的魂魄在镜花水月中已不能支持太久,隆安三年洛阳城破之事,必须尽快得到解决。” 果然是这件事情! 玉润只觉得心下一沉,又听非夜道:“这回溯时间之法,乃当年鲜卑慕容氏的秘术,所以当初荀容才会知晓,绾绫你,其实身上就有着鲜卑血统,当年燕国被苻坚所灭,你祖辈同族人流落在外,因缘际遇被庾氏一族收留,你的祖父庾氏的族长便娶了鲜卑大祭司的女儿,并凭借着镜花水月的秘术让庾氏一族盛极一时,再后来你也记起来了,庾氏被皇家忌惮,惨遭族诛,你死里逃生,逃到叶家。” 非夜的声音很是艰涩,像是在回忆一段十分沉痛的过往。 闻言,叶绾绫也呆愣在原地,她只知自己并非叶家人,却不曾想,真正的身世,不仅仅是庾氏遗孤,竟然还同慕容氏有关。 “慕容氏能征善战,可却多死于非命,他们便想出了镜花水月这样的法子,只不过人都争不过天命,即便有了这个东西,却并不能改变什么,久而久之,这回溯时光之法便成了禁术,对后世族人,也假称是通外世外桃源之法。”非夜一边说,一边眸光沉痛的望着叶绾绫。 只因那面镜子之所被刻在了绾绫的身上,才使得她童年坎坷,无数次落入险境,年幼的绾绫何其无辜,而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又何其可恨。 听了这一番话,玉润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若是如此,为何慕容珂会知晓此事?”她问的便是慕容珂如何得知叶绾绫背后隐藏的秘密。 非夜垂眸,神情无比愧疚:“这件事,其实是阿珏故意为之,想要开启镜花水月,必须是慕容氏皇室嫡系的血脉,想当初阿珏为了救你,便求了荀容,花荫正是慕容氏的公主,可是如今……” “可是如今,花荫她已经是一具石身……”玉润不由得口中喃喃。 “阿珏也是没有办法,这镜花水月若是被他人所用,那隆安三年的你便无法维持如今的状态,必死无疑。” 怪不得……怪不得谢珏对荀容会下那样的死手,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蓦地,玉润想到谢珏在马上说的“信念”二字。 不错,她当真是他的信念,是他抛弃永生,费尽心思,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信念。 思及至此,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卿卿怎地哭了?”轻柔的语调忽然在她耳边响起,玉润鼻尖顿时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兰香幽幽,丝丝入扣。 “我就知道,你从来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谢珏嗔了一眼非夜,半开玩笑的开口,顺势一把将玉润揽入怀中。 “我们明早启程去燕地,慕容珂不是想要他们慕容皇族的死侍助阵么,那我便给他复活死侍亡魂。” 第111节 谢珏的语调满是嘲弄,显然是方才同慕容珂的谈话并不愉快。非夜似乎早有预料,不免担忧的望了一眼叶绾绫。此时此刻,叶绾绫薄唇紧抿,眉头紧锁,下巴也划出一个倔强的弧度,坚强的让人分外心疼。 而玉润则凝眸,目光紧锁在谢珏的身上,心中默默起誓。 此生此世,他也将是她唯一守护的信念。 ☆、第116章:风流 碧翠的竹林渐渐被荒原所取代, 越向西行, 人迹便愈发难寻。 玉润百无聊赖的靠在马车里,轻轻抓起前方托盘上紫莹莹的葡萄, 青葱般的指尖绕了几绕,便拨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顺势塞到了正下方的微启的樱唇中。 美人眉目如画,流光美目此时正慵懒的眯成一条细缝, 袖风拂过, 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若不是那张贪吃的小嘴,玉润只以为这厮是枕她的腿枕的太舒服,直梦周公去了。 玉润正思忖着,却突然感觉到指尖一热,灵巧火热的舌头竟然是在吞了那颗晶莹如玉的葡萄珠之后,添上了她的指尖。 “喂!” 玉润正欲抽手, 却不想那樱唇竟是一闭,将她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不,与其说是含,倒不如说是吸允。 玉润的老脸“腾”的红了大半,咬了咬唇嗔怒道:“你给我松口!” 那嘴的主人晶亮的眸子竟是瞬间睁开,将她红彤彤的面颊清晰的映入瞳孔深处,那掩藏在眸底的笑意,格外狡黠。 “你再不松口,我就给你丢出去了!” 闻言,那樱唇立即松开,却在玉润准备抽手的片刻被一双浪爪子捉住,嬉笑道:“卿卿可比那葡萄有滋有味的多矣。” “谢珏!你不要太过分!” 玉润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自从那日她被慕容珂所劫持,听非夜道出谢珏一魂在镜花水月中苦熬的艰辛,便心底起了怜惜,连日来一路上都对他的种种“恶行”听之任之,可是久而久之,这厮却愈发的恃宠而骄了。 想到这里,她决定不能再放纵下去,使劲的想要抽回自己的双手,却不料谢珏看似轻轻一握,实则力道不小,她这一抽手,便将他整个人都带入了怀中。 “砰!”玉润没有防备,便被谢珏整个人压倒了榻上。 车厢里的动静闹得着实太大,坐在车辕上正在苦苦赶车的某人听了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两个要演活春宫可以,给小爷滚远一点,不要在小爷的车里!” 慕容珂越说越气,从南安到燕地华阴,历时月余,可这一月内,他每每下注都输给谢珏,想当年他也是赌场常客,却不想如今技不如人,竟是平白当了许久的车夫。 让他屈尊降贵当车夫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这厮每日在他面前调笑恩爱,他只恨不得戳瞎了这双眼睛,再也不看这二人你侬我侬。 玉润听到马车外面慕容珂带着愠怒的这一声怒吼,更加羞愤,却又不敢再使劲去推谢珏,只怕弄出更大的响动。 似乎是拿捏住了玉润此时的心思,谢珏邪气一笑,附身凑到玉润的唇前,那方才才作妖了的樱唇竟然是再度开启,贝齿一下子咬住了玉润的鼻尖。 “你!”玉润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被他这样一口咬上去,不痛,却痒的心肝一颤儿。 “卿卿放心,慕容珂这厮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他有求于你我,定不敢真的得罪。” 可恶,她才不是怕得罪慕容珂,只是现如今你愈发的得寸进尺,我若是一直忍让,只怕明天就被拆吃入腹,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面对玉润指责的目光,谢珏却是不以为意,嘴上虽然松了,那灵蛇一般的小手却是不老实的伸向玉润的腰腹间,一把搂住她的纤纤细腰,调笑道:“卿卿总是你啊你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愿卿心似我心。” 这厮的情话说的也忒肉麻,玉润只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不用装出这样一番深情的模样,我刚入谢家的时候可是听说,你曾经的名声很是风流,建康城有许多姑子都仰慕与你。” 谢珏扁了扁嘴,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卿卿委实是冤枉了我,建康城的姑子个个猛于虎也,我哪里敢沾惹上。” “那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得知镜花水月的地图!” 糟了,一不小心,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玉润转过脸去,努力掩饰掉自己面上的心虚,要知道她当初是阴差阳错,在叶绾绫的后背上见到了那诡异的图腾,如今才知晓那图腾是绘制镜花水月的地图,可是叶绾绫自己都无法看见的东西,谢珏是如何知晓,想到这人的风流,莫不是他曾经…… 还不等玉润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谢珏就一把搬正了她的小脑袋,好气又好笑的回答道:“我说卿卿这几日为何如此魂不守舍,原来竟是因为这个,恩……没想到我家卿卿吃醋的时候与别人不同,竟是对我百依百顺,然后再发威么。” “不是的……”见他误会的彻底,玉润有点想要辩解,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支吾起来。 “我的确是亲眼所见。” “什么?!” 谢珏一句话,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玉润只觉得酸甜苦辣,很是复杂。 “想什么呢,我的傻卿卿,我的确是亲眼所见,却不是在叶绾绫的身上。” “那是谁?”除了慕容氏的后人,还有什么人的身上会绘了这图,便是花荫,玉润也觉得很不开心。 是的,她很不开心,在她不曾参与的那些岁月里,谢珏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风流么。 “是非夜。” 出人意料的答案,谢珏说这话时,眸光也有着淡淡的隐痛。 “叶家当年为了以假乱真,便特地用秘药在叶绯的身上绘下了一模一样的图腾,只是那些歹人虽然找到了东西,却因为没有慕容氏的血脉,无法使用,这也是为何,非夜会死的如此凄惨,抽筋拔骨,不能善终。” 谢珏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他初见非夜时的一幕,那时他还未曾应了谢家那个老祖宗的心愿去做鬼差,却是意外同老祖宗一道救了奄奄一息的非夜,当时那年岁并不算大的少年浑身浴血,几乎已经看不出形容,只是软软的一团,血液因为流出的太久,已经干涸成了黑褐色。 那样惨烈的死法,便是而后数十年的鬼差生涯,他都不曾再见。 而这些,也是非夜心底,永远不愿透露给叶绾绫的秘密。 “对不起……” 见到谢珏失神的模样,玉润只觉得心口一紧,只觉得自己不应该一时好奇,难以压抑心中的疑惑问出这些话来。 “没什么,卿卿只要知道,我这生生世世的风流,只对你一人。” “叮!”似有什么拨动了心弦,玉润只觉得心尖儿又是狠狠地一颤儿,她连忙掩饰般的垂眸,故作正色道:“马上就到华阴了,你还是想想,要如何召唤慕容氏的死侍亡灵。” 怪只怪谢珏为了引慕容珂上钩再度开启镜花水月,将她阴阳眼的本事传的过于悬乎其悬,现如今她顶多就有个见鬼的本事,哪里能够召唤什么死侍亡灵。 再说了,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她早就把外头那个听墙根的慕容珂给办了,哪里轮得到还受他的威胁。 “这事不急。”谢珏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都有高个的顶着。 玉润无奈,只得暗叹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马车渐渐驶向华阴城,一向寂静的四周也渐渐变得喧闹起来。 眼看着要到城门口,慕容珂勒马,弓着身子从车上慢悠悠的蹭下来,一副蹒跚老者的模样,半点都无方才自称小爷时的潇洒模样。 “你们是什么人?”守卫的士兵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老人一身灰布衣裳,很是平凡无奇。 “这位军爷,我们是从河东过来的,我们家的小郎同姑子是过来探亲的。”虽然离开燕地多年,可慕容珂的鲜卑话却说的十分地道,守城的侍卫不疑有他,只简单的盘查就将他们放入城中。 就在这质朴无奇的马车驶入城中之际,街道上一座红楼的二楼却是突然打开了窗子,一个细瘦修长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窗畔,乌黑如瀑的长发被一根簪子轻轻挽在脑后,剑眉微挑。 坐在车辕上的慕容珂猛然回头,入眼处的,正是那人清隽的身姿,英气逼人的面容。 “隆隆!”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将他的视线浇的格外模糊。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够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因为那张脸,早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中,鲜血淋漓。 每每夜半入梦,都让他恨得心如焚火,痛不欲生。 符锦,你可曾想过,我还会回来? 我们二人之间的账,是到了好好清算的时候了! “隆!” 又是一道闷雷从厚重的云层中传来,那楼上之人仿佛也有所察觉般的看向窗外。 被狂风吹进来的雨水淋湿了乌黑如缎的发,也打湿了那双清澈的眸子。 雨滴顺着面颊流到嘴角,那人伸出舌尖轻轻卷过,不由得喃喃自语。 “明明是四月的春雨,怎地却如此苦涩?” 语毕,那人哂然一笑,广袖一挥,竟是重重的关上了窗子,也阻隔了,窗外那道极其怨毒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恢复日更,恩,宝宝弱弱的滚回来了! ☆、第117章:傻妞 “啪嗒, 啪嗒。” 雨滴拍打在木窗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也拍乱了楼中之人的心绪,她有怅然的坐在桃花木椅上, 食指有意无意的叩击着桌面。 “笃笃……” 那叩击的声音竟是配合着窗外霖铃的雨声,别有一番韵味。 “锦公子好兴致。” 门外突然传来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紧闭的房门被猛地一下推开,玄色衣袍的青年迈着阔步走了进来。 桃花木椅上的人眉心不着痕迹的蹙了蹙, 那叩击桌面的手指却是不由得停了下来。 “玄公子寻人的功夫了得, 锦珂佩服。” 语毕,木椅上的人起身,拱手作揖,广袖翩然落下,遮挡了那杨柳般的细瘦腰肢。 玄衣青年瞳孔猛地缩紧,嘴角划过一丝诡笑。 “并不是桓某寻人的功夫了得, 而是锦公子心念救人,故地重游,这才被我钻了空子。” 锦珂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敷衍道:“玄公子说笑了,锦某能力见识都不如三哥,如今已有三哥为公子效劳,公子实在没有必要再来寻我这个已闭市之人。” 她的语调不卑不亢,声线如玉击石,清脆动听,明明说的是拒绝之语,却听起来悦耳之至,难生怨怼。 玄衣青年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 “公子可知,昔日燕王的那位小皇子,也就是那位曾入我大晋做质子的慕容公子,如今失踪了?” 广袖下细长的手指骤然攥紧,明明很短的指甲却是在掌心留下了一道道月白色的掐痕。 第112节 锦珂强定了定心神,回应道:“竟有此事?锦某避世多年,果然孤陋寡闻的很。” 见她一副故作轻松的语气,那玄衣青年心中便有了计较。 “锦公子以为,那质子能逃到何处?”玄衣人不紧不慢的问着,信步走到窗边,顺手推开了那木门。 窗外的骤雨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然歇了,天空逐渐放晴,竟是有一道七彩斑斓的彩虹挂在天际,引得楼下无数人仰望。 锦珂也一眼瞥见,却无心欣赏,原本凌乱的心绪只剩下几道尖锐的音调在不断回荡。 逃到何处?逃到……何处? 天下之大,可怜却无你容身之处。 锦珂不由得合上了眼,面色凄然,一改方才若无其事的伪装,怒喝道:“桓玄,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玄衣青年突然抚掌大笑:“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我所求之事很是简单,不过是让这机关算尽的中兴帝,有个短命的太子罢了。” 他这话说的轻巧,可却关乎着燕朝的命数,自从当年父亲剿灭了燕朝皇室,将鲜卑众族迁徙入长安,慕容氏内部的纷争就从未停止,直到如今,中兴帝慕容永上位,燕地方才平顺了些许年头。 听到他这个请求,锦珂抬眸,不由得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当年父亲伐晋不成身死,毕生基业也毁于一旦,她与三哥死里逃生,三哥却不甘心王朝倾覆,逃入晋地伺机报仇,最后阴差阳错,成为了眼前之人的下属。 犹记得三哥曾飞鸽传书,说此人虽是庶出,却自幼得桓氏长辈喜爱,且博闻强记,更是心思缜密,能忍常人之所不能,日后定能成就大事。 因此,三哥对此人深信不疑,愿追随左右。 如今一见,她终于明白三哥为何会如此说。 “玄公子同中兴帝的太子无冤无仇,为何要下如此的杀手?” 锦珂明知故问,等的却并不是这一问的答案。 桓玄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雨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雨过方能天晴,若不是有这一场磅礴大雨,我与君又如何能见到这绚烂彩虹,君说,这太子,是否该杀?” 锦珂并不应声。 桓玄斜睨了她一眼,心知她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便道:“中兴帝痛失爱子,自然要有人背这黑锅,我想来想去,都觉得由孝武帝能将这锅背的最为妥当,如此一来,他有哪里有闲暇,去追究那私逃回燕地的质子呢。” 锦珂猛地抬头,同桓玄的目光正巧对上。 他果然……是逃回了燕地么? 父皇当年说的不错,在男人眼里,江山与美人无须抉择。 而她,永远都会是那个被舍弃的。 “锦公子觉得,这笔买卖,做的可还划算?”桓玄大方的笑了笑,他这言语之间,可是连慕容珂的行踪都泄露了,已是表足了诚意。 至于符锦肯不肯答应…… 他又是微微一笑,道:“锦公子有三日时间,若是下定了决心,便派人去芳华斋传个话与我,事成之后,桓某定有重谢。” 语毕,他起身走了出去,一如来时那般潇洒恣意。 木门再度合上,此已经没了那嘈杂的雨声,可楼中之人的心绪却更是纷乱异常。 木楼之下,停靠在某处屋檐下的马车也徐徐移动起来。 这是这回,赶车的换成了一个满面髭须的大汉,而车中则多了一个背影佝偻的老者。 老者撩开衣袍,大大咧咧的靠在软塌上,那丝毫不浑浊的目光在略过谢珏的面上时一滞,后槽牙不禁狠狠咬紧。 “如今进了城,便是小爷的地盘,你们两个,都得听我差遣。” 玉润冷笑:“据我所知,慕容公子的父皇早已作了古,如今的中兴帝,同您可是远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慕容珂一把扯下□□,露出自己那张妖冶昳丽的面容,不屑道:“小爷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慕容永那个老东西还不知道跟他老婆在哪个犄角旮旯卖靴子讨生活呢。” “所以说世事难料,小殿下如今又如何能想到那当年卖靴为生的老东西成了一代帝王,而自己却沦为他人的车夫。” 谢珏幽幽的一句,却是气死人不偿命。 慕容珂却并不见生气,而是一把抓起玉盘中的葡萄丢入口中,眯着眼睛打量着谢珏。 “谢四公子说的不错,想必你在建康城混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的时候,也料不到今日要陪我走这一遭华阴城。” “呵呵,”谢珏也不恼,而是深深的望了一眼玉润,笑道:“有佳人在侧,何须说这小小的华阴城,便是刀山火海,也赴得。” “没想到你谢四还是个痴情种子。” 慕容珂冷哼,这一路情话听得多了,他的抵抗力自然也变得非比寻常,一般的情话入了耳,已是基本没了反应。 而玉润的修为显然还不到家,面颊一红,狠狠的剜了一眼谢珏,努力岔开话题。 “慕容公子,你离开燕地已久,如何就有把握取而代之?” “谁说我要取而代之了?” 慕容珂阴测测一笑,抓起桌案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你如此大费周折,难道并不是想夺回皇位?” 玉润不解,不由得看了一眼谢珏,却见到对方也只是摊了摊手,满脸都写着:“不要问我,我才不清楚这个小变-态到底想做什么。” “皇位?这似乎,是个好东西。”慕容珂舔舔唇边未干的酒渍,却使得整个嘴唇更加鲜红艳丽。 “不过,还有更好的东西。”他冷冷一笑,眸底一片阴霾。 “你要复活那些死侍亡灵,不为了夺位,却是为了什么?”玉润更加好奇,这一路上她都不曾正经的问过慕容珂心中所想,而对方更没有直接回答,却原来自己想的都是错的么? “为了赶尽杀绝,报仇雪恨!” 出人意料的答案,让玉润同谢珏都是眉心一皱。 “我若真的是想要谋朝篡位,便不会来华阴,孝武帝那般糊涂,待他某日喝醉,游说一番,让他信了我做着燕地之主能为他谋划更大的好处岂不更加容易。”慕容珂见这二人都是表情微变,不禁得意一笑。 “哦?如此说来,你这仇家怕是来路不凡了?” 谢珏这话说的很是隐晦,但玉润却察觉到了其中深意,心中不由得有些怅然。 孝武帝无能至此,当年洛阳城破,已是必然。 “你说的不错,我这仇人来路的确不凡,凭那草包皇帝,着实帮不了我。”慕容珂语气中已然是带了几分酒气,玉润也敏感的察觉到他自进程这一刻,似乎情绪就与平日不同,仿佛是……多了几分求而不得的怨念。 “是么,从建康到洛阳,从洛阳王再到秘宜,值得你如此谋划的仇人,让我猜猜……可是那苻坚的遗孤?” 谢珏说完,竟是难得替慕容珂又斟了一杯酒,轻轻递过。 慕容珂却并没有接,只是危险的打量着谢珏。 “谢四公子好本事,只是在下却不明白,你一路机关算尽,如此谋划,到底谋划的是什么,难不成,只是那傻妞的一颗心?” 傻妞?!这混蛋叫谁傻妞?! 玉润正思忖着慕容珂的仇家是谁,猛然间听到这两个字并未反应过来,旋即便领悟慕容珂这是在指桑骂槐的说自己。 还不等她回嘴,却见到谢珏已是掩口而笑,还不忘冲努了努嘴,那表情好像在说:“这可不是我说的。” 玉润拍案而起,对着外头正在赶车的大汉吼道:“停车!” 外头响起大汉憨憨的应答:“姑子有何吩咐?” “你进来歇着,我们这里有两个傻蛋,可以轮流替你!” 慕容珂和谢珏苦笑着对视一眼,竟难得在彼此眼中见到了一丝惺惺相惜。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稳定更新木有网的渣寻用手机流量放wifi给电脑,网速居然还不错0.0(心疼我的流量一秒),祝各位宝贝儿元宵节快乐!(づ ̄ 3 ̄)づ ☆、第118章:偃师 玉润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真的让这二人去赶车, 只是从自己的行李里头翻出了一套青绿色的衣袍递给谢珏。 “卿卿这是作甚?” “这一路上盘查的甚紧, 入了城你我二人的口音也会暴露,倒不如你扮成个哑巴老妪, 我就是你们老来得女的哑巴闺女,如何?” 谢珏:“……” 慕容珂:“……” 玉润见这二人迟迟不肯答话,便又张嘴喊了一声:“停车!” “女郎有何吩咐?” 老实憨厚的大汉立刻应声,还不等玉润再开口, 谢珏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粗布青衫道:“没什么吩咐, 你继续赶车,若是路过客栈,便知会一声。” 语毕,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玉润,那深情好似是被遗弃的小兽。 这眼神让玉润有一丝丝迟疑,但心中的不忍也只是停留了片刻, 便立刻默念道:“莫要被这厮骗了。” 思及至此,她便狠心的撇过头去,再也不看谢珏一眼。 马车缓步驶入一道深巷,车窗外传也渐渐传来愈发嘈杂的叫卖声。 玉润不着痕迹的掀起车帘的一角,瞄向窗外,只见到这一条巷子里随处都是茶楼酒馆客栈,还有不少小商小贩摊开一卷竹席在路边叫卖。 正所谓大隐隐于世,若他们在这鱼龙混杂的巷子里居住,应当不会太引人注目,此处正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 思及至此,玉润轻声叫停了车夫。 谢珏和慕容珂显然也正有此打算,见到玉润先开口,便顺水推舟。 不多时,他们二人就在巷子的南口找到了一家客栈,这客栈的名字颇为风雅,同胡人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不同,名为芳华斋。 玉润从马车中走下,此时此刻,除了那明亮如同琥珀一般的眸子还能依稀辨出是她,其余的五官都走了样,虽然不丑,却极为平庸,普通的让人过目则忘。 而谢珏也当真易容成了一个老妪,伛偻的背影同慕容珂放在一处竟是格外般配。 玉润心中偷乐,刚要向前迈步就感觉到一双手如同灵蛇一般缠上了自己的臂弯。 “卿卿做闺女的,应当扶好为娘才是。” 玉润:“……” 见识过这厮不要脸的功力,玉润敢怒不敢言,只得认命的挽着谢珏的胳膊,低眉敛目的随他进门。 谢珏暗自得意,就在同玉润买入芳华斋的刹那,忽有一道人影从室内走出,腰间有一道白光晃过,刹那间那佩剑的形状已落入眼中。 第113节 谢珏脚步一顿,同时也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呼吸也是一紧。 “咳咳咳……”他连忙掩饰一般的俯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玉润见状也心神领悟,故作关切的去拍了拍谢珏的后背。 只是眼角的余光却再度扫向那人腰间的佩剑。 那上头印着的,是桓氏一族死侍的徽记。 玉润之所以清楚,是因为洛阳城破的那日,那些闯入谢府的兵卒身上都佩戴着印着这般图案的佩剑。 当年的桓玄处心积虑,蛰伏着许多年,终于是一击致命,从此便再也不用掩藏自己的实力。 可是现如今,桓玄竭力想要掩盖住的实力竟出现在了燕地,究竟是为何? 是怎样重要的事情,值得他托付自己的底牌来处理。 玉润百思不得其解,心事重重的扶着谢珏进了芳华斋。 同这颇有意境的名字相比,这芳华斋的内部就简陋了许多,勉勉强强算上一个清雅别致,只大堂的正中央挂了一幅大红色的富贵牡丹,那牡丹娇艳欲滴,只衬得那墙壁更加雪白,仿佛转眼那牡丹便会从墙上掉落出来似的。 玉润和谢珏望了一眼,虽然欣赏,却无再多反应,倒是慕容珂,见到那牡丹的刹那瞪大了眼睛,多日因赶车未曾好眠的双眸还泛着点点血丝,配合着此刻似是愤恨又似是憎恶的神情,以及那妆容的褶皱显得格外可怖。 慕容珂压低了声音,一个苍老的声线十分自然的从嗓子里发出:“贵店这幅富贵牡丹图当真是栩栩如生,只是不知这是从何处购得?” 店伙计鄙夷的看了一眼他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裳,鼻孔快要翘到天上,半天才哼出一声:“几位是要住店?” 显然是将慕容珂方才的话当耳旁风了。 慕容珂在晋地时虽是质子,孝武帝却也给了他一个皇子应有的体面,走到哪里不说是前呼后拥,也至少是礼让有加,何曾遭受如此怠慢。 慕容珂正欲发作,却见到身旁谢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自己,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隐含着警告,慕容珂只得将这口气咽下,耐着性子应道:“三间客房。” 伙计闻言拉长了嗓音喊道:“地字房三间……” “天字房可还有?”慕容柯出声将他打断。 听到这人竟是要住天字房,那伙计原本不屑的神色不由得收敛几分,赔笑道:“对不住客官,前些日子来了许多客人,天字间都满了,只能委屈三位。” 闻言,谢珏同玉润对视一眼,玉润旋即凑到谢珏耳边,轻声道:“只怕来的不仅仅是桓氏一族的死侍。” “卿卿是说?”谢珏发出声音,可嘴唇却看不出来任何动作。 “桓玄此人心思缜密且多疑,若真是件大事,他定会亲历而为。” 从痴心一片到最后的憎恶至极,玉润对桓玄的了解可谓不亚于任何人。 “卿卿此言有理,呵……若当真有他在,我们此番行动,便要更加小心。” 二人互相叮嘱一番,便同慕容珂一道在伙计的带领下去了客房。 “几位客观若是有什么吩咐,便拉动这个铃铛,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会有人来应门。” 那伙计一边笑眯眯的开口,一边伸手扯动了悬在房门不远处的一个红绳,果然响起一阵“叮当”清脆的响动。 “这设计倒是奇巧。”慕容珂轻赞了一声。 却不想被那伙计听入了耳中,笑着接话道:“不瞒这位客官,我们老板可是这华阴城数一数二的大偃师,奇巧机关之物,他最是擅长。” “偃师?”慕容珂玩味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笑问道:“这样的妙儿人,如何竟入了商贾之流?” 自古以来商人地位素来低贱,这只是这话当着人家伙计的面着实忒没有眼色。 而恰恰慕容珂从不是个有眼色之人。 是故他这一开口,那伙计的面色微变,又恢复了方才那不屑一顾的模样,躬身行礼道:“几位客官好好歇息,小的就不打扰了。” 语毕一溜烟儿跑的无影无踪。 慕容珂虽然生气,却也不是锱铢必较,他推开房门来到隔壁,也不敲门,便径自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房间里除了玉润,还有谢珏碍眼的立在一旁。 玉润见到这人推门而入,便沉下脸色,冷声道:“二位都不请自来,是有何意?” “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好歹我也假扮了一日你父,你这小姑怎能如此口吻对为父说话。”慕容珂大大咧咧的走到桌案旁的木椅坐下,说来也奇怪,他刚一坐定,就听到旁边的桌案发出一声“嘎吱”的响动,随后手边突然多了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慕容珂大奇,定睛细看,原来这木椅的靠背处有一处小小的凸起,他方才如以往那般优哉游哉的靠了过去,便触动了这凸起的机关,那机关后牵动着一根引绳,连通着悬挂在桌案上方的茶壶,茶壶倾斜水流流出将茶杯斟满,茶杯便从倾斜的桌面上方滑了下来。 “当真有趣。”慕容珂看的太过入神,一时间便将身旁的二人全然忽略。 “的确有趣。”玉润也打量着这房内的机关摆设,除了桌案这处,还有卧榻之处有一根引绳,扯动这引绳,则会自动将房内的所有门窗关紧,十分省事方便。 “不愧是华阴城有名的偃师,不过这熟悉的手法,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谢珏见到这二人看的差不多了,终于出声。 “哦?阿绝你认识这个偃师?” “认识谈不上,只是有所耳闻而已。”谢珏嫣然一笑,又道:“听说此人机关术十分了得,做的人偶甚至能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这人难不成同墨烁一般?”若是以往,玉润对这些悬乎其悬的技艺还存着七分疑虑,可是自她有了阴阳眼以来,见到过太多的奇闻异事,能画出精魂的墨烁,还有能奏招魂引的荀容,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有过之而无不及,传闻这位偃师曾效命于苻坚帐下,为他制了许多攻城利器,苻坚早年叱咤风云,战无不胜也同他那神乎其神的机关秘术有关,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这偃师却是销声匿迹,有人猜想他是因为江郎才尽再无利用价值便被苻坚灭口,也有人猜想他料到苻坚气数已尽便早早避祸归隐山林了,众说纷纭,总归是再也没了他的踪迹。” 他娓娓道来,玉润听得很是认真,只是那慕容珂却是越听面色越冷,明眸中似有风暴酝酿。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团团圆圆,幸福美满呦! ☆、第119章:牡丹 西风凛冽, 吹碎了满园的牡丹, 战马的铁蹄纷踏而过,将娇柔的花瓣碾碎成泥。 一点残阳如血, 同花汁一道染红了芳华宫门前青色的石砖。 “陛下,我军歼灭叛军三万,中山王已被伏诛!” 粗壮的武将极其虔诚的单膝跪地,洪钟般的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中山王的亲眷呢?!” “目前被关押在大殿之中。” “哦?”伟岸的帝王挑眉, 饱经风霜的眼眸弯了弯, 笑容却是极冷。 “竟还没有自尽,难不成,他还指望着他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弟弟来救不成,也罢,他既如此冥顽不灵,那我们就等着, 有筹码在手,不愁慕容泓不就范。” 语毕,伟岸的帝王侧眸,那极寒的目光落在身旁一张圆润清丽的小脸上时变得极为柔和。 “锦儿,你要父皇带你来看着芳华宫的牡丹园一观,父皇也带你来了,现在可还满意?”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满园被践踏成泥的牡丹,抚掌大笑。 这便是背叛他的人应有的下场! 那清丽的小脸微微撇嘴,颐指气使的对跪在面前的将军道:“你!把中山王那对貌美如花的龙凤胎带过来,让我瞧瞧,是不是比这满园的牡丹还要娇艳?” 世人都说这中山王养得一手好牡丹,更养了一双好儿女,容貌明艳堪比这倾城的牡丹。 “是!” 汉子粗声粗气的应声,不一会儿就将两个被捆成粽子的人影带了上来。 如此,便是她与他的初识。 彼时,她还不知这一回的邂逅,会缔造怎样的孽缘。 缘起缘尽,她失了家国,更失了一颗心。 那时候他沦为阶下之囚,雪白的衣袍被一地的鲜血染得通红,那被血和泥土污了的面容只见狼狈,哪里有往日半分的倾城之姿。 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张狼狈不堪的脸,在抬眸之际饱含的恨意顷刻化为隐忍,深深的将头埋下。 在他身旁,一个身量相仿的少女却是卑微的匍匐到帝王脚边,凄切的哭诉道:“陛下冤枉,我父王是一时被小人蒙蔽,并无反心啊!陛下!” 清丽的少女不屑一笑,一脚将那女子踹开,怒骂道:“冤枉?中山王卑鄙无耻,见我父皇淝水兵败就想取而代之,做你们的春秋美梦吧!” “不要打我姐姐!”少年见到少女如此动作,竟如困兽一般猛地起身,因双手受制,只管用嘴狠狠的咬了上去。 少女自幼众星捧月般长大,哪里料到此人竟敢对她无理,一时惊诧,竟然忘了闪避,生受了这一口。 这一口咬的极深,隔着厚厚的胡服,还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一个月牙般的印记。 如同日后他给予的那些残忍无情的记忆一般,磨灭不掉。 “放肆!”帝王大怒,放在腰间的佩剑被顷刻拔出,白色的剑光闪过,就要劈向那少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幼弟年少,陛下饶命!饶命啊!” 匍匐在地的少女见到动了杀意,方寸大乱,不顾一切的挡在那少年身旁,剑光顷刻飞至,却停在了少女眉心前一寸。 “父皇,莫要因小失大。” 原来是那清丽的少女挥鞭卷住了剑身,也不知那鞭子是何材质,竟是没有被锋利的宝剑斩断。 “是啊陛下,目前中山王的胞弟还在逃,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哼!也罢,将这两个人待下去,通知下去,朕要慕容氏全族迁徙长安,要他们永世为奴!” 永世为奴! 噩梦一般的诅咒不断回荡在耳旁,榻上的人猛地睁开了双眸。 “公子可是又被梦魇着了?”贴心的婢女连忙端来一杯茶水,递到榻上之人的手中。 她家公子常常会做噩梦,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会唤口渴。 热茶入了口,那原本冰凉的体温似是有了半分的回暖。 “晴芸,派人送信去芳华斋,告诉他们主子,静候佳音。” 婢女拿回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泪意顿时涌上双眸,不甘的抱怨道:“公子,咱们这才过几天安心日子……” “安心日子?” 符锦无力的闭上眼,似是在回答她,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安心日子?你错了,春去冬来,这一生一世,我都永不能再心安。” 月黑风高,华阴城郊外的后山上阴风怒号。 第114节 三个身影在寒风中疾步而行,其中一人走在前方,另外两个落在后头。 落在了身后的玉润附在谢珏耳边,忍不住嘀咕:“阿绝,这慕容珂半夜偏要来着荒郊野岭,该不是要做什么挖坟掘墓的勾当?”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毕竟那慕容氏的死侍都入了土,想要召唤亡灵,应当去的是墓地才对。 她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不大,却不想前方的人却突然开口:“我若当真是去挖坟掘墓,宝贝闺女便不愿意去了么?” “谁是你闺女!”玉润气得直翻白眼,这厮自从扮了自己一日的老父,便将便宜占个到底。 谢珏见到玉润这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捏了捏她涨红的面颊笑道:“放心,并不是挖坟掘墓,我瞧着这路径,倒像是当年那闻名天下的牡丹园。” 听到这话,慕容珂却是突然回头,神色诧异的盯着谢珏。 “据我所知,你可从未来过燕地,怎地对着牡丹园如此熟悉?” “自然是听闻这华阴城毗邻当年中山王的封地,而他在苻坚淝水大败之后意图谋反,啧啧,只不过谋反不成,反而被苻坚所诛,还牵连了整个慕容氏迁徙长安,沦为秦国的奴隶。” 听到这一番话,慕容珂的眸光顿时变得凶狠,冷笑道:“谢四公子对我们燕地的历史,了解的还当真透彻。” “过奖,过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慕容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哦?既然这么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慕容珂打量着谢珏,神色更多了几分防备。 “还有就是些野史,当不得真了。”谢珏狡黠一笑,那神色似乎是早就将慕容珂看穿。 “阿绝不如说来听听,平日里我可是最爱听那些个野史杂记了。”玉润更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再有就是听说这短命的中山王不止擅长养牡丹,还养了一双比花还娇的儿女,只是兵败之日,这对龙凤胎却被秦王抓了,收入宫中宠玩。” “什么?”玉润倒抽一口冷气,却见谢珏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伸手暧昧的挑了挑她的下巴,笑道:“卿卿这么惊讶作甚,我早说过这是野史,这世上哪有不沾桃色的野史呢。” 语气恁地风流,可听在慕容珂的耳中却如利刃一般。 “慕容公子是燕地之人,应当清楚,我说的这段野史,到底当不当得真?” 言语间的功夫,他们已是来到了一片断壁残垣之处,那石青色的台阶上头痕迹斑驳,倒了一半的门楣还隐约可见被大火灼烧的痕迹,而乱石之中有一块折了一半的牌匾,上头已是爬满了青苔,只隐约可见“芳华”二字。 “野史就是野史,哪里能够当真。” 慕容珂眼前满目疮痍的芳华宫,突然露出一个极为残忍的笑容。 “据我所知,那对龙凤胎,已经在中山王兵败之日,被活活烧死在这芳华宫中了。” “是么,那果真是可惜。”谢珏发出两声吁叹,小心翼翼的牵起玉润的手道:“卿卿在此处若是见到那对龙凤胎的鬼魂,定要告诉为夫,他们是否果真美过倾城的牡丹。” 玉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提醒道:“阿绝,你可是忘了,若这双胞胎真的葬身火海,那我瞧见的可就是两个黑漆漆焦炭一般的人,何谈美丑,不被吓死就不错了。” “哦?也对,是我想岔了。”谢珏漫不经心的应着,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慕容珂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走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慕容珂假装没有听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大步向前走去。 “此处,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鬼魂的气息。” 玉润疑惑的跟在他身后,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人死的太久,魂魄应当都散去了。”谢珏低低私语。 “除了那些死侍。”慕容珂似是猜到了这二人会如此说,便引着他们到一处石门。 “这里便是曾经的牡丹园?”玉润看着石门上那被青苔模糊了的字迹,轻声发问。 “不错,只是世人都只知道中山王会养牡丹,却不知道他养这些牡丹的目的。” “哦?这些牡丹难不成同那死侍有关?”玉润一边说一一边疑惑的迈过那石门,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她踏入石门的刹那,只感觉到耳边飘过一阵阵阴风,整个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之至。 与此同时,耳旁传来慕容珂那极冷极冰的声线。 “这满园的牡丹,都是那些死侍的心血浇灌而成,他们同这牡丹血脉相连,花生则生,花死则死,而这一道看似普通的石门,则永远囚禁着他们的灵魂,生生世世不能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摩拳擦掌):接下来大概也许可能似乎是本文最虐的一个故事了吧! 谢珏(不屑):不管如何,渣作者须记得,众人皆虐我独甜即可,否则,人家可是会拿大拳拳将你胸口捶成飞机场的! ☆、第120章:琋妃 “卿卿小心!” 似乎察觉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动, 谢珏一把扯过玉润的袖子, 顺势将她拽到怀中,指节分明的大手也一下子盖到她的眼上。 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只是一瞬间,也足够让玉润看清楚这满园的亡魂。 同以往见到的那些人形的亡灵不同,许是因为这些死侍临死前同牡丹血脉相连,而他们的亡灵也仿佛是一团巨大的牡丹, 片片花瓣乌黑如墨, 似是早已枯萎。 无数牡丹的亡魂堆叠在一处,在园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一般的巨怪,在阴风中狰狞向前。 那怪物狂卷而来,却在接触到玉润的刹那从她的身体中穿过,玉润呼吸一滞,转瞬便落入谢珏的怀抱, 兰香氤氲,驱赶走亡灵腐朽的味道。 “你果然能看到!”慕容珂见到玉润变了脸色,便也看向前方,只是以他的肉眼凡胎,便只能见到火烧过后的满园疮痍。 “我的确是能看到,只是这些死侍,如今都已不再是人的模样,便是能够为我所用,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玉润故意没有将这无数牡丹精魂组成的怪物说的清楚,而是敷衍了慕容珂。 “这不妨事,我自有办法。” 慕容珂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捆书简,将它放在地上摊开。 玉润附身去看,却见到那竹简上头空空如也,竟是什么字也没有书写。 就在她这低头的片刻,慕容珂突然伸手抓过她的手指,指尖一阵刺痛,一滴嫣红的血珠滑落,正巧落在那竹简之上。 玉润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就想要缩回手,谢珏却先她一把捉住。 “慕容珂,你竟然敢用亡魂契书!” 谢珏没有想到慕容珂手里竟然会有这个东西,不由得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这是什么?”玉润疑惑,还不等细问,就见到方才还空无一字的竹简在滴上了他的血之后竟是浮现出了无数姓名。 “卿卿可还记得,当日我诓骗你达成的血契。”谢珏用只得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开口,立刻勾起了玉润的回忆。 那时她还不知谢珏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快要灰飞烟灭的野鬼,当他可怜,便应了这血契,事后谢珏说是自己诓骗,她便也信了。 “我那时也不完全是骗你,有了这血契,我便能随时随地找到你的踪迹,也能保护于你,慕容珂用的这个竹简原理也差不多,想必这竹简上头是早已有了这些人的名字,只是若是想要它生效,需要一个媒介,而你能见到这些魂魄,便正是这媒介,有了你,这些亡魂便要为这契书的主人效命。” 说到这里,谢珏眯了眯眼睛:“慕容氏一族的秘术果真了得,怪不得后世之人想尽办法也要窥得一二。” “想必这契书的主人,便是慕容氏了?”玉润看着慕容珂爱不释手的捧着那本竹简,手指贪婪的拂过上头一个又一个的名字,随后放声长笑。 “慕容公子,如此一来,你可是大功告成了?”玉润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还在恼恨手指被无端划破的伤口。 “女郎不必着急,”慕容珂终是收起了那契书,对着玉润皮笑肉不笑道:“女郎身为媒介,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少了你,我又如何能够指挥得了这些亡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我如今看不到他们,女郎这几日要多费些辛苦,替我这群可怜的死侍,多找几副好的皮囊。” “你说什么?!” 玉润倒抽一口冷气,未曾想到慕容珂竟然会有这样的要求。 “不过是千余人的皮囊,应当还难不倒女郎。” “呵呵……”玉润干笑两声:“慕容公子倒不如直接说让我去挖坟掘墓来得容易。” “何须挖坟掘墓,若是我没记错,那桓氏一族的私兵可就不止千人。” 玉润诧异,狐疑的打量着慕容珂:“你同桓氏有仇?” 她本以为是慕容珂猜测到了自己同桓玄的关系,这一番话是为试探,却不想慕容珂的眸子里迸发出极寒的冷光,怪笑道:“桓氏同我并无仇怨,只是真正与我有仇的,却是在哪桓氏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呢!” “你的仇人?”玉润盯了一眼慕容珂,想着他的身世。 当年他入晋王宫时,燕地一族是慕容泓当政的,而这慕容珂的身份便是慕容泓的长子,而后燕地混战一番,慕容泓身死,慕容珂的地位便就变得不尴不尬,孝武帝养着这个所谓的质子,也不过是为了待价而沽,想着等候时机成熟,要么将他培养成一个俯首称臣的燕王,要么拿他的存在去换回机座城池。 只可惜他这些计划都还来不及实施,慕容珂就跑了,如今上位的中兴帝,同慕容珂虽是一族,血脉却远。 慕容珂口口声声说着仇人,可杀死了慕容泓的段氏不久之后也亡故了,这燕地政权更替频繁,最后还是落回了慕容氏的手中,着实谈不上什么报仇。 除非…… 玉润眉心一跳,想起方才谢珏莫名其妙提及的野史。 谢珏从不会说无用之话,难不成,那对龙凤胎并未在中山王伏诛时被赐死,而是如野史所说,被送入了秦宫之中。 前世,的确听闻苻坚有过一位倾国倾城的宠妃。 似乎……是叫琋妃。 难道说,那妃子的全名,是慕容琋么? 她之所以有印象,也是因为新安公主有意促成的几次晚宴上,有一个风月场的老手,据说养了无数地下暗庄的宠臣见到自己,调笑说她妖娆美艳堪比苻坚的琋妃。 当年秦国被灭,这宠臣想尽办法要将那琋妃讨来,只是还不等他行动,便传来那美人惨死的消息,这个念头便也不了了之了。 那人说她这双眼睛格外似那琋妃,而慕容珂也曾说自己这双眼睛最美,美的想要他剜下来把玩。 究其根源,竟是因为她的眼睛神似琋妃么? “砰!” 夜半的寒风将半掩着的木窗狠狠关上,将倚在床边打盹儿的婢女惊的一个激灵。 她连忙睁开眼睛,惊觉房中漆黑一片,原是夜色已深。 “不要……不要……” 榻上之人发出不安的呢喃,晴芸掌灯,小心翼翼的走向床榻,只见那榻上之人额头早已大汗淋漓,细瘦的身躯也在床榻见不安的扭动。 “糟了,公子这是又被梦给魇着了!” 晴芸暗道不妙,想要将他唤醒,但又想到这做噩梦之人最怕被猛然唤醒,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慌乱的站在床边。 此时此刻,榻上的符锦却不知道晴芸此时的焦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境中的美人琥珀色的眸子写满了怨毒,恶狠狠地望着她开口:“符锦,本宫要你此生求而不得,不能善终!” 那张原本明艳的脸蛋上已满是鞭痕,五彩的宫装也四分五裂,裸露的肌肤上更是鲜血淋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然而致命的却并不是这些鞭痕,而是那插入胸口的,一柄淬了毒的短匕。 那坠着七色宝石的短匕,是她及笄时,父皇赠与的礼物。 第115节 而那满身的鞭痕,也同她师傅亲手为她打造的“赤练”如出一辙。 那美人的死状如此凄惨,令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如此爱惜美貌的她的的确确是自尽而亡。 “不要……不要……” 符锦呼唤的如此无力,可是那美人还是倒在了她的脚边,鲜血躺了一地,污了她雪白的鞋面。 也为她那颗单纯到可笑的痴心蒙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阴影。 自此之后,他们二人的血海深仇,再添一笔,而她也应了那个诅咒,终其一生,求而不得,不能善终。 细雨纷纷落下,而那夜半出行的三道黑影也轻轻翻入了芳华斋高高的围墙。 玉润回到卧房,心中还在不断回响着方才在牡丹园见到的种种,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处似是有所不同。 她正思忖着,突然听到门外有响动,玉润忙去开门,果然见到谢珏正一副可怜相的站在外头。 “卿卿,打雷了,我很怕。” 玉润:“……” “卿卿,我可否同你睡?” 谢珏伸手握过玉润的掌心,十指紧扣。 “鬼差大人什么阵仗没见过,怎么害怕打雷。” 玉润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拆穿他。 “往日里没有卿卿自然是不怕的,如今有了卿卿,便觉得怕一怕也无妨。” “……” 这感情好,某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玉润觉得自己很头疼,可是又偏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只是这一时词穷的功夫,就被谢珏钻了空子。 “卿卿可是默许了,我就知道,我家卿卿是最通情达理的!” 她现在不通情达理的说一声“滚!”不知道还来得及否? 玉润默默腹诽,却是侧身一让,对谢珏道:“你只许睡椅子上!” 谁知谢珏点了点头,竟是满口应下。 玉润不疑有他,径自躺上塌去睡了,白日里累了许久,这一觉便分外的沉。 是以睡梦中被何人翻上了榻,又被紧紧拥入怀中,竟是全然不知。 ☆、第121章:祸水 自签了血契之后, 玉润就琢磨着应当如何将桓玄手下之人偷梁换柱, 悄无声息的注入慕容氏死侍的亡魂。 然而还不等他们将计划付诸于行动,华阴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中兴帝的太子, 日后燕地的储君竟在一次醉酒之后,失足坠落于自己行宫内的荷花池中,待到救上岸时,已是药石罔效。 中兴帝震怒, 立刻布皇榜追杀凶手, 但凡能够给出贼人线索,便会赏金千两。 原来太子之死并非意外,而是谋杀,这个结论一出顿时使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一时间城中气氛变得冷凝之至,而盛怒之下的中兴帝立刻封锁了整座城池,只可进不能出, 使得华阴城犹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与此同时,日日宿醉在酒楼的锦珂公子也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只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祸水东引。 字字力透纸背,抒写之人的功力可见一斑。 “这个桓玄,欺人太甚!” 性子活泼的晴芸的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手中的那张字条,便立刻唾了一口。 “公子还打算继续帮他么?要我说这人贪心不足,公子不该听之任之。” “那又如何,送佛送到西,我若是不肯松口,也请不走他这一尊大佛。” 符锦冷冷一笑,转眸对晴芸道:“桓玄说他会将那‘凶手’的画像送来,可是已经到了?” 晴芸见到符锦亲口提起,不敢再隐瞒,只好不情不愿的从袖中掏出一幅卷轴。 卷轴打开,一身白衣的公子长身玉立,眉目清隽出尘。 见到符锦皱着眉看着那画卷上的人半晌没有言语,晴芸就努了努嘴,不满道:“要我说这桓氏也太难为公子了,若是真做出如画上这人一般的人偶,那要耗费公子多少心神。”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更是多了几分哽咽,忍不住瞄向符锦的双手,若是仔细看去,便能见到那双手上有着无数细小的裂痕,这些都是从事了太多的木工活,才会留下的。 “再是人间绝色,都难不倒你家公子,只是我却觉得,这人的形容,同我听闻的一个人有些相似。” “谁?”晴芸傻傻的问。 符锦沉吟片刻,才徐徐吐出那个名字。 “谢四。” “谢四?公子说的可是陈郡谢氏的谢四?” “果然连你也听过她的名字。”符锦虽是在笑,那笑容却总有几分勉强。 “自然听过,公子,淝水一战,不就是他帮着谢安那个老贼害惨了我们秦帝么……” “住口!”符锦厉声将她打断,忍痛道:“晴芸,你失言了,现如今,这世上再无秦国,更不会有秦帝。” “是。”晴芸委屈的咬了咬唇,眼泪噙在眼眶中,却仍是忍住了没有落下。 “你下去吧,我累了,须歇一歇。”符锦挥了挥手,晴芸乖巧的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间最终只剩下她一人独坐,红烛微漾,在雪白的墙壁上映霞了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良久,她才起身,走向放满了竹简的书架。 拿起书架上左数七排的第九本书,整个架子立刻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嗡嗡……”书架底端一边摩擦着地面一边轻轻转动,露出后面隐藏的暗室。 符锦大步走入,目光略过暗室中摆着的一具具木偶骨架,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那一具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只保持着一个僵硬的表情,看起来分外骇人。 若是仔细辨认过去,便会发现这看似是由木头组成的木偶的骨节分明,有些尚未涂漆部分竟还隐隐泛着森白的光。 那分明是……分明是死人白骨才有的模样。 毫不胆怯的走入阴森晦暗的室内,符锦似是早已习惯,她随手挑起一个木偶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自言自语道:“就这个吧,这轮廓,同那谢四很是相似。” “吱嘎……” 书架再次发出沉闷的转动声,不一会儿回归原位,室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芳华斋。 谢珏推门入室,素手在面皮上轻轻一扯,一层薄如蝉翼般的面即刻脱落,老妪褶皱的面容瞬间变成了俊朗的少年郎。 “卿卿,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谢珏一边说一边走向内室,果然见到玉润卧在美人榻上,单手托腮,正盯着停在墙角的一只苍蝇发呆。 “卿卿?”谢珏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玉润这才回过神来,突然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蚊虫!对,就是蚊虫!” 玉润越说越是兴奋,一下子从榻上挑起,紧紧地拽住谢珏的衣袖。 “什么蚊虫?”谢珏一头雾水,正欲发问,就听到玉润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说道:“若想要那些亡魂占据活人的身体,却又不至于伤人,便还是可用这血契!” “哦?”谢珏挑眉,没想到玉润这些天郁郁寡欢,竟然是顾忌着这件事情。 “慕容珂想要利用这些亡魂侵占桓氏的亲兵,若是将那些人杀死一则费力二则有损阴德,阿绝可还记得你当初曾附身于我,帮我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情?” “自然记得。” “那若是让那些亡魂先附着于蚊虫的身上,然后想办法吸了那些桓氏亲兵的鲜血,岂不是就能用血契之法来控制他们,至于利用之后,那些死侍亡灵须得听我的差遣,我再将他们强行分离出那些人的身体,可行的通?” 玉润越说期待越高,只眼巴巴的望着谢珏,似乎是担心自己这主意听起来是否太过荒诞。 谢珏却是迟迟没有回答,思忖了良久,才郑重道:“可以一试。” “当真?”玉润眸光更亮。 “自然当真,只是我们先得寻来那些蚊虫。” “这个好办,我有主意,能让人帮我们做这苦力。”玉润狡黠一笑,走到窗边将木窗打开,清新的空气流入,她心满意足的深吸一口气。 “中兴帝既然肯赏金千两悬赏这个凶手,如此大的手笔,只求他捉些蚊子自然不难。” “卿卿是想?”谢珏一边发问,一边宠溺的揉了揉玉润的小脑袋。 “我原本是不想管着闲事的,只是如今这封城令一下,咱们做些什么都有些束手束脚,再者这太子殁的蹊跷,桓玄又出现在此处,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索性去探查一番,看看到底谁是凶手。” 说到这里,玉润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方才进来好像是说什么消息,怎的?是又有什么新的讯息?” “消息自然是有的,好的坏的都有,卿卿先听哪个?”谢珏很是耐心。 “唔……先说坏的让我听听。” “坏的同卿卿的猜测有几分关系,我同慕容珂打听到前些日子曾有晋朝的使臣来到过燕地,似乎是想要同中兴帝商议南安之乱,结果不欢而散,现如今太子出事,中兴帝只怕会猜测是大晋的孝武帝合作不成,想要给他点教训。” “竟是这样……”谢珏这番话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那……好消息呢?”玉润忙再追问。 “好消息就是我说动了慕容珂,蹚这一趟浑水去查明凶手。” “哦?他竟是肯帮这个忙,也是难得。” “不帮又能怎样,现如今我们都被困在这城中,若是想要再出城去牡丹园带走那些死侍亡魂,就须得先结了这城中的悬案才行。” “的确。”玉润点头,旋即冷冷一笑:“依我看这凶手即便不是桓玄,也同他脱不了干系,不然好端端的,他的人跑到燕地作甚。” 想到这里,她眸光变得更加坚定:“等我见到那太子的亡魂,证实了此时,就算是不治他于死地,也至少要让他元气大伤。” “卿卿就不担心,万一这件事果真是陛下在背后唆使呢?要知道陛下现如今醉着的时候远大于醒着,又极其宠幸那个张氏,若果真是他下了什么糊涂的命令,我们将这件事捅出去,只会引火烧身。” “不,他不会!”玉润说的斩钉截铁,“桓玄为人极其阴险,若陛下当真下了这个命令,他定不会真的杀死那个太子,只会做个顺水人情,让中兴帝知道此事,以此挑拨离间。” 谢珏闻言一怔,忍不住上前将那个立在窗边的娇小人影拥入怀中。 “卿卿,我虽欢喜的你聪慧,却爱怜你经受的苦楚,若再有一世,我只愿你生来便只知欢愉,不必殚精竭虑,事事都要思虑周全。” “你这意思,是让我天天就卧在那美人榻上,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成不成,这般养着养着,我若变了个猪崽就糟了。”玉润心中一暖,眼眶也不由得渐渐泛红,可她终究还是不会说什么感激涕零的情话,只知道拣了刺儿挑。 第116节 “不糟不糟,若是卿卿真的变成猪崽,我就抓来炖一大锅红烧肉好了。”谢珏笑得花枝乱颤。 玉润:“……”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珂:如果真的炖了一锅红烧肉,多放葱花少放蒜! 谢珏:…… ☆、第122章:意外 玉润掀起的车帘, 遥遥望去, 只见朱红色的宫门前立着四个身披铠甲的侍卫,他们面上的表情同宫门口蹲坐着的那两尊石狮子一般威严。 “这便是燕皇宫么?” 撩着帘子的手一松, 将窗外的风景挡住,玉润转眸对谢珏调笑道:“还不如洛阳王的府邸大。” “那是自然,燕地纷争多年,也是十几年前若才安定下来, 这燕国皇室的根基不足, 自然也来不及大兴土木。” 谢珏立刻为玉润解了惑,顺便提醒道:“卿卿不要小瞧了中兴帝,此人早年南迁落难时还曾卖靴为生,忍辱负重,最终一统燕国,也算是个人物。” “哦?这中兴帝当真卖过靴子?”玉润忍不住咋舌, 上回听慕容珂抱怨那句:“小爷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慕容永那个老东西还不知道跟他老婆在哪个犄角旮旯卖靴子讨生活呢。” 还以为慕容珂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胡乱编造埋汰中兴帝慕容永的,却不想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爷还编瞎话骗你不成。” 慕容珂见到玉润竟敢质疑自己,表现的十分不满,立刻公报私仇道:“好徒儿,快过来,给小爷捏捏肩,捶捶腿,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是装成师傅,摆什么架子!”玉润啐他一口,暗暗咬牙。 这次他们入燕宫,用的自然不能是本来的身份。 可要用什么身份能既不引起怀疑,又能施展开拳脚,还需仔细斟酌。 好在经过谢珏他们的一番打听,得知这中兴帝对神鬼之术很是憧憬,早些年还曾不顾大臣反对,耗费巨资举行祭天大典。 近些年来兴许是折腾乏了,遣散的了大半的道友,只留了有数的几个侍奉左右,偶尔同他们一并炼丹修道,研究些个驻颜秘术。 说来也是神奇,虽未当真给这中兴帝求来个长生不老,在驻颜一事上,那些道士倒果真有些本事,坊间流传出的版本是陛下这十几年来容貌竟是未显丝毫老态,是以中兴帝对手底下豢养的道士更加信服。 而这恰恰也给了玉润他们便利,再也没有比神棍这样的职业更适合混入皇宫了。 既然是扮成神棍,自然要由慕容珂这般精通鲜卑语的来当道士,玉润则扮成侍奉左右的小道士,至于谢珏则被安排在暗处,以防万一。 三人分工明确,便立即开始行动。 只是这步棋将将下了一步,便被拦了下来。 “是何人敢来皇宫处拜见?”老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使得车内的三人对视一眼。 车夫也在此刻勒紧缰绳,使马车停在了距离宫门口三四百米处。 “我家师傅途经此处,发现皇城中有黑气缭绕,便携了我进城,结果发现这黑气竟是来自这皇宫之中。还请这位公公去禀明陛下,就说我们二人来自华阴山上的玄真道观。” “什么?”老太监脸色顿时一变,正准备再追问,就见马车中走下两个颀长的人影。 这二人皆是宽衣广袖,一身雪白色的道袍,清风徐过,衣袂飘飘,果真有仙风古道之感。 那老太监想起来陛下平素对道家之人向来敬重有加,便连忙一躬身子,给慕容珂同谢珏二人行李道:“两位道长稍后,待我去禀明陛下。” 那态度很是恭顺,同方才那副呼来喝去的嘴脸相差甚远。 看来果然如传闻中所说,这中兴帝对道家之人格外偏爱。 也就是半炷香的功夫,那老太监匆匆赶回,毕恭毕敬的对慕容珂同玉润二人道:“两位且随咱家来。” 二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这老太监的后头,玉润则忍不住偷眼打量起这燕皇宫的内部风景。 与其说是欣赏风景,倒不如说是欣赏起这皇宫中,一条连着一条,好似永无止境的长廊。 玉润一边走一边打量,越是打量竟越是心惊。 这长廊好像并不是只是简单的走廊,这一条连着一条的好似是迷宫一般。 想必建造这长廊之人定是懂风水阵法的。 玉润胡思乱想着,直到见到中兴帝叩拜时才回过神。 “两位道长起身吧,来人,赐坐。”中兴帝大手一挥,立刻出现两个乖巧的小太监,捧着椅子放在慕容珂同玉润的身侧。 玉润起身之际,偷眼看了看着当年卖过靴子的中兴帝,只见他四十左右的年纪,并不似洛阳王那般英武威严,却也不像孝武帝那般萎靡慵懒,很是中规中矩,顿觉无趣。 “陛下,贫道今日冒失拜见,是因着前些日偶然瞥见这华阴城上方似有一股黑黑的死气盘旋,这才匆匆赶来,却不想刚一入城,便听闻了太子殿下的死讯。” 提到太子,中兴帝的眸光一闪,表情变得十分痛苦。 慕容珂连忙趁热打铁道:“陛下莫要着急,贫道愿助陛下一臂之力,捉拿真凶归案。” “哦?道长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慕容珂立刻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陛下若是肯信我,请先带我却见一见太子殿下的尸身。” 中兴帝不疑有他,立刻应了,差人将玉润同慕容珂带了下去。 等到小太监将他们二人待到了一个点满了白烛的房间,玉润便一眼望见了那个在烛台下方停放的棺木。 “二位道长,这棺木中停放的就是我家太子,只是没有得到陛下的允许,我们还不能开棺,还望道长多多担待。” “无碍,我也并不需开棺。”慕容珂捋了捋假的胡须,故出一副得道高人胸有成竹的模样。 “喂!”玉润突然压低声音,急急的拽了拽慕容珂的袖子。 “怎么了?”慕容珂皱眉,垂眸看向玉润时却发现她的脸色很是惨白。 难不成是已经见到那倒霉太子的鬼魂了? 慕容珂如是想,正准备询问,忽听玉润急急在他耳边道。 “没有!这满屋子,都不见这太子的魂魄。” “什么?”慕容珂也是非常震惊。 按理来讲这人死之后的游魂的确可以随处游荡,但若无人特意牵引,都只会在尸身的附近。 “我们去太子落水的池子再看看。” 慕容珂立刻想了个别的理由同玉润一道再找了别处。 然而就算他们寻边了整个皇宫,却都不见这太子孤魂的半点踪迹。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无魂魄之人么? ☆、第123章:阵眼 萧瑟的西风吹乱了荷塘中的莲叶, 也吹乱了道长花白的胡须和额发。 慕容珂穿着雪白色的道袍, 端庄的跪坐在香案前,强忍着骂娘的冲动, 半合着眸子口中念念有词。 玉润低眉敛目的又点燃几根香烛,插在香炉之中,趁着旁边服侍着的宫女太监不注意的时候对着慕容珂摇了摇头。 那神情很是无奈,更写满了疑惑。 没有, 全都没有, 她甚至用阿绝教的招魂咒试了试,却丝毫没有效用。 这太子的魂魄难道是灰飞烟灭了不成? 玉润就算想破了脑袋,都没有半点结果。 见不到这太子的亡魂,又如何找到这凶手。玉润很是烦躁,眼角的余光瞥见慕容珂,却发现他已经起身走向之前将他们带入宫中的老太监。 “太子殿下被歹人所害, 魂魄被困在这荷花池中不能解脱,贫道还需为他超度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救出太子。” 老太监哭丧着一张脸望着慕容珂,瑟缩着搓了搓手。 慕容珂又道:“公公放心,法式今日做过,往后的几日只需日日来着荷花池盘点上一炷香即可,贫道自会为殿下念咒超度。” 老太监如获大赦,一边擦着被寒风冻出来的鼻涕,一边感激涕零的向慕容珂叩首:“道长果真是得道高人,咱家这就去禀报陛下。” 语毕,就屁颠屁颠的带着一众小太监和宫女去了大殿。 玉润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很是不客气的扯了扯慕容珂的假胡子,待对方对自己怒目圆睁之际调笑道:“看不出来慕容道长你这骗吃骗喝的本事还真不错,那中兴帝被你唬的一愣一愣的,竟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你也不瞧瞧小爷是谁,学着点!”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玉润看着某人如此自恋的神情,忍不住送来一记白眼。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她原本以为这中兴帝就算是对求仙问道一事很是执着,也多少会考教考教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真本事,却不想一切进展的都如此容易。 这样的人,当真是如谢珏所说那般,心思缜密,忍辱负重终成大事么?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儿。 玉润正琢磨这中兴帝的蹊跷,方才去禀报的老太监已是腿脚麻利的赶了回来。 “两位道长这些日子就先歇在菡萏院吧,此处距离这荷花池最近,也方便道长日日为太子殿下超度亡魂。” 玉润只好停了心中的疑惑,同慕容珂一到前往菡萏院。 翌日清晨。 睡得正香的慕容珂突然感觉到呼吸异常困难。 难道是有刺客?! 一个念头迷迷糊糊的窜入脑海,慕容柯立刻握拳准备见势出手,也在同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哈哈哈……”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从耳边传来,慕容珂这才发觉自己的鼻子很痒,忍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一截花白的胡子顿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玉润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无辜的摊了摊手道:“这可怨不得我,我快叫破了喉咙,你却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只好用你的胡子试了试,道长勿怪。” 慕容珂垂眸嫌弃的看了一眼粘了鼻涕的长须,又咬牙切齿的盯着玉润。 “王、玉、润!谢四如今不在,可没人给你撑腰!” 第117节 玉润不屑冷哼:“公子这般心情,想来也是不愿同我去观赏那满园的牡丹,唉,可惜啊,可惜啊。” 慕容珂余怒未消,却恍然间听玉润提起了牡丹,猛然抬眸。 “你说什么?什么牡丹?” 玉润得逞一笑,故弄玄虚的背过身去,竟是要走。 “你把话说明白。” 玉润也不理会,迈出去的步子不急不缓。 慕容珂连忙起身,一把抓过雪白色的道袍匆匆披上,急急的跟在玉润身后。 二人一直走到了菡萏院外,玉润才扭过头,低声开口。 “我昨夜思来想去,都觉得这燕宫中蹊跷甚多,于是趁着月黑风高,甩开那些宫女溜了出来想要再去一趟那个荷塘,没想到,还真是不虚此行。” “你找到那太子的魂魄了?”慕容珂眼前一亮。 “并无。”谁成想玉润竟是否定了他的猜测,旋即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却见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慕容珂想到玉润方才提及牡丹,便似乎有所感悟,果不其然就听玉润继续开口道:“我白日里一直想着为何这燕皇宫中的长廊为何做成了阵法,便闯入其中碰一碰运气,却不想,那阵眼之处,竟是一个牡丹园。” 闻言,慕容珂皱眉,疑惑道:“难不成叔父竟是将这蓄养死侍的方法交给了慕容永?”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可是待我走近一看,却觉得那些牡丹同那一晚在牡丹园见到的并不相同,他们很是寻常。” “寻常的牡丹?” 慕容珂讶然。 “恩,所以我想让你去瞧一瞧,那牡丹园的情形,可是同当年中山王府邸的相同。” 那一晚他们在荒郊野岭见到中山王故居的遗址已变成一片废墟残垣,所以玉润并不清楚那牡丹园当年花团锦簇的风光模样。 “你是说……中兴帝派人仿建了我父王的牡丹园?” “种的不过是寻常的牡丹,却又偏偏给藏在阵眼里,除了执念我想不出来别的。”玉润撇过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慕容珂问道:“你们家当年同慕容永的交情如何?他可去过你家那园子?说过喜欢的话?” “慕容永并非嫡系,除了粘了点皇室的血脉地位却并不高,我父王那时恐怕都不曾听过他的名讳。”慕容珂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此说来,是并无交情了。” 玉润一边嘀咕一边带路,两人在那一条条的长廊中的绕了许久,终是柳暗花明。 一座拱形石门立在前方,上头刻着三个大字——牡丹园。 慕容珂的脚步猛地一顿。 玉润从他那震惊的脸上得到了答案,低声开口:“我当时瞧见这石门,也觉得同那一晚的很是相似。” 慕容珂并没有接话,而是疾步闯入那牡丹园中,只见满园的牡丹争先怒放,形成了一片大红色的花海,同儿时的记忆一般…… 美的令人窒息。 良久,慕容珂才招呼了自己的呼吸,可胸口处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地猛烈跳动。 玉润静立在慕容珂的身旁,原本还想发问,可是见到他眼中那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神情不由得闭上了嘴。 平日里虽然同他时常斗嘴,但是在这一刻,玉润却觉得慕容珂应当是不想被别人打扰的。 “为什么……现在明明,明明不是牡丹的时节。” 慕容珂似乎是在发问,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闻言,玉润顿时脸色一变,她虽然养护过花草,可一向嫌弃牡丹过于明艳,便从未养过,更是不知道花期如何。可慕容珂却不同,中山王养了那么多牡丹,子女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牡丹是极为熟悉的。 “不是花期,为何会开花?”玉润凝眉,蓦地想起在芳华斋里头见到的那副逼真的牡丹图,连忙朝那大片的花海走去。 她蹲下身,想要去摘一朵牡丹仔细瞧瞧,却不想那花茎竟是坚固异常,使了好大的力气都不曾折断。 “这花茎,怎地坚硬如铁。”玉润看了一眼慕容珂,果然见到对方也同她一样蹲下,想要摘下一朵牡丹,发现不可行,便立刻又去试另一朵,却仍旧是不能拔下分毫。 “这么多的牡丹,竟都不是真的。” 玉润忍不住咋舌,眸光略过慕容珂那极其难看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是她,一定是她!” 慕容珂的表情突然由沉思变得异常狰狞,只见他仰起头,竟是放声长笑。 “是你……竟然真的是你,好,很好,也省了我一番寻人的功夫。” 玉润见到慕容珂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打鼓。 “你是说,建这牡丹园的人,是你的仇人?” 慕容珂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发狠的拽着一朵牡丹的花瓣,那花茎虽然坚硬如铁,可这花瓣的材质却是同普通的花朵一样娇柔,转眼就被慕容珂碾碎。 望着那碎了一地的鲜红,慕容珂咬牙。 “符锦,没想到你竟藏身在这燕宫之中。” 听到符锦这个名字,玉润先是一怔,旋即想起当年叱咤风云的秦帝苻坚。 难不成,这符锦同苻坚是什么血亲? 想到当年中山王被苻坚灭门,玉润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慕容珂的愁人,竟是秦帝的后人! 想到这里,玉润又将目光投向那满园红艳艳的牡丹,眉心紧锁。 慕容珂说着符锦是仇人,可既是仇人,为何要花费心血去建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牡丹园,还将它藏在这阵眼中。 难道说对这牡丹园有执念的,并不是中兴帝,而是符锦。 可是这牡丹园为何会建在燕宫之中。 想到这个同谢珏口中大相径庭的中兴帝,玉润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第124章:试探 冷月的清辉顺着半阖的窗子倾泻而入, 为墙角的铜镜镀上了一层银光, 而浑浊的镜面里,正倒影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阿珂, 你说我美么?”少女微哑的声线如梦似幻。 而在这声音传来的同时,镜中的人影徐徐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抚上自己的面颊,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洁白如瓷的肌肤, 最后落在娇艳的红唇之上。 “阿姊永远都是最美的。” 少年的语气很是坚定, 墙角的阴影掩盖了他此时面上的挣扎之色。 “呵……”少女一声轻叹,“再美又能如何,陛下总是喜新厌旧的。”她一边说着,那抚摸着肌肤的手就不由得用力了几分,长长的指甲刺进了娇嫩的皮肤,留下了月牙状的血痕。 少年蓦地从黑暗中走出, 用力抓住少女的手腕,制止了她自虐的行为,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痛苦和疯狂。 “你当真爱上他了么?” “爱上?”少女轻咬着这两个字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而用力挣脱少年的桎梏,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哪里有资格爱上,哪里有资格爱上!区区一个奴隶,怎么可能有资格爱上!” 奴隶这两个字像是一个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少年的心上,让他一瞬间,痛的仿佛不能呼吸。 “阿姊……”他艰难的说:“叔父还没有死,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少女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抓住他的手,自顾自道:“阿珂,你帮我毁了岑美人那张脸好不好?陛下说她颜色倾国,若是没了那张脸,她就再也比不上我了,哈哈……哈哈哈……” 少女笑的很是疯癫,却忽略了少年眼中的苦楚。 良久,少年才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好。” 一路策马狂奔至玉锦公主府,少年方勒紧缰绳,在马儿的嘶鸣声定了定目光。 守门的侍卫见到是他,连忙行礼道:“驸马,公主殿下同廖先生正在议事,请容小的前去禀报。” “别叫我驸马,你家公主还尚未同我成婚!”少年似是十分厌恶这个称呼,眸光都更冷了三分。 “是。”那侍卫乖顺的应了,疾步走向府内。 须臾片刻,只听见少女微微有些粗嘎的嗓音从门内传来。 “阿珂,你来看我了啊!”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可越是这样,越是让少年心生厌恶。 一串急切的脚步声过后,一身红色胡服,脚踏玄色长靴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面上的笑容如此爽朗,配上这身红衣整个人明亮的仿佛骄阳,可是阿姊呢……那样的黯然神伤,那样的悲痛欲绝。 少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将眼前之人撕碎的冲动,恶狠狠道:“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少女背过手去,一脸莫名。 “别装傻!如果不是你给阿姊下了相思扣,阿姐她怎么会对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情根深种!” “你!”少女气得面色通红,若是旁人胆敢在她面前如此辱骂父亲,她早就拖出去砍了,可是眼前之人这般说……她却只是伤心。 “解药!”少年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握着缰绳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少女怒极反笑,只见她凤眸一挑,十分傲慢的开口。 “哦,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下了相思扣给她,呵……不过是叛臣之女,装什么贞洁烈妇,到头来不还是跪着求着去上我父皇的榻……” “啪!” 一记巴掌狠狠地落在少女的脸上,在那张雪白的小脸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掌印。 “你敢打我!”少女从未收到过如此屈辱,只见她从腰间抽出一个鲜红色的长鞭,狠狠地甩向少年的面颊。 少年并没有躲,生受了这一鞭。 见他如此这般,少女的火气不仅没消,反而更旺。 只见那挥鞭的手飞快的动作,又是“啪啪”几声,却是甩在少年身下的马匹之上。 马儿受了惊,嘶鸣着扭动着身躯,少年一个不稳,便摔落下马。 见状,少女手中的长鞭赤练又狠狠的抽向少年的身躯,转眼他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 好……很好……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第118节 少年在心中冷笑,只管死命咬着嘴唇,没有反抗半分,也不肯哼痛半分。 终于,少女似是累了,放下了赤练,只戚戚的望着少年,含恨道:“留你一命,还得拜堂成亲。” 笑话!拜堂成亲?不过是又一个引出他叔父的法子罢了。 少年暗暗咬牙,却是突然开口。 “你既不肯给我解药也罢,那就从了我一个心愿。” 少女皱着眉,看着这个明明是跪倒在她面前,却始终不肯服输的人,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你说吧。” “那岑美人长得很是不错,我要你把她的面皮剥下来,制个面具给我。” 侧卧在榻上的慕容珂徐徐睁开了眼。 头顶是天青色的幔帐,被褥也是绣着云纹的赭色绸缎。 如此陌生的环境,正是菡萏院的客房。 慕容珂坐直了身子,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涩然一笑。 许久不曾梦见过去的事了,因为那些耻辱的过往在记忆中存活已经让他足够痛苦,若是夜夜如梦,岂不是更加痛不欲生。 他这个人,可是从不会难为自己的。 难不成,是因为今日见到的那满园的牡丹? 慕容珂托腮,想着梦境中赤练在他身上翻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 符锦,你且等着,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定会将你从这燕皇宫中挖出来! 转眼已过了七日。 菡萏院侍奉的宫女太监日日都叫苦不迭。 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纵这这两尊不请自来的大佛,竟是对他们的各种吩咐听之任之。 而这二位又着实是能折腾人的主儿,今天让他们将荷花池底的淤泥都清干净,明儿个又让他们将菡萏院的各间客房都清扫一遍。 美其名曰,净污除秽,要将这宫里头的邪气都去个干净,太子殿下的亡灵才能走得安稳。 简直就是放屁! 可惜陛下却仍是默许,任凭这二人手伸的愈发的长,就连菡萏院以外的地方都开始染指。 小太监们在私底下叽叽喳喳正抱怨个兴起,突然听见管事的公公在外头喊道:“来两个人,随我去搬东西。” “搬什么东西啊?”好事儿的小太监连忙发问。 “是西边来的客商,送上了上好的毛皮。你们都勤快着些,赏赐定是少不了的。”管事太监提点了那小太监几句,这才走了。 不多时,一堆又一堆的毛皮就被呈上了大殿。 中兴帝坐在龙椅上懒洋洋的看着底下一席宝蓝色常服,面容很是平常的男人,不急不缓的开口。 “朕听闻你的商队想要出城?” 男人心下一惊,连忙跪地叩首道:“小人不过是做小本生意,如今已耽搁了快有半月,若是再耽搁下去,小人只怕是要倾家荡产,小人不敢欺瞒圣上,只希望圣上看在小人献上珍贵鹿皮的份儿上,肯给小人一份薄面,放商队出城。” 连日来因为太子遇刺一事真相始终不明,那紧锁的城门便也从不曾开启,这冒着生命危险来求皇恩的男人也是急病乱投医,听信了一个绝美少年的话,才敢跑来这皇宫献礼。 中兴帝良久不曾应答,只是那威严的目光却看得男人愈发抬不起头来。 良久,就在男人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那龙椅上的人终于开口。 “将朕的玉牌赏赐一块给他,此后只需出示玉牌,便可出城。” “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男人乐得心花怒放,连忙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太监将玉牌交入他手中。 一切果真如那少年所说的那般顺利! 拿到玉牌,男人兴奋异常,强忍着心中巨大的喜悦对中兴帝叩首道谢。 道谢过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忍痛进献的那些皮革之上,心中很是不安。 也不知道那少年是为何,非要让他将这牛皮说成是鹿皮,还说只有这样过才能成事。 他虽不情愿,但还是依照吩咐说了,只是隐约担心会被发现,毕竟一旦查证,就是欺君之罪。 与此同时,正在荷花池岸边燃香祭拜的慕容珂同玉润也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试探已毕,此乃假身!” 果真是假的么……玉润看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脑海里浮现出谢珏带着邪气笑容的俊颜,自觉心中一暖。 慕容珂也见到了那字条上的字,不由得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疑惑道:“怪不得你前些日子让我骗那老东西说这些日子会有命定之人带走这城中的污秽之气,让他将人放行,只不过这同那皇帝的真假有何关系?” 玉润得意的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是我出的主意,我让阿绝想办法找人进献皮革之物,因为我想着这中兴帝当年曾卖靴为生,而燕地的长靴大多都为兽皮所制,想来他对皮革就算不曾研究,但也应当至少识货。” 可他偏偏……却并没有察觉到那鹿皮是牛皮假充的。 很有可能,此人是假充的。 可会是什么人,胆敢冒充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西燕的故事是最后一个,文文很快就要接近尾声啦!所以大家可以不用担心,渣寻会保证日更到完本的哦!嘿嘿嘿,还有看了这章亲们应该明白慕容小变态为什么如此变态了吧! =================久违的小剧场君======================== 慕容珂:谢珏那个色情狂你不说他是变态,你居然说我是变态?! 谢珏(不屑斜睨一眼):卿卿,你说□□狂和性冷感,哪个更变态? 符锦(哭奔):怪不得你当年不爱我,原来你是x冷感! 慕容珂:@#¥%…… ☆、第125章:孽缘 芳华斋。 一身玄衣的青年静坐在桌案前, 盈盈的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映在雪白的屏风上, 显得高大异常。 “郎君,那锦珂公子派人送了一个大藤箱来, 说是你要的东西。” 屏风前毕恭毕敬的跪着一个身着常服的侍卫,他虔诚的低着头,似乎是在等待屏风之后那人的答复。 玄衣青年正是桓玄,他停下了喝茶的动作, 挑眉道:“哦?这么快?” 不过才七日, 这锦珂公子就将那人做了出来,不错……怪不得符宏说此人得廖先生的真传。 “带上来看看。”桓玄不紧不慢地说着,想要用平静的语调来掩饰心中暗涌的雀跃。 “是!” 便衣侍卫立刻出了门,不多时折返,却是同另一个褐色衣衫的小厮一道抬着那巨大的藤箱。 “就放这儿吧。”桓玄清了清嗓子,在那二人将箱子放在地上之后便下了逐客令。 二人乖顺的退到门外, 桓玄这才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黑漆漆的瞳孔微缩,因常年习武而带着粗糙厚茧的手指扯住藤箱的盖子,用力一掀开。 只见约有九尺长的箱子里,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肌肤赛雪,五官线条流畅俊逸,如墨的青丝凌乱的披散在肩头,紧闭的双眸让人觉得他此刻正他睡得极熟。 桓玄表情一变,住着藤箱盖子的手更是握紧了几分。 当真是一模一样! 如若不是他亲自为锦珂公子送去了那画像,现在见到眼前之人,只怕会恨不得将他一刀劈死。 他的玉娘,本该是属于他的玉娘,就是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抢走的! 想到这里,桓玄抓着藤箱的手奋力一甩,箱盖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呵呵……谢四,你不是贵为谢府嫡子,得陛下爱戴,受万民敬仰么! 从今往后,我要你如过街老鼠一般,身败名裂!” 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桓玄才觉得胸中淤积的恶气散出去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此刻的状态,才接着唤道:“都进来吧!” 门外始终等在外头的侍卫立刻手脚麻利的开了房门。 “吩咐下去,不必再等了。” “是!” 夕阳西下,赤红色的霞光将天边的云朵晕染成一片血色。 菡萏院的正中央,慕容珂凝望着那渐渐隐去的日光,神思早飞到了天外。 推门而出的玉润正好撞见这一幕,琥珀色的眸子不由得闪了闪,暗暗叹气道:“自打那一日她带他去了那个仿建的牡丹园,这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还在想着那个仇人,一心想要雪耻?” 有道是父债子还,她依稀记得苻坚当年还有个儿子名为符宏,秦国灭亡之后流亡在外,最后投奔了桓玄为虎作伥。可是慕容珂却仿佛对那人毫不关心似的,满心的怨恨全都冲着符锦一人。 为此她特地遣人送信去给谢珏,想要他仔细查查这符锦。 谢珏果然也没让她失望,立刻回了消息。 原这符锦是苻坚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女儿,打从娘胎里一出生就被封了玉锦公主的称号,这是她的姊妹都不曾享有过的殊荣,原因无他,只因这女儿一生出来,那一双晶莹透亮的凤眸就像极了苻坚自己。 玉锦公主长大以后,不仅是眼睛神似其父,更是性格也如出一辙,更使得一手好鞭,苻坚出征时常让她陪伴左右,以至于秦国昌盛之时有人还曾猜测苻坚之后,恐会出一个女帝。 如此奇女子,可秦国灭亡之后却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玉润收回了心神,走向慕容珂。 似乎是察觉了身后靠近的脚步,慕容珂徐徐转身,如雪的青丝被夜风挽起,凌乱在额前,遮挡了眸中的恨色。 “阿绝传信与我,他有个猜测,很可能是我们寻不到这太子鬼魂的根源。”玉润见到慕容珂转身,便轻声开口。 “哦?是什么猜测?”慕容珂嘴角噙着笑,却带了几分嗜血的味道。 “你可还记得,我们入华阴城那日时,阿绝曾于我们提起,那个赫赫有名的偃师。” “不!绝不可能是他!” 第119节 慕容珂毫不犹豫的摇头,竟是一口否决。 “为什么?难不成……你识得那个偃师?”玉润不解,想到谢珏当日曾说,那偃师曾效命于苻坚,可是后来却莫名消失,天下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可慕容珂却如此肯定不是那人,莫不是在他被苻坚所俘的那段年月里,同那偃师有所交集? 玉润正兀自猜测,却听到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冷哼。 “识得?自然是是识得的。”慕容珂说这话时,那嗜血的笑容更加明艳:“我不仅识得,还亲手杀了他!” “什么?”玉润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他们那日提起那个偃师,慕容珂却并没有半点好奇。 “你确定?”她虽然已是信了慕容珂,可却仍旧觉得这件事谢珏猜测的很有道理。 “自然确定,世人都赞他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我觉得这心一定非常漂亮,于是便掏出了他的心脏来瞧一瞧,啧啧……却是脏得很。” 玉润顿觉喉头一紧,腹中也很是不适。 她怎么就忘记了,慕容珂这厮对美丽事物那变态般的追求。 “你是说,这个偃师已经死了?”玉润皱眉,“可是阿绝说,他觉得那太子之所以没有魂魄,并不是因为他的魂魄灰飞烟灭,而是因着他很可能是那偃师做出来的一个傀儡。” “傀儡?”慕容珂显然也被玉润这个说法惊住了,他漂亮的眸子不由得危险的眯起,“制出真人一般的傀儡,廖然,难道你并没有死?” 玉润趁着慕容珂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你都给人家的心挖出来了,怕是早就死的透透的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猜测。 “那个偃师,原来名为廖然,那你可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后人,又或者是徒弟?”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玉润这话一问出口,慕容柯的脸色骤变,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么宠爱她,绝对不可能让她去学这个!” 慕容珂莫名其妙的念叨了一堆他他他,听得玉润很是头大,她很不客气的扯了扯那厮的长须,迫使他回神。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当然不懂,这偃术中唯有这傀儡之术绝学不得,因为凡是学了这傀儡之术的偃师,都会遭到天谴,定会英年早逝,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玉润咬了咬唇,又不甘心的问道:“那你说谁宠爱谁,是谁可能学了这偃术中的傀儡之术?” 慕容珂深吸一口气,竟是闭上了眼睛,发出的声音让人难以揣测他此刻的情绪。 “廖然当年只收了一个徒弟,那边是苻坚最宠爱的幺女,符锦。” 符锦学了傀儡术? 玉润倒抽一口冷气,可灵台却变得更加清明了几分,原本迷雾团团的太子被刺案也顿如抽丝剥茧一般,脉络渐渐清晰。 “肯定是她!”玉润笃定的说:“如若真的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为何身份卑微如慕容永竟能坐上皇位,只因他背后有前秦余孽的扶持,符锦当初利用完慕容永,就仿着他的样子做了一个傀儡,而那个太子,自然也是傀儡,所以才会死后根本寻不到魂魄,所以这中兴帝才能百依百顺,却始终不肯让咱们开棺验尸!” 玉润兴奋之至,一股脑的说完了这番话,还不等去看慕容珂此时此刻的神色,却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啪啪啪!” “小道长很是激灵,锦某佩服,佩服。” 听到这个十分陌生的声音,玉润立刻警觉的回头,只见到菡萏院的院门处,正立着一个赭色的人影。 那赭色的衣袍是太监常服,只是同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卑躬屈膝的公公们不同,这人身姿笔挺,不见半分阿谀谄媚之气。 望着那人一双明亮的凤目,虽从未见过,但冥冥之中,玉润就觉得她是慕容珂口中被苻坚宠爱有加的幺女——符锦。 身后慕容珂沉沉的声线印证了玉润的猜测。 “好久不见。” 咬牙切齿一般的说出这四个字,慕容珂的眼底已是一片赤红。 “是啊,的确是好久不见。”符锦看着眼前那人仙风古道的打扮,只觉得无限讽刺。 又有谁能想到,那谪仙一般的外表下,掩藏的是怎样一个魔鬼般的灵魂。 “慕容珂,你忍辱负重整整五年,机关算尽从晋地逃到燕地,到头来却还是被我瓮中捉鳖,可有郁卒?”符锦一边说一边迈步走进了菡萏院,步履那般从容,看的慕容珂眸中似要滴出血来。 “原来,你都知道……”见到那张憎恨了无数个日夜的脸渐渐靠近,慕容珂无力的闭上了眼。 “自然是知道的,你啊,这一生一世,都休想逃出我的掌心分毫!” 符锦永远知道怎样才能最快的激怒这个男人。 因为她既然得不到他的爱,那便收容他所有的恨吧。 毕竟孽缘,总好过无缘。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今天刚做完火车回家,已经累成阿汪,赶紧滚上来先把更新发上,否则一会儿睡成死猪就糟了。 ps:符锦历史确有其人,但是秦国灭亡的事后就同苻坚的大部分后宫一块儿死了,慕容永也的确是卖过靴子,其余情节都是渣寻的yy,剧情需要,希望亲们切莫当真哈!还有慕容珂的父亲历史确有其人,叔父也有,不过这对龙凤胎是虚构的,希望不要误导各位哈。 ☆、第126章:交锋 听见符锦说完这一番话, 玉润顿时感觉周遭的环境有些不同, 她立刻四下望去,只见那高高的院墙上头突然冒出无数个亮晶晶的光点。 那是日光洒在冰冷的箭头上所折射出来的光芒。 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墙头的杀手严阵以待,只须符锦一声令下,便会一触即发。 “符锦,派了这么多暗卫, 你倒还真看得起我。” 慕容珂显然也察觉到了周遭的情形, 他侧身上前,将玉润挡在了身后,一把撤掉了覆盖在脸上的□□,露出自己俊俏的容颜。 “你我二人的事,与旁人无关,我这徒弟平时虽然蠢了点, 却也不能稀里糊涂就死了。” 虽说他这一番话是想要保全自己,可玉润听了却只有一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徒弟?”符锦玩味的勾了勾唇,看向慕容珂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慕容珂,你凭什么觉得,你现在有本事同我谈条件?”她的话音刚落,那背在身后的手就突然伸了出来,手中握着一炳赤红色的鞭子,狠狠地甩向了慕容珂。 玉润正默默腹诽着慕容珂,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倒霉,却不想那鞭子甩过来的方向突然一偏,竟是冲着慕容珂身后的自己。 玉润连忙急急后退,慕容珂却先她一步,在鞭子要落在玉润的肩上时一把抓住。 “你没事吧?”玉润只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鞭声,只觉得力道强劲的连附近的空气都仿佛被割裂。 她连忙去看慕容珂的手,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带上了一双雪白精致的手套,紧紧的将赤红色的鞭子握在其中。 符锦面露讶然之色,原本只是微蹙的眉头此刻锁的更紧。 “还不快谢谢小爷我,赤练若是真落在了你的肩上,你这条胳膊便会立刻没了。” 慕容珂语气虽然轻松,可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却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吃力。 “没想到你真的制成了这白绡手套。”符锦眸光愈发的晦暗不明,趁着慕容珂疏忽之际猛地发力,将赤练扯了出来。 鲜红的鞭子披着血色的霞光,在空气中飞舞而来,慕容珂疾步后退,将玉润推到角落。 “符锦!你若是就这样杀了我,可就永远不知道你师父的葬身之处了!” “呼……”赤练再次飞来,却擦着慕容珂的脸侧而过,伪装的银发顿时被削下来一段。 符锦却是停了动作,望着慕容珂突然仰头大笑。 “好……真好……” 你果然也知道该如何说,才最能伤我。 记忆里浮现出男子俊逸的面容,明明是个如玉君子,却总是懒洋洋的歪在美人榻上,孩子似的摆弄着手里的千机匣,怨念道:“小锦儿,你又乱动为师的东西,该打该打!” 可却是没有一次,真的打过她。 唯一的一次对她疾言厉色,还是她跪在他的房门前三天三夜,以性命相要求那相思扣的时候。 至今她还记得他那如画的眉目写满了哀伤,将蛊瓶递给她的时候那轻的近乎虚无的叹息。 而那时的她,却刻意的忽略了那声叹息。 想到这里,符锦那晦暗不明的目光突然迸射出凛冽的杀意,她挥舞着赤练急冲向前,直逼慕容珂而来。 玉润见到这二人你来我往,战况十分胶着,便瞥了一眼墙头的团团黑影,见到那些人仍旧严阵以待,只等候着符锦的命令。 思及至此,她悄悄挪了挪身子,果然并未有人异动。 玉润心中大喜,连忙小心翼翼的向着屋子挪去。 然而眼看着她同房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雪白的人影从房檐上飘然而落,正阻隔了她前进的脚步。 “阿绝?!” 玉润抬眸,映入眼帘那熟悉的面孔让她呼吸一滞。 “阿绝,快走!”原本喜悦的心情在想到眼前的情形时瞬间被冲淡,她拼命的向谢珏使着眼色,却见到谢珏只是冷冷的望着自己,面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不对……这感觉很是不对。 玉润定睛细看,仍旧是一样的眉眼,只是却没了往日里那冷冽的兰香。 他……不是阿绝。 玉润的心狠狠的下沉,但很快又庆幸起来。 幸好不是阿绝,现在他们自身难保,若是阿绝真的来了,也只能是一同受困。 慕容珂虽然忙于同符锦纠缠,但眼角的余光也扫到了这边的变故,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锦公子,你的私人恩怨还是晚些时候再说,我们先解决正事吧。” 青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玉润循声望去,却见到了那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桓玄……果然是你。 思及至此,玉润摸了摸面上的□□,眼下应当还没有被他发现。 听到桓玄的声音,符锦果然收了手上的动做,慕容珂见状就要伸手直锁她的命门,却见到符锦突然伸手扬出一把粉末,他连忙屏住呼吸,却还是吸入了一些,鼻端立刻传来奇怪的味道,脑袋也变得昏沉起来。 他强撑着没有晕过去,可身子却软了下来。 “哈哈,果然还是锦公子有办法。” 桓玄纵身一跃,也从屋檐上落下,对着“谢珏”吩咐道:“只需留中兴帝那条狗命,血洗燕皇宫!” 他说这话时,难掩眸中的兴奋。 今夜,“谢珏”奉命暗杀燕国太子,之后却被困华阴城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候人们定会认为他的属下因为救主而血洗燕皇宫。而燕帝流亡之后,定会想方设法报仇雪恨,燕国便同大晋以及谢氏一族有了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正可谓一箭双雕。 第120节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却不想符锦突然开口。 “血洗燕皇宫?桓公子,你可曾问过我,准不准?” 桓玄大怒,冷笑道:“符锦,你不要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纵容你反对我,今晚,我定要这燕皇宫血流成河!” 语毕,他突然吹了一声怪异的口哨,房檐上顿时涌出了无数个黑影。 难不成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玉润左看看房檐上拿着□□的一种黑衣人,右看了看枪头拉弓准备射箭的黑衣人,心想不管是谁先动手,恐怕第一个给打成筛子的定会是他们。 她正想着,耳边就传来符锦嘲弄的笑声:“哦?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桓公子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话音一落,玉润就突然感觉到身下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动。而附近同慕容珂站着的那一块青石板处竟是突然翻了起来。 “她要跑!放箭!”桓玄敏锐的察觉到了符锦的打算,一声令下,无数箭矢飞奔向符锦同慕容珂站着的那处,只见符锦赤练一挥,将箭矢挡掉,下一秒就抓着慕容珂从那翻起的石板处落入底下。 “嗡嗡……”一阵摩擦声后石板恢复原位,桓玄连忙跑过去却发现那处地面纹丝合缝,并无任何异常。 “可恶!”桓玄暗暗咒骂一声,再看向墙头,那些弓箭手已经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夕阳已经落下,混沌黑暗的阴云笼罩在院落之上,使得院内的气氛十分诡异阴森。 玉润也在心中骂了一声可恶,难怪人人都说打是亲骂是爱,这符锦同慕容珂打做一处,分明就是想将他引去那处机关,只可怜了自己…… 玉润认命的望着桓玄,灵机一动道:“郎君切莫轻举妄动,这皇宫之中处处都藏着阵法机关,若无人指点,就只能生生困死在其中。” 桓玄闻言这才注意到玉润,他冷傲的眸子斜睨了玉润一眼,只觉得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透露着隐约的熟悉,冷笑道。 “你如此危言耸听,只不过是想要我饶你一命罢了。” “郎君英明。”玉润大言不惭的说着,一股脑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云淡风轻的拍干净身上的泥土。 “只不过郎君是觉得我这一条贱命比较重要,还是手底下那么多暗卫死侍的命更加重要,若是没我带路,他们永远也走不出这燕皇宫!” 玉润冷冷一笑,明明心虚却还是拿出了十足的气势。 她得赌一把,否则以桓玄的心性,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定会被灭口。 桓玄阴测测的望着她,似乎是在斟酌她这一番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这时又一道黑影从房檐落下,低声禀报:“郎主,中兴帝寝殿空无一人,而前往凤仪宫的侍卫至今未归!” 至今未归?也就是说要么死了,要么当真如眼前哲人所说,被困在了阵法中? 桓玄面色大变,咬牙切齿的骂道:“符锦……你竟敢耍我!” 听到他这一句骂声,玉润顿觉心口猛地一跳。 桓玄一心想要血洗燕皇宫,却独独放走中兴帝的目的是……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同谢珏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栽赃陷害?! 如此说来,桓玄并不知晓符锦早已控制了燕皇宫,而这宫中所谓的皇室血脉,其实早就是她制成的傀儡。 想到傀儡二字,玉润的目光又落在“谢珏”身上,这个一模一样的阿绝,是不是也是一个傀儡? 符锦,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时间,玉润只觉得心如乱麻。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一直很膜拜小龙女的白绡手套,就查了一下,发现美国佬还真的研究出来了一款名为nocry的防切割手套,感觉手残党可以试试呦~ ☆、第127章:伤心 阴云密布的天空时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 却迟迟未见雨水落下。 而在长廊中徘徊的众人也迟迟找不见出口。 一身黑衣的桓玄恶狠狠地等着前方带路的瘦小人影, 听到信任的属下低声询问。 “郎主,这小道长, 该不会是诓骗我们的吧?” 桓玄阴沉着一张脸,并没有言语,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个人影。 越看,越觉得熟悉。 容貌可以更改, 可是身段却不能。 只是比记忆里的人影要高出些许。 算一算, 他也是有一整年,未曾见到她了,上一次得来讯息,是说她同谢珏一道去了南安。 思及至此,桓玄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望着前方人影的目光似是想要在她身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玉润仿佛有所察觉的回头, 正对上桓玄那逼人的视线,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小道士!你若是胆敢刷什么花招,小心老子一刀切掉你的脑袋!” 桓玄身边忠心的属下忍不住吼了一嗓子,玉润皱眉望去,只见那人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直到嘴角,凶神恶煞,很是狰狞。 “我若是真想要耍什么花样,早就同方才那位公子一般逃脱了,如今留下来好心给你们带路,你就是这样威胁我的?” 玉润并没有被他那骇人的模样唬住,丝毫不肯示弱,杏眼圆睁。 久未开口的桓玄终于发声。 “玉娘,你依旧是这副模样,明明是走投无路,却仍旧是执迷不悟!” 闻言,玉润浑身一僵。 到底……还是被他认出来了么? “啪!” 一道闪电带着一声惊雷将天空点亮,而那琥珀般的明眸也正对上青年阴鸷的目光,大雨倾盆而至。 菡萏院黑漆漆的密道中,慕容珂浑浑噩噩的感觉到自己倚靠在一个瘦削的肩膀上,鼻端隐约传来血腥之气。 从前的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木材的味道,可是现如今,那味道却变了。 可不变的,却是他们敌对的关系。 “为何救我?”慕容珂艰难的开口,想要努力维持灵台的清明。 “你说过,只有你才知道师傅葬在何处。” 符锦无不嘲讽的说着,脑海里那张如玉的面容却如同滚烫的烙铁,将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烙上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印记。 师傅……是徒儿不孝。 慕容珂又道:“容我想想……我挖了他的心之后,便命人将他的尸身剁碎,喂给军中蓄养的恶犬了。” 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收紧,在药效的麻醉下慕容珂却已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你果然残忍。”符锦侧眸看着慕容珂,眼中又泛起了汹涌的杀意。 “残忍么?”慕容珂却是笑了,他浑浊的有些涣散的目光看着符锦的侧颜,突然抬起头,狠命的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入口处的腥甜让他觉得很是留恋,抵抗着浑身的无力,他努力地收紧牙齿。 符锦并没有阻止,实际上吸入了麻药的慕容珂咬的并不痛,比起她心中的钝痛,差了太多。 “慕容珂,”她的眸光突然柔和下来,像是在同慕容珂说话,却也像是自然自语。 “如果我们不是那般相遇,结果会不会不同?” 似乎是听见了这句话,慕容珂终于松了口,附在她耳边残忍的笑道:“如果不是那般相遇,如果你没有给我下相思扣,终其一生,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是么?”符锦却并没有被激怒,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后悔了。” 语毕,她突然加快了步伐,慕容珂只感觉到周遭的景物飞快的褪去,而他也终是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黑暗中,他见到廖然站在阴影里,修长的手指狠狠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毁了你的脸,小锦儿会伤心的。” 他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良久,嘴角扯出一个极度狰狞的笑。 “那就毁了你的清白吧,脏了的东西,小锦儿是从来都不要的。” 语毕,他大手一挥,阴影里走出无数高大漆黑的影子。 耳边传入廖然那一向慵懒的声线。 “琋妃的滋味你们尝不到,可这个也不差,毕竟,他们都长了同样的一张脸蛋儿。” 无数身影欺身而来,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粗暴的撕碎他的衣物…… 喉头一阵翻滚,腹中也传来了不适,强烈的屈辱感让慕容珂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处那明晃晃的颜色让慕容珂有一瞬间的失神。 身下的颠簸告诉他此时此刻正身处马车之中。 他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侧眸却见到身旁坐着的正是那日带他同玉润入皇宫的老太监。 “陛下,您可算醒了!” “陛下?”慕容珂满目疑惑,正待发问,那老太监却现行开口道:“桓玄行刺先皇,先皇临死前立下遗诏,将皇位传与您。” “你说什么?”慕容珂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一切声音都变得如此不真实。 “你再说一遍?!”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拳砸在车窗上,将木窗的掀了起来。 冷风嗖嗖的刮了进来,使得他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符锦呢!她去哪儿了?” 慕容珂几乎是在嘶吼,那老太监却仍旧面不改色,仿若从未听闻符锦一人,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份明晃晃的诏书。 慕容珂一把夺过,飞快的打开。 正是中兴帝传位于他的诏书。 只是上面的字迹,熟悉的刺目。 龙飞凤舞苍劲有力,明明是个女子,却写的如同丈夫一般潇洒。 第121节 “我不信!”慕容珂疯狂的笑,他想起符锦在菡萏院里,那一句“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不信!符锦,你如此处心积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做这燕国的皇帝?”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把推开车门,竟是直接纵身跃了下去。 “陛下不可!”老太监发出惊呼,眸中却掠过一丝痛色。 慕容珂一从马车中跌落,马车夫就立刻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你要寻死可以,等我将你送出了城再死!” 马车夫也跳下了车辕,掀起头上戴着的斗笠,露出晴芸圆润的小脸。 只是平日里那总带着笑意的脸上,此时此刻却写满了怒色。 牡丹园。 玉润站在红色的花海前,瓢泼的大雨已淋湿了她的秀发,软软的贴在她额前,很是狼狈。 一身铠甲的桓玄盯着玉润狼狈的模样,想起年少时若是这般的大雨,最会有一个青色的人影撑伞走来。 那时的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何时起,他的玉娘开始变了呢? 桓玄眯了眯眼睛,艰难的开口道:“玉娘,你若是跟了我,我饶你一命。” 玉润扭过头来,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明艳的笑意,没有半点怯色。 她说:“灵宝,你上次同我说这话的时候,你可知我是怎么选的?” “什么上次?”桓玄拧着眉头,阴沉的面上写满了疑惑。 玉润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开口:“这一次,我却是不想死了。” 桓玄并没有理解她话中的真意,还只以为她这是在间接的答应了她,阴沉的面色立刻变成大笑。 女人嘛,果然到头来都是怕死的。 “因为还有人在等着我。”玉润却是话锋一转,突然闭上了眼,默念起那在心中记忆了无数遍的招魂咒。 阴风大作,狂卷起满园的牡丹花瓣。 “你这妖道,在搞什么鬼?!”脸上刀疤醒目的男人立刻将桓玄护到身后,提刀就冲着玉润跑了过来,然而还不等他靠近,一根坚硬的花茎就突然插入了他的胸口,胸口处顿时冒气了浓浓的黑气,而他的挥刀的手也立刻停在了半空中。 桓玄面色一变,还不等他反应,无数根银针一般的花茎就飞快的飞了过来,全都准确无误的插在众士卒的胸口上。 “你做了什么?”第一次,桓玄有了如此强烈的危险感。 不仅仅是玉娘,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不用担心。”玉润睁开了琥珀色的眸子,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我不会杀你,杀了你,燕皇宫这一笔血债又有谁能背呢?” “你!”桓玄拔剑,却发现脖颈一凉,抬眸,提刀的正是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 “桓玄,你若放了我,我就饶你一命。”玉润将他那句话送还回去,只是意思却恰恰相反。 耻辱,愤恨,不甘,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只想不顾一切的杀了这个女人。 可是眼前却有如此多的侍卫挡在前面。 蓦地,他看见立在一旁那个清秀绝伦的俊颜。 他吹了一声怪异的口哨。 玉润还来不及反应,就突然感觉面前刮过一道劲风,腹间一凉。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只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张同阿绝一模一样的脸。 “刺啦!” 锋利的剑刃又从身体中抽出,玉润下意识地捂住,鲜血却还是从指间喷薄而出。 她怎么就忘了,活人虽然可以被死侍的亡灵所控制,但是傀儡,却是不行的。 无边的黑暗向她袭来,在意识陷入混沌的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 他……他若是见到,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更新是因为渣寻明天又要折腾去重庆qaq都在路上,就发不了了,所以这就是今天的更新昂!我还得连夜收拾行李! ps:今天把慕容珂的黑历史写出来了,还把阿绝的老婆写挂了,渣作者有点惶恐。 =====================小剧场无情的分割线================ 谢珏(把手指骨捏的嘎嘣作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本君也是许久没有去勾魂儿了,要不就拿你练练手吧。 渣寻:鬼差大人饶明,我要挂了谁给您写结局啊! 谢珏(斜眼向慕容珂):你说怎么办? 慕容珂:你勾完魂儿丢进np总受文里面去,让渣作者永世不得翻身! ☆、第128章:白头 桓玄望着缓缓倒下的娇小身影, 眸光划过一抹痛色, 但更多的却是决绝。 玉娘……既然我得不到你,那别人也休想! 被亡灵附身的众士卒见状连忙挥刀砍向同谢珏一模一样的傀儡人偶, 那傀儡虽然身手不弱,却也无法抵挡如此多的人群起而攻,很快败下阵来。 “啪!” 傀儡的头颅落在了地上,可断裂的脖颈处却没有丝毫鲜血流淌而出。 果然是个假人。 玉润趴在地上, 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被亡灵死侍砍得四分五裂的人偶, 意识渐渐模糊。 “真麻烦。”耳边不知传来了谁的一声抱怨,玉润感觉有人捏开了她的下巴,将一团冰凉的东西塞了进去。 “既然他看重你,那我就留你一命。”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玉润想要努力的睁开眼分辨是什么人,可疼痛却让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滴答……滴答……” 洞顶的寒气凝聚成了水滴, 时不时落下,砸在碎石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石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也终于稳定了呼吸,缓缓睁眼。 这是什么地方? 入目处怪异嶙峋的钟乳石让玉润很是吃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映入眼帘的仍是陌生的场景。 她想要起身,却刚一动作就被腹部的伤痛刺激的抖作一团。 牡丹园那同阿绝一模样的人偶将长剑刺入她腰腹间的场景瞬间浮入脑海。 是桓玄对她起了杀心! 玉润眉峰一凛,侧过头时却吓了一跳。 “我有这么可怕么。”见到玉润突变的脸色,女子无不讽刺的开口,仍旧是那一身赭色的太监常服,可披散在双肩,那如墨如缎的长发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性别。 “符锦?”玉润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人,心中疑惑,难道是她救了自己? “慕容珂呢?” 玉润一边发问,一边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慕容珂的踪迹。 符锦眸光暗了暗,面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你对他如此关心,看来不仅仅是师徒情谊。”语毕,那好似看穿一切的目光很是凌厉的扫向玉润。 玉润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定是这符锦替她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自己是个女子,加之慕容珂之前挺身相护,便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虽然她从未见过符锦,可在菡萏院里她同慕容珂的相处,却让她隐约觉得自己若是牵扯进来,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于是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二人的确不是师徒,只是盟友。” 符锦显然没想到玉润会否决的这么干脆,但也并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玉润将她唤住。 符锦步伐却不停。 “桓玄他现在在哪儿?”玉润见问不出慕容珂的下落,就打算先放在一边,倒是桓玄,这一剑之仇,即便自己不报,也定要讨点利息。 符锦终于回头,冷笑道:“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同他,自有一笔账要算。” “你还不能杀他。”玉润深吸一口气,捂着腹部的伤口努力向着床下挪去。 符锦看着玉润那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笑容变得愈发涩然。 “我自然知道他还不能死,你放心,你替他想着的,我自然也会想着。” 语毕就再也不给玉润说话的机会,飞身向洞外。 玉润一头雾水,隐约间总觉得符锦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不愿意让桓玄死,自然是替阿绝着想,如果桓玄一死了之,孝武帝自然会以为他同谢珏勾结,可如果他活着,同谢家水火不相容的局面就成了陷害,自然大不一样。 可是符锦又为什么要留桓玄一命呢? 蓦地,玉润想到燕皇宫的皇室全都为傀儡所制,还有那同当年中山王俯中一模一样的牡丹园,还有明明同慕容珂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却在关键时刻出现,救了他一命。 现在想来,当时她在菡萏院的现身,分明就是赶在桓玄之前,想要救走他们的。 玉润想的太多,脑袋不由得又开始昏沉,挣扎着想要下床去追符锦,却是眼前一黑又倒回了榻上。 “卿卿……卿卿……”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始终坚定不移的呼唤着她。 “卿卿……” 那声音越来越近,玉润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人开口时喷薄在她脖颈旁的热气。 受到了召唤的玉润再次睁开眼,正对上谢珏赤红色的眼眸。 “卿卿!”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谢珏眸中的痛色转瞬变成了惊喜,他那双始终握着玉润右手的手指收得更紧,那被反复咬破的嘴唇还渗着点点血色。 第122节 “卿卿,是我不好。” 他非常自责,都怪他太过大意,察觉到皇宫中有变想要赶来的时候,却被困在了一片迷雾之中。 “阿绝?”感觉到掌心传递过来的体温,玉润终于明白这不是梦,欣喜的看着谢珏。 “我没想到从咱们入了芳华斋的起,就被锦珂公子的人盯上了。” “锦珂?说的是符锦么?” “不错,而且现在中兴帝遇刺身亡,已经将皇位传给了慕容珂。” “你说什么?!”玉润倒抽一口冷气,据谢珏所说,芳华斋的主人是符锦,这其实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符锦处心积虑的谋划这一切,为的,竟然是将燕地的送到慕容珂的手中? 可是慕容珂,却偏偏对她恨之入骨……思及至此,心中仿若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卿卿,你想知道的我都给你说完了,你切莫再思虑什么,只要好好躺着养伤。”谢珏望着玉润失了血色的小脸,对符锦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如若不是那个女人制作出了同他一模一样的傀儡,卿卿也不会受伤,可偏偏又是她在危难之际救下了他的卿卿。 谢珏不能去恨符锦,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桓玄身上。 “卿卿放心,伤了你的人我已从符锦手中要了过来,这一世,桓玄休想实现他的野心!” 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虽然身为鬼差,他不能随意决定旁人的生死。 那就让桓玄这副躯壳活着好了,他只需随便找个死侍来替代,顶着那身皮囊走完桓玄应有的命数。 至于桓玄真正的魂魄。 谢珏眸光变得极寒。 如此心狠手辣机关算尽之人,就应当让他投入畜生之道,生生世世没有尊严,供人驱使,永无翻身之日! 玉润不知道谢珏此刻心中恶毒的念头,只是微笑着安慰他:“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么,说起来还得谢谢符锦制出来的那些牡丹,我用招魂咒试了试,竟能够同真正牡丹园中的那群亡灵联通。” “这便是偃师的本事,因为人都有三魂七魄,这傀儡术与其说是傀儡术,倒不如说是勾魂夺魄之术,勾的魂魄越多,便越似那原本的人,若是三魂七魄勾全了,便不再是个听之任之的傀儡。” “你是说?能够使死人复生?”玉润大吃一惊,没想到傀儡术运用到了极致,竟还有如此效果。 “恩,只不过复生之人便没了七情六欲,却也有个好处,同人偶傀儡一样,不老不死,青春永驻。” 玉润听得有些痴了,谢珏见到她喜欢,便伸出手笑吟吟的在她挺翘的小鼻梁上头刮了刮。 “我家卿卿这表情好像很是羡慕?” 他本以为玉润会答是,却不像她果断的摇了摇头,十分郑重其事的开口。 “不,我不要什么不老不死,更不在乎青春永驻,我啊,要同我的阿绝白头偕老!” 谢珏鼻子一酸,原本就泛着血丝的双眸此时变得更加赤红。 他当年也如这傀儡术下的人偶一般,没有七情六欲,活的如同行尸走肉,所以老祖宗笑眯眯的问他愿不愿意舍了皮囊,做个长生不死的鬼差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应了。 那时他想,他连家国天下都不在乎了,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能让他心动的人或事了。 直到那一日他见到祖母不知从哪儿勾搭个蠢女人进了家门,这世竟然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个死人。 他原本只是想看她个笑话。 却不想证明了年少轻狂的自己才是个笑话。 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谢珏的脑海,让他整个心都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他望着明明强忍着疼痛,却还要笑着安慰他的玉润,缓缓附身。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少女失了血色的唇上。 他说:“我的卿卿,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会日日等着盼着守护着,直至与你相携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终于滚到重庆了,昨天各种波折,我可能有个假的父母,这两个坑娃狂魔坑的我晚上五点才吃第一顿饭!一个丢酱油瓶子不先把液体倒了,害得我临走前还拖了好几久的地,另一个给我收拾东西收拾忘了,我差点就以为我一众证件都丢了qaq,最重要的是我老娘不是第一次犯傻了,她是一个办签证都能带错成别人护照、出门把钥匙锁家里的人!!!然后飞机起飞晚点行李还被抽检……我森森觉得这么倒霉是不是来自本文男主的怨念…… ☆、第129章:不欠 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断壁残垣上, 渐渐汇聚成一道河流, 将原本落满了尘埃的石板洗刷的干干净净。 慕容珂站在雨中,疾步如飞, 身后的老太监急急地跟上,手中还撑着一把油纸伞,努力地想要为慕容珂遮挡这狂风暴雨。 可前面的人却丝毫不领情,步履匆匆, 好似在追赶什么一般。 直到一抹红衣映入眼帘, 慕容珂奔走的步伐猛地顿住。 那人红衣艳艳,仍旧是一双吊梢凤眼,却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有的,只是孤独而绝望的倔强。 “符……锦……” 慕容珂一字一字的念出她的名字,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攥紧成拳。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他恶狠狠地盯着符锦, 好似只要是这般望着,就能将她看透一般。 可惜他望了那许多年,又梦了那许多年,却始终不曾看透。 符锦的凤眸完成一轮月牙,竟是释然的笑了。 她爱了那许多年,又恨了那些许的年头,最后还背负着悔恨和内疚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久,直到见到他黄袍加身的这一刻…… 终是,能够释然了。 “慕容珂,我同我父皇当年从你身边夺取的,如今,我都还给你。” “你说什么?” 慕容珂径自冲到她的面前,倾盆大雨淋湿了她乌黑如缎的秀发,全部粘连在一起很是狼狈,让他不由得想起他们大婚的那一日。 也是这般瓢泼的雨,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的人。 那一日他的胞姐惨死,他用剑割断了大红的喜帐,拂袖挥落了满屋的红烛。 她当时跪在雨里,恳求他听自己的解释。 她说:“慕容珂,我没有杀她,你信我么?” 他冷笑:“有区别么?”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如果不是因为相思扣,慕容琋怎么会爱苻坚如痴,最终红颜薄命,香消玉殒。 于是她再没有了挣扎,站直了身子,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那原本属于她的王府。 再后来廖然无法忍受她对自己的纵容,便想要那般羞辱于他,被他找到了机会杀死,他们二人之间的仇怨更深了一层,便是连相见也不曾。 直到秦国被灭,她竟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使用非常手段将他带到了燕地,而后又辗转将他送去了大晋。 慕容珂恨,恨自己这一生都被这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面对慕容珂此时凛冽的目光,符锦却没有半分慌乱,而是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渐渐从废墟中走出。 “你阿姊当年死后,我父皇将她葬在了牡丹园里。”符锦语气很轻,轻的仿佛是叹息。 “她这一生恨透了我父皇,就连死也栽赃给我这个父皇最心爱的女儿,只为了报复。” 说到这里,符锦突然大笑出声。 “她临死前对我说,我这一生,都将会求而不得,果真是应验了,呵呵……” 在她那有些凄然的笑声中,女子已经渐渐走近,油纸伞抬起,露出她眉目如画的容颜。 “阿姊?!” 慕容珂惊讶的望着那女人,竟是同慕容琋一模一样的容颜。 “阿珂!”女人兴奋地叫了一声,疾冲过来将慕容珂狠狠的抱住。 慕容珂却是面色凝重,并不见半分的欢喜,只是盯着符锦道:“这又是你制出来的傀儡?!”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家公主为了做这个花费了多少心血!你那个蠢姐姐临死前自毁容颜,我家公主为了恢复原貌甚至割皮补救,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最后却只换来你这样一句质问?!” 一个少女纤细的声音划破了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原来不知何时晴芸已经追了上来。 “花费心血又如何,终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慕容珂冷笑,却见到慕容琋的表情大变,难过道:“阿珂,你怎么这样说?还有,这位姑娘是谁?” 慕容珂一愣,傀儡也有自己的意识么? 见到他的讶然,符锦的笑容更大,只是却带了点点苦涩之意。 她说:“慕容珂,这傀儡也是靠凝聚死人魂魄而成,你这阿姊我费尽心思,也只求来了三魂六魄,还有一魄不全,也恰好承载了同我父皇那些年的孽债,如今的她,没了那段记忆,反倒解脱。”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慕容琋便道:“阿珂,我们家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父王和母妃呢……” 慕容珂却没有心思回答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符锦。 “你做的傀儡自然会听你的吩咐,她装成这副样子,定是受你指使。” “呵……”符锦似乎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笑的不由得弯下腰咳嗽起来,只觉得胸腔闷的生疼。 “慕容珂,此生你都不会信我,罢了,是与不是,你自己去体会吧,我们如今,便再不相欠。” 语毕,她看向晴芸,只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走吧。” 那潋滟的红衣,便在如雾般的大雨中远去。 那一瞬间,慕容珂只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乎正在要失去,可是就在他将要迈出步子的时候,手腕却被抓住。 回眸,阿姊那多年未见的容颜正盈满了泪水。 她说:“阿珂,我们没有家了是么?” 慕容珂顿时觉得心也似被这滂沱的大雨淋的透湿,寒凉入骨。 离开中山王府遗址的主仆二人来到了芳华斋。 店小二见到红色的人影立刻上前,恭敬地作揖道:“主子,一切准备齐全。” 晴芸在旁边却已是哭成了泪人。 第123节 “殿下……”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敢再称呼她一声殿下,可如今却怕再不喊出口,便再没有机会了。 符锦安慰般地朝她笑了笑,抹掉唇畔不知何时溢出的鲜血,徐徐开口:“晴芸,我记得当年,你很是爱慕师父。” 晴芸的眼睛更红,眼泪也流的更凶,她猛地跪在地上,恳求道:“殿下再想想吧,若是公子知道了,他也会伤心的!他必定不会想要您这般换回他的!我们慢慢等,琋妃的魂魄,您不是慢慢的聚回来了么?” 符锦却是坚决的摇了摇头:“晴芸,我已是油尽灯枯,再等不了。至于师傅会不会伤心……”她难得调皮的眨了眨眼,如同当年私底下做了错事怕被师父捉到那般。 “他不会伤心的,到时他无欲无求,无爱无恨,定然,不会伤心的!” 符锦肯定的说,又用力握了握拳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只有这个法子,能够速战速决,抵销她所有的罪孽,不留后患。 符锦狠狠地甩开被晴芸扯住的衣摆,走向那大堂中娇艳欲滴的大红牡丹。 “殿下!” 晴芸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倔强的红影消失在墙壁间的暗门之中。 暗门后还有一个昏沉沉的密室,此时此刻,密室中央的石床之上,正躺着一个青色的人影。 符锦疾步走向石床,看着床上那人紧闭的眉眼,第一次流露出了脆弱和委屈。 她说:“师父,你走的这些年,小锦儿过的并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撩开自己的衣袍,只见那原本光洁如瓷的肌肤此刻已是刀痕遍布,伤痕累累。 “怪不得你当年死活不肯传给我这傀儡之术。”符锦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仰头含入。 “师父,他们说这回生丹很是奇效,受了再重的伤,也能撑过来,徒弟不孝,从来都好奇这些邪门歪道,如今你就再纵容我一回,让我试试。若是成了,你醒过来再来笑话我,若是不成,我便下去陪您!” 符锦一边说着一边含糊的将丹药吞下,又从怀中掏出一柄锋利的短匕。 寒芒闪过,那锋利的刀尖已经移到了胸膛之前。 “师父……”符锦又如以往那般在廖然耳边碎碎的叨念。 “徒弟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世上凡是用了傀儡之术的偃师都会不得好死,你说他们是不是也都是如我这一般,禁不住起死回生的诱惑?” 她说完这一句,握着匕首的手狠狠刺入,鲜血喷薄而出,她却没有停止而是用力插入,直到将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或许是那回生丹真的起了效用,符锦竟并未感觉到半点疼痛,只是颤抖着双手将心脏放在那青衣人的胸膛,然后如以往那般拿起缝制傀儡的丝线,将他胸膛处的伤口的一点点缝合。 “师……父,徒儿……伤口缝的太丑,你……别嫌弃。” 符锦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视线却渐渐变得模糊,呼吸也渐渐消失,她终是顶不住那双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了双眸。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间,她只想着。 “师父,徒儿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了他替你报仇,那便用自个儿,替你偿命吧……” 鲜血淌满了石床,而石床上的人也似有感应一般的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明确自己很爱小锦儿,是亲妈! 小锦儿:我可能有个假的亲妈! ☆、第130章:易命 马蹄声哒哒, 颠簸的车厢里此时正紧紧依偎着两个人影。 谢珏小心翼翼的让玉润靠在自己的膝头, 喃喃低语道:“卿卿,就快到了, 你再忍一忍。” 玉润乖顺的点了点头,任由谢珏揩拭掉她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 “卿卿,你才将养了五日就动身,何必急于一时, 符锦不会将慕容珂怎样的。”谢珏看着玉润强忍着疼痛的模样也是心疼的厉害, 语气不免多了几分责怪。 “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们还是赶紧去看一看吧。” 玉润握着谢珏的手,明媚的琥珀色双眸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符锦那日临走时的背影,总让她觉得很是不安。 “等找到了慕容珂,我们好赶紧想办法让他帮我们开启镜花水月。” “恩。”谢珏的眸光柔柔, 忍不住附身在玉润的额角落下一吻。 “卿卿,你放心,这次我定会想办法说服他,毕竟他刚坐上皇帝的位置,民心不稳,慕容氏其余的分支也未必服气,所以他现在只能跟我们联手。”谢珏说出这一番话,为的是让玉润安心。 玉润果然点了点头,向着谢珏的腰际蹭了蹭。 “阿绝,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她徐徐的合上眼,其实疼痛的伤口让她很难入睡,这么说不过是看着谢珏守她守的太辛苦。 若是让他以为自己睡着了不痛了,想来阿绝心中也会好受一些。 谢珏自然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捏了捏玉润的手坏笑道:“卿卿要是就这样睡了,我就在你的脸上画两只小乌龟!” “你敢!”玉润噘嘴,嗔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要是敢画,我下回就趁你睡着了把你头发剪了,让你变秃驴!” 望着玉润一脸信誓旦旦,好似真的会这样做的模样,谢珏哭笑不得,只好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卿卿要是真这样做,为夫还怎么见人。” “要的就是你不能见人,哼,这回我看建康城还有哪个小姑子还追捧你!” 糟了,一高兴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玉润吐了吐舌头,掩饰掉自己的心虚。 “哦,原来卿卿是怕为夫被别人拐走。”谢珏笑的更加开心,一把拢过披散在肩头的如墨青丝送到玉润的手里。 “只要我的卿卿开心,这头发就算是剪了又能如何,只求卿卿你不要嫌弃就好。” 玉润握着他的头发,不客气的扯了扯,却并没有真的用力。 “你啊!就会说甜言蜜语。” “自然要说了,前世我也说了许多,可是卿卿都不曾听见。”谢珏抓住玉润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 所以这一世要说的更多,权当是补偿。 玉润的心一紧,定定的望着谢珏,喃喃道:“阿绝,你说,洛阳城破的事,真的能够扭转么?” “能当然能,我的卿卿在哪里,我就要为哪里守一隅安稳。”谢珏收敛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态,郑重其事的开口。 “恩!” 玉润用力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胸口涌起无数股暖流,淌遍全身,就连腰腹间的伤口都不再那么似的。 马车渐行渐远,不多时就到了燕宫门外。 几日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燕皇宫此刻正矗立在朦胧的雾色中。 说来也奇怪,自从桓玄一行人被困之后,这燕皇宫方圆几百米内就起了一场厚厚的浓雾,远远望去只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轮廓,影影绰绰很是阴森可怖。 玉润被谢珏扶下马车,抬头望着那被浓雾笼罩的燕皇宫,心生疑窦。 “阿绝,为什么此处竟起了如此大雾?” 谢珏却果断否定了她的说法。 “这并不是雾。” “不是雾?”玉润讶然,疑惑道:“那是什么?” “是亡魂。”谢珏皱着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多了几分肃穆。 “难不成慕容珂将桓玄的人全都杀了?” 玉润只知道谢珏捉了桓玄,却不清楚其余被困在皇宫中桓玄的那些士卒都去了何处。 “我觉得不像。”谢珏叹息一声:“这样大的怨气,应当是已经逝去许多年,却无法转世托生的亡魂才有的。” “无法转世托生?” “恩,我觉得,应当同符锦的傀儡之术有关,那邪术的本质就是控制亡魂的魂魄,三魂七魄被打散之后的怨灵没有生前的记忆,只能被制作成木偶供人驱使,自然会形成很大的怨念。” 玉润点头:“怪不得我不曾见到这皇室中人的亡魂。” 她的这双眼睛虽然能够见鬼,却无法见到被困在傀儡中的魂魄, 思及至此,玉润又忍不住问道:“既然那些亡魂当初都被困在傀儡中,现在又怎么会跑出来了?” 谢珏眉头锁得更紧,有些艰难的开口:“能让这些冤魂被放出来的原因,恐怕是原本控制着他们的主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使得玉润原本就惊疑不定的心更加悬了起来。 “二位!” 老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音突然划破了沉重的气氛,引得谢珏同玉润转过目光。 “二位快些随咱家走吧,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那老太监非常迫切的口气让玉润很是疑惑,不由得同谢珏对视一眼。 从来都是追债的去追着债主,什么时候债主竟也这般主动了,更何况还是慕容珂这种奸猾喜欢赖账的债主。 虽是心中疑窦丛生,可谢珏和玉润还是跟在了那老太监的身后,被他带领着去了大殿。 殿中的布置依旧同中兴帝在位时一般模样,就连大厅中被桓玄的属下砍下了剑痕的大柱都来不及修补,显然是经历过一番浩劫。 慕容珂却仿佛看不见这些狼狈似的,目光空洞的坐在龙椅上,看向玉润同谢珏的目光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 “玉润她受伤了,可否请陛下赐坐?”谢珏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凌厉的眸光却是不允许慕容珂拒绝。 慕容珂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挥了挥手,那老太监便听话的搬来两个椅子。 谢珏小心翼翼的扶着玉润坐下,就听到慕容珂有些沙哑的声线传来。 “按理说,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理应兑现承诺。” 闻言,玉润敏锐的竖起了耳朵,暗自嘀咕,果然是准备赖账么? “只是事到如今,我的心愿却尚未完成。” 慕容珂眸光沉沉,瞳孔深处划过一抹隐痛。 “陛下的心愿可是要手刃仇人?”玉润小脸,正对上慕容珂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如果是这个心愿,陛下也算是达成一半了。” 闻言,慕容珂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 玉润并没有理会,而是自顾道:“这燕宫的大雾便是冤魂而成,如今冤魂渐渐散去,足以证明桎梏着他们的人已经死了。” 第124节 “死……了?” 慕容珂的胸口猛地一紧,干涩的吐出这两个字。 “对,以我的猜测,这控制傀儡的偃师如今应当已是不在了。” 玉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慕容珂的表情,只见他一开始的惊愕过后,表情竟变得有些木然。 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才传来老太监的禀报声:“陛下,有人在殿外求见。” “什么人?!”慕容珂脱口而出,语气很是烦躁。 “呃……他只说,是陛下的一位故人。”老太监小心翼翼的开口,一边说还一边留心着慕容珂的神色。 听到“故人”二字,慕容珂那原本阴沉的眸子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看着玉润道:“想必你的猜测并不准确,宣她进来。” 玉润并没有坚持,只是同谢珏静静地坐在原地。 不多时,一个青色的人影迈入殿内,温润如玉的面容很是眼生。 玉润疑惑的看了一眼慕容珂,却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怎么是你?!”慕容珂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让玉润觉得,这位故人,恐怕很有来头。 “陛下连日来张榜寻人都毫无结果,我今日来,便是为陛下解惑的。”青衣人淡淡的语气却仿佛投入慕容珂心湖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廖然,你竟还没有死!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他们随便藏了你。”慕容珂气得咬牙切齿。 廖然理了理衣袍,好整以暇的望着慕容柯,仍旧是那般淡然的语气:“你错了,我自是已经死了,只是我教了一个好的徒弟,她不仅偷学了傀儡术,还用了最禁忌的那一章,以命易命,救活了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珂问得太急,以至于带了些许的颤音。 廖然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冷的望着他,毫无感情的开口: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终是再不能寻到一个她了!” 慕容珂浑身一震,想起符锦临走前说的那一句。 “我同我父皇从你身边夺取的,如今都还给你。” 可那又如何,她还回了一切,却是不肯再还回自己了。 思及至此,慕容珂猛地站直了身子,可起身之际却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又忍不住跌了回去。 ☆、第131章:过往 说完这一番话, 青色的人影徐徐转身, 只留下一个料峭孤绝的背影。 “等一等!”慕容珂毫不犹豫地叫住他,原本俊秀的面容却似在这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廖然顿了顿脚步, 轻轻侧头,狭长的眸子很是不屑地望了一眼慕容珂,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你还有何贵干?” 慕容珂咬了咬牙,虽然并不愿意在这人面前放低姿态, 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咆哮, 沙哑着嗓音问道:“她……是如何换回你的?” “你不会想知道。”廖然的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那同符锦一般带着刻痕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慕容珂,你不屑一顾的,弃如敝履的东西,她给了我。”廖然的笑容愈发地灿烂,望着慕容珂的神情也好似在看着一个可怜虫一般。 慕容珂踉跄着疾奔向前, 一把揪住廖然的衣领,目眦尽裂。 “你骗我!”慕容珂沙哑的嘶吼仿佛是濒临死亡的困兽,可不论他如何失态,廖然仍挂着那让他无比揪心的笑容。 带着刻痕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慕容珂拽着衣领的手,带着冰冷的不同于常人的温度,那冰凉顺着慕容珂的手掌,直传到心里,顷刻间蔓延了他的四肢百骸。 廖然很是嫌弃地理了理被慕容珂拽皱了的衣襟,冷笑道:“慕容珂,你可知为何学了傀儡之术的偃师都会受到不得好死的诅咒?” 慕容珂只是木木的站在原地,低垂着眸子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再也听不见周遭的一切。 廖然却并不理会,仍旧残忍的说:“其实那并不是什么诅咒,只是傀儡术的最后一章是教偃师如何以命易命,令人死而复生,而这起死回生的药引,就是制作这人偶的偃师的心脏。我师父当年就曾说,千百年来,能够抵挡得住这一章诱惑的人太少,能够撑着为所制人偶换心的偃师也太少,所以最终都落了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说完了这些,廖然很是沉痛的闭上了眼,当初锦儿任性,非要同他学做偃师他应了,可他抵死都不肯教她傀儡之术,却没有想到,他的小锦儿却是如此倔强,偷学成才。 慕容珂此时终是抬起了头,眸光却一直落在廖然的胸口,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衣衫,看到胸膛里跳动地那颗炙热的心脏。 “哦,还差点忘了。”廖然倏地睁开了眼,话锋一转:“你可知,我当年最恨你的是什么,为何会派人□□于你?”他这语气满满都是挑衅,可慕容珂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半点怒色。 廖然不等他开口,就又自顾自地道:“我只恨你,明明爱她,却偏信什么相思蛊毒,这世上哪有什么相思蛊毒,那相思扣,不过是我当年胡乱编的一句笑话而已。” “不!不可能!”慕容珂木然的神情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丝裂痕,看的廖然很是畅快。 “你那个蠢姐姐明明是自己爱上了苻坚,为了他做尽荒唐之事,可你却偏以为是符氏父女下了什么蛊毒。”廖然说到这里,眸中也流露出一丝悔恨之色:“只可惜我当年为了让小锦儿死心,并没有说那是骗她的。”他也是有私心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守护了十来年的小丫头就这样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跑了。 却不想到头来,害惨了她。 “不,这不可能!”慕容珂狠狠地摇着头,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对符锦在怨恨之下的不舍和依恋,都是因为相思扣的缘故,可是到如今,廖然竟说那能够让人爱上自己的相思蛊毒,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难道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自欺欺人么?! 慕容珂脱力般地闭上了眼,脑海里却瞬间映出了那抹红色的影子,一颦一笑,举手抬足,原来都早已深深的印刻在骨血之中。 抹不去,忘不掉,只能念一世,悔一生。 那一日慕容珂已不记得廖然是何时离开的,只依稀记得噩梦醒来,看到的只有满眼担忧的玉润同谢珏。 慕容珂疲惫的挥了挥手,那一只侍奉在旁边的老太监就将一捆竹简送到玉润的手中。 “陛下说他如今已经在血契上抹掉了自个儿的名字,从今往后这些死侍亡魂都由女郎掌控。”老太监不紧不慢地开口,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给玉润,特有的细长嗓音再次传来:“陛下还叮嘱咱家将这牡丹花的种子交给女郎,这种子经过慕容氏的血浸泡,便同当年那满园的牡丹一般,能够收容这些死侍的魂魄。” 玉润接过种子,却是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慕容珂,眉心紧锁。 “现在提起开启镜花水月之事,恐怕有些不合时宜。”玉润想了想,便低声对谢珏道:“不如再过两天吧。” 谁成想还不等谢绝回答,慕容珂自己却主动开口:“我知道你们辛苦走这一趟求的到底是什么,镜花水月呢?” “你想做什么?”谢珏很是警觉的看了慕容珂一眼:“你对镜花水月,到底知道多少?” 慕容珂漂亮的眸子却写满了哀伤,沙哑的叹道:“我身为慕容氏,自然是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世外桃源,不,若是真的能回溯时光,于一些人而言,的的确确是个世外桃源。” 玉润听到他知晓镜花水月的真正用途,原本同情的神色也不免多了几分戒备,试探性的问道:“如此说来,你也想用它回溯时光?” “我们回不去了。”慕容珂很艰难的挤出这一句话:“一个是秦国的公主,一个是叛臣之子,我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只能以惨淡的结局收场,就算真的能够回溯时光,我恐怕也只是期待,她这一生,都不要再遇上我。” 如果没有遇上,她仍是那个万人宠爱的天之骄女,甚至很可能成为秦国史上第一个女帝。 慕容珂脑海中又浮现出符锦的艳艳红衣,还有明媚的笑靥,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低吼道:“然而,我终是自私的,若真的没有遇上,我会不甘心她这一生没有我的参与,不论爱恨,哪怕是孽缘,也强过无缘。” 慕容珂不曾想到,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同符锦正是如出一辙。 “我明白了。”谢珏望着慕容珂倔强的神情,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面看似平凡无奇的铜镜。 浑浊的镜面倒映不出半点影子,隐隐泛着的澄黄色光芒带着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 “原来为世人趋之若鹜的镜花水月,便是这个东西。”慕容珂接过谢珏手中的镜子,很是挑衅地说:“你就不怕我拿了它,又反悔?” 谢珏却是不以为意,冷哼道:“你若不想同你心上那人有个美好姻缘的来世,大可随心所欲。” 慕容珂脸色微变,原本死水一般的眸子竟泛起了点点涟漪:“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若是愿意信,自然就是真的。” “我信!”慕容珂涩然一笑,说他急病乱投医也罢,执迷不悟也罢,谢珏的这个建议真的让人非常心动。 “一言为定,等我办完了该办的事情,自会回来找你。”谢珏抬起手,同慕容珂击掌立誓。 “好!我等你!”慕容珂说完就解下腰间佩戴的短匕,锋利的剑刃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殷红的鲜血立刻喷薄而出,飞溅在古旧的镜面上。 玉润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一幕,只见那原本浑浊的镜面被血水清洗过后,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般的清晰,玉润才得以看清楚在大火中仿佛定格了一般的人影。 然而只是片刻的清晰过后,那人影又开始变得极度模糊,原来是时间开始飞快的倒退。 在这倒退的过程中,玉润看见了自己在谢家所渡过的时光,只是同原本记忆中那冷清寂寥的日子不同,在这镜面里,她见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仍旧是谢珏当年遗留下来的书房,只是在她安心读书的时候,有个雪白色的人影站在一旁,嘴唇翕动,仿佛是在叨念着什么。 画面又再次变换,是她卧在榻上高烧不下的模样,又是那个雪白的人影,伸出手试探着抚摸着她的面颊,眉眼没了往日的欢快,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心疼。 一时间,玉润泪盈于睫。 她曾听谢珏提起那段自己不曾知晓的时光,只是他的语气是那般的云淡风轻,而她听了也只是感动,却不如现在亲眼所见的震撼。 慕容珂也见到了镜中的一切,他再度抬起头,看向谢珏的目光多了一份探究,却终是没有询问,只淡淡的留下一句:“原来如此。” 原来那传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谢四也会有心动的时候,他原以为谢四此行是存了什么其他目的,更有甚者是得了家族什么指示,然而如今看到了这神奇的过往,他才终于明白谢珏的一番苦心。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本文快要完结了,渣寻在考虑新坑中,亲们想要看什么呢?老实说我想换到古言频道去,想写一本女主赚钱养家包男宠的爽文昂~ ☆、第132章:归来 侧卧在美人榻上的玉润缓缓地睁开了眼, 入目处雕花的桃木架子以及绘着苍翠松柏的屏风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 这里是隆安三年的洛阳城, 她在谢府的卧房。 玉润支撑着从榻上坐了起来,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中正紧紧攥着一团东西。 混沌的思绪渐渐恢复清明, 耳边想起阿绝的叮嘱:“卿卿,千万要保重,等我。”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面颊滑落,玉润用力攥紧了手中握着的那包种子, 想起谢珏在将她送入镜花水月之前在她耳边落下的轻吻, 心中似有无数暖流流淌而过。 “夫人可是醒了?”外面传来婢女的呼唤,玉润连忙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把,擦干了泪痕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这才动身将房门一把拉开。 明媚的阳光打在脸上,带着新生的温度,玉润深吸一口气, 心中默默念着:“我回来了,这一次,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 “夫人,太夫人说让您去一趟前厅,说是有一位公子来找。” 闻言玉润一怔,她在谢家住的这些年,鲜少有人来拜访,更不必说还是一位公子。 虽然是心存疑惑,玉润还是点了点头,跟随着那婢女去了前厅。 谢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如雪的银丝被一根银簪拢在后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矍铄,这般的精气神,是往日所不曾有的。 玉润愈发觉得奇怪,她依稀记得原本的这时,太夫人是偶感风寒,并且没有熬过月余就去世了,自此她在谢家再无依靠。 “润儿,这位叶公子说他是你的一位旧友。”太夫人一开口,玉润就顺着她的目光忘了过去,入眼处那张清秀带着点俏丽的小脸让玉润很是惊讶。 “绾绫?!”玉润张口结舌。 第125节 “夫人也将我认成了我家妹妹,不过我同妹妹的确是有几分相像,夫人认错也是应当。”叶绾绫张口,口吻却是同非夜如出一辙:“我今日来,是受家妹所托,给夫人带几句话。” 见到来人否认,又道明来意玉润顿时觉得思绪有些混乱,她不是应当回到前世了么,可是为何会出现了前世不曾见到的人。 蓦地,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让她兴奋地难以自持。 难道说,她曾经做过的种种都还是起了作用,更是影响了这一世的走向,如果这么说的话…… 玉润疾步上前,走到太夫人的面前:“祖母,我的确与这位公子的妹妹曾是旧友,可否请他去濯淸苑小坐?” 濯淸苑内的假山花草都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是谢家平日待客的一处雅居,更有仆从侍奉在左右,即便玉润是女眷,也不用避嫌。于是乎太夫人应得很是爽快。 得了太夫人的首肯,玉润便立刻命人将叶绾绫带到了濯淸苑,他们二人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玉润找个借口打发走了贴身的侍婢,正准备对叶绾绫发问,却不想对方先一步抱怨道:“玉润,你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你说要我今天来找你,说你有办法解洛阳之围么?怎么今天见了我,却好像全不认识一样。” 听了这话,玉润只觉得更加激动,她猜的果然没有错,原本努力的种种都没有白费!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作甚?”叶绾绫莫名的看着她,面部的表情也松缓了许多,不似平日里扮作叶绯那般的刻板。 “阿绝!阿绝他现在在哪儿?” 玉润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谢珏,如果说这一世她仍旧嫁到了谢家,而又认识了叶绾绫,那谢珏是不是就应该…… 她想的正兴奋,却见到叶绾绫的眸光突然暗淡下来,有些伤感地开口:“隔了这许多年,你还是接受不了现实么?” “你说什么?”叶绾绫的话如同兜头凉水,将她原本炙热的心脏瞬间浇灭。 “你忘记了么,十二年前我们曾随洛阳王去的南安,再后来你被慕容珂那个混蛋劫走,谢珏便也跟着去了,只是后来只你一个人回来,谢珏却不知所踪。”叶绾绫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看向玉润的目光也饱含同情,从玉润回来的时候就说谢珏一定会回来,这样念叨了整整十二年,唉……如果谢珏当真活着,又或者说即便死了,以玉润的能力,也总该见的到他啊。 “你说阿绝并没有同我回来?”听了这话,玉润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谢珏口中所说的“等我”是什么意思。 如此说来,他的魂魄已经彻底被困在自己被烧毁的尸体中了么? 眼下唯一能够救出他的办法,就是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或许自己迈过了那道死劫,阿绝的魂魄就能够得到解脱。 思及至此,玉润愈发坚定了信念,她清了清嗓子,认真解释道:“绾绫,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玉润娓娓道来,将去西燕之后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一字不落的讲给叶绾绫听,眼下她有能够信任的人,自然不会隐瞒,扭转洛阳城破之势是一件大事,她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你说的都是真的?”叶绾绫的表情从开始的疑惑到最后的震惊,听到最后忍不住喃喃道:“怪不得你自从当日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且你明明有得选,却偏要嫁到谢家来,我当时只以为你是对谢四这厮用情太深。” 玉润苦笑着摇头:“我是从今日方才醒来,你说的那个我,或许是非夜。”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非夜也曾用过谢明珠的身体,如此说来很可能是那一日她被谢珏带入镜花水月之后,非夜便取代了她。 “极有可能极有可能!”叶绾绫一听顿时涨红了脸,这十二年来,她可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跟“玉润”分享了!就连小日子也同“玉润”抱怨过…… 想到这里,叶绾绫暗暗磨牙,怪不得她每每问起“玉润”还能否再见到她哥哥的时候,玉润总是一副奇怪的表情,还哄骗她说非夜已去投胎了,为此,她狠狠地大哭一场,哭过之后还暗自替哥哥高兴。 没想到头来却是…… 玉润看着叶绾绫此时的神色,心中也是五味陈杂,非夜原本只是她的一个猜测,可是如今看到叶绾绫的表现,她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告诉她做什么,蠢女人!”耳边刮来一道阴风,顺便带着一声冷哼。 玉润侧眸,果然见到一身漆黑的人影懒懒的依靠在石柱上头,颇为不满的打量着她道:“你这身体真是太弱,我如今终于是解脱了。” 玉润刚想说点什么反驳,就被非夜的眼神制止:“不要让她知道我在这儿。” 虽然很想问清楚缘由,但玉润还是忍住了,只好同叶绾绫转移话题:“我想让你来找我,是因为我有办法解洛阳城之围,不过这法子有些恶毒,我须得问过洛阳王才行。” 前世洛阳王功高盖主,被孝武帝想办法剪除,不知道这一世洛阳城是否还在他的掌控中。 “你是说洛阳王么?”叶绾绫面有难色。 “怎么?洛阳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事倒不至于,只不过他如今虽是掌管洛阳城,可陛下却不派兵给他,援军无望也就罢了,就连粮草都供应不上。”说到这里,叶绾绫面露愤慨之色。 “陛下,你说的,应该是隆安帝吧。”玉润叹息一声,三年前孝武帝驾崩,长子司马德宗继位,而这位隆安帝正是前世自己妹妹王神爱所嫁的那个傻子。 一个傻子做皇帝,自然实权都落到了旁人手中,这一世司马道子死了,摄政的就应当是他的长子元显。玉润很快理顺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绾绫,洛阳王身边的那个女童,如今可还在?” “你说的可是阿絮,她自然是在的,如今可是一个大姑娘了。”叶绾绫一边说一边感叹,“没想到洛阳王看起来冷血得很,却是对阿絮很是宠爱。” 闻言,玉润默默腹诽,他自然要宠爱,那可是一只饕餮神兽啊,要是真的惹毛了它,一口怕是就要将整个洛阳城吞了。 “诶,不过你突然提起阿絮做什么?说来也奇怪,如今洛阳城被叛军围困,洛阳王也好似并不着急似的……”叶绾绫很是疑惑的开口,不明白洛阳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着急么?”玉润也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不由得明白了大半。恐怕是洛阳王如今已经知道阿絮是一只饕餮,想要用她来解决洛阳城的粮草短缺一事。 “是啊,我瞧着他日日照常练兵,好似并不害怕马上就要入冬了。”叶绾绫一边叹气,一边偷眼看向四周,既然玉润说自己回来了,那她的哥哥…… 叶绾绫并不知道,就在她左顾右盼的时候,也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她,目光深沉且带着淡淡的惆怅与哀伤。 ☆、第133章:部署 就在叶绾绫忧心非夜去向的时间里, 玉润已经拟好了拜帖, 命人送到了洛阳王府上。 收到玉润的拜帖,洛阳王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沉思, 最终莞尔一笑。 时隔这许多年,那人终于要有动作了么? 思及至此,洛阳王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那个出尘绝世的白影,曾经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十二年前他得知他失踪在燕地, 还狠狠的惆怅了一把,喝了个酩酊大醉,那时他见到玉润时,她还是王氏未出阁的小姑,她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阿绝说,请您静候他归来。” 所以哪怕是谢家人都认定谢珏已经亡故, 他却还是坚信着一个为及笄女郎的话。 毕竟他的好兄弟,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 幕僚看着洛阳王变幻莫测的神色,虽有些犹豫,但还是上前劝谏道:“听说这位谢夫人,是已故四郎的妻室,老朽以为,如今洛阳城风雨飘摇,这女子定是来此寻求庇护的。”言外之意,就是委婉的劝谏洛阳王不必搭理玉润。 洛阳王斜睨他一眼,目光阴冷:“钟先生年岁大了,有些事情难免会糊涂,这几日你暂且休息吧。” 钟先生心口一紧,没想到竟是触到了这位主子的逆鳞,他曾听闻那谢四生前同王爷十分交好,却不想已经好到令洛阳王爱屋及乌的地步。 “是老朽食言,还请王爷恕罪。” 洛阳王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吩咐道:“请谢夫人去后花园,再将郡主请来。” 洛阳王口中的郡主正是他认下的义女阿絮,现如今对于阿絮的神兽身份他也有几分了解,想到当年还是玉润在井底发现了她,想必如今二人相见定能有许多话题。 时隔多年,玉润再一次见到了这只很是贪吃的饕餮,此时此刻她已完全化作了人形,不再是四五岁女童的模样,而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明明是一个名媛淑女,可偏偏嘴里头正叼着个包子,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玉润看着小祖宗不仅嘴上吃着,手里头还捧着一大托盘的点心,不由得忍俊不禁。 “玉润姐姐!”小饕餮果真一眼就认出了她,飞扑过来,若不是旁边的侍婢如临大敌一样的拦着,那一盘子点心恐怕就要招呼到玉润碧青色的衣衫上头。 玉润也很是开心,摸了摸她红扑扑的小脸笑道:“如今是大人模样了,真好。” 是啊真好,她不仅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同时也扭转了很多人的,若不是他们误入了那个井底,恐怕这小饕餮还不见天日的被埋在地底。 “诶?”阿絮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头一脸天真的望着玉润:“姐姐今天好亲切,以前总是凶我,不许我靠近,还非要我称呼你为夫人!”语气满满都是控诉。 玉润不由得面色一窘,以前……恐怕又是非夜那厮做的孽。 “咳咳……”玉润掩饰般的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阿絮,你父王呢?” “他才不是我父王,凶巴巴的哼。”阿絮一脸不满,很是不客气道:“老家伙说你是来帮我的,有什么事情你尽管交代给我就可以。”说到这里她还可以压低嗓音在玉润耳边道:“他说这府里头有琅琊王的探子。” 闻言,玉润皱了皱眉,不由得忽略了阿絮那声不客气的“老家伙”。 有琅琊王的人,如今元显对洛阳王已经忌惮到这个地步了?如此说来,叶绾绫的那些话没有半分虚言,朝廷不肯派往援军也不肯按时供给粮草,怕是奸佞作梗,对洛阳城破之事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玉润冷笑一声,大晋将亡啊。 她原本也不打算替这短命的王朝延续命数,只要熬过撑破的那一天,改写自己的命运,将阿绝的魂魄从那副被烧毁的驱壳中解脱出来即可。 思及至此,她凑近到阿絮耳边,轻言细语。 夜半三更,阴森森伸手不见五指的后山墓地里,一个扛着镐头的士卒很是郁闷的对同伴低声嘀咕:“你说王爷为什么要吩咐咱们来挖目的,又不是古时候留下的黄陵,能值几个钱。”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喽。”同伴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士卒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笑道:“这荒郊野岭的,能给谁听见。” 同伴见劝不住,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也泛起了阵阵狐疑。 今儿个早上王爷神神秘秘将他们将军叫去训话,回来之后将军就安排下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差事,派他们来着乱坟岗来捡尸首,好在这乱坟岗的尸首大多都是无主的,虽有损阴德,但也总比去挖别人家的祖坟要强。 想到这里,两个士卒不由得对看一眼,似乎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猜测。 军饷已经许久不曾发放了,粮食如今也紧俏的很,王爷该不会是…… “呕……”两个人在乱坟岗上头齐刷刷的呕吐起来。 与此同时,在卧房中正做着美梦的玉润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部署被两个士卒误会成了要他们去吃人肉。 “喂,醒醒。”睡得正酣的玉润听到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呼唤,不由得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只见非夜黑色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只有一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分外明亮。 玉润警觉的看向他,狐疑道:“你不一直跟着绾绫么,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非夜递给她一个你以为我想来的眼神啊,有些不满道:“阿绝这厮说还有一件事情他未曾同你说明,让我做个提醒。” “哦,是什么事?”一听是谢珏之前的叮嘱,玉润的困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非夜叹了一声,有些感慨道:“洛阳城破之后,王家也面临一场浩劫,你驻守会稽的二伯,将会被叛军杀死。” “什么?”玉润倒抽一口冷气,既然是惊讶又有心惊。 她的二伯王凝之正是谢珏姑母谢道韫的夫婿。 “那我二伯娘呢?” 非夜摇了摇头:“阿绝他也是因为惦记姑母才会匆匆赶往会稽,却已是晚了,他的魂魄受制于你将死未死的驱壳之中,无力支撑,只好开启镜花水月将你的魂魄送到过去。” 玉润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前世那时完整的过往,不由得感慨万千,忍不住红了眼眶:“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只提早一年,为何非要送我回到十三岁的时候?若是早一些,他或许还能少受点苦。” 玉润越想越是心疼,她一想到自己之所以会有阴阳眼这般的本事,正是因为谢珏付出的辛苦,为了维持她那副被大火灼烧的躯壳不死,他将自己的一缕魂魄放入其中,为此吸食鬼魂为生。 这样恩情,她怎么能不生生世世铭记。 非夜看着玉润噙在眼中的泪水,也是十分感慨,叹道:“你以为我当时没有劝说么,那的确是救下你最好的法子,可任性如谢珏,他却是不愿这么做的。”非夜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他宁愿日日饱受灼烧之苦,也只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遇上你。” 玉润心脏猛地一跳,是啊,她怎么就忘记了,阿绝之所以选择那个时间,无非是为了让她同他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 “我明白了。”玉润用力点了点头:“我不会辜负他这一番苦心的。” 还有半个月,便是那噩梦一般的日子,只是这一回,她不会再怯懦的躲在谢家祠堂里,等待叛军的铁蹄踏破城门之后纵火自焚。 这一世,她要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女郎能够如此想,便是最好。”非夜点了点头,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了窗外。 第126节 室内恢复了原本的寂静,只是玉润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翌日,玉润收到了洛阳王送来的密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串数字。 玉润垫了垫手中那包沉甸甸的种子,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轻笑。 很好,虽然这死侍只有不足千人,可却能以一当十,更何况不死之兵,定会战无不胜。 想到这里,她立刻回了房,匆匆给洛阳王写了回信,上头也只是简单的二字——夜袭! 夜风习习,洛阳城外不远处的大帐中,玄衣男子正坐在兽皮铺就的躺椅上,手中提着刚热好的酒坛,仰头豪饮。 酒水顺着他蜜色的肌理一直流入胸膛,打湿了衣襟,男子干脆一把将碍事的衣襟扯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正纵横交错着无数个狰狞的伤口。 “啪!”男子一把将酒坛狠狠地甩向地面,瓷片碎裂了一地,他却仿若未见。 “玉娘,十二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还会回来。”男子黑亮的眸子突然迸射出一抹深藏的杀机,他侧头,望了一眼停放在大帐一角的水晶棺。 棺中人此时正安详的闭着眼眸,容色倾城。 ☆、第134章:背叛 “王爷, 熙火卫五百精兵已在南门待命, 等候王爷调遣。” 将领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洛阳王耳边响起,洛阳王却并没有应声, 反而是他旁边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影轻声吩咐:“等待三更鼓起,便依照计划行事。” “是!”将领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那个带着斗笠的人,只见他身着一身素色常服,身材略微娇小, 只是声音不卑不亢, 低沉有力,让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信服之感。 王爷既然没有反驳,想必那人的话语很有分量,将领想到南门外除自己的熙火卫以外,还停放着数十个巨大的木质的牛车,越发觉得那人的行事颇为高深莫测。 待将领走后, 洛阳王屏退他人,终于对玉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木流牛马的制作图纸,你是从何处得来?” 玉润淡淡一笑,只送了他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眼神。 洛阳王虽有些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他并不清楚,这图纸其实是非夜三日前交与玉润的,至于图纸的来源,非夜表示,他这些年的鬼差也不是白当的,有些失传已久的东西仅仅是针对于人间,可冥界的话就容易多了。 “王爷只需记得,定要等我的死侍击鼓之后,方可派兵出城,主要目的也并不是叛军,而是叛军囤积的粮草。” “你尽管放心。”洛阳王爽快地应声,如今自己的士卒吃不饱饭,而桓玄的军队不论是在数量还是体力上都远高于他,硬碰硬的话犹如以卵击石,即便不至于全军覆没,也会大伤元气。 所以眼下只能依照玉润的方法,想办法夺了他们的粮草,粮草被夺,就相当于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粮草被夺,相信叛军定会抵死反扑,今晚注定要有一场恶战,王爷务必守住城池。”玉润语气有些沉重,斗笠下琥珀色的明眸也定定的望着空中皎白圆月。 谢珏曾告诉他月辉有助于亡魂吸收精气,所以她才决定在今夜发难。 但愿一切都能化险为夷,如愿以偿。 就在玉润思绪纷飞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汉子洪亮的嗓音:“王爷不好了,郡主她不见了。” “阿絮?!”洛阳王脸色瞬变,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中有些懊恼自己让她同玉润接触,若非如此,阿絮也不会知晓今晚的计划,这些日子她都一直在恳求自己为她安排一份差事,他自然没有答应,却不想这丫头却是自作主张。 “王爷莫要心急,我觉得以阿絮的本事,一般人不能将她如何。”玉润笃定的语气让洛阳王心中微微好受了些,他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犬女顽劣,还希望夫人若是见到了她,务必要说服将她带回。” “这点你尽管放心。”玉润点了点头,安抚道:“我若是见到阿絮,定会将她带到身边,安然无虞的送回。” 洛阳王点了点头,却没有注意到斗笠下玉润眸子里那一闪而逝的促狭。 有些人啊,明明自己年纪也没有大上多少,却偏偏要定了个父亲的名头,啧啧,到最后定然会后悔的! 玉润不知道她此时在默默腹诽洛阳王,而城外的某人却正在盘算着她自己。 “将军,咱们真的不立刻发兵么?”大帐中,桓玄的幕僚一边提出谏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桓玄的神色。“老朽只是担心时间久了,大晋的援军万一赶到……” 他的话未曾说完,就被桓玄哈哈大笑着打断:“诸君多虑了,那琅琊王元显对洛阳王忌惮得很,隆安帝又是个傻子,洛阳城早就成了他们的弃子,也自然是我的囊中物,现如今我们围困洛阳城,等到他们粮草耗尽,自然只能任我们宰割,如此以逸待劳,岂不是更好?” “还是将军英明!”众人无不附和,只有符宏带着隐隐的担忧,他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下官听闻琅琊的孙氏以及涿州的卢氏近来也有异动,若是我们不赶快攻下洛阳城,恐怕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桓玄斜睨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笑道:“你从慕容氏的手中救了我,我所承诺的自然会做到,只是这洛阳城……”桓玄话锋一转,眸光也陡然变得阴冷:“我定要血染洛阳城,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洛阳是谢氏久居的地方,而谢氏带给他的耻辱,刻骨铭心! 十二年前,他被谢珏折磨的欲生欲死,幸而被符宏搭救才得了一条生路,当时符宏以她妹妹的尸骨为要挟,命慕容珂杀死谢珏,却不想慕容珂留了一手,派人送来了被水晶棺所装殓的谢珏的尸首。 这水晶棺很是邪门,不仅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打不开,还能保证其中保存的尸体常年不腐。他曾一怒之下将这棺材置于火中,却最终更是完好无损。无奈之下,桓玄只好命人将那棺材带着,直至他一路杀到洛阳。 思及至此,桓玄瞥了一眼安放在角落中的水晶棺,冷笑道:“谢珏,我要血洗洛阳城,屠谢氏满门,让你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见到桓玄这副疯魔的样子,符宏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大帐。 今晚的月色很好,可他却是心事重重,桓玄只以为自己是想要速战速决,好杀到燕地驱逐慕容氏光复大秦,却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十二年前,他从廖然手中要回妹妹尸首的时候,还曾请廖然出山,同自己一同做桓玄的谋士,廖然断然拒绝了,但看在他是昔日旧主之子的份儿上,叮嘱他十二年后将有一死劫,而这劫数同一个女人有关。他再追问,廖然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说,翌日他再去拜访便已是人去楼空,为此他近年来都不敢近女色,凡是有过接触的女子必定会盘查一番,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虽然马上要到年末,可他却愈发不安,总觉得大劫将至。 符宏正满腹忧心的走回自己的营帐,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刮过耳畔,从脚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气。 “什么人?!”符宏警觉的回头,而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狐疑的转过身,正准备再上前一步,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一痛。 符宏下意识的摸了过去,入手触一个很是坚硬的触感,符宏用力将那竹签一般的东西拔了下来,拿到手里细看却发现是一个管状的东西。 他的意识就停留在这一刻,再次抬眸时,瞳孔已经扩散到眼白,整个眼睛一片漆黑,散发着阴沉的死气。 桓玄大帐外守卫的士卒见到离开而又折返的符宏有些疑惑,但还是规矩的行礼道:“副将稍后,我这就去禀报将军。” 谁知符宏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把捂住了那士卒的嘴巴,掏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呃……”那侍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门口,却全数被闷在了符宏的手掌中,身子立刻软了下去,一股黑气突然顺着鲜血淋漓的伤口钻了进去,那侍卫顷刻间又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一回,他的眸子同符宏一样,只见黑漆漆的瞳仁,不见半分眼白。 大帐内桓玄正闭目养神,因为大战在即,这些日子来他没有借酒浇愁,可没了酒意的掩盖,那潜藏在心底的恨意就愈发的浓烈,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他再见到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定不会有半分手软,让她知道没有追随自己,到底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桓玄想的兴起,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不耐烦的抬头,吼道:“什么人?” 入眼处是符宏木然的脸。 因为离得有些远,桓玄看不大真切他的五官,只是觉得此时此刻的符宏比方才阴森了许多,便有些不悦道:“我知道你急着杀回燕地,将慕容氏那些人千刀万剐,你放心,当日是我救了你的,定然不会食言……”桓玄说了许多,却见到符宏半分反应也没有,立刻觉得有几分古怪。 他迟疑着站起了身,徐徐走向符宏,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这一看不要紧,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桓玄立刻吓了一跳。 这……这同当日在燕皇宫他的那些下属一模一样! 玉娘! 他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是她,一定又是她在搞鬼! 桓玄自然无法忘记当日那种被立刻背叛的耻辱,于是他想也不想,就立刻掏出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符宏的头颅立刻滑落到在地。 便是救了他又如何,只要是背叛了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营长外不远处的密林里,佩戴斗笠的素衣女子手中突然浮现了一颗冒着绿光的种子。 “已经死了么?”斗笠下清秀的小脸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桓玄,我定要让你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第135章:交战 “来人!”大帐内桓玄发出暴戾的怒吼声, 随之而来的是士卒们凌乱的脚步。 “将军!”领头的侍卫进门便见到了符宏身首异地, 顿时吓了一大跳:“将军,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副将他……”侍卫统领不明白符宏犯了什么错,竟会被桓玄处死。 桓玄阴沉的眸子带着审视又锐利的光芒扫向侍卫统领,确定他没有任何异样才徐徐开口:“符副将是晋国的奸细,方才准备刺杀我。” 眼下, 只有以这个为借口, 才能不扰乱军心。 侍卫统领虽然没有反驳,可是那战战兢兢的目光却表明了他心中的狐疑。 “将军,若是等一下副将的部下问起来……”侍卫统领试探着向桓玄询问应对的办法,却不料还不等他说完,就听见帐外传来凄厉的惨叫。 “救命!救命啊!” “你做什么!住手快住手!” 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咒骂,让桓玄眼皮跳个不停。 果然这只是开始么? 桓玄一怒之下冲到帐外, 迎面而来的正是平日里替他守门的侍卫,只见那侍卫一刀劈向自己,幸而他反应迅速,轻轻侧身,刀尖着脸侧而过,削下一截儿鬓发。 桓玄咒骂一声,一脚踹向那侍卫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侍卫统领看傻了,恍惚中突然感觉到脖颈处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了他的血管中,那原本正常的瞳孔突然扩散成一片漆黑,也向着桓玄冲了过来。 “保护将军!”没有被亡魂附体的士卒立刻将桓玄团团围住,同那些杀红了眼的行尸走肉厮杀起来,不过很快他们就惊恐地发现,即便是砍断了他们的臂膀,那些人都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仍旧疯了一样的冲上前来。 “娘的!全都疯了!”桓玄身边的影卫唾骂一声,耳边传来主子的吩咐:“将他们的头颅都砍下来!”桓玄叹息一声,无奈的做出了决定,十二年前自己的那批亲卫也是如此,最后他只得采取非常手段,将他们全部杀死,也使得他大伤元气。 “玉娘……”桓玄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这两个字:“咱们走着瞧!” 众士卒得了命令,纷纷冲向那些“疯了”的人,手起刀落,无数颗头颅滚落在地。 静谧的密林深处,落在玉润手上的光点越来越多,她仔细数着,确定到一个数字之后对身边的叶绾绫吩咐道:“击鼓!” “好!”叶绾绫爽快的应下,正准备动身,却见到玉润大步向前。 “你去哪儿?!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在这里等结果么!”叶绾绫连忙拦在玉润身前,却仍旧不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绾绫,阿絮不见了,我得将她带回来。”玉润坚定地开口:“这些死侍不能言语也不能做出自主的决断,他们的一切行为都须得由我来控制,如果我不在场,他们很有可能会误伤阿絮。” “可是……”叶绾绫还想再劝阻,却见到玉润那无比倔强的神情,只好放开了手:“好,那你速去速回。” “恩!”玉润郑重的承诺,随后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来,她一跃而上。 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声,玉润见到不远处的营地正在不断放大,而原本安静的山谷中也响起了隆隆鼓声,仿若惊雷。 “轰轰……” “怎么回事?!”桓玄听到这异于平常的声音,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眼看着那些中了邪的士卒已快清理干净,可不能再出现什么变故。 “将军,是……是野牛?”士卒的嘶吼声夹杂着疑惑,众人循声望去,也都见到黑暗中有无数个庞然大物正想着他们驶来。 “那是什么东西?”众将士在疑惑的同时还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第127节 “弓箭手!准备!”桓玄话音一落,一排排弓箭手就立刻准备就绪。 “放!”他一声令下,离弦之箭瞬间织成了天罗地网,散发着寒光的冷刃如同野兽凶狠的獠牙一般笔直的冲向那些移动的庞然大物。 “砰砰砰!”锋利的箭头虽然插入了那些怪物的身上,可他们前进的步伐却丝毫不停。 “真是邪门儿了。”弓箭手暗暗咒骂,今晚他们遇到的每一件事儿都太过奇怪,一时间众人都六神无主的看向桓玄。 “点火!”桓玄一怒之下命人将箭矢点燃,准备再给予那些怪物重创。 谁知还不等他再下令放箭,那些庞然大物竟是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们的前方竟又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东倒西歪的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是晋兵!”众将士见到那些黑点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影,立刻绷紧了神经。 见状,桓玄冷笑:“玉娘,原来你还找了帮手。”彼时桓玄还在沾沾自喜,心想洛阳王必定料不到他会火攻,于是便不顾身边谋士的阻拦,命弓箭手行动。 无数带着火光的箭矢飞射向那些黑点,熊熊大火顿时燃烧起来,将漆黑的夜晚映照的如同白昼。 士卒们还来不及欢呼胜利,就见到那些燃烧着的人竟从火海中跑了出来。 “鬼!鬼啊!” 见到那些浑身燃烧着却仍旧拼命地想着他们跑来的人影,桓玄的将士顿时乱做了一团。 “怎么会这样?!”桓玄也是骤然变了脸色,连忙组织兵卒摆成防御的阵型,同时对心腹耳语道:“将我帐内的水晶棺搬出来!”现如今情势有变,谢珏的棺椁已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就不信晋人会放任不管。 谁知心腹去而复返,一脸惶恐道:“将军,棺材里的人……不……不见了!” “什么?!”桓玄脸色骤变,难不成他身边有奸细?想到这里,他一怒之下不顾谋士的阻拦,冲回大帐中,果然角落里水晶棺仍在,可是棺内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可恶!”桓玄仰天长啸一声,双眸变得赤红,扬起手中沾满了鲜血的长刀,用力劈向棺椁,那原本坚固的棺椁却瞬间出现了裂痕。 这怎么可能?!桓玄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疑惑。 “你是在找我么?”男子慵懒的声线漫不经心的传来,桓玄呼吸一窒,转过身正对上那人邪气的笑容。 “我杀了你!”染血的长刀凌厉的劈向谢珏,他却丝毫没有避让,而锋利的剑身穿过他的身躯,却不见任何伤口。 “你到底是人是鬼?!”桓玄脸色骤变,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你不需要知道。”谢珏收敛了笑容,明明是倾城的容颜,看在桓玄的眼中却宛若夺命的恶鬼。 “你想杀我?”桓玄提起长刀挡在身前,心中虽有不甘却仍是不肯放弃,只等着谢珏有所动作就来个殊死一搏。 “杀你?”谢珏勾起唇角,讽刺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早就杀了你,你放心,你还死不了。” 伴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完,谢珏满意的看着桓玄变得愈发苍白的脸色,或许如桓玄这般骄傲的人并不畏死,那就告诉他自己还需要他活着,等待他的将是永无休止的折磨。 帐内二人剑拔弩张,帐外玉润已经疾驰而来。 那些由乱风岗捡来的尸首全都沐浴在一片火海中,玉润立刻催动念力,让他们冲向桓玄的士卒,那些士卒惊恐逃窜,却发现已经晚了,只能被一具具尸体死死地抱住,同他们燃烧做一团。 鲜血的腥甜已经被烧焦的气味所掩盖,空气中弥漫着全都是死亡的气息,玉润的眼前也出现了越来越多逃窜的亡灵。 见到如此惨烈的场面,她虽然心惊,却也并不后悔。 成王败寇,如果今日流的不是桓氏的血,那就将是洛阳城中众将士的鲜血。 “阿絮!”玉润焦急的呼唤着阿絮的名字,却是一无所获。 再这样下去的话大火将会把整个营帐吞没,纵使阿絮本事了得,也无法毫发无伤的逃脱。 玉润越想越是心惊,身边死侍在她的感召下杀出一条血路,玉润立即策马直冲向桓玄的大帐。 近了近了!玉润看着不断靠近的大帐,马鞭飞扬,挡掉不知何处飞来的冷箭。 “拦住她!快!” 桓玄的心腹还带着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负隅顽抗,见到玉润要直杀入大帐,都拼了命的冲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将玉润射杀下马,就见到两个人影从帐内走出。 “都住手,否则我就立刻让你们的主子身首异处!”少女声音虽然甜美,可语气却很是凌厉,玉润循声望去,顿时眼前一亮。 阿絮!果然是阿絮!她就知道以阿絮的性子,定会选择刺杀桓玄。 她还来不及欣喜,就见到少女冲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那微微张开的口型,仿佛是在唤:“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ps新书《掷千金》的文案挂上了,亲们可以去预收一下呦~) ============吃货小剧场====================== 玉润:果然某个家伙又无良附体了。 洛阳王:离本王的爱女远一点! 饕餮絮(萌蠢脸):可是阿绝说借他身子就给伦家好吃滴0.0 洛阳王:我觉得我可以出版一本书,名字就叫有个吃货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qaq ☆、第136章:终章 是阿绝! 虽然顶着阿絮的那张面皮, 可玉润还是一眼认出了谢珏, 心中顿时狂喜,喜悦过后却又忍不住担忧。 阿绝仍有一魄被困在镜花水月中, 现如今出来不知道会对他有怎样的影响。 思及至此,玉润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只见天边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很快就要等到天明了。 前世的洛阳城易主, 朝廷并没有坐视不管, 桓玄为了防止大晋的援军赶到,夜袭了洛阳城,城中的百姓浴血奋战,却终是没有等到黎明。 而她也在叛军的铁蹄踏破家门之后纵火自焚。 只要熬过今夜,她的命运就会被重新改写! 思及至此,玉润飞身从马上一跃而下, 走到桓玄的身边,盯着他道:“将军若是不肯投降,你这一众部下的性命难保。” “玉娘!我就知道是你!”桓玄含恨盯着玉润,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栽到这个女人手里。 “当初在会稽时,我不该心软。”见到玉润冷峻的神情,桓玄无力的闭上了眼,他以为这女人对他情根深种,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便没有用非常手段收服她,却不料一时心软,最终铸成大错。 “不,你应该庆幸那时候没有起什么邪念,否则,你连今天的风光都不会有。”身旁的少女冷哼一声,语调却是同那个男人一样的冷厉。 “你!”桓玄愤恨的盯着“阿絮”很是不甘:“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等我把你的灵魂生生世世打入畜生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阿絮”笑靥如花,极美却也极毒。 “轰轰!” 震天的鼓声再次传来,无数士族的喊杀嘶吼声从四野传来,是洛阳王的援军到了。 “将军!”桓玄的心腹骤然变了脸色,只得无奈劝道:“将军,咱们请降吧!” “你给我住口!”桓玄愤怒的盯着他的下属,却感觉到脖颈处的刀刃更嵌入了三分。 “郡主勿要动我家将军!”众士卒变了脸色,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冰刃,被玉润意念操控的鬼军立刻蜂拥而上,将他们围困其中。 见到大势已去,桓玄双目变得赤红,一把抓住“阿絮”的手腕,用力刺向自己的喉咙。 “住手!”玉润眸光一闪,马鞭直接飞了过去,甩在桓玄的手上,令他吃痛一松。 谢珏则反应更快,抬膝撞在他的腹部,手臂在他的后脑狠狠一劈,只听“扑通”一声,身着厚重铠甲的桓玄就重重栽倒在地。 玉润瞅准机会,伸手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管插在桓玄的脖颈处,牡丹花种流入血液,一股黑气盘旋在他的身体上,却是久久不能进入。 “这是怎么回事?”玉润有些疑惑,她早先就发现了那些死侍似是无法附身在桓玄的身上,好似处处受制。 “因为他也有帝星的庇佑。”谢珏却在一旁给了玉润答案,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绳索,将桓玄干净利落的捆了,送到前来接应的洛阳王手中。 “留着他,还有用。” 洛阳王望着这个同平时不大一样的阿絮,面色顿时黑了三分:“你到底是谁?” 谢珏哈哈大笑,洛阳王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眼前的阿絮就软软的向前倒去。 “阿絮!”洛阳王忙接住阿絮,见到她在自己的臂弯中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眸子,迷迷糊糊道:“老家伙,你可算来了啊,阿絮好饿啊。” 洛阳王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半晌才耐着性子道:“你且随我回去,今儿个厨子准备了糯米鸡。” 阿絮砸了砸口水,眼睛里顿时迸射出两道幽幽的蓝光。 玉润很是无奈的望着眼前二人,若不是四周的大火还未完全熄灭,她只怕不觉得身处战场,还以为自己是同他们一道春游来的。 谢珏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冰凉的温度让玉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立刻转眸,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阿绝。” 她其实想问问他强行突破镜花水月的束缚会不会有什么危害,还想问问他出现在此是不是早有安排,她有埋怨,有担忧,还很害怕,害怕若是自己今夜未能逃过一劫会不会也将他牵连。 可是那纷纷愁绪落到最后,她却只想唤一声他的名字,仿佛这二字,包含了她这一生所有的期待。 “卿卿。”谢珏莞尔一笑,牵起玉润的手走向大帐,只见停放在帐内一角原本空空如也的水晶棺中如今却躺着容色倾城的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玉润讶异的看向谢珏。 “我同慕容珂做了个交易,原来镜花水月其实是两个东西,能够回溯时光的镜花是一面镜子,而能够时光永滞恒久保存的躯体不腐的水月则是这一具水晶棺,而这尊棺椁被尘封在中山王府的密室中,只有他一人知晓。后来桓玄逃脱,以符锦的尸身要挟于他,慕容珂便想了这个法子,用我换回了符锦。”谢珏顿了顿。 听着谢珏娓娓道来,玉润难掩面露的惊讶:“慕容珂,他肯帮你?” “自然肯帮,否则他又能从哪儿打听那个符氏公主的转世呢。”谢珏笑的一脸狡黠:“我早叮嘱了非夜,托他说服阿絮带一具假的水晶棺过来,当时阿絮将真的水晶棺吞入,又放出这个假的欺骗了桓玄。” “原来你还经历了这些凶险。”玉润眼眶一红,她自是知道桓玄绝对不会放过谢珏,只是原本以为阿絮今晚出来是一个意外,熟料是谢珏安排好的,怪不得她今日来都不曾见到过非夜,原是因着他去找了阿絮,阿絮是个神兽,自然也能见到旁人所不能见到的魂魄。 谢珏见到玉润伤心,连忙宽慰道:“这本就在我的计划中,桓玄命中有帝星相护,我无法奈何于他,只能待他气数尽了再做打算。”谢珏疼惜的抚摸着玉润的面颊,他们血脉相连,故而只有她才能够触到他。 “原来是这样。”玉润点了点头:“既然桓玄降了,那洛阳王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教训教训建康城里那些冷眼旁观的所谓权贵了。” “不错,所以姑且留着他,等我求了廖然制出一具一模一样的傀儡,也算是全了他的帝星命数。”谢珏眉眼弯弯,心中暗赞他家的卿卿就是聪明,让洛阳王坐镇,扶植一个真正的傀儡皇帝岂不是一箭双雕。 “恩!”玉润用力的点了点头,伸出手准备回拥住谢珏,却发现他的身子竟然是一点点变得透明。 “阿绝你?”玉润喃喃地开口,眼眶忍不住开始泛红。 “卿卿,你不用担心,只是因为距离你渡劫的时间近了,从此你就再也不是将死未死之人,也……自然会看不见我。”谢珏轻声呢喃,忍不住凑上前在她的额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阿绝,你会醒过来么?”玉润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却恨模糊的视线让她无法看清楚他的眉眼。 “会的,只是我强行破镜而出,必定会遭到反噬,卿卿定要安心等我醒来。” “好!我等!”玉润用力点头,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再看一眼谢珏鲜活的面容,可是那道白光却是越发微弱,最后变成零星散落的光点被吸入水晶棺中。 玉润俯下身,忍不住伸出手去描绘那棺椁中紧闭着双眸的清隽面容,喃喃自语:“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啊,我的阿绝。” 三月后,会稽城。 第128节 烽火烈烈,狼烟阵阵,冰凉的箭矢穿过坚硬的铠甲,鲜血浸红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守城的将士早已杀红了双眼,嘶吼着冲杀而上,却扔抵不过箭雨猛烈的冲击,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然而就在叛军欢呼着胜利的时候,他们却发现那些倒下的士卒竟又重新站了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飞奔而来。 “鬼啊!见鬼了!” 听到手底下士卒惊恐的呼喊,孙恩愤怒的呵斥:“闭嘴!给我杀!我就不信杀不死他们!” 语毕,他挥舞着长刀一把砍断一个晋军的手臂,鲜血飞溅,可那晋军却仿若未觉,恶狠狠地冲了过来,一刀刺向他的战马。 怎么会这样?孙恩只听到战马的一声嘶鸣,随即天旋地转,跌下马来,厚重的铠甲溅起飞扬的尘土,一片混沌过后,他隐约见到城楼上有一抹雪白的倩影。 旋即一阵剧痛传来,头颅猛地从脖颈处断裂,而那抹白影也瞬间变成了一片血色。 战鼓隆隆,城楼上将士们胜利的呼喊声响成一片。 “内史大人果然不曾虚言,竟当真请来鬼军助阵!”守城的将士们兴奋地欢呼,全都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将王凝之。 王凝之谦虚的摇了摇头,正准备提及他的侄女玉润,可再看向城头,可哪里还有那个雪白色的影子? 猎猎寒风吹乱了枝头的腊梅,花瓣纷落而下,停在骏马的浓密的鬃毛上。 马车旁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正是方才从城楼上消失不见的白影,还有一个则是扮成翩翩公子的叶绾绫。 “玉润,你当真要走么?”叶绾绫不舍的看向玉润,流露出眷恋的眸光。 “我的阴阳眼已不再,单凭血契驱使这些死侍已是力不从心,何况霸占了这些死侍亡灵这么久,如今也应当物归原主了。”玉润轻轻叹息,握紧手中那包沉甸甸的牡丹花种子,抿唇一笑:“大晋气数将近,我要去燕地求慕容珂打开水晶棺,然后同他浪迹天涯。” 这世界虽大,可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叶绾绫眼眶一红,泪水再也无法控制的落下,轻轻祝福:“那愿你一路顺风。” “恩!”玉润跳上马车,潇洒扬起了马鞭。 马蹄声哒哒,叶绾绫目送着那质朴无华的马车在远处化为一个黑点。 颠簸中,停放在车厢中的水晶棺里,容色倾城的男子徐徐睁开了眼眸……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龙小龙】童鞋以及【沐晚i】童鞋的地雷!能在复更的日子里认识你们真的很开心~还有一直支持我的小莲若童鞋,以及许许多多曾经看过本文还有即将看过本文的亲们!谢谢你们! 完结啦!竟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而是淡淡的惆怅qaq渣寻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笔力有限,非常谢谢你们能够陪我一直走到最后,也希望你们能一同见证我的成长。这本文从开书到断更到完结我也经历了很多,从苦逼的上班党到留学党再到如今的待业狗,渣寻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摒弃掉码字的爱好,想要去写许多许多的故事,只要有人喜欢,我就会坚持!最后厚着脸皮希望亲们能够继续去支持我的新文《掷千金》!最后是完本红包大放送,亲们多多留言,我也会多多发红包呦~ (ps:本章关于鬼军的情节历史上的确有,不过是会稽内史王凝之的臆想,最终惨败,自己也被一刀枭首而亡)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