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江湖》 第1章 《狂笑江湖》 作者:风吟恨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胎动 皮鞭高举,在空中打一个旋儿,“哧”的一声划破虚空化作一道光弧闪电般落下,立时鲜血飞溅,血衣横飞。 被打的是个十来岁少年,满脸污垢,乱发篷衣,双目红肿却依然凛凛生光,夷然不惧地紧盯着皮鞭。每当皮鞭落下便皮开肉绽,他却嘴角含笑全没将遍体鳞伤放在心上,眼内的神光亦更加桀骜,震慑人心。 似乎受此影响,十几鞭之后那挥鞭的魁梧大汉便觉有些心慌意乱气力不足,鞭子落下时已不似先前狠辣,少年看在眼里却意似讥讽的抬头看起了天空,天上稀稀疏疏的排列着几躲白云,有日无光。 就在这时从远处大门边奔进一个中年妇人,神色惊恐,一头扑在少年身上挡住了皮鞭,大叫:“别打了,不要打他了!”语音凄厉,几近疯狂。 “已经这么晚了么,该把晒的被子收回去了。娘。”少年转过头,看着妇人轻声说道。 大汉一时没了主意,垂下皮鞭,望向北首正屋。一人缓步走出,宽袍大袖,衣饰华贵,面如冠玉,慈眉善目,虽然年纪过百却丝毫不见老态。大汉见状垂首立到一旁;老者走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起妇人,见她虽才中年却似饱经风霜一副老态,心里叹一口气,皱起眉头愠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回去!” 妇人兀自挡在少年面前,也不回头背对着老者抚着儿子脸庞,泣道:“我来看看我儿子有没有被人打死,又碍着你的事了?” 老者闻言顿时脸覆冰霜,把手一挥,“给我打!” 妇人愕然回头,不能置信的看着他,旋又低头,幽幽地道:“你当真如此狠心?”说罢也不待老者回话掉转头抚着孩子脸颊轻柔的道:“都是娘的错,不该生你下来受苦。” 少年收回射向老者的愤怒目光,瞧着娘亲,目光渐渐转柔,说道;“娘,都是孩儿不好,您先站到一边,让他索性打死我好了,我没有……” “啪!”那妇人没等他说完,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少年脸上,旋即神色黯然抚着自己打出的五道指痕,道:“是娘不好,娘又打孩子了。” 少年一怔,忍不住目泛泪光,道:“都是孩儿不好,孩儿又惹娘生气了。”说着抬头望向老者,眼中凶光更盛。 老者一见心中怒气越发难奈,暴吼一声:“还不动手!” 持鞭大汉怯懦上前挥起鞭子才要落下忽然看见少年眼中的怒光不知为何竟是迟迟动弹不得了。 老者不由怒上心来,身形一晃夹手夺过皮鞭,抬手就是一记,鞭势挟着劲风呼啸而至。 少年大骇,仰起头急道:“你敢打我娘!” 老者一愣,手上连忙使力,“啪”,鞭梢转向绕过妇人落在少年脖颈之间,立时印出一道血痕。 少年面上红了一红,神色刚刚舒缓了下来,却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溅向老者。他双手被反绑在木桩上,只得以舌尖舔着嘴边鲜血,狠狠的道:“好,好,你很好。” 老者向后退了一退却仍是没能避开,染了一身血迹,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嗖”的一声,又是一鞭挥出! 鞭将及身,中年妇人却突然一闪身劈头盖脸将少年遮了个严实,那老者这次却没能及时收势狠狠的一鞭抽在了妇人后背之上。妇人“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伏在少年身上,动弹不得了。 少年骇然失色,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看看母亲脸色,却怎么也看不到。急道:“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妇人惨然笑道:“没打着你就好。” 老者一鞭下去心内也自后悔,见那少年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恨意似乎越发难解了,心道:“何必如此呢?” 正要命令大汉解去少年身上绳索,一位年纪三十上下的美妇人从正屋走了出来,笑意吟吟的道:“老爷又心软了?” 老者心有不悦,道:“再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美妇人眼角一瞥见二人确已奄奄一息,心中怨气立时消了大半,目光在少年身上逗留了片刻忽觉有些意兴阑珊怏怏不乐,道:“那就依老爷放他们下山吧,过后叫阴师傅好好调教调教他,别总这么没上没下不知贵贱的。” 老者一听,似是大为高兴,拍着美人肩膀道:“这才对嘛,何必跟他们孤儿寡母一般见识。” “孤儿寡母是么?”中年妇人不知道为何重复了这么一句,勉力把头撇向了一边似是不愿看到他们。少年却狠狠的盯着美妇人离去的背影,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老者假装没有听到妇人的呓语,挥了挥手,转身尾随美人而去。先前鞭打少年的大汉连忙跑上前来将少年从木桩上解了下来。 少年搀扶着娘亲,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 大汉上前躬了躬身,小心道:“小人被逼无奈,还请您见谅。趁老爷还没改变注意,您二位还是赶快下山吧。以后,没事不要上来了。” 那少年听了立时一怒,道:“谁要你献好心了!” 妇人却摇了摇头,道:“阿权,你回去吧,别让美姨疑心。” 大汉叹了口气,摇着头默然离开了。 那老者名叫卫君梓,早年曾混迹江湖,以一套自创的飞云掌闯下不小名声,亦因此结下不少仇家,十多年前为避仇家追杀举家迁入蜀中天回山,建设飞云庄,只因山深林密人迹罕至。故外间少有人知,只几个亲朋密友约略知道此事但也不知这飞云庄究在何方。他却不甘寂寞,偶或下山一趟,回来时带上三男两女,收为亲徒,以为后用。 当下那少年扶着母亲一路走下飞云庄,道路两旁流水淙淙,虫鸣鸟叫,二人心内却是心事重重。 妇人忽然叹一口气,道:“志儿,以后你多迁就着他,他纵有不是可毕竟……” 少年不等她说完抢先道:“娘,别说了,我和他从此再无瓜葛,他走他的路,我过我的桥,再不相干。”一时激动,向旁退了一步,竟忘记了搀扶母亲。 那妇人伤得甚重,甫脱儿子搀扶便一个趔趄向前摔了过去,少年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哭道:“娘,都是孩儿不好,你不该来的。”目中忽然透出一股杀气,恨恨的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妇人心里一惊,但知他永远报不了此仇,略微放下心来,说道:“你以后不要把这些仇呀杀呀什么的放在嘴边,那对你不好。” 少年却误会了母亲的意思,点头道:“孩儿知道了。孩儿日后绝不再提此事,只在心里记着便是。” 妇人摇头苦叹,知道儿子心中的郁结越结越深,自己却无力化解不由落下泪来,怕儿子看见又连忙转过头去拭去了泪水。 良久,少年像下了大决心般抬起头道:“娘,孩儿想出去看看,这深山密林,我一见着就心烦,孩儿已经想了很久了,咱们明天便动身如何?” 妇人愣了片刻,看他神情猜到他是要去拜师学艺回来复仇,暗道绝不能让他走出天回山,否则日后铸成大错悔之晚矣,遂为难道:“咱娘俩孤苦伶仃,人生路不熟,却能走到哪里去?” 少年见母亲没有反对悠然答道:“天大地大,走到哪里不成,只要不是这天回山,孩儿凭着一双手一身蛮力也能养活母亲,强似在这里寄人篱下受美姨那贱货的气。”却没有注意到母亲眼角那一抹浅浅的泪水。 妇人看看左近山水眼现留恋之色,心想,他既已动念只怕早晚也会走出这深山密林,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吧,伸手抚上儿子脸上自己打出来的指痕苦笑道:“那也得等我们养好了伤才行啊。可不能这么心急火燎的。” 少年嘿嘿一笑,脸现愧色,道:“我倒忘了娘身上有伤,咱们这就回后山小屋,我去采药给您治伤。” 妇人道:“天也快黑了,明天去也不打紧。”忽然记起一事,问道:“你究竟又做了什么事令他那么生气?”她之所以上飞云庄乃是为了回旧时所住屋中取些东西,却意外听到皮鞭之声,闻声赶去才发生了前面一幕,至于儿子究竟做了什么却是茫然不知。 少年这才恨恨的道:“今天早课的时候他那帮兔崽子龟徒弟将我好生折辱,我一时气不过趁阴先生离开的时候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真解气。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妇人怔怔的望着他,一时没了主意,这就是那个曾经天真浪漫纯真无邪的孩子么?他还会牵着父母的衣角索要糖果么? 第二章孤哀子 回到家里将母亲安顿好后,少年便转身出屋在深山密林之间穿梭往来,时而举头望向对面山崖,时而俯身看向脚下涧底,东寻西觅,南摘北采,忙得满头大汗却还差一味药草。这时日已薄暮,密林间早已不见阳光,少年摸索着向来路行去,不防脚下一滑,身子顺着山势一路滑向谷底,幸好谷不甚深,他这一摔倒到了一个开阔的所在,光线立刻明亮起来。挣扎着爬起来,睁眼看时不由喜不自胜,但见对面山崖顶上一株药草随风摇摆,正是自己遍寻不获的那一味。当下也顾不得疼痛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崖下,却犯起了难,原来崖高数丈,其上竟无一处地方可供攀援,欲要离开别寻一株又怕再也没有,一时进退维谷,着实委决不下。 忽听从刚才自己摔下来的地方传来几声人语,仔细辨听,不似天回山上人,心下暗自纳闷,这么晚了谁人会来天回山? 第2章 他心系草药,也没去多想,在崖下走来走去,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个办法来,正心烦意乱间,忽听身后一老者温言道:“请问这位小兄弟飞云庄怎么走?” 少年一怒回头,见那老者白发银须,也是慈眉善目一脸正气,不悦道:“没见我正忙着么?”话毕也不理会老者,继续望草兴叹。 老者一怔,他行走江湖数十载阅人无数还没见过这么冲的少年,不禁来了几分兴致,仔细打量一看却见他蓬头垢面根本辨不出面容,不禁皱起了眉头,而其身上也是东一道西一道的伤口,似是鞭伤,心内一动,顺着少年目光看去,随即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少年肩膀道:“小兄弟咱们做个交换如何?我给你将药草摘下,你带我到飞云庄走一遭怎样?”心下暗吃一惊,皆因他刚才轻拍数下已然试出少年被飞云劲力所伤,而其之所以仿若无事,亦因自身内力同属飞云一路,且已有十余年之功,可看少年形容不过十七八岁,幼年习练飞云掌可是大忌,卫贤弟绝不为此,难道他是偷学?不由得疑窦丛生。 谁知那少年却转过头来冷冷的道:“你去飞云庄做什么?” 老者见他神色不善,解释道:“老夫师方正,乃贵庄庄主卫君梓昔年老友,今特来相访,别无他意。” 少年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心想果然是他同党,不去理他,又望着药草发愁去了。 老者眼见天色转暮此间亦快无法视物,心内有些焦急上前一步道:“小兄弟贵姓?” 少年见他挡了自己视线怒道:“没姓!想去飞云庄等我拿下那棵药草再说,你让开!” 出奇的,师方正竟不以为忤,欣然道:“那好办。”随手一抖,抛出一物,“哗”,药草应声而落,却飘向远处去了。 少年大怒:“你干什么!”眼看就要上来拼命。 老者一愣,没料到这小小少年脾性竟是如此之烈,当下也不争辩,一跃而起,随手一招,将药草隔空取回,飘然落地,姿态飘逸灵动,煞是悦目。 少年不由心中暗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看他武功不弱,或许尚在卫君梓之上,我正要寻师学艺,不若就找他吧。算定主意,立时怒意全消,欣然道:“老先生武艺如此高明,不知可否……可否收小子为徒?” 他问得直接,老者却是一呆,将药草递过去,微笑道:“小兄弟资质奇佳,本来老夫收你为徒亦是美事,只是我观你心中戾气甚重,学武恐有害无益。且老夫尚有一言,小兄弟从卫庄主处习得的飞云掌未得名师指点之前还是不要继续修习了吧,否则怕有回天乏术之虞。” 少年双目厉芒一闪,暗道:“你这是说我是偷学的得了。”刚要发作看见他手里的药草又忍住了,接过来掉头就走,嘟囔道:“不收便不收,恁多废话。” 师方正一片好心只得苦笑了。 少年走出十来步忽然转身语带不耐的道:“你不是要去飞云庄么,还不跟来!” 师方正闻言撮唇作哨,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啸,虽不甚响,远近数百米之内却定必清晰可闻。 少年脸色微变,喝道:“你做什么!” 师方正知他起疑,微笑道:“老夫尚有几个小徒遗在林内,既然小兄弟肯带路老夫自然应将他们唤来。” 少年“哦”了一声,道:“不要再叫我小兄弟了,叫我孤哀子好了,反正他们都这么叫我。”心中却想,他还有几个徒弟跟来,等会找个机会挫他们一挫,也让他见识一下我的手段,不愁他不收我为徒。 师方正却是另一番感受,哪里有人会以孤哀子为名,此人小小年纪能经过什么大悲大苦之事,那便是存心欺瞒了。看着他满身伤痕,不忍道:“你身上的伤寻常药物怕是医治不好的了,不如我代你求个情,你认个错,就让卫贤弟收了你做徒弟吧。” 孤哀子刚要说话,风声响起,从上面林中越出一人来,看样子四十上下,一身黑色装束,与周围夜色倒是分不出彼此了,只是不知怎地孤哀子忽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强自镇定道“这就是你的徒弟??” 师方正干咳了下,道:“这是我师弟梅仁兴。”说着向梅仁兴道:“师弟,这位小兄弟愿意带路,等渊儿他们过来咱们这便入庄。” 梅仁兴上上下下打量了会孤哀子,见他满身是伤,露出疑惑之色,道:“他?” 师方正点了点头,示意他勿再多言,免生枝节。梅仁兴自然遵从,看向孤哀子的眼神中却有一种奇怪的异芒闪动。孤哀子也正看着他,那奇怪的异芒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竟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正要走向前去,林中又传来了一阵脚步杂乱之声,紧接着就走出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四个身形不成比例的怪物来。 孤哀子一见之下不由大乐,暗道:“好家伙,你们四个凑一块儿倒也有趣。”不由面现喜色,只不好放声大笑勉强忍住。 四人见过师父,师方正也一一介绍了,便向那最高的徒弟卜天高道:“你们二师兄和小师妹呢?” 那卜天高将近有师方正两人之高,似乎甚重礼数,此时不得不努力弯了腰憋红了脸才勉强躬下身来道:“小师妹扭了脚,冯二师兄正扶着她望这边赶呢。!”声音甚是响亮,直震得孤哀子两耳发聋,差点没昏死过去。 师方正显然也没防备,耳边轰隆一响连忙甩了甩头,皱眉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说话的时候小点声,师父我还没老到那样!” 卜天高见师父责备立刻羞红了一个大脑袋,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退了回去。 师方正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孤哀子揉着震得发麻的耳朵,不耐烦起来道:“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要走了,我还得先回去熬药呢。” 师家四徒中瘦的跟麻杆似的张博旁,脾气似乎甚是暴躁,怒道:“你说啥?你再……”却给梅仁兴一瞪这没说出来的后半句硬生生就吞了回去。 师方正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却仍旧微笑道:“小兄弟所受的伤非同一般,寻常药物恐难奏效,若不嫌弃,老夫这儿有一粒白玉丹,尽可拿去。” 孤哀子踏步向前,却不接药,只一瞬不瞬的逼视着张博旁。后者不禁大怒,抡起胳膊照着孤哀子前胸就是一拳,竟是市井泼皮的打法。孤哀子心下冷笑,你的徒弟就这样?随手一掌挥出,暗藏飞云劲,将张博旁震退三步,然后从容走到师方正面前也不管他人表情神色自若的接过丹药揣入怀里,依旧握着药草。 张博旁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三秒钟,忽然跳了起来道:“这不算,我忘了我会武功了!咱们再来!” 师方正一直看在眼里,他正想借着孤哀子之手挫一挫徒弟的锐气是以虽然猜到孤哀子是这般打算却并未阻拦,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节外生枝,向着张博旁假装愠道:“一动起手来就忘了章法,还好意思说。”见徒弟似有不服,又道:“招式你是忘了,可内功还在吧。”说完也不再管他转向孤哀子道:“让小兄弟见笑了,我这徒弟愚笨得很。这白玉丹是我门中疗伤圣药,小兄弟何不马上服用?” 孤哀子本想趁着张博旁叫阵再显摆一下听师方正这么一说倒有些惭愧起来,说道:“我娘亲伤得比我还重,她又不会武功……” 师方正初次见他面现温和,料到母子情深,此子孝极,遂笑道:“不妨,老夫可以再给你一粒,但你得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孤哀子面现欢容却转瞬即逝,神色间也戒备了起来,小心问道:“什么问题?” 第三章初见 那老者师方正又倒出一粒丹药,擎在掌心,正色道:“卫君梓为什么要将你们母子打伤,你是否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孤哀子面色立时沉了下来,道:“你不给就算,我也不差这一颗。”正要掉头离开,忽听林中又起脚步之声,寻声望去,登时一呆,但见一白衣少女蹒跚而来面容姣好,体态婀娜。旁边相扶之人亦是俊眉秀目,腰挂长剑,说不出的儒雅风流,想起自己满身污垢破衣遮体,不由面皮发红,恨不得立即便寻个地方躲了起来。 师方正不理二人径直来到孤哀子面前,将白玉丹塞入他手中,说道:“老夫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我既然答应了你,不管你回答与否,这粒药丸都会给你。” 孤哀子定下神来看向师方正的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气恼的道:“他师弟也就是他小舅子是我师叔。今天文课的时候,他那些兔崽子们联合起来算计我……” 那白衣女子此时正好被搀扶了过来,在师方正身边站定,闻言一惊,失声道:“他们那么多人对你一个?” 孤哀子循声望去,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心想,这声音可真好听。 少女面上一红,轻轻的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低了头又道:“要不也不能把你打成这样,这么多鞭伤,他们都使鞭么?” 师方正道:“贞儿。”他心里疑惑之处着实不少,孤哀子口中所说的他应指卫君梓无疑但他何不直说是卫君梓的徒弟却七弯八转的扯出个小舅子还师弟?卫君梓何时又有师弟了?也没听说她有个弟弟啊。但看此子神色又不似撒谎,事情究是如何呢?见女儿竟和陌生人说起话来,他是名门大家于这男女礼数看得甚重,便喝了一声。 那白衣女子闻言,明白过来,低声道:“孩儿知道了,爹。” 孤哀子却没理会这个,道:“啐,凭他们也能伤我? 第3章 这些伤是给他打的。” 少女露出个疑惑神色,在孤哀子看来仿佛在问:“他是谁?为什么打你呢?” 扶少女出来的那位少年此时才将目光瞧向孤哀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眼神竟是锐利之极。 孤哀子看出了少女眼内的疑惑,道:“他是飞云庄的庄主,他们仗着他的庇佑常常欺侮于我,今趟我终于没能忍住,将他们伤得不轻,他自然轻饶不了我。”忽觉少女旁边的那位二师兄瞧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向他移去,大出自己料外的挑衅道:“冯二师兄是想试试小弟的斤两么?”话才出口立时吓了自己一跳,这次他可没想在师方正面前显摆手段,为什么会这样呢? 少女心中却是另一番波澜,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可能的,连哥哥和二师兄都做不到,他怎么会?目光自然转向身旁的二师兄,却发觉他正全神盯着眼前的肮脏少年神情异样,顺着师兄的目光瞧向孤哀子,不由骇然失色,后者的眼睛中竟透出了些许杀意。恰于此时,孤哀子说出了上面一番话,少女一惊更甚,只因她心里清楚,二师兄已得父亲真传,本门之内,除去父亲与梅师叔外再无敌手,迅雷剑一出更是非死即伤,眼前少年纵然厉害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心内担心尽形于色,望向二师兄,眼神中满是恳求。 却见二师兄目光忽转随和,凑到她耳边笑道:“我有些妒忌他咧。”少女一听露出喜悦和疑惑之色,好像在说:“他有什么让你妒忌的呢?”他却没能看懂,对着孤哀子一抱拳:“大家初次相见,,日后再切磋吧。小弟冯渊,兄台怎么称呼?” 少女望向孤哀子,却见他眼中杀气似乎更盛了,也顾不得父亲的话,道:“冯师兄想跟你做个朋友呢?” 听到她的声音,孤哀子心下一震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赶忙收摄心神,略一犹豫,拱手道:“小弟姓任。”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名字,不说也罢。” 师方正看着二徒弟露出些许赞许之色,似乎对这个徒弟倒还满意,他已经不耐烦再在这里虚耗下去,适机的道“飞云庄在何处,还请小兄弟示知。” 孤哀子看看天色已晚,林外也已夜幕笼罩,挠头道:“这么晚了。嗯,庄外到处都是机关陷阱,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众人取出火折生了火把随后跟随。少女贞儿脚伤渐好伴在乃父身旁。二师兄冯渊故意落后和四个师弟走在一起,借机轻声问道:“那小子什么来头?“看卜天高张嘴要说话连忙举手捂住了他嘴道:“你就不要说话了,德彪说吧,要大点声啊,要不蚊子都听不见。” 那胖子朱德彪闻言使劲吸了口气,把脸憋得通红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冯渊侧耳辨听他说的是:“不知道,……工吧。”中间一个字还是没能听清,冯渊为之气结。 矮子姚曾髙忽然面无表情的尖着嗓子说道:“你和卜师兄商量着换下嗓门吧,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德彪立时瞪大了眼睛吼道:“你,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母鸡嗓!”这回声音倒是蛮洪亮的,连最前头的孤哀子都听见了,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却无意间瞥到了贞儿身上,脸上一红,赶忙转过了头加速前行。 两个人刚要争吵,却听张博旁不忿道:“就凭一个杂工一掌就把我打趴下了?别开玩笑了。” 冯卜姚三人一齐向他望去:“你听见了!”冯渊更是动容道:“真的?” 张博旁道:“虽然当时我忘了用武功,但师父说得对,至少在内力上我是完败了。” 四个人点了点头,均觉面上无光,初次下山与人动手便吃了败仗,今后还如何行走江湖? 冯渊眼中却闪出了奇异的光彩,紧紧盯着前方自称孤哀子的少年,却见小师妹忽然离开师父一蹦一跳的追上了孤哀子与其并肩而行,心下暗笑,这妮子好奇心真这么大,啥事都想打听明白? 贞儿一跳一跳的来到孤哀子身边伸手搭到他肩上,看着他满身伤痕道:“你身上这么多伤很痛吧?” 孤哀子回头看着她搭在肩上的小手愣了一愣,旋即明白,是了,她脚上有伤。转过头去,望着前方深深的黑暗,凄然笑道:“习惯了。”如果习惯了什么样的痛苦都能忍受,什么样的悲伤也都能接受,是这样的吧?他在心里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贞儿却低下了头,本来还想再问的话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二人渐渐分了开来,贞儿来到父亲的身边,幽幽的道:“他好可怜。” 冯渊向四位师弟看看,笑道:“小师妹又慈悲了,师父有难了。”四兄弟明白他的意思也一齐笑了起来。 果然,贞儿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泪花,悲声求道:“爹,卫伯伯待他不好,你可得给他讨个公道。” 师方正一脸讶异的向她看去,此次一路行来,女儿虽曾多次恳求自己帮助一些毫不相干之人,但还从未如此悲声过,心下不解,只得道:“爹爹理会得,放心吧。”说时望了望后面的二徒弟冯渊,意似询问。 冯渊也觉出了蹊跷,见师父询问,只得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心下却沉重起来。 一行九人在林中穿来插去,这时转过一个山包,来到一处空地。师方正诸人当即一愣面面相觑,眼前哪里有什么飞云庄,只一间破草房子而已。 张博旁立时大怒:“你带我们到这里干嘛?飞云庄呢?” 孤哀子眉头一皱,厉目扫去,冷冷的道:“我没说过要带你来,你滚吧!” 张博旁还要强辩被他厉目一扫忽觉遍体生寒只得望了望师父退了下去。 贞儿也是皱起了眉头,不过不解的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向着孤哀子道:“这是你家?” 恰在这时,屋内亮起灯光,一中年妇人扶墙问道:“志儿,这些都是什么人?” 孤哀子向贞儿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屋里,扶着母亲道:“都是他的朋友。” 妇人脸色微变,道:“如此,我不想见他们。你请他们到这儿坐坐,我到东屋。” 孤哀子答应一声,递出白玉丹,道:“娘,这是那白胡子师老先生给的丹药,你拿去服了吧。” 妇人脸色又是一变,瞧了一眼儿子手中的药丸,看似平静的说道:“白玉丹么,你用吧,娘没事。”转过身就要去东屋。 孤哀子抢上一步,道:“娘,师老先生共给了孩儿两颗,孩儿已经用过了,没问题的。”说着把丹药塞入母亲手中,转身出去了。 师家五徒以冯渊为首站成了一堆,梅仁兴似是不喜热闹站在来时转角处的一株大树下仰首向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贞儿仍旧站在门口,见孤哀子出来,迎上去道:“那是你娘亲么?” 孤哀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听师方正语带激动的问道:“你乳名可是唤做天志么?” 孤哀子当即一呆,机械般的转过了头,不能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第四章暗流 师方正闻言大喜,问道:“你真的是卫贤弟的儿子?” 孤哀子却将脸色沉了下来,不悦道:“他是他,我是我!”一转头见贞儿也一脸喜色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嗫嚅道:“我姓任,不姓卫。他的儿子怕是不会住在这里吧?”说到后来嘴角边却还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神色。 师方正看看周边环境,只一间破旧草屋别无他物,说到:“也是。如此是我误会了?我见你会使飞云掌,令堂的声音又似极了老夫的一位故人,她刚才又唤你志儿,我便错认了。说来卫贤弟有个儿子,也唤作天志,该如你一般大,满月之时老夫还曾抱过他,想必小兄弟应该识得?” 孤哀子脸色一变旋即敛去,重新打量了下师方正,慢慢的道“十一年前,我初练飞云掌之时正是他的忌日。” “什么!”师方正闻言大恸,不由倒退了三步。 贞儿也啊了一声,低头抚摸着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神色间竟有些许失落。孤哀子顺着他目光看去不由得“咦”了一声。师家父女同时望向他,问道:“怎么了?” 孤哀子定了定神,淡然答道:“没什么。对了,娘请你们到屋里坐坐,村屋简陋,无以为敬,一杯开水总是有的。我也要到河边清洗一下,回来咱们再上飞云庄。”说完也没等他们回话便转身进屋了。不一会,取出一套衣服,出得门来见他们仍旧呆立未动,犹豫了一下,走到师方正身边道:“师老伯,师老伯?” 他连唤了两声,师方正才回过神来,问道:“嗯?什么事?” 孤哀子道:“娘请你们到屋里坐坐,我去清洗下。” “哦。”师方正应了一声,忽然看着他叹息道:“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卫贤弟给你起的吧?所以你才不愿这样称呼自己,宁肯自称孤哀子?” 孤哀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眼中厉芒一闪即逝,也不辩解,看了看贞儿目光落到那枚玉佩上,似乎有话要说却终于没有开口。扫了众人一眼后,径直走向一处山路。 经过冯渊等人身边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向后者腰间,,见那里除了宝剑之外别无他物,顿觉松了口气。冯渊给他看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任兄?小弟有何不妥么?”孤哀子有些尴尬,笑了笑道:“没。”刚要离开,张博旁突然不耐烦的道:“你动作麻利点,我们还赶时间呢。” 孤哀子本已柔和的目光瞬间转冷,身形一晃,单手照胸就是一掌劈去! 第4章 张博旁不料他说翻脸就翻脸,眼见此掌来势凶猛,自己纵然全神戒备亦未必能够挡下况且先机已失,欲避无从下胡乱抬手就望胸前遮去。蓦地里只觉颈后一紧,眼前晃过一道人影,“砰”的一声过后,身体应声向后抛了过去。虽然摔了个四脚朝天,胸前却无大痛,急抬头看时只见二师兄冯渊亦向自己这边退来,不过却没自己这般狼狈。 冯渊乍见孤哀子目光转冷便知不好,待见对方动手心知师弟不是对手连忙抓了张博旁后颈将他扔到后边,左臂一震,呼的一声顺势挥出一拳,迎向孤哀子单掌。砰!二人手臂都是一震,身体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开去。才退三步,冯渊立即抬起右脚,猛力一坠,硬生生将一只脚插入了地面这才勉力站稳。 孤哀子退了数步之后亦也站定,远远的打量起冯渊,似乎是点了点头。 贞儿见这边突然不知为何动起了手,顾不得脚上疼痛赶忙跑了过来,拦在二人中间,先望望师兄见他已经站好一脸讶色,又转而望向孤哀子他却无惊无喜,这才松了口气,道:“不许你们打架。” 张博旁此时才爬了起来,向师兄道:“多谢师兄。” 冯渊却不理他,目光越过小师妹,向着孤哀子一拱手,不卑不亢的道:“任兄好掌力,冯渊佩服。不知可否给小弟一个面子,不要跟敝师弟一般见识了?” “哼。”孤哀子没有说话,转过身就要离开。贞儿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涌上一股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愫,,出乎所有人料外的喊道:“等等。” 孤哀子停步回头,愕然望来。贞儿却手足无措起来,老半天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的走过去,从怀内掏出一个白玉瓶,递过去,柔声道:“你拿着,这是我们终南师家的五金散,对外伤效果很好的。” 孤哀子伸手接过,看着灯火朦胧下的她,感觉说不出的奇妙,良久才道:“你带他们进屋去坐会吧,我娘在东屋,她不愿见人就别打扰她了。”说罢转身离开。走出十余步,忽然向右手路旁高处的一棵树下望去,梅仁兴正站在那里。孤哀子总觉得这个人大不简单,高深莫测的,想不明白,望着望着心中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压抑郁闷,赶忙加速了脚步。 贞儿呆呆的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黯然转头,这才发觉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立时红了脸,偷眼向二师兄瞧去见他已经转了头怔怔的看着孤哀子离去的方向,约略放下心来。 师方正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才干咳一下,众徒弟醒悟过来拾些柴火在院中生起火来,围坐一堆,都没有进屋,谁也不愿打扰那深山寡居之妇。他们在山中走了一日,早就有些疲乏,这时才得片刻休息,都松了口气,吃干粮的吃干粮,喝水的喝水。 矮子姚曾髙压低了声音向师方正道:“师父,弟子总觉得那任天志怪怪的的,不像正道中人,可靠么?”朱德彪亦道:“总觉得是个危险人物呢。”说时瞟了瞟张博旁,后者两次在孤哀子手下吃亏,第二次更是差点送命此时仍在后怕当中。师方正看看徒弟们,知道他们今天终于吃一堑长一智了,笑道:“知道厉害了?这天下像你们二师兄一样天赋异禀的正不知凡几。不过你们也无需气馁,武学之道也不光靠天赋,勤学苦练才是正道。天赋过高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呢。”说时,叹了口气,像是自语般的低声道:“那少年只怕已经入了歧途,但愿是我想多了。”他这句声音极低,几个人都没能听见,冯渊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更加的阴晴不定了。 第五章杀机 脚步声响,一人由山间小路缓步行来,经过火堆时稍微一停,脸露疑惑之色,望向贞儿。 贞儿借着火光细看那人形容,心内一震,惊讶得张大了嘴合不拢,她可肯定自己不认识此人,但总觉得他瞧向自己的眼神依稀有些熟悉。 师方正却是越看越惊,只觉此人似足了某人,暗道:“奇哉怪也!难道他说谎?” 其余众人则把他看做了不速之客,戒备了起来。 那人似乎觉出了不妥,摇了摇头,离开火堆向屋里走去了。 贞儿忽然站了起来,又惊又喜的呼道:“等等我。”竟随之而去了。 众人正惊疑不定时,冯渊沉声道“是任天志。” 师方正心情稍松,心道:“还有这么巧的?”看向冯渊道:“渊儿是怎么认出的?” 冯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事实上他清洗一番之后我也和师父一样根本认他不出,是小师妹认出来的。”众人愕然,师方正心里却隐隐的冒出了些担忧。 那人从东屋出来,贞儿迎上前去,欣然道:“你现在好看多了,跟我二师兄一样……” 那人伸出食指遮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我娘睡着了,我们走吧。” 贞儿目光却垂了下来,轻轻的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不能让他们听见的。” 孤哀子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心中一荡,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他们好像都认不出的样子。” 贞儿摇头道:“我也不知,你前后变化真的蛮大的。一定要理由么?” 孤哀子一笑道:“你想说什么?” 贞儿再次低了头,声如蚊呐:“刚才在山崖下边你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你怎么知道的?连二师兄都不懂得。” 孤哀子一怔,看向火堆边的冯渊,后者也正望着屋里。孤哀子不知道怎地忽觉有些失落,原来她只希望他懂得啊。望向贞儿,轻笑道:“傻丫头,一定需要理由么?” 贞儿一怔,向他看去,二人目光相触,立时会心的笑了出来。 贞儿又道:“你以后不要再叫自己孤哀子了,好么?这名字不好。” 孤哀子道:“那我以后就不叫这个了,我还是任天志。其实我也不喜欢那称呼,只是除了娘以外他们都那样叫时间长了我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快忘了。” 贞儿叹口气,道:“那是他们不好,爹已经答应为你向他们讨个公道,你也不要再恨他们了好么?” 任天志脸色登时一变,然而面对贞儿却又不忍拂逆其意,只得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答应你,不过,他们要是仍旧不知好歹,你却不能怪我。” 贞儿见他脸色几番变化知道他仍旧有所保留也不便强求,轻叹道:“好吧,我们走吧,爹爹自会当面分解此事的。” 任天志刚想走忽又站着不动了,苦笑道:“我这样上去,你爹一不在身边我不被他们打死才怪呢。” 贞儿怔了怔,明白过来,不好意思道:“我忘了你才刚把他们揍了,怎么办呢?他们没那么猖狂吧?” “谁知道呢?”顿了顿,任天志又道:“算了,走吧。” 贞儿忽然拉住了他手,狡黠的问道:“你喜不喜欢玩捉迷藏呢?” 任天志怔住了,问道:“捉迷藏?那是什么东西?我没玩过。”说着,神色逐渐黯淡下去,显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见他如此,贞儿也收敛了笑容,从怀内取出一物,在他面前一晃,说道:“你戴上这个,他们就认你不出了。” 任天志接过来,只觉那物入手滑腻,摊开看时却是一张人皮面具,少年心性,立即便往脸上戴去。 贞儿道“这个是我做的,还可以吧?他们跟我玩捉迷藏,我总是输,后来缠着娘学了这个法儿就一次也没输过了。,来,我帮你戴上。”说着便伸手向他脸上摸去,将各处边角与他面皮和好,不露一丝破绽。 任天志闻着她身上如兰之气,被她摸得脸上也痒痒的,目光不自然的转往他处,脑海中忽然现出了另外一个身影,不由的心中一阵酸痛。叹道:“我自己来吧。” 贞儿没有理他,自顾摆弄着,少时大功告成,欣然道:“好了,真像啊。” 任天志摸摸面颊,感觉怪怪的,颇为不适应,闻言问道:“像什么?” 贞儿却笑而不言,一闪身绕到他身后,道:“一会就知道了。”猛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他直推出了草屋。 高矮胖瘦终南四怪闻声看来,讶然呼道:“大师兄!?” 任天志稳住身形,转头回望,忽觉有些目眩,贞儿仍旧立在草屋当中,灯火朦朦胧胧的映照着她巧笑倩兮的身影,这一刻任天志只觉得如在梦中,如果从此不醒,后来的一切是否就不一样了呢? 贞儿笑嘻嘻的走出了草屋,来到任天志身旁,笑道:“怎么啦?嘻嘻,他们都把你当成了我大哥了。”伸手在任天志面前晃了晃。 任天志这才回过神来,见着这样一只笑脸呈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又是一呆:“有时间教我玩捉迷藏吧?” 冯渊看看四个师弟,苦笑道:“是任天志。这是她玩捉迷藏的鬼把戏,师娘教的。”四人恍然,却同时抱怨道:“我说怎么老输呢,原来这样啊。”看向任天志的眼神不知为何却多了几分怒意。 贞儿一跺脚踩了任天志一下:“都是你啦,以后没得玩了。”快步跑到父亲身边,收止笑容道:“爹,你答应过的事……” 师方正心下不悦,沉声道:“爹没忘。”转向任天志道:“任贤侄,我们走吧。” 任天志以为他不高兴自己扮作他儿子的模样,歉然说道:“师老伯,要不,小侄还是做我自己吧。”说着便要摘去面具。 “不要!”贞儿急呼了一声,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显然注意到了什么。 任天志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师方正略含怒意的道:“不用了,我们走吧。” 第5章 冯渊看看师父,看看任天志,走了过去,对任天志道:“任兄,我和你在前面走吧,来。”拉着任天志走到前面。经过四怪旁边的时候,朱德彪嘴唇忽然动了一动。任天志立即变了脸色,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他,却没有发作。后者一见直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张博旁一看不妙料是这位师兄对任天志扮作大师兄的样子不满发了牢骚惹怒了他,自己虽然同样不满但两次吃亏于他已经破了胆,连忙拉着朱德彪到了后面,心下却也奇怪,这任天志耳力居然这么好? 他哪里知道任天志在这一瞬之间已经转了数个念头,你们与卫君梓一路,亦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我便打不得杀不得么?眼内厉芒一闪刚要动手忽又转念,师方正的武功与卫君梓相比应在伯仲之间,若能挑拨你们两虎相争,卫君梓纵是不死亦必重伤到时我再,嘿嘿,心下盘算已定就只哼了一声,看着拉着自己胳膊的冯渊,目光逐渐转冷,一甩手将他甩开,道:“你认得路么,也走前面?”一抬头,看见了后面的贞儿,心里一痛,“顶多我早点出手吧”,不敢再看她,转身上了山路。 身后的草屋里又亮起一盏油灯,没有人看见…… 第六章陷阱 师方正紧紧跟在任天志的身后,感受着他那深加收敛的煞气,暗下决心,此间事了便即回山,绝不多所停留,女儿的好奇心实在太盛。 转过几个山坳,眼前现出大片密林,枝繁叶茂,有风吹过沙沙作响,间或传出几声夜枭的鸣叫,瘮人心魄。贞儿快走两步,来到父亲身旁,难掩惧色。 面前有三条路,正北一条直通密林,另外两条却似岔路通向东北西北斜入林中。任天志略一停留踏上东北岔路与正路之间的无路之处,回过头来向师方正一点头,道:“无道方是正道。” 师方正会意向一众门徒道:“小心跟随,勿要落后了。“ 所经之处荆棘丛生,显是许久无人走动,百来米的距离,几人走了近一盏茶时间。。 来到密林近前,任天志却又停步不前了,再次犹豫起来。师方正靠近几步问道:“怎么了?” 任天志皱起眉头,道:“明早来就好了,现时林中机关启动,只怕寸步难行,师姑娘脚上又有伤,我怕……” 没等他说完,贞儿摇了摇手,笑道:“我没关系的啊,敷了药已经不疼了。” 任天志知道她在逞强,刚才在荆棘丛中他数次回望发现她都在因痛咧嘴,此时又岂会突然好了?冯渊亦自担心,向师父道:“师父,不若我们先在林外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也不急这一时。” 师方正看看贞儿,见她额上正挂着一滴汗珠,心下疼惜,说道:“那就明日再走吧。” 任天志向冯渊看去,想起自己刚才对他种种,不禁有些自责,却无奈说道:“这密林后面就是外庄。”说到这里却突然哼了一声,接着道:“我白天就是在那里被抓的。其后便是落魂谷,谷后才是内庄。那落魂谷设计奇巧,内中机关暗道更是只有深夜才能关闭开启。如果我们在此停留一夜,便只能明日深夜过谷了。况且此处蛇虫猛兽颇多,我们来时匆忙未带驱虫之物,实在不宜久留。依我之见,今夜我们便当穿过此处,在外庄歇宿一宿,庄丁们自会打开通路,白天我们就能到达内庄了。”说完看向师方正,等他决断。 师方正叹了口气,看向师弟梅仁兴,问道:“仁兴,你的想法呢?” 梅仁兴正望着密林深处,闻言道:“全凭师兄做主了。”说完就又继续看着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出神了。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任天志望着梅仁兴暗自思量。 师方正见师弟没有意见,道:“看来似乎也只能如此了,那我们进林吧?” 任天志回过神来正色道:“且慢,我尚有话说。刚才我已说过,无道方是正道。那三条路也都能入林,却是死路,即便到得林边也见不着此处生门。但,我不知道你们外间机关如何布置,此间却是生门险过死门。所谓死门不过阻人前路,生门却是断人生路,只是暗中留有空门而已。你们不知厉害,待会入林必须紧跟我身后,草木藤蔓,千万勿碰。” 看到见面以来一直气焰嚣张的少年突然如此慎重的神情,师方正亦不由平添几分紧张,小心问道:“卫贤弟何时这般厉害了?” 任天志已经转身入林,边走边道:“他哪里有此道行?是阴先生设计的。嗯。今天是七月十五,月望,该这样走。” 师方正诸人紧紧跟随,林中小径丛杂,不时有些飞禽惊起,却无半个走兽,也是怪事。 这时任天志刚转过一株大树背后,忽听身后喀喇一声,当即怒道:“你干什么!” 朱德彪红着脸道:“这些枝干当着路了我过不去,所以……”他身形宽大低不下头弯不下腰而任天志所走全是犄角旮旯的空当,情有可原也是实情,可是任天志却不理会得这些,眼内神光乍现,杀气瞬间就传了过去,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向他逼去。师方正亦是心头火起,反手就是一记掌风,啪的一声,在徒弟脸上扇个正着。朱德彪一个踉跄退后一步正好被卜天高扶住,脸上立时肿起老高,抬起头来,满眼怨毒的盯着任天志。卜天高见他神色不对连忙拉住,怕他惹祸。冯渊亦求情道:“师父,任兄,算了吧,也不能全怪师弟。反正也没酿出大祸,我看……” 他话还没说完,林中不知何处突然又传出一声“喀喇”,任天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朱德彪,大吼一声:“快回原路,迟恐不急!”一时之间“喀喇”之声大作,众人哪里还不明白,五弟子齐向原路快速退回。师方正忽然想起女儿脚上有伤怕她出事,回身一望见距离稍远恐不及相救,忙道:“师弟带住贞儿!” 梅仁兴一愣醒悟过来,刚要伸手去抓贞儿胳膊,嗖的一声一箭射来,劲道雄浑有力,也不及细想手臂向外一翻,“啪”,将箭枝硬生生拍成了两段,再要伸手去抓贞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无数劲箭呼啸而至,无奈之下,只得脚尖一点,向来处掠去,却没忘记回手打出了一记掌风。 “嗖”!被梅仁兴拍断的半截断箭擦着贞儿脸颊射了过去。贞儿吓得面色惨白,急向林外奔去,不想地上老树盘根错节将她一绊绊倒,触动先前脚伤,一时之间竟是站不起了。 如蝗箭矢呼啸而下! 任天志先头带路离入口已远,料来是奔不出去了,刚要转身忽见贞儿摔倒不由大惊,大叫一声“趴下”脚尖一点地迅速掠了过去。 贞儿正挣扎着想要站起,闻言虽不知道他是何意思仍然趴了下去,才刚低下头来,便听脑后呼的一声刮过一阵掌风,,将射来的无数乱箭尽数刮飞,却是梅仁兴临退时拍出去的那一掌。 任天志左闪右躲避过数支劲箭终于掠到贞儿身侧,随手一带将她带起。“嗖嗖嗖”,三支劲箭擦肋而过,暗呼一声侥幸,连忙向来路奔去。 砰砰砰!三支劲箭钉到树上。 啪啪啪!三根藤条应声而断!! 喀喇!吱!前方的树木哗啦啦开始倒塌。任天志再要望回赶可就难逃被压死的厄运了。当下暴喝一声:“退到林外。”自己则反身向密林深处弹去! “扑通”,“扑通”,数声过后,沿他们走过路线两侧无数参天古木轰然倒地,声势惊人。 师方正长舒一口气,惊魂稍定。他们终于在最后一刻奔出了密林,没有全军覆没。此时,密林边缘一片狼藉,巨木枝干交错相杂,兀自颤动不已。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独独少了爱女贞儿向导任天志,心下不禁添了几分黯然之色。冯渊透过颤抖的枝干焦急的望着密林深处,目光竟有了几分呆滞,,喃喃的道:“他们怎么会出不来呢?怎么会?” 朱德彪捂着依旧生疼的半边脸颊,怯生生的道:“会不会是他故意设计我们劫走小师妹的?那小子看小师妹的眼神老是怪怪的。” 姚曾髙此时却把眼睛一瞪,扯着他那母鸡嗓道:“得了吧你。他又不是没事先警告过我们,是你硬去攀扯那藤条的。” 朱德彪理屈,没有搭腔。卜天高道:“都不要怪来怪去了,进去找找吧。真是奇怪,那机关怎么隔了那么久才发动?” 师方正却将他们拦了下来,道:“先不要进去,里面危机重重,说不准还有未启动的机关,别白白送了性命。”虽然担心女儿安危,但毕竟是前辈师长,他可不想再有人失陷其中了。 梅仁兴一直一瞬不瞬的盯着密林,突然沉声道:“他们出来了。” 四怪一齐站起向林中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愕然。冯渊也只模模糊糊看了个轮廓,但敢确定是那二人无疑,这才放下心来。 看见二人无恙,师方正也松了口气,。 “啪”,似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众人心里又是一紧,但紧接着便听里面有人喊道:“师老伯,你们没事吧?”正是任天志的声音。 师方正连忙应声,这时已能完全看见他们了。任天志横抱着贞儿在断木丛中东穿西绕,不多时便走了出来。 冯渊惊喜交集,快步迎了上去,道:“任兄,贞儿她?” 任天志看了贞儿一眼,自责般的道:“林中太黑,我摔了一跤把她摔晕了。冯兄,你扶着她。”说着把贞儿放了下来。 冯渊赶忙上前扶住,突然感觉不对,骇道:“任兄,你!” 第七章江湖 任天志不理他,转身瞧向朱德彪,目中杀气瞬间暴涨,一字一顿的道:“你做的好事!” 第6章 一步步逼了过去。 冯渊手里扶着贞儿脱不开身,连忙向卜天高等人打了个眼色,三人这才注意到任天志身上那充盈的杀气,连忙闪身挡在了朱德彪身前。任天志又是一声喝道:“滚开!”三人心中害怕,却兀自拦着未动。 梅仁兴却突然出手了,任天志只觉得面前一晃,右手脉门已经被他捏在了指间,不由面色大变,急道:“你做……啊!”胸口顿时如受雷击,一股阴寒内劲亦透体而入,击散了他刚刚提聚起来的先天真气,魂飞魄散之余连忙重新提聚真气妄图反击。 梅仁兴忽然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渐渐减弱了侵入他体内的劲力,却并不放手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任天志徒劳的挣扎着。 “啊”,师方正在贞儿人中掐了一会,后者吃痛终于醒了过来,刚朦朦胧胧睁开眼便凄惶喊道:“师叔,不要伤他!” 梅仁兴闻言松手,将任天志向旁一推,露出个难得的暧昧笑容,看得后者背脊生寒时方才说道:“小子飞云掌竟有如此火候,难怪抵得住渊儿全力的一掌,他们败得也不算窝囊。”说完又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方才,师方正一副心思全在女儿身上没注意二人何时起的争执,这时才将女儿交由冯渊照顾,来到任天志身前,道:“既然大家都没事,此次就算了吧?” 贞儿亦道:“任大哥你就不要怪他们了好么?朱师兄也不是有意的。” 任天志冷哼了一声,道:“哼,走吧,只是谁要是再毛手毛脚的我可不奉陪了。刚才走过的地方我检查过已经没有机关了。” 冯渊道:“任兄既然知道机关所在,何不将它破了去?” 任天志向他看去却见贞儿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身前,冷哼一声,道:“说到底我仍是飞云庄的人,为什么要为了几个外人破了自家的机关?再者,只有到了总机关室才能将他们尽数破除,想在这里下手,我还有老娘要养呢。” 贞儿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意识到了什么,面上一红勉力挣起,离开冯渊胸前,掩饰道:“刚才那些箭为什么不射胖……啊,是朱师兄呢?却专来射前面的我们?还那么久了才发动,真怪。”她平时便是以身形称呼自己的高矮胖瘦四位师兄,临下山前师方正还特意嘱咐她在人前要注意称呼,此时一时情急便叫出了胖师兄。 任天志见她独自站起,心下倒觉得自己有些不该了,转过头去,边走边道:“这便是这些机关的厉害之处了。刚才我如果没有失态,你那位胖师兄那时怕是就走到了我们那个位置了吧?到了那个距离,除了你爹和你师叔有几个人有把握能够在树木崩塌前逃出去的?” 想起刚才的情景兀自有些害怕,贞儿不禁抖了下身子,心说:“你不就出去了么?啊,如果进去也算出去的话。不过,你对这里还真熟悉呢”又看了下周围的环境想要同样熟悉一下这里却还是被这可怖的现场吓住了,只得作罢。 师方正却若有所思的问道:“这阴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呢?这江湖之上精通机关暗道的能人老夫也知道不少,却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任天志冷哼道:“江湖?多大的江湖?我在这里,便以为这里就是整个江湖了。” 此话一出,众人尤其是冯渊的眼前却是豁然一亮,仿佛蒙昧多年的阴霾突然照入了一线曙光,从此生意盎然。梅仁兴打量任天志的眼神亦多了一丝异样的神采,是惊讶是亢奋? 任天志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说着:“飞云庄上他是我第三个厌恶的人,不过此人才学确实人间少有,这密林里的机关便是一部活阵图,月月不同,日日不同,幸亏他不会武功,不然,哈哈,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无所不能么?”师方正暗自嘀咕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贞儿心下揣测,他第一个厌恶的八成便是爹爹的好友,却不知道这第二个是何方高人?冯渊紧跟在后面,随时注意着她的情况,生怕她再伤着了。 一行九人二进密林,再也没有人敢乱动一物乱走一步了。月光隔着叶隙投射下来,昏昏暗暗的,微风吹起,只有林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传来几点隐隐约约的火光。任天志停下步来,向师方正道:“怕是有麻烦了。刚才一定惊动了守在外庄的庄丁,现在我们怕是被认作了敌人了。我戴了面具他们认我不出,师老伯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师方正回过头看了看朱德彪,硬着头皮道:“过去再说吧,贤侄告诉我走法,前头太危险,还是我打头阵吧.” 任天志道:“我都带到这里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说着踏步上前。 二十多只火把噼啪作响,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出口已经是被团团围住了,人人刀出鞘,箭上弦,二十多少壮庄丁严阵以待。 “喂,干什么的?”有人老远喊道。 师方正在任天志肩头拍了拍,示意他不要说话,扬声道:“终南山师方正,特来拜见老友,烦请通传一声。” “原来是师前辈,小可卫清,烦请前辈亲赐一物,以为证见,不然小人不好通传。” 师方正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下不悦,向冯渊道:“渊儿,上剑。” 各人这时已经走了出来,冯渊解下腰间佩剑,双手奉上。那卫清兀自站在林外石阶上,居高临下,单手就去接剑。冯渊立时一怒,刚要发作,忽又忍住,终于理解了任天志为何如此讨厌这里,待对方接过宝剑,转身便要离开。 不料那人却忽然冷笑一声,道:“这算什么证见?一把烂剑。”冯渊心底又是一怒,嘴角抽搐了几下,强自忍住,看似平静的来到后面的任天志身旁,沉声道:“我差点没能忍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任天志嘿嘿一笑看看师家众人发现没一个脸色好看的,不由心下大乐。贞儿看见了恼道:“你还笑,这人真讨厌。” 师方正铁青了老脸不耐烦的道:“卫君梓见了此剑自然明白。”心下已经动了肝火不再称呼卫贤弟了。 “铮!”卫清拔剑出鞘立时有一道寒光直透双目,逼得他不得不立马闭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目,赞叹道:“好剑!”连忙还剑入鞘,不敢再直视于它。 张博旁露出个轻蔑的神色,嘲笑道:“你又认得这是好剑了?” 卫清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会,将剑随便交给一名手下,道:“回去禀报庄主,终南山师前辈来访。”待那人去后,跳下石阶,让出外庄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夜已深邃,庄主今晚恐不会下山迎接前辈了,就请到内里委屈一宿,明早庄主或会下山也未可知。”说到后来,嘴角竟咧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 第八章挑衅 当下众人进了外庄,卫清安排住处,各自安寝。任天志戴着面具,卫清亦未认出。问起何以穿过密林,师方正诸人含糊其辞,卫清心下狐疑,也不便过于深问,只加强了夜间巡视。当夜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早,卫清派人送来早点。饭后众人聚在一起,师方正执意进庄,卫清再三推脱不住只得相携上山。后面落魂谷内机关已于昨夜关闭,杀气收敛,道路两旁流水汤汤,鸟鸣幽幽,倒也有几分仙境模样。众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赶路,其乐也融融。贞儿脚伤渐愈,一蹦一跳,好不快活。冯渊亦放下怀抱与师弟妹们说说笑笑,闹作一团。只有任天志却落在后面,踽踽独行,像似满怀心事,只偶尔偷瞧下贞儿,心下叹息。后者年少无知,一觉之后早将昨日事情忘却脑后,自在玩乐。 卫清一早便收到消息庄主将会亲临外庄迎接贵客,因此态度大变,极为殷勤,与师方正走在前头,不时谈些庄中琐务,无关紧要之事。梅仁兴依旧板着脸随在身边,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冯渊终是心性稳重,说笑之际不忘察言观色,见任天志一人堕后面色飘忽不定,心下起疑,唤道:“大师兄,大师兄?” 任天志浑然不觉。 师方正卫清听到喊声转过身来,一脸不解之色。 冯渊看看任天志,转过头来对他们说道:“大师兄身体不舒服,没什么的。”说着快步走到任天志身边,高矮胖瘦以及贞儿也都跟了过来。 卫清道:“回头到庄上休息一下吧。”转身和师方正继续前行。后者远远观察了下任天志脸色,什么也没发现。 冯渊见二人走远,松了口气,拍下任天志肩膀道:“师兄?” 任天志这才醒起,自己现下是师方正的长子师剑铭,答道:“没什么。” 冯渊将信将疑,贞儿走上前来,道:“大哥是因为贞儿不高兴的么?” 任天志摇头苦笑,道:“哥哥怎么会因为妹妹不高兴呢?我只是在想,我这样上山,待会你们要怎么跟那个人解释?”说时,把手向前一指,一股杀气瞬间涌上眉头。 众人随他手指看去,不远处山道上一人正急掠而下,边走边哈哈而笑,似是十分欢喜,距离师方正尚有百来步时,便大叫道:“我说这几天喜鹊为啥总在枝头叫,原来有贵客临门,这刮的是哪阵风,竟将你老弟吹到这天回山啦!” “卫君梓?”冯渊看着那人向任天志问道。任天志点了点头,向前面赶去。贞儿忽然有些失落起来,没有再说话。 师方正大笑迎上,道:“当然是东北风。你老弟躲在这天回山逍遥快活,可累得兄弟我好找啊。” 第7章 百来步的距离,二人眨眼间就抱在了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 众人来到眼前,卫君梓看到了梅仁兴,问道:“这位是?” 师方正放开他,道:“这是我同门师弟梅仁兴,向来不下山的。你又从来不肯到我那里,没见过是理所当然的。” 卫君梓眼内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大笑道:“每次见你都得喝茶,那东西淡得出鸟来,要去了你家那还得了!”与梅仁兴略一施礼,向着一众少男少女笑道:“都是世侄儿们吧,到了师叔这里,师叔请你们喝酒,让你们师父自己喝茶去!” 高矮胖瘦闻言大喜,贞儿见他说得有趣,望向任天志小声嘀咕道:“也不怎么讨厌嘛。”任天志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贞儿见他生气了,嘟起来嘴巴,向冯渊看去,后者却露出了一脸凝重的神色,对着任天志的背影似乎点了点头。 师方正心情舒畅一一介绍:“这是我二徒弟冯渊,这小丫头是小女玉贞,调皮的紧…………”独独漏了任天志这个“儿子”。 卫君梓一一看去,不住点头,看到贞儿的时候却愣了一下,眼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她腰间的玉佩,笑容立时便僵住了。贞儿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不解的道:“卫,卫师叔?”卫君梓回过神来,向师方正笑道:“真像啊。”师方正一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卫君梓也似被勾起了什么心事摇了摇头,转过脸的时候正好看见任天志,见他目光有些异样依稀哪里见过,心中一震,问道:“这位是?” 师方正看看任天志道:“犬子剑铭。”卫君梓点了点头,道:“这么大了啊,上次见面还没到我膝盖呢。” 任天志知他起疑,变了声调说道:“师叔见过剑铭?” 卫君梓呵呵笑道:“那时你还小呢。”说完拉起师方正胳膊,向山上走去。 师方正笑道:“贤弟的活阵图可够厉害的,险些把为兄丧在里面。” 卫君梓一怔,站住了正色道“我正要询问兄长呢,如何过得密林?小弟可是花了不少精力布置唯恐仇家找到这里,不料兄长竟不费吹灰之力就过来了。” 师方正刚要开口,任天志抢先答道:“有人指引我们入林的。”师方正一行八人脸色大变,连同卫君梓一齐看向任天志。 冯渊以为他只是一时口快误说出来,补救道:“师兄是说……” 却被任天志冷然打断,只听他说:“冯师弟不是也见过那自称孤哀子的少年么?” 卫君梓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冷冷的道:“是他指引你们过来的?” 任天志踏前一步,迎着他的目光道:“正是!” 师方正此时却是心念电转,忽然之间明白了任天志的用意,不禁有些后怕,见卫君梓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点一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 卫君梓没有继续听他解释而是转向任天志问道:“他没有说别的么?” 任天志明显话里有话,说道:“难道他有什么别的话该跟我们这些外人讲么?还是您做了什么对他不起的事情?” 卫君梓心里一惊,看向他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贞儿不禁有些害怕,心内抖了几抖,自言自语道:“好可怕的眼神。”良久卫君梓哈哈大笑:“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惧虎,强将手下无弱兵,师兄有子如此,可喜可贺。”说完,楼起师方正肩头就想离开。 任天志却不肯就此罢休,追逼道:“师叔还没回答侄儿呢。” 卫君梓一回头,眼内神光乍现,沉声道:“此人不过庄中孽子,其母行为不端,与人私通而生子。我姑念其在庄日久,容留至今,不想他心怀怨怼,近日更是假冒小儿名姓造谣生事。昨日方被我教训一通,料想你们是被他骗了。”他说得义正词严,任天志心内却是火冒三丈,当场便要发难,忽觉衣角被谁牵了一下,掉头看时却是贞儿,无名之火顿时消了大半,见冯渊也在向自己点头示意,心下略微感动,转过身时已经冷静下来,道:“如此我们是误信人言了,还请师叔见谅。” 卫君梓哼了一下,冷笑道:“好说,江湖上多是满口胡言之人,贤侄日后在外行走可千万小心在意了。” 任天志恭恭敬敬的道:“小侄受教了,江湖上岂多满口胡言之人,表面仁义道德背地为非作歹之徒亦是不少。” 卫君梓不知道他意有所指,只当他一时有感而发,见师方正似乎有话要问,笑道:“我知道老哥有话要问,可否等到庄上咱兄弟坐下来,无论喝酒喝茶,小弟奉陪到底?” 师方正数次想要问话皆被任卫二人打断,此时也只苦笑道:“好吧,再磨蹭下去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喝上弟妹亲手泡的好茶了。” 依然笑着的卫君梓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伤痛,他却没有看见。 第九章作客 庄门在望时,飞云庄上下人众尽皆出迎,深山僻壤竟也有百十号人,排场之大,倒颇出师方正料外。 张美姨身着淡红绸衫,缓步下阶,来到师方正面前,施礼道:“贱妾张氏见过师家伯父。” 师方正一怔,皱起眉头向卫君梓问道:“贤弟这是?” 卫君梓见是张美姨,心下不悦,轻声道:“这是小弟二房。”接着扬声道:“这些都是小弟门人子弟,为了这一天,小弟可是苦苦等了十几年啊。” 师方正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即变了脸色,怒道:“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弟妹呢?哪一个是天志?” 卫君梓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望着天空良久才道:“十八年前小弟避居此地,本也安乐,谁料想一年后志儿忽染重疾,年幼体弱,药石难进,不久便夭亡了。师妹她伤心情切,思虑过度,一年后亦随之而去,单剩小弟一人孤苦伶仃。” 师方正疑心大起,望向任天志,二人之言明显不符。 任天志却似乎不屑解释,掉头望向旁边,目光与一锦衣少年相触,立时怒火中烧。师方正顺着他目光看去,心里登时一震,那少年面庞形容身形体态,竟与任天志有八分相似只是稚气未除,联想先前种种,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你可骗得我好苦啊,不过尚有少许疑虑,便暂且静观其变。 那少年感觉气氛有异,望任天志看去,见他神色心下甚是不解,问道:“这位哥哥认得小弟么?不才卫世充。” 任天志却看也不看他了,转过身去自和冯渊说话。 卫君梓看在眼里想起刚才情状,大感不妥,却想不出来这眼前少年究竟有何问题,拉着师方正进了山庄,众人随后也跟了进去。 张美姨待任天志从身边走过忽然抬起了头,浅笑嫣然,低低的道:“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任天志戛然止步,转过头不能置信的看着她。张美姨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快步从任天志的身边穿过:“果然是你,呵呵。” 从始至终她都极力压低了声音,只有任天志能够听见,声音极小带给任天志的震撼却比卜天高在崖下的初次亮相深刻得多了。 连卫君梓都骗过了怎么会在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妇人面前被看穿呢? 冯渊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任天志回过神来答道:“没什么。应该不会的。”冯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脸色一沉小心问道:“刚才,你为何要说出孤哀子来?”任天志知他仍然心怀芥蒂,沉声道:“你们不了解他,其他的任何回答都会使他疑虑更甚。”冯渊沉默片刻,道:“这答案勉强还能接受。” 忽然面色一沉凑到任天志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不要做出让小师妹伤心的事,不然我不饶你!” 任天志一愣,转过头道:“这算警告么?”冯渊呵呵一笑道:“你就当他是吧。” 贞儿这时凑了过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二人互相看看却不说话了。贞儿便自己说道:“那些人真讨厌,老是对四位师兄指指点点的,那个姓卫的就更讨厌了,老往人家身上瞟,真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任天志回头看去,高矮胖瘦四人正对着一干飞云庄弟子怒目相向,忽然觉得他们也有些可亲了,对着四人微笑了下。四人却是“受宠若惊”,连忙低起了头,自顾走路,再也不敢抬头了。 又向卫世充看去,见后者一双眼睛仍在贞儿身上转悠,不禁动怒,却只哼了一声,道:“有一天我会那么做的。”贞儿只是随口说说,不想他却当了真,忙道:“人家只是说说,你可不要当真了啊。挖人眼睛,那得多疼啊。” 任天志以笑作答,没有说话。 转过几处回廊,客厅赫然映入眼帘。内中一人快步奔出,远远笑道:“久闻终南山师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小弟张仁世,乃是庄主妻舅。” 师方正见他出来行礼刚要回礼听他说是妻舅想起张美姨来立即拉长了脸,随便一摆手道:“我不认识什么妻舅。”说完看着卫君梓不说话了。卫君梓一张老脸大是尴尬,看着同样一脸尴尬的小舅子,网只得问道:“宴席准备得怎么样了?”后者应道:“随时开宴。”心下煞是不解,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这位贵客了? 宴席分成了上下两桌,上席是卫师梅张四人,任天志诸人则与卫世充等一干飞云门徒坐于下席,席间以珠帘隔开,庄内女眷则尽数回避了。 卫君梓哈哈大笑,道:“诸位远来是客,今日就请尽情饮酒,不醉不归。 第8章 师兄,现在还要喝茶可就不对了哈。世充,代我好好招待诸位世侄,有一人没躺下你就给我去找阴先生领罚去。咦,仁世,阴先生怎么没来?” 张仁世回道:“阴先生说他不喜热闹,改日再向师先生谢罪。” 师方正笑道:“好说,好说。”心下对这阴先生越发好奇起来,低头看见了摆在面前的大碗,不由发起愁来。 卫世充听了乃父之言,当即捧起酒坛,将一个大碗斟得满满的,砰的一声放在贞儿面前,痴痴笑道:“师小姐,请。”一众家丁亦跟着起哄。贞儿面色红涨,心下大恨。高矮胖瘦四个人同时站起,立马就要发难。冯渊却向四个人摆了摆手,笑道:“主人尚且滴酒未沾,客人怎好先干为敬?还是主人先饮吧。”说时,慢慢伸出右手食指,在桌子边缘轻轻敲了一下,接着伸出中指,同样又敲了一下,那碗中酒水先是一荡随即射了出来,恰好落在卫世充碗内。冯渊看着卫世充,一脸笑容,将右手一摆道:“请!” 他这一手功夫耍得极俊,卫世充当场就被镇住,环顾飞云庄内除了乃父哪个能够做到?众庄丁亦是同样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任天志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站了起来,左手端着一个空碗,慢慢来到卫世充面前,右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向着那满碗酒水努一努嘴,道:“看着哦,我只耍一次。”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摆了一摆,轻飘飘的落在桌子边缘,立时便有一只酒柱蹦起,恰好落入任天志左手的碗内,和冯渊一样也是一滴酒水也未溅出。 做完这些,任天志看看冯渊,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卫世充,悠然说道:“冯兄说的对,主人是该先干为敬,只是,嘿嘿。”忽然凑到卫世充耳边悄声说道:“喝了这碗酒,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可要看仔细了哟,我只给你看一次。”说完哈哈大笑,一仰头,将一大碗酒喝了个精光,酒水顺着他的脸颊洒下了不少,以至于满头满脸几乎全是酒水。 只是,只是那满脸的酒水里面分明也混杂了多年的泪水,谁又看到了? 第十章凤凰 冯渊见他神色不对,心内一动,连忙站起,急道::“任兄,不要!”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冯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还要上前,任天志右手向前一指,道:“冯兄你别动!”左手扔了破碗抚上额头,擦了擦面上酒水,放下手时,已经除去了面上伪装。 众人一看,眼前哪里有什么师剑铭,分明是那个孤哀子任天志么! 冯渊又要上前,却被什么拉住了,回过头看时,却是贞儿。师玉贞低了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双手死死的拉住了冯渊的衣角,死死的。 任天志喃喃的说道:“主人是应该先干为敬的,只是,只是我才是主人啊,你们搞错身份了吧!哈哈哈!”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卫世充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卫世充刚刚才回过神来,还没搞明白状况,脸上便多出了五个血红的指印,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脑子里又开始昏昏沉沉,心下却有些明白了,恨恨的道:“你!” 任天志冷冷的看着他,冷冷的道:“我,是我,怎么了么?二少爷要不要单打独斗来他一场!” 卫世充甩了甩头,清醒了些,知道不是他对手,哼了一声,转过身,掀开了身后的珠帘。帘外,卫君梓师方正张仁世三人并排而立。前面两人脸色铁青,心中的震怒和疼惜反复纠缠,面色亦随之阴晴不定。张仁世却似带了三分笑意,冷眼旁观着。梅仁兴一人独坐席间,自斟自饮,对外面的一切竟无动于衷,不动如山! 卫世充捂着半边肿脸,来到父亲身前,低头道:“爹。” 卫君梓却对他看都不看,扬手又是一个巴掌,另一边脸也迅速肿了起来。卫世充连挨两个巴掌,这回可是真的找不着北了,转了几个圈撞到张仁世怀里,哭道:“舅舅。”张仁世看了看他肿起的两边脸,指了指身后的座位,道:“在那里坐会吧。”脸上却无半点关怀之色。 任天志冷冷的打量着卫君梓,挑衅道:“卫君梓,当着你老朋友的面,你敢不敢将你这十几年来所作所为陈述一遍?” 卫君梓眼神转冷,看向师方正,道:“兄长这是何意?” 师方正摇头叹道:“这是你们自家事,我一个外人管不着,只是,我晓得你们中间怕是有些什么误会,是以才带他上山想你们解释清楚。” 卫君梓此时却是不相信他的话了,冷冷哼了一声,向任天志道:“你娘呢?这场合她不应该不来的。” 任天志恨恨的道:“你害得她还不够惨么?她中了你的飞云劲,一时三刻是好不了了。” 就在这时,屋外小院月门处一人分开围观众人,闯了进来,边往里走边喊:“志儿,志儿呢?”却正是任天志之母任碧华。 师方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待看清此人面容却仍是吃了一惊。心道,如果昨夜我能看清你的样貌,又何来今日这么多事端呢? 卫君梓挥一挥手,庄丁们会意分到两边,让开了条路。 任碧华直入大厅,向师方正略一施礼,道:“师大哥,别来无恙。” 师方正上前扶起,道:“弟妹,让你受苦了。”话未说完,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贞儿心下纳闷,冯渊却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任碧华将儿子唤至身边,见他鬓角湿润有些凌乱替他理了理,转过身的时候从腰间取出一物,却是以金色丝线串起的一枚物事。当下右手提起丝线,左手拉过儿子,对师方正道:“大哥,可还记得此物?” 任天志乍见那物心下大喜道:“娘,这不是……?”忽然顿住在人群中望了望,找到贞儿,后者也正向这边望来却被师方正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那件东西。当下二人目光相触都怔了一怔,随即分开。任碧华看着儿子道:“你七岁那年开始学武,我担心你生性顽劣损坏了它便私自给你收了起来,对你自然是谎称遗失了。待会还归还与你。不要再怪娘了啊。”说时笑了笑。 卫君梓远远望去,面色煞时难看之极。 师方正却是眼前一亮,回过头去,向女儿招了招手。贞儿看了看任天志,略一犹豫,走了过来,渐渐的便看清楚了那件东西,不由咦了一声,低下头去,将腰间玉佩双手捧起,道:“跟我的一样?”师方正道:“爹不是说过也送了一枚同样的给卫伯父的儿子么?”贞儿抬起头来不解道:“可是任大哥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而且,怎么会……咦,难道?好啊,你居然骗我们。”忽然转过弯来,心中着恼,向着任天志就是一脚踩了过去。 师方正呵呵一笑,向任碧华道:“弟妹,就是这么回事。” 贞儿一脚踩空对着任天志哼了一声,不去理他,看着任碧华手中的玉佩,忽然说道:“嗯?这个跟我那个不一样啊?我这个这个地方娘说是凰,任大哥这个这里的却好像是叫凤的?”任天志听她一说,也向着她指的地方定睛看去,却没发现有何不同,嘀咕道:“都差不多嘛。” 任碧华打从贞儿过来便一直在注意她,心说:“好像啊。”见儿子说话白了他一眼,道:“看不出来那是你傻。”说完又看向贞儿,问道:“那你是喜欢凤呢还是喜欢凰呢?”贞儿向任天志做了个鬼脸,呲牙道:“活该。”见任母问话,想了一想,道:“两个都喜欢,嘿嘿。”任碧华一瞪她,假装生气道:“只能选一个。”贞儿一嘟嘴,看看自己的又看看任天志的,猛一点头道:“凤!” 任碧华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道:“那我们换一下好不好?任大哥的给贞儿,贞儿的给任大哥?” “嗯?为什么呢?”贞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任碧华继续笑着:“因为贞儿喜欢凤嘛,任大哥也喜欢凰,换一下不正好么?”任天志也搞不清楚状况了,张口道:“娘,我没……”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喝道:“你给我闭嘴。” 任碧华看着贞儿,一脸笑意。贞儿想了一下,嘀咕道:“好像有些道理啊,可是,真的可以么?”说完向父亲看去。师方正却犹豫了一下,任碧华的心思他岂会不明白,当年卫君梓举家避难之时,他就是有此想法才把凤佩给了刚会走路的任天志,留下凰佩给了自己将要出世的女儿,只是……他看了看如今的任天志,戾气如此深重,这个头委实点不下去。 任碧华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转过头对他说道:“大哥,小妹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这次算我求你了。”说时,身子一倾拉着任天志竟然跪了下去。 师方正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不等她跪实连忙伸手去扶,任碧华却反过手来抓住了他手臂,向下一按,抬起头道:“大哥答应了?”师方正一时无语,看来今天若不答应她便要长跪不起了,只得点了点头,对女儿说道:“你自己拿主意吧,爹没意见。” 贞儿不甚明白,但也看出这任伯母倒似比儿子还要喜欢这凰佩,要是不换似乎便要从此不起了,自己倒是乐意,只是,想到这里向任天志看去,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乐不乐意呢? 任天志倒也不会不乐意,只是,看来看去,那师方正的脸上都是不乐,不禁有些犹豫起来。任碧华见儿子犯傻,一把把他推开,拉着贞儿的手道:“伯母做主了,他敢有意见?来,我给你换上。”说时,蹲了下去,将贞儿的凰佩解了下来,换上了凤佩。做完,站起来,一拍贞儿肩头,看着她笑道:“喏,多漂亮。” 第9章 贞儿低下头看了看,嘿嘿傻笑着,偷眼看着任天志。 任碧华掉过头来,看了一眼儿子,对贞儿说道:“喏,告诉伯母,任大哥对贞儿好不好?”贞儿点了下头,道:“那自然是极好的。”任碧华握住了贞儿一只手,轻轻的拍了一下,看着贞儿的眼睛柔声道:“那答应伯母,以后好好对待任大哥好不好?”贞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些不解的望了望任天志,又望向父亲。师方正点了点头,贞儿就跟着点了下头,答道:“好的,贞儿一定好好对待任大哥。”说时看了看任天志,忽然就有些脸红了,心下奇怪起来。任碧华见贞儿答应了,长松了口气,拍着她肩头微笑道:“好啦,你先过去玩吧,伯母跟你爹还有任大哥有些事要处理。”向着贞儿身后努了努嘴,转过头时,瞥了一眼远处的卫君梓,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 第十一章三个条件 贞儿向师方正看去,见父亲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任天志,做个鬼脸,蹦蹦跳跳的就跑到冯渊身边去了。冯渊低头看了下她腰间的玉佩,眼中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转瞬即逝。 任碧华把凰佩给儿子系好,拉着他走到师方正跟前,说道:“志儿,你跪下,给师伯父磕三个头,娘有话要交代。”任天志依言跪下,磕了三个头。师方正依稀猜到了任碧华的意思虽然犹豫却没有阻拦,抬眼看着卫君梓。后者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任碧华待儿子磕完,对师方正道:“刚才,我知道大哥有些不乐意,志儿这些年疏于管教性情是乖戾了些,但是本性不坏,如果善加引导,以他的资质我想,大哥是明白的。” 师方正当然明白,但问题是这中间还有一个卫君梓呢?他看着卫君梓,眼睛一转不转。后者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却不能不表态了。任碧华也转过头去看着卫君梓,眼神冷冷的,没有任何悲伤或是难过,她只是在看着一个东西,是的,只是如此。 任天志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是要自己拜入终南山的门下,那倒不错,他这样想着,便又低下了头,磕了三下,道:“请伯父成全。” 师方正低了头,伸手在他头上抚了一下,忽然下滑到他手肘之间用力一拖将他拖了起来站好,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过身对卫君梓道:“贤弟有何想法?”卫君梓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任碧华,又看了看形同陌路的亲骨肉,良久,叹道:“大哥,随我来一下。”说完,也不管师方正跟没跟来转身向着客厅深处的偏房走了过去。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任碧华怒吼了一声,声嘶力竭,眼角却似已经挂起了泪花。卫君梓的背影略微动了动,稍停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了。师方正看了看任碧华,跟着走了过去。 大厅上一时寂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脚步声却突然从院外传了进来,一男一女两人联袂走了过来。男才女貌,倒也般配。那女的一进大厅,看见任天志连忙跑了过来,见庄中重要人物几乎全部在场,不由一怔,向任天志担心的问道:“大师兄,他们又欺负你了么?”说时怒目看向场中诸人,忽然看见张仁世也站在人堆里,不禁啊了一声叫道:“爹?”张仁世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却看见卫世充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未来大嫂我的干表妹啊。”张仁世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看向女儿,沉声道:“既然来了就回内堂吧,到你姑母那儿,没爹的准许不许出来。”那女子恨恨的看了一眼卫世充,转过身看了下无动于衷的任天志,又向跟自己一起进来的少年看了看,无奈的道:“我不玩啦,才刚出来就得回去。爹,你们不许欺负大师兄哦。”说完恋恋不舍的向后院内堂方向走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回过头来看那少年。 那少年自一进大厅便发觉气氛不对,不仅庄中重要人物全部在场,还多了许多并不相干的陌生人,待目送女子离去,来到任天志身边问道:“怎么了?”眼角余光将在场诸人挨个扫了一遍,看到卫世充的时候,突然闪过一丝杀机。 贞儿看着女子离去,想起卫世充刚才的说话,不禁怅然若失。冯渊看在眼里,犹豫片刻,拉着贞儿就走了过来,远远问道:“任兄,这位是?”任天志却还在注意着客厅内的偏屋,身边这人来人往竟一点也没有在意。那人向着任天志看去的方向扫了一眼,回过头来对冯渊笑了笑,道:“小弟史德渊,算是他二师弟吧。兄台是?”冯渊也自我介绍了,却把贞儿一拉放到任天志面前,道:“有话就问。” “嗯?”史德渊倒有些不明白了。 贞儿没有想到师兄拉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个,“啊”了一声低着头问不出口。任天志这时却听见了她的声音,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竟站满了人,看了看冯渊和贞儿没有说话,对史德渊道:“你前日不是下山采办了么?刚才回来的?” 后者点了点头,指了指贞儿道:“这位小姑娘似乎有话要问你呢?” 任天志向贞儿看去,道:“问什么呢?” 贞儿猛一点头,道:“刚,刚才那位姐姐……”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还是问不下去了。任天志不明白,看向冯渊,后者把头一甩“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史德渊却有些明白了,心下暗笑,答道:“那是我们小师妹,芳名唤作英莲,是……”他还没说完,远处的卫世充冷哼道:“是我未来的大嫂干表妹。哈哈。我可只有一个所谓的大哥哦。” 贞儿还没反应过来,冯渊已经沉下了脸,道:“这是怎么回事?”却见任天志已经一个闪身冲了出去,提掌就劈,却被张仁世挡住了。前者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怕还不是我的对手,让开。”张仁世向偏房瞥了一眼,缓缓的让开了。 史德渊似乎被触动了伤处,身体略微晃了一下,喃喃得道:“是实情,但是……”眼内忽然闪过一丝杀气一个闪身也冲了过去。 任碧华看了看贞儿,握住她手道:“傻丫头,有我呢。”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冯渊,道:“只是一纸婚约,我可还没答应呢。” 卫世充见舅舅居然不管自己死活了,不禁发慌,刚要喊人,史德渊却从后面拉住了任天志说道:“你不能打他!”任天志转过头来,史德渊向他打了个眼色,瞟了瞟张仁世又瞟了瞟偏房,最后又看向任碧华,任天志明白过来,只哼了一声,就要走回,史德渊嘿嘿笑了一下,道:“我打却没问题!”,抢进一步扬手就要扇他耳光,这回却被任天志拉住了,一愣回头,道:“你干嘛拉我!”忽然发觉任天志那一脸自嘲的神色,拉着自己的手臂竟也在剧烈的颤抖着,是什么让他如此绝望和愤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师方正正拉了老友的手臂无比高兴的走出。 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就这样结束吧,没有谁是可以相信的。任天志走到母亲的身边,扶着她的胳膊道:“娘,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任碧华也已经看见了一起走出的两人,摇了头,道:“先等等。” “还等什么,他们是一路货色。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任碧华却笑了,“娘无所谓,你得跟师伯父回去。” 师方正这个时候已经走了出来,见任天志那架势知他误会了自己,忙道:“天志,不要冲动,你爹是有苦衷的。” 任天志却似听了一个笑话,哈哈大笑道:“苦衷?你说他有苦衷?我没听错吧?他会有苦衷?”伸手指着卫君梓,继续狂笑着。 卫君梓静静的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道:“算了,兄长,就让他们走吧,是我对不住他们,这也许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咱们此行凶险难料,我不想再拖累了他们。”转过身似乎想走,却没有动。 师方正道:“正因为如此,才该解释明白,我不想你们遗恨终生。弟妹,这里面的缘由,你应该早就明白的吧?” 笑声戛然而止。任天志冷冷的看着这两个人,“你们这又是唱的哪出?” 任碧华看看师方正,又看看儿子,最后看向卫君梓,点了点头,道:“是天龙帮吧?” 师方正点了点头,道:“我这次来,正是为此。天志可还记得你们为何会避居此地?” 若只有师卫二人的说辞,任天志倒也不必理会,然而母亲居然也如此便不禁有些动摇了,见师方正问话,答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是为了躲避仇家?”随即冷哼一声,道:“像他这样的人,仇家想必是不会少了。” 师方正苦笑道:“这仇家便是天龙帮。你父亲一直担心会被找到这里,到时无力抵挡,怕你们有个闪失,所以多年来处心积虑一定要把你们赶离这是非之地。你母亲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这些年来百般受辱亦不肯离开天回山半步。”任天志似乎仍然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向母亲问道:“娘,他说的,可都是真的?”任碧华点了点头,道:“只是可怜了你。” “哼,哼,哈哈,哈哈。”任天志却狂笑了起来,“到头来,就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吗?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啊,哈哈。”笑声悲切,传遍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师方正心下难过,却继续说道:“你心中凄苦我也明白,你父亲的做法确实过于偏激,我也有些难以接受,但其用心毕竟是好的。两个月后,我们便要会和天下各路英雄前往天龙帮总坛讨伐,此行虽操胜券,但究竟谁也无法确信自己能够活着回来,你父亲时日无多,你还是要走么?” 第10章 任碧华自在草屋知道来人是师方正,便已有心理准备,此时却仍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喃喃说道:“两个月后么,似乎有些急了呢。” 任天志忽然收止了放肆的笑声,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仰首不言了。 师方正知他动摇,乘胜追击道:“你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你母亲想想么?”任天志眼前忽然闪过一幅画面,一天之前,就在这个庄外,当自己说要离开的时候,母亲看着周围山山水水的眼内是如此的依依不舍,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呢? “任大哥,不要走,留下来好么?”贞儿忽然说道。 任天志看了看她,转过身来,对师方正道:“要我留下,那也可以,只是,他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卫君梓猛然转过身来,欣喜的道:“哪三件,你尽管说。” 任天志冷哼了一下,走到母亲身边,道:“第一件,我们仍住西院,你不得来打扰,其他人亦不许来。” 卫君梓点头答应,道:“西院我一直空着呢,除了使唤丫头,我绝不让人过去。” 任天志道:“丫头也不许来,母亲我自会照顾,你照办就是。第二件,我娘仍是正室,飞云庄上下人等不得有半句微词,尤其是张美姨!”说时眼睛一瞪,冷冷的看着张仁世卫世充这对甥舅。 卫君梓亦点头答应,道:“本来就是如此,我会吩咐下去的,这第三件呢?” 见他如此爽快,任天志倒有些意外了,心忖,难道真如师方正所言?眼睛望向卫世充,却不说话了,只是眼神却透出了丝丝杀意。后者心内一阵发毛,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喊道:“爹,答应不得啊,他想杀我!”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全都怔住了,以任天志性格的确会有这个可能,只是卫君梓怕是不会答应吧? 卫君梓却慢慢转过头去,冷冷的道:“以你所作所为,要在外面早死千回百回了。” 卫世充立即绝望了,扑通跪倒:“爹,你不能杀我啊,舅舅,救我啊。” 张仁世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把把他拉起,向后一摔,厉声道:“慌什么!还没杀你呢!” 任天志冷冷的看着摔了个四脚朝天惊慌失措的卫世充,向前走了一步,史德渊忽然拉了他一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不值得。” “呵呵,”任天志会心的笑了一下,在他心口轻轻一按,道:“我知道,这第三张牌,是为了你我的。放心。”转过头来,对着卫世充道:“我要杀你,不会借助于任何人之手,你也别想逃,逃不掉的,哈哈!” 史德渊不知道他这第三张牌是啥意思,也猜不到,不禁好奇起来。 第十二章玄天经 卫世充伸手想要抹去脸上冷汗,忽然摊在地上,竟动弹不得了。 任天志不再看他,对卫君梓道:“这第三个条件,我日后再说,放心,很容易,不会为难你的。”说时,转头看了下贞儿,贞儿也正看着他,不由歪了下脑袋,不明白他忽然看自己做什么。任天志笑了笑,又转过身来。 卫君梓哈哈大笑道:“我会有何为难,你现在就说也无妨。” 任天志看看卫君梓又看看师方正,向后者问道:“师伯父,这两个月间还是要回终南山的吧?”师方正点了点头道:“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我这次来主要是知会你父亲一声。”任天志点了点头,对卫君梓道:“那便还不是时候。再过些时日,两个月之后我再告诉你这第三件事,到时,你可不要忘了就好。还有,如果你没活到那个时候,这第三件事便自动实现了,我怕你会死不瞑目,所以你最好还是活着回来。”说完,扶着母亲臂膀道:“娘,我们回家吧,到西院那个家。” 任碧华见儿子平静下来,心下宽慰了些,对师方正道:“大哥,我们先退下了,你和贞儿,还有各位终南山的后辈们,有空过去坐坐。”看向史德渊道:“德渊,到时麻烦你带下路了。”史德渊点头答应,任天志对着贞儿和冯渊点了下头,向师方正行了个礼扶着母亲离开了。 师方正舒了口气,事情终于解决了,拍着卫君梓后背道:“好啦,天志最后那话虽然别扭但看来也原谅你了,你以后做事也别那么偏激啦,害人害己。来,咱们继续,我忽然爱上这口了,你这什么酒?” 卫君梓回过神来,大笑道:“是啊,以后一定遵从兄长提点。 当下,众人重整杯盘,二次开席。卫世充却没了兴致,冷冷打量了下冯渊等人一个人离开了,他那些师兄弟也就不敢留下了,冯渊等人也乐得清净,拉了史德渊便聊了起来。从他口内得知,原来飞云庄上与任天志交好的便只有他和张英连二人。后者自小便与任天志有婚约,虽是卫君梓擅自做主任碧华亦未承认,但毕竟张英连的父亲乃是卫君梓的亲信张仁世,庄丁们起先便不敢过于放肆,但最近几年张仁世似乎有意要将女儿改许外甥卫世充,庄丁们便开始肆无忌惮了。冯渊想起刚才张仁世对卫世充的种种表现心内有些疑惑,不禁问道:“那张仁世据我看来似乎是不喜这外甥的,这却是为何呢?”史德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事事关卫家家事,我本不该跟你说的,但是看来大师兄对你们颇为信赖,便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卫世充却不是张美姨所生,冯兄可明白?”众人吃惊不小,冯渊略一思量便即会意,说道:“那张美姨想来不过二十六七,卫世充也只小我们一二三岁,要说少年生子,那也的确太早了些。只是,如果这样,那莫非?”想到这里,忽然头大了,这卫师叔做得也忒绝了,难怪任天志会如此恨他。 史德渊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个莫非。他是二房所生,张美姨不过是三房。只是他亲娘在生他之时便难产而死,张美姨又没生子,师父便把他过继给了美姨。却不知,这样一个瘟神,走到哪里都不讨人喜欢,不光我们,就连美姨和张仁世都极为恼他。只因为他们与大师兄闹僵没有办法才只得拉拢他罢了,张仁世甚至不惜要把女儿改嫁于他,却不知为什么师父一直不同意,他才没能遂愿。”说到这里,眼神忽然黯了下来,不说了。冯渊没有想到区区一个飞云庄竟有这么深的内幕纠缠不禁有些后悔问他这些了。高矮胖瘦四个粗人只顾吃喝,根本没有在听。贞儿目瞪口呆,听得却是不甚明白,不过任天志与张英连之间只是被一纸不受众人期待的婚约联系着丝毫没有涉及个人感情,这一点她倒是明白了,心下高兴,看着史德渊忽然问道:“史师兄喜欢英莲姐姐么?” 卫师张三人重新落座,一直置身事外此时酒足饭饱的梅仁兴忽然问道:“卫兄的玄天经练得如何了?” 卫君梓立时一怔,显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问这个,看了看大厅内外,见庄客们都已散去,才叹口气道:“自十余年前老弟我避居此处,日夕参研却至今仍是一无所获,这个刚才我已经跟师兄说过了。” 张仁世茫然问道:“什么玄天经?” 卫君梓道:“玄天经乃是一本佛门秘典,系数百年前一位少林弃僧所做,据传内中武学博大精深,更有起死回生之法门,是以围绕此经历来纷争不断,后来五代之时湮没不见。直至六十年前不知何故,居然重现江湖,立时掀起滔天巨浪。到二十年前,此经已经数次易主落入清凉寺之手。彼时天下皆知,天龙帮帮主平四海欲图称霸武林率众夺经,五台山一战,清凉寺寺毁人亡,天下正道之士亦伤亡殆尽,玄天经更落入其手。师兄担心一旦平四海练成经上武学,江湖上再无人能制,遂联合白鹤庄庄主空明掌李南荣以及卫某夜探天龙帮,盗走了玄天经。然天龙帮耳目众多,其势日张,经文一天存世便多一日危险,我们三人便打算将它销毁,可是想及那起生死肉白骨的江湖传言,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苦思竟日,终决定由我带入川中,远离中原,同时亦寄望于能够学得经上武学,以便他日除魔卫道卷土重来。而他们两位则各自回山,探听消息,培养子弟,以待时机。我因你虽是姻亲却非江湖中人,是以从未告知。” 张仁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却又问道:“既然那天龙帮如此凶险,三位却又是如何出入自如而不被发现呢?不太奇怪了么?” 师方正道:“贱内乃是易容高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彼时平四海已经全据中原,为扩张势力正尽起帮中高手南下与荆扬一带的地虎门私斗正酣。他生性谨慎为防意外并未随身携带经书,大概也不认为那个时候有人会如此胆大妄为吧?连八大门派都已经闭门不出了呢。何况他人?” 师方正继续道:“这十余年来,小弟无时不在探听天龙帮消息,只因他帮中高手全都健在,毫无颓势,不得以才与李兄一起挂了避客牌,不再涉足江湖,一来明哲保身二来培育子弟,以待来日。而平四海亦从那时起开始收敛,想来是怕那盗经之人已经练成无上神功吧。是以这十几年间,武林中倒是平静了许多。直至半年前,江湖中忽然盛传平四海已经坐化归天,各路英豪便有些按耐不住了,我与李兄听闻消息,便连忙下山稳住了众人,同时派人深入天龙帮内部查探可是实情。若是误中圈套,那灭亡的可就不是一门一派了。幸好所传属实,虽不知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出的,但既是实情,便无需多虑了。我和李兄商议之后,便由我来到川中寻访卫兄。” 卫君梓接着道:“这十余年来,我困守深山,妻儿反目,全都是拜他所赐,如今他也死了,虽无玄天经相助,天龙帮其他人等又岂在你我眼内?” 第11章 梅仁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师方正却道:“虽说如此,却也大意不得。八部长老尚在,此行还是相当风险的。”说完长叹一声,道:“可惜,二十年封山之约还差两年,不然八大门派若能参战此行就万无一失了。” 四人互相望了望,相对无言。二十年,逝者如斯。 第十三章阴先生 之后几日,卫师梅张四人便在飞云庄卫君梓的书房内商议着行动细节,两家徒弟也都相安无事。为防师家诸人误触机关,落魂谷内机关尽去,任天志便带着他们在谷内到处游玩,倒也安乐了些时日。 这天,贞儿又拉了冯渊来到东院,刚一进去,就听见些木鱼敲击之声,似乎还有人在诵着经文,不禁有些奇怪。任天志见他们来到,出来迎接,拉着冯渊就向外走,后者不明就里,问道:“怎么拉,还没见过伯母呢?”出了院子,任天志转过身来说道:“不用见我娘了,他敲木鱼做早课呢,不会理你们的。” 贞儿不解,道:“嗯?这是做什么呢?” 任天志道:“谁知道呢,突然就说我戾气深重,然后弄来那些玩意,现在屋里烟熏火燎的,你们不来,我还不好意思出来,真是的。” 冯渊笑了笑,有些明白任母的苦心,只是这些话对现在的任天志来说怕是根本听不进去的吧。当下笑道:“有什么不知道的,反正是为了你好吧,伯母想必是想诵经为你消些戾气,你就忍一忍吧。”贞儿自己不明白,但想来师兄说的有道理,也跟着道:“对啊,当娘的总不会害孩子的。” 见他们一唱一和,任天志有些不耐烦了,哼道:“没人惹我,我哪儿来的那么多戾气?算啦,不说这个了,今天你们想去哪儿?落魂谷你们已经逛了一个遍了,我还真想不出这附近还有啥好逛的了。”冯渊看看贞儿,笑道:“你问她吧,我是陪她来着。”贞儿眨巴了下眼睛,道:“我们到前庄去看看吧,那天来的时候,太匆忙,我都没仔细看过那边,啊,对啦,哪里的花很漂亮,这会可要好好看看。” 任天志却愣了一下,贞儿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不行么?”任天志摇了摇头,道:“没,走吧。” 一行三人进了落魂谷,贞儿心情愉悦,一个人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冯渊看了看任天志,问道:“刚才我见你犹豫了一下,是什么缘故呢?”任天志苦笑道:“冯兄的眼睛还是那么刁钻呢。其实,应该也没问题的。那里,卫世充平时是住在前庄的,这后面有卫君梓在,他不敢闹腾,只是初一十五才回来一次。所以这些天你们才没见到他。我是担心他搅了师姑娘的雅兴,不过他才刚刚吃了大亏,应该不会那么急着想死吧。”冯渊想起卫世充那天的丑态,不禁有些厌恶,道:“这辈子,他怕是都不敢再惹你了。话说,那天你真的是想让卫君梓杀了他?”说时侧起脸注意着任天志的眼睛。 “想啊,”任天志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想,可是我还没有那么蠢,卫君梓是不会答应的,我娘也不会答应。而且,难得有个机会可以敲他一笔,怎么可以浪费在卫世充那个废物身上。你猜,我第三个条件会是什么?”说时得意的笑了起来,见冯渊呆在当地似乎苦思不出的样子,更加开怀了。 他却不知,冯渊此时在想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说着杀死自己亲兄弟的话,居然也能如此平静如此坦然,这戾气怕是念再多的佛经也消除不掉了吧?”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是为了张英连跟史德渊吧。”抬起手来向前一推,把他推到了旁边,向前走去。任天志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不耐,只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史德渊平时待我不错,我得送他一件大礼。”冯渊顿了下身形,转过身来,脸色已经不那么客气了:“你以为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所有的人都是没心的么?” 任天志再失常也不至于听不懂这句话,脸上的喜悦一下子无影无踪,冷冷的看着冯渊,冷冷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远处的贞儿忽然指着前方前庄背后一处开阔地,回过头来,喊道:“任大哥,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冯渊转过身继续走路,甩下一句话:“不要搅了师妹的雅兴,还有,我说过的,不要做出让师妹伤心的事,不然,我不饶你。” 贞儿似是看出了二人间有些不对,问道:“你们怎么了吗?” 冯渊扬声笑道:“没什么啊,任兄说你很漂亮呐,是吧,任兄?” 看着冯渊的背影,任天志忽然明白了什么,长出一口气,喊道:“是啊,冯兄说他很喜欢你呐。” 贞儿白了两个人一眼,心里却是很欢喜的,笑骂道:“两个傻瓜!你们都是大傻瓜!” 阳光从贞儿背后的大树上透射下来,任天志看着前方沐浴在阳光下的两人,有那么一刻,居然也会觉得这样挺好,只是阳光有些刺眼。 “这里是私塾,阴先生授业的地方。”任天志站在开阔地的边缘看着里面那间茅屋,“现在应该是学文的时候,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史德渊肯定在里面呢。啊,对了,你们进去以后不管看见什么,千万别把心情写在脸上啊,不然会被他赶出来的。”说时,拍开后门便走了进去。二人不明白,见他拍开后门就望里进,虽觉有些无礼,却也只能跟着照做了。谁知刚一进门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一股好似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二人定了定神,勉强压下了心底的那股厌恶感,向前面看去,那种感觉却又涌了上来。那里,只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面前没有桌子。斜肩驼背,高鼻梁,厚嘴唇,还少了一只眼睛,脸上也有不少烧伤。此时正斜着那仅有的一只眼睛盯着进来的三个人。 任天志拉着他们在后面坐了下来,史德渊原先在中间见他们来了忙移了过来,低声道:“这老泼皮又不高兴了。”冯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能接受的轻声问道:“这就是那阴先生?你们没唬我吧?”二人向他看来,齐声问道:“不然你以为他是谁?”冯渊无语,他本以为那阴先生机关之术如此高明长相怎么也该有些仙风道骨吧,也不能惨成这样啊。贞儿也吐了吐舌头,道:“难怪他不肯出来见客。爹拜托了卫伯父好多次呢,原来这样。”任天志笑了笑,问史德渊::“今天讲什么呢?”史德渊将手中书本望他面前一放,道:“李太白的蜀道难,你自己看吧。” 任天志刚要看,那阴先生说话了,脸上的伤疤还一跳一跳的:“大少爷这些天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你来?”吐字极慢,声音亦是沙哑难听。终南四怪的姚曾髙声音已经很难听了,跟他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任天志瞥了他一眼,道:“我娘受了伤,我在陪她呢。” 阴先生似乎点了点头,仍是慢慢的道:“孝乃立身之本,这是应当的,只是,大少爷似乎只顾着对母亲尽孝,对父亲却……” 任天志猛地一抬头,怒道:“我们自家事,还轮不到你管。” “呵呵,好,好威风,果然是大少爷。”阴先生似乎笑了一笑,又看向冯渊和贞儿,还是慢慢的道:“这两位便是终南山师先生的高足和千金么?果然一表人才。代我向师先生问声好,老朽这副尊荣就不去惊吓他老人家了。我的声带早年被大火烧伤了,声音很难听吧,我就不多说了,免得你们晚上睡不着觉。呵呵。”说完,脖子一歪,将脸朝向从窗户射进来的一缕阳光,耷拉了脑袋,眼睛也闭上了,好像死去一般。 任天志有些恼他,低声骂道:“今天怎这多废话。”冯渊看看现在仿若死人一般的阴先生,向史德渊道:“这人平时也这样么?”史德渊笑笑道:“嗯啊,差不多吧,除了话没这么多外。平时除了授课他连话都不会说的,真是奇怪了。”贞儿似乎有些惧怕那阴先生,打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再没敢看他,跟着任天志研究书本去了。冯渊却早就对那诗词烂熟于胸,懒得去看,向屋内一打量才发现,原来卫世充也在,正坐在那左前方角落里对这边“虎视眈眈”,不由眉头微皱,瞪了他一下,后者惊觉连忙转过脸去了,过不多时,却忽然咳嗽了三声。 那阴先生似是被他吵醒了,歪着脸用一只眼睛斜视着他,一脸的不耐,片刻后仰起头向窗外望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倒也有几分祥和。只见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像十分享受似的,那阴恻恻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这阳光的确很温暖,只是那源头却有些刺眼,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吧?” 任天志不由一怔,脸色也稍微变了一下,道:“你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老朽只是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行了。”说完弯下身子,两手按在右腿膝盖上,用力一撑站了起来,就那样弯着身子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老朽有些累了。”两手一用力,将右腿抬了起来,向前一放,左腿跟着迈了一步,就这样,慢慢向前门走去。贞儿没有想到还有这样走路的,惊讶的望着他,一时也忘记了害怕。快到门边,那阴先生忽然又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贞儿说道:“很有趣,是吧,小姑娘。老夫这条腿当年也被烧坏了,呵呵。真是凄惨啊。”那门边没有阳光,有些昏暗,他那样子本就有些可怕,贞儿更有些惧他,这时说出这话来,仿如鬼魅一般,贞儿直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躲到任天志身后去了,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呵呵,”那阴先生见状倒有几分笑意,看了看任天志,道:“大少爷好自为知。” 第12章 眼角余光似乎瞥了下卫世充,转身推开门出去了。 “呼,总算走了,我们也离开吧,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虽然有些可怜他但还是太可怕了。”贞儿拉着任天志和冯渊就要走。 冯渊却拉住了她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和任兄有些话要说,麻烦史兄送师妹一程。” 第十四章谈心 “那我也要听。”贞儿说道。 “我们要说那阴先生的事,你也要听么?”冯渊笑道。 “哦,那算了,史师兄,我们走吧。我也有些累了。” 二人走后,卫世充也咳嗽了一声,将他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跟着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回过头来瞥了任冯二人一眼。 冯渊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说道:“这小子只怕还在打什么鬼主意,任兄可得小心了。”任天志轻哼了声,道:“哼,他能有啥能耐,下次犯在我手里,我非杀了他不可。好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现在这里已经没人了。” “想来,他也不敢对师妹怎样。我是多虑了。”说时,转过身来,看着任天志,道:“你真的想杀他?” 任天志不置可否,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冯渊没有回答他,继续问道:“你还在恨着卫师叔么?”任天志有些怒了,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冯渊沉默了一会,道:“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师父就是父亲,大师兄就是哥哥,其他人都是弟弟妹妹,大家对我都很好,我不知道恨着自己的亲人的感觉,也不能理解,所以,想问问你。” 任天志看着他那奇怪的笑容,不由感到一阵厌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恨起当中的某个人就明白了,顺便说一句,那可是很刺激的哦,哈哈!”忽然转过身来,说道:“你知道他当年教我飞云掌的时候说过什么么?他说他一看见我就会想起那个人,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可是他不能,所以他要教我飞云掌,教我这种完全不是小孩子该练的武功,他要我走火而死。我同意了,为什么呢?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扯下他那张臭脸,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像那天说的那样是为了我们母子扮黑脸?” 冯渊听着他一口气说完,抬起头来,问道:“那个人,是谁呢?”任天志哈哈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吧,他只是想找个接口而已。” 冯渊露出一丝苦笑,道:“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不要明白的好,不过,你还真是容易被激将呢,说到底,他不过是想教你武功罢了。至于飞云掌适不适合小孩子练,除了他自己外人都没练过谁知道呢。” 任天志低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道:“你不会明白的,也永远不要明白。” 冯渊一时无语,沉默了一会走到他身旁,伸手拉起了他腰间的凰佩,道:“任兄知道这个的来历么?” 任天志道:“不就是师小姐之前佩戴的么?那天交换的时候冯兄不也在场么?” 冯渊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知道他最初的来历么?” 这个任天志却不知道了,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又要说起这个,只得道:“我只知道,我那个是自小便带在身边的,想必是娘以前用过的,啊,说起来,师伯父好像说过是他送我的?” 冯渊把手一松,那玉佩便滑了下去,在任天志身前一荡一荡的,一会就不动了。冯渊就那样看着它,静静的道:“终于发现了么?这两枚玉佩本是一对,乃是师父祖上流传之物。本来师父和师母各执一枚,后来师父却将其中之一给了你,而另一枚也给了师妹,你说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任天志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那玉佩精致好看,心内喜欢而已,此时联想起母亲和师方正那日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些,有些吃惊的道:“莫非?”莫非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也不需要继续说了。只是,他的心中,那忽然涌起的悸动是喜悦么?如果是喜悦,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失落,仿佛丢掉了什么…… “小时候,师妹就一直想着要见一见那个拿着另一枚玉佩的哥哥,时常想象着他的样子,连我们这些伴在他身边的人都有些期待呢,只是我的心中却有些不平,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后来渐渐长大,知道的事情多了,便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能超过那个人吧,那个从未出现却被经常提起的人。可是所有的人都长大了,师妹却还像小时候似的从未成长,我们依然只是哥哥。所以,”说到这里冯渊略微停了一下,拍着任天志的肩头继续道:“现在,我就以哥哥的身份向你挑战,如果我赢了,你从此就给我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儿子,别再恨着任何人,将来,”顿了一顿,他说不出口,只道:“如何?” “不好,”任天志看着他眼睛,说道:“如果你是想打架,我奉陪,反正我也正想试试你们终南山的高招。可如果是为了这个,那就算了。贞儿明白这件事么?” 冯渊见他没有丝毫战意,知他性格也勉强不得,只得道:“应该是不明白的吧,不过,貌似也没必要明白。等她再稍微年长些便该发觉自己的心意了,她是不会不乐意的。而且你们的玉佩已经交换过了,这婚约便算明确定下了。” 任天志却突然冷笑了下,道:“我还没同意呢,她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一把扯下腰间凰佩,扔给冯渊道:“替我还给他,我还是喜欢我的凤佩!” 冯渊完全没有料到任天志会是这个反应,不由愣在了当场。 “叮咚”,玉佩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等他反应过来捡起玉佩的时候,任天志已经走出了屋子。 屋外传来一声呵斥:“孤哀子,你敢随我来嘛!” 第十五章情殇(第一卷完) “孤哀子,你敢随我来吗!”卫世充在远处前庄后门口叫嚣着。 “你找死!”任天志怒吼了一声追了过去。卫世充立即便消失在后门内了。 冯渊追出门来,知道任天志心头正恼,怕他吃亏也跟了过去,却终是慢了一步,到他赶到山门的时候,任天志和卫世充早已没了踪影,看看前庄似乎比后庄还要深邃宽广,心想,先去找史兄吧,我不认得路,那卫世充有心算无心怕不是我能找到的。还得赶紧把玉佩还他,不然,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任天志被卫世充带入了前庄,说也奇怪那卫世充功夫也不咋地,任天志对前庄也算熟悉,可追赶起来却颇为困难,每次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任天志一步踏出总会踩到那些瓶瓶罐罐上面,仿佛有人预料到了他的步伐事先放好了似的。如此穿过了四五个院落,任天志终于不耐烦了,纵身一窜上了院墙。卫世充这时刚好进入另一处院落,回过头来想去看看任天志追上来没,却发现后面空空如也,啥也没了。任天志此时却是已经绕到了他背后,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冷冷的道:“你,在玩什么?” “啊,”卫世充吓了一跳,亡魂大冒,道:“你怎么过来的?” 任天志看了看周围似乎也没什么埋伏,不由有些好奇,指了指墙头,道:“那里!” “阴显这个老东西,真是越老越没用了。”卫世充明白过来后骂道。 任天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又是他么?那,这次又是什么陷阱呢?我倒想看看。” “哼哼,那你跟我来,怕你不敢进去,不然叫你来得去不得。”任天志放开了他,让他前头带路。卫世充又转过一个院落,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刚一进去忽然呆住了。任天志从后面望内一看,除了满地的碎木头渣子,哪里有什么陷阱呢,地上倒是有不少七七八八的洞眼,问道:“那些洞就是你说的陷阱?兔子能掉进去不?你蠢也要有个限度。”忽然有些可怜他了,转过身就想走,却听卫世充大骂道:“哪个王八蛋毁了本少爷的木人阵,给老子出来!” “你说什么?谁是王八蛋!”一个女声从院内屋中传出,珠帘开启,却是张美姨! “娘?你怎么会在这儿?”卫世充不由泛起了嘀咕。 张美姨瞟了他一眼,难掩厌恶之情,冷冷的道:“正主儿都回来了,我怎好还在那里碍眼,从今起我就住这里了,清净。大少爷别急着走,我有事问你。” 任天志已经走出四五步,也不停留,道:“我跟你没话说。”张美姨笑道:“呵呵,如果我说,跟你娘有关呢?你也不听么?”任天志一怔回头,有些动怒,冷冷的道:“你又要耍什么手段?” 张美姨知他上钩,也不急躁,对卫世充道:“把你那些破铜烂铁带走,以后也别过来打搅我,我也懒得管你,随你闹去。大少爷,咱们进屋谈。”说完,转过身就消失在帘子后面了。 卫世充向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边放着一个大筐,里面杂七杂八的放着些木人手臂刀剑铁蒺藜之类的东西,正是自己布置陷阱用的,料想是张美姨突然要搬过来住命令庄丁给拆掉还没来得及搬走的,想起这次从一开始就失败不禁气恼起来大叫一声跑掉了,他可搬不动那么一大筐东西。 任天志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向小屋走去。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母亲还要住在庄里,若能和张美姨多少缓和下气氛总不会是坏事,当下决定不管张美姨如何为难自己认错就是,迈步进了屋子,屋内空空如也,哪儿有半个人影! 任天志立时就觉不妥,转身正要走,张美姨却忽然从门后冒了出来,一把将他迎面抱了个正着! 第13章 任天志挣了一挣,居然没有挣脱,顾不得刚才思量把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放手!” 张美姨哪里肯放,仰起脸来,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现出两个酒窝,说道:“这不明摆着么?那日,奴家没有揭穿你的身份,你不该报答奴家一下么?”盈盈浅笑,秋波流转,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迷人风采 任天志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觉得一阵头晕,连忙甩了甩头,定下神来,反手向后就要去掰她双手,却抓了个空,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哪里抓得住,心里一慌,抬起手来又要去推她。 张美姨不由一愣,随即痴痴笑笑道:“这却是不错,都不用我教的。竟比奴家还急。”身体向前一送,抱得更紧了。 任天志却没反应过来,双手一下子按在了她双峰上,用力一推,忽觉入手松软,这才吃了一惊,一时慌乱,“啪”的一声,竟拍出了一记飞云掌,正打在张美姨的左肩上。后者吃痛,“啊”的一声,松了双手,“扑通”,坐倒在地。 任天志没想到居然这样就脱身了,愣了一下,料想刚才慌乱出掌没用多大力道,伤她不着,转过身就想逃,张美姨忽然哼哼起来,语带冰霜的道:“我胳膊脱臼了,你要不想被卫君梓或者别人发现这事的话,最好给我看一下,哎呦。” 任天志仔细看了看,见她不像作假,走过去,蹲下身,在她肩头轻轻按了按,道:“这里么?” “嗯。”张美姨点了点头。 任天志抓起她那只胳膊,准备给她正骨,忽然发觉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居然已经伸了过来,马上就要抓到自己了,当下将她手臂向前一推,喀喇一声响过便站了起来,道“好啦。”张美姨身体一晃向旁栽倒,没等稳住,就骂道:“任天志,你别不知好歹。”抬起头来见他要走,又狠狠的道:“你今天要敢跨出这个门我管教你抱恨终生!” 任天志头也没回的道:“你尽管一试吧,别玩火自焚就好。哈哈!”说时撑开珠帘就要出来,却忽然愣住了。 帘外,卫世充正呆呆的站在那里! 任天志回到东院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冯渊并没有找到他,最后是史德渊在前庄东面的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他。任天志不想见冯渊便叫史德渊传了个话过去报了下平安,免得他们担心,自己则在史德渊去后又换了个地儿藏了起来。直到太阳落山这才一个人回家了。 任天志见母亲依旧在诵经,身前香烟缭绕,倒也有些庄严肃穆,便来到母亲身旁坐下,也跟着诵了起来,虽然不懂经文意思,心神却也渐渐趋于平和。过了一会,开口说道:“娘,孩儿见过张美姨了,您叫我跟她赔不是,可她似乎不大肯原谅孩儿呢,日后只怕还要生出事端。”他故意含糊其辞,不想让母亲担心。白天的事情,张美姨肯定不会跟卫君梓说,至于卫世充,但愿他少年懵懂不识就里吧,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任碧华点一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后咱们躲着她点就是了。”任天志点头答应。 当天夜里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他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成眠。最后无奈,只得长叹一声,放弃了,来到正屋翻开任母放在桌前的经书,耐着性子看了大半夜的佛经。天蒙蒙亮的时候,任母起来做早课才发现儿子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将他唤起之后见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料想是一夜未眠,虽不知他遇上何等烦心之事,心内疼惜还是先威逼着他回去补觉了。 任天志这时身心俱疲,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不知不觉便睡过了时辰。他正好梦正酣的时候,忽听外面“咚咚咚”的响个不停,心下烦躁,迷迷糊糊就走了出去,却是有人敲门。不禁犯疑,这小院的大门却是谁关上的?来到正屋,也没见到母亲,便迈步走了出去,才一到院里,就见一女一男一前一后相继从墙头跃了进来。 那女的白衣飘飘,落地之后毫不停留,行走如飞,直奔任天志而来,那男的似乎想要拉她一把却没有拉住,竟是师方正之女师玉贞与徒弟冯渊。任天志见是他们二人,揉了揉惺忪睡眼,刚要说话,就听冯渊急忙喊道:“任兄小心!” 还没等任天志反应过来,贞儿左袖一扬,一柄一尺七寸长的短剑倏忽间滑到右手,对准任天志胸口当心便刺。去势凌厉无匹,呼吸即至! 变起仓促,以任天志之能,此时亦是欲避无从,只能束手待毙!只是心中一千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我? 第一章恨别 剑将及体,已经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出手相救了,包括冯渊。师玉贞虽然看来天真柔弱,但其左袖间暗藏的那柄匕首却是令他也得忌惮三分的存在,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即便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的大悲和尚也只能阿弥驼佛了。当下闭起了眼睛不忍再看。 “哎。”贞儿忽然叹了口气,剑锋偏转,剑气也随即消散。任天志只要一闪身便能趁着这个空当躲开,可是他却没有去躲。 “扑!”匕首插入了他的肩头,直末至柄,在他的背后透出一段锋刃,鲜血飞溅,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衫。 贞儿转过了头,不敢看他:“你为什么不躲!” 任天志歪着头看了看肩头的匕首,白玉所制,晶莹剔透,一咬牙忍痛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滴着,仿佛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嘴角咧出一丝苦笑:“你要杀我,我又何必去躲,反正没有人希望我活着,死在你的剑下,倒也干脆。” 贞儿身形晃了一晃,“啪!”回身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清脆响亮。“昨天你都说了什么?”玉面寒霜的质问道。 门外传来一阵响声,任碧华走了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任天志的左臂已经染满了鲜血,脸色也苍白如纸,右手却缓缓倒提着一把仍在滴血的匕首递向贞儿的面前,说道:“还差一剑,扎准了,你我便两清了!” 冯渊和任母这时才反应过来,同时奔去,“你疯了!”冯渊劈手夺下匕首,两个人这才开始查看任天志肩头的伤口。 “疯了?哈哈,我是疯了,哈哈,疯了好,疯了好啊。”他仰天狂笑着,泪水不受控制的汹涌着。 贞儿胸口急剧起伏着,脸色已经气得发白,眼角也闪着泪花,紧紧的咬着牙,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啪!“又是一个耳光,却是任碧华打的。任天志立即就安静了下来,看着母亲,低下了头。 任碧华见儿子伤口并无大碍,放心交给冯渊处理,向贞儿问道:“师姑娘,你和志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早待儿子睡后她便出门去了,qi書網-奇书为防别人打扰连院门也锁上了,刚才回来老远便听见院子里有吵闹声,打开一开,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贞儿眼睛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任天志,毫不客气的道:“你问问你的宝贝儿子,昨天他都说了什么?” 任碧华看向儿子,任天志却摇了摇头,此时略微清醒了些,刚才一时气苦才说了那些混账话,现下想想实在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于她致如此大动干戈,忽然想起张美姨来,莫非是因为她?她知道了?转念一想又不像,目光自然落向旁边的冯渊,后者苦笑道:“你忘了要我做的事了?我本想单独还你却一直被她跟着,后来一时大意被她看见了。也不知怎地,无论怎样解释都骗他不过了。” 任天志明白过来,却有些不解,一枚玉佩,也值当她如此?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也想不明白。任碧华还不知道此事,问道:“什么事?” 贞儿冷笑了下,扯断腰间玉佩,一把扔到任天志面前,道:“这是你喜欢的东西,还你!”说完看着任碧华,道:“我虽是小孩子,懵懂无知,但也不会任人摆布!”完毕,又看着任天志道:“我要你把那时的话再说一遍。”泪水顺着脸颊留下,脸上却极坚忍。 “呵呵,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任天志忽然又狂笑起来,“好,那我便再说一遍,这样我们便两不相干了吧?!我任天志在此立誓:你是冯渊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永远是,只是如此。若有他想,神人共弃!”冯渊脸色不由一变,刚想说话,便听贞儿说道:“好,很好,任天志你很好,如此,我便死心了。希望你不要忘了今日之言,不要后悔。”转过身跑掉了。 冯渊追出一步,又退了回来,对任天志道:“你何必如此决绝!师妹虽然表面柔弱,内心刚强得很,你如此对她……” 任天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冷笑道:“那你还不快追过去,不怕她自寻短见么?”冯渊一怔,气道:“好,你果然够好,算我认错人了。”一拱手,也离开了。 任天志忽然趴在母亲的肩头哭了:“娘,我现在就后悔了。” 任碧华抱住了儿子,任他痛哭着。 “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 第二天一早,师方正突然提出要辞行北归,卫君梓颇感意外苦留不住,只得摆宴相送,任天志没有出席。师家诸人启程离去,任天志亦没有送行。 一行人来时从南面进庄,走时却从北面后山下山。卫君梓望着庄北密林道:“前面林深树密,小弟有些话还要和兄长仔细谈谈,就亲送大哥一程吧。”师方正盛情难却就由卫君梓这识途老马带路前行了,其他人等自回庄中。 史德渊心中一动,径自向任天志所住的东院行去。 第14章 将及之时,远远望见任天志从墙头落下,心中暗笑,快走两步进了院子。 任天志负手立在院中,背对着院门,道:“二师弟这时候似乎不该在这儿的?” 史德渊脸上一红,一笑置之,道:“大师兄既然不舍得师姑娘,昨天为何要说那样令她难堪的话呢?既然暗地里送行了何不干脆现身一见?” “你都知道了?” 史德渊点头道:“我问过冯师兄了,突然急着要走,总不会没有理由的。我可不相信大人们说的话,哈哈。”顿了一顿,又道:“其实,看得出来,师姑娘对你……,你今天没去,她不知道多失望呢。” 任天志冷哼了声道:“这是我们的事,还不用你来操心。你如此着紧我的事,是不是内心有愧呢。不妨告诉你,只要我一天未死,张英连都是我的未婚妻,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若你们做出什么越轨之事,可休怪我辣手无情。” 史德渊愀然不乐,良久道:“我知道的,所以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却不明白,事情之所以会这样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他而起。 要送他的这份礼物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呢?任天志心里不禁问起了自己。 第二章私会 这天晚上,夜出奇得静。任天志又失眠了,一个人在山间漫步。月色清冷,山风如诉,心里更觉孤寂。 “我这是怎么了?”心里嘀咕着,木然在一方石凳上坐下,旋即惊起,远处的花丛后面传来几点轻声细语,竟然有人在如此深夜幽会于此。 寻声走下,心下却在犹豫。我究竟要不要听,要不要看。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可以是还没发生的,一切还来得及,可是……他已经来到了花丛外面,他的脚步很轻,里面的两人过于专注,没有人会发现他。 一个极为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出:“你是说他喜欢师玉贞?” 男的似乎点了一下头,道:“只是他不肯承认,我今天去他那里,还闹得很不愉快。” 果然是你们么,史德渊,张英莲。算了,我走吧。刚想走,忽然转念,这么深更半夜,你们在此偷会,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想做什么? 张英莲的声音响起,道:“他还说过什么?” 史德渊想了想,道:“他好像知道了我们的事,今天还警告我了。” 张英莲道:“那你还来?” “我不是舍不得你嘛,”顿了顿,史德渊叹息道:“我现在越来越难面对他了。” 张英莲也叹道:“我也是,自从那个以后老觉得对他不起,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哎。” 史德渊道:“先别想这个了,哎,他也真笨,师姑娘那天也未必就是要跟他翻脸,处理好的话,可就是皆大欢喜了。”张英莲轻笑道:“或许两个人都笨了吧,不过,你比他们还笨,快想个办法帮我把这桩婚事推掉是个正经。” “嗯,这几天一直在想呢,不过,今天还是做点别的吧,要不就白来了。”声音渐渐小了。 任天志却在想史德渊的那句话,是啊,如果当时我再冷静一点,现在会不会就不同了呢?他又往前靠了靠,想听清二人在说什么,却忽然愣住了,透过花间的缝隙看去,二人已经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一股无名怒火不由涌上心头,刚要上去又退了回来,算了,如果生米煮成熟饭,问题或许就解决了呢,只是,我自己却又算什么? 回头又望了一眼,黯然离开。在他走后,一个俏俏的身影随即冒了出来,掠向花丛,在外边稍一停留,又向任天志消失的方向追去。 任天志在山谷间失魂落魄的行走着,忽然就想起张美姨来面上不由一红,恰在此时,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少爷好兴致,三更半夜也有雅兴出来赏月,该不是跟哪个丫头私会来着吧?咦,咋不见我那外甥女呢?” 任天志一愣回头,不由一呆,月光下是张美姨那巧笑倩兮的身影,两个酒窝浅浅现出,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番风味,一时竟看得痴了,恍惚中似乎听他答道:“你在这里,我还希求什么呢?” 张美姨一怔,面上微红,完全没有料到任天志居然一反常态恭维起自己来,心下倒是极受用的,边向他走来,边笑道:“大少爷何时转了性,居然也调戏起奴家来了?” 他这一说任天志倒有些清醒了,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一时语失,你不要怪罪。”不知为何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二娘的确是很漂亮,今天。”话一出口,连自己也有些吃惊。 “嗯?大少爷原来是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么?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张美姨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会是任天志说的么?那会是他对自己说的么? 任天志却摇头苦笑了,如果自己真会哄人,又怎会把贞儿轰出了飞云庄,黯然道:“我是否真的很笨?” 张美姨这回有些明白了,心说,原来是因为她。看你现在失魂落魄,倒是个机会。当下答道:“你的确很笨,放着现成的少庄主不做,偏要和奴家为难,要是你能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奴家又何至于那么对你?其实奴家心中最着紧的就是你了,只要你能好好待我,这飞云庄早晚不都是你的?”说时,靠了过去,一双手也摸上了他的脖子。 任天志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就吻了过去。 张美姨垫一垫脚尖,将身一跳,抱住了他的脖子就开始亲吻起来,断断续续的低语道:“你终于投降了,肯要奴家了,从今以后,奴家什么都是你的。” 任天志心中一震,猛然惊醒,将她推开,道:“不,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张美姨却还沉浸在刚才的迷醉中,假愠道:“什么他不他的,这里就我们两个,没有人会看见的,来。”伸手又要去拉他。 “啪”,任天志却一下拍开了她递来的纤纤玉手,惶然道:“你不是她,不可以的。” 张美姨也清醒过来了,冷哼一声,凤目含威,道:“占了便宜,就想拉倒了?” 任天志此时仍有些心神慌乱,道:“那你想怎样?” “想怎样?我想怎样你还不知么?奴家只是想找个依靠,这穷山僻壤十几年来忍辱偷生的日子我过够了!”说到这里忽然放声大哭,心底沉寂多年的悲伤竟再也无法抑制。 任天志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自打他六岁那年,张美姨便来到了这天回山,隔年就被卫君梓纳了偏房,如今已经有了十一个年头。这十一年来过着衣食无忧颐指气使的优遇日子,除了没有生子,任天志想不通他有什么不满的,又有什么需要忍辱偷生的?真正忍辱偷生的怕是自己的娘亲吧? 过了多时,张美姨哭够了,抬起头来开始擦起眼泪。任天志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不满的么?” 张美姨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不需要知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忽然又笑了,道:“你肯要我了么?你肯要我的话我才告诉你。” 任天志摇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别想了。” 张美姨不由神色一黯,目光随即变冷,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师方正那个老顽固已经走了,只要我一句话,立即就能把你们母子打回原形。” 任天志斜视着他,道:“你可以试试,如果你想死的话。” 张美姨冷哼了声道:“死,那也不错,你不是也这样想的么。哼哼。张英莲跟史德渊那档子事刚才你也看见了,叫他们好自为之吧,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看着任天志似乎不懂的样子,她忽然又笑了,道:“史德渊不是卫君梓,张英莲的肚子,你明白了么?别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事情就解决了,那个时候,卫君梓不会留一个活口。” 任天志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自己还是太天真? 张美姨见他似乎明白了,继续道:“还有,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那天的事情,卫世充那个小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可不要以为他只是个小鬼哦。他可比你有心机多了。当然有我在,那件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只是……”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摸着任天志下巴道:“如果我和他串通一下,你可就马上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如果你们现在就无法说话了呢?”任天志目光变冷,他可不想受人要挟。 张美姨却笑了:“有你娘在,你不会冒险的。呵呵,我没说错吧?” “哼”,任天志心中气恼,一巴掌把面前的那只手拍到了一边。 张美姨呵呵大笑,向来路走去,边走边道:“你是不是很奇怪,师姑娘那天为什么会那么激动?”说时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 任天志一怔回头,看着她道:“是你?” “哎呀,别那么可怕的看着我嘛,万一吓着我了搞不好我一不小心有些人就又要遭殃了。呵呵,我现在又搬回西院了,如果你想知道我跟她说了什么的话,就来看看我吧,随时欢迎哦,当然得在他不在的时候。不过,他好像一直都不在的吧,嘿嘿。” 第三章夜战 张美姨离开后,任天志仍未回去,继续在山间小路徘徊着。心绪杂乱,夜枭声此起彼伏,倍感孤寂,信步所之,渐渐地,便离开了飞云庄的范围,等他发现的时候,已近三更,当下也懒得回去了,纵身一跃,在一株大树的枝丫上躺了下来,就此睡去。这一觉却很不安稳,时时梦到幼年时候受人欺凌以及母子受虐的情景,后来梦到贞儿,却只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像,看不真切,也听不明白,当他靠近一些想要看清楚也听明白一些的时候,一把晶莹剔透寒光凛凛的匕首却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臂膀,刺痛传来,忽然就惊醒了,额头上冷汗直流,摸了摸左肩的伤处,仍有隐隐的痛感。 第15章 阴风传来,不觉打了下哆嗦。他正想继续迷糊的时候,忽然从远处飞云庄上传来一声金鼓交鸣之声,一霎时整个山庄响成一片,吵闹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完全乱了套。 任天志坐在树杈上望着远处的飞云庄,心中也自惊疑不定,他倒不担心有人杀上山庄只是老娘尚在里面,不免有些不安,正要跳下的时候,忽然从远处树后跳出一道身影,料想便是探庄之人。当下也不现身,依旧立于高处,低头远望,但见那人忽左忽右行进得竟也颇为神速,看他身形却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究是何人,心中纳闷,再看的时候,那人后面却又多了一人,正是卫君梓。那卫君梓步法奇快,紧紧蹑在前面之人身后,渐渐追上。 彼时,月影东移,二人在山间快步疾行,迅若鬼魅,倏忽间,前面那人已经到了任天志藏身的树下,脚步霎时停下,干脆利落,竟毫无前冲之势。 卫君梓离他十余步时也停了下来,借着朦胧月光,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不速之客,见他黑衣罩体,纱布蒙面,竟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来一点破绽,乃哈哈大笑道:“阁下究是何人?深夜造访,所为何来?” 那人亦跟着笑道:“庄主何必问这许多?本人探庄之由,你不是心知肚明么?”声音沙哑难听,似是有意掩盖身份。 卫君梓道:“果然是为了玄天经么?那经书乃十余年前老夫协同终南师兄白鹤李兄三人冒生命危险从天龙帮总坛盗得,阁下说拿走便拿走,不也太蛮横了些么?还请交还敝庄为是,不然他日三方面共兴问罪之师,阁下怕是消受不起。” 那人忽然仰天长笑,道:“敢问卫庄主,这经书究竟归属何门何派?” 卫君梓一时语塞,那人接着道:“庄主也说了,此经是你们从天龙帮所盗,那么今日鄙人再从贵处盗走,不亦可乎?” 任天志脑中忽然闪过一人,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却反而更加疑惑起来,他没有必要这样做啊? 卫君梓沉吟片刻,叹道:“先生说得确有几分道理,但此经关系重大。若再入天龙帮之手,只怕为祸不小。且不过区区一本佛经,本人观摩十余载,亦不过如此,并未有如江湖传言般神奇,先生似是不必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那人哈哈大笑道:“武林正道何其自欺也!若果如此,它落入天龙帮之手又何妨?蝼蚁狗彘,也想妄参天道么?”说到后来已是满脸的鄙夷之色。 卫君梓面色立时一沉,显是动了真怒,道:“如此,此经绝不能在老夫手上遗失,得罪了!”说时脚踏奇步,作势欲攻。那人傲然而立,笑道:“方才轻功比试,你略胜了我一筹,现下咱们以力相搏,你可得小心了。”忽然闪身,倏忽间便蹿到了卫君梓面前,飞起身形,照着卫君梓左肋就是一脚,竟然后发先至。 卫君梓大吃一惊,没想到此人在十余步外发起攻击居然能在自己看清他招式之前便突然攻到面前,慌忙中连忙收势双掌一错,暗运飞云劲便要硬抗他一招。 “砰”掌脚相击,却没出现卫君梓预料的巨大冲击,那一脚居然是虚招。借着他的掌力,黑衣人顺势跃起,窜向了高处。 任天志在上面看着下面,有枝叶遮挡,本不虞有失,然此时见了这黑衣人上升之速不由冒起了冷汗,手掌一翻,也运起了飞云劲,只待他上来便要一掌拍下。那黑衣人窜起近丈,忽然一个倒翻,头下脚上,笔直的向卫君梓落去。后者一见大骇,忙举双手,气贯双臂向上用力一拖,立时现出一个半球形飞云劲网,将其全身罩住。黑衣人却冷笑一声,右拳呼的击出,气劲急泻而下,攻入飞云劲网。气劲交击的暴鸣之声不绝于耳,劲网渐渐抵敌不住,向下凹了下来。黑衣人也不待右拳使老,左拳旋即击出,去势更急更劲了。卫君梓猛然大喝了一声,双手向上一振,飞云劲网再次鼓起离手飞出如一道流星,罩向黑衣人。 砰!气劲交击,拳劲消失无踪,飞云劲网去势不衰,仍旧罩了过去。 黑衣人微微一惊,撮掌成刀,唰的一声,斩了过去。哧!飞云劲网应声而裂被撕成了两半。黑衣人借势再次跃起,与此同时,卫君梓亦得以借机窜起,竟不顾以下击上之弊端,双掌连环交错,不断击向黑衣人。那黑衣人多次反击,一时竟再也占不到便宜了。 其时,林中风声掌声呼喝声连绵不断,落叶纷飞,枯草飞扬,景象煞是可观。任天志不由眼界一开,只因卫君梓为人即是内敛深沉,避隐深山十余载,从未在人前露过真章,诸徒完全不知其深浅斤两,是以任天志此时心内之惊讶简直莫可名状,飞云掌原来也可以这般变化?!自己所学岂非全是皮毛?不禁大恨起来。 二人缠斗多时,落下地来,黑衣人虚晃一招,骗过卫君梓,借机向后一跃,再次拉开了距离,与他遥遥对峙。 卫君梓一瞬不瞬看了会黑衣人,忽然冷笑一声,道:“先声不能多人,后继又无力,阁下若只这些斤两,今趟只怕是要长留此处与深山作伴了。” 那黑衣人一声不吭,两袖间却忽然真气鼓荡,显然是在提聚功力了。卫君梓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双掌提于胸前交叉平举数道真气由指尖丝丝窜出,在两掌之上盘旋飞舞,渐渐聚成了恍若云气如有实质的一团物相,好似莲花一朵。 黑衣人双手也已收至肚腹之间,两个拇指紧紧相按,食指也并拢在一起指着卫君梓,却未有何异状出现。任天志心中大讶,自己先前还以为黑衣人最终会以剑对敌,想不到际此关头竟出此招,难道他不是那个人? 未等他思考明白,黑衣人已经大喝一声,一道细如针尖的劲气已经透指而出,看这去势,其破坏力只怕相较刀剑亦有过之而无不及。卫君梓亦于此时,暴喝一声,将那朵莲花飞云劲打了过去。 轰!气劲交击,震得附近山谷轰鸣不已。二人身周数米之内,大小树木,纷纷应声倾折,喀喇断裂之声不绝于耳。任天志当初侥幸选了一棵几人环抱的大树,这才不致落地,但劲风扑面仍是感到有些吃不消。针形气劲刺破了飞云劲,一往无前的射向卫君梓,后者连忙退了一步,双手合拢,催发掌力,形成又一团劲气,却并没急着发出。待针劲袭至身前,忽然把身子一侧,手掌斜挥,从侧面击毁了它。绕是如此,本人仍不免被震得侧跌开去。 而飞云劲也并未消散,虽然被穿了一孔,仍旧去势不衰的砸向黑衣人。那人双袖上下飞舞了几下,于身前形成了一堵无形气墙,竟要硬挡。轰!劲气消散,尘土飞扬中,那人一连倒退了十余步才勉强站定,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涌了上来,他却深吸一口气连忙压了下去,脸色只怕已经不那么好看了。 卫君梓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脚尖一点地,斜着身子就弹了过去。左臂圈转一周,形成了一道气盾护体,右掌以腕为心反复划圈,形成了一个个不断加强的环形气劲,却只聚而不发,气势越来越强。那黑衣人看得明白,只得暗叹一声,闪电跃起,左右拇指同时发劲,迎向了卫君梓必杀的一招。 任天志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竟紧张得连气也喘不出了,眼镜一瞬不瞬的盯着下面的恶战。 风声消失了,整个山谷也仿佛宁静了。两个人都没有再变招。 扑!指掌相击,出奇的竟没有一丝劲气激荡的声音。 两个人乍合倏分,如断线风筝般向两边抛飞。 砰!卫君梓撞在了一株大树上,正是任天志藏身的那株,枝干哗啦啦的响了起来,直惊得他面如土色。看向卫君梓时,见他似乎向前倾了下身子,面色也红润起来,显然是着了伤。 卫君梓晃了一下,勉力压下了涌向喉间的鲜血,一双眼睛盯着仍在空中横飞出去的黑衣人。 任天志见卫君梓并没有注意到上面,担心渐去,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黑人仍在抛飞,了无生气,料想已经毙命,心中倒有些惋惜他了。 那人被飞云掌刚劲直接命中,随即又被一股柔劲回扯,当时便吐了鲜血,哪知柔劲过后又是一股刚劲,骇然失色下再也无力招架,被这刚柔交错的飞云掌力打得直飞开去。附近本有不少树木,但经二人先前一番打斗,早已败折不堪,那人无物相阻,直飞出三四长才落入一处草丛,就此一动不动。 卫君梓功聚双耳,听不到丝毫呼吸的声音,静静的观察了一番后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向他走去。他走得极慢,似乎仍在忌惮着什么,待还差那人七八步的时候,忽然勉力提起右掌,向着那一动不动的身体连劈了三四下。劲气打到身上,扑扑响了几下,那黑衣人一点反应也没了。 卫君梓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却突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他亦受指力所伤不轻。 如果此时出手,我能够赢他么?任天志在心内嘀咕了一下。 第四章阶下囚 “如果此时出手,我能否赢他?”任天志望着步履艰难的卫君梓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卫君梓擦了擦嘴角鲜血,暗运真气疗伤,脚步却没有停下,就在只距那黑衣人还差两三步的时候,那黑衣人忽然之间就蹿了起来,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并拢两个拇指,插向了卫君梓胸口。 卫君梓大吃一惊,没料到此人居然不惜装死,忙将双手提到胸前护住胸口。 哧!卫君梓再退一步。噗!一口鲜血,喷了黑衣人满头满脸。 那黑衣人偷袭得手,却再也不敢恋战,借势跃向山林深处,落荒而逃。 第16章 卫君梓心有不甘,一咬牙,竟神迹般的追了上去。 二人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天志在树上又待了片刻才跃了下来,暗自庆幸,刚才好在自己慢了一步,不然此时只怕凶多吉少了。那卫君梓明明连站着都成问题了,没想到转眼间就又能健步如飞,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给他知道我就在附近袖手旁观,只怕性命难保,必须赶快离开。 他正要走,不经意间回头向二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忽然发现在黑衣人刚才落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隐隐泛着蓝光,不免心中好奇,又折了回来,到那里定睛一看,竟是一本经书,封皮正中四个篆字:玄天真经。发光的正是这四个篆字。 他一见之下不由狂喜,想不到黑衣人拼死偷到的宝物竟会掉落在此,卫君梓既然没有发现那我就笑纳了。心中得意,也不敢多所停留,看也不看便把经书入怀,向庄内跑去。 飞云庄现在到处都有庄丁巡逻,已不像初时那般慌乱,在张仁世安排下井然有序的盘查着各处房舍,见到任天志的时候全都未予理睬,一如既往无视其存在。任天志也没先回东院,而是径直去了最后面的禁闭室。那禁闭室位于后院外侧,却是在石壁内凿出的一个大洞,与西院隔了两道院墙。平时庄中犯错之人皆囚于此处闭门思过,因此任天志是常客,其他人却很少往来,即使在这种非常时刻,庄丁们也没来这里巡视,可见一版。 石门并未上锁,应手而开。任天志进去之后借着月光,环视了一下,正对着石门是一个石几,旁有三四个石凳,石几对面,正对着门的墙上,并排栓着两个手臂粗细的铁环,铁环上又栓着两条极粗的铁链,顺着石壁垂到地上,堆在一起。铁环下面的地上放着床破烂草席,周围胡乱堆着些杂草。任天志走过去,揭起草席一角,从内衣上撕下块衣料将经书胡乱一包扔到里面,然后将草席盖上,又抓了几把旁边的杂草洒在上面,道:“这样你们就找不到他了,谁叫你们都讨厌这里呢。” 任天志回到东院的时候,庄丁们正在那里搜查,任天志也不理他们,走入堂屋陪伴被惊醒的母亲。庄丁们搜了一会毫无所获,在任天志怒目相向下相继离去。任碧华这才望着儿子问道:“怎么回事?” 任天志扶母亲做好,靠在膝下,道:“有人前来拜庄,好像盗走了什么东西。” 任碧华身躯微震,却什么也没再说。 第二天一早,任天志到演武场拿了把剑在院内舞得虎虎生风。任碧华看见了问道:“志儿,你那是在干嘛?”任天志停下来道:“练剑啊,飞云掌虽然厉害但是好像我还差太多了,还是这个容易速成,而且,剑刃锋利,只需轻轻一送,就能取人性命。孩儿向前若精此道,前些时便不会对师姑娘那剑束手无策了。” 任碧华心内略觉难过,看着儿子依旧缠着纱布的左肩,问道:“还疼么?” 任天志却犹如未觉,举剑斜劈三下,道:“娘,你说孩儿能练成么?” 任碧华微笑道:“成,只是剑术再好,若失去了……”她本想说若失去了那个人又有什么用呢,话到嘴边却又不忍说了,只道:“看你练剑,倒似使刀,哪有人练剑这般使力的,只知蛮勇。剑法讲究的是轻灵迅疾,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你这般急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任天志没有注意她前一句,后面的倒是听明白了,有些黯然,道:“如此,我还是不该学剑了?”他至今仍对贞儿那一剑耿耿于怀,贞儿倒还好,若是其他随便什么人也突然刺我一剑,那岂不冤枉大了。想到师方正是用剑的,那终南山一大家子不全是用剑?冯渊用掌都跟我打成平手了,要是用剑那还得了。 任碧华见他避重就轻没有回答自己叹了口气,道:“那也未必。只是你没名师指点,现在要学恐怕轻灵迅疾是很难够得上了。不过,你自幼便练习了飞云掌,内力修为倒比同龄人高出了许多,凭借飞云掌内劲刚柔互换的法门在剑气上下功夫倒是条不错的选择。舍弃繁杂的花招剑式,专注剑气的修炼,正是所谓大巧不工。别人或许做不来,但你本身资质绝佳,应该可以一试。” 任天志听来有些道理,捉摸了一下,随手试着挥了一剑。唰,立即便有一道剑气打到地上,激起不少砂石。 任碧华笑了笑道:“就是这样,不过这种程度,江湖上随便一个三流角色都使得出来,你自己捉摸去吧。” 任天志点了点头,却没有想过,一向不会武功的母亲为何能够说出这般体悟来。 任天志还在捉摸剑气的时候,一大票人忽然闯了进来。张仁世一进门便阴恻测的道:“大少爷起得真早啊。” 任天志收剑立定,双目扫了一下面前诸人,之后冷笑道:“不敢,师叔一大清早就带这么多人过来,天志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么?” 任碧华见情况不对,也走了过来道:“仁世,天志又怎么了么?” 张仁世略微一弯腰算是见过了礼,看看任碧华,冷笑了下,对任天志道:“大少爷这些天晚上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昨天夜里又和什么人在一起过?师叔自知身份低微不足以讯问于你,这些是你父亲要我代问的。” 任天志冷哼道:“我父亲是哪个?我怎么不知道?” 张仁世不由动怒,却不知如何反驳他。任碧华心下也是一阵难过。任天志又继续道:“师叔有何指教还是直接说了吧,不必拐弯抹角。” 卫世充越众走了过来,指着他骂道:“你放规矩点,我……”他还想说什么,任天志目中厉芒一闪,剑光起处,一柄长剑已经搭在了他颈侧:“你再说一遍?”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张仁世却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任由任天志这样做了,脸上挂起了嘲弄之色。 卫世充哪里还敢再说,任碧华过来把手搭向任天志握剑的胳膊把它移到了一边。 任天志知道母亲不想自己闯祸,目光转柔,收回长剑,问道:“师叔是否怀疑天志勾结外人盗走了玄天经?” 张仁世露出注意神色,道:“你怎么知道玄天经被盗了?” 任天志又冷笑一声,不答反问道:“卫君梓是否叫你来拿我?看来他伤得不轻嘛,哈哈哈!”竟然一脸的幸灾乐祸的表情。任碧华心里一寒,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否真是你做的?” 任天志收起笑声,柔声道:“娘,你放心,是孩儿做的,孩儿绝不推卸。不是孩儿做的,他们也休想冤枉我!师叔,你还没回答我呢!” 张仁世冷笑数声,道:“大少爷果然有些胆色,确是庄主要我来的,请吧。”将身向旁一闪,让开了条路。 任天志自知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兼且也不必冒此风险,任他卫君梓如何强横,无凭无据也不好责罚自己,当下拍怕母亲的手,安慰道:“娘放心,孩儿去去就来。”说罢,扔掉长剑,昂然迈入人丛。 一缕指风却忽然由后传来,任天志不及躲闪已被击中了身后要穴,想要提聚真气抗拒,忽然发觉气海内空空如也,丝毫真气也无,猛地回头,怒目看着张仁世道:“你做了什么?”声音惶急,已经充满了恐惧。 任碧华发觉儿子面色有异,欲待上前却被张仁世伸手一拦道:“嫂子请回,这次你见不到庄主。志儿就交给我带走了,包管不会少了他一根头发。”转过身来又对任天志道:“大少爷不必惊慌,,我只不过暂时封了你的内劲而已,一个时辰之后大少爷包管又可以生龙活虎,甚至还可以拿起那把长剑在师叔身上戳几个洞玩玩。” 任天志怨毒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卫世充借机大着胆子在他身上推了一把,喝道:“看什么看,快走!” 任天志使不出劲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就这样被众人推推搡搡出了院子。 第五章被废 卫君梓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是躺,两只手随便放在身前,其中一只已经用布层层包裹仍有血水隐隐渗出。脑袋歪在一边,闭着眼睛,脸色也惨白,看呼吸倒是出多进少了。任天志一看他这副模样倒不由一怔,旋即冷笑一声,道:“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死撑啥,换了是我要么自杀要么进去躺着,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卫君梓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道:“那黑衣人究竟什么来头?你这几日晚间都不在家中,庄丁们已经报告过了,所以……” 任天志哼了一声,道:“所以你就怀疑是我串通了他里应外合?的确,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师方正前脚才走庄上机关还没来得及开启他后脚就来了,而我又偏巧不在庄里,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你真的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史德渊在人群里动了一下,显然想要出来说话,却被张英莲拉住了。后者打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前者记起昨晚的事情便又忍了下来。 卫君梓用眼角看着他:“你只要实话实说,过往种种,我可以一概不究。” “哼哼,哈哈,你可以一概不究?我却不行!”说完冷冷的注视着他。 卫世充窜上一步,喝道:“都这地步了,你还猖狂!”提起手掌作势要打。任天志猛地掉转头,厉目一扫,卫世充不禁打了个哆嗦,竟打不出去了。 卫君梓道:“充儿退下,让你大哥继续说。”卫世充没反应过来,愕然道:“大哥?”张仁世见机较快,一把把他拉回了人堆。 张美姨一直在注意着任天志,后者却未看她一眼,不免动了几分肝火,一张脸拉得老长。 第17章 “黑衣人是谁,我的确知道,但是我为何要告诉你?玄天经被盗与我何干?飞云庄与我何干?卫君梓,你又与我何干!”任天志吼道。 卫君梓涵养再好,这时也动了真怒,把手一拍桌子,怒道:“放肆!你这个逆子,还不悔悟!来人,给我打!咳咳!”一时激动,触动了胸口伤势,深咳起来。张美姨连忙过去照看。 大厅内当时便有几个人走了出来,摩拳擦掌,向任天志走了过去,现在他用不出力,随便哪个人都能收拾了他。 “谁敢!”任天志忽然将身一转,怒目环视一周,喝道。众人一怔,骇然退了下去。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记恨在心呢。 张美姨见卫君梓无大碍,转过身来,失声笑道:“大少爷果然好威风啊。”任天志向她望去,淡淡的问了一句:“这次你又被吓着了?” 张美姨不由一愣,想起昨晚对话,莫非他认为是我挑拨的?心中忽然一紧,老头子重伤难愈,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恨我,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史德渊打断了。 “师父,这里面只怕另有隐情,大师兄他……” 任天志却不容他说完,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最好有些自知之明,莫要自找麻烦,惹祸上身。”卫君梓看着史德渊却露出了沉思之色,似有所悟。 史德渊凄然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又何必做这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何苦啊!” “哼哼,亲者吗?这里没有我的亲者。”指着卫君梓道:“这个人从来没把我当儿子,我只是客人,我在自己的家里做客,不,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史德渊虽然和他最为亲近,同样对卫世充张美姨之流厌恶,对师傅的做法也有微词,但是对收养了自己这个孤儿的卫君梓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不愿看到两个人之间有何嫌隙,当下说道:“师父最得意的飞云掌只传了你一个人,还需要说其他的么?” 他不说飞云掌还好,这一说任天志仰天打了个哈哈,狂笑道:“飞云掌?又是飞云掌!卫君梓的飞云掌可是厉害得很呐,我的嘛,杀杀鸡,宰宰狗就行啦。还有,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个人,当初教我飞云掌的时候,他是希望我走火入魔而死的!”说到最后一个死字,特意拖长了声音。 他还想再说什么,卫君梓却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晃身来到了他背后,伸手在他肩头轻拍了数下,脸上也现出了奇怪的笑容。 任天志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惊骇之色。 史德渊一时也慌乱了起来,愕然回头,道:“师父?你……”看到卫君梓的表情立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深深的恐惧却在一瞬间爬上心头。 卫君梓就那样轻轻拍打着任天志的肩头,像个慈爱的老父,嘴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像是在哄子入睡。 “学武真的很累很痛苦么?你不愿学飞云掌,爹替你废了他,好不好?” 又是几下轻拍,拍完,任天志也倒了下去,临倒前,他喊了懂事以来的第一声父亲。 “谢谢爹……”意识开始模糊。 卫君梓却如受雷击,身体不由晃了一晃,真气逆行,张口便喷出一口鲜血,形成了一捧血雾。 “真美啊。”声音来自地上,是任天志说的。 “这样,我便没有父亲了。”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永远也不会了。”张美姨在心里喊着。 篇外话:这段,很重要,原稿很长,我看了一下午改来改去,结果就剩这么点了,不过剩下的都是精华啊,所以这章字数少了点原谅我吧。阿门! 第六章秘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任天志渐渐醒了过来。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屋顶,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撕扯着他的衣服。他曾经试图着提聚真气想要冲破被卫君梓飞云劲闭塞的经脉,结果倒不是提不出真气而是真气才出丹田,全身经脉便开始刺痛难当。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便放弃了。月光透过窗户,倾泻在他的脸上手上,照亮了那捆缚着他的四条铁链。黑色的铁链,很粗,他是挣不开的,卫君梓也不能。 他又回到了禁闭室,不觉有些可笑,那天他是自己来的,现在却恐怕再也出不去了。看了看身上的锁链,道:“还是你好,老朋友,我又回来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又摔倒了。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苦练十余载的武功就这样没了,被那个人夺去了。 他又躺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一动也没动,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体力已经有些恢复,但武功是没指望了。卫君梓没有再来追问玄天经的事,这多少令他有些奇怪。照情形看来,他应该没能拦下那黑衣人,不过那家伙也有些可怜呢,辛苦一场命也差点搭上却只是为自己做嫁衣。想到这里,忽然记起自己就是把玄天经藏在这里的,虽然不能练功了,不妨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经书居然让你们如此疯狂!过去掀开草席,经书还在,小心的打开布包,触手摸去,封皮有些厚,厚得异乎寻常。他也没有在意,打开第一页,顿时一呆,哪里有什么经文,不过白纸一张,心儿顿时沉了一下。又翻开第二页,睁眼看时,有字了,一个字:佛。心里有些疑惑起来,又翻到第三页,还是一个字:魔。搞什么?他有些烦了,耐着性子打开第四页,哈,这回多了一个字,两个,上面一个佛字,下面一个魔字。两个字却都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到底在搞什么?他简直要怒了,又翻了一页,这回一个字也没有了。他一连又翻了四五页,这才再看到字,成段成段的字。但是,看来看去,那也只是普通的经文,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武学密集。 “被耍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怒了,“去你的。” “啪”!经书被他狠狠扔在了墙上,砸得锁链哗啦作响。经书落到地上,似乎破损了。 哎!平四海与卫君梓有经之日皆不算短而无所成,我却妄想旦夕之间参破这个秘密,不也太过痴心妄想。走过去,拾起经书,不觉懊悔起来,这经书到我手上才不过数日便摔破了,我也太不珍惜了。想到这里一下子又触动了心事,是我没有珍惜么?忽觉触手冰凉,低头仔细一看,在那经书破损处隐隐露出了一段白色的物件。他小心翼翼的把破损弄大,将他从中取出,却是白银打造的一方薄片,其上杂七杂八的打有三十一个洞眼。厚度只比封皮薄了少许,正好藏在里面。 任天志料想这便是秘密关键所在,暗笑,数百年来多少豪杰对你爱护有加原来却反被你愚弄了。也是你造化遇见了我,只是可惜,我恐怕练不了武了。算了,看看也不是坏事。他拿着薄片在书上比划了一阵,很快便发现了秘密所在。那薄片大小和书中每页正文占地相仿,对正之后,那洞眼所见便能连成一段文字了。开篇却是一片序:世说善恶,每以佛魔比之。谓言,由佛入魔易,由魔入佛难。众生二相,佛魔之类也。然是非善恶果可以佛魔易之乎?诚不可也。夫佛法至大,佛光至明,犹有所短,犹有所暗,犹有所不能化者,故生狮子吼。且佛口蛇心谁之谓欤?世人昧心,明暗其行,阴阳其事,名美而行恶,亦多之矣。至乎魔人,外凶煞内良平,行乖而心正代人之罪者,亦非鲜也。故曰佛非佛,魔非魔。善恶本无伦,世人妄言之。此玄天之经,一十二章,玄天之理,玄之又玄,以此入道,故善恶取其中,是非取其中,无善无恶,无是无非。得此意者,习之。不然者,弃之,于身有害也。余年四十有三,不悟大道,难证如来,而为所逐。世间行走,亦如水月。身后种种,只此一书。付予有缘。水月轩主人徐。 任天志跟从阴先生学过诗文这段文字倒也看得懂,不过是开宗明义罢了,至于其中所说的是非善恶任天志心中也不甚了了,但想自己也非愚钝之人便继续看下去了。再往下那正文的经文可就愈来愈艰深愈来愈难了,任天志看了多时,忽然头昏脑胀,神智渐失,内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已欲罢不能,眼睛手脚完全不受控制的在那翻书看书。直累得他满头大汗头痛欲裂时大叫一声,扑地昏倒。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渐渐醒转,见自己还活着,有些庆幸,眼睛瞥到经书,忍不住又拿了起来,依法看去。这次他小心多了,一发觉神智稍有不对便即收止,休息片刻后再继续阅读,然而饶是如此,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只不过这次倒没有头痛,而是昏昏沉沉进了梦乡。梦中,一片白衣飘来飘去,那少女轻盈美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忽然一个愤怒的面孔出现了,打碎了这一切,他被废了武功他被锁了铁链,而后他拿着一本经书一张银片不久又睡着了,安详而自在。他又做着美梦,梦中的梦中,一片白衣飘来飘去,那少女轻盈美丽…… 梦中说梦两重空。他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做着一个梦,然后又在梦里做着同样的梦。沉醉在了一个又一个的梦里,时而欢笑着时而痛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股气流开始涌遍全身,将他原先被闭塞的经脉全部打通,甚而连他原先没有修炼过的经脉也给打通了。只是,他还在梦里,如果醒不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鸡唱三晓的时候,他总算睁开了眼睛,却有些呆滞了,似乎忘了自己处身的所在。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猛然坐起,放眼看去,眼前的一切全都豁然开朗,以前注意不到的微小细节,此时在他眼内清晰可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第18章 他的目光又落向了玄天经,知道是这本经书的功效,没想到在睡梦中居然也能操控人的心神自动练功,现在全身舒畅,只是不知功力到底恢复了多少。一阵狂喜之后,不禁犯起了傻。见不远处有堆杂草,便稍聚真气隔空一指弹去,那草扑的一声碎成了粉末。看来不仅恢复了还比从前更进一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爽过之后肚子就饿了。他这三天来粒米未进,之前心情沉闷倒没觉得,现在心情一好,这饿得可就受不了了。将经书收好,正打算蒙头睡一觉挨过这饥饿,忽听门外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似有十多人向这边赶了过来。 不像是送早饭的。难道又要追问我了?心下疑惑,在草席上坐了起来,玄天经就正在他屁股底下。 石门开启,进来的却是卫世充! 第七章各怀心事 任天志冷哼一声,仰面睡倒,不去理他。 卫世充一脸得意,也不生气,围着任天志走了一圈,笑道:“大哥好悠闲啊,被废了武功,还能如此想得开,难得难得,哈哈。”见对方无动于衷,又道:“不过,那天实在是太乱了,兄弟我居然忘了给大哥求个情,还望大哥不要怨我才好。” 任天志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很快又闭上了:“岂敢!” 卫世充笑道:“大哥没有见怪那最好,其实呢,也亏得这样,不然小弟还真忘了有你这么一位大哥。” 任天志没有说话,肚子却发出了一声声响。卫世充看在眼里笑道:“大哥不说话,是不是因为饿了呢?这帮奴才,这些天不会一直没来送饭吧?啊,哈哈。来人,上饭!”立即有人端了个饭盒上来。 卫世充单手接过,揭去盖子,从内取出一大碗饭,道:“小弟担心大哥挨饿,特地吩咐厨房为大哥准备了一份特殊的饭菜,大哥可要好好品尝,这份饭菜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只有狗才能吃道,哈哈。” “哼,”任天志居然也没动怒,睁开眼笑道:“那你岂非连狗都不如了?” 卫世充立即翻了脸色,抓起他衣领,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碗饭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任天志看着他,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只一瞬间忽然又黯淡了下去,淡淡的道:“我很脏,别弄脏了二少爷的手。” “啪”,卫世充一个耳光将他扇倒在地,那碗饭也被他摔到地上,洒了开来。 “你最好听话些,现在你已经不是大少爷了,被废了武功,关在这里,你一辈子都别想出去!还是,要我一巴掌拍死你早日解脱的好?” 任天志看着他,伸手抹了抹嘴边鲜血,低下头,道:“我忘了你才是这里的大少爷,我还不想死。”说时,就那样在卫世充面前跪了下去,抓起散落一地的米粒,一点一点的吞咽着。 卫世充见他终于屈服,忍不住放声狂笑:“哈哈,孤哀子,你也有今天,哈哈,吃吧,吃吧,而我将不会可怜你。”抬脚,落脚,那饭菜更加脏了。随他而来的有十几个人,此时也都觉得有些面上无光了,隐隐觉得这未免做得也太欺人太甚了,互相看看全都低下了头。 任天志却犹如未觉,一把一把的吃着。卫世充忽然收止了笑声,回头看看,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跟大哥说。”待众人都出去了,蹲下来,凑到任天志的耳边,先吹了口气,然后道:“那天的事,我都看见了,我娘很漂亮,是吧?”忽然又变了脸色,啪!又一个耳光!站起来,继续道:“我可不是小鬼哦,嘿嘿。”说完向门边走去,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露出个奇怪的笑容,道:“不过,我得感谢你,哈哈!”就那样狂笑着走了出去。 外面,又传来他的声音:“这件事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娘。我偷了他的钥匙,得赶快还回去,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到。” 石门一点点的关上,屋内又暗了下来。 等再也听不到脚步声了,任天志这才抬起了头,刚才他一直低着头只顾捡食。 “笑吧,你们就笑吧,趁着现在还能笑的时候尽管笑吧。” 安静下来后,他又取出了经书研读起来。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这次居然没有感到头晕,相反,神智还越来越清楚,对经文的理解也更加深入了。这次,他只片刻功夫就重头读了四章,也记住了四章的口诀。昨晚他看得时间虽长,却也只读了三章而已。既然神智清楚了,便盘膝坐好,按着诀要依法修炼起来。真气流转,各处经脉全部犹如注入活水,贯通活跃起来。 转眼间,日影西移,明月升天,一天的时光又过去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忽然,一阵急促而又暗合某种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处传来,轻盈而有节奏,听入耳中,如同美妙的音乐。任天志不由皱起了眉头,不用想他就知道来的是谁,连忙将功法散去,再将经书藏好,仰头躺在席子上比起眼睛做元龙高卧。 咔哒!石门开启,一人探头进来,旋即轻轻一跳,落在任天志身边。 “你来做什么?”任天志翻过身体冷冷的道。 那人嘻嘻一笑,在他身旁坐下,柔声问道:“你在生我的气?‘ “怎敢,我怎敢生你的气,不怕吓着你么。”任天志转过头,他不敢看这个人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双眼睛他都会迷失。 “你没生气那就好,老头子不会真的废了你的武功吧?”张美姨问道。 任天志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美姨神色一黯,旋即展露一个笑容:“没关系,以后我可以照顾你。” 任天志本来冰冷的眼神此时却渐渐温暖了,良久叹道:“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你还缠着我做什么?” 张美姨却笑了:“至少还有我,只有我。” 任天志仰脸看着屋顶,“你这又是何苦?现在明明衣食无忧,我却什么也不能给你。” 张美姨伸手遮住了他的嘴巴,道:“我不在乎那些,那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要。” 她的手很白,玉琢一般。任天志清晰的感觉到了那里面血液的流动,感觉灵敏至此,不由吓了自己一跳。那只手却不安分起来,渐渐向下移动过去。 “不要这样,我不习惯。”一股反感涌上心头,任天志按住了那只手。 张美姨愣了片刻,忽然笑了,如花灿烂。任天志仍是仰面躺着,没有移动,仍然是那么冷淡。 张美姨也在他身旁躺了下去,靠着他的胸口,笑道:“我忘了,你是头一次。” 任天志没有抗拒,木然道:“卫君梓呢,他没在你院中?” 张美姨却哼了一声道:“那天他被黑衣人打伤,估计没三五个月,他是休想复原了。这些天他都在闭关,连今年的中秋节,他都说不用过了,你还担心什么?” “原来如此,”有些明白过来了,却又忽然一怔,讶然问道:“中秋节?今天什么日子?” “八月初三,还有十二天就是中秋节了。”说时又望他身上凑了凑,那只手也挣了出来继续一路向下了。 任天志却忽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了它甩到一边。 张美姨也变脸了,冷冷打量着任天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天志见她动怒,回过神来,温柔答道:“没什么,只是今天不行.” 张美姨却不相信了,依旧冷冷的道:“为什么不行,你倒说说。” 任天志见他追问倒有些不知怎样回答了,目光看到了身上的铁链,张口道:“我被锁着呢。” 张美姨看了看,道:“那好办,我有钥匙。庄里的钥匙向来由我保管,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现在就放了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任天志脱口问道。 张美姨伸手抚上他脖颈道:“今晚留我在这里过夜。” 第八章大错铸成 “今晚留我在这里过夜。”张美姨看着他,追问道:“你敢不敢?” 任天志的心却冷了下来,道:“今晚不行,我说过的。” 张美姨忽然站起,向后退了几步,恨恨的道:“你分明是在敷衍我!” 任天志道:“怎会呢,今晚实在不行。” 张美姨忽然笑了笑,笑完黯然说道:“我明白了,大少爷好好休息,美姨走了。”转身出了石屋,石门关闭。门外,月光如水,寒气逼人。张美姨的眼角分明挂着一串清泪,她明白了什么? 任天志看着她离开,并未有丝毫阻拦。待她走远,低低哼了一声:“凭你也配?” 他又躺了下来,此时却是无心练功了。抬头望着窗户,月光从那里射进,又快中秋了,娘,今年的中秋孩儿怕是不能陪你了。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一定又在担心吧。德渊和英莲应该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儿只能依靠他们了。渐渐进了梦乡,梦见自己被那个人栓在木桩上,狠狠的鞭打。母亲替他挨了一鞭,吐了不少鲜血。他一惊便喊了出来,结果就这样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了。他坐了一会,取出玄天经从头读起,将先前所学重新练习了一遍,收功时,天已大亮。 此后的几天,他就这样不断的练习着,功力与日俱增,话却越来越少。卫世充再也没有来过,张美姨也没有来,只是他的饭菜却明显丰盛了起来,也不知什么原因。 转眼间十多天过去,月亮一天圆比一天,任天志虽然想念老娘却只能对月兴叹,要挣脱那四条铁链对他来说简直是妄想,他已经不再指望能够出去了。 第19章 屈指算来,这一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任天志虽然身处禁室,但是感觉灵敏也能感受到庄上近来的喜悦气氛。看来即使卫君梓闭关不出,也没有人打算放弃庆祝。只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却无关重要,他没有高兴的理由。这一天,他没有练武,只是呆呆的望了一天的屋顶。 红日西沉,圆月当空,很晚才有人记起他来。今晚,他的饭菜也是异常的丰盛,不仅有肉还有酒!待送饭的婢女离开,望着一地的美酒佳肴,他忽然笑了笑,道:“若是天下的囚犯一般的待遇,这天下间只怕人人都愿做囚徒了。” 酒足饭饱之后,他便躺了起来,今天不想练功,一瞬不瞬的望着屋顶。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任天志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静静的躺着,忽然就想起了师玉贞。他以前也曾多次想起过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回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还是那片白衣,脑海里晃动的只有那个白色的身影,思念突然异常强烈起来,简直要把他烧着了。他感觉到了不对,喘气声也粗重起来,拼命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石门动了一下,从那里走进一个白色的身影,于是一切便失控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死,也很香。当他醒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屋里到处是散落的白色衣衫,身边躺着的赫然正是那个张美姨! 他的嘴角动了一动,眼睛里流下了什么。 许久之后,他看着她,她依然闭着眼睛,沉醉未醒,腮边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带着笑容,带着满足,似乎还在做着刚才的梦。 任天志伸手摸向了她的脸,张美姨便醒了过来,发现任天志正看着自己,往他身上靠了靠,将脸庞擦着他下巴,道:“你终于是我的了,没有人能够再将你抢走。” 任天志手里捻着她一缕秀发,微笑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张美姨白了他一眼,愠道:“还不是被你逼的,明知故问,讨厌!” 任天志心下不喜,面上却嬉笑道:“卫君梓昨夜真的没陪你们过中秋?” 张美姨欣然道:“当然没有,否则我怎敢来这里!他还闭关着呢。” 任天志略一点头,心想他恐怕真的伤得不轻,心中略喜,又问:“我娘怎样了?” 张美姨靠着他,低低的道:“她没事。只是好几次想来见你,结果都被我哥拦下了,现在好像病了些,不过不要紧,史德渊和英莲两个在照看呢。他们两个也是好几次想来,都被拦住了。现在更被人监视了,出门都得看人脸色呢。” 任天志不由有些难过,这一切全是自己一时执念所致,若是当初想得周全些,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当下对张美姨说道:“我被拘在这里,不能照顾我娘,你可不可以时常去看看她,回来跟我说说她的情况,我也好安心。”对史德渊和张英莲他是没办法了,好在二人也只是被监视,应该没事。 张美姨犹豫了起来,任天志看懂了她的意思,道:“放心吧,我娘从来没有恨过你,没事的。”张美姨听了点头道:“那好,我就去看看,反正我现在也是你的人了。” 任天志听了心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随口说道:“你不也是卫君梓的人么?” 张美姨却忽然变了脸色,一张俏脸如罩寒霜,恨恨的道:“总有一天,我要教他后悔!”眼睛忽然红了起来,趴在任天志胸口便大哭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十二年前,他下山网罗了一大批男女子弟上山,我便是其中之一。那时我不过十几岁,而你也才六岁而已。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向我的眼神开始怪怪的,可恨我那时年幼无知,便没有怎么理会。后来有一天,他忽然派人送了盒糕点给我,我以为他是看我练功勤奋特意嘉奖我的,便坦然吃了几块。过了片刻,身上便开始燥热起来,心头也痒个不停,就在那个时候,他就进来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耻辱!忘不了!” 任天志静静的听着,有些明白她那天晚上的话了,待他说完,淡淡的道:“所以你也用了同一种法子来对付他的儿子?这是报复么?” 张美姨倒入他怀中,道:“这可不是报复哦,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而且,好像,你也不是他的儿子。”说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任天志没有看懂,如果他看懂了,之后的一切或许又会不同了,然而,幸好他没有看懂。他当时答道:“对,我已经不是他儿子了,从那个时候起,我没有父亲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啦,从此以后这飞云庄便等于是你我的了。” “我对飞云庄没有兴趣,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把眼望向窗外,如果那个时候我能跟你一起离开,多好。 晓鸡初唱的时候,张美姨起身穿起了衣服。任天志看着她道:“下次来的时候带些酒吧,我听说酒能助兴。”张美姨一愣,旋即骂道:“色鬼!”指着掉在门边的一个包袱说:“这里面是些衣物,你都换上吧,即使有人看到你突然换了衣服,也不敢说什么的。” 任天志看了一眼道:“那卫世充呢?” 张美姨咬牙道:“他不会再来了,上次我没看好,害你吃了不少苦头吧,他居然敢瞒着我饿了你三天,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从那天被我发现开始,钥匙我就贴身带着了,送饭的丫鬟也换成了我身边的人。没事了。” 任天志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是不是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张美姨愣了一下,脸色有些黯然,良久,慢慢说道:“你不需要知道,还没到可以告诉你的时候。”说完,打开石门,转身说道:“昨晚,你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一低头,出去了。 “你在计划着什么么?”他本想追问这么一句,但听了她最后撂下的那话便呆住了。 师玉贞,我还有资格想她么。而今的我除了恨还能做什么? 篇外话:本章可能非常不讨某些人喜欢,但是没办法,情节需要。类似的情况大概不久之后还会出现一次,但是只此两次。天回山灭门惨剧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之后剧情就峰回路转了。一切敬请期待吧 第九章骚动 这一天,任天志又在睡梦中度过了。 张美姨来的时候带了三坛美酒,还有一篮子佳肴。 任天志没有看她,一双眼睛望着头顶,空洞无神。张美姨慢慢的摆放着菜肴,看了他一眼,道:“明天我叫人把你放了吧,关在这里总不大好,而且现在也没必要继续关着你了。”话才出口就后悔了,这不等于在说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么。 任天志瞟了她一下,道:“不用,我不想见到那些人,而且这里安静。”张美姨也不再坚持,随口问道:“也不知道那黑衣人究竟是谁,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感谢他还是怨恨他。” 任天志捋起她一缕秀发,道:“感谢他,不然你我怎会这般快活呢。”张美姨白了他一眼,脸色稍微一黯,幽幽说道:“你不必这样勉强自己的,我知道你在恨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你想骂我打我,我都不怪你。别在折磨自己了,刚才你的眼神很空虚。我不喜欢。” 任天志别过脸去,没说话。 张美姨摆好菜肴,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又说道:“听说那玄天经有起死回生之力,若你能得到他,说不定你的武功就能恢复了,可惜……” 任天志心内一动,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她道:“是卫君梓派你来刺探我的么?哼,竟然用美人计。” 张美姨立即变了脸色,怒道:“我要是他派来的,只消把这里一搜,还用那么麻烦!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恢复功力,你这两天死气沉沉我看了难过。”说时眼角已经挂了泪水。 任天志微惊,张美姨向来精明,两人昨晚痴缠一夜要说她没发现什么那才是天大笑话吧?若非她有意相护此时自己只怕早已……我还是太天真了么?心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忙道歉道:“那是我错怪你了,不要怪我。” “哼,知道就好。东西我就放这里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吃吧,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明天你可得好好补偿我。”说时便站了起来。 任天志想起昨天的疑问,刚想问她忽又住口,她是不会说的,改口说道:“小心,别做傻事。”说时假装随意的用起了饭菜。 张美姨愣了一下,看着他,会心的笑了。 “我会的。”转身出了石屋。 大概是张美姨的话起了作用,饭后任天志便继续修习玄天经了。 现在他已经练到了第六章,只是这一章却不像前面五章那么轻松随意了。起初被经文所控自动练功的情况在学会第五章之后便没有再出现,他也猜不出原因,花了两个时辰才略通门径,可是他却迷失在了这所谓门径上。直到深夜降临再没进展。第二天苦思竟日,忽然发现他那所谓门径不过是真正门径前万千台阶中的一阶,而这第六章火魂的功法修习起来其实也并不很难,只是有一点,其修习时内气的运行过于繁复,恐怕古今少有。但既然知道了方法便可以学会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美姨每天都来,任天志渐渐的也不那么讨厌她了,只是心中那份芥蒂却仍旧无法抹消。他的第六章的修习也接近了尾声,再过一天便可大功告成。 这一天是九月初七,有日无光,大风。 早上,任天志醒来的时候,张美姨已经离开。窗外秋风萧瑟,传来些许凉意,不禁打了下哆嗦,一种不安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第20章 卫君梓今天出关,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心中有些担心,不自觉的便走向了窗口,片刻后忽然惊觉,回头一望,栓在自己身上的四条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了开来,心下的那份不安却更加强烈了。走到石门那里一推,却哪里推得动。解了铁链却不打开石门,你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出不去,他也就不再试了,心里却平静不下来,烦躁的很。 中午也没人来送饭,过了好久,他才勉强自己照着经文所载,运行起周天真气。玄天经共计一十二章,尤以这第六章火魂最为繁琐难练,修行时须将体内大量真气束聚成线后注出,之后真气便会在被击中者体内四处游走使其血气翻涌无停,如入沸水之中,功力稍弱者立有焚身之厄,最是惨烈。只是,这真气运行线路专走偏锋极为刁钻,故任天志直至今日才得窥堂奥。现在他体内正当真气鼓胀之时,若稍有差池这遭受焚身之厄的便是他自己了。 太阳渐渐落山,他的脸色也跟那红日一样凄红似火,现在他浑身燥热,体内真气亦如脱缰野马,再也不受控制,纷纷涌入泥丸宫,一时间头痛欲裂,忽然一个翻身,倒在地上,心知若度不过这关万事皆休,当下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从膻中分出一道真气抵向正源源不断上涌的丹田真气,头痛暂时稍弱。他勉强坐了起来,身上热度却又攀上了一个巅峰,令他更为难受,料想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走火入魔了,想要收功,却已欲罢不能。膻中之气渐弱,丹田真气再次涌了上来,脑中不禁幻象丛生,大叫一声,向后躺倒,就此动弹不得。体内真气完全失控,开始四处狂涌。他却没了知觉,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头仍然很疼,只是其他部位没了感觉。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了,但是依然听到了那石门开启的声音。 进来的竟然是卫世充! 太阳早已落山,天上乌云密布,星月无光。 卫世充显然喝了酒,进来的时候脚部有些不稳,险些摔倒。陪他一起来的几位基本也是如此。他们刚想进来,卫世充把手一推,六七个人全部跌了出去。 卫世充醉眼朦胧的看着他们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有些话要跟大哥说,你们不许听。”说完也不管他们,按动机关,石门又闭上了。 他一个趔趄到了任天志身边,而后又一个倒栽葱摔在任天志肚腹之间,含含糊糊的道:“大哥好悠闲,这时候了还在睡觉。” 也许是他这一压的关系,任天志体内的真气上行速度更快了,头痛愈演愈烈,任天志这时真恨不得拿把刀立即咔嚓了他。只可惜他现在完全动不了,只脑中还有一线空明:他怎么会喝醉的?这个时间他来做什么?张美姨怎么没来?钥匙怎么会跑到他手上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章焚身以火(第二卷完) 任天志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却问不出,他现在连抬下舌头的力气都欠奉。 卫世充显然醉得不轻,任天志身上现在火炭般热,他竟毫好无所觉,断断续续的道:“我时常在想,你和我究竟哪一个是他亲生的?要说是你吧,他对你可又打又骂,好几次还差点杀了你,这次还废了你的武功,可他却教了你飞云掌。要说是我吧,他虽然宠我,却啥也没教我,我啥也不会,你说,他这不是有病么?”看了任天志一眼,见他没动静,又接着道:“再说刚才出师宴,我主动请缨跟他去征讨天龙帮,他非但不允,还臭骂了我一顿,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竟然宣布要带你这个废物去!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坏掉啦。” 任天志开始只当他是醉酒来找自己发泄的懒得理他,听到天龙帮三个字,猛然想起一事。征讨天龙帮,他倒忘了还有这件事,心儿一震却直沉了下来,卫君梓到底在想什么?汉中出师大会定在九月初九重阳之日,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七,两地相隔千里,如何能够赶到。即便不去汉中,直扑天龙帮总坛,等到了那里一众飞云弟子也早成强弩之末不成累赘就谢天谢地了。 卫世充接着道:“还有史德渊那臭小子,他求父亲把你留下,老头子气得差点让他来陪你,哈哈,看到你们受苦我就高兴。咯,她今天很美,呵呵,我跟史德渊争吵的时候,她气得脸都白了,张英莲,我早晚要把你弄到手,嘿嘿。”他一时激动,一捶落下,砸在任天志肚皮上,后者体内真气顿时一滞,痛得差点想要咬舌。 卫世充接着道:“对了,他们现在还在前庄喝酒,你要不要去?嘿嘿,我刚才,咯,送我娘回来来着。她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回来的路上她还喊你名字,为什么?她为什么喊你名字,你说。”见任天志不回答,啪的扇了他一个耳光,之后又摔倒在他身上,含含糊糊的道:“那天的事情我都看见了,她喜欢你,为什么我的东西你都要抢?为什么?她是我娘,是我的!你是不是很奇怪,我那么恨你为什么没把事情说出去?我要是说出去,她会伤心的,她说会恨我一辈子!那个女人,她说会恨我一辈子!她明明不是我亲娘的,我明明那么喜欢她的,她居然说恨我。呜呜呜。”竟然就这样趴在任天志的身上嗷嗷痛哭起来。 任天志动不了,心里也在痛苦着,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以前处处与自己母子俩做对的张美姨对自己会这样深情也没有想过这个这样恨着自己的弟弟居然也会这么痛苦,只是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他这样想着,意识却忽然开始模糊起来,他就要压制不住体内的那股躁动了。“不要。”他在心底喊着。 卫世充哭了一会,忽然又笑了,却比哭还难看,他说:“这已经不重要了,计划已经开始,我知道她只是在利用我,老头子一死我也就活到头了,所以我预支了报酬,哈哈,刚才她一定以为那个人是你呢,哈哈。”说完,伸手在任天志胸口一按,借着这股力道站了起来,趔趔趄趄的向门口走去。口里吟道:“世人昏昏我心悲,何日脱胎向天归?阴先生也有好诗呢。” 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掉转头,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其实你不是我大哥呢,好像是你娘偷汉子生的野种!哈哈!呃,你干什么!”他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只手卡住了,那只手的主人,他的眼睛里燃着一种火,一种卫世充熟悉而又渴盼已久的火,这把火在一瞬间吞没了他,如他所愿。 只是,这把火还会曼延,还会吞没,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于是失控。 而火种当然只是那个人。 刚才卫世充的一按,任天志体内那被他压制已久的躁动在一瞬间决堤泛滥开来。 失去控制的任天志单手举起了卫世充,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卫世充的眼睛,咆哮着:“你再说一遍!” 然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没有人回答他,他似乎感觉受到了羞辱,抓着卫世充的脖子到处挥舞着。忽然一团火焰燃起,一瞬间烧遍他的全身,焚身以火。 喀喇,石门打开了。任天志最后的怒吼传到了外面。那些人害怕了,最终某个倒霉的家伙大着胆子打开了石门。他立即就吓破了胆!任天志的一双眼睛正跳过了着火的尸体看着他。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了。他转过身就想跑,但他探进屋子的脑袋还没来得及缩回,便听喀喇一声,任天志已经到了他身边,左手一抓,抓断了他的脖颈,鲜血立即就从嘴里涌了出来。任天志看也没看,随手便把他向屋里一抛,那人一头撞在了石壁上,脑浆迸裂。右手里卫世充的尸体还在燃烧着,任天志看了一眼,扔在了一边,缓步走了出来。 外面,夜正浓,风也正烈。 门外还有六个人,六个因为恐惧而忘了逃跑的人。 现在的任天志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丝毫没有迟疑,一个闪身就奔到了一人面前,呼的一掌拍出,那人哼都没哼便应手抛飞,还没落地便已经断了气。身形又是一晃,又一个人倒下,顷刻间了,已经倒了五个。最后一个总算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可毕竟慢了一慢,任天志一晃身又已出现在他面前了,一掌拍出,随着他一声闷哼,任天志已经飞身进了后院。 他走得很快,简直有些慌不择路了。正走着,那前方的院墙上突然窜出两个庄丁,“站住!”他们喊。他们还想再说什么,眼前一花,任天志已经越过他们,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了,而后两个人“扑通”“扑通”从墙头掉了下去。 他就这样一路杀了进去,那简直就是屠杀! 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来得及反抗便一命呜呼了。 在连续击杀了二十多人之后,他来到了一处院落。从那里,往西可以通到西院张美姨,卫君梓那里,往东可以通到东院任碧华那里,往南可以通往前院弟子居,当然过了弟子居也能通往落魂谷前庄。 任天志在原地停了一下,而后做出了选择。 整个后庄仍然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发现一身杀气的这个人。发现他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而前庄,那里仍然喧闹着…… 这一晚,没有月亮。 第一章我好恨! 任天志刚要迈步走向西院,便听南面有人呼喝道:“站住,什么人!” 任天志看也没看,冷哼一声道:“我!”我字出口他的右手也已翻转过来直取那人咽喉。他的动作太快,那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在其身后尚有数人,这时不禁后退了数步。 第21章 任天志看着抓起的那人,眼神冰冷,手上一用力,喀喇一声,捏碎了他的喉骨。恐惧瞬间写满了每个人的脸上,掉头就跑! 任天志将那人随手一扔,身形一晃,追了出去。 便在这时,从东院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前面那人随即一惊,来不及多想,一纵身便向任天志掠去,旁边那女子拉了一拉却没有拉住。 任天志忽听后面风声响起,一抬手,反手就是一掌拍出,用的正是玄天经第四章的玉碎式。强劲的玄天真气,刹那间弥漫了整个院落,向着那人席卷而去。刚才跑出的数人也被气流牵引呼啦啦倒飞了回来。 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任天志竟会出此重手,猝不及防下已经避无可避,忙将两掌向前一推按出。“砰!”手掌相击,任天志左掌望旁一带一瞬间就移开了那人的掌力,右掌如狂涛一般连发数掌。砰砰砰!几声过后,那人如断线风筝一般抛飞出去,在空中翻了数周,扑通落到地上,鲜血洒满了大半个院落。 那少女也惊呆了,大叫一声奔了过去,声音已经变了声调,凄厉。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被拉回的几人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却怔在当地,互相呆望着,谁也无法相信任天志竟会对这个人下毒手,一时间全忘了逃跑。 任天志却不再理会这些人,向西院走去。身后传来重伤吐血的声音,还有一声呼喝:“任天志,你做的好事!”话还未落,剑气便刺破了夜空,扎了过来。是那女子。 任天志却看也不看,右手一翻,已经抓住了那柄长剑,一拗,咔嚓,一瞬间它就碎裂崩坏了。左掌一记玉碎,正中那女子心口,又是一捧鲜血。 那女子落到地上,挣扎着还想要冲过来,却猛然又喷了一口鲜血,摔倒了,便再也没有看任天志一眼,目光凝视着那先前落地的男子,慢慢爬了过去。 任天志再要走的时候,庄客们却已经清醒过来,逃是逃不掉了,那便拼了吧!呼啦一声,将他围了起来。 那女子爬到同伴身边,忽然露了个笑容,握着他的手,喘着气断断续续的道:“这样我就只属于你了。”那人却还未死,这时听了这话忽然睁开了眼睛,抱紧了女子身体,大笑着,向任天志道:“任天志你再也得不到她了,英莲永远是我的啦!哈……”声音就此停顿了。此人正是任天志在飞云庄上唯一的挚友,那个他不惜失去所爱也想送他一份礼物的史德渊。 这礼物如今送到他手上了。 任天志却忽然一震,神智似乎稍稍回复了些,转过头来向他望去,顿时怔住了。六把长剑分别从六个方向刺来,这是唯一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张英莲也抱着史德渊,怜惜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过头,对着任天志说了最后三个字:我好恨!话音落地,她的手也松了。 六道寒光炫起。任天志又疯了,一瞬间,六个人应手抛飞。 通向西院的回廊很长,且有假山石林遮蔽,任天志在其中不辨方向的狂奔着。间或有一两个庄丁看见他也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一命呜呼了。任天志此时出手毫无保留,不但快而且狠辣。或许是因为院子太深的缘故,任天志进入西院的时候,那里很静,静得出奇。任天志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很轻,却说不出的诡异。四下里黑洞洞的,只有一点灯光从偏屋射了出来。任天志慢慢的向正屋走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木然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泪痕,似乎哭过。身上只披了件松散的外罩。扣子也没有系住,头发凌乱如草。她本来是个很美丽的女人,笑得时候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迷人,她本来应该很快乐,只是现在她却挂着泪痕。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忽然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外面走来,仍然没有系扣子。风很大,也很冷,她却似乎没有感觉,脚步轻盈如幽灵。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她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肮脏的地方。 然而,她的脚才跨出门槛,喉咙便被什么卡住了。是他!她失神的眼睛稍稍恢复了些神采,抬起手,摸向那个人的脸庞,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计划就要成功了,我却要退场了。不过你就快自由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任天志的手大喊了一声:“不!” 喀喇,她听见了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脑袋向旁边歪去,最后瞥了一眼他的眼睛,那眼睛曾经那样冰冷而温柔着,此时却不知道被什么燃烧着。我知道你恨着我,却不知道你是如此的恨着我。我跟那个女孩说的话她是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了!哈哈。她在心里想着,而后喉咙里依稀发出几个音节:“我好恨!” 死了! 又是这三个字!任天志失控的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下,身体猛然一晃,神智似乎一下子恢复了,终于看清了被自己单手举起的人的面庞,忽然大叫一声,松了手,掉头就逃。他不敢面对这个人。 张美姨倒了下去,寒风吹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任天志还在狂奔。即使是在刚才神智全失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一定要找到那个人,然后把这一切终结。可是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于是他就只有乱跑了,他不是不想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而是不敢。今晚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该杀的不该杀的全杀了。一冷静下来,他会立即崩溃掉的。 他忘了,今天是出师宴,全庄大半的人都在前面饮酒,他们全都要奉命远征,生死难以预料,卫君梓便特许他们狂欢一夜,为免有人醉酒触动机关,庄内庄外所有机关也都关闭了,卫君梓多半也该在那里。也正因此这后庄本就没留几个人,否则任天志此时只怕早已深陷重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任天志晃晃悠悠失魂落魄的来到一个小院,忽然停了下来心里也一下子平静了许多。他向左右看看,这里依稀有些熟悉,亲切得很,是的,是东院,是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东院! 院内此时却有两处灯火,一处灯光如豆,一处灯火如炬。那如豆灯光传自任碧华房里,另一处却来自西厢,那里曾经是卫君梓的书房,现在早已废弃,这么晚了,谁会在那里? 任天志没有迟疑,径自向着西厢走去,这么晚了敢来这里的只有那个人! 夜更浓了。 任天志的书房外面静静站了一会,确定里面没人后才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房内一切都很整齐,卫君梓肯定在这呆过。在一幅挂画面前,任天志静静观察了一会,忽然伸手将它拿掉了,露出后面的石壁。左手在上面一按,用力一推,那石墙竟向后面退了过去,片刻后露出一段明亮的弯道。任天志迈步走了进去。这里,他小的时候来过,当然卫君梓并不知道。弯道很长,渐渐笔直,直通向后庄所在山脉的山腹。密道只有一个入口,绝无出口,瓮中捉鳖,任天志并不担心卫君梓逃掉,当然前提是他胜得了卫君梓的飞云掌。至于另外一种情况,落败,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也不需要想,他没有选择。可他忘了一件事,通道的入口他病没有封上,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成为鳖的就是他。 这一疏忽的结果,成就了他一生的梦靥,一个始终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二章密谋 通道里面渐渐宽敞,到最后竟现出了数丈方圆的一处空间,尽头则是一间石室。任天志见空旷无人,便直接向那石室走去。 来到外面便听到里面有人声传来,听来却正是卫君梓和张仁世二人。他刚想破门而入,便听张仁世问道:“如此说来我们何时出发呢?”心中微动,便停了下来,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不迟。 卫君梓似是笑了笑,道:“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九月初八凌晨了,誓师大会定在九月初九重阳之日,按照我们与师方正的约定,誓师之日也是出发之时。届时各路人马便分作数队各自朝向天龙帮进发,于九月十七日凌晨发动突袭,考虑到意外的可能性,我们今天暂且再休整一天,狂欢一夜估计即使想走今天也走不了。明日黄昏时分我们便率队离开这个困了我一十六年的鬼地方。” 事情似乎已经定妥,张仁世又问道:“大哥的伤势如何了?届时大事还得仰仗兄长,小弟可不是那师方正还有李南荣的对手。” 任天志不由一愣,居然要对付师方正?你们究竟在打算什么?感觉到了事情有些蹊跷,便不敢贸然出手了。 卫君梓道:“不碍事,经过这几日闭关调养,功力已经恢复七成,再过两日应该便完全恢复了。只是玄天经下落不明,我多少有些在意。怎么了,你脸色似乎不好?” “没,没事,只是有些风寒,这几天天气都不甚好。不会耽误大事的。大哥难道真的不知那黑衣人的底细?” 卫君梓道:“那最好。哼,总之此事该与天志无关,看那人身形倒和梅仁兴有些相似,但想来也绝无可能。” 张仁世哦了一声,追问道:“何以见得?” 卫君梓道:“第一,他要看经,大可向我索要,不必冒此风险。第二,那人逃走的方向,正是师方正他们离开的方向,经书一失,那样我首先便会怀疑他们,梅仁兴虽然少言寡语但也看得出来绝非蠢蛋。第三,师方正虽然看错了我,但我却没有看错他,有师方正在身边,梅仁兴哪里有机会杀我们回马枪。” 沉默了片刻,张仁世道:“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借机挑起卫师两家的对立以收渔翁之利?” 第22章 卫君梓道:“绝无可能,我隐居在此十余年,仇家早已云散,况且除了师李二人也无人知晓我在川中。那李南荣是个没用之人,师方正素来好善几乎没有仇家,这两人基本不会招祸。我想,这盗经之人,多半还是我们自己人。” 张仁世不说话了。卫君梓笑了笑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怀疑你的,你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更没那个本事。” 张仁世尴尬的笑了笑,问道:“那大哥怀疑是哪个人呢?” 任天志在门外也来了兴趣,他对那个黑衣人的事情也有些在意。 卫君梓沉默了片刻,道:“阴显。那人外表虽然不堪入目,但看得出来其实深藏不漏。尽管他目前为止只说擅长机关之术,但我多年来观察,此人该是个绝顶高手,彼时,飞云庄内大概也只有此人能够在伤我之后安然逃走。” “既然知道是他,兄长干嘛还要留着他,我担心养痈成患。” 卫君梓笑道:“我留下他自有我的想法。第一,此人我还用得着他,他也无杀我之心,只要处理得当,此人可当万人之用,故此我才养了他这么多年。第二,玄天经即便在他手里,他也未必看得懂,近百年来,多少才俊包括我都没能参透其中奥妙,他能?第三,他还在我的掌握之中,那经书我随时都可以拿回,不必急于一时。第四,从那晚情况看来,他应该尚有保留,我纵然胜得了他只怕也要重伤,对今后大计不利。” “那大哥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卫君梓苦笑道:“猜测之语,无法作准啊,这个人太不简单,一不小心就会玩火自焚。,要是能想个法子试他一试就好了。” “看来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任天志心里嘀咕了一下,刚想破门而入,却听张仁世咳嗽一声道:“天志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为什么还要带他上路呢?我很不解。”见他说到自己,便忍了下来,我且看你如何回答。 卫君梓却沉吟了许久,才道:“我奔打算再过一两日才跟你说,但既然你有疑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并没有废掉他的武功,只是用飞云劲束缚了他全身的经脉,让他暂时用不了内力而已。只要将我的飞云劲冲破,他的功力便会完全恢复。不过,以他现在的功力他若是想要自行破解,那便会有万峰攒刺之苦,甚至真的被废掉武功。等到九月初九,我便会将他解放,再施以行尸大法,他的功力便能提高十倍以上,到时便用他来对付师方正和李南荣,我可不想听那两个死脑筋啰嗦一堆屁话。” 张仁世似是吃了一惊,愕然道:“行尸大法?那个用来赶尸的白苗巫术?大哥竟然连这个也会?” 卫君梓笑道:“雕虫小计,不过是有人教我而已。关于此人是谁你还不需要知道。时机若到我自然会告诉你。哼,我处心积虑苦等了十六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过了九月十七,这天下便是我的了,什么天龙帮八大世家统统见鬼去吧,再过两年我把八大派也一并收拾咯,哈哈!天志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个人吧,是他生了你却要我养你啊,哈哈。是他!是他的错!” “砰,喀喇!”木屑纷飞中,任天志再也忍无可忍,一掌拍碎了房门冲了进来。玄天真气铺天盖地卷向了那个正在狂笑的人。 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卫君梓居然没有丝毫慌乱,双掌向前一按,结结实实的来了个硬碰硬!气流激荡,张仁世不由后退了两步。而那两个人,也同样各自向后退了数步,遥相对峙。看来这一击,谁都没有受伤,只是一个平手。 卫君梓看着他,道:“这不是飞云掌,你使的是什么功法?”心下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接受。 任天志看着他,偷袭失败看来要陷入苦战了,他现在只有七成功力,我还有机会,不如来个先声夺人先吓他一吓,也许能找到破绽,当下,冷冷的道:“玄天经第四章掌法玉碎!”说时忽然一个闪身到了张仁世面前,伸掌就拍。张仁世反应过来,伸掌去隔,却觉眼前一花,任天志两只手掌不知怎么已经按在了胸口,玄天劲发,砰的一声,后退了开去。任天志哼了一声道:“第三章幻魔手,下一掌第六章火魂,看好了!”他嘴上说着,手上可没有丝毫停留,张仁世一后退他便立即追了上去,紧接着就是一记火魂! 啪!张仁世已经根本不可能躲开了,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抛飞出去,撞在墙上又反弹了回来,吐了一口鲜血,勉力伸手指向卫君梓道:“大哥救我!” 卫君梓就那样冷冷的看着二人刚才的一幕,一动没动,任天志那点小算盘他早看明白了,如果自己动手了刚才被那所谓幻魔手晃花了眼睛的就是自己了,在不清楚玄天经底细前贸然出手我可没那么蠢,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张仁世,道:“我本来想你还有点用处,现在看来用不上了。那,不妨就告诉你吧,你和张美姨玩的那点花招我早就看破了,趁我伤重功力减弱的时候在我饭菜里下毒,这种蠢主意都想得出来,我飞云庄的家业是那么容易被夺走的么?虽然有点在意是谁给你们的那种毒但是你恐怕也是不会说的吧,或者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比听到这个更令他绝望的,张仁世简直无法相信了。“怎么可能?呜。”又涌出了一摊鲜血,趴到地上不动了。身上的衣物呼啦一声燃起了火焰。 卫君梓看着那渐渐燃起的火焰,脸上不禁也有了一丝动容,是恐惧是兴奋? 任天志见他没有动手不禁有些失望,,不过,算了,如果太简单那也没什么意思呢。想罢,一步步向卫君梓走去…… 第三章往事上 任天志平静的道:“曾经你是我父亲,我是你儿子。可是你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如今看来,在你眼里,称霸江湖才是最终目的吧?所有的人全是工具,娘,我,就连和你三十多年交情的师方正李南荣,如今你也打算出卖掉了。那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卫君梓一步步后退着,听他说完忽然眼神一变,对他说道:“你今年十八岁,自你两岁起便在此地生活,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你不知道外面的险恶,江湖是没有人情可讲的,除非你想死。” “那你何必再入江湖,这里不也挺好?”任天志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不过这样也好,说清楚了便可以彻底再见了。 卫君梓呵呵一笑,道:“江湖上有句话,一入江湖,莫望回头。回头之日也就是丧命之时。我隐居在此十余年,师方正不还是找上了我?志儿,听爹一句话,要么不入江湖,要么灭心绝情。” “我不会入江湖的。而且,虽然我不否认的确可能那样,但是师伯父这样的例子应该也不少。” “哼,哼哈哈哈。”卫君梓忽然狂笑起来,道:“那你可就错了,师方正那才是天下第一高手,当年连爹都给骗过了。区区一句话,便让我在这深山密林里困守了一十六年,他却在外面逍遥快活受人敬仰,这时何等的高明啊。” 任天志看着他,说了三个字:“你疯了。” 卫君梓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是啊,我是疯了。二十年前我就疯了!还记得我教你飞云掌的时候跟你说的话吧,知道我当时说的那个人是谁吗?就是他师方正!” “不要,不要。”任天志像是忽然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了,摇着头喃喃说着。 “我本就该想到的,他们原本就是恋人,在跟我成亲的前一天夜里,他们又在树林里呆了整整一夜,一夜啊,做什么都够啦!你这个孽种!”一向不漏感情的卫君梓眼睛里竟也似有了些泪水。 “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任天志摇着头,反复重复着。他虽然不愿意做卫君梓的儿子,但是更不愿做师方正的儿子,如果这是事实,娘和贞儿教他如何面对?恍惚中张美姨曾经的话语也响了起来。“你也不是他的儿子。”同样的话卫世充似乎也说过。 “为什么?为什么!”任天志喊着,忽然他又看着卫君梓哈哈大笑,“哈哈,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娘明明那么在意你,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十几年啦,她从来没说过你一句不是,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你?不可能的,不可能!”说完,掉过头就跑掉了。嘴里仍旧喊着那句话:不可能的。 看着他落荒而逃,卫君梓也哈哈狂笑起来,眼睛里却全是泪水,那声音也满是悲凉。笑罢多时,他瞥到了地上的尸体,火已经熄灭,尸体上只烧焦了些许衣物,张仁世的身体并没多大损毁,只有些水泡而已,他看着看着,忽然又笑了:“哼,什么火魂,不过如此,你你还远没熟练啊!”说时向着出口奔了过去。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让我得到整个江湖吧!”他是这样想的,从二十年前开始的执念。 任天志还在狂奔着,嘴上嘟囔着那句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样的事实他都能接受,唯独这个不可原谅。说什么都不能做那个人的儿子。 前面露出了一点灯光,就要到达出口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娘,你怎么在这里?走,我们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了。”任天志快走几步想要拉着母亲。 任碧华笑了笑刚要开口却忽然变了脸色,大喊道:“快闪开!” 一股劲风瞬间席卷了过来,是飞云劲! 任天志完全没有防备,慌忙中来不及转身,右手向后一翻一记玉碎便拍了过去。 第23章 卫君梓却早有防备,手腕一搭正好抓在了他小臂上,往外一压一带,左掌呼的一声就向着任天志后胸拍了过去。任天志避无可避,一咬牙,左肘狠命向后就是一撞。卫君梓倒没料到他会这样出招,咦了一声,便将任天志推了出去,刚好避过了这记肘击,脚步微错,旋风般滑向了任碧华站立处。 两个人终于决裂了,任碧华明白过来,刚要上前阻止见卫君梓向自己扑来,略一犹豫便不再动弹了,任由卫君梓抓起自己两只手扣住了两手的脉门。 任天志踉踉跄跄跌出去几步,待到站定身形,任碧华已经被扣做了人质,惶急中喝道:“你做什么?” 卫君梓一只大手抓了任碧华双手,右手卡在她脖颈上,笑道:“我要做什么,你还不知么?” 任天志冷静下来,目光也回复了冰冷,哼了一声,道:“你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了。” “不要听他的,你快杀了我吧。”任碧华道。 “你最好别说话。”卫君梓看了一眼,又对任天志道:“把玄天经的秘密告诉我,只要我知道那个,我立马放了你娘。之后,你们留在这里也可,要离开去找师方正一家团圆也随便你们。” 任碧华怔了一下,随即凄然道:“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你!志儿,不要答应他,他不会守信的。” 任天志也在犹豫,娘在他手上,他没有选择,可是卫君梓绝不会守信,玄天经若是落在他的手上,势必掀起绝大浩劫,他负担不起这个责任。究竟该怎么办法? 任碧华斜着眼睛看着卫君梓道:“我早就该告诉你的,其实,哼哼。” 卫君梓没有看他,目无表情的道:“什么?有屁快放。” “你根本就不如他。”任碧华说话的时候居然笑了。 卫君梓却是大怒,腕上一用力,喀喇一声,任碧华的喉咙里便传出了响声,却也仅此而已。任碧华是想激怒自己以求速死,卫君梓可不是傻瓜。 任天志却急了,算了,管他浩劫不浩劫与我何干,忙道:“住手!我答应你。”看了看任碧华,道:“娘,请恕孩儿不孝,这次不能听你的了。” 任碧华看着儿子,勉强挤出几个音符:“娘不怪你,只是你多少也该为自己想想,这样做值得么?” “你给我闭嘴。”卫君梓又加了把力,他可不想节外生枝了。 “你放了我娘。” 卫君梓冷笑道:“你先把玄天经的秘密告诉我,我再放她。” 任天志强忍下一口气,道:“这里光线太暗,我们到外边再说。” 卫君梓看看四周,光线确实有些暗,但不明白这关经书啥事,慎重起见问道:“这里有何不可?” 任天志道:“这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心中愤恨,说话便没那么客气了。 卫君梓哼了一声道:“好!” 随后三人走出通道,来到了外边书房。卫君梓急不可耐的道:“这样可以了吧?” 任天志点了点头道:“可以了,好,我们同时交换,你放人,我交书。” 卫君梓道:“不行!那经文我已经倒背如流,我要的是其中的秘密,不是书本。” 任天志哼道:“现在玄天经已经没有秘密,你看过之后自然明白。” 卫君梓虽然将信将疑,却也只得同意,道:“我数三声,数到三的时候,同时交换。一,二,三!”将任碧华向前一推,没等她脱离掌控,又闪电般拽了回来,奇qisuu.书依旧,用手卡着脖子。再看任天志,居然连动都没动,怒道:“你为何不守约定?” 任天志冷冷笑道:“我就料定你会来这招。好啦,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再敢使诈,这一辈子都别想得到玄天经了。下面由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一起交换。娘,你得留神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提高了少许声音。 卫君梓已经不耐烦了,道:“好,你快些数。” “一,二,三!” 第四章往事下 “一,二,三!” 三字出口,任天志一挥手,玄天经便抛向了卫君梓。 后者亦没有食言,向前一推,放开了任碧华。然而奇变忽生,任碧华一脱离掌握,立即纵步跃起,滑向任天志,顺手接回了仍在空中抛飞的玄天经。直至此时,卫君梓才恍然大悟,气急之下,脚步向前一跨,呼的一掌击了出去。任天志亦早有防备,任碧华刚一接住经书他便迈步上前,绕过母亲对着卫君梓也是一掌玉碎。砰!二人各退三步。卫君梓冷冷的看着任天志,怒道:“你使诈!” 任天志护在母亲身前,笑道:“第一,我没说谎,玄天经的确已经没有秘密了,只要你拿到了,便会在封皮内发现一片银片。第二,我如约跟你交换了,只是你没接住而已。”从任碧华手里接过玄天经,取出银片片,晃了一晃,道:“喏,你都看见了。”说完,不等卫君梓说话,迅速将银片插入封皮,又将经书仿如怀内收好。 卫君梓气道:“好,好,好!”第三个好字出口,忽然一掌劈出,直取任天志前心。 任天志冷哼一声,也是一掌按出。砰!双掌相交,卫君梓后退了三步,任天志则借力飘向身后墙壁,脚尖在上面一点,倏地弹出,径自穿过书房窗户,来到外面院中。 卫君梓扫了任碧华一眼,转身出屋。任碧华心下凄恻,也跟着来到门边,悲不自胜。 门外,风已停,云正浓,却正是肃杀时候。 任天志道:“你我原是父子,弄至如今这般田地,究竟是谁的过错呢?” 卫君梓冷哼道:“事已至此,何必多问?你不是天天嚷着要杀我么,来吧!你这个野种!” “你说什么!” “哼,说什么?你问你娘吧,她心里最清楚。” 却听任碧华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我最清楚?我最清楚什么?你问过我什么?关于那一夜的事情,你问过我什么!你可曾有一天真心面对过我!没有!你连志儿都没抱过!你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问过。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告诉你!”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卫君梓冷冷的打量着她,道:“说啊,我听着呢。”任天志也在听着。 任碧华却转过了身子,对任天志道:“我只说给志儿听,你这种人听了也无用。志儿,你听着,这些话,十几年来娘从未跟人提起过,可是娘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娘走过的路,做错的事,不能让你重蹈覆辙。你先不要说话,尽管听我说。二十多前江湖上有个说法,叫做:三杰起,三姝落,三剑两掌一刀齐,隔日死莫相怨。那三杰指的是白鹤庄的李南荣,终南师家的师方正,这两人那都是响当当的角色,还有一个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爹飞云庄的卫君梓。三姝指的是西北雪莲花白玉莲,中原一串红钟离玉还有就是娘。这六人中,师方正,白玉莲以及娘用剑,李南荣卫君梓用掌,钟离玉使刀。你不需要奇怪,娘会武功,你应该早就发觉的。” 任天志有些呆呆的望着她,问道:“我早就发觉?” 任碧华道:“凭借飞云掌内劲刚柔互换的法门在剑气上下功夫倒是条不错的选择。舍弃繁杂的花招剑式,专注剑气的修炼,正是所谓大巧不工。” 任天志恍然,这几句话正是当日他练剑之时任碧华启发于他的,只是他当时没有深思而已。 卫君梓冷冷的道:“原来你早就教过他武功?” 任碧华冷哼道:“二十多前,任碧华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为什么就教不得别人武功?我只恨我当时怎么鬼迷心窍移情于你!哼,你嫉妒师方正处处强于你,但你可知道师任两家是早有婚约的!” “什么!”卫君梓不由向前跨了几步,“你说的是真的?” “师方正不愿靠着婚约压倒你,是以从一开始便隐瞒了此事,他是想和你来一场公平竞争。而且那天晚上,他不过是来换回双方庚帖并索回那枚凰佩,你我成婚在即,他不愿让你知晓,便只能约我到后山树林里了,我们之间根本就什么也没发生,可你那偏狭的心,却硬将一份美意当成歹意。一位叱咤一方的武林豪侠为了你这个所谓的朋友委曲求全到这般地步你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卫君梓道:“你……”你字尚未出口,突见剑光一闪,任碧华已经闪电般腾空跃至,一柄七寸长短的短剑刹那间刺向了他的咽喉。 任天志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会突然出手,骇然失色下,脚步略微一错,急忙向前跃出,可惜仍然慢了一步。卫君梓见机极快,身体向左微微一晃,右掌推出,砰!任碧华当即打横飞出,洒下一捧鲜血!飞云劲一出,卫君梓便即后悔起来,见失手打了任碧华向前迈进一步想要过去看看她的伤势,摇了一下头忽然又缩回来了。任天志却是惊惧交集,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右掌一翻照着卫君梓前胸就是一记火魂。卫君梓先机已失,兼且为任碧华分了神,毫无防备下干脆闭起眼睛等死了,罢了,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不要!”刚刚落地的任碧华却顾不得自己伤势急忙喊道。 任天志一震收掌,舍了卫君梓,扑向任碧华,喜极而泣道:“娘,你没事?” 任碧华点了点头,苦笑道:“十几年没动武,剑术有些荒疏了。” 任天志见母亲并无大碍,霍然转身,冷冷的看着卫君梓道:“我要杀了你。”卫君梓长叹一声道:“动手吧。” 第24章 任碧华见儿子已动杀机,急道:“不要!” 任天志没有回头,道:“不行,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何况娘刚才也是要杀他!” 任碧华道:“那不同。他终究是你父亲,有道是天命不可违,人伦不可废,你不可以杀他。娘要杀他,只不过是不想看到他死在自己儿子手上,娘不想你背负这个千古骂名。” 任天志道“我没有这样的父亲。而且,今天我不杀他才会成为千古罪人呢,他已经准备后日出发,要坐收渔翁之利,聚歼各路英雄于天龙帮总坛,我又怎能让他活着离开天回山!” 卫君梓忽然怒喝道:“要动手便动手,哪来那么多废话!看掌!”呼的一掌劈出,任天志却没有躲开。任碧华撑持着想要站起却始终动不了分毫。 飞云掌抵在了任天志胸口,卫君梓却突然收住了喷薄欲出的飞云劲力,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不还手?” 任天志听着他的手掌,冷笑道:“你毕竟是我的父亲,我理应让你三掌,来吧。” 任碧华听了惨然变色喊道:“不要。”他一心想要阻止儿子弑父,甚至不惜手刃亲夫,可现在却无能为力了,不禁悲从中来,仰天呼道:“报应啊,报应啊,哈!” “天真!”卫君梓冷哼了一声,道:“还从没有人能够挨我三掌而不死,今天我就看看你能否让我破例。呀!”手腕一震,飞云劲发,任天志立时倒退了数步,只觉得喉头一甜气血便要上涌,连忙强自镇压了下去。 第五章三掌断义 任天志硬挨了一记飞云掌,体内气血翻涌,却强自笑道:“只有六成功力,看来你的确伤得不轻。可是我刚刚明明听你说已经恢复了七成,为什么不全力施为呢?还是你已经老了?哈哈!” “你这是找死!”卫君梓这样说着,眼角内却似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脚法不停,一晃身,提掌按向儿子胸口。 任天志依旧没有躲,掌到身前,他忽然笑了,笑过之后便是漫天血雨。这一次,卫君梓用了全力,可任天志仍旧站着,带着那不肯低头的桀骜。 卫君梓点了点头,道:“还有一掌,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任天志抹了抹嘴边血迹,道:“我不后悔,你也不要后悔。你已经拍了我两掌,父子之情已经断绝,下面一掌,算我还债,用你的杀手锏吧。” “好!”卫君梓大喝一声,一拧身,流星般蹿了出去,飞云劲霎时间笼住了任天志全身,他要再不有所行动只怕是要死在这掌下了。 “我还不想死,”任天志嘿嘿笑了一下,“你可小心了。” 卫君梓轻笑一下,叱道:“你还是还手吧!”砰!飞云劲打在任天志前胸,他依然未躲,却再也站不住了,应声抛飞。卫君梓却也惨哼一声,连退数步,脸色也惨白了,他刚才这一掌打在儿子前胸,竟如打在山石之上一般,掌力瞬间便反弹了回来,反而将自己也打伤了,这般匪夷所思的功法从所未见,心下不禁多了几分敬畏。 任碧华忽然拍掌笑道:“好好,两掌断恩情,三掌了恩怨,这一出就叫做卫君梓出掌毙子,任天志凝神弑父!妙,妙啊!” 卫君梓转过头去,吼道:“你疯啦!” 任碧华笑道:“我也想疯,可为什么疯不掉?为什么?我丈夫要杀我儿子,我儿子要杀我丈夫,这究竟是为什么!” 卫君梓默然无语,低下了头,这一切岂非都是我的错?只是,真的如此么? 任天志也并没有死,挣扎着站了起来,道:“因为有人不想别人活,因为他罪不可赦!” 卫君梓苦笑了下,道:“你说我罪不可赦,那你自己却又如何?你这一晚到底杀了多少人?”任天志身上染满了血迹,有他自己的,更有别人的,而且别人的似乎更多更艳。 “哼哼哈哈,我更加罪不可赦,所以,我们一起下地狱吧!”手腕一震便开始催发玄天劲。 卫君梓最后又问了一句:“你刚才使的什么功法?” 任天志道:“苦海渡,玄天经第一章,也是这章解了你的飞云劲恢复了我的功力。”顿了一顿,又道:“这一章只讲防守不讲进攻,所以我并没有失信于你。” 卫君梓看了看,眼光落到他手上,道:“我知道,你出手吧。” 任天志略微抬起手掌,看了看,问道:“你要我先出手?” 卫君梓点头,道:“刚才你一直没有还手,现在理该如此,卫君梓也非铁石心肠,来吧。” 任天志冷哼道:“留到你死后向阎罗王说吧!”话音未落,便已急速跃起,照着卫君梓单掌下劈! 砰!掌力相击!卫君梓借势一扭身,双掌齐出。任天志则凌空一个翻身,双掌玉碎,猛力压了下来,强大的玄天劲气刹那间封住了卫君梓全部进招。 卫君梓毕竟实战经验丰富,虽然先机失手,却见机极快,双掌一错,左掌拖住右掌,迅速收回至腰间,闪电推出,正是飞云十三式掌法中的单掌莲花式! 任天志变招却也丝毫不慢,冷哼一声,双掌翻转,以左手抓住右手前臂,猛力向前一推,用的正是玄天经第二章的幻魔手。这一章玄天经一招两式,分仙佛手和幻魔手两种手法,威力相近,只是对敌稍有不同,仙佛手重在伤敌,而幻魔手强调自保,两者皆有扰人视觉之效。任天志初次与卫君梓交手,知他厉害是以不敢托大,先自保再说。 卫君梓也是内伤未愈,不然此时任天志修习玄天经时日尙短功法远未成熟,以他道行这招幻魔手该能轻松化解,此时却是变招也有所不及,眼前一花,只得硬着头皮,勉力催发飞云劲硬强行撞入了那漫天手影。 砰!卫君梓应声而退,胸内一阵气血翻涌,脸色一变,内伤复发! 任天志也并未急于追击,飘然落地后,喝道:“再接我一招玉碎看看!“说时向前一步,右掌由外而内,呼的一声推出,正是一招丝毫未加变化的碎玉! 卫君梓强压下体内体内不断翻涌的血气,双掌相对,于一瞬间提聚起六成真气,闪电出击。这招云中雪莲本应提聚十成真劲才可发出,其威力也是飞云掌十三式之首,可是目下任天志根本就没给他时间,而他也提不出十成真气了。 任天志当然认得这一招,当日黑衣人盗走玄天经,在疏林内与卫君梓一战中正是落败于此招之下,现时他陡见此招,心里不由也是一惊,自己能否接住?只恨已经来不及变招了,只得再加一成内力,猛力击出。 砰!劲气相击,发出强烈的爆鸣声,一霎时砂石四起,带起的气流摧折了院内无数草木。 两个人都没死,也都没能站住,被对方掌劲所击各自抛落到身后沙地,等到站起来时都已经喷了数口鲜血。 天上乌云聚拢,一场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临了。 卫君梓拭去嘴角鲜血,笑道:“玄天经虽然精妙,只可惜你功力尚弱,未能将他发挥到淋漓尽致否则我已死去多时。兼且你心内戾气深种,缺乏冷静判断,若遇上真正高手只怕还要落败。” 任天志抿了抿嘴,道:“我管那许多,现下我只要杀你!看招!”仍是一招玉碎。 卫君梓忽然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任由任天志奔到身前。任天志一记玉碎眼看就要击中目标,卫君梓的一双手却忽然伸了出来,上下飘忽,乍看似是全无章法却又守得水泄不通,任天志一双手此时竟然无处落实,完全被他屏蔽在外了。又攻了一会,仍然无法攻破,忍不住大喝一声:“好,那就看我的苦海渡硬碰你的云雾飘渺!”话声未落,一纵身撞入卫君梓怀内。这式云雾飘渺本是飞云掌中防守最精妙的一招,卫君梓内伤复发,根本无力组织反击,本拟凭借此招拖得一时半刻待功力恢复少许再寻脱身之计。没想到却把任天志逼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下用苦海渡硬撼起来,这可是他此时最不愿见到的。若在平时他大可趁机远扬,但此刻受伤势拖累根本就走不远,将身一闪躲过了他,略一沉思,情急智生,乃撮唇作哨,尖厉的哨声借着风势传向了夜色迷茫的天际。 任天志一击不中,立即踏上一步,不料卫君梓忽然飘身上墙,他一心以为卫君梓是要逃走,毫不思索,脚尖一点地,也跟着上了墙头,卫君梓却飘身下跳到了另一侧院落,这样一来二人位置便换了一下。 卫君梓脚刚落地,回身对着任天志便是一记劈空掌,他怕的是任天志以上击下,随即一跃跳开,彻底离开了任天志的攻击范围。 任天志从墙头跃下,轻松避开了卫君梓的劈空掌,脚步丝毫不缓,迅速奔向一丈开外的卫君梓。他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在下一击取了此人性命,否则庄丁们闻声赶至,大事休矣。一记玉碎,破空击出,未留丝毫回避余地。 卫君梓早料到会有此一情况出现,甫定身形便急忙提聚功力,仍是那云中雪莲式,只是这一次情况略有不同,他有更长的时间提聚功力。而且他也已下定决心要在下一招分个胜负,自己还有大事要做,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那个人的手上,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顾不得身上伤势沉重,将三十余年沉淀的全部功力霎时间释放了开来,虽不如与黑衣人缠斗之时的猛烈强劲,但要击败任天志却应该足够了。飞云劲缠绕在他那对莲花掌上,虚无缥缈,有如流云。渐渐的气丝聚成了气团,迅速扩大。他全神注意着任天志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对方身上一丝一毫力量的变化也都没能逃脱他那双犀利的眼睛。 第25章 是的,只需要这一掌,这一战便可以结束了,原谅我吧,孩子。谁都可以杀我,只有你不行。 任天志已经奔了过来,仇敌就在眼前,他不再迟疑,猛力一推,玄天劲瞬间爆发,闪电般划过了两人之间不足三尺的空间。他没有留下退路,这一击如果失败,他将万劫不复! 三尺有多远呢?不过一步两步而已。 第六章伤逝 然而,异变忽生,人影一闪,已经有人挡在了卫君梓的身前。玉碎碎玉尚且如泥丸,何况区区柔弱之躯?那人应声抛飞,落在了卫君梓脚边,鲜血如漫天花雨在他面前洒了开来。 任天志的心直沉了下去,意识到自己犯了有生以来最不容饶恕的过错,大吼一声。冲了过去。狂风卷来湮没了他的呼声。什么也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卫君梓呆在当地,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这个人居然会来替自己挡下这开山裂石的一掌,喉头抽动着,呆呆的看着脚下绝望的那个人,飞云劲散。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地上那人却忽然喊道:“小心!”她挣扎着仍然想要站起,却再也不能了。刚才她已经用尽了辛苦积存下来的体力,现在又挨了一记玉碎更是不可能了。 卫君梓听到这一声喊时已经迟了。任天志的目标始终没变,眼中的魔火再度燃了起来,将他炙烤着。 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一次任天志用的是第五章的幻灭!卫君梓此时早已心如死灰,却还要经受这幻想破灭的摧残。三十年恩怨了了,情爱成空,自己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任天志本意却不是要用这个,他一直以为这招虚幻无实,不具备杀伤力,是以幻灭刚一出手便改使火魂了。幻灭是第五章,火魂是第六章,二者相连,任天志本就不甚熟练,故而一时情急便使错了。他至今也不知道,其实正是这第五章的关系,他才能在读通数章经文后于睡梦中学会这几章的内容。幻灭具有短暂控制他人精神的作用,并且与其说是功法不如说是法门诀窍,只要资质绝佳这章是完全不需要练习的,只要领悟即可。他当时就是在将悟未悟的状态下反被幻灭所控进而修习了前面四章的内容。至于后面的几章,因为难度高过了幻灭自身的等级并且他也无意中完全领悟了幻灭的诀要不再被其控制所以自动练功的情况便再也没有出现。 散了大半的飞云劲气冰消瓦解,玄天真气透体而入,卫君梓只感到一阵郁热难挨便颓然倒地。任天志这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人。那人气息已经微弱不堪,却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看着他。神情中既是爱怜也是悔恨。她的一生即将结束,而他的一生却才刚刚开始,他要如何去面对世人的眼光呢?一行泪水流了下来,润湿了她苍白的脸庞。 任天志惶急的喊着:“娘,你不能走啊,你怎么舍得留下志儿一个人就走了呢?不能啊,娘!我已经杀了卫君梓了,娘,你看啊,我已经杀了他了,再也没有人惹你伤心了,娘!”他从来没有想过,正是自己的偏执才是母亲心中最大的伤痛。 任碧华无神的双眼渐渐闭上了,她已经听不清儿子的叫喊,嘴唇仍在颤抖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任天志看见了,忙把耳朵凑到了她唇前,急道:“娘,你要说什么?你说,只要你不离开志儿,志儿什么都听你的。” “对外面,就说,卫君梓是被他自己的夫人任碧华刺杀的,不要说是你做的,其他的话什么也别说。离开这里,离开飞云庄,去找你师伯父,他会照顾你的,白玉莲也会照顾你的。放一把火,把这里全烧了,什么也别留下。”说完,头一偏,就此逝去。一滴眼泪,悄悄滑落,落入沙中……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一声悲啸划破凄凉的夜空,传向远方。 狮子吼!玄天经第三章。 卫君梓一直静静的听着,泪水也已经模糊了双眼。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么?如今,恩仇了了,背负杀父弑母恶名的却是自己的儿子,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弱质少年,他还很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自己已经做错了很多事,不能一错再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世人唾弃。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你照她的话做,世人便不会责难你,但你早晚还是会内疚悔恨的,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永远不会悔恨吧。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任天志的狮子吼却忽然响了起来,震断了他最后一根将断未断的经脉,于是他什么也说不出了,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他终究什么也没能为他做到。他最后又望了望任碧华,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没能抓住,任天志先一步看见他了,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使劲一推,将他打出丈寻。他是注定了要含恨而终了。 “报应啊!”这是他嗓子里最后挤出的几个音符,而后,他也去了。 任天志自始至终,没能掉下一滴眼泪。母亲是自己亲手所杀,他没有掉泪的权利。只是那样呆呆的望着娘亲的尸体,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阵阵的呵斥声从风中传来,庄丁们终于听到卫君梓的哨声赶了回来,只是他们的主人已经撒手西去了。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乜斜着一双醉眼,似乎宿醉未醒的样子,可是当他们看清了院中的惨剧便全部清醒了过来,骨肉相残的震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忽视就能承受的。 他们的目光最后都落到了任天志的身上,任天志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死去多时了。 几个庄丁互相看了看,大着胆子来到任天志身边,喝道:“孤哀子,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任天志犹如未觉,动也没动。 一个庄丁狞笑了一下,剑刃一翻,剑尖正好对准了任天志心口。任天志仍然毫无反应。其他几个庄丁一下子就大了胆子,,呼啦一下将他围了起来,叫嚣着:“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连亲生父母都不放过,杀了他!”他们算盘其实很简单,卫君梓已死,飞云庄名存实亡,如果任天志也死了,他们只要再杀掉毫不足惧的卫世充母子这偌大的家业便是他们的了。当然他们不知道卫世充张美姨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他们不知道还无所谓,有件事情他们不知道可就后果严重了。任天志既然杀得了卫君梓,那杀他们自然也不在话下。只可惜,有件东西蒙了他们的双眼,使他们看不到这危险。金钱物欲,岂非总是如此? 剑将及身,任天志忽然跃了起来,巧巧躲了开去,一抖手,掐住了那持剑庄丁的咽喉。等他再松手的时候,那人已经死去。旁观的人一时脸脸相觑,竟吓呆了。 “滚!”任天志暴喝道。 哗啦!众庄丁入鸟兽散。可是才跨得五六步,哗啦一声又重新聚拢了回来。他们人多,又何必怕他一个遍体鳞伤的废人! “找死!”就这样,这二三十个庄丁刹那间也魂归幽冥,但飞云庄上下三四百号人,任天志杀得完么? 风呼呼的刮起,不再似先前般低沉悲凉。现在的风猛烈而疯狂,横扫着一切阻碍着他的障碍。天上浓云翻滚,地上刀剑翻飞。腥风血雨中,夹杂着多少悲号。天地间,只剩了一种声音,凄厉的喊叫声,绝望的悲鸣声,此起彼伏,在山林间传荡。没有人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的痛苦,甚至也不再会有人知道了。脑中一片空白,鲜血飞溅,断肢横抛,似乎只有这些才能稍稍发泄下他心中的悲痛。 他早已经杀出了东院,一路疯狂着。恐惧震撼了每一个赶来的庄丁。他们武功本也不弱,不然卫君梓也不会狂妄到要凭借他们称霸江湖,只是此刻全都惊破了胆,吓寒了心。任天志所过之处,一片血肉狼藉,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庄丁们终于抵挡不了压力全面溃败,他们已经不再奢望取走飞云庄一金一银,能够逃得性命已是万幸。后院女眷也已大乱,飞云庄上下一片混乱。女人们只记得逃跑。带倒了妆台,也带倒了烛台。大火不知何时开始燃起,正如她们不知灾祸何时降临。 任天志以一双手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亲手塑造了一所人间的修罗道场。可是他在哭着,却没有一滴眼泪。从此以后,他也再也没有眼泪。 又过了一个时辰,飞云庄内已经空无一人,能走的已走,没走的已死!任天志也累了,坐在一块岩石上呼呼的喘着气。他的身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也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火势还在蔓延,蔓延向仍未有火光的东院,任天志忽然跃了起来,直奔过去。任碧华的尸体还留在那里,不能就这样让母亲被大火吞噬,他已经杀了她,不能让她的法身再有何损伤。 踏着一路鲜血,踩过尸体铺成的道路,他回到了东院。任碧华的尸体还在,任天志抱起来如飞而去,看也未看卫君梓一眼。乌云掩过,天空中落下几点泪水,终于下雨了!这人间地狱也正需要这样一场豪雨来把他洗刷。 任天志来到庄外,忽然摔倒在那长长的石阶上。任碧华的尸体也落向了旁边。雨已经转急,任天志没能爬起,再也支撑不住了,也到了该休息一下的时候。 可是第二天清早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谁会这样做呢?谁又能这样做? 第七章终局(第三卷完) 任天志偷偷睁开眼来,还好,母亲遗体完好无损,略觉放心些了,游目四顾,却发现有四五十个兵丁零零散散的坐在石阶上休息。 第26章 哪里来的兵丁?不及多想,听见有人从背后向自己走来连忙闭了眼睛。那人走到任天志身后,在腰间踹了几脚,骂骂咧咧的道:“起来啦,奶奶个熊的,再不起来,老子捅了你。”说时呛啷一声便拔出了腰间佩剑。 任天志见寒光闪过不敢怠慢,睁开眼来转过身,看着那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指着任天志道:“哈哈,他问我是谁,你们告诉他,我是谁?” 一人慢慢跑来,一脸媚笑的道:“这位便是当今圣上差往滇边协助大理国主平定叛乱的卫将军卫大先锋,你还不快快参拜!” 任天志看了看那人,脑肥肚大,轻轻一哼,道:“又是个姓卫的。”转过身不再理他。 那人恼怒,又踹了他一脚,道:“你还不参拜,找死啊。” 任天志骤然转身,向他望去,丝毫没有掩饰他那凌厉的目光,冷冷的道:“他还不配。” “你奶奶个熊的。”那卫大先锋显然动怒了,将佩剑抵住任天志咽喉道:“信不信本将军杀了你!” 这时一个文官模样的家伙一路小跑着过来禀道:“将军息怒,此人现在还杀不得。” “哦,为啥?”卫大先锋怒视着他。 那人道:“咱们先锋部队一万人马现在还被困在山下,那树林又似机关重重,不得个向导恐怕不行。” “好,就依你,你去跟他说。妈妈的,那什么鸟林子,害老子饶了半宿。这小子该杀。”他这后半句当然是气话,没人理会。 文官笑眯眯的走到任天志身前,蹲下去,笑问道:“小兄弟,知道这庄上的人是怎么死的么?” 任天志冷哼了一声,道:“反正不是你们杀的。” 那文官倒是一怔,显是没有料到任天志会如此回话,心下微怒,却仍旧笑道:“当然不是我们杀的,他们……” “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有屁快放!”任天志有些不耐烦了。 先前媚笑的那人忽然嘿嘿冷笑道:“小心些,这可是个刺头,别被刺出了血。” 文官瞪了他一眼,,依旧笑着对任天志道:“按大宋律例,杀人那可是死罪,但我们将军大仁大义打算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带我们走出这处山林,我们就帮你解了这一身绳索,你看如何?” 任天志又看了看那位将军,轻蔑的道:“我若不答应呢?” 那文官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这些刀可都是不长眼睛的,我劝你还是答应了吧。这样,我们算你立功一件,封你个头领当当,让你也威风一下。” 任天志微微一笑,道:“狐假虎威又能威风多久,我就算没见过市面,一个小头领却也没放在眼里,我不会带你们出去的。” 文官道:“那你这一身绳索咋办?” 任天志笑道:“我武艺虽然不及阁下,这点小玩意却还难不倒我。” 文官脸色一变,冷冷的道:“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啦?” “可惜罚酒我也是不吃的。有劳啦。” “啪!”一记耳光扇在任天志脸上。 任天志舔了舔鲜血,道:“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 那文官搓了搓有些生疼的手,笑道:“早这样不就不用挨打了么?” 任天志看着他,道:“早知道昨晚我就不会睡在这里还睡得那么沉。” 那卫大先锋有些不耐烦了,催道:“问完了没有,奶奶的,恁的麻烦。” 那文官回过头毕恭毕敬的道:“就完了。”回过身又对任天志叱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任天志道:“我自己是答应了,可惜我还得问一个人,如果她说不,那我只好再让你扇一巴掌了。” 那文官道:“问谁?你快问。” 任天志看向任碧华,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悲伤,道:“我娘。” 文官顺着他目光看去立时暴跳如雷:“你是找死!”唰的一声拔出佩刀,道光一闪,指着任碧华胸口道:“你再不答应休怪我对死者不敬。”说时就要用刀去挑开任碧华衣服,他还想说什么,他话还没出口,任天志就突然挣断了绳索,一抬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咔嚓!拧碎了他的喉骨,冷冷的道:“你罪不至死,可是我无法原谅,来世做个好人吧。”一挥手把他尸体扔到了一边,而后转过身扫视了其他人一眼,道:“你们谁还想试试,尽管放马过来。” 那卫大先锋一直看着他,这时挥了挥手中宝剑,笑道:“小子,你有两下,来,本将军陪你玩玩。” 任天志看了看,冷哼道:“你?” 将军点头,道:“你用什么兵器?” “我不用兵器。” “那不行,本将军从来不杀手无寸铁之人。给你,用我这把剑吧,本将军我用枪。”忽然记起什么,又问:“你练过剑么?” 任天志接过剑来,随手挥了挥道:“练过。” 将军从士兵手上接过一杆长枪,道:“练了多久?” 任天志忽然又把剑递了回去,道:“我不用剑。” “为什么?”将军板起了脸。 “我若用剑,你一招也挡不了。”任天志淡淡说道。 那将军卫大先锋哈哈大笑,道:“老子我驰骋疆场十几载,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小子,你到底练过多久剑?” 任天志不再理他,转过身想去抱起任碧华。 卫大先锋大怒,一枪刺出,直指任天志后心。 任天志却看也不看,随手一剑,挡开了枪尖,道:“一个早晨。” 那卫大先锋手臂一震顿时酸麻,怒道:“给我杀了他!”众士兵得令立时便围了上来。 任天志冷哼一声,转过身来,那将军忽然一枪刺出,任天志身形一晃,轻松躲过,却听扑哧一声,枪尖划过了任碧华肩头,带走了一片碎衣。 众士兵立时哄笑起来。 任天志却大叫一声,惊怒交集,呼的就是一掌火魂,直拍那卫大先锋胸口。 那将军离他已近,枪法无法展开,只得将强身提起去格挡,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任天志已经拍中他胸口!扑!玄天劲瞬间就击穿了他前胸后背!呼!火苗窜起,啊的铠甲也呼呼燃了起来。 众士兵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如此残酷的杀人手段他们何曾见过!任天志杀机既动便一发不可收拾,撞出重围,放下任碧华身体转身便又冲入阵中,一阵肆意狂杀。两盏茶时间,这三四十个士兵便不分老幼不论善恶,想跑的没跑的,统统遭了毒手。这里离山林较远,任天志并不担心惊动远处山林中的大队人马。完毕他又跑到总机关室,打开了林中的机关,于是整个山林霎时间陷入一片呼天喊地的悲号当中,这一万人马转瞬间便被消灭殆尽。原本因为迷路而暂停在这深山之中,谁又料到会有这场飞来横祸! 七日后,任天志便离开了天回山。任碧华就葬在当初他们母子住过的那间草屋旁。任天志在母亲坟前不吃不喝守了七天七夜,在这七天七夜里面他不曾离开半步。就在第七天夜里,他回到飞云庄,一把大火把它烧了个罄尽,之后便消失在了这茫茫的天回山密林深处。 东南西北,他只有选择向南走了。那里是大理国的境内,正在经受着战火的洗礼。转眼间秋去冬来,任天志已在滇边流浪了数月。大理与朝廷的联军在与叛军的交战中屡遭败绩,生灵涂炭,一片萧条景象。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叛军乱杀逃难的百姓,也不止一次的诛杀了叛军将兵,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他已经不耐烦再这样无聊的残杀下去了,当天夜里便潜入了叛军大营,轻而易举的狙杀了帐中人,成功除掉了战乱元凶。随后的几个月里,叛军内部因为争权而自相残杀分裂成了数股乱军,不久便被两国大军逐一剿灭,滇贵全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任天志就在这一片欢庆和平的鼓乐声中独自一人踏上了北归的旅途。 我消灭了朝廷的援军,如今还给你们和平,我便不欠你们什么了吧? 第一章风雨飘摇 冬去春来,夏尽秋至,距离任天志离开天回山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这一路行来他也没有回去的意思。那里已经不属于他,他也已经不属于那里。一年半的时间不算长,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更足以改变江湖的命运。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 一年半之前,誓师大会顺利举行,各路豪杰云集汉中。师方正李南荣苦等卫君梓不至,当下便只得一边按约定分派各路人马秘密向天龙帮总坛进发,另一方面派人去天回山探听消息并告知卫君梓不必前往汉中直接进逼贼穴即可。然而事情发展却远出师方正所料。九月十七日凌晨,准时到达指定地点的只有终南师家、白鹤庄李家、洛阳金刀王家、江南六合拳刘家以及江北铁拳蔡家五路人马,合计七百余人。其余十一路人马共计八百余人全部未到。鉴于七百多人不便藏身,在师李二人苦劝不住之下,五家家老只得于凌晨寅时三刻发动了突然袭击,经过一番激战,击毙天龙帮八部长老二人,重伤新任帮主及其余二位八部长老,帮众死伤无算。师方正一方因敌早有准备亦损伤颇巨,折损门人五百,六合拳当家的死难,铁拳金刀两掌门重伤。经此一役,天龙帮总坛覆灭,帮主及时逃遁,一时亦未再现身江湖。正当他们沉浸在惨胜的喜悦中时,噩耗传来,其余十一路人马中途遇伏全部全军覆灭。更糟的是,师方正派去天回山的信使也已赶回,报说飞云庄上下俱成一片焦土,天回山内外死尸无数,更有不少官兵夹杂其内,使得师方正不禁疑窦丛生。 第27章 然而毋庸置疑的是内奸的存在!一时间,组织这次行动的八大世家各存猜疑,最终不欢而散。随后,武林各处又相继发生数起叛门事件,弄得人心惶惶,整个江湖一片风雨飘摇。天龙帮的覆灭,非但没有给这个江湖注入一丝的活力,反而使其更加动荡不安。任天志便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踏上了出川的道路。 这一日,日落时分,投宿在一间路边野店。他不喜热闹,故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饮。在与他相对的位置上,一个人面墙而坐,也是单人独桌。任天志一进店便注意了此人,觉得背影依稀有些熟悉,只是他不想被熟人发现便未敢多看,要了壶酒就在角落自斟自饮起来。 小店不大,人倒不少,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正饮间,忽听身后一个江湖客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了没?终南师家出事了。” 任天志心里陡地一惊,本已放到唇边的酒杯慢慢又放回了桌上。他虽然不愿意这么快便见到师家的人,但师家的事却不能不关心。如今,他已经没有亲人,师家多多少少也可算作他的一个家。而且跟师玉贞之间那份复杂的感情也仍旧无法忘怀,这一年多来要不是时常想起她,他的生活必定是苦涩无味黯淡无光的,甚至可能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若非因着这一份惦念,恐怕现在也不会北上。只是在要不要见师家众人的问题上仍旧犹豫不决,所以这一路行来,走得甚慢。 江湖客接着说了下去,道:“听说几天前,师家发生了一件大事,结果,师方正的长子师剑铭遇刺重伤,就连师方正本人也受了重伤,你们猜谁干的?” 跟他同桌的一疤脸大汉道:“管他呢,最近道上这么乱,今儿死个掌门,明儿挂个掌门师叔啥的,有啥好奇怪的。” 有一个长髯客道:“就是就是。师家结仇满天下,黑道上的朋友哪个不想宰了他的。说不定就是哪个绿林道上的兄弟看不过一时气愤做下的。” “不对,不对。”另一个穿着青衫的白面书生接过话茬道,“师方正父子俱是武艺高强之辈,寻常绿林人物怎伤得了他,依我看,八成是天龙帮余孽死灰复燃暗中报复来着,他们帮主不是逃了么?” 江湖客喝了碗酒,道:“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重伤师家父子的另有其人。” “谁?”众人一齐问道。 任天志也在听,而且他发现,对面那个一直在低头喝酒的人也放下了酒杯似乎也在听着,难道他跟师家也有些瓜葛? 江湖客悠然道:“告诉你们吧,此人其实就是师方正的师弟,那个叫梅仁兴的便是!” 任天志在心底冷哼一声,梅仁兴怕还没这个本事。 书生讶道:“无常剑梅仁兴?” 江湖客道:“着啊,就是那个冷面阎王,怎么你不信?” 书生道:“此人一副冷傲之相,为人也极深沉,不像会做这种蠢事的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疤脸大汉道:“好处嘛,哼哼,师方正父子一死,终南师家不就是他的了?这好处,再大也没有了啊。” 长髯客捋了把胡须,点头道:“嗯,此言有理。争名夺利,杀个把师兄弟算啥。” 江湖客看看众人,道:“听说师家已经遍撒追魂贴,务要将他擒杀,赏金可是十分丰厚的哟,所以我才召集你们几个……” 把脸汉字一拍桌子,泄气道:“丰厚有个啥子用?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长髯客也道:“的确,那梅仁兴杀起人来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没人性,这笔钱你还是自己去赚吧,俺可不奉陪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书生将手一拦,笑道:“先等等,话也不能这么说。师家既然已经遍撒了追魂贴,那冒险杀他的人就绝不会少了,他也不可能永远不受伤,我们只要觑准了机会,落井下石,也未尝杀不了他。” 角落那人忽然站起,任天志很想看看他的面目,可是当他掉过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背影。那人直向楼上客房走去,经过四人桌旁的时候,忽然凑过头去问了一句:“夺命四枭?”而后也不管四个人诧异的表情,径直向自己房间走去。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均看不出那人来历,却忽然一齐点了下头,露出了非常坚定的神色,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一分杀意。 任天志这才知道这四个便是进来横行川中的杀手夺命四枭,只是听说这四人向来各行其是,今天聚到一起倒也少见,想起他们的“宏伟计划”,心下一阵冷笑。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与他相比,这四个简直不值一提。他也不想再喝下去了,起身回房,经过四人身边的时候也说了一句话:“下辈子做杀手,不要在这样的地方高谈阔论你们那些勾当,不管你们武功有多高。”说完便笑着回了客房。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更看不出这人来历,却忽然一齐点了下头,漏出了非常坚定的神色,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一分杀意。 任天志回到房中,久久不能入睡。如今师家正值危难之际,是否应该前去帮忙呢?师家父子重伤,冯渊独挑大梁,能否挑得住?万一天龙帮余孽乘机报复,师方正能否自保?如今江湖风雨不断,终南山已成水火之地,危机四伏下,师玉贞会否受到伤害?按道理他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前去,可是到了那里自己该说些什么呢?师玉贞怕是不会原谅自己的。摸了摸左肩的伤处,伤口早已愈合,只是那疼痛似乎从未离开过。罢了,相见怎如不见,师家几十年风风雨雨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怎会就这样衰亡?他本非优柔寡断之人,可不知为何一与师家扯上关系,他就心烦意乱起来。辗转反侧一宿,也没能合上眼。 天亮了,心还没有宁静。叹了口气,走道门前。 门外,传来店家的一声惊叫:“杀人啦!” 任天志微微一笑,打开门来,问道:“什么人被杀了?” 店家犹有余悸的道:“还不就是那四个煞星。小二,快去报官。哦,对了,客人,现在出了人命官司,还麻烦多耽搁几日吧,不然小店不好办呀。” 任天志点了点头,走到角落里,叫了饭菜。他早就算准那四人活不过今早,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安安静静的死去的? 用过早饭,官差还没有来。任天志觑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走不多远又折了回来,绕到那四人房后,纵身跃上窗户,向房内望去。四具尸体并排躺在一起,每人喉间都有一个洞,一个只有剑才刺得出来的洞。任天志想象的出这是一柄如何迅疾的剑。房内并无血迹,亦无打斗痕迹,四人明显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去了,竟连一点鲜血都没流出。真真正正一剑封喉!夺命四枭的武功究竟如何,任天志未曾见过,但能于一瞬间将四人杀却,杀人者手法之快已可见一斑,也只有他做得出了。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走远,自己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刚想离开,大道上便传来了官差的咒骂声,他没有迟疑,迅速离开了。 如今,仍在出川的路上。四个人的死并没带给他多大触动,而且他们死有余辜。只是有些人的安危他却不能不关心。难道师家真的已经山穷水尽到要靠追魂贴这种下作手法报仇?重伤师方正的到底是谁?他不相信梅仁兴在重创了师剑铭师方正父子后还能安然离开终南山?无论是谁,想要伤了三杰任何之一而不付出同等代价,那都是不可能的。他想不通。 前面是一片树林,任天志带着这样的疑问走了进去。可是还没走出三步,他忽然抬起了头,前方,大树底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这情境,似乎哪里见过…… 第二章交换 那个人背对着任天志,负手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那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寂寞冷清。一年前,任天志也见过这样的身影,那时他还在天回山,一切都还那么美好,可如今……四周是疏疏落落的一些树木,一如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没有风,四下里一片宁静。 两个人远远隔开,良久,一齐开口,问的也是同一句话:“真的是你?”话音才落,两个人竟又是一阵沉默。 任天志咳嗽了一声:“不是我。” 那人道:“的确,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才一年的时间什么都变了。”任天志道:“你没变,你还是你,只是你的处境变了。”那人微笑,道:“不错。我的确没变,只是处境变了。你呢?不但处境,人也变了。昨天,我几乎没认出你来,虽然只是一年,你却好像老了数载。” 任天志道:“你以前没这么多话的,想必那时一直很压抑吧?” 那人叹了口气,道:“的确,我们只相处了几天,也没说过几句话,你却好像很了解我?看来我那时的感觉没有错,你我天生是一类人。” 任天志道:“你错了,我没你那么能忍,换了是我,只怕早就疯掉了。” 那人微笑,道:“还有一点,我比你狠。” 任天志淡淡一笑:“我知道,否则……” “否则?你以为师方正父子真的是我伤的?”那人转身过来,竟是梅仁兴。 任天志道:“我本就没认为是你,但是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只怕传言非虚了。” “哦?”梅仁兴细细打量着任天志。仅仅一年,昔日的嚣张少年竟然也这般成熟了,或者该说是苍老了,在他那样的年纪本不该有这样的稳重与沉静。 任天志也打量着他,梅仁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眼神之中不再有隐忍,,他也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了。 第28章 “为什么呢?”任天志问。 梅仁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本不必说,你本不必知道。” 任天志冷笑了下,道:“的确,但是你会说,也想说,而我也想听。” 梅仁兴看着他,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但你也必须告诉我一件事。”任天志道:“这就是所谓的交换?”梅仁兴点头。任天志道:“那好吧,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梅仁兴微笑道:“你很爽快,我也不会啰嗦。”顿了一顿,道:“我曾经跟你爹交过手。” 任天志忽然变色瞪着他道:“他不是我爹。我姓任。”一年了,他还是不能原谅卫君梓。 梅仁兴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道:“我被他的飞云掌所伤,后来飞云庄被毁,八大世家出师遇挫,师方正便怀疑有内奸了。”任天志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后来呢?” 梅仁兴道:“两个月前的某一天晚上,我正在房中打坐,忽然从他那院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我寻声赶去,谁知刚跨到院里,迎面就蹦出两个黑衣人,照着我胸口就是两拳,我一时大意来不及躲闪惨哼一声就被抛到一边了。随后师方正追来,黑衣人已经去得去远了。我一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天龙帮余孽趁夜行刺,当时剑铭已经负伤,师方正忙着给儿子疗伤便没有理会得我,好在我伤得也不甚重,便自己回房了。”任天志冷笑道:“你当然不会伤得太重,那两个人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梅仁兴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你果然也算一号人物。那我也不瞒你什么了,那二人正是天龙帮帮主坐下八部长老中的凄风苦雨二人。”任天志冷哼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在天龙帮。” 梅仁兴却轻蔑的笑了笑,道:“我?哼,我不是天龙帮的,永远不会是。” “哦?”任天志倒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略微惊讶了些。 梅仁兴继续道:“当下我回到住处,推门进屋,不想刚一进去,就被两柄刀从后架住了脖子。” “想必便是那凄风苦雨了?” 梅仁兴看了他一眼,见到了他眼中那不屑的神色,也没理会,道:“是,起初我还有些慌乱,待看清是他们便也没什么了。” 任天志道:“然后呢?是他们威胁你再次行刺师方正的?” 梅仁兴笑道:“你错了。他们的确是想那么做,但是没有做成。我前脚才进屋,师方正后脚就跟来了。” 任天志点头道:“也该如此。我尚且看出了门道,以师伯父的造诣不该看不出你的破绽。” 梅仁兴道:“凄风苦雨当时便藏到屏风后面了,然后师方正才进了屋。我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一时有些心慌,他见我面色不好,提出要给我把脉,我推脱不掉只能听从,另一只手却扣起了兰花指。谁知,他刚搭上我手腕便变了脸色,让我跪下。我一时失察,心里存了万一之想,便依言跪下了。他却问我,那日离开飞云庄借故掉队之后究竟去了哪里。我料知隐瞒不过,便和盘托出了。”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口气又道:“我中了卫君梓一记云中雪莲,伤势直到那时也没能完全复原,根本不是师方正对手,趁着他凝神倾听之际,暗地里向凄风苦雨做了手势。当我讲到疏林恶战的时候,凄风忽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喝道:‘师方正!’。师方正一惊之下,心神略分,我趁机一指点在他胸腹之间。不料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竟将身体一移,消去了我大半劲力,虽则如此,还是没能避过凄风苦雨二人的联手进击。怨只怨天不佑人,师方正伤重之余竟破窗而出,庄中弟子闻风即至,我三人只得舍了他趁乱逃走。” 任天志心下黯然,事情若果如此,终南山现下无人,一旦天龙帮大举攻来,后果实难逆料。 梅仁兴道:“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了,至于师方正为何要隐瞒天龙帮行刺一事,我想,你就只能去问他本人了。” 任天志看了看,冷哼道:“你与师伯父数十年同门,何时投靠了天龙帮,他竟会不知?” 梅仁兴冷哼道:“我从来没有投靠他们,只是合作!哼,我不妨告诉你,那也只是一年半前的事。那日,我重伤于卫君梓之手,落荒逃窜,半路上却被一人救起,你猜他是谁?” “谁?”任天志看他神色心下忽然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像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乾坤圣手苏行健!”梅仁兴冷笑着道。 “嗯?不认识。”任天志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一号人。 “哈哈,哈哈哈。”梅仁兴大笑起来,道:“此人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阴显!” “竟然是他?哼哼,这么说他潜在卫君梓身边是别有用意咯?”想起那晚卫君梓和张仁世的对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想到这里猛然记起,飞云庄惨案阴显当时并未出现,不由变了几分脸色。 梅仁兴只道他是惊讶,补充道:“其实,他就是天龙帮八部长老之外谁也没有见过的神秘长老枯木。” 任天志回过神来,冷笑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心下开始盘算,情报已经到手,刚想想如何脱身了。 梅仁兴道:“不多,只此而已。他为了笼络我,这点消息倒还是肯透露的。” 任天志道:“那如此说来,这内奸便是阁下了?” 梅仁兴忽然哈哈大笑,道:“那可就不知道了,哈哈!你最多可以说我是内奸,却不能说内奸是我,明白吗?哈哈!” 第三章苦战 任天志哪里还会不明白,只是没想到天龙帮势力渗透得竟会这样厉害,不禁有些无语了。 “好啦,你想知道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可还有什么疑问?” 任天志想了一想,心内一动,笑道:“最后一个。” “什么?” 任天志道:“你究竟是不是人?说你是人,你说着这些丧尽天良的话居然也不脸红。说你不是人,你偏偏穿着一身人的衣冠。”他是故意想要激怒他。 梅仁兴哈哈笑道:“呵呵,居然听你说教,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说我是衣冠禽兽?那你呢?杀父弑母,戮师灭弟,屠友诛妻,你是啥?” 任天志给他揭到伤疤,顿时怒道:“住口!” 梅仁兴轻笑道:“怎么?想起往事了?痛苦吧?” “痛苦?我为什么要痛苦?我为什么要痛苦!” “飞云庄的大火是不是很大?卫君梓的鲜血是不是很腥?杀人的滋味是不是很妙?”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任天志喃喃自语着,竟似有些疯狂了。梅仁兴冷笑道:“逼你?我哪里敢哦。就在方才你不是还嘲笑我么?现下怎么了?不就是杀了个把人吗?有啥大不了的,他们都死有余辜!” “不许你说我娘!” “好,那么刚才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作为交换,该你回答我了。你凭什么杀了卫君梓?快说!” 任天志梦呓般道:“凭什么?苦海渡?玉碎?幻灭?火魂?狮子吼?玄……玄天经?” “玄天经?果然落到你手上了么?快交出来!”却未敢轻易迈进一步。因着卫君梓的死,梅仁兴对他岂能无一点顾虑?千方百计搅乱任天志的神智,正是他事先计划好的战略。 “玄天经……玄天经……烧了……烧了……哈哈,全烧了。哈哈!”任天志忽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荒凉之意。 “什么!”梅仁兴一时情急不由快步奔了过来,伸手就要抓任天志双臂。 任天志忽然冷笑一声,右掌自左臂下穿过,却是一记玉碎!凌厉的劲气刹那间弥漫开来,锁住了身周三尺内的空间。 梅仁兴未及防备,惨哼一声应掌抛飞,过后,却将脚尖向树干上一点,反弹过来,迎向任天志得势不饶人的一记幻灭! 砰!拳掌相击,两条身影乍合倏分,分别投向相反方向。 任天志喉头一甜,勉力压下不住翻涌的丹田之气,冷冷注视着刚刚落地的梅仁兴。 幻象丛生,梅仁兴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过往种种齐聚心头。四十年前同门学艺,师兄弟三人相处那是何等融洽!岂料造化弄人,三师弟洪耀折为魔门所诱,叛门投敌,自己亲眼目睹着大师兄当着各大门派的面清理门户,心中有如刀搅一般。从那之后,自己变得沉默寡言,深居简出,不再踏足江湖。师方正一直以为自己是心伤师弟之死,却不知实则更是兔死狐悲。名门大派,清规戒律,种种束缚枷锁,他早就想要砸个破破烂烂,只是慢了一步,却害了师弟,害了那个最爱自己最单纯的小师弟。我只说厌恶这里的沽名钓誉,痛恨那里的清浊不分,你却记在了心里付出了行动。不过,那一天的情景,你仍然能够抗礼不尊,独对天下群豪,只为了自己心爱的魔门女子,师兄想说你真的长大了呢,比我这个只会在你面前发牢骚的师兄强了太多太多。只是,师兄不能帮你,你错就错在不该自己也加入了魔门,那是即使是我也无法原谅的事情。但是至少,我要替你报仇!韬光养晦又十年,二十年前,终南山剑室一战,我却眼睁睁败给了他,将最后一个机会也失去了,师方正名正言顺成了掌家人。如今,二十年又过去了,你的白骨也化成了灰了吧,师兄现在也成了丧家犬了…… 任天志仔细端详着梅仁兴的表情变化,判断着他是否真的心智意乱。梅仁兴的武艺与卫君梓在伯仲之间,自己勉强应付得来卫君梓七成功力。 第29章 梅仁兴内伤已愈,先前虽然使诈占得先机但也只伤了他皮毛而已,此刻不得不慎重从事。看来看去,见梅仁兴的确有些精神恍惚,忙将脚步向前滑出,挥掌直取梅仁兴胸前大穴。 梅仁兴忽然仰天长笑,右袖轻挥,三尺七寸长清风剑如毒蛇一般不知从何处突然窜起,直奔任天志手腕削去,人却兀自狂笑不已。悲凉的笑声,漫过稀稀疏疏的林木向远方传去,惊起大片飞鸟。 任天志乍见寒芒暴胜,心知不妙,连忙改掌击为手拂,五指屈伸变幻,径自抓向梅仁兴疾若电闪的剑锋。 变幻的五根手指有如魔爪,令人眼花缭乱。剑锋透着惨碧色的光芒,划破虚空,投入任天志的手中。 梅仁兴忽然收止了笑容,露出少许错愕之色,任天志的五根手指即使是精钢打造也经不起自己手中宝剑的一挥,他凭什么如此托大?也不及细想,,手腕一振,剑尖化做数点碧星,旋转着削向任天志那五根看似无迹可寻实已着了痕迹的手指。 接下来的一幕,梅仁兴永世也不会忘记。 铮!手指不再变幻,长剑不再泛光,任天志居然牢牢抓住了令天下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无常剑! 直至此刻,梅仁兴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愚蠢,没有人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任天志怎会例外。玄天经果然奇妙! 剑锋在手,任天志迅速顺势攻入梅仁兴身前,左掌使出拿手绝技玉碎,务要一击得手,绝不容他再有还手之力。梅仁兴实力强劲自己不过趁他大意一时侥幸而已,若给他机会反击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是,梅仁兴毕竟是梅仁兴,竟然临危不惧,果断弃剑,右掌下切,左掌上撩,如一柄剪刀,剪向任天志左臂。 劲气爆鸣声大作! 轰!任天志以一记玉碎击中了梅仁兴胸口,自己却也挨了梅仁兴力若千钧的一掌。幸好仗着苦海渡护身,更以无常剑剑身挡去了梅仁兴上撩的一掌,才只挨了一掌不至于猝然倒下,略微晃了下身形,斜倚着身边的树干站定了。 梅仁兴撒下一捧鲜血,倒飞出去,心中委实惊诧莫名,任天志竟是一副完全不顾生死的打法!他本以为他会改攻为守,那他就能趁机扳回劣势,再从容将之收服,谁料竟会如此!失于计算之下,只伤了他肩头,并没对他造成大的伤害。 任天志试着提了提肩,针刺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不得不放弃继续进击的本意了。无常剑抓在手里,映着落日的余光,发出既绿且红的奇异光芒,照射在梅仁兴身旁的一株树干上。 梅仁兴胸口大穴被封,真气无法凝聚,一时之间也是无可奈何。任天志不顾性命的一击,不但使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更加闭塞了他的经脉。 日影西斜,渐渐的将要消没了。无常剑的反光已经照到梅仁兴的左肋。 任天志终于恢复了些体力,撑持着离开了树干,蹒跚着向前踏了一步,梅仁兴受到压迫,一粒汗珠缓缓流下额头。 任天志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握剑的右手稍微转换了下角度,惨碧色的带血寒光立即射入了梅仁兴眼中。在这一刻,落日的余晖竟然分外明亮。梅仁兴极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想不到一时大意竟要死在自己赖以成名的无常剑下,真是笑话! 任天志再跨出一步,忽然苦笑一下,气力消失,长剑呛啷一声落到地上。他已经浑身乏力,根本无法再动手了,暗叹一声,只得舍了梅仁兴,转身踉跄而去。 此后近半个月时间,梅仁兴再未露面。任天志的伤势也基本痊愈,只是因着梅仁兴的出现而勾起的心底的伤痛却愈演愈烈了。这一天正满怀愁绪的行走在一片密林内,忽然一片锣响,任天志不禁呆了一下,接着便看到从山道旁边的树林里窜出几十个小喽啰,远远的就听他们呼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任天志瞅瞅自己的破衣烂衫,不禁苦笑:“我像有财的样子么?” 第四章绿林 任天志斜眼看去,并无一个像样之人,也不放在心上,照旧自顾走路。众喽啰大怒,挥刀将其团团围住,喝来喝去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其时,朝政混乱,江湖不靖,绿林盗匪遍布各地,任天志也见怪不怪了,当下也不言语,脚步微错,直撞向人多处。 掌影翻飞之处,非死即伤。无奈喽啰人多势众地形又复杂,一时之间倒也脱不了身了。正凝神应战的时候,忽听林内一声弓弦响动,一箭破空而至,鸣声不绝于耳,竟响彻了整片树林。 此箭来势甚劲,不由他不全力抵挡,略一沉思,暗运狮子吼,发出惊天动地一声鸣啸,立时便把弓箭破空声压了下去,手上丝毫不缓,右手五指不断屈伸变化,以幻魔手抓向那箭。 这班喽啰大多内力平平,一震之下,全部抱头惨号,山上山下立时一片悲声。 哧哧哧!箭发连珠,射箭者竟高明至此。任天志不由也有了几分惊讶,但也只此而已,箭法虽然高明,惜乎没有内劲辅助,只是一般草莽之技而已。转瞬间接了十来枝箭,一时怒发,运十成内劲,大吼一声,反手将这些箭掷了回去。立时便有十几个喽啰从草丛里滚落下来,撞得树木哗哗作响。 弓弦之声也停了下来,从一处草丛后站起两人。一人神色从容,面带惊叹之色,另一人则一脸惨白,脖颈之间鲜血淋漓,显是被甩手箭伤到了。 任天志手中箭尽,见二人现身,停止啸声冷冷打量起二人。倒地的喽啰昏掉了大半,少数几个勉强捂着耳朵扶着树木支撑着。 那神色从容之人向身旁伤者看了一眼,洒然一笑,步出草丛向任天志走来。那伤者略一犹豫也跟着出来了,经过一个带伤喽啰身边时忽然一掌把他拍死了,前者微显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任天志冷眼旁观,等着对方先说话。 前面那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鄙人赵朗,是此处山寨的三当家,不知壮士高姓大名,可肯结交?”意外有礼得很。 任天志见那赵朗也不似别有居心的样子,再看赵朗身后之人,不由皱起眉头,心下不悦,沉声道:“不敢,敝姓智,名天仁。”却是把名字倒了过来。 赵朗仍是一脸微笑,道:“原来是智兄,看智兄行色,似已劳顿多日,敝处虽然简陋,若蒙不弃,还请智兄盘桓几日,彼此也好结交一下。” 身后那人不悦道:“三当家的,只怕不妥吧,此人来历……” 赵朗却忽然冷笑了下,回头道:“此处是狼山,不是烟霞岭,贾三哥最好别插手我们自家事。不然别怪赵某翻脸无情。” “你!”那贾三哥贾世宝乃是绿林道烟霞岭的三当家此时被赵朗一顿呼喝不禁气结了。 赵朗看着他,微微笑道:“你什么啊,刚才要不是看在大哥的份上,我才不会听你唆使放人冷箭呢,差点误伤好汉。哼!” 任天志见他们自己吵起来,懒得理会,转身要走,赵朗一时情急一翻手竟拉住了任天志衣袖。 任天志眉头一皱冷然回头,冷冷的盯着他。赵朗顿觉一阵心寒,放松手,满怀歉意的道:“兄弟一时情急,兄长勿怪。” 任天志实在看不出此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心下烦躁,道:“不必。”转身便离去了,竟没再理会二人。 那赵朗呆立原地,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阅人无数,似任天志般孤傲之人倒是首次遇见,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觉尴尬。 贾世宝冷笑道:“好啦,你的戏也该演完了吧?” “戏?”赵朗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贾世宝抹着颈上血迹,恨恨的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三当家的立即给我召集三百弟兄,我要他活不过今晚。” “那我可管不着。”赵朗笑道。 贾世宝不由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刚刚才缔结的盟约,你这点忙都不肯帮?” 赵朗作难道:“这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别忘了,他也杀了你们不少弟兄。”说时指了指山下几具尸体。 赵朗看了看,道:“不是我不肯借人,而是大哥对狼山管制甚严,调动兵马之事你还是问他吧。不过,不要以这些死人为借口,他们不听训诫为了讨好你擅自胡作非为,理该受死!细究起来,刚才看到你们打劫生人我该阻止的,结果,哼,连我也可能得受罚呢。” 贾世宝有些明白了,心说这狼山规矩忒多,拍着赵朗肩头道:“三当家的放心,你是为了帮我才射箭的,谅来大当家的不会怪罪。” 赵朗望着任天志离去的方向,苦笑道:“问题是我是一时技痒才动手的,早知道他这么厉害该用上内力的,失策。”心中却想,此人身手不凡,若能交上这个朋友对大事可是助益颇多。 贾世宝没注意到他神色,哈哈大笑道:“那更简单,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道呢?”望着任天志离去的方向满怀怨毒之色。 这天夜里,任天志找到一处洞穴,便在里面生火暂且栖身。取出玄天经,研习第八章往生。正当行功之际,忽听洞外人语喧哗,心中一动,立时引得体内气息乱窜,喷出一口鲜血,趴到地上不动了。 脚步声渐渐逼近,一人举起火把望任天志面前照了照,哈哈大笑道:“贾三爷,这小子练功差了气,自个送命死掉啦,咱们走吧。” 贾世宝听了大乐,却道:“等等,我看看,免得被他诈死骗了。”说时猛力踹了任天志数脚,见他没动,哈哈大笑道:“看来真死了,算你运起。” 第30章 仍旧不忘要去探探任天志鼻息。 山洞狭小,众喽啰眼见没事,便纷纷退了出去,分散各处休息去了。 贾世宝食指刚伸到任天志鼻前,墓地里一只大手忽然跃起,钳住了他右手脉门。贾世宝大惊,还没来得及呼救,人天一记火魂已经击中了他左肋。呼的一声,燃起火来,当即魂归天外。 众喽啰惊觉时,任天志扔下贾世宝尸体快步滑了出来,纵身一跃,掠往高处,等他们弯起弓搭上箭,任天志早已没了踪影。 之后几天,任天志相继遇见过几处绿林盗匪,一言不和便全被他或杀或吓,赶跑了。 这一日正行间,忽听一人冷喝道:“智天仁!” 任天志当时就一惊,知道遇见对方高手了,凝身不动,且看看再说。 那人说话时尚在远处高坡上,等话音落地忽然之间就到了任天志面前,身形之快诡异莫名。 任天志见他满面笑容,心中疑惧大起,问道:“阁下是呼小弟?” 那人哈哈大笑,从腰间解下个大酒葫芦,饮了几口,擦嘴笑道:“当然,你不是叫做智天仁的么?” 任天志这才知道他是赵朗一路的,料想前几日的也是这帮人,看他年纪似乎比赵朗稍长,小心问道:“阁下是大当家还是二当家?” 那人见他神色间甚是无礼却也不以为忤,大笑道:“爽快,不过,兄弟看俺像那个假正经的周道学么?” 任天志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说啥,心下也自疑惑,前几日他们还要取我性命,今日看来却又不像,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在大路中央四仰八叉的就坐下了,拍拍身边一块空地,招呼任天志道:“来,坐下,咱们坐下谈。” 任天志看不透此人虚实,隔了数尺坐下。 那人偷眼瞧去,知道任天志仍有疑虑,也不介意,哈哈笑道:“不瞒智兄,哥哥俺姓周名浪,跟那假道学是亲兄弟,与赵朗那小子是拜把子。” 任天志知他必有下文,点一点头,只听不说了。 周浪饮一口酒,笑道:“兄弟知道俺为什么要来么?” 任天志摇头不语,眼睛却盯向了周浪手中的那个葫芦。这葫芦精钢所制,其大如斗,辅以锤法,怕也是一件挡着披靡的兵刃。 周浪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以一根手指挑起系着葫芦的丝带,笑道:“兄弟莫看这葫芦颇大,其实轻得很,也不过二十来斤重,比起俺家里做兵刃的那俩,轻了不知道多少呢。”说时,似有意似无意的转起了葫芦,那葫芦围着他手指飞速转动着,虎虎生风,他却面不改色的有说有笑。 任天志一呆,苦笑道:“若像周兄这般玩法,这十根手指加起来,周兄的兵刃怕不得有二百斤重?” 周浪面有得色,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道:“虽然多了点,可也差不太多,兄弟我的葫芦一个五十三斤,两个合起来一百零六,嗯,离二百也不了多少了。” 任天志差点喷饭,差了一半呢,还差不多,刚想笑忽然想起此人便是追杀了自己两三天的绿林头领,当即又戒备了起来。不过也不得不承认,经他一闹,心情舒畅了许多。此人也不讨厌。 周浪转了会葫芦,停了下来,随手扔给天志,道:“来,你也喝一口。” 任天志微微一笑,双手接住,打开塞子,仰脖就干了一口,却立即呛出了泪,惊道:“你这好烈的酒啊。” 周浪看他一副狼狈相,哈哈大笑,道:“好,好,俺的酒你也敢喝,够种!”旋即神色一敛,道:“你就不怕俺在酒里下毒?” 任天志放下葫芦,嘘口气,道:“若周兄是那种人,任天志便是该死了。”心下对他大生好感。 周浪笑道:“好好,赵老三果然没看错人。不过,你为什么要骗俺三弟说你叫智天仁呢?” 任天志才知自己一时忘形说露了嘴,微微一笑,道:“周兄可知我是什么人?”心想,此人粗中有细,看来马虎不得呢。 周浪笑道:“俺管你是什么人,哪怕你欺师灭祖,这个朋友俺也交了。” 任天志却苦笑了,慢慢说道:“我没有欺师灭祖,可也差不多了,我父亲母亲朋友弟弟还有一个未过门的……都被我杀了。”说时,眼神中又流露出了那种不如死去的表情。 周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他神色不像说笑,只当自己听错了,又问道:“兄弟说笑吧?” 任天志叹了口气,正色道:“没有说笑,我就是那个飞云庄的少主人,飞云庄是被我一把大火给烧掉的。”见周浪已经不似先前神态了,黯然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周浪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任天志回头望去倒不好离开了。 周浪已经笑出了泪。 任天志忍不住怒气上冲,走过去一把抓起他衣襟,喝道:“你笑什么!” 周浪止住了笑,见任天志怒目看着自己,不由又大笑起来。 任天志一把把他扔到地上,骂道:“疯子!”转身又要走。 周浪突然跃了起来,抓着他肩头,道:“且慢。兄弟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爽快。不像那假道学,遮遮掩掩。既然你对俺毫无隐瞒,从此以后,狼山附近一十八处山寨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只要你来,兄弟们随时欢迎!” 任天志是真搞不懂这位仁兄了,问道:“周兄莫不是在说笑?” 周浪板起面孔,怒道:“哪个跟你说笑了,来,再喝一口,喝过了,咱们就是兄弟,咱不用假道学那一套!”说时,一仰脖,干了一口,又将葫芦递给任天志。 “好,我喝!” 任天志接过葫芦,刚才要喝,忽听一人喝道:“任天志,看你今趟还望哪里逃!” 第五章峰回路转 话音未落,一枚弹子横空飞至! 任天志忙将葫芦向面前一挡,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再睁目看时,周浪早已跳出与来人斗在一起,却不是久违多时的梅仁兴是谁? 任天志抬起葫芦,伸手一摸,便摸到了弹丸大小一个凹槽,小小的弹丸竟然还嵌在里面,不禁为梅仁兴那份腕力惊叹。取出弹丸,捻了捻,也是精钢所造。再看阵中形势,周浪拳脚大开大合,初时倒也占得上风,渐渐地便左支右绌了,大汗淋漓。任天志纵步欲上,想要配合周浪进行夹击,周浪却虎吼一声道:“兄弟别动,老哥可没以多欺少的习惯!” 任天志哭笑不得,即使两人合力只怕还应付不来呢。这时,梅仁兴虚晃一招,诱开周浪当胸一拳,右掌一击拍中了他左肩。后者踉跄跌出,口中依然不肯服气。任天志料想他不会善罢甘休,又不准自己帮忙,忽然看见手中葫芦,笑道:“周兄,接家伙!” 梅仁兴冷笑道:“数日不见,找到帮手了?也罢,索性一发结果了他,免得日后麻烦。”说时一抖手,取出了无常剑,却是缠绕在腰间的一把软剑。任天志上次与他交手完全没注意到他如何出剑的,想起那时差点被他一剑削掉手腕,不禁后怕起来。此人实力太强,正面迎战,就算兵刃在手,周浪恐怕也是胜算渺茫。 当下,周浪接过,将手一摆,正要揉身而上,却见碧光闪动,一剑森然,脱口道:“无常剑?你是梅仁兴?”脸色大变。 梅仁兴看着他,一脸冷笑,道:“没错,可惜,你知道得晚了点。”长剑一挥,直取周浪喉间。 周浪强自笑道:“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我怕你作甚!”呼的一声,抡起葫芦直直砸向剑锋。梅仁兴见他力大,不敢硬碰,未及招式使老,猛地一翻手腕,挽起数多剑花,向他手腕斩去。 周浪笑道:“撒手吧,您呐!”中指一挑,那葫芦倏地掉转了过来,砸向自己小臂。任天志倒抽一口凉气,这把玩过了吧?这一葫芦下去,那小臂还保得住么?他这样想着,心里却又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果然,只听,叮当一声响后,精钢葫芦紧贴着周浪手臂,竟再也动不得分毫,无常剑硬生生被夹在中间,周浪小臂之上,竟装得有精钢护臂! 梅仁兴见状不好,急忙抽剑要走,却哪里抽得动分毫。 周浪哈哈大笑,道:“咋?认栽了吧?哈哈!”梅仁兴轻笑道:“未必。”说时,左手一翻,一枚弹子应声飞出,疾奔周浪眉心而去。 霎时之间,周浪便陷入了两难之地。欲要避开,势需放弃无常剑,可是那样纵然躲得开弹子,也绝对避不了梅仁兴继之而来的狠辣攻势。他自家知自家事,自己根本不是梅仁兴对手,之所以稍占上风无非借了些运到。可是欲待不避,这一弹子便能要了自己的命。正犹豫之时,任天志出手了,也是模仿梅仁兴弹射之法射出了他刚刚取出的那枚弹子。 就在弹子即将嵌入眉心的瞬间,啪的一声,两颗弹子撞到一起,同时弹了开来。扑扑!双双嵌入道旁的两棵大树。 周浪暗呼一声好险,不敢托大,将臂望旁一挥,荡开梅仁兴长剑,忙以葫芦遮在身前,退到任天志身边。 梅仁兴收回无常剑,看着任天志道:“想不到几日未见,小子功力又见长进啊。看来,我非得尽快除掉你不可了。” 任天志看着他低声对周浪道:“待会交起手来,哥哥趁机快走,小弟只怕也挡不了他几招。” 周浪吼道:“你放什么屁!当老子什么人!”转向梅仁兴道:“老子不管你们之间有啥过节,今日你寻俺兄弟晦气,便是跟俺们狼山一十八寨七位当家的过不去,要想动他一根汗毛,过了老子这关再说!” 第31章 梅仁兴哈哈大笑,道:“老子没空跟你闲扯,纳命来吧。”无常剑倏地弹出,森寒的剑气直逼周浪心口而去。 周浪一时发起狠来,“老子就不信邪!”呼,挥葫芦护住当胸。 叮!剑尖只抵在葫芦两节相接的脖颈处。 周浪忽地吼了一声,合身冲了过去,喝道:“兄弟快走!” 梅仁兴给他推得直退开去,欲进不能。任天志自打记事以来何曾被人如此待过,忍不住热泪盈眶,喊了声大哥,迈步便也跟着过来了。 梅仁兴阴恻测的声音响起:“你们谁也走不了。”长剑倏地向上一挑,哐当一声,剑光闪过,精钢葫芦顿时断成两截。梅仁兴紧跟着踏前一步,趁周浪还没反应过来,出指如电,迅速点了他两处穴道。脚步微错,将身一侧,长剑向前递出,正好迎上任天志蓄势而来的一击! 嗞铃铃!无常剑再次陷入任天志幻魔手劲场中。 嘿!任天志忽觉不妥,刚要变招时,无常剑已经脱困而出,点中了他左侧胸前,只要再向前一送,立马可要了他性命! 哼!任天志叹口气,颓然道:“说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梅仁兴凌空点了几点,封了他两处穴道,这才收回长剑,道:“现在,一日之内,你不能再用内力了。” 任天志此时早已不在乎这些了,闻言无动于衷,只淡淡的问:“放了周大哥,随便你提条件。” 梅仁兴笑道:“好,我可以放他,反正留着也没用。不过,你可别再耍什么花招。” 任天志不屑的看了看他道:“我内息都被你闭塞了,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梅仁兴来到周浪身前,拍开了他两处闭塞的穴道,叱道:“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周浪望了望任天志,叹口气,不甘心的一步步离开了。 梅仁兴看着他如丧家犬般的身影,冷笑着对任天志道:“这就是你新结识的朋友?” 任天志道:“怎么?不好么?” 梅仁兴忽然有些神色黯然,心不在焉的道:“好,当然好。”却听周浪转过一个山头,向梅仁兴喝道:“姓梅的,咱们走着瞧。兄弟,我这就回山召集弟兄们,你稍微忍耐会。”言罢,跳下山头,没了踪影。 任天志哈哈大笑,道:“怎样?” 梅仁兴脸色倏地就阴了下来,在任天志肩头推了一把,道:“快走!” 任天志看了他一眼,挑衅道:“你怕了?”梅仁兴怒道:“一群乌合之众,我会怕他们。”任天志微微笑道:“乌合之众毕竟也能杀人的,师叔还是小心些好。” 梅仁兴本想带着他到个安全地方再逼问玄天经的事情,不料刚转过个山头,便再也前进不得半步。面前十丈开外,早有一队江湖人物恭候多时。梅仁兴见状不好,想要掉头而去,刚转过身来,却发现,后路也已经被断了,十数个劲装大汉手持各式兵器逼迫而来。 任天志哈哈大笑,道:“梅师叔朋友可真不少啊?竟有这么大阵仗呢。” 这时,前面一位道人缓步向前,向梅仁兴道:“梅兄,别来无恙否?” 梅仁兴扫了他一眼,道:“青城山的神机子?”神态间竟有了几分畏惧神色。 道人颔首施礼,道:“不单是贫道,这里三山五岳的朋友,可都是老相识了。” 梅仁兴向他旁边诸人看去,道:“不错,峨眉山的清明师太,武当山的清空师兄,还有,居然连唐门的也来了,唐风,唐云,蜀川附近各大门派都来了啊。二十年封山之约看来是到期了呢。” 清明师太跨前一步,正色道:“不错,七天前,本月初一,二十年前所立封山之约正式到期,八大门派门人子弟即刻下山除魔卫道。梅仁兴,你欺师灭祖,勾结私通魔教妖人在前,引狼入室加害师施主在后,今日我等代天罚罪,你可认罪伏诛?” 二十年一轮回,如今又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六章一丘之貉 她说得义愤填膺,梅仁兴却根本不屑一顾,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诸人,挨个点着:“金刀门王建,六合拳刘达,江北铁掌蔡兴,呵呵,八大世家就你们跟唐门来了么?” 那蔡兴是火爆脾气,见梅仁兴神色间甚是无礼,怒道:“姓梅的,我等为终南师家而来,你还是束手待毙吧,不然有得苦头吃。” 梅仁兴嘿嘿笑道:“只怕死的是你。”手腕一翻,手指连弹,啪啪啪打出三枚弹子。 任天志在一旁笑道:“梅仁兴的打鸟术只怕可称天下第一了吧。”梅仁兴含笑不语,蔡兴怒道:“放你娘的屁。”手掌连挥三下,竟凭一双肉掌接住了弹子。 任天志微感诧异,此人莫非真是铁掌不成?梅仁兴的弹子虽说不能敲金断玉,少说也能开山裂石,他竟如没事人般随手便接住了,待到仔细一看,立时明白,这蔡兴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 梅仁兴哈哈大笑,道:“天蝉丝手套?您老的铁掌几十年了就只练到这程度?” “你!”蔡兴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刘达刚刚接手家门,年轻气盛,喝道:“何必跟他啰嗦,一起上!” 清空道长却将手一摆,道:“且慢!”待刘达退后,看向任天志问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任天志刚要开口,梅仁兴心念电转,抢先道:“清空道兄莫不是也对玄天经感兴趣?”立时一语惊四座。 任天志明白过来,梅仁兴定是为了保命,看来这玄天经也是不想要了,对其更加鄙弃。 唐风惊道:“你说什么?”梅仁兴笑道:“此子便是飞云庄灭门惨剧的凶手卫君梓的亲生儿子自称任天志的狂徒。” 清明师太对任天志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大相信的问道:“这位小施主,卫庄主真的是……” 任天志淡淡的道:“不错,是我杀的,如何?” 唐风急道:“那玄天经是否在你身上,快说!” 任天志向他瞟了一眼,问道:“唐门似乎只对玄天经感兴趣呀,你们不是为了师方正来对付梅仁兴的么?为何不动手呢?” 清空看了唐风一眼,心下略有不悦,道:“梅仁兴已是无处可逃,不足为虑,反是卫庄主之死,干系甚大。这其中原委,小兄弟可否道来?杀父弑母,总不是人情所愿。” 任天志遍观众人,恐怕只有清空清明尚算正人,其余诸人似乎都是心怀叵测而来。当下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说卫君梓阳奉阴违欲坐收渔翁之利聚歼各路英雄,而我只是大义灭亲,你们信也不信?哼,不必回答了,答案我已经知道,所以我也不想多说了。” 清空不语,神机子踏前一步,笑道:“小兄弟可真是会说笑,卫庄主大仁大义,岂是你所能诋毁的。” “哼,哈哈。”任天志笑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不知神机子道长是否大仁大勇之人?” 神机子一愕,不解道:“小兄弟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任天志道:“你我在此多费唇舌亦属无益,何不由你我赌上一把,如果你能胜了我,不但我说的话是放屁,我本人也随便交由你们处置,当然玄天经也会双手奉上,如何?” 神机子吁了口气,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年,不大相信的问道:“你,说笑吧?”这神机子表面看来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私下里却是自视甚高,完全没将天下英雄放在眼内,现在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向自己挑战,他有点不大相信。旁边的一众掌门及各门弟子听了也是一惊。 任天志看看众人笑道:“怎么,神机子师伯不肯么?” 梅仁兴插嘴道:“神机子,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答应,这小子可是厉害得紧,连我也差点栽到他手里呢。”他是别有用心的实话实说,果然神机子怒道:“好!”脚步一滑就来到近前了。任天志退后一步,将手一拦,道:“且慢!” 清空终是过意不去,道:“小兄弟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任天志对他微笑道:“多谢道长好意,只是不必了。神机子,待会若我胜了,却又当如何?” 那神机子的大徒弟玄风就站在师父身后,这时怒道:“你胜不了,对付你我来就行。” 任天志做了个惊讶的神色,道:“那可未必,说不定令师马失前蹄我就赢了呢。不过,哦?你来?我倒是没意见,哈哈。那可帮大忙了。” 神机子看来看去,看不出此人深浅,将手一拦,阻止了徒弟。玄风兀自不服,任天志笑道:“呵呵,你不行的。还是得你师父,怎样,道长?” 神机子回头看看清空清明,见二人颔首,乃道:“好,如果你胜了,我立马放你们走人。” “我们?”任天志看看梅仁兴,笑道:“那却不必。梅师叔自有脱身妙计,不劳道长美意。是吧,梅师叔?” 梅仁兴心下大恨,仍然笑道:“不错。”走到任天志身前,解了他两处穴道。就让你们先动手吧,我趁机看机会再说。 清空伸手招来两名弟子在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二人得令又去招来峨眉的妙性青城的玄风,一起走到王建身旁,加强了那边的力量。 梅仁兴向两边看看,微微冷笑,退到一边。唐风唐云向前数步,靠近任天志站着,眼睛始终盯着他不曾动得分毫。清明清空耳语数句,向着梅仁兴靠近了少许。 任天志将手向前一摆,笑道:“我敬你是长辈,请出招!” 他这话明着是敬语实则是挑衅,神机子大怒,道:“太也猖狂!” 第32章 呼的就是一掌,毫没留情。 清空眉头微皱,说道:“方外之人插手俗物,虽是被逼出手,神机子师兄还是手下留情些好。” 清明亦道:“正是。小兄弟,当年平四海为祸武林,我们佛道两家一时拘泥情理未能出手干预,才使得卫庄主不得不盗取真经远避深山,以致今日有此灭门大祸,我们甚是内疚,若果你能诚心告诉我等事情真相,这赌赛不比也罢。” 梅仁兴轻蔑的道:“好一派大论。还是那么冠冕堂皇,跟三十年前毫无长进!” 清空清明立时一愣,无语。片刻后,清明忽然明白过来,道:“梅师弟,你还在记恨当年的那件事?” “哼,我早忘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那边却已经开打了。 任天志完全没理会二人的说辞,凝神接战,见神机子掌风凌厉,掌势也飘忽不定,不敢怠慢,向左跨出一步,右掌横推,正是玉碎起手式。 神机子却始终没把任天志放在眼内,一上手便存了轻敌之念,想要一招了结,哪知任天志出掌凌厉更甚自己,只恨已经来不及变招,忙催发劲力,想要凭借内力击毙眼前狂徒。 二人间的空气煞是炙热起来,砰!而后飞沙走石,孤蓬自振。 神机子踉跄后退,满脸不能置信的神色,扑!鲜血上涌,喷出大口鲜血,伸手指着任天志,道:“你,你……” 任天志倒退数步,站定后拱手道:“道长一时大意而已,承让了。”竟没事人一般。 众人哪里想得到会是这般结局,神机子竟连一招也没抵挡得住便败了下来!相顾失色。 梅仁兴心下冷笑,趁众人不备,暗发金弹子,哧!急射神机子眉心。脚下一错步,径直掠向任天志。 众人一时失察,见状大惊,纷纷跃向梅仁兴想要将他拦下。他们料想神机子纵然受伤,亦必不重,该可避过那枚弹子,哪知道神机子羞于惨败正失魂落魄。 啪!弹子直入眉心!神机子当场毙命! 梅仁兴来到任天志身边,喝道:“快走!”伸手要去抓他,任天志却猛然掉过头,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了他个满头满脸! 梅仁兴脚步为之一慢,待伸手抹完脸,已经被众人围住了。 第七章乱战 一柄剑由身后刺来!任天志看也不看,伸手便向后抓去,仙佛手首次亮相!除开老一辈江湖人物,武林新丁当中,任天志是有把握确信自己的位置的,是以他如此托大倒也不是因为自信过剩。相反,他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 剑刃在手,任天志用力一拗,便将其拗断了,挥掌横扫,直击玄风面门。 玄风没料到他如此强悍,只得束手待毙。任天志却轻叹一声,改横扫为下拍,将他斜推了出去,撞昏在一株老树下面。武当的明觉明远却又是两剑,当心扎来。 任天志沉着应战,用手中断剑挑开明觉刺来的一剑,向前一撞,又避过了明远的一剑。明觉见他撞来,横掌封架,任天志微微一笑,作狮子吼,震得他神智错乱时,一掌把他震退,却夺过他手中长剑,,掉头直刺明远咽下。明远本来已经快要刺到他后心了,此时却不得不回剑自救,挑向任天志手中长剑。 任天志大笑道:“比起冯渊你们差远了!”长剑一搭一搅,立时便卸掉了明远兵刃,更以一记重拳将其击飞。明远吐口鲜血也昏过去了。 峨眉的妙性却一直站着不动,含笑看着他。 任天志微感诧异,问道:“你们不是一路的么?怎么你只管傻笑?” 妙性见他问话,笑嘻嘻的道:“是,又不全是。啊,小心后边。”任天志将长剑往后一架,挡下了唐云发来的一枚暗器。 妙性接着说道:“师父说,唐门的人最卑鄙了,没啥本事,只会偷袭,你可得小心了。” 任天志已经被唐云缠上了,听不清她说的啥话。 妙性看着看着,忽然低了头,自语道:“没想到竟会遇见你呢,孤哀子,哎。” 梅仁兴力斗清空清明唐风王建诸人,初时众人各有私心未出全力竟被他占了上风,相继重伤了蔡兴刘达,待剑刺王建之后,被唐风觑准机会以独门暗器命中肩头。清明师太一怒退出,向徒儿喝道:“妙性,咱们走!” 妙性望望任天志,嗫嚅道:“可是……” 唐风眼见不妙急道:“师太何必如此,我不用暗器便是。” 原来清明师太自恃名门大派,向来不大看得起以暗器称雄一方的唐门,临来时,便以不得使用暗器为条件约束着唐风唐云二人。 梅仁兴混战中不忘羞辱众人,笑道:“师太,你这笑徒弟怕是怀春了吧!哈哈!” “放你的屁!”清明一怒返身又加入了战团,更是更加凌厉凶狠了。 梅仁兴叫苦不迭,本想激走这老秃尼,不料引火烧身。 清空皱眉道:“梅师弟,看来你劣性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了。出家人不打妄语,休怪贫道无礼了。”说时一抖手中剑,立刻剑芒大胜,分作数夺剑花疾刺梅仁兴身前数处大穴。他刚才只是在一旁掠阵,此刻下得阵来,形势立刻逆转。 梅仁兴肩头受伤运转不灵,闪避不及,当时便被清空一剑削中手腕,无常剑脱手落地。唐风见状挥掌按向梅仁兴肩头。王建亦振手中刀,压着他后背而去。扑通!梅仁兴不堪重压,伏地跪倒! 清空向任天志一指,对唐风道:“唐世侄协助令第将此子拿下吧。” 唐风刚要上前,任天志施展幻魔手拨开唐云长剑,照胸口就是一记重掌玉碎! 喀喇!胸骨碎裂的声音立即便响了起来。玉碎一尽,任天志手腕一动,改使火魂。呼的一声,唐云一身劲装瞬间燃了起来。哗啦,手臂一扬,将唐云扔向奔过来的唐风。 “二弟!”唐风急怒攻心,抛下乃弟尸身便攻了过来,状若疯虎。 任天志心中暗惊,若照这样打下去,自己非得命丧此地不可,心念电转,以幻魔手封架唐风双掌,暗运第七章冰魄式,将寒劲逼入唐风经脉。 双掌相抵,唐风本拟将他震退再继之以独门暗器,不曾想刚刚触到对方手掌,便有一股奇寒劲气注入体内,着实打了个寒战。 任天志见他欲脱不能,冷哼一声,双掌一推一送,冰魄劲气束聚成针,直攻对方任督二脉。 唐风拼命想要挣脱任天志双手却动不得分毫,这时再也抵敌不住那喷薄而来的强大寒气,整个人萎靡下去,脸上也仿佛笼了层冰霜。 恰于此时,梅仁兴暴喝一声,身体贴地划转一圈,拾起长剑挥舞而出。 哧啦!变生不测下,清空清明未及闪避被剑锋划断了僧衣道袍。王建更是当场毙命! 梅仁兴借机跳出包围圈,甩手将无常剑扔掉了。 清空眼中怒色一闪即逝,道:“你既已决定弃剑投降,又何必再造杀业!”向刘达蔡兴打个眼色,二人会意向任天志逼去。 任天志反手扣住唐风咽喉,退后一步,向二人道:“二位最好退后,小心步唐氏兄弟后尘!” 刘达看了蔡兴一眼,后者将眼珠一瞪,道:“看什么!上啊。”却只向前跨了一小步。 妙性敲击着手中一对峨眉双刺,微笑着不说话。 梅仁兴向清空清明扫了一眼,嘲笑般说道:“我既造杀业,又如何肯降?” 清明显然还在怒他刚才胡言乱语,不耐烦道:“道兄何必跟他啰嗦。” 清空露出深重神色,道:“且慢。梅仁兴素来不善言辞,今日为何这般多话。” 梅仁兴将双手并拢,以拇指相对,指向二人间空地,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梅某已经撕破面皮自然用不着像你们般口是心非,话当然就多了。看招!”一指戳出,点向清明师太左肋。 指劲去势凌厉迅疾,乃清明平生仅见,正要躲避,那指劲射到中途居然倏地一转改向点往清空左胸! 清空将剑一横,挡了下来。哐当!长剑应声断成了两截!他自身却仍被震退了数步。 梅仁兴一击得手,出指如雨,一时间指风大作,劲气纵横。无常剑梅仁兴没了无常剑反倒更加强势了! 清空清明合二人之力才勉强应付得来。对梅仁兴突然施展出来的碎风指,竟是如此无可奈何! 梅仁兴素以无常剑扬名天下,除了任天志见过那一夜的死斗,谁又能知道他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却是那一对手指! 任天志见二人不敢上前,哈哈一笑,将已经冻得冰冷的唐风抛过去,笑道:“梅师叔,您慢慢玩,小侄去也。”转身就要离开。 刘达见状不好,脚尖一动,踹起地上一段断剑,向任天志后心射去。蔡兴也大骂一声,随手将唐风拨往一边,直追了过去,完全不管唐风死活了。 妙性急忙喊道:“小心背后断剑!” 蓦地里,路旁草丛中忽然跃出近百个弓箭手,一人高喝道:“放箭!” 箭出如雨,任天志直惊得面如土色! 第八章故人消息(第四卷完) 任天志大惊失色之际,弓箭手中忽然走出一人,两手各提一个精钢葫芦,其大如斗,正是分别不久的周浪! 任天志一见是他心中大定,回手向后轻易抓住了断剑,却猛然晃了下身子,吐血数口,委顿在地。 刘达蔡兴躲闪不及成了活靶,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马蜂窝。 妙性忽然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周浪一皱眉头,妙性本已伸出去的手便缩了回来,周浪扶起任天志冷冷的打量着她,问道:“你什么人?” 第33章 任天志勉强说道:“不要难为她,是自己人。”言罢便昏了过去。 那名指挥弓箭手放箭的大汉走了过来,道:“二哥,那三个家伙咋办?” 周浪匆匆看了一眼,摆手道:“那非僧非道的便是梅仁兴,一顿乱箭射死算了。那俩,随便你看着办吧。” “好嘞,兄弟们开张。”那人笑道。 妙性见他又要指挥弓箭手射箭,急道:“不要伤了我……” “知道啦。”那人经过妙性身前时随手一挥便封了她几处穴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真可谓匪夷所思。 任天志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周浪坐在床前地上,抱着葫芦痛饮,见他醒来,喜道:“兄弟你可总算醒了,来,陪哥哥我喝一口。” 任天志苦笑相迎,看看房内诸人,尴尬的道:“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一人伸手拍在精钢葫芦上将它压了回去,道:“莫要理他,二哥就会添乱,任兄弟内伤未愈,你叫他喝你这烈酒,不成心要他命么?” 周浪拍拍额头,直骂自己糊涂,惹得众人哄笑不已。 那人又道:“俺是大哥二哥的弟弟,五弟六弟七弟的哥哥,俺是老四萧郎!这里是俺的山头,兄弟只管在这儿调养,没人敢来打扰的。谁来俺扭断他脖子,大哥也不例外。” 任天志认出此人便是那天指挥弓箭手的人,对他好感大生。 萧郎又道:“好啦,你们都出去吧,俺二哥有话要跟任兄弟说,咱们不要在这里杵着了。” 众人走后,任天志笑道:“萧兄可真是憨直可亲了。” 周浪啐道:“憨直个头,我看是一股子傻劲才对。” 任天志笑笑,知他有话要说,直接问道:“二哥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周浪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 任天志道:“是否是关于贾世宝的?”周浪讶道:“你咋知道的?他娘的,看样子俺不用多费唇舌了?” 任天志道:“确实。贾世宝身为烟霞岭三当家的,忽然在狼山现身,该不是偶然,我猜,你们之间定是为了某个目标达成了某项协议,是吧?” 周浪道:“嗯,没错。不过,他太不识抬举,在狼山耀武扬威,肆意无忌,早就惹怒了一十八寨的兄弟。日前之事,还请兄弟见谅,若有不是,二哥我再次谢罪,罚饮烈酒一口。”说时真个自罚了一口烈酒。 任天志笑道:“二哥不须如此。天志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况且该赔不是的是天志,我杀了贾世宝,该不会对你们两家造成什么妨碍吧?” 周浪知他过意不去,宽慰他道:“这点兄弟放心,我们要做的是大事,他虽然是烟霞岭的三当家的却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不碍事的,我们虚应其事的追杀了你一下,也就揭过了。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如今你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上传开,恐怕寸步难行呢。” 任天志长叹道:“随他吧,我本来就没啥头绪,走一步是一步吧。” 周浪见他神色间似乎有些心灰意冷,心下担心,说道:“既然兄弟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这里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三弟可是很想见你呢。” 任天志想起赵朗,微微一笑,还是道:“不了,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以免产生了感情,将来就欲罢不能了。”周浪知道他的经历,虽然不十分清楚,但想必是经历了极其惨痛的创伤,也不勉强,只道:“也好,既然兄弟心意已决,二哥也不拦你。不过,你要是哪一天觉得累了,记得要回来哦,还是那句话,狼山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 周浪走后,任天志倚枕难眠,心中一动,见妙性站在房外,笑道:“小师父请进。” 妙性依言走了进来,笑道:“小师父?你比我又大得了多少?竟敢叫我小师父!”眼圈却有些红红的,似乎哭过。 任天志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本来要说的话一句也问不出了。 良久,妙性幽幽的道:“明早我得走了。师父见我被掳,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呢。” 任天志恍惚道:“明早?明早就要走了吗?” 妙性点点头,道:“夜了,你睡吧,我不打搅你了。” 任天志心中怪怪的,也不知是被那种情绪左右着,傻傻的问道:“非得走么?” “嗯,”妙性说道,“我这次回山,恐怕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能再下山了。不过,偶尔偷偷跑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哦?” 任天志心里堵得慌,岔开话道:“陪我说会话好么?” 妙性望着他犹豫了一下,坐到床前一张凳子上。 任天志道:“那天,事情的结果怎样?我一时放心昏过去了,刚才没来及问二哥呢。梅仁兴有没被你师父他们抓走?” 妙性愠道:“还好意思问呢,你这些兄弟一通乱箭没射着梅仁兴,反倒差点要了我师父的命。” 任天志道:“那就是没伤着你师父了?快告诉我,梅仁兴到底怎样了?” 妙性道:“跑了。那一顿乱箭打乱了我师父和清空师叔的阵脚,他就趁机逃掉了。好了,我得走了,师父说,晚上不能跟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的,看你现在样子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啦。” 任天志却没听到似的,继续发问:“他们没难为你吧?” 妙性道:“这倒没有。是我要留下来的,不过,他们也忒霸道了,尤其是那个叫萧郎的傻蛋。”说时站了起来要走。 任天志忽然拉着她问道:“你好像认识我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妙性扑哧笑道:“看你绕来绕去坑坑吧吧的,这句才是你想问的吧?我呢,才不认识你呢,人家只不过认识玉贞姐姐而已。”却掩不住少许黯然之色。 任天志脑际轰的一震,怅然若失的问道:“她?她还好吧?” 妙性突然落下泪来,哽咽道:“不好,一点不好。她……她……” 任天志见她如此,关心情切,急道:“她……她怎么了?” “她,她要嫁人了,对方是冯渊冯师兄。” 任天志心中又是一震,眼前只觉得一片黑茫茫的,老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玉贞终于要离开他了…… 妙性叹道:“有时间,你去看看她吧。虽然她什么也没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想见你。” 任天志茫然应了一声,双目失神的望着头顶的壁板。他又何尝不想见她呢?只是,见了又能怎样呢?他已经永远失去她了,从两年前的那个时候开始。而且,他也没有脸面见她。既然如此,相见怎如不见?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第一章心绪缭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是伊人远。任天志离开狼山已有月余。这一日,到了一处大城,他终日郁郁不乐,也不知岁月经年,当天却正是元宵佳节,城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他是唯一一个不合拍的音符,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离开闹市向僻静处走去。他始终没去终南山,就让师玉贞成为一个永远的回忆吧,不愿去打乱她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 一声尖叫打乱了他的思绪。尖叫声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些男人的笑声,只是那笑声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慢慢的向声音来处走去,愈来愈近,眼神也愈来愈冷。 浅浅的巷子,三名大汉挡在了入口,巷子里一个华服少年正对一位妙龄少妇肆意挞伐。巷子外行人甚少,也许都在避着这边吧,任天志缓缓走了过来。 三名大汉各自向前一步踏出,向着他呵斥道:“什么人!滚开!” 华服少年仍然毫无顾忌,将少妇按倒在地,撕扯着那一身妖艳的浓妆。 任天志目中蓦然魔光乍现,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种神色,这种情境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中秋,那个缠绕他至今的心病! 后面的两个大汉回头望了一眼,爆出一阵淫笑。当先一人也大笑道:“这你老婆么?功夫不错哦。”说时一拳挥了过来,痛下杀手。 任天志也出手了,一下子就拧断了那人的手腕,左掌下切,直接命中那人小腹,烈焰熊熊,一下子将他陷入火海。 后面两人也大惊失色,却没等反应过来便被任天志双掌击中,成为冰山两座。 少年骇然转身,惊道:“你做什么?” 任天志哪里会回答他,跨前一步,照胸就是一掌,凌厉的掌风直接将他身体掼到了墙上,当场殒命。 那少妇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一脸潮红,缓缓整理着凌乱的衣裳,似有意似无意的瞟了眼任天志。任天志却转过身就要走,少妇喊住了他,道:“少侠请留步。” 任天志毫不理睬,那少妇冷哼道:“少侠杀了人就想一走了之么?” 任天志忽地转身,一双眼睛凛然生威! 少妇心中陡地一寒,强自笑道:“他们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压,你这样杀了他们却不是害奴家么?” 任天志冷哼一声,说道:“那你去跟阎王说吧。”翻掌就拍了过来。这少妇怕也不是正人,那便无须留情了。 第34章 那少妇料不到任天志说翻脸就翻脸,待到要出手接掌,对方排山倒海而来的掌风早已将她团团困住。扑通!下一刻她便撞到了墙上,喷出一口鲜血后,俯身跌倒,再也起不来了。 哎!一声叹息来自身后。 任天志回头望了下,什么也没看到,转身踉跄着离开。 他心境凄凉,少有安睡,这一夜仍是如此,孤身在城里四处游荡,如孤魂似的。天将亮时,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任天志踱步来到近前,,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一个幼童向着门面跪着,脸上全是泪痕。 嘎吱!店开开启,走出一个三十来岁,面相凶恶的人来。任天志看了他一眼,快走了几步想要离开。 “跪了一宿,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事了么?”身后传来那人凶狠的呵斥声。 “明白了,爹。”那幼童怯生生的答道。 “明白什么了?” “我不该跟二娘生的弟弟争礼物,弟弟骂我我也不该还嘴,打我我也不能还手,他要杀我我……我……” “我什么?快说。不说,就继续跪着!” “我,弟弟要杀我我就该让他杀。”孩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 任天志肩头一晃,豁然转身,慢慢走了回来。 那人伸手提起幼童向店内走去。 “放下他!”任天志冷冷的命令道。 那人转过头,仔细打量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 “放下他!”任天志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见他神色不善,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是说我么?” 任天志不说话了。 那人一愣,放下幼童,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明白过来,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任天志心中涌起杀机,身形微晃,按住了那人胸口,向前一推,将他顶到墙上,右掌作势就要劈下!忽觉袖子一紧,惹得兴起,一扬手甩了出去。 那幼童从地上爬起来,哭道:“不许打我爹爹。” 任天志回过脸来,冷冷看着他,道:“这样的父亲你要他做甚!” 那幼童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抱住他双腿哭道:“爹爹虽有不是,但毕竟是我爹爹,求求你,不要杀他。” “哼,没用的东西!闪开!”放下那人,转身离开。 那人待他走远,对儿子恨声道:“滚,这个家养不下你啦,再不滚,我揍你啦!” 话音才落,任天志冰冷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我本想看在你儿子面上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太不自爱,来世做个好父亲吧。” 刚要下手,一声叹息从前方响起。 任天志放眼看去,但见一老僧左手持木鱼,右手持锤,敲着木鱼缓步而来。夜色凄迷,他一身灰色僧衣却分外显眼。那老僧远远宣一声佛号,任天志耳边轰鸣一下,顿时幻觉丛生,竟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僧哪里是自己,心中所觉,一片鸿蒙。 老僧径自从任天志身边走过,始终未看他一眼。木鱼声渐渐远去,任天志回过神来再看,那幼童已经没了身影,一股深深的恐惧感瞬间爬上心头,这老僧功力之高,从所未见,若他刚才有意杀我,实在没有半分还手之力。他心中惊惧,便无心逞凶了,放开那幼童父亲,独自离开。 城门在望的时候,任天志才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面前身后,数百兵丁层层环绕,将附近各处大小通路也封锁了。一员将官手持长枪策马而出。远远喝道:“杀死我儿的可是你这刁民?” 任天志看看左右,知道不能硬闯,答道:“是又如何?” 那人咬一咬牙,驱马退后,一挥手,道:“是,便死。给我拿下!” 众军得令,手持长矛便将包围圈层层压缩而来。 “慢着!”任天志看看左右,叹道:“我束手就擒,来绑我吧。” 那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好,给我绑了,我要亲自为我儿报仇!” 等捆缚结实,那将下马持剑来到任天志身边,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胆敢杀我爱子!” 任天志看看他,忽然冷笑道:“死在临头,你也不必知道了。”暴喝一声,立时便吧绳索挣断了,掌出如电,直拍那人天灵盖。 那将官大惊,挥剑疾刺!任天志哪里瞧在眼里,仙佛手轻轻一摆抓住长剑,往后一拉,左掌便拍了过去。 一众将领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咋咋呼呼的却没一个敢上前的。 喀喇啦!那将官胸骨尽碎而亡。 任天志趁乱扔下尸体,一跃而起,踏着众人肩头跃向城墙。 众人一则始料不及,二则慑于其威,三则怕再伤者自己人,竟空有如林剑戟任他跃上了墙头。 任天志刚才落脚,从城墙之上左右两侧同时射来无数箭枝,也不及细想,两臂向旁各自一挥,以强劲掌风迫开少许箭枝,一跃而起,脚尖在一只刚刚射来的箭上一点,复又窜高少许,正好躲过了右侧射来的弓箭。 上升之势未衰,,一运气,纵狮子吼奇功狂啸起来。 惨叫声立即湮没了弓弦响。城上城下,亦将亦兵,无不抱头惨号,好不凄惨。 任天志越过城头落到地上时,城上已经没有一人站得起来了。他回头看看,大笑道:“我便是任天志,若要报仇尽管来找我好啦!”言罢,扬长而去。 城墙上传来一声悲愤的呼喊:“任天志,你杀我父我弟,闯我城池,害我子弟,我戚家与你势不两立!” 第二章大悲和尚 任天志出的城来,一路向东行去。蜀中风云变幻已不是他久留之所。想起要离开这伤心之地,心中顿觉轻松了许多。 隐隐约约的木鱼声再次从身后传来,任天志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当下只做不知,继续赶路。木鱼声便又想起,声音忽远忽近,忽缓忽急,总与任天志保持着一定距离。如此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月余,每当任天志回头去看的时候,身后总是空空如也。想要将他甩掉,却又不能。任天志曾有数次背对着他言语相激,那和尚却只如不见,后来干脆诵起经文。任天志对他实在没有办法,便只得由着他了。说也奇怪,这一路行来,竟再没碰上半个江湖人物,在老和尚的诵经声中,心境也渐渐平和,往日的伤痛似乎也开始愈合了。 或许,老和尚真的并无敌意,任天志这样想着。为了证实这点,任天志曾经故意取出玄天经当面修炼,若他稍有歹意,不管他是为了经书还是自己,该不会错过如此良机,可是每当这个时候老和尚就也会在远处坐下,合十诵经,并未有何异动。如此往复几次,任天志对他竟也戒心全无了,安心修炼起来。奇怪的是,似乎受到老和尚佛光感召,任天志继续修习的极乐、浮光两章竟也带了几分祥和之气,平时内息运行也更加顺畅圆通了。任天志似乎也发觉了这点,再也没有将离开天回山时带走的母亲遗物金刚经只当作一种纪念,时不时也会翻看上一阵子。每当这时,和尚的诵经声便也更加洪亮有力,与之唱和。如此又过了半月,渐渐逼近剑阁蜀道,在一处山岗,任天志忽然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分手的地方就要到了。慢慢坐了下去,这一坐就是三天。和尚这次也没有躲开,在他不远处也坐了下来,不断诵着经文。 三天后的正午时分,任天志取出干粮正要用饭,便听从南北两侧的树林里传来阵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掉头看看和尚,那和尚却只管低头诵经,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似乎并不知情。 模糊的脚步声终于变成了清晰的身影。二三十个喽啰在完成了包围圈之后便一齐跳了出来。任天志始终没有动,静静的看着。 两名头领相视而笑。一人道:“老二,这一僧一丐在这儿一坐就是三天,一动不动的必有蹊跷。定要问个明白。”那任天志自从被和尚跟上已有两月未曾换衣,这一路行来他又多走险峻之处,身上衣衫早就破烂不堪,只怕乞丐也要笑他了。 那老二道:“三弟说得甚是。要不是瞧他们是一僧一丐,必无银两,咱兄弟早就动手了。嗯?老三?你咋还不去问个清楚明白?” “啊?”那老三见推脱不掉,看看二人,记起以前出师时候师父的说话,行走江湖莫惹僧道乞丐还有女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干笑一声,走到任天志身边,小心问道:“哦,这位丐兄,因何在我们这乌龙岗呆着不走哇?” 任天志看看和尚见他双目紧闭,猜想他定是不愿与绿林山贼打交道,遂道:“你——问我么?” 那老大将胡子一吹,怒道:“废话,大爷我不问你问的是谁!快说。”一振手中小片刀,架向任天志颈侧。 任天志压下心中怒火,笑道:“你问我的名字?要是说出来,我可怕吓着你们哦,这样你还是要听?” 那老二将刀向下一沉,恶狠狠的道:“说,我倒要看看如何吓着我们。” 任天志淡淡笑道:“我是任天志。” 和尚缓缓睁开双眼,旋又闭上,未发一言。 那老三吃了一惊,道:“你是任天志?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那个?” 老二却哈哈大笑起来,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烟霞岭三大家的仇合当我们来为他报,三弟,咱们杀了他再回去向大哥领功。”说时提到就砍。 任天志冷冷一笑,伸出食中二指,便听哐当一声,那小片刀已经断成了两截。老二眼前一花,任天志便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是自始至终都没看清任天志如何出的手。 第35章 老三一时愣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了片刻,任天志竟然收回了卡住老二脖子的右手,闭上眼睛,那意思就是放他一马了。 和尚露出赞许之色,微笑点头。 老二侥幸捡回一条命,知道不是对手也只得大手一挥:“撤!”方才迈出一步,忽然回身一抖手就是一只袖箭,望任天志咽喉打去。 任天志倏地睁开双眼,食中二指闪电伸出,拨往袖箭末梢。 蓦地,和尚一敲手中木鱼,唱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任天志心中一震,两根手指稍微变了下方向,将袖箭硬生生夹断了。 那老二已经撕破了脸,料想不能幸免从旁边喽啰手中抢过一把大刀,照着任天志脑袋就砍。 任天志将要闭上的双眼再次睁了开来,一道凌厉的目光霎时射了出来。 那老三也绕到任天志身后,抡刀照着他脖颈就砍。 和尚长叹一声,凝神看着任天志的反应。 老二被他目光所慑,心中惊惧,一时呆住了。老三可没有看见他的眼神,长刀急挥而下任天志肩头微动,伸出两指正好夹住了那刀。老二这时回过神来,知道已无转圜余地,狠下心,振刀削向他右肩。 事已至此,任天志再也容不下半分仁慈之心,双指微一用力,暗发玄天劲,沿刀传出一道幻灭功法。那老三精神顿时一阵恍惚,,任天志仰身直撞过去,避过老二刀锋,右手自下而上撩起,弹中刀背!铮一声响,长刀脱手飞出,没入路边一棵老树之中。 在背脊撞上老三的一刻,那老三便吐血而亡抛飞到一边去了。 老二却也命不久矣。任天志右手弹到刀锋随即下斩,正好打中了老二下颚,那老二脖子一歪,就此而亡。 众喽啰立时大乱,一哄而散。 和尚缓缓站了起来,一脸沉静的看着任天志一语不发。 任天志看着老二的尸体在身前慢慢倒下,缓缓说道:“大师,我……”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任天志,你从此就长留此处陪伴我两位兄弟吧!”话还未尽,一把利剑已从十多丈开外破空而来!那激荡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山头,惊走了无数飞禽走兽。 剑气排空,任天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这一剑竟比师玉贞那意料之外的一击还要凶险! 剑到面前,人还没有出现…… 这一剑太快了,只能挡,躲不掉! 任天志看着长剑来时线路,食中二指一动,甩手射出了夹住的老三的那柄断刀! 当!刀剑相撞,那断刀被应声磕飞,长剑来势依旧不衰,已经到了任天志胸前! 任天志心内了然,右手轻拂,用幻魔手成功接住了飞剑,身子却仍然不由自主倒退了一丈距离! 这暗中偷袭的人功力竟高明至此! 和尚双目忽然精光大盛,对着远方树林怒声喝道:“老油子,六十年前未竟之约,今日一发了结了吧!” 第三章十杀上篇 老油子仍不露面,声音从远处传来:“江河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连大悲和尚也沦落至与江湖匪类为友,今日之战,暂且作罢,他日老油子必定登门造访,少室山上,一决生死吧!”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任天志扔掉手中长剑,看向和尚,一语不发。他虽然知道此僧绝不简单,但没想到竟然就是少林四大神僧之首号称天下第一的大悲和尚。看刚才情状,他似乎与这老油子倒是旧识,这其中只怕还有什么故事了。 那大悲和尚望了会远处山林,回过神来看见任天志,忽然为难起来,在林间踱来踱去,像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委决不下,良久转身问道:“小施主……” 任天志微笑道:“大师已经有了决定?” 大悲讶道:“你好像知道贫僧要说什么?” 任天志淡淡说道:“大师要杀我,我早已知道,只是这一路行来我却有些不懂了。” 大悲露出思索神色,问道:“有何不懂?” “佛家慈悲为怀,我这一路,多所杀伤,大师却视而不见,这是为何?” 大悲微笑道:“不瞒施主,贫僧乃是半路出家,对这世间之事,也有诸多了解。但凡世人分为两种,可度之人与不可度之人。对可度之人当然度之,至于这不可度之人,若其为恶,只能除之。老衲根基浅薄,可学不来那普度众生的法门。施主这一路所杀,老僧看来也绝非妄杀,那总兵父子向来耀武扬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那女子更是一倒采花的魔头。只是惩恶之事过犹不及,施主似乎并不知收敛。那恶父虽然样貌凶恶,对子也是极为暴虐,但老衲所知他却是城中一善人,附近百姓多受其惠。故而老衲才现身示警。且恕贫僧直言,施主似有魔障在心,杀业既起,恐有入魔之厄。贫僧惋惜,故而一路相随至此,希求一悟。” 任天志听他侃侃而谈,心下也自信服,只是,呵呵,说道:“大师果然与一般出家人不同,那青城山的神机子、峨眉山的清明师太、武当山的清空道长,这三位我也见过了,不过如此而已,若能也有大师一般体味,天志又何至于此。恨只恨大错已经铸成,神机子因我而死,在下与八大派之间已是势同水火再难调和的了。至于晚辈心中魔障,要想消除只怕那更是此生无望了。”言罢,忽然一阵感伤,是啊,此生是真的无望了。 大悲虽然是少林四大神僧之首,早年却是个听不得苦口佛心的云游僧人,二十年封山之约一解开便瞒着方丈偷偷跑了出来,最近走到川中,恰巧遇上了清空等人,从他们那里听说了任天志的事情,一时挂念便追踪了过来。这两个月来一路观察,对他也有了些了解,此子良材美玉,慧根也极深厚,只是戾气太深,若继续在江湖行走势必埋没,那就太可惜了,当下说道:“正是清空那个牛鼻子拜托我来的,说什么你杀业太重还是及早除掉的好。嗯,这可真教老僧为难呢,这样吧,施主可肯与老衲打一个赌,咱们比试一番,如果你赢了,老僧从此回归山门再不过问江湖之事,如果你输了,就和老衲一起回少林,摩顶受戒,老僧愿收你为徒,传你衣钵。你既已出家,过往恩怨也就一笔勾销,再不会有人与你寻仇了。如何?啊,忘了一点,据老衲看来,以施主目前功力那是完全不够老僧看的,你一定会输,呵呵,怎样?” “嘶,”任天志吸了口气,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己本就看破世情,这条件又是如此让人心动,似乎也无不可,只是,我毕竟还是忘不了她么,只能苦笑道:“我似乎也无其他选择呢,如果不同意,大师恐怕就要下杀手了吧?既然如此,那就比吧。不过,天志可不想就此遁入空门,我还有心愿未了,因此我会全力反抗的。不过,大师功力深厚,远非天志可比,可否卖个人情,就以十招为限,十招之内,若我未倒便算我赢。天志的玄天经只学了十章,还请大师见谅。” “嗯?”大悲想了下,道:“也好,就以十招为限。不然传出去怕是有人会说我以大欺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任天志的错觉,刚才说到玄天经三个字的时候他明明看见大悲的眼神动了一下,心中顿时一凛,但转念一想,若他真对玄天经有意早便下手了,何必这么麻烦。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明白过来,笑道:“大师德高望重,谁会说您以大欺小呢,不过,天志自知要求过分,不若这样,若大师赢了,天志便将从贵寺流落出来的玄天经归还少林,算是物归原主吧。” 大悲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正色道:“施主当真舍得?要知道这玄天经可是无上至宝,老僧可没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想助你脱离苦海,也给自己找个传人。” 任天志点头道:“大师美意,天志明白。只是大师已经让步,玄天经就算谢礼吧,而且也要大师赢了才行,再者,那时我怕也得称呼您师父了,那这经书就算还归师门了,与在我手里也无两样。” 大悲忽然摆手道:“不,你错了。如果我赢了,我可没打算把它带回少林!”竟是一脸的悲愤之色。 “嗯?”任天志有些不解了。 大悲继续道:“此物乃是不祥之物,若到了我手里,必须毁弃,绝不容他在世上。” 任天志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愤,不过一本经书而已何来祥与不祥,心下甚是不以为然,但是仍然佩服于他,道:“毁弃?大师果然与众不同。那么,请出招吧。” 大悲苦笑了下,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悲伤之色,叹了口气,道:“我长你近一甲子功力,虽以十招为限,但还是我占优势,所以,还是施主先请吧。” 任天志道:“大师不必客气,实是天志的第一招只能用来挨打呢。” 大悲将木鱼收入怀内放好,双手合十,道:“既然如此,老衲有礼了。”说时将身一晃,已经到了任天志面前,般若掌迅速按向了任天志肩头。 林间柳絮飞舞,掌风激荡处,发出丝丝爆鸣,煞是可观。 任天志见对方掌势沉稳有力,不敢怠慢,急运苦海渡护身,双掌则由胸前拍出,迎上大悲和尚的双掌,以实打实。 砰!任天志倒退而回,却发现大悲和尚并未以十成功力出击,否则自己的苦海渡护身真气势必已经支离破碎了。 大悲和尚则丝毫未动,在原地收掌立定,笑道:“施主的功力在年轻一辈中确实是数一数二了,即便是稍长一辈的,如师方正李南荣清空等人,要赢你只怕也是相当吃力了。 第36章 甚好,甚好。”竟是谈笑自若。 任天志虽然料知自己不是对手,却也没想到自己全力施为他竟如没事一般,当下不懂声色,道:“大师过誉了,不知道刚才您用了几成功力。下面天志可就不客气了。”言未毕,一掌拍出,直奔大悲胸口。 大悲眉头皱起,任天志此举无异以卵击石,根本不会奏效,欲待看清他攻势再行出手,任天志的双掌已经到了面前,让他稍微惊讶了下,当下挥起一掌,闪电下劈。 蓦地,任天志掌势忽边,右手一晃,如魔影一般绕过了大悲手掌,成功拍到大悲胸前大穴,只要掌力一发,别说打败他,杀掉他都有可能,当然他也难逃对方的临死一击。 可是任天志刚一触到大悲便立即跳开了,大悲的拂穴手则恰好从他前胸掠过,若非他一念之仁,这死掉的可就是他了!不禁暗自庆幸起来。 大悲僧微笑点头,右手食指搭上中指,向着任天志连点三下,正是少林绝技之拈花指! 指劲强悍,细若真丝。任天志遍思所学,无以抵挡,情急中模仿梅仁兴碎风指姿势以玄天劲催发劲气,勉强接下了这三记指力。经此教训,再不敢将主动权交给大悲,待避过拈花指力,双掌向旁一分,猛地推出排山倒海的一掌玉碎! 大悲亦不敢疏忽,凝神接战,打出刚猛无俦的一记大金刚拳。 啪啪!拳掌相击,二人各自退开数步。交战至今,任天志首次撼动了大悲僧,身形稍定立即振臂而上,火魂化作漫天掌影飘忽而去。空气一下子灼热起来,仿佛要燃着了一样。 大悲一脸凝重之色,显是瞧出了此掌厉害,本已拍出的手掌连变数种姿势,随着任天志手掌的变化而变,却始终看不透对方手掌的落点。 正当难解难分之际,大悲忽然变掌为指,以多罗指法直戳任天志右胸天宗穴! 第四章十杀下篇 面对大悲僧的一记多罗指法,任天志若不闪避或是封挡,势成两败之局,对双方均无益处。果然,他改攻为守,双掌向内一压,夹向大悲身在外围的一指。 灼热的掌劲立时形成一道气场,死死的拖住了大悲的那根手指。火魂之力顺着手指就钻入了大悲经脉,后者脸色顿时为之一红。 然而大悲终是大悲,临危不乱,一拇指猛力向下一戳,使的却是摩诃指招式。 轰!劲气消散,二人再次分开。 任天志右臂微感酸麻,沉声道:“刚才这一番交手,究竟算得一招还是两招?” 大悲笑道:“施主便是一招,老衲连用多罗指法,摩诃指,算得两招,总的来说就是两招吧。” 任天志倒不至于计较这个,只是想借着说话机会调整下右臂状态,但既然老和尚坦然承认,似乎也也不必推辞了,呵呵。 大悲双手合十,道:“俗语说礼尚往来,方才施主以一招至阳掌力相试,现下,贫僧便以一招燃木刀法讨教,看刀!”蓦地,撮指成刀,切往任天志左肩,带起的劲气形成了一股无形气刃闪电切出。 嘶!卷起的落叶被气劲斩断,霎时燃了起来,被气机牵引下刮向任天志面前。 任天志乍感闷热附体,忙使冰魄式斜斜斩向气刃。冰魄气劲所过之处,那些卷过来燃起的落叶立时便冻结了大半。 大悲僧在这招燃木刀法上浸淫甚久,没想到此刻竟会落于下风,反是先前使的那些有些荒疏了的功夫倒效果甚彰,心中起了几分困惑,这手刀之力便又弱了几分。 砰!两个人各自退后少许。大悲僧露出少许失落之色,任天志却嘴角带血了,这一招终于让他受了内伤。 林间燃起火来,天边刮起云头,一场大雨似乎就要来了。 任天志擦了擦嘴边血迹,笑道:“还有三招,大师接好了。” 大悲僧露出少许苦涩之意,道:“施主若肯改过迁善,贫僧便可收手不再进击,但若施主仍然执迷不悟,老僧就将全力施为了。” 任天志几可断定这老和尚已成强弩之末,倒不是武功不济,而是他年老体衰,连使七项少林绝技,绝非他所能负荷的。当下朗声说道:“天志心意已决,不劳大师费心,出招吧。”心中算起自己所学,第十一章化生他尚未学会,前十章里面,尚有狮子吼、幻灭、往生、极乐以及浮光未用,但狮子吼只宜群战,不利单挑,必当弃之。幻灭则只能扰人心智,大悲乃少林高僧佛法圆通,要扰他心智怕是痴人说梦。浮光也只是轻功而已,如此便只剩往生和极乐这两招了,剩下的,看样子只好这样了。 大悲却将手一甩,又使了一项绝技寂灭抓,抓往任天志胸口。 任天志避无可避,右手猛地弹出一指,戳向大悲手背,却是新近练成的第九章极乐指。大悲一见之下收回右爪,出左爪,抓向他那根手指,右手却由左臂下穿出,拍击任天志右肩。这一连串的动作在电光石火间完成,迅速流畅,已臻化境。身形闪转间带起的劲气则自然化成了一道妙道天成的防护网。任天志没有看清他左手的虚招,极乐指刚一发力,大悲左手倏地收回,那种蓄满劲力却打在空处的沮丧感觉实不足为外人道。更可惧者,大悲右手的实招已经拍实,般若掌力倏发倏收,饶是如此,任天志赖以护身的苦海渡真气仍被击散,狂喷一口鲜血,抛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落了尘埃。 大悲立即心生悔意,但方才情形实已不容他留情,那极乐指看似平淡无奇若真被打中怕是自己也要吃不消,见任天志踉跄站起,合十道:“善哉,贫僧一时失手,还望施主莫怪。” 任天志喉头又是一甜,知道自己一时轻敌了,暗骂一声活该,强行咽下涌上的鲜血,笑道:“大师果然厉害。您也不必自责,是天志过于顽劣,若非如此大师恐怕也不能在十招内赢我了。还差两招,大师不必客气,请。” 大悲叹口气,伸出一掌遥指任天志,汹涌而出的劲气有若江海源源不断的涌了过去,将后者牢牢锁定了。任天志若稍有异动,气机牵引下,大悲便可立即发动必杀的一击,保证对方无所遁形。 任天志反而镇定下来了,一动不动的静观其变,体内真气汇聚,左右掌心内两个气劲漩涡逐渐扩大,越转越快,蓦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发,强劲无匹的劲气刹那间穿越二人之间的空间,向着大悲和尚泻去。正是第八章的往生。 大悲立即向前迈出一步,右掌微侧,左掌击在右掌手背,掀起的劲气狂飙丝毫不亚于任天志的漩涡气劲! 往生掌力雄奇,形成的两个气劲漩涡完全覆盖了身前各处要害,临敌时变招与否已不重要,乃是化繁为简攻防兼备的一式掌法,杀伤力亦罕有其匹。 轰!掌力相触,立时掀起一圈巨浪,卷挟着飞沙走石直刮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以二人为中心丈余方圆内所有草木立时摧折,碎成了粉末,消失无踪。 大悲左掌再偏,右掌倏地转到左掌背后,向前一推,掀起了又一轮劲气狂飙。正是大悲自创的神功三叠掌! 哧!任天志被掌力所逼,向后不住滑出。大悲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三叠掌气浪一波盖过一波,二人所过之处,大小树木无不摧毁,碎成细了末。 二人这一番交手,转眼间便到了判生死的地步。 蓦地,任天志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双掌互击。砰!一声巨响,二人各自向后抛飞,双双吐血。 两个往生气旋产生的巨大斥力远非人力所能抗拒,此恰是往生掌杀伤力真正所在。若非大悲和尚功力已臻绝顶,早被气劲撕成了碎片,不过以其目下形势想要再次出招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这一招掌法威力所至却是不分敌我的,对自身损害犹大,幸好任天志有苦海渡护身,消除了部分斥力,是以功力虽较大悲为弱受伤反倒不如大悲严重。只是大悲的三叠掌威力自也恐怖,奇*shu$网收集整理在二人分开的刹那仍有少许掌力透过漩涡相撞的空间打中了任天志,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损害。 扑通!大悲跌落尘埃,挣扎着站起,却一步也迈不出了。 啪!任天志脚尖在岩石上一点,展开浮光身法向着密林深处落荒而逃。他也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大悲和尚功力实在深不可测,他实在不敢冒险了。 大悲和尚欲动不能,颓然坐倒,苦笑道:“早知如此,我该再加三成功力,那便不至于此了,哎!” 天上乌云翻滚,不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狂风急,天色越发阴沉了。 任天志以浮光身法疾行了一阵,估计大悲僧一时追不上来,这才放慢了脚步,缓缓行去。他这次受伤甚重,若非对大悲和尚心有顾忌,早就停下来疗伤了。道路渐渐泥泞,不知不觉间任天志已经走出了树林。风吹雨打下,身上的伤痛越发清楚明晰了他步履蹒跚,跌倒了数次,身后歪歪斜斜的脚印只一会便被积水冲掉了。 蓦地,一个霹雳闪过!任天志乍感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伴随着一声闷雷,一头扎入了路旁的淤泥沟里。 天色越发阴沉了,这无边的黑暗何时才是一个尽头!任天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五章钟离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任天志渐渐清醒过来,立时便觉得鼻子里一阵奇痒。扑哧!狠狠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便听从头顶上传来一串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任天志勉强睁开眼来向上看去,便见到一个十六七岁样貌七分清秀三分狡黠十二分灵气的娇美少女。 第37章 那少女正蹲在任天志的头顶上方,一脸的天真烂漫,手里拿着一根狗尾草在任天志鼻前晃来晃去,手臂一动,身上的铃铛便一齐响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很是悦耳,这时见任天志醒来,娇笑道:“你这人可真奇怪,哪儿不好睡,偏偏睡在烂泥沟里。难道你爹爹也待你不好么?” 任天志见她似无歹意,也懒得理她,双手用力一撑便想起来,不想牵动内伤,剧痛传来,闷哼一声,再次掉落泥沟,溅起了无数积水。 那少女吃了一惊,一跃跳起,嚷道:“你干什么?弄得人家一身烂泥。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件衣服的说。”一脸怨怪神色。 任天志哪里还有心思理她,身上钻心般疼痛,倒在泥水里一动不动。 那少女刚才说完,便觉有些过意不去了,凑到他头顶,柔声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任天志只是不理。少女心中动气,一挥手,狗尾草啪的一声,打到他脸上,怒道:“你干嘛不理人家?” 任天志皱了下眉,刚要说话,忽然涌出一口鲜血,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少女一见大惊,急道:“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谁把你打的!该死!” 任天志心头火起,偏是无力动弹,暴喝道:“滚开!”立时气喘如牛,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那少女本是一片好意关心却被他辱骂,心中气恼,呼地站起,迈步就走,骂道:“走就走,谁稀罕你,哼!”走出数步,见身后并无动静了,心下过意不去,又折了回来,走到任天志头顶仔细打量,见他竟如死人一般了,惊疑道:“莫非真就打死了?”也顾不得沟中脏水立即跳了下去,再看他却只是昏死过去了。 任天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处身于一间客店的偏房,思量起前因后果,竟有些纳闷,我怎会到了这里的? 正没处想去,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一名少女走了进来。任天志仔细看去,依稀有些印象,却想不起了。 “你醒啦?”那少女手捧着一个瓷碗,来到床前坐下,见任天志打量自己,眨眼笑道:“怎么,不认识啦?还是我太难看吓着你了?嘻嘻。” 一看到这个笑容,任天志立即就想了起来,原来死她救了我,微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见他没有再恶言相向,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水,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又递向任天志嘴边,道:“路边夜店而已,来,张嘴。” 任天志望着那勺子,颇感局促不安。 少女见他不肯张嘴,笑道:“咦,怎么忽然客气啦?两天前的火气呢?” 任天志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定是伤重时有啥无礼冲撞,当下道歉道:“之前无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那少女听了嘿嘿直笑,心下甚是得意,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本大人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吧。喏,我喂你吃药。张嘴哦。” 任天志不由一慌,急道:“不劳姑娘了,我自己来吧。”挣扎着就要起来,手在床上一按,忽然觉得手里握着什么,在被窝里打开一看却是一枚玉佩,神色随即一黯,连忙握好放入怀里。 那少女刚想阻止他动弹,见他忽然藏起了什么,好奇心起,笑问道:“那是什么?那天小二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你昏昏沉沉的却死活握着不放,好像还差点要杀人,吓得他们这几天都不敢过来了。喏,让我看看好不?就一下。”脑袋也凑了过来,紧紧的望着任天志的眼睛,一脸的恳求神色。 任天志却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看了,一块玉佩而已。” “啊,”那少女也看出了任天志脸上的那份凄苦神色,却仍是难掩心中的失望,嘟囔了句,“小气。”任天志微微苦笑,道:“姑娘不是要喂我吃药么?” “啊!差点望了,来。” 任天志望着眼前这少女,心中升起一团暖意,很少有人这么对我的,尤其是现在。 吃完药,那少女看着任天志笑道:“我叫李梦梦,你呢?” 任天志愣了一下,犹豫道:“你要听真的还是假的?” 李梦梦一怔,没料到任天志说出这样的话来,凑前笑道:“你有很多名字么?” 任天志忆起在天回山的日子,黯然点头,道:“我的身份给我惹来了很多麻烦。” 李梦梦见他神色凄苦,强笑道:“那你说个假的好啦,反正也只是个符号。” 任天志看着她,说道:“你对我有恩,我还是告诉你真的,之后你要怎样对我我都无怨言。我是任天志,就是那个现在声名狼藉的武林罪人。” 李梦梦倒是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碰见他?随即笑道:“你就是任天志?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原来也是个人嘛。”神色间竟然镇定得很。 任天志细看她神色,并无惧意,也不似作假,讶道:“你似乎并不怕我么?” 李梦梦呵呵笑道:“我怕你作甚?你能吃了我么?嗯?你干嘛说自己是罪人呢?” 任天志道:“我的事情你不知道么?” 李梦梦追问道:“知道什么?”任天志神色一黯,原来你只是不知道我的事情才对我这么好的,答道:“飞云庄惨剧是我一手造成的,朝廷的那一万援军也是我开启机关消灭的,我这一路行来,也杀了许多哦无辜之人。” 李梦梦续道:“唐门的唐云死于你手,唐风因你而残,你还勾结了绿林中人射杀了铁拳蔡兴,六合拳刘达金刀门王建,射伤了峨眉清明师太武当清空师伯,打晕了明觉明远玄风三位师兄,掳走了妙性师姐,更甚者你还杀了神机子师伯。” 任天志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她对自己的事竟然如此清楚,正吃惊的时候,李梦梦又道:“你瞪我干嘛。我还没说完呢。”任天志心想,难不成你连我跟大悲和尚打过都知道了?李梦梦笑道:“你干嘛不说你还杀了那个女什么贼的乐合欢呢?好的不说,竟说坏的。你最近杀的那几个,我听说都不是什么好人,换了当时是我,只怕也要下杀手了。” 任天志讶道:“你的消息倒似乎停灵通的嘛。” 李梦梦忽然露出个狡黠的笑容,不怀好意的问道:“你知道峨眉派清明师太说你什么么?嘿嘿。” 任天志摇头,不屑的道:“大不了说我杀父弑母,无君无父,五伦尽丧而已,我都习惯了。” 李梦梦嘻嘻笑道:“嗯嗯,她们还说你是那个啥啥的,嗯嗯?明白么?” 任天志不解,心下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 李梦梦坏笑道:“他们说你是个小淫贼,妙性师姐回山后可受了好重的责罚呢,大概要关一年禁闭呢。” 任天志忆起妙性,好生过意不去,见李梦梦呆瞪着自己似乎在看自己反应,苦笑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反是你,跟我这个小淫贼在一起不害怕么?” 李梦梦哼了声,直起腰,道:“有啥好怕的,我还不知道你?” “嗯?”这话任天志倒有些奇怪了,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想起刚才她的说话,问道:“你认识妙性?” 李梦梦嘿嘿笑道:“才发现啊,你也真迟钝。八大派虽然有封山之约束缚着,但我们可没那限制,我小时候经常去峨眉玩的。嗯?你想知道我的事?”说时凑到任天志面前眼睛一眨一眨的,一派狡黠神色。 任天志点点头,道:“如今江湖风起云涌,姑娘一个人在外行走,总是让人有些奇怪呢。” 李梦梦笑道:“你这是在问我么?嗯?你求我吧,求我我就告诉你。” 任天志顿时无语,还有这样的?他一生不爱求人,便说道:“你愿说就说,不愿说就当我没问过。” 李梦梦啐道:“哼,真不好玩。好啦,告诉你就是啦。”随即神色一黯,改口道:“不了,还是不说了。” 如此过了三天,任天志虽然仍未复原,但已能下地走动。这天晚饭过后,两人一起在店前闲聊。天上残月如钩,夜寒如水。李梦梦望着月亮,神色忧郁,浑不似日间谈笑时的风景了。那单薄的身影,分外让人怜惜。 任天志看着她,又看看天上残月,沉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姑娘还是早日回家吧。父母纵有不是,也是为你好的。”心下却有些黯然,像卫君梓那样的父亲不会有第二个了。经过几日相处的了解,他以为李梦梦是因为跟家人吵架才离家出走的。 李梦梦轻叹了声,转过脸来满脸泪水,道:“你是卫伯父的儿子,却为什么不跟他姓呢?” 任天志一愣,道:“我是没有选择的,他不配做我父亲。” 李梦梦擦了擦泪水,道:“同你情况相似,他也不配做我父亲。不过,我比你要惨一些,恨也恨得心安理得些。” 任天志听不明白,问道:“这是如何说?” 李梦梦道:“知道我是从哪里来么?” “我问过你,可你不肯说。” “我是白鹤庄的二小姐。”李梦梦道。 任天志倒是吃了一惊,讶道:“你是李伯父的千金?”心中明白过来,难怪你对江湖事情这么清楚。李梦梦却沉下了脸,怒道:“不许你叫他伯父!” 任天志道:“这是为何?” 李梦梦沉吟良久才激动的道:“他根本就是一个衣冠禽兽!我在白鹤庄呆不下去了才逃出来的!” 任天志心内又是一阵绞痛,难道李南荣竟会是另外一个卫君梓?这世上究竟还有谁可以相信? 李梦梦长吐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我不想提他。 第38章 对了,你给我改一个名字吧。我不想跟他一个姓了,姓啥好呢?”作了个思考状。 任天志心情低落,苦笑道:“你不是说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么?那姓什么不一样?” 李梦梦吐舌道:“那怎可能呢,我那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嘿嘿。嗯,记得娘以前说过,你娘亲是姓任,那你是跟着母亲姓了,那好,我也跟娘姓,从今以后我就姓钟离了。嘿嘿。” 任天志心中一震,愕然看向李梦梦,半晌问道:“你娘亲是中原一串红钟离玉?” 十六年前,卫君梓迁入天回山之时,李南荣、钟离玉均为婚娶,亦未相好,在卫君梓入川的第二年二人才忽然成婚,是以任碧华并不知晓此事。至于师方正入川,因为大事紧迫亦未谈及此等次要之事。因此任碧华临终之前亦不知晓,否则恐怕就不是叫儿子去投靠师方正了。任碧华既死,任天志自然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当下,李梦梦道:“是啊,这说起来,我娘亲和你娘亲还是结拜姐妹呢,咱们关系还挺近的哦,那以后你叫我妹妹好了。喏,你觉得我姓钟离好不好呢?”随即又自顾嘀咕道:“好像女子嫁了人有姓也等如没姓哦,真是伤脑筋。” 任天志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伸指在她额上敲了一下,笑道:“小妮子想得倒远。不过,妹妹啊,你不嫌弃我就好。” 李梦梦不依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嘛。” 任天志笑道:“嗯啊,实话,哪天把我那位未来妹夫领来我看看,钟离梦梦姑娘。” 李梦梦怒道:“笑!笑个头!谁说我叫钟离梦梦的,快点,你现在是人家唯一一个亲人,给我想个好名字。” 任天志有些头大了,拍着她肩头道:“你要是嫌钟离梦梦不好听,那就去掉一个字,钟离梦怎么样,我觉得不错哦。大哥识字不多,实在干不来这文人的事。” 李梦梦喜道:“好,那从今以后,我就叫钟离梦啦,钟离梦,谢谢大哥。”却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扑到任天志怀中痛哭起来。 任天志知她心中凄苦,也不避嫌疑,轻拍着她后背,安慰着这新认来的妹妹。蓦地,心中一动,她是要彻底忘掉过去的一切呀,自己却做了什么?仅仅减了一字,还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大哥么?现在再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为什么那么粗心呢?又想起自己,两人遭遇竟如此相似,不禁同病相怜,落下泪来。自从任碧华去世,两年多来,这是他第一次哭。 钟离梦哭了一阵,止住泪,撑离任天志胸怀,看着他湿润的眼角,问道:“大哥,你哭了?” 任天志看着她,强笑道:“妹妹可不可以也给大哥改个名字呢?” 第六章任独行(第六卷完) 钟离梦一怔,随即会意,笑道:“好的,大哥想法独特,性格也与众不同,特立独行,我看就叫任独行吧。”话才出口便即后悔了,任天志处境已是孤苦了,再加独行,岂不更添凄苦,忙道:“不,这名字不好,我再想想。” 任天志微笑道:“不,不必了,这名字很好,我就叫任独行吧,任独行!” 钟离梦心下黯然,强忍着才没有再哭出来。 任独行轻轻拍了拍钟离梦肩头,微笑道:“好啦,夜深了,回去收拾一下吧。我也基本回复了,明天我想离开这里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钟离梦道:“大哥要离开我了么?我现在孤身一人,也无处可去呢。”言下之意甚是明了,任独行岂能不知,只是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能再连累于她,可是就这样让她一个人流落江湖却也不放心一时倒难以决断了。钟离梦忽然拉起他一只胳膊摇了起来,撒娇般说道:“呐,大哥,反正我也没处可去,就让我跟你一起四处游荡去吧,咱们也好有个照应,好不好嘛?” 任独行大感头疼,这哥哥还真不该当,心下一动,只好道:“我打算到终南山师伯父家帮忙,他那里现在应该急需人手。只是这一路,大哥的仇家似乎颇多呢。” 钟离梦见他同意了,笑道:“那倒无妨,大哥会保护我的哦?再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呢,娘亲临终时候也的确叮嘱过我,要是在白鹤庄呆不下去了就去终南山投靠师伯父。” 事已至此,任独行也拒绝不了了,那就护送你到师方正那里吧,他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只要把你送到终南山附近我就可以安然离开了,原谅我吧,终南山我是不能进去的了。他还在想这个,钟离梦却忽然问道:“大哥你已经得罪了八大门派,最严重的是神机子还是因你而死,这样师伯父还会接纳我们么?” “这……”任独行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虽说并没打算进去终南山,但是如果师方正因为顾忌武林道义而跟自己划清界限那多半也会迁怒于钟离梦吧,而且师方正跟李南荣是多年老友难免不会暗地里通知他消息,如若那样,我这妹子怕不是又要受委屈?这天下之大难道就真的容不下我们么? 钟离梦见他神智恍惚,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如若未觉,又推了他一把,道:“大哥?” 任独行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嗯,没事。对了,你刚才说你娘亲临终时候吩咐你去投靠师方正,她却是如何去世的呢。你娘亲跟我娘亲是结拜姐妹那岁数应该相当,还很年轻啊。”想起母亲任碧华,心中一痛。 钟离梦犹豫了,沉默了会,抬起头道:“我必须杀了李南荣,必须!” 那眼神任独行曾经见过,只是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少女的眼中看到另一个自己?绝不能让你的手也染上血腥,绝不! 钟离梦突然抓了任独行手臂,激动的道:“大哥,你能帮我杀了李南荣么?” 任独行点了点头,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钟离梦擦了擦眼泪,说道:“其实我应该姓田的。事情得追溯到你们迁入天回山之后,那一年,娘亲遭到仇家追杀,正在危难之际,被李南荣一名属下救起,那人便是我的亲生父亲田沛。爹爹救了母亲便把他送回白鹤庄养伤,后来日久生情便有了我。不料,那李南荣人面兽心垂涎娘亲美貌已久,以前没有机会,这次便借故暗害了父亲。那时,娘亲未婚而孕,一恸成疾。李南荣处事得宜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瞒过了母亲。母亲为了我便委屈自己接受了李南荣的特意讨好。世人只道母亲怀胎八月早产而生我,却不知这个中缘故。娘亲生下我后郁郁寡欢,身子日渐消瘦,苦挨了十几年,几个月前终于一病不起。李南荣没了娘亲跟在身边,色心又起,竟然想要对我,对我,幸好被丫鬟撞见,我才得以逃脱。那丫鬟却被他杀了。后来娘亲辗转知道了此事,向李南荣质问,他恼羞成怒,将十余年前的事情一股脑抖了出来,母亲这才知道,父亲原来并不单单只是死于魔教之手,而是被他最敬重的大哥借刀杀害的。李南荣既已撕破了脸皮,对母亲的病情再也不肯看顾,他德高望重也不怕我们出去揭短。娘亲心中羞愧,病情急转直下,终于在一个月前撒手西去。她担心李南荣会对我不利,当夜便教我连夜逃走去投奔她另一位结拜姐姐也就是师伯母白玉莲,后来我走到这里,才遇上了你。” 任独行听她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心头怒火乱窜,道:“如此,左右无事,我便先杀了李南荣再考虑存身之计。” 钟离梦道:“可是,那李南荣武功高强,连师伯父也未必是他对手,大哥……” 任独行知他关心自己,安慰道:“放心,连大悲和尚都杀不死我,他李南荣更别指望了。”见钟离梦呆呆的望着自己,道:“怎么了?” 钟离梦张大了嘴,一脸的不能置信,道:“大悲和尚?你是说少林寺的那个?” “对啊,怎么了?” “天啊,你这一身的伤该不会就是被他打的吧?你居然能活到现在。” 任独行呵呵笑道:“我忘了跟你说了,他跟了我两个月,应该也不是想杀我,好像还想收我为徒替我免祸,最后我们在前方的乌龙岗大打了一场,以十招为限,我硬抗了他九招,最后一招实在不敢抗了趁机溜掉了,他也没来追,估计是伤着了。虽然他肯定是放水了,但是我想李南荣就是再厉害也比不过那个时候的大悲,要杀他应该容易得多。况且大不了一死,反正我也是……”说到这里却不说了,生无所恋么,也许真的是吧。 钟离梦一直呆呆的看着他,听他说着,忽然发觉他的眼神变了,她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是在想不如去死吧,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她走上前去,紧紧的握住了任独行的手,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可不许你死哦。我们已经没有人会来关心我们了,如果自己也不珍惜自己的话,不也太悲哀了么?” 任独行心底一颤,涌起一股暖意,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啊,没错,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舒了口气道:“还是智取吧!”拍了拍钟离梦肩头,笑道:“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启程赶赴白鹤庄!” 钟离梦心底的缺憾,任独行无法弥补,便唯有拿李南荣的鲜血来洗刷了。 第一章生死一线 第二天一早,二人取道西北,向白鹤庄进发。 这日,钟离梦见任独行一路无话,试探着问道:“大哥,我可以不叫你大哥么?” 任独行回过神来,含笑道:“可以啊,你想叫我什么呢?” 钟离梦嘿嘿笑道:“哥哥吧。” 任独行苦笑,这有区别么? 第39章 钟离梦忽然一跺脚,似是想起了什么,摇头道:“不好,不好,我不能叫你哥哥,一那样叫就想起那张讨厌的脸了。还是叫你大哥吧,嘻嘻。” 任独行不明白她说的是谁,既然是她讨厌的人便也不问她,却见她一副撒娇模样,心中也自高兴,笑道:“嗯,随你喜欢好了,反正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妹子了。” 钟离梦怔住了,心中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失落,缓缓跟上任独行脚步,幽幽问道:“玉贞姐怎么称呼你呢?” 任独行脚步顿时停住,自天回山别后,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讲起师玉贞,奇怪的是与上次不同,心境竟平和了许多,只是经钟离梦这一提醒方才发觉二人之间几乎始终以你我相称并没有过什么亲昵的称呼,这莫非早就预示了什么?见钟离梦低着头不说话,拍着她肩头,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师姑娘从来都没正眼跟我说过话,又哪里用得着啥称呼呢?” 钟离梦抬起头把他一把推开,掉头向东走去,道:“不行,我得跟玉贞姐说去,不能她委屈着你。”任独行抓着她手臂,一把拉回,强笑道:“做啥傻事呢?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大哥我咋听不懂呢?” 钟离梦挣不脱,急道:“你们间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能让你们就这样错过了。”跟妙性一样,任天志在天回山时的事情钟离梦也是断断续续从师玉贞那里听来的。三人是儿时密友,师玉贞的性情钟离梦岂会不知?虽然她只是偶尔提及天回山上的那个少年,但妙性、钟离梦早从其言谈举止间瞧出了事情的端倪。 任独行放开她一只手,黯然说道:“她都要嫁人了,我又何必去给她增添烦恼呢?” 钟离梦大感泄气,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任独行望向终南山的方向,叹道:“你不会明白的,也许她也不会明白吧。”飞云庄惨剧的始末只有他一人清楚,其他人纵便知道一点也只是一些事后的揣测。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怎能还有脸去见她? 钟离梦还想再说什么,任独行已经转身要走了,她仍旧抓着他手道:“去看看她吧,说不定她只是在等你呢,只要你一句话,事情说不定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任独行流露出一丝伤感,没有回头,“我不想让冯渊难堪。还有,如果你不想我心里难过,今后便不要再提此事了。” 钟离梦心里觉得不对,不能这样说,但是也不想再看到大哥难过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是那莫名兴起的一阵喜悦却又是什么? 转过一个山头,任独行忽然停了下来,道:“有件事,我还没想明白,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的好?”钟离梦问道:“什么事呢?” 任独行道:“我是在想烟霞岭跟川中绿林道结盟究竟所为何事?我不是绿林道的人,周二哥便没有告诉我详情,但看他神情似乎与我有关。而且我杀了他们三当家的,现在已经离开了狼山的范围,若是他们真的结盟了,咱们后面的路怕是不好走了呢。” 钟离梦对于后面的路似乎并不担心,眨眼笑道:“区区几个山贼,大哥还会怕么?倒是他们为什么要结盟,有些让人在意。大哥可有头绪?” 任独行道:“这川中能够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不多,能够让他们摒弃成见结成联盟的就更少了,只是不巧的是,大哥怀中的这本玄天经好像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我还有些疑惑,要对付我似乎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钟离梦含笑问道:“他们会杀你的吧,大哥怕了么?” 任独行苦笑道:“会的,要说怕么,现在我一无所有,有啥好怕的。只是你……” 钟离梦神色一黯,随即露出个狡黠的微笑:“大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就是这个吧?那不如……” 她还没说完,任独行便摇头苦笑道:“他们来了。” 前方百多来个喽啰,后面八十来个,不知何时已经对他们形成了合围。刀剑出鞘,箭上弦,颇具威势。 钟离梦愣了一下,忽然嘿嘿笑道:“我看不止哦,嘿嘿,搞不好我还是他们的人呢?”蓦地,红光一闪,钟离梦忽然横移,出手便向任独行胸前拂去。 一众喽啰一时疑惑起来,那本来要说话的头领也呆住了,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任独行仍旧未动。啪!钟离梦打了个正着,任独行倒退一步,面上泛过一丝红晕,似乎受了伤。 众人一时惊讶,本已拉紧的弓弦大多松了下来。 钟离梦背对着头领,紧靠着任独行,除了他没有人看得到她的正面。 那头领跨出一步,笑道:“姑娘是哪一路的,若是识时务的话……” 钟离梦脸上洋溢着笑容,缓缓的道:“我自然会给你,但你得保证你的手下不会在这以后施放冷箭,不然我先毁了它!” 头领向左右看看,众喽啰会意,放下了弓箭。 任独行始终没动,面上的红晕渐渐散去。 钟离梦格格笑道:“我当然会给你,接住了啊。”转过身,右臂使劲挥了几下。 那头领面色大变,喝道:“不好,是霹雳弹,快趴下!” 然而为时已晚。十六枚霹雳弹分别落往八个方向,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炸开了花。众喽啰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任独行也吃了一惊,刚才钟离梦使苦肉计已经让他惊奇了,这回没想到对付这百多个喽啰她竟会如此轻松! 钟离梦蹦蹦跳跳的向前行去,笑着道:“大哥,我们走吧。”却不曾想喽啰并未死尽,娇笑声中一箭破空飞至! 任独行相隔已远,来不及救援,忙喊道:“小心!” 钟离梦这时也看见了,忘记了闪避慌乱中举起一手便向那箭抓去。任独行情急智生,运劲踢向脚下一块石子。哧!石子应脚而起,划过长空急速飞去。同一时间,任独行亦闪身移向冷箭来处。浓重的杀气瞬间弥漫了山路。 石子没能赶上,一声娇哼,钟离梦靠着自己的力气抓住了它,箭簇离喉候已经不过一寸距离。 惨哼声同时传来!钟离梦已经可以说是任独行唯一的亲人了,任何伤害她的行为都不是他能容忍的! 钟离梦侥幸死里逃生,此时再也忍不住,扑到任独行怀里放声大哭。任独行任由她哭着,过了片刻,安慰道:“好啦,不要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他自己却也哭了,只差一点,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面前了。这恐惧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不要离开我好么?刚才我好怕会失去你。”钟离梦哽咽着道。 “嗯,永远不离开,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一定。”任独行紧紧抱了她一下。有那么一刻,他多么希望眼前的是师玉贞啊,可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了。 那些没被炸死的喽啰纷纷站了起来,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畏畏缩缩的聚到头领一侧。二人犹如未觉。 那首领一脸的血迹,虽然心底愤恨,但区区一个钟离梦就把他们伤成这样,那任独行可还没动手呢,实在猜不透他的深浅,一声呼喝率众逃开。任独行看在眼里,也没阻拦。 钟离梦恢复平静,撑离了任独行胸口,眼角兀自挂着泪水。 惨叫声由那些山贼离开的方向传来,任独行放眼看去,众喽啰慌慌张张又退了回来。 任独行嘴角飘过一丝冷笑:“他终于来了!”一脸的凝重神色。 第二章红梅乱舞前篇 钟离梦心中困惑,未及相询便见不远处一人持剑而来。 落日的余晖下,无常剑泛着隐隐的惨碧色血光,格外阴森可怖。钟离梦紧抓着任独行手臂,生怕他离开似的,颤声说道:“梅师叔?” 任独行瞧出了她的担忧,梅仁兴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虽然他的武功不及大悲,但是其可怕程度却远在大悲之上,他是一个已经疯狂了的人,对什么都不会留情的。当下拍了拍钟离梦抓着自己的小手,微笑道:“无妨。” 梅仁兴迎着日光走来,一路微笑不绝的道:“数月不见,世侄竟与世侄女走到一起了,真是可喜可贺呀,只是不知我那玉贞侄女会作何感想呢?” 钟离梦素来畏惧梅仁兴,虽然明知已成敌人,仍是叫了声师叔。彼时八大世家与八大门派为显亲近彼此俱执师门礼,好似一个师门似的。也因此二十年封山之约刚一解开八大门派便迫不及待的要为师方正报仇雪恨。 喽啰已经从两人身旁逃尽,任独行看来看去不见那首领,心下微感诧异。 梅仁兴含笑点头,道:“世侄女果然乖巧,这个就当是师叔的见面礼吧。”说时从身后取出一物扔到两人面前。 钟离梦立时吓了一跳,躲到任独行身后去了。 任独行冷冷看着地上那首领的头颅,道:“师叔什么意思?” 梅仁兴哈哈大笑,道:“没什么意思,我见他对世侄和世侄女无礼,顺道教训他一下。”见任独行无语,又道:“其实呢,师叔也不全是为了你们。前两天师叔缺少银两,向他们借个四五千两,他竟然不给面子,这不是死有余辜么?” 任独行冷笑不止,道:“师叔莫不是也要向侄儿借些银两?小侄可是没有那么大手笔的哦。最多也就一本叫做什么玄天经的佛经罢了,当不了几个钱的。” 梅仁兴扫了钟离梦一眼,笑道:“师叔确有此意呢,只是一想,世侄女刚才的霹雳弹可是着实厉害得紧呢,师叔怎敢啊?” 方才钟离梦假伤任独行暗放霹雳弹之事梅仁兴早就躲在暗处看了个清楚明白,此刻说来,钟离梦才晓得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他看穿了,赧然一笑,从任独行身后走出,道:“原来师叔都看见了,那世侄女儿就不用掩藏了,你老人家也吃一颗吧!” 第40章 话没说完,嘻嘻一笑,扬手便掷了两颗过去。 梅仁兴不怒反笑,长剑一指,剑气发处,一弹立时开花,另一弹却反向任独行弹去。 任独行伸出一指,极乐指劲透空激射,这一弹也开了花。 钟离梦咂了咂舌头,拍手赞道:“师叔好功夫!”却低声向任独行道:“怎么办?” 任独行早已成竹在胸,见她抓过箭的手上带着血迹,关心的道:“你手上受伤了?” 钟离梦低声道:“没事。”旋即向梅仁兴道:“师叔没事的话,我们俩小辈儿可要去玩啦。” 梅仁兴刚想说话,却见任独行伸手入怀,遂微笑不语了。钟离梦连忙按着任独行那只手,道:“你真的要把……” 任独行微微笑道:“放心。”取出一物在钟离梦面前一晃而过,故意让梅仁兴看不真切。后者果然凑前了少许,再看时立时大怒,哪里是玄天经!钟离梦看得真切,喜道:“送给我的?” 任独行点点头,笑道:“当然。”递到钟离梦手中,却是一副天蝉丝手套。当日青城武当峨眉围攻任梅二人时铁掌蔡兴便戴着这样一副手套。后来狼山一十八寨的人前来解围,萧郎一通乱箭射死了蔡兴便将此物收归己有。任独行离寨之时,萧郎怕他途上有个轻重缓急便将此物相赠,任独行推辞不掉便受领了。今日借花献佛便予了钟离梦。 旁边梅仁兴怒气难遏,盯着手中无常剑,冷冷说道:“世侄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师叔也是为你好,玄天经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任独行轻笑道:“可是小侄还知百义孝为先,怎么让师叔领受罪过呢?” 梅仁兴冷笑道:“好,如此,休怪师叔不仁了。”挺剑直刺。任独行示意钟离梦站到一边,后者虽然担心,也只得依从。 青光点点,分刺任独行胸前数处大穴。 剑气虽然凌厉,任独行却并不如何担心了,重施故技,幻魔手径直抓向无常剑。 梅仁兴对此招也可谓见怪不怪了,残忍一笑,长剑去势不变,直刺幻魔劲场。蓦地,劲场忽然消失无踪,梅仁兴眼见无常剑仍在任独行手劲范围内,却产生了一种刺空了的感觉,难道这才是幻魔手真正的威力? 他哪里知道这却不是什么幻魔手,在无常剑刺来的一瞬间,任独行已经变了招,这正是仙佛手!两者外在几乎一样,不同的却是内力的运行方式上,仙佛手在攻击力上明显高过一筹。 梅仁兴错愕之时,仙佛手已经牢牢抓住了无常剑,任独行在猛力回夺的同时,玉碎的至刚掌力也已经漫向了梅仁兴。 历史似乎重演,梅仁兴毅然撒手,以左手拇指按向玉碎掌力前锋,思想着自己内力深厚,硬拼应当不会吃亏,却不料这两个月来任独行受大悲佛法感化对玄天经的感悟早已今非昔比,其功力也突飞猛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任天志了。 一切都在料中,见梅仁兴终于拿出看家本事碎风指,任独行也变掌为指,在碎风指力按中玉碎掌劲的一瞬间,极乐指劲激荡而出,硬撼碎风指。 钟离梦暗里捏了把冷汗,只待任天志落败便要把剩下的霹雳弹全部招呼出去。任独行虽然已经告诉过他自己和大悲比斗的事,她却始终不大相信,只以为任独行也像自己的几位哥哥那位在吹法螺,再加上任独行三番两次败于梅仁兴之手已经传遍江湖,虽然她也很希望他赢但仍是没抱多少期待。待见二人以指力相拼,料想胜败立判,谁知哧的一声响后,二人错身分开,易地而处,并没有任独行落败的情景出现,一时欣喜,也忘了该补上几个霹雳弹了。 二人以背相对,任独行咳了下,笑道:“若师叔打一开始便以碎风指招呼侄儿,天志,啊不,独行只怕早已死了吧。” “我正后悔呢。想不到你连名字也改了。”了字还没落地,梅仁兴便转身食指连弹,数道碎风指力径自射向任独行背部风门、悬枢数处穴道。 钟离梦大惊道:“大哥,小心。”任独行此时以拳代掌发出了一记玉碎。劲风过处,碎风指劲消失无踪。 第三章红梅乱舞后篇 梅仁兴道:“内功果然精进不少,不过,你这一招究竟是拳呢还是掌呢?” 任独行笑道:“师叔能看得出此招也果然不简单呢,不过,玄天经重内而不重外,只要内气收发得宜,至于是拳呢还是掌呢倒无所谓了。” 梅仁兴点头道:“好,果然是本奇书,也不枉我浪费这么多苦心。不过,师叔没有时间再跟你磨蹭下去了,咱们一招定胜负,如何?” “好!”任独行没有丝毫犹豫。钟离梦嘴唇动了下,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默默走向任独行身后。 梅仁兴道:“好,我若胜出,你需当交出玄天经并自废武功,我可以放你们安全离开,甚至可以护送你们到个安全的地方隐居。我若败了,就听凭你们处置了,反正没有玄天经我也报不了仇!倒不如死了干脆。” “报仇?你这么处心积虑不惜叛出门户就只是为了报仇?你却是要为谁报仇?”任独行冷冷的看着他,两个人第一次交手梅仁兴被幻灭打中时的神情任独行始终记在眼里,那份伤心绝望不可能是作假的,也没有人能够在幻灭面前作假。 梅仁兴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淡淡的道:“我的小师弟。三十年前他恋上了一个魔门的女子,最终叛门而出入了魔教。我约他出来想要说服他回去,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是早就厌烦了名门正派的虚伪做作了么,那我加入魔教总该不会错了吧。哈哈,就是这样,原来是我让他加入了魔教。是我啊。我不知道八大门派还有那所谓的八大世家已经跟在了我的后面,结果他们突然杀了出来,师方正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清理门户,我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杀死了。所谓的名门大派原来不过就是这样,那么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钟离梦心下恻然,任独行似乎也被触动了心事,听他说完,问道:“那你是想学会了经上的武学然后与各大门派为敌了?” 梅仁兴哈哈狂笑道:“何止是各大门派!所有参与了当年那件事情的人我都要杀,八大门派,八大世家,还有魔教天龙帮我一个不留!通通杀光!包括我自己!” 任独行只说了三个字:“你疯了。”但是心里却想,如果是我只怕也是这个选择吧,我们两人是如此的相像。 “哈哈,疯了么?三十年前我就疯了。不过,你早晚也会走上我这条路的,早晚,哈哈。好啦,故事讲完了,我的条件你答应不答应?” 钟离梦看着他那发狂的样子心里一阵害怕,听到他说任独行早晚也会走上他那条路,心里一动,看向任独行。后者没有说话,拉着她走到自己身后,悄声道:“如果我败了你立即逃走,不要管我。”说完,对梅仁兴朗声道:“我不会走你那条老路的,虽然我也很讨厌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但我还不想死。来吧,你的条件我接受。” 钟离梦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点了下头,伸手摸向腰间袋子里最后的六颗霹雳弹,如果你败了我就引爆他们,同归于尽吧! 梅仁兴双手合拢,以食指对着任独行,正是当日恶斗卫君梓时使的碎风指绝技“点破苍穹”。 劲气在一瞬间提到了巅峰,梅仁兴虽然说过可以放他们一马但那也只是说说。 任独行缓缓提起了双掌,往生气劲形成的两个漩涡急速旋转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二次使用往生。 不再有任何言语,梅仁兴倏地递出一指直刺过去。 浮光身法闪动处,任独行如幻影一般移向梅仁兴。掌心的劲气涡旋有如一面盾牌,将碎风指力尽数破散! 梅仁兴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自己暗中修炼引以为傲的绝技碎风指在玄天经的面前竟会如此不堪一击!是玄天经太优,碎风指太劣,还是自己命中注定报不了仇? 任独行如鬼魅一般迅速飘到梅仁兴身侧,见到他那一脸衰败的神色,暗叹一声,双掌一握,两个劲气漩涡瞬时消散。然而他却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了这个人,右掌拍击,将冰魄的奇寒之气贯入梅仁兴体内。冰魄不止能够伤敌,更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限制他人内力的使用,中者不死即残。 梅仁兴早已忘了抵抗,赢不了了,碎风指力破散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应声抛飞落到地上时,身上仿佛罩了层寒霜,人也老了许多。 任独行俯视着他,不无伤感的道:“你对我有恩,我不能杀你。刚才我只用了九成功力,以师叔的修为应当不会危及性命。师叔好自为之。”顿了顿,又道:“你要做的事难度太大,即便是有了玄天经也没有用的,侄儿告退了。” 言罢来到钟离梦身边,与之继续西行。 钟离梦心有不甘的道:“你为什么不杀他?这种人迟早会是个祸害。” 任独行心下怏怏,只道:“当年如果没有他盗走玄天经,我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而且他已经一无所有,唯一的愿望今生恐怕也是实现不了的,对他来说,活着才是一种惩罚吧。”心下却想,对我也是这样的吧。如果两年前我便死了,就不用受这煎熬了。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眼前的这位小姑娘还需要自己的照顾,想到这点,心里才松了口气。现在他最大的生命支柱便是她了,师玉贞已经成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到达的梦,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有个亲人,真好。 如果能够忘了她,就更好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也没见到一处客店,二人便在路旁的一处树林内露宿。 第41章 钟离梦似乎格外兴奋,直说到夜深才沉沉睡去。任独行心事重重,难以入眠。月至中天的时候,心中忽现警兆,向道路中间望去,立时便听哧的一声,一物射来,连忙躲开。那物直钉入一棵树上,却是明晃晃一把匕首,上面钉着一张字条。路上空无一人,他慢慢走过去,小心取下字条,打开一看,上面自己潦草的写着三个字:随我来。他回头看了看钟离梦,见她嘴角含笑,似乎好梦正酣,微微一笑,展开浮光身法,向大路投去。 不能离得太远,须防调虎离山。来的会是谁呢? 第四章平天下 路旁一株大树下,一人穿着青衫,迎着月光站着。孤独的身影,凄清的月色,一派荒凉。 任独行收住身形,确定并未见过此人后,以一贯的冷漠口吻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深夜见招所为何事?”眼角余光向身后瞥了下。 那人转过身来,样貌清瘦,看年纪大约三十左右,鄂下三捋长须,迎风飘荡,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那人看着任独行,微笑道:“放心,就我一人,呵呵。素闻任天志心狠手辣,滥杀无度,没想到也会这么儿女情长么?” 任独行看不出有何不妥,专心打量着眼前这人,心中疑窦丛生,这时听他说到后半句,一皱眉,不悦道:“在下任独行,非是昨日任天志,阁下若要找他,恐怕找错人了吧?” 那人先是一愕,随即大笑道:“好,好,对我胃口。你果然不是任天志,但我这件事找任独行也是一样的。”一副吃定了的神色。 任独行实在看不透此人深浅,但见他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似乎全身破绽却又全无漏洞,不由警惕起来,小心问道:“阁下究竟是谁?若不名言,恕不奉陪!” “在下平天下。”那人娓娓道来,语气平缓却自有一股威压,说时缓缓举起一手,将一条龙形玉佩向月亮递去。 任独行看着那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心中一动,道:“天龙帮帮主?” 平天下微笑不语。 任独行道:“阁下之来是要取回玄天经?” 平天下挥手道:“不,恰好相反。为兄是仰慕兄弟威名,特来一见的。这玄天经本非敝帮所有,何来取回一说?再者,宝剑宝物唯有德者有之,弟既已破了经文秘密,这经书便该是你的了。就当是为兄送你的见面礼吧。” 他处处在显亲近,任天志岂会不明白,当下,冷冷的道:“玄天经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怕是消受不起呢。” 平天下笑道:“兄弟如果能加入敝帮助哥哥我一臂之力成不世之功,这礼只怕还嫌轻了呢。” “哈哈哈,”任独行狂笑起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么,当下断然答道:“我虽然不容于世但还有自知之明。梅仁兴尚且宁死都不肯入你天龙帮,我要是加入岂不被他笑死!” 平天下闻言微愕,旋即微笑道:“兄弟可知蝙蝠的难处?它自称是鸟,却又不容于鸟;自称是兽,又被兽类所逐。徒为两边耻笑。今弟之处境亦不外如是,即便你肯低头认罪,八大派亦必然不准,若还要执迷于此,只恐欲为匪类亦不可得,终为两边所共弃,何苦来哉?” “兄说得在理,只是可惜,嘿嘿,恕小弟不能答应。况且,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争雄不亦可乎?”平天下是真心想邀自己入帮他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不能这样做,但是一时也找不到借口推辞,想到白天梅仁兴的话便说了这么一句。心里也在担心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但是没办法了,暗里运起极乐指,以防不测。 平天下却只微微笑了下,道:“兄弟豪气干云,为兄佩服,但你不妨再考虑下为兄的建议,数日后我当再来拜见,那时希望你能给我个答复。兄告辞了。”说完转身要走。 直至此时任独行都看不出他有哪怕一丁点的敌意,不禁有些迷惑了。 平天下忽然又掉过头来,说道:“弟是要去白鹤庄么?终南师先生似乎也要去那里呢。”微微一笑也不待任独行答话便飘然而去,只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任独行回到钟离梦身边的时候,后者已经醒转,面颊上似乎有哭过的痕迹。 任独行心细如发,歉然道:“大哥对不起你了,事发突然我见你好梦正酣便……”钟离梦抢着道:“是我不好,不该疑心你扔下我一个人离开的,是我太小孩子气了。”言罢破涕为笑,双颊上现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任独行不由一怔,曾几何时,他也见过这样一对酒窝,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心中隐隐作痛。 钟离梦见他发呆笑靥如花,推了他一把,道:“大哥,你怎么了?生气了?” 任独行回到现时,看着她如花笑脸,郑重其事的道:“妹妹放心,我说过的,不论何时,永远都不离开你,说到做到。” “嗯!”钟离梦点了点头,嘻嘻一笑,问道:“刚才那人?” 任独行有些精神恍惚,在她身边坐下,道:“是平天下。”钟离梦闻言吃了一惊忙问道:“天龙帮帮主?” “嗯,”任独行点了下头,从怀里掏出一枚圆形玉佩,依依不舍的看着它,叹了口气。 钟离梦细看那玉佩形状,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任独行道:“这就是我前几日握着不放的东西,当年我们迁入川中的时候师伯父送我的。” “哦,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这么说来,玉贞姐好像也有一块哦,嗯?好像不一样呢?” 任独行一下子怔住了,茫然问道:“你能看出来他们的不同?”钟离梦看了一会,点头道:“嗯啊,虽然图案差不多,但是玉贞姐那个似乎要温柔一些,你这个却有几分霸气呢,好像一公一母似的,嗯?不对么?”任独行失神般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凤佩,一时感慨良多,嘴上说道:“那平天下刚才说师伯父也在望白鹤庄赶来呢。看他样子,白鹤庄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 钟离梦闻言愣了一下,道:“白鹤庄能发生什么事情呢?莫非他们知道我们要去杀李南荣了?” 任独行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别人不可能知道。仔细想想,先是绿林道结盟,现在平天下又出现了,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天龙帮在背后搞得鬼了。也许他们正在筹划拿白鹤庄开刀吧,不,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师伯父怎么可能在现在的形势下还要擅离终南山。平天下怕是从梅仁兴那里知道了我跟师家的微妙关系,见我们正在向白鹤庄逼近,他产生了顾忌,怕我们会去协助李南荣才先下手为强,极力拉拢于我。这样即便不能成功,但只要他放出风去我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投靠他。当然杀了我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他恐怕是担心自己做不到吧,也不想无谓的消耗战力。” 钟离梦听了着实吃了一惊,心下想想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有任独行在身边也并不如何害怕,只关切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呢?要是真像大哥说的那样,此行可就太危险了,要不要取消计划先不要报仇了?” 任独行摇了摇头道:“不,我们必须得去。按理说我们的确该以大局为重,但我总觉得李南荣要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肯定不会真心对抗到底,一旦形势不妙我怕他会临阵倒戈,那可就麻烦了。必须早早除掉了他。明天正午我们差不多就到白鹤庄势力范围了吧?” 钟离梦点了点头,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事来,叹口气道:“在那之前我怕平天下会不惜一切代价拦截我们呢。” 任独行摇了摇头,道:“虽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应该不大,要拦截的话刚才就可以动手了。我故意激怒于他,他居然也一点杀气都没有,对玄天经似乎也毫不在意,这个人不简单呢。”能够在两年前的那次围剿中存活下来,怎么可能简单得了。只是不知师方正到了白鹤庄,师玉贞、冯渊会不会也跟了来,那样的话终南山岂不空虚了? 第五章风云再起 第二天正午时分,二人无惊无险进入白鹤庄地界。夜间在一家野店投宿。饭后,任独行回到自己房中,摸索着手中的凤佩,思潮起伏,难以平静。如果师玉贞真的到了白鹤庄,见了面自己该当如何呢?想起两年前的莽撞无知悔不当初,如果那时候能够处理的好些,这后来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吧?史德渊张英莲不会死,娘亲也不会死,师玉贞更不会下嫁冯渊,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都是自己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只是她还在怨我吧?那时的伤口至今还很疼呢。 “嘟嘟嘟!”敲门声传来。 任独行,打开房门,门外竟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那妇人笑靥如春,腮边一对酒窝格外楚楚动人。任独行脑海中记起张美姨的面容,曾几何时,那也是一张生气勃勃的绝美容颜,如果没有自己她至今仍会好好的活着吧。忽然之间,任独行不再恨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来哉。 见任独行一脸木然,那美妇眨了眨一双灵动的眼睛,做了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全没了刚才的冶艳撩人。 任独行看得出那一湾秋波中蕴藏了怎样的忧伤,即便是笑,你都不能十分的投入呢。让开一条路,微笑道:“鬼灵精怪,捣鼓什么呢?” 天底下能让他微笑的只有一个人了…… 钟离梦终忍不住咯咯笑道:“原来你也会装傻,大哥早就认出是我了是不是?”任独行含笑点头,钟离梦的易容术显然师承师玉贞,不禁又有些精神恍惚。 第42章 钟离梦心直口快,笑骂道:“哼,玉贞姐还骗我说我的易容术已经炉火纯青了,结果一下子就被你看出来了,等到了白鹤庄看我怎么收拾她。” 任独行一怔,勉强笑道:“是你学的不精还要怨别人,钟离大小姐也太野蛮了吧?” “呀,非亲非故,你居然护着外人?”钟离梦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随即便后悔了,这话不能说。 任独行仍旧微笑道:“开玩笑嘛,不过啊,要不是你那双眼睛太耀眼了我还真认不出来你呢。” “嘻嘻,真的?”钟离梦少年心性闻言欢喜,拉着任独行到桌边坐下,道:“我在这边太显眼了,不易容下的话很容易被李家的人盯上,大哥也是,我看最好也是易容下,免得不必要的麻烦。”她有过在这一带逃亡的经历,若非仗着从师玉贞那学来的易容术早就被抓多时,此刻仍然是心有余悸。 任独行自然遵从,他却是有另外的考量,自打进了白鹤庄地界,江湖人物明显多了许多,虽然还没遇见相识的,但难保不会突然出现一个两个,有备无患当然最好。手掌在桌上一放,这才发现刚才忘了收好那枚凤佩现在还握着,连忙把它完全压在了掌下。 钟离梦看在眼里,心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二人一路西行,说说笑笑,倒也不甚寂寞。但所过之处,愈近白鹤庄,江湖人物也愈多起来,连钟离梦也发现了这点。而且这些人,不论何门何派,操持着何处口音,全部无一例外的跟他们同路。虽然一切仍然井然有序,风平浪静,但从他们脸上的凝重神色和沉默气氛上,两人仍是看出了隐隐的杀伐之音。任独行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不知何时,历经了两年的风雨飘摇,这武林的两个极点终于选定了最终的决战之地:白鹤庄。一场血战就要来临了。 原来,一个月前,钟离梦离家出走后,白鹤庄内外各院院主相继遭到残酷暗杀,死状极其残忍血腥,正当人心惶惶疑神疑鬼之际,庄主李南荣忽然接到平天下的一封战书,约定四月十五在白鹤庄一决雌雄,并且明言双方可以无视一切江湖规矩只以一方败亡为终。李南荣接书后既喜且忧,所喜者,手下诸人看来并非亡妻索命而死,所忧者,平天下筹划已久早有安排,自己并无胜算,当即传书各派求援,之后又遍洒英雄帖召集各路英豪齐聚白鹤庄。师方正接书之后再三思量恐有不妥,乃修书一封急送少林请来了一位神僧替代自己坐镇终南,自己则率领着长子师剑铭、女儿师玉贞徒弟冯渊急赴白鹤庄增援。一时间风起云涌,波澜再起。 任独行二人抵达白鹤庄下院的时候,已是四月十二,离决战之期不过三日。这时他已经从来援的群雄口中了解了事情始末,他倒不在乎什么正邪之争,只要师家众人无事,再趁机杀掉李南荣便可功成身退,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既没有那份好心也没有兴趣去管。据钟离梦所说,白鹤庄分内外两庄,每庄又分三院,每院设一院长直接对李南荣负责,在庄内拥有极大权力。内庄分天地人三院,天字院乃庄主所居之地,暗哨林立守卫森严;地字院乃直系门徒居处,人字院则是客房。外庄分上中下三院,平时为庄丁训练演武之所,战时即为外围攻势,庄园规模极大,远非飞云庄所能比拟。此番来援各路豪杰背景不一,地位不等,亦有很多并未收到英雄帖纯粹激于义愤而来的。人字院客房早已客满,后来的便只能在下庄三院寻个住处,很多人甚至连住处都没有只能露天席地。任独行和钟离梦二人来得巧正好分到了最后一间居室,有几人本想争抢但任独行虽有易容神色间那暴戾之气不减立时便将他们吓退了。 当四周的喧哗声沉寂之后,月至中天,任独行起身离开坐卧的长桌走到门前,回头见钟离梦好梦正酣微微一笑轻轻的拉开了房门,一闪身进了屋后的暗影里,看清附近并无巡哨庄丁之后一纵身上了院墙向内庄奔去。钟离梦出身此地,对地形自是了若指掌,任独行得他画图提点此刻穿房跃脊如在自家一般。他是想探听一下庄内动静以便安排来日行动,也曾想过顺手牵羊干掉李南荣但那样势必使得庄内阵脚大乱予了平天下可乘之机,白白害了师方正。他虽然喜怒无常却也非莽撞无谋之辈,自然看得透彻懂得取舍。 内庄在望时,他却犹豫了一下,会不会碰见师玉贞呢?伸手入怀摸了摸玉佩,自打那日二人关系破裂任独行便没有再佩戴它。片刻后,暗道一声随他吧,甩手向庄前扔了块石子,并没见到庄丁出来查看,暗笑自己多疑,飞身跃入墙头。 正当院内景物映入眼帘的时候,还没等他落地,从暗处忽然跃出两个身影,任独行反应奇快,极乐指劲倏发倏收,隔空封了二人穴道,在下一刻,浮光掠影般现身二人中间,轻轻一拖将他二人扔到暗角并无半点声息。游目四顾,庄内屋脊重重,附近再无半个庄丁,暗松一口气,贴着房屋背光一侧逐个听去,除了睡梦中匀称的呼吸声一点声息也没了。如此查过几间客房,忽然醒起此处是人字院,当此深夜之时岂会有人声?只不知哪一间住着师玉贞?心中一动,展开浮光身法如鬼魅一般向天字院方向飘去。除非巡哨庄丁中有如他一般级数的高手,否则即使被他从眼前掠过只怕也会当自己是一时眼花,可是真有这样的高手的话又怎会只是一个庄丁? 在纵身进入天字院的一刹那,他已经看清了全院唯一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的所在,脚尖在地面一点急速掠去。这是一处小小的院中之院,只有一间房,任独行深怕打草惊蛇特意查看了一番确定附近没有一个岗哨后微觉纳闷,却也没有迟疑,展开浮光身法如一团月光浮上屋顶。论武功,他相信普天之下能胜过他的人大有人在,但要论轻功他绝对敢认第一。浮光身法运用之妙,速度极快,兼且行动处不留一点声息,真如浮光掠影一般。 天上冷月如霜,四下里一片寂静。 “谁!” 猛然间一声断喝如同平地里一声炸雷直惊得任独行魂飞魄散!谁人如此厉害! 第六章勾心斗角 脚步声在屋内响起,任独行正要逃掉,却听窗户被人推起,一人笑道:“神风道长怕是听差了吧,院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脚步声由屋外走入屋内,看来那神风道长已经回屋了。任独行稍松一口气,刚想抬头换个姿势以便窃听,忽觉不妥,赶忙凝身不动。 果然脚步声再次想起,同时一人叹道:“可能我确实眼花了。” 先前那人道:“道长三日未曾合眼,连日赶路真是费心了。”那神风道长进入屋子,道:“费院主何必客气,平天下挑战白鹤庄,贫道有事耽搁了下只能不分昼夜的赶来了,但愿能帮上贵庄庄主。” 任独行这才放下心来,暗呼好险这一关总算逃过,将耳朵靠近屋顶,仔细辨听,从呼吸声可以断定屋内共有一十三人,只不知内中都有何人? 决战在即,各路强援相继来到,李南荣迫不及待便把各派掌门长老招来议事,自早上辰时起至今近十个时辰,竟无一人发言。在座诸人,除了任独行认识的终南山师方正武当清空道长峨眉清明师太外尚有青城派掌门神风道长,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大智,昆仑派掌门何天庆,点苍剑派掌门段志玄,崆峒派掌门武英齐,华山派掌门岳钟琪,唐门唐风唐云之弟三公子唐健。这些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门长老,在武林之中无一不是响当当的角色,今日却困坐愁城,计无所出。敌暗我明,一切的商议几乎都是纸上谈兵,平天下下书突然也根本没给他们准备的时间,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待消息。 崆峒派掌门武英齐见神风进来,笑道:“二十年不见,道长的口技越发出神入化了。”点苍派掌门段志玄冷冷的嘲笑道:“只可惜口技再出神入化也退不得天龙帮的妖孽,否则便不用这么战战兢兢了,嘿嘿。”他身负血海深仇而来,早就不耐烦众人在这里婆婆妈妈,加之点苍青城两派素有嫌隙,言语间便毫不客气。 大智清空清明三人暗自摇头,虽然心中百般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八大派确已今非昔比,不复往日声威。遥想四十年前各派人才鼎盛时期,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言语争锋?五台山一战,少林被人拖在少室山上毫无作为,其余七派精英一日凋零,无奈之下,八派合议封山二十年,江湖从此风雨不断,如今二十年过去却仍旧不能恢复元气,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二十年么? 那神风冷笑道:“段掌门既然有此志气何不与那平天下单独打上一场也好告慰令师在天之灵!” “你!”段志玄气急,反倒无语。二十年前点苍上任掌门华无极在五台山夺经未果命丧平四海天龙拳下,段志玄接任掌门之后,向以报仇雪耻为志,二十年间广收门徒,只愿一旦洗却前耻光大师门声威。此次天龙帮挑战白鹤庄,正是千载难逢之际,段志玄尽率门人子弟而来,不想此时却受神风奚落。 “哈哈哈。”段志玄忽然大笑三声,拍手道:“当年不知是何人临阵退缩弃各派掌门于不顾独自逃生的?” 铮!神色面色大变,手指一弹,弹出了腰间宝剑,摰剑在手,直刺段志玄。当年七派会战五台山,各掌门合斗平四海,武当峨眉昆仑华山崆峒三派掌门相继战死,青城掌门出尘子心生惧意竟弃下华无极落荒而逃,结果华无极因此心脉尽断而死,出尘子亦做了天龙拳下亡魂。 第43章 二派嫌隙便由此而生。神风素以此事为羞,今日段志玄当着各派掌门的面前旧事重提他哪能忍受得了? 段志玄也不示弱,刚要出剑,武英齐一把抓住了他手,笑道:“段掌门不要介意,神风师兄开玩笑呢。”段志玄立时变色,这武英齐看似好意,实则歹毒至极,待要摆脱却已不及,被他一股内劲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蓦地,一只手臂从旁伸来,到了段志玄胸前倏地一弯,抓住了武英齐手腕,却是昆仑掌门何天庆。神风长剑方才递出,便见黄影一闪,大智食中二指已经牢牢夹住了剑尖,剑气顿时消散。神风将剑前送后收,竟动不得分毫。 武英齐大笑松手退到一边。段志玄对何天庆点头谢过,转过身对着武英齐冷笑道:“承蒙武掌门厚意,段志玄敢不谢过!”长剑倏地递出,直刺武英齐胸口。武英齐早有准备,提掌拍出。 清空心中长叹,挥剑格开了段志玄墨云剑,复一掌击退了武英齐,站在二人中间,令他们不能再次交手。 屋内气氛一下子僵住了,谁也奈何不了谁。 岳钟琪、清明看向师方正李南荣,面露难色。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四派向来自命清高从不拉帮结派,其余四派,点苍昆仑素来相善互为扶助,崆峒青城则是姻亲(神风出家前有一妹子乃是武英齐正妻)。这两方面勾心斗角,二十年前便争个无休无止。若不是当年五台山一战后各派萧条,现今无力单独对抗天龙帮,今日这八大派怕也不会走到一起。 任独行在屋顶听得一清二楚,心下讥笑:“这八大派明里和和气气,想不到私底下却这般勾心斗角,与邪魔外道又有何区别了?还不如狼山寨里的兄弟,大家彼此关心情同手足。”不觉有些想念周浪他们了。 师方正干咳一声道:“数百年来,八大门派齐心协力领袖群伦,于武林实有莫大功劳,今日正邪两派决战在即岂可因为一己之私葬送了武林大好前程?诸位不是一派宗主便是长老,见识非凡,该当明白师某的意思。”今日的局面远非师方正所望,但为了大局着想只能想办法压下众人的不满,劝他们暂息干戈。 两年多来,任独行首次听到师方正的声音,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惆怅,师方正还是没有变,仍是那样的迂腐不合时宜,自己却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任天志了,历经劫难成了今天的任独行。李南荣始终没有说话。 大智微微一笑,松开两指,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道兄见谅则个。”神风也是出家人,大智已经道歉,本门与少林也无恩怨,便不好再说什么,告一声罪回到本座坐下了。 武英齐见好就收,笑道:“段兄的大礼,小弟收下了,改日加倍回礼,还望等待则个,哈哈。” 段志玄懒得理他,向清风道长告声罪也坐回去了。 一场风波暂时化解,师方正却感受不到丝毫轻松。这才是众人齐聚的第一天。 李南荣望了望垂首立在身后的天字院院主费振钟,道:“振钟,附近的人都撤了么?” 费振钟道:“都撤了,照主人吩咐一个也没留下。”李南荣叹口气道:“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 待费振钟走后,李南荣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外人,有什么提议大家还是尽管明言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唐门虽然不是什么大派但也是蜀中名门了,且算得半个东道主,唐健本人虽然相当自负但也知道自己年纪尚轻是以在这些长辈面前一直未敢开口,此时见李南荣发下话来便没再迟疑,问道:“除魔卫道也是我辈当为,只是,平天下当日下书情形究竟如何?还请伯父详细说明一下的好。” 第七章各逞计谋(第六回完) 李南荣沉吟不语似有难处,唐健又道:“这件事江湖上沸沸扬扬,流言四起,说法各不相同,有些更是荒诞不经,我想伯父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免得人心浮动再出什么乱子。” 李南荣仍在犹豫,师方正劝道:“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昨日便已来到,据师玉贞所说好友李梦梦不知为何居然下落不明,问起丫鬟也都推说不知,他听了心内也自不安,两家女主人是结拜姐妹他也算是个姨父不能不关心她的下落,正打算找个机会问下,此时看李南荣脸色似乎与此有关,便有此一问。 岳钟琪察言观色,看出事情恐非那么简单,似乎还颇涉私事,便说道:“若庄主确有不便,我等暂且退下,你和师先生是多年好友且算得姻亲,该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李南荣立即道:“这倒不必,唉,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一个月前,内子病逝,留下一子一女。头七过后,那天龙帮便潜入庄中杀了我三位院主,劫走了小女梦梦,并以此要挟逼我加入天龙帮,被我断然拒绝后恼羞成怒便派人送来了战书。” 任独行直气得火冒三丈,拳头一握,便要发难,忙又忍住,这里的可都是各派高手,自己能在房顶听到现在已经是侥幸了,不可莽撞。 却听下面唐健惊道:“梦梦被抓了?”神色间竟有了些慌张。唐门和白鹤庄当时均是蜀中名门,两家素有往来。 李南荣黯然点头。岳钟琪道:“那我们是否应当先救出令千金免得庄主到时投鼠忌器?” 李南荣断然道:“不必,一切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因小失大。而且现在敌暗我明,万一乱了阵脚,被他们趁机攻来就糟了。” 任独行心中冷笑,若不是此刻高手环绕我现在就取了你项上人头让你在那里口是心非。 师方正低头不语,何天庆道:“庄主能以武林安危为重,抛弃私情,的确难能可贵呀。”他说话抑扬顿挫的也听不出来是真心称赞还是讽刺。 大智毕竟是出家人心有不忍,道:“话虽如此,,总不能放着令爱不管,我看还是得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李南荣不语,师方正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梦梦也算是我的甥女,小女与她也甚相宜我看就让她带几个人去吧。”李南荣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岳钟琪见就这么说定,又道:“庄主可曾想过,平天下何以如此大张旗鼓张扬其势?” 李南荣默然良久,道:“总之不像是为了给我个下马威,天龙帮没有这种行事作风。”清明师太道:“只怕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掌门师姐正是想到这点才没有亲来。”说时看向在场诸人。 任独行暗里一惊,他此前也隐隐约约有过这种想法,现在师家精锐尽出,终南山那边便只有四怪把守,只怕…… 大智道:“贫僧离寺之时,大悲师兄忽然回山方丈便命他去镇守终南山了,师先生可以放心。本寺也还有两位大字辈僧人镇守,应该无碍。” 岳钟琪武英齐亦道:“敝派也有安排,当可无事。” 何天庆道:“敝派僻处边陲,平天下当不会劳师远征,哼,若他不识相,大漠风沙也够他消受的,到了昆仑山下自有敝派高手收拾他。” 神风清空亦有安排,众人又看向段志玄,却是各有所思。段志玄笑道:“小弟给他们唱了出空城计。点苍派内现无一人,他就是去了也是无功而返。” 武英齐讽刺道:“段掌门真可谓别出心裁了,竟想出了此等高明的计策,只不知平天下若占了你的老窝,阁下却向何处藏身呢?” 何天庆笑道:“可惜呀,平天下只怕还不会有您这样的大智慧,哈哈。” 任独行心下叹息,大难转眼将至,这些所谓的名门大派竟还有闲心在这里勾心斗角,不禁为师方正难过起来。 却听师方正插话道:“师某还有一个疑虑,平天下绝非易与之辈,算人算己,该能料到今日局面,那他为何还要这样做呢?最近几日,望这里赶来助阵的江湖人物,可是越来越多了呢。”清空眼前一亮,说道:“师先生是说,在这些人里面混进了天龙帮的人?” 师方正点头道:“怕是如此,老夫也是猜测,另外,听说最近蜀川附近的绿林道也结成了同盟,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岳钟琪道:“我也正有此疑虑,只怕这又是天龙帮暗中牵线搭桥的吧?” 清空这时笑道:“如此说来便不需疑虑了。贫道来时已跟掌教师兄谈过,我二人也是如此想法。那天龙帮两年前才遭受重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李南荣忽然站起,道:“我立即下令驱逐他们。” 师方正看着他,心中奇怪,这李南荣今天是怎么了?如此举动失宜,看来还是挂心女儿安危吧,伸手拦着他道:“不必,既来之则安之,还是不要惊动他们的好。” 岳钟琪亦道:“的确,只要将他们监视起来即可,这样他们就在我们掌握中了,放出去反倒是个麻烦。” 清空笑道:“只是这样还稍有不足,依我之见,不妨从他们身上套出天龙帮落脚之处,不单可以救出李大小姐更可以给平天下来个奇袭。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任独行首次领教这清空道长老谋深算的一面,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不禁暗自心惊。若是那时他对自己再多了解一些,恐怕自己就插翅难逃了吧。比起武力,毕竟这智力才是最可怕的呀。 唐健拍手道:“道长果然高明,但不知要如何做呢?” 师方正虽有玩弄阴谋的智力,却没有这个品性,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岳钟琪忽然断喝一声:“何方鼠辈,还不现身!”话音未毕,身形已经掠出了大门。 第44章 任独行大吃一惊,正要离开,忽然发觉岳钟琪针对的并不是自己,游目四顾,不知何时,对面的院墙上也趴了两人。 第一章第十三个人 屋内诸人一时全都奔了出来,向那两人跃去。 任独行向右一闪,如一团月光浮下屋脊,极乐指劲遥射而出。也不管打没打中,迅速撤离,心中却有些奇怪的感觉,刚才房内包括中途离开的费振钟在内一共一十三人,讲了话的却只有一十二人,此时跃出的也是这十二个人,剩下的一个却是怎么回事? 二人惊觉过来,起身要跑。 诸人仍在掠行当中,大智一马当先,无相劫指刚刚递出,便见一阵劲风过处,已经有一人扑通落地,另一人却是成功跑掉,不可能追得上了。大智略一迟疑,无相劫指闪电按出,点中那人后背。其余诸人也都赶上,将那人擒下了。 师方正回头望去,大开的门口,站着一人,头戴垂纱斗笠,身穿黑色长衫,脚下乌云履,腰盘缠丝剑。虽然看不到面容,师方正却总觉得他那身影依稀有些熟悉,当下他误以为是他出手帮的忙,正要谢过,那人却漠然转身回座位坐着去了。 任独行一路狂奔,将要出庄时忽听右侧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心中一动,向那声音来处奔去。 月光之下,一人舞动双刀与数名庄丁战在一处,任独行细看那人身影有些眼熟,身形一晃,如一片月光向着庄丁堆中倾泻而去。庄丁们目中一炫,叮叮当当一阵响后,任独行幻魔手轻晃几下已经卸了众人兵刃。 那人来到任独行身后,双刃敲击数下,发出一段极为悦耳的鸣声,笑道:“好听么?” 任独行放任庄丁退走,回身笑道:“好听,你来做什么呢?” 那人摘下面纱,赫然正是钟离梦扮的美妇,神色一黯,说道:“我是要来取回娘的玄火双刃,上次走的匆忙忘带了。” 任独行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庄丁们一会就要杀来了。” 二人刚要走,身后便窜出一个少年,看年纪比钟离梦还要小上一两岁,长得倒是极为粗壮,只听他喝道:“人可以走,把刀留下!” 钟离梦慌忙带上面纱,任独行揽着她只管继续前行。剑气破空声倏忽传至,直逼钟离梦后心而来。任独行猛然回头,反手抓向长剑。钟离梦知他这一抓的厉害,惊道:“不要伤他!”任独行略微一愕,拗断长剑,虚晃一掌拍向那人胸口。少年一惊,连忙退后避过,再看时,任独行已经展开浮光身法去得远了。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看清任独行的面容,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事情,看着闻风赶来的一众庄丁顿觉面上无光。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将明,二人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安寝。早饭过后,各路群豪全都聚在教练场上,饮酒的饮酒,划拳的划拳,白鹤庄对他们招待得十分周到,但任独行已经看得出来这内里的戒备已经明显紧张起来。他不喜热闹,和钟离梦回到住处后,后者担心的道:“他们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了吧?” 任独行道:“把兵刃藏好了,他们不会发现的。”钟离梦仍旧有些担心,道:“那他们这般动作不是为我们却是为谁?” 任独行叹口气道:“天龙帮的人很可能已经混了进来,今后行动小心些,别被他们当成天龙帮余孽错手杀掉才好。” “嗯。”钟离梦点了下头,忽然拉着任独行手臂笑着问道:“大哥是不是偷偷去见过玉贞姐了?” 任独行苦笑道:“我也想啊,可是不是时候。”钟离梦嘟起嘴,道:“我不信。大哥骗人。” 任独行正色道:“事到如今,我想最好还是告诉你的好,师姑娘可能并没跟你们说过,,在飞云庄的时候,我曾当着她和冯渊的面发过誓,今生今世只当她如妹,绝无他想,否则人神共弃。” 钟离梦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事情,黯然说道:“那你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任独行道:“我不想你误会,今生今世任独行就只是一个人,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钟离梦长出一口气,强笑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任独行叹道:“没有关系那最好,等杀了李南荣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钟离梦终于支持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任独行任由她尽情发泄,待哭声渐止,道:“今夜我一定会杀了李南荣。”钟离梦再次大哭起来,哽咽着道:“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我不杀李南荣了,我们这就走,我不要你离开我。” 任独行决然道:“不行,答应过的事怎么可以反悔呢?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了。”钟离梦露出少有的恳求神色,道:“就不能为了我反悔一次?” 任独行狠了狠心,道:“不能,仁智礼义信五常当中仁智礼义我已经谈不上了,至少留一个信给我吧。” 钟离梦知道再也无法挽回,勉强收泪道:“那这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你可以陪我到处走走么?” 晚饭过后,见钟离梦取出了玄火双刃,任独行道:“今晚你就不要去了,明天天明之前李南荣是死定了的。据我昨夜观察他并无死战之心,既然这样一旦事情危急必定会投降敌人。这样的人容他不得。” 钟离梦呆呆的看着他,心下凄苦,原来你并不是为了我才要杀他的。 任独行没有注意她的脸色,继续道:“最可气的,他居然信口雌黄说你被天龙帮劫走了,还劝众人不要救你。” 原来你心中还是有我的,钟离梦这样想着,放下了玄火双刃,神情恍惚的嘀咕道:“也许真的被劫走了反倒好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溅到双刃上碎成了数点泪花。刀身赤红,红泪数点,只可惜任独行视线被她遮住了,并没有看见。 “你说什么?”任独行只听她嘀咕了一声却没有听清。 钟离梦擦去眼泪,转过身,笑道:“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钟离梦见他神色不对,心中一震,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任独行嘿嘿笑道:“我会有什么事瞒着你?倒是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昨夜那个少年是谁呢?” “那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名叫伯虎,你不要回避我说的话,你要不说,今晚我是非去不可的了。” 见她神色坚决任独行知她性格料想无法隐瞒便道:“隐瞒什么倒真没有,我是怕会有危险,你也知道的,做这种事怎么会没有危险呢?” “危险?”钟离梦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说不出的寂寞难过,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天,生死关头也一起闯过了,你竟然还当我是外人?好好,苦涩的道:“如果你觉得危险今天就不要去了,我自己去,反正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也是没人爱没人疼,死了倒还干净,见了娘亲我也有个伴儿。”说时抓起玄火刃转身便走。 任独行忽然出指封了她两处穴道,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道:“我怀疑有人暗中操控一些,所有的事情都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就连平天下都可能做了人家棋子而不自知。”顿了一顿,看着钟离梦一双闪着求肯目光的眼睛,苦笑道:“昨夜那小院之中,明明有十三个人,人人都说了话做了事,唯独那个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而众人居然也都没在意。我虽然只在离去的瞬间匆匆看到了他躲在门边的身影,但敢肯定他心中的杀气远在我之上,可他却能将之藏的一丝不漏,若不是我修炼玄天经灵感异于常人,也要被他骗过。而且此人遮着面,从身形上看似极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一直弯着腰,论心计手段他也绝对做得出这种事,能够将自己身份心事一藏十几年,这个人太可怕了。只恨以我目前处境说出的话想必也无人可信,我今晚去刺杀李南荣,希望能够敲山震虎,给八大派一个警告。如果今晚丑时穴道解开之时我还没有回来向你交差,你就一个人离开这是非之地,放弃仇恨远走天涯吧。” 最后又笑了一下,道:“跟你相处这几日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的一段日子,那么我走了。”走到门边,停了一停,道:“其实,人不该太死心眼的,忘了我吧。”开门离去。 第二章暗潮汹涌 今夜不比昨夜,白鹤庄内已全面戒严,任独行周游数周无路可入,不得已来到天字院后面一处院墙下。昨夜二人遭到庄丁围堵,钟离梦便将任独行带到此处,由她幼时发现的这处破洞钻出。任独行旧地重来,心境却大异昨日。拨开草丛,俯身钻了进去,心想当日她一定也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吧。忆起与钟离梦相处的这段日子,心中暖暖的,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过了几处房间,忽见月光下一人心事重重的向后院行去,正是李南荣。 任天志心下疑惑,当此之时,李南荣分身到后院来做什么?紧紧跟了上去。后院静悄悄的,竟无一个守卫,任独行心中疑云密布,难以释怀。 不一会,李南荣转入一处小院子,任独行跟上,细看小院月门之上的刻字:钟离别馆。料想便是当年中原一串红钟离玉居处。略一思索,绕到院子后面,纵身上了院墙,在唯一一处亮了灯火的房子屋脊后面蹲好,凝神倾听里面动静。 李南荣似乎刚刚进屋,一女子迎接道:“老爷这么晚了还来?”李南荣笑道:“这两天烦心事太多,今儿抽空来看看你。”任独行忽觉这笑声怪怪的,不由心烦气躁起来。 女人媚笑道:“越老越没正经,不怕被你儿子撞见啊。” 第45章 任独行猛然明白过来那笑声怪在何处,心下又是一阵冷笑。 李南荣忽然叹了口气,道:“我把他安排在前院,这两天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开开心。”女人似乎抓住了李南荣欲图不轨的手,笑道:“不要这么心急嘛,你们父子这么轮番折腾,奴家哪儿受得了。” 任独行忍无可忍,先前只是听钟离梦说起他种种劣迹便已火冒三丈,此时哪里还忍得住,刚要动手,那女人道:“前面情况怎样了?奴家可真担心呢。”任独行也想听听,便暂时又忍了下来。 “哎!”李南荣丧气的道,“能怎样?那些家伙只会说大道理,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济得甚事!嘿,还是你好,温柔又体贴,即使是死我也想死在这里啊。”语气竟然十分的软弱凄凉。 “李南荣大概是预感到大限将至了吧,”任独行这样想着,“但是越是这样他就越容易铤而走险。” 女子又道:“老爷就不能想个法子不死么?” 李南荣颓然道:“大战一触即发,又怎能不死呢?天龙帮帮主以下还有六位八部长老,再加上那一直没人知道底细的神秘长老,光一流高手就有八位,若再加上二十四堂堂主,这差距就更大了。而我招来的这些人,又都各有私心,昨晚就差点自相残杀,下面那些人更是鱼龙混杂,据说还混入了天龙帮的妖人。要想不死,除非……” “除非什么?”女人急切的问道。任独行忽然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完全没有一丁点该有的慌乱,反倒有些兴奋,暗暗奇怪起来。 “除非你肯跟我私奔。”李南荣道。说时将女人按到在了床上。 女人喘息着道:“这怎么行呢,怎么说你也是一庄之主,怎能为了一介女子舍弃家业呢?” 李南荣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想活命要么逃走,要么就得向天龙帮投降,我不逃走的话毫无门路拿什么向人家投降呢?” 女子忽然笑了起来,神秘兮兮的道:“如果我说还有第三条路呢?” “嗯?第三条路?”李南荣忽然爬了起来。 女子也坐了起来,整理着衣服,道:“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抓了他们一个长老?” 李南荣猛地一拍额头道:“哎,你不说我倒忘了,哎,还是不行,那苦雨长老由八大派和师方正轮流看守着,我想放也放不成啊。” 任独行见他果然已生异心,跃下墙头,刚要进院,却听房内一男声阴恻测的笑道:“我可没叫你放了他哦。” 任天志闻声大惊,说话的赫然正是匿迹多时的阴显或者该说是乾坤圣手苏行健,也或者是那个所谓的天龙帮神秘长老枯木。 李南荣也是一惊非小,从床上爬起,讶道:“阴先生?” 女子嘿嘿笑道:“这便是我说的第三条路。” 李南荣有些不解,呆呆的看着阴显,后者笑道:“李庄主该称在下枯木长老。” 李南荣一惊更甚,道:“枯木?你……你就是那个神秘长老枯木?”说时也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哀求道:“长老救我。” 枯木也不理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女人身前,伸手摸上她粉颈,笑道:“冰儿辛苦了。” 那女子道:“洪冰儿为长老办事应当的。” 李南荣看着他们呆呆的道:“你们……?” 枯木阴恻测的笑道:“冰儿是我安排在白鹤庄上的,你没想到吧?”说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想要扶他起来。 李南荣这时稍稍安定了些,看着他那干枯得被火烧得乱七八糟的手,心里一阵犯疑,这天龙帮神秘长老会是这个样子的?也不敢造次,搭上他手便要起来,忽然一股绵力从那手上传来,脚下顿时一瘫,刚要摔倒枯木又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扶了起来。 枯木脸上挂满了笑容,李南荣这时看来却是如芒在背,额上冷汗直流,战战兢兢的道:“长老果然高明,深谋远虑,南容确实没有想到。”他已经不再怀疑枯木的身份了,只是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大了。 枯木道:“我来你这里也一年多了,先前你总算没有薄待我,你这庄里的机关我已经照先前所说设计完毕,大可派上用场了。你尽管使用。” 李南荣一听面如土色扑通跪倒,道:“不敢,不敢。” 枯木眉毛一挑,厉声道:“什么不敢!我叫你用你就用!记着,你只听命于我,其他任何人的令你都不要管,明白否?”李南荣俯首听命,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冰儿拉起枯木一只手抚着道:“那,可不可以让他也听我的呢?” 枯木忽然在她白玉也似的胳膊上咬了一口,闷声道:“不可以,你苦等了近二十年我怕你忍不住报仇心切那可就坏了我的大事了。” 冰儿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二十年都等过来了,我还会差那几天,算了,反正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就行了。逼死我父亲害死我母亲的那两拨人我一个都不要放过!” 枯木欣赏着她胳膊上自己留下的两排已经出了血的牙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转过头对李南荣道:“师方正怎样看我?” 李南荣道:“只是不太喜欢长老,并没什么其他的事情。” 枯木怒道:“这老不死的,总是看我不顺眼。这样吧,你今晚就把他杀了,算你头功。” “啊,这?”李南荣面露难色,为难道:“我和他武功相近,只怕杀不了他吧?若是有个万一,宣扬出来,那我……” 枯木指着冰儿,道:“你去帮他,事后伪装下现场栽赃给平天下就行啦。” 冰儿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明白过来,走过去紧攀着李南荣肩膀笑道:“今晚还望庄主再展神威呐,奴家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哦。”李南荣为难道:“她?” 枯木看着冰儿皱了下眉头,对李南荣道:“她怎么啦?不妨告诉你,她的武功是本座亲传,当不在你之下,担心什么!” 任独行冷哼一声,道:“只怕他们不能够!”说时,推门而入! 第三章失落的凤凰 枯木当时一愣,随即冷笑道:“原来是大少爷,干嘛戴着易容面具,两年不见,越发强壮了嘛。” 任独行看向李南荣,冷冷答道:“学生本事不济便只能藏头露尾了。嘿嘿,枯木长老也是一样健朗嘛。” 枯木脸色微变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任独行道:“梅仁兴,想必您老人家不会忘了他吧?他还说您老人家还有个名字,叫什么乾坤圣手苏行健?老师您可真是狡兔三窟呀,啥时候也教教徒弟这一手?” 枯木脸色铁青,本已难看的面容更加的丑陋不堪,恨恨的道:“这条疯狗,我看他是活腻了。”对冰儿道:“梅仁兴刺杀师方正失败,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你们办完事之后,你立即启程去杀了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他与你父亲有些交情,又一直在尽心为你爹报仇,但是此人已经成狂若不早除只怕祸患无穷。” 任独行不由一愣,看着冰儿道:“你爹是……?” 枯木看着他,冷笑了下,道:“看来梅仁兴都跟你说过了,不错,她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不过梅仁兴可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嘿嘿。” 冰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任独行心下一阵难过,长出一口气对枯木道:“老师打算怎样对待我呢?两年多前,您不辞而别可累得学生我没睡过一天好觉。今日见面怎么也得让学生孝敬您一下吧。” 枯木打个眼色示意冰儿李南荣离去,任独行伸臂拦在门口,道:“慢着,不妨让他们也见识一下武林至宝玄天经的真面目。”要以一敌三他实在没有胜算,但若就这样放二人离开,师方正对李南荣毫无防备恐怕真就会遭了毒手。 二人闻言一愕,看向枯木。后者嘴边飘出一丝冷笑,道:“你要把经书送我?” 任独行笑道:“没错,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杀了他!”说时把手一指李南荣。 枯木看着他忽然笑了,道:“这倒也划算,你动手吧。” 李南荣大惊,道:“长老,你……” 枯木冷冷的道:“以你一条命换来至宝玄天经,你也该瞑目了。”冰儿见机退回枯木身边。 任独行提起一掌,对李南荣道:“久闻白鹤庄李南荣掌法天下无双,小侄今日倒要领教一下。看掌!”忽然拍出一掌,正是一记玉碎。 李南荣迫不得已使动生平绝学鹤翔掌奋力迎击。 枯木忽然冷笑一声,脚步一滑,双掌连环拍击,掌掌不离任独行背心大穴。任独行乍觉身后劲风袭体,左掌去势仍旧不变,右手一记幻魔手直向漫天掌影抓去。 啪啪!数声响后,任独行倒退一步,右手幻魔手顿时消散,却是被枯木变掌为爪抓住了整条右臂。李南荣倒退三步,后背正好撞在了门上。 任独行大喝一声,幻灭真气沿着手臂向枯木传了过去。后者沉声道:“你们二人还不开走,杀了师方正再来见我。” 冰儿略一颔首抢在李南荣之前跃出了大门。 枯木笑道:“你不要枉费心机了,你这一招只对那些心有所憾仍有牵挂的人有效,对我没用。嘿嘿。” 任独行也吃了一惊,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活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遗憾一点牵挂也没留下?当下道一声“未必”,左手食指轻弹,极乐指劲直射枯木小腹。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无法闪避,枯木只得松手跃开,一跃撞出了门户。任独行急忙追出,枯木已在数丈之外向前院奔去了,略一犹豫,立即追了过去。 第46章 周围的庄丁听到响动也警觉起来。 不知不觉间,二人间的距离已缩短至半丈,任独行食指弹出,极乐指劲劲射而去。 枯木不声不响,袍袖一挥便将指劲消灭于无形,自己则突然一跃纵身进了一处高墙。任独行想也不想随即也跃了上去,却立即吃了一惊,不但枯木严阵以待,何天庆,段志玄居然也已等候多时。 二人更不答话,两柄剑同时递出,配合枯木对他展开了严密攻势。正在四人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墙头上忽然又跃下一人,直奔位于墙角的木桩而去,在相隔一两丈的空间,撮指成刀,唰的劈出,凌厉无匹的手刀刀气立时便割断了木桩上捆缚苦雨长老的绳索,来人竟是天龙帮帮主平天下! 师方正父女以及冯渊突然从暗处跃出,挺剑直刺过去。平天下凌空俯视着三人,微微一笑,将手一挥抛出了数枚烟雾弹,灯火通明的小院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后迅速过去扶起苦雨,刚要飞身离开,那苦雨忽然抬起头来,从袖里刺出一剑,正中平天下心口。 平天下身子微晃,手臂倏地一翻啪的一声击碎了那人肩胛骨。那人一击得手却不料匕首抵在对方心口竟刺不进一分一毫,正惊疑间肩上剧痛传来闷哼一声昏死了过去。平天下毫不迟疑卷起那人身体飞身跃上墙头离开了。 枯木听得墙上响动料想人已离开,叹口气,也懒得恋战虚晃一招纵身上了墙头,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绝不能放你走,任独行强行震开何段二人,展开浮光身法,却舍了枯木向平天下追去,恍惚中似乎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也没有在意! 此时,师冯三人方才驱散烟雾,小院当中已经空空荡荡,没了半个人影。就连何段二人也紧随着枯木离开了。 冯渊急道:“怎么办,师父,大师兄他……哎!早说了我来的。” 师方正勉强镇定下来,道:“先不要慌。你立即通知费院主严密封锁各处下山通道,再请他加派人手四处查探一下,务必查出平天下的落脚点,希望剑铭能够撑到我们到达的一刻。” 冯渊去后,师方正环顾小院,见女儿站在墙角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不要担心,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是他,真的是他。”师玉贞喃喃自语着,摊开手掌向师方正道:“爹,是他来了。”泪水不可遏止的倾泻了出来。 师方正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黯然道:“是凤佩。看来江湖上所传非虚,他的确练成了玄天经,卫清没有撒谎,杀害你卫伯父一家的真的是他,可惜我还不肯相信。”不由心痛如绞,两年前我真该不顾一切带你出来,咳! 师玉贞扑到父亲怀里,痛哭着。“爹,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不会放过他的,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的,我不要他死啊!” 第四章爱恨来去匆匆 庄子东侧是一大片的茂密丛林,时值四月,新的树叶还没长出,旧的叶子也还没腐烂,厚厚的堆得到处都是,被风一刮漫天飞扬,别有一翻苍凉景色。 任独行追到这里的时候,平天下已经没了踪影,厚厚的落叶上血迹斑斑,仅留下了一番激战后的痕迹。任独行循着血迹一路追踪,在一处山头见到了委顿在地的苦雨。他的双肩四肢,每一处有骨头的地方都被击得粉碎,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任独行感到一阵揪心的刺痛,那个一副温文尔雅神仙姿态的平天下竟会下如此毒手!他又怎会失手呢?难道是阴显?心中那个蒙面人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应该是两年前便来到这里了吧?根深蒂固,怕是说了那帮人也不会相信了。 苦雨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任独行揭下面具,蹲下身去检视起他的伤口。苦雨看着他忽然说道:“是天志吧?不用看了,平天下的天龙拳是不会失手的。” 任独行没有惊讶他为何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只是心却直沉了下去,伸手到他面上,小心的揭去了一层面皮,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正是任独行初遇师玉贞时曾经扮过的师方正长子师剑铭! 师剑铭观察了他好一会,微笑道:“果然有他们说起过的那种感觉呢,是我那妹妹喜欢的味道,而且看来也成熟些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到这里咳了数下话锋一转道:“替我杀了平天下!” 任独行呆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本来他也没有理由必须得跟天龙帮对抗,但是现在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会的!” 师剑铭又道:“最重要的,也是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妹妹,她虽然一直不肯承认,但谁都看得出来她从来都没能忘记过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吧,不要再在江湖上乱闯了。” 任独行沉默了,不一会苦涩的道:“我也想啊,可是,她和冯渊……” 师剑铭摇了摇头,微笑道:“那个做不得准的,她只是想要欺骗自己罢了,而且二师弟也还没答应。只要你能回头,我们师家愿意为你以前的作为承担一切责任。” 任独行明白一心为了妹妹幸福着想的哥哥的这句话的含义,为了这个师家上下只怕是不惜要身败名裂了,只是这份厚意不是自己能够承受得起的,这恐怕才是她在想的吧?他本想拒绝,可是看着师剑铭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却只能点了点头,他伤得太重,只怕…… 师剑铭见他答应了,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眼神中闪过些许不舍,叹道:“大哥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今天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我本不该求你这么多的,但是大哥已经没办法了,虽然有些难为你了,但还是得求你,杀了我。” “什么!”任独行惊住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道:“可你的伤不一定就严重到那种地步啊。”他知道这恐怕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 师剑铭苦笑道:“即便不死又能怎样,我四肢骨骼已经尽数碎裂,经脉也已经快要断绝,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如果是你,也会只求速死的吧。” 杂乱的脚步声从庄园方向传来。 任独行站起身向丛林深处走去,眼角含泪挥手弹出了一缕指风,师剑铭说的对,如果是自己此时也会只求一死。 身后传来师剑铭最后的一声呓语:“好想见一见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可惜……”就此没了声息。 任独行愣了那么一下,眼泪忽然不受控制了,平天下,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任独行在远处消失的时候,清空清明神风三人正好赶到,前面两人连忙检视起师剑铭的伤处,均自摇头,师剑铭已经无力回天了。 神风默默的看着他们做完检视,转过身的时候,露出一丝极端难明的笑容,月光映照下的他的脸色诡异至极! 任独行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在山林深处肆意横行,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这到底算什么! 正在他无处发泄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了?”那人问。 任独行抬头看去,却正是那晚既没说话也没做事的那第十三个人。但见他头戴蒙纱斗笠,脚踏乌云履,一身黑色装扮在这个黑夜里居然也会分外扎眼。两个人遥相对峙着,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那人道:“跟我来!”随后便向来时右侧林内跃去,身法之快比之任独行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独行依然感觉得到他心底那极力压制着的狂热杀气,这个人究竟拥有着怎样的经历竟然连我也会对他如此敬畏!即便如此,他仍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敌意,他没有再犹豫立即跟了过去。 那人将他带倒一处石丛,指着一块巨石道:“他就在石后。”任独行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闻言绕到石后,李南荣正团作一团堆在那里,死状之惨,令人作呕。 那人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任独行对李南荣的死倒没啥感触,自己本来就是来杀他的,只是想起枯木对他的命令,脸色大变,惊道:“师,师庄主他……” 那人道:“放心,师方正没事。不过,却有人再打你的主意,你自己小心了。”说完转身便要走。 “且慢!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这个问题任独行不能不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却不必急于这一时。呵呵。”他没有回头。 任独行摸不清他深浅,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问了。不过,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阴显或者说是苏行健其实就是天龙帮八部长老之外的那一位神秘长老枯木。你们最好小心他些。”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苏行健,哈哈,如此一来,戏子就全部到齐,好戏就要开始了,大家敬请期待吧。”, 第五章再见周浪 任独行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丑时初刻。刚要推门进房,心中忽现警兆,略一迟疑,左手暗扣极乐指,右手才去推门。却见对门一张桌旁正大大咧咧的坐着一个人,竟是多时不见的狼山二当家周浪! 周浪一看他回来了,大笑道:“兄弟你总算回来了,这妮子是谁,够泼辣的?” 钟离梦正斜倚在床头,见任独行回来面上欣喜似乎想要起来却没能动得了,听见周浪说话又恶狠狠的瞪着他,怒道:“你又是谁!哼!” 任独行心底的愁闷稍稍冲淡了些,笑道:“二哥还是那么硬朗。”在周浪对面坐下。 第47章 周浪笑道:“兄弟也一样嘛,嘿嘿,小姑娘,你答应一会不骂我我就给你解开穴道。”伸指就要给她解穴。 “不要碰我!”钟离梦怒道。 周浪一笑缩手,瞟向任独行,笑道:“兄弟,看样子,她是只准你碰了。”说到碰字是特别加重了声音。 钟离梦也不傻当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一张俏脸一下子羞得通红,兀自怒道:“你嘴巴安静些,揍你!”心下却是有些高兴的,眼角偷偷瞄着任独行。 周浪虽是粗人毕竟年长看到这里哪儿还看不出来钟离梦的心思,心下也自高兴,我这兄弟一生孤苦若能有个人如此待他我也就放心了,若是那个人也能有这般福气我就是现在就死了也能瞑目了,嘴上却仍要逗她一逗,道:“那你就这样坐成老闺女吧,哈哈,我这点穴手法可是全天下只此一家哦。”说完在任独行耳边低语了几句。 方才周浪进门不见任独行便向钟离梦打听,不想钟离梦穴道才解刚能活动,正恼恨任独行舍她而去,忽见周浪大摇大摆闯了进来一肚子闷气便尽数发泄到他身上了。那周浪是个粗鲁之人,哪里管得了许多,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摆平了扔在床上。钟离梦见他如此凶恶,怕他再对自己做些啥事,例如“碰碰”,便再也不敢说话了。 任独行走到床前,钟离梦道:“慢着,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让你解。” 任独行叹口气,辉指点了几点,道:“什么事,说吧。” 钟离梦见他如此爽快,站起笑道:“不许再甩下我。” “我还要在这里耽搁几天,脚长在你身上,随便你吧。”任独行淡淡的道。 钟离梦此时已经猜到了周浪的身份,见任独行故意回避问题,过去拉着周浪的胳膊道:“好二哥,你帮我劝劝他,劝好了我便饶你。” 周浪瞪着她,道:“哪有这样求人的,不干!” “你敢!” 周浪有意逗她想要冲淡一下任独行的愁绪,见任独行无动于衷,这才正色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这么难看。”钟离梦也正想问问,便走到一边坐下了。 “既然二哥在此,那么想必狼山的兄弟们都到了?我想问问二哥,你们绿林道的联盟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浪道:“我是先到了一步,其他人要明天才能赶到。我今晚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的,但是前些时候出来打探消息的兄弟回来报说你也在往这边赶路,我跟大哥一商量,可不能让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起来,教别人笑话,便连夜赶来通知你。如今,不单是蜀中,全天下最强的二十八股绿林势力已经有二十四家加入了联盟,想要趁着八大派和天龙帮火拼之际将两边一举扳倒,重树绿林军当年的风采,而后同时举事杀入东京汴梁城,推翻那个昏君。天龙帮想必你是不会帮的,那八大派自古以来便屡次与绿林为敌,所以这次我们打算先发制人,兄弟可最好不要让哥哥们为难。” 任独行苦笑道:“八大派会如何本来也与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想问问这都是兄弟们的意思?” 周浪啐道:“我们倒没那么大野心,不过就像大哥说得那样,那烟霞岭的李青云是大蜀王李顺的后人,能够在报仇雪恨的同时建功立业也不错啦,而且,大乱之后,究竟坐上那个宝座的是谁,还不一定呐,嘿嘿。” 钟离梦直惊得目瞪口呆,这时才道:“造反?你们也太大胆了吧?” 任独行却稍稍松了口气,道:“幸好只是这样,不然可就麻烦了。” “兄弟什么意思?” 任独行道:“敢问二哥,你们这次的主事者是谁?” 周浪道:“就是李青云,蜀川一带由他主持,其余各地还有三位。”任独行忽然冷笑道:“只怕在这之上还有一个帮主呢。” “什么帮?”周浪也震惊了。 “天龙帮!”却是钟离梦说的。 “什么!”周浪颓然坐倒。 任独行道:“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便有此怀疑,昨夜我夜探白鹤庄,八大派也是一样想法。天龙帮两年前才受重创,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恢复过来还要与八大派在明处对阵?兼且他们行动诡秘,怎会不知你们虎视在侧?若明知不可还要为之,那就只能说明,这出闹剧从来就没有坐山观虎斗的一方。” “如此说来,我们还有虎山的三位兄弟都被他给卖了!”周浪咬牙道。 “虎山?” 周浪回复过来,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兄弟了,你可知众兄弟们的出身?”任独行摇头不知,周浪正色道:“我们虎狼二山十位当家的均是当年地虎门的后人,魔教上天龙下地虎想必你也知道,可是十几年前他们却不顾同教之谊偷袭我门,致使我一门尽遭屠戮,只有我们十个孩子被一位至今仍然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所救,萧郎他们几个年幼的连路都还不会走,大哥的一条手臂也是在那时被生生砍断的。”说完看着任独行一语不发了。 任独行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魔教正派在我眼里并无区别,玄天经上说是非不可断,佛魔不可论,我认为是极为有理的。倒是目下形势,二哥打算怎么办?”当年师卫李三庄主正是趁着天龙帮南下围剿地虎门之际盗取的玄天经,因此周浪说出那番话来他立即便明白了。 周浪叹道:“我想跟大哥商量一下,尽快带领兄弟们撤走,希望能在路上遇见。还得通知其他各路同道,有平天下在背后搞鬼我们没必要蹚这趟浑水,但愿还来得及。你呢,作何打算?” 任独行道:“我和,我和钟离姑娘也得走了,今晚闹得太大,我的身份只怕已经暴露,虽然很想留下来帮终南师家一把,但是见了面恐怕只能刀剑相向了。”消息已经传到,他们应该会有对策吧。但是想起那个黑衣人临走时候的说话和那狂乱的笑声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钟离梦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浪道:“听说昨夜里面不太平,也是你们俩搞的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今晚闹得有点离谱了,明天全庄势必会有一场大翻检。”周浪眼睛一亮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兄弟们可以走了呢。” 钟离梦担心的问道:“李……李南荣……” “死了,不过不是我杀的。” 钟离梦取出玄火双刃抚刀而泣,心下也不知是欣喜还是伤悲。 “究竟怎么回事?”周浪问道。 任独行摇头道:“详情我也不知道,哎,说来话长。当年飞云庄内曾有一位先生,专门负责教我们读书,后来,后来飞云庄毁灭的时候此人正好不在庄内。去年我遇上梅仁兴的时候,从他口内得知,原来此人便是天龙帮内最神秘的枯木长老。” 钟离梦忽然问道:“此人是不是叫做阴显?”任独行点头,钟离梦又道:“此人两年前来投奔李南荣,立即就受到了重用,只是师伯父好像很不喜欢他。难道李南荣的死与他有关?” 任独行道:“今晚我二进白鹤庄,恰巧撞见李南荣与他儿媳鬼混。”眼光不自觉的望了望钟离梦。 钟离梦道:“是我大嫂,我弟弟才几岁离成家还早着呢。” 任独行继续把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见周浪一直一语不发,便问:“二哥可是想到了什么?” 周浪迟疑了下,说道:“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枯木有些在意。嗯,看你神色凄苦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钟离梦隐约猜到了些,问道:“与玉贞姐有关?” 任独行略一点头,想周浪道:“二哥还是早些回去与大哥商量下对策吧,小弟的事情我自会料理。” 周浪晓得他是不愿当着自己的面说那“玉贞姐”的事,笑道:“那好,大家就此别过。” “等等!”任独行忽然想起一人,问道:“二哥可知道老油子?” 周浪不由浑身一震,失声道:“你见到他了?”满脸的惊骇之色! 第六章张护前篇 任独行没想到周浪会有这么大反应,正色道:“见倒是没有见到,不过要是当时没有大悲僧在场估计就见到了,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二哥竟会如此神色?” 周浪松了口气,任独行在剑阁鏖战大悲僧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当下道:“你小子也还真行,大悲和尚都留你不住。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一句话,千万不要惹上老油子,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江湖传言大悲和尚穷尽毕生精力游历四方为的就是追猎此人,如今岁月蹉跎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了,大悲也已九十多岁却仍旧奈何此人不得,你可以想见此人有多可怕。” 任独行当然知道他的可怕,咂舌道:“当日我在乌龙岗杀了他的两个兄弟挨过他一记飞剑,人还未露面,便把兄弟击退了数丈远近,不过据我看来此人似乎相当惧怕大悲和尚却不知是何缘故?”想起两人当日的言语,那六十年前未竟之约究竟会是怎么回事呢?六十年前江湖上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诶?想到这里心里陡地一惊,六十年前?玄天经出世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忆起当日提到玄天经时大悲的神色,莫非却是与玄天经有干系? 周浪可不知他的心思见他言语间似乎有些轻视这老油子,提醒道:“那可未必。兄弟可知来年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洞庭湖上将会有一场恶战?” “恶战?谁和谁?”任独行不由问道。 周浪道:“老油子和大悲僧!事情就在前几日发生的,据说是老油子突然向大悲和尚下的战书,如今外边沸沸扬扬都在议论呢,只是此间大战在即少人议论你又素来独来独往才会不知。 第48章 要是老油子真的惧怕大悲和尚会向他下战书么?依我看,那时他之所以不现身,只是为了来年的决战在做布置。不过,照你说的,乌龙岗是李沧州的地盘,啥时候轮到他管事了?啊,莫非剑阁已经易主了?” 任独行苦笑道:“看来我是有些轻视他了。嗯,乌龙岗的确应该是易主了,嘶,若是这样,作为绿林的一员那老油子刻下不会已经到了这里吧?这可麻烦了。” “会不会是他?”钟离梦道。 “谁?”周浪问。 钟离梦看向任独行,后者明白过来,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老油子既然是大悲追猎的人,八大派又怎会和他站在一起呢?”见周浪完全摸不着头脑解释道:“昨天晚上我夜探白鹤庄曾见一名黑衣人与八大派在一起议事,那人不知为何始终未发一言。今夜也是他指引我找到李南荣尸体的。老油子的声音我记得,差别太大了。” 周浪的脸色却变了一变,问道:“那人可是头戴垂纱斗笠,脚踏乌云履,腰间缠一软剑?” “二哥怎么知道的?”任独行纳闷道。 周浪忍不住呵呵苦笑,说道:“看来兄弟们是走不了了。不瞒兄弟,那人可不是什么老油子,他是咱们虎山的三当家张护,咱们虎狼二山七狼三虎,他可是虎中之虎!不过,张三哥的这个身份外间并不知道,兄弟还须保密哦。” 任独行亦苦笑道:“原来威震全川的侠盗张护竟会是虎山寨里的大王!不过八大派竟会和他站在一起也算难得啊。” 周浪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说道:“三哥定是在筹谋着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委曲求全。他昨夜可曾说过什么?” 任独行也嗅出了事情的不寻常,皱起眉头想了一想,昨夜张护离开时的笑声一下子就揪住了他的心,那笑声他终生难忘,曾几何时,他也曾那样笑过! “三哥说,戏子全部到齐了,好戏就要上演,要大家敬请期待?” 钟离梦立时无语,又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这都认识的什么人啊…… 周浪也愣住了,这什么意思? “他是在我说了阴显也叫苏行健就是枯木之后那样说的,嘶,三哥似乎认识苏行健?” “苏行健?你是说枯木就是苏行健?”周浪一惊站了起来抓着任独行的胳膊问道。 任独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点了点头道:“是啊,二哥难道也认识他?” 周浪却什么都明白了,一拍大腿,叹道:“坏了,这下要出大事,三哥怕是想要单挑天下群雄了,咳!二十多年都忍过来了,怎就差这一时呢。”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任独行钟离梦二人脸脸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浪叹完,说道:“三哥这次怕是没想活着离开白鹤庄了。那苏行健二十多年前曾是我地虎门的一门长老,却与门中圣女相恋,生下一子便是三哥。这事后来败露,二人便逃了出来,谁知中途却被八大派盯上。那苏行健事先得到消息跑掉了,圣女被八大派重伤后被抓回总坛。当时门主震怒,将她捆在火神台约定七日后火刑处死,他本意是想引他出来,不料七日转眼即过,苏行健却始终没有露面,三哥便眼睁睁看着伤心绝望的母亲在眼前被活活烧死。数年之后,天龙帮攻入我总坛,当时带队的便有那苏行健,那时他却少了一只眼睛,身上也似乎被大火烧过的样子。我们谁都忘不掉那日他那疯狂的样子,他瘸了一条腿却仍旧上蹿下跳一路狂笑着杀来,那比哭还要刺耳的笑声成了萦绕我们十个人一生的梦靥。最后随着大殿的轰然倒塌他和曾经的门主一起葬送在了漫天的大火之中。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有三哥这些年来一直飘荡在外苦苦追猎着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就是枯木的话,这一切的一切只怕从一开始便只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了,哈哈,这可真是太美妙啦,我们都算是什么啊。” 任独行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泪花,心下也是一阵揪心的刺痛,如果苏行健就是枯木那么从一开始他便只是一名天龙帮在地虎门的卧底而已,就是这样一个卧底却搅得地虎门天翻地覆,也难怪那时张护会有那样的狂笑,还有什么样的背叛会教人感到如此绝望如此讽刺?相比之下。自己受的那些苦却又算得什么?只是…… “既然如此,三哥该是认得那枯木的啊,阴显现在就在庄上,他怎会到我提醒才明白呢?” “这个我想我知道,那阴显自来庄上便闭门不出,除了李南荣和师伯父再没人见过他。”钟离梦心下也是难过非常,却总觉得那枯木最后的疯狂似乎也并非全无真情,这其中只怕还有什么隐情。 “如今,三哥怕是已经失控,我得赶紧回去联络两位大哥商量对策。兄弟,你们也赶快走吧,发狂了的张护是没有人能够制服他的,不要被误伤了才好。” 第七章张护后篇(本回完) 周浪走后,二人便也收拾行装悄悄离开了白鹤庄,在庄子东侧的一处密林里暂时藏了起来。如今师剑铭死了,李南荣也死了,外庄虽然离内庄很远,但是很快也会搜查到这里的。 钟离梦此时方问:“玉贞姐怎么了?” 任独行道:“她没事,是他大哥师剑铭。昨晚他扮成了天龙帮被擒的苦雨长老,与师伯父布局擒杀平天下,不料被我和枯木搅和了,以至于平天下出现时师伯父和冯渊他们没来及配合,结果在刺了平天下一剑之后,师大哥便被擒走了。也真奇怪,那平天下心口明明挨了一剑竟然没事。” 钟离梦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和枯木后来到底怎么回事?”任独行便把夜里之事叙说了一遍,道:“总之师大哥是因我而死,我得给师伯父一个交代。” 钟离梦叹道:“也不能全怪你。只是事情会不会太巧了?枯木怎就偏偏把你引到那里了?要说天龙帮真的要救那苦雨,枯木不会不知道啊,怎么还要引你去那里横生枝节?你不是说怀疑有人暗中操控一切么?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枯木?我总觉得他当年那些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任独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道:“你是说他是故意引我去那里的?”联想起昨夜在后院小屋里的对话,猛然醒悟,笑道:“哈哈,原来如此,那枯木怕是要造反了。” “嗯?”钟离梦这回倒是不明白了。 任独行也没解释,只是道:“师伯父的调包计只怕一开始就被枯木识破了,他却将计就计来了个借刀杀人,想要借师伯父这把快刀杀掉平天下,只是原先他可能并没多大把握。等到我出现便想把我引过去帮师方正一把,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何天庆和段志玄,嘶,不对啊,这条计策为求成功师伯父理该不会传扬出去,那苦雨是被各派轮流看守的,各派之间又互有嫌隙,不到自己轮值时间应该不会过来插手,这两个掌教却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肯定有古怪。” 钟离梦头都大了,本来只是来杀李南荣的,没想到却弄出这么多事来。现在李南荣虽然死了,但是他们却也离不开了,张护还陷在庄内,不把他弄出来,大哥又怎会离开?而且还有师家,哎。 “今夜我还要再探白鹤庄,不论如何,要和三哥见上一面,还要搞清那两个人的问题,如果还弄不明白,明天就是四月十五了,我们怕是就要大难临头了。” 钟离梦明白,抓着任独行手臂道:“这回不要再抛下我了,好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好怕。” 任独行戳了下他额头,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怕的。我答应你就是,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不过,今晚我们还是得分开一会。” “你又要抛下我?”钟离梦警觉的问道。 任独行笑道:“怎会呢?我要你去给二哥他们传个信,请各位哥哥严戒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必要的时候,请他们带人攻打内庄,弄不好我和三哥会先和八大派交上手,也保不准天龙帮不会提前下手。” 钟离梦犹豫了下,点头道:“好,我会照你说的做,但他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攻庄呢?” “我会用狮子吼通知大家的,吼声从哪里传出,就打哪儿。” 当夕阳落下的时候,钟离梦一身红妆也在远处消失,任独行看着那落日红妆渐渐消没,低低的道:“不要怨我,二哥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也一定会替我照顾好你。” 当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消失了,一条孤独的身影掠入了白鹤庄的高墙之内,天地为之一凉。 任独行没有戴面具,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他径直来到前两次到过的小院,在门口静静的站立着,杀气在一瞬间传遍了整个院落!一路上围着他的庄丁们咋咋呼呼却没一个敢动手,此时不禁又退了几步出去。 张护既然已经下了那样的决心,那么无论怎样他都不会主动离开这里的,任独行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这样了。 屋子里走出几个人,认识的只有张护。任独行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张护的黑纱上。没有人说话,张护的目光从纱布里面传了出来,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时间静止了片刻,张护缓缓的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一黄衫少女轻声呼道:“不,不要去。” 张护略微一停,转过身对少女招手道:“你过来。” 少女依言走了过来,张护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揭开我的面纱么?来,我只许你一个人看。”说时,牵着少女右手来到了墙角。 任独行默默看着,嘴角若有若无的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一刻,张护那充盈的杀气似乎也收敛了些。 第49章 少女轻轻的揭开了面纱,惊呼了一声。张护似乎笑了一下,道:“吓着了?” 少女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一时竟忘了说话。 张护放下面纱不再看她,向任独行走去,边走边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有胆硬闯上来,哈哈,不错。跟我来吧,他们正等着你呢。” 张护在前,任独行在后,向一处大大的庭院走去。一路上不时有些庄丁聚拢过来,看见张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庭院在望的时候,张护道:“明天就是决战之日,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怕有个万一这一夜便在那广场上一齐看守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刀杀了不就完事了。” 任独行摇头苦笑,八大派怕是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吧,当下说道:“三哥不问我来做什么么?” 张护的身影顿了一下,呵呵笑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啊,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好了,三哥不会妨碍你的。” 任独行一怔,问道:“那么三哥自己的事情呢?” 张护苦笑了下,说道:“不会有妨碍的,咱们是一条路上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结果都不会改变的。我想你应该明白,他们已经不可救药了。” 任独行默然无语,自己这次是否真的草率了? “还有,那个人,枯木被抓了。”张护淡淡的说道。 下回第八回:风云变去留皆错,肝胆裂爱恨无由 第一章再见 “枯木被抓了。”张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任独行感觉不到他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二哥,也许我们都错了呢,三哥并没有失控,失控的怕是我吧,我只是在找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去死的借口。 院中人山人海,枯木苦雨两人分别被捆缚在两侧的木桩上。苦雨面色憔悴,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折磨。而枯木那张丑陋的脸上则是一脸的蔑视嘲笑,见到任独行进来眼角也只闪过了一丝些许的惊讶和黯然,或许只有他猜得到他这次来的用意吧,对于张护他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张护扫了他一眼,目光也没有多所停留径直向台上走去。 虽然竭力避免特意克制,任独行的目光终于还是在劫难逃的落在了师玉贞的脸上,两年了,你也变了呢,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一脸纯真的无忧少女了。你哭了,为谁?是为我么?想起师剑铭临终时的嘱咐,心下一片苦涩,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这承诺就待来世吧。 师玉贞也正看着他,一身素白丧服,双目红肿,显示着已经发生的一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你为什么要来!此刻最难过的怕是只有她了。然而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个字:“你……”她向前迈了一步,本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这形势,她只能又退了回去。已经不是两年前了,一切都晚了。 任独行看见了她的举动,嘴唇动了几下,一句话也没有。什么也不必说了,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就这样吧。 八大派的人都在这里了,他们事先收到了消息,在台上冷冷的看着下面,李南荣已死,长子李倍年幼,大局便交给了师方正这个亲戚主持,在他右侧是李倍,左侧则是少林的大智,其余人等各依次而坐,张护来到岳钟琪身边的一张空座上坐好,后者见他来到点了点头,似乎那个座位就是为他准备的。 任独行在两丈外的台下站好,一副心神仍旧放在师玉贞的身上。一柄断剑借着众人身体的掩护缓缓刺了过来,在他身后不少人都看见了,没有一个人出声,这是天经地义无可辩驳的,他们认为。 冯渊看看师玉贞,看看任独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神风道长坐在大智之下,见了任独行,喝道:“任独行,你所为何来?” 任独行仍旧迷失在那失魂落魄之中,闻言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警醒过来,立时便觉到了一股寒气从后逼来,迅速翻转手腕抓了过去。 他这突如其来的出招惊动了许多人,也惊呆了许多人。持剑的那人来不及闪躲,已经被幻魔手抓住了手中断剑。 “不要!”却是师玉贞。已经有太多的鲜血了,已经够了,两年里她失去了太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任独行也为了自己,她不能不出言阻止。如果说这里还有人能够阻止他的话,那个人无疑也只有自己了。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任独行见了那人形貌立时一呆,待听了师玉贞的呼声,微微一笑,封住了那人可能继之而来的攻势,说道:“钟离,不,你姐姐就在庄外,去找她,她会告诉你一切的。” 那人一呆,见攻不过去,闻言说道:“真的?” 任独行点头道:“真的。” 那人掉头便走,没有犹豫。 神风站起身道:“久闻玄天经精妙无匹,却没想到竟能空手持白刃,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呐。” 冯渊凑到师玉贞耳边,低声道:“见机行事。”师玉贞身体一晃,看向任独行的眼神无奈又凄凉,事到如今除了死战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么? 任独行看着她,见她神色间充满了怨怼似乎在质问:你为什么要来,你一来我那最后的梦便也碎了!他看懂了,苦涩的道:“我来,只想说明几件事情,说完我就走。”不过,也许也不需要我说了呢,枯木已经被抓,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只是他们不会放我走的吧,虽然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可是死在你的面前却要你怎么办呢? 他始终面对着师玉贞,仿佛只是在回答她一个人的问题,这情境还是那么的熟悉啊,两年前不就是这样么?师玉贞回忆着那时的情景,心底依稀有了答案,如果两年前我能明白你的心思,今天便不会这样了吧?如果现在我跟你走,你愿意就此收手么? 神风的脸色绝对不好看,他两次向任独行说话,任独行都没有搭理他,这令他十分难看,正要发作,任独行扬声道:“我要说明的的第一件事情,这很重要。” 李倍忽然邪笑道:“那在你告诉我们那件事情之前,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呢,这同样也很重要!”立时引起台下一片哄笑。 任独行没有生气,转过头看着他微笑道:“可以。”无论怎样,就算为了师玉贞,今天也不能死在这里。 李倍倒是一愣,照他对任独行的理解他该早就暴走了才对,无奈下灵机一动,笑道:“你把我二妹藏到哪儿去了?”他本来就没问题要问,只是看任独行进来后一直旁若无人有些气恼故意找事罢了。 师方正诸人一起皱起了眉头,李倍这不纯粹胡搅蛮缠么?也没个刚死了父亲守丧的样子。 何天庆段志玄交换了个眼色,前者道:“有什么话快说,不要啰嗦。” 任独行道:“飞云庄的教书先生阴显其实是地虎门的乾坤圣手苏行健,而苏行健又是天龙帮八部长老之外的神秘长老枯木。”这件事情他曾经告诉了张护,但想来张护别有打算怕是不会告诉八大派的吧。说时目光移向张护,后者则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其时他正紧紧盯着枯木想着心事,但他蒙着面任独行啥也没看出来。 师方正跟大智互相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任独行继续道:“这是叛徒梅仁兴亲口所说,至于他何以告诉我这些,你们无需知道。” 在神风背后站着神机子的首徒玄风,不屑的道:“你们两人本就同流合污他当然会告诉你。” 任独行看向他,杀机一闪即逝,冷冷的道:“哼,当初真不该留你一条活命。” 清明师太道:“你不需要逞凶,这点我可以作证,你们不是一路。否则那日那些绿林中人便不会单只救你一个了。清空道兄也可以作证。”清空也点了点头。 任独行看着清明清空,道:“谢二位师长。” 师玉贞稍觉放心了些,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对话下去,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吧?希望如此。 岳钟琪道:“枯木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可还有其他事情?” 任独行一愣,难道张护告诉他们了?见师方正对自己点了点头,心下更觉奇怪了,只得道:“还有一事,嗯,李少庄主你的夫人洪冰儿其实是奉枯木之命潜伏在庄内的天龙帮弟子,而其生父,师伯父,正是您的三师弟洪耀哲。”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师方正更是难以置信,愕道:“真的?” “一派胡言,你是想死吧。”李倍则是怒甚。 任独行对着师方正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在座的所有八大派门人子弟,笑道:“不但如此,就连李南荣也已经投降了枯木。”李南荣已死,枯木被抓,师方正身边的威胁都已经不存在了,自己还在这里的唯一一个理由便是张护了,该怎样他才肯离开呢?不禁犯起难来,难道真要跟这些人动手拼个两败俱伤么?虽然他原本就是打算冒这个险逼张护退出,但是现在看着师玉贞他却委实不忍心了。 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话音一落,八大派所有的人一齐站了起来,李南荣居然叛变了,这怎么可能! “你可有证据?”师方正的声音都颤抖了。虽然他相信自己的老友但是他也知道任独行虽然偏激却不会无端造谣生事。然则相交数十年的老友竟会如此不堪么? 师玉贞茫然站在那里,她倒不是因为震惊而这样,而是,那隐隐约约不祥的预感,怎么会这样?又要横生枝节了! “我可以作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任独行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来人竟是钟离梦! 第50章 第二章情何以堪 天色黯淡,四周的火把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先前想要刺杀任独行的那个少年当先分开了人群,引着钟离梦走了进来。 此时重逢却是别有一番感受,任独行眼角微湿,道:“你来却又是为何啊!” 钟离梦微笑道:“我说过再不要与你分开,这是我弟弟伯虎。”李伯虎笑了笑,道歉道:“先前多有误会,还望大哥勿怪啊。” 师玉贞疑惑的看着三人,钟离梦不是被天龙帮劫走了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不光是她,在场的人几乎都有了这个疑惑,看来任独行所言只怕不虚?只是有的人不会承认,有的人不愿承认。 李倍就是那不愿承认的人,他大喝了一声:“你凭什么作证!” 钟离梦素来看不惯他,顶撞道:“我信他。”李倍哈哈大笑:“你们二人一路,只怕你这妮子看上他了吧,你的话做不得准!” “你!” 李倍只是随口一句话,钟离梦的立场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一旦两人之间多了这层关系,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相信了。 任独行忍不住呵呵大笑,说道:“昨夜三更半夜李南荣跑进自己儿媳屋里,少庄主不想想这是为什么么?”他是不忿有人污蔑钟离梦,只是…… 李倍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 “净会笑话别人,两年之前,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可真是花好月圆啊,大少爷,那会你在做什么?你二娘张美姨的滋味不错吧,哈哈哈!”却是枯木,他那阴恻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就传遍了台上台下每一寸有人的地方。 没有人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人真正明白。 师玉贞站在师方正的旁边,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双手按在座位上勉强稳住了身体,两年前是我不该听她的话,是我种下的因,我不该怪你,可我这心里为什么堵得慌?冯渊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方正注意到女儿的状况,怕一会有个万一便命冯渊将她待到后面休息,师玉贞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管怎样,即使是最坏的结局她也要看着,况且如果自己离开了,那恐怕也只会是那个结局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任独行的身上,鄙视,厌恶,嘲笑,各种各样的情态,一张张扭曲的脸,任独行一一看在眼里,心下竟平静了许多。两年多来,他不断想象着这段往事被揭发的情景,他从来没有想到事到临头自己竟会如此平静,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李伯虎年纪还小仍旧有些搞不懂情况,一双怒目回敬着那些异样的眼神,孔武有力的双拳不住挥打着肆意嘲笑的人群。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但他明白他们在嘲笑他姐姐现在唯一的依靠,他不允许这样。 钟离梦拉了拉任独行的胳膊,“大哥,我们走吧,这些人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任独行缓缓转过了头,对钟离梦道:“你还是离开我吧,你瞧,他说的都是事实,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钟离梦摇了摇头,道:“我不在乎,我只要知道你还是你,这便够了。”语气平缓却十分坚定。 “哈哈,好,好。哈哈。”任独行忽然纵声狂笑着,笑声笼罩着白鹤庄的上空,如一层阴云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张护头戴的黑纱斗笠似乎晃了一晃,马上又没动静了。还不是时候,还得忍。 “看来我真的不该来,当初要是和你一起离开就对了。”笑声过后任独行说道,旋即把手一指枯木,喝道:“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么给张美姨毒药让她对卫君梓下毒的可是你?” 人群里又是一片哗然,飞云庄上到底有多少内幕,当日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玉贞师家诸人心下却是一喜,如此说来,卫君梓便不一定是任独行杀的了,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那个人的话果然不能作准。 枯木嘿嘿冷笑道:“是,是我。哎呀,不要那么吃惊嘛,我躲在飞云庄上总不能啥也不做吧,反正那卫君梓也没中毒不是?你要以为这样就能把飞云庄惨案的凶手诬赖成我,那可就太天真了,哈哈。” 这个人也疯了,有人想。 张护冷笑了几声,没有人注意到。 任独行看着枯木,道:“我没有那个意思,飞云庄上下人等是我杀的,我从来没有否认。张美姨是你的人吧?” 枯木露出个无奈的笑容,说道:“我也想啊,可惜她不是,就算是,她也不会害你吧。”说时眼睛里居然也闪过了一丝黯然的神色。 “是的,她不会害我。”任独行默然点头。枯木亦点了点头,道:“知道就好,呐,现在你已经一无所有,还用得着跟他们啰嗦什么!要走马上就走,要杀就杀个痛快!哈哈!” “嗯?”钟离梦有些搞不懂这个人了,不过她可不傻,要是现在跟八大派动手,只会便宜了他,大哥却是非死不可了,当下又拉了拉任独行胳膊,道:“大哥,我们还是走吧,这些人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任独行还没来得及回应,神风嘿嘿笑道:“先别急着走,飞云庄的事情我们可以暂不追究,但是,你为何又杀了李庄主?” 他说是不追究但一个又字却又做实了任独行的罪名,任独行又怎会不明白,当下一阵苦笑,看来我那个时候并不是错觉啊,双掌忽然一错成莲花式,向神风按去,掌势飘忽奇诡,正是飞云掌之“云中雪莲”! 任独行出招迅疾,掌势又极其飘忽不定,神风想起神机子的前车之鉴不敢硬架,向旁一闪跳开了。砰!强劲的掌风正好打中了站在神风背后的玄风! 任独行随即将手掌向上一撩,掌风带着玄风抛向空中落在了唐健脚下,见大智等人似要开口质问,即笑道:“杀人不过一时兴起,你们早已将我归入邪魔,又何必多言!” 见神风发问,李伯虎本来也想问上一问,但见乃姐向自己摇了摇手便打住了,看向任独行的目光却复杂起来,任独行的所作所为他无法理解。 神风惊魂稍定,向师方正怒道:“师先生还有何话说,这一招飞云掌总算炉火纯青了吧,老道都差点搭进去!” 师方正欲语无言,昨夜他们查看过李南荣的尸体,看情形似是死在飞云掌下无疑,矛头自然直指任独行,但师方正以任独行飞云掌沦入邪道未得真传为由辩解此事认为任独行不可能是凶手,但现在任独行所使的却是飞云掌最精妙的一招掌法,教他如何争辩!他不知道飞云掌在修炼时最重内力与心态,任独行当年两者皆不满足所以使出来的掌法似是而非,便似入了邪道。而今任独行内力既足,心魔也消,心中默念口诀,气息流转之下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外人只道他原来便会,却不知道他也是刚刚才入门而已。 唐健已经注意了钟离梦好久,见她自进院开始眼睛始终未离任独行片刻关切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心内一阵酸楚,黯然蹲下身去查看起玄风尸体,面色忽地一变,连连摇头道:“不对,李庄主并非死于飞云掌下!” 语惊四座! 第三章诡辩 神风冷然喝道:“世侄,你可得检查清楚咯!” 师方正心内关切,顾不得许多,移步向前便扳过了玄风尸体。唐健看着师方正极其肯定的道:“李伯父确非任独行飞云掌所杀,至于为什么,我却说不上来。”师方正点了点头,他也觉出了蹊跷,自语道:“的确,南容的死状似乎并不如此。” 冯渊也在旁边看着,说道:“李师叔死时似是经历了极大痛苦,是以面容扭曲不堪,而玄风师弟虽为暴死却无痛苦之色,只此便可辨出了。”师方正露出一丝惊讶神色,随即点了点道:“确实如此。” 神风讥刺道:“玄风在刹那间死于非命没有痛苦神色也不为奇,若他有意折磨李庄主呢?” 任独行似已不在乎这些了,钟离梦却是忍无可忍,叱道:“一句话,你是硬逼着大哥承认他有罪了?岂有此理!” 神风为之语塞,师方正起身道:“事情已经很明显,杀害李兄者另有其人,大师,师太,道兄以为如何?” 大智颔首,清明清空道:“任施主确非凶手,但为此而杀害无辜似亦有违天和。” 神风嘿嘿说道:“那他杀害敝师弟神机子,重残唐氏兄弟一事,又该当如何?”说时故意看向唐健,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非要公报私仇置任独行于死地了。 唐健心中一震,晓得自己因见了钟离梦而忘了两位兄长的大仇了,不禁深深自责,但若就此与钟离梦为难却也不愿,略一犹豫,说道:“本门的事情,稍后唐健自会找任独行讨个说法,却不劳道长费心了。” 神色面色一沉,心中闪过一丝杀机。 李伯虎戟指神风张口骂道:“牛鼻子,任大哥敬你是长辈你还得寸进尺了,好不要脸!”他看任独行始终不发一语也看不下去了。 任独行微微一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过身逼视着神风,冷冷说道:“神机子虽然自不量力,然也可算得一条好汉,但不知道长可有令师弟的胆气,下场来与独行比划一下?”他这番话侃侃说来,自有一股摄人威势,已不由神风不动手了。 “看掌!”倏地劈出一掌。 任独行微微一侧便即闪过,心下纳闷,怎会如此轻易? 掌劲越过了任独行径自袭向他身后远处木桩上绑着的枯木!神风虽不以掌法见长,但此次含愤出手,威力却也不可小觑,若被击实那也是必定没命的。 第51章 就在掌劲即将击到枯木的时候,枯木忽然一声轻笑,双臂向外一分竟然挣脱了各派掌门精心打好的绳索,一跃避过掌风却向院外投去,长笑道:“道长好意,枯木改日定当拜谢,告辞了!” 李倍慌道:“拦住他!” 张护动了下身体。似乎想要去追,一瞥眼看见任独行,暗叹一声只能打住了,牙齿却咬得咯吱响。岳钟琪听见了心下好生奇怪,只不好相问。 任独行笑道:“他坏了平天下的好事,天龙帮饶不了他的。”向仍旧站在台上惘然若失的神风道:“道长这是为何,一出手便要杀人灭口么?” 神风怒道:“你莫要猖狂。” 何天庆忽然插口道:“我们八派一体,我虽与道长不和,但你如此污蔑于他,我们却也不能坐视。” 任独行心内一动,道:“且慢。”说完,对岳钟琪道:“敢问岳掌门,昨晚是谁首先发现李南荣尸体的?他本可以向师方正询问,但此时此刻却不想给师家招来麻烦。 岳钟琪不明所以,看着神风道:“是神风道兄。” 神风面色微变,轻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任独行冷笑道:“听闻贵派有一种掌法叫做穿云掌的,刚猛无俦,中掌者死状与飞云掌相比却又如何?”神风极不情愿却也只得道:“伤处一般无二。但以我功力要凭掌法跟李庄主对敌,与取死无异。你要推脱,也该找个好点的借口。” 任独行笑道:“那若加上个洪冰儿呢,昨夜我可是亲耳听那枯木说过冰儿的武功可不在李南荣之下,他还暗里打眼色要冰儿杀掉李南荣而后帮你青城派一统武林呢?”他是故意栽赃陷害了,反正这帮家伙就是杀人也要找借口,那你们自食其果吧!貌合神离,够你们喝一壶的。 八派掌门长老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倒不至于只凭任独行话一句话便相信了他,只是总不会毫无芥蒂。 “你!好个强词夺理!”神风没想到竟会惹火烧身,不由怒道。 “只可惜枯木被你吓跑了,不然此刻他便可以作证了。”钟离梦已经明白了任独行的用意,笑着说道。 神风呵呵笑道:“这么说你们没有证据了?空口说白话,岂有此理!” 任独行道:“是没有。但我想问师……师先生一个问题,昨晚偷梁换柱之计,何段二掌门事先是否知情?”这个问题他却只能问师方正了。 师方正似是觉出了什么蹊跷,摇头道:“不知,他们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任独行微笑道:“只怕未必。何天庆,段志玄昨晚你们二人因何不追平天下反而去追枯木!” 何天庆见他态度嚣张怒道:“你,太也猖狂!” 段志玄暗里扯了他一把,对任独行说道:“我们不是追而是随。那个时候我们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在庄中多时,对全庄内外路径想必比我们熟悉,我们本想跟着他走捷径拦击你和平天下,这有什么可疑的么?不想他却带着我们大兜圈子,最后竟与你会和在庄东密林内。当时在场的还有李庄主,洪冰儿,我二人不知就里还以为稳操胜券可将你这个杀父弑母的忘恩负义之徒一举拿下,不料阴显突然向我二人动手当场将我们击昏。大概在这之后你们便联手杀害了落单的李庄主逃之夭夭。不久神风道长赶到,救了我等,只可惜了李庄主。好在阴显随后遇上了清明清空两位道友又得张护张少侠提醒这才将他拿下了。我的话八派掌门俱可作证。”他也看出来任独行的心思了,索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任独行的话完全没有证据,他的话真真假假却有七分是八派掌门亲见的,这可信度却是高了几分的。 任独行待他说完,轻笑道:“能做得甚证?清明清空见到我杀李南荣了还是见到枯木偷袭二位了?哼,枯木早就看穿了调包之计,怕是你二人也早和他有协议要图谋平天下吧,否则你二人怎会那么巧偏偏出现在小院里?图谋失败你们便立即生了杀心,要杀他灭口,所以你们不追平天下反去追他,他根本不是故意在兜圈子而是在逃命。图谋失败他该猜到你们会做的选择。”说时退后到钟离梦身边,乘喘息之际悄声道:“只怕我所料不差,但是没有证据,今天何段二人不会留我活口,待会你们能走则走,不要管我。”未等二人反应过来,把手一指神风又扬声道:“你,也和他们一路,何段二人追丢了枯木,却和你还有李南荣洪冰儿碰头了。李南荣不知就里,被你们四人围攻,想不死都难!既然跟枯木已经破脸,想必也用不着留着洪冰儿了吧,她现在大概已经死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了吧?哈哈。” 唐健道:“这过于牵强了,要说神风道长,何段二掌门勾结魔教想必没人会相信的,不光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与天龙帮有着解不开的仇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平天下走到一起的。” 任独行对唐健印象不坏,闻言说道:“我没说他们跟平天下勾结呀,跟他们勾结的是枯木。虽然原因不明,但枯木应该早就生了异心,否则明知平天下夜间要来搭救苦雨他又怎会将我引到小院里横生枝节呢?” 岳钟琪沉吟良久,这时说道:“何段二掌门昨夜回报所说的确存有盲点,但你所说也太匪夷所思,可有凭证?” 李倍这时才回过神来,急道:“我不管你们谁真谁假,我只问你们,冰儿究竟怎样了?” 台上台下众人不由都皱起了眉头,这白鹤庄少庄主的脑袋真是石头做的? 任独行将手一摊,道:“我没有凭证,他们也不会有,现在能说明真相的只有冰儿了,可惜她也凶多吉少,只怕已经遭了毒手。”他对岳钟琪印象极佳,知道他是就事论事,肯承认何段二人言辞的盲点已经是帮大忙了。 师玉贞忽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还有一人知道真相。” 任独行心下一颤,这声音还是这么好听啊这么熟悉,只是,你现在站了出来,今后终南山却要何去何从呢? 第四章认罪 “此人是谁?贞儿不妨直说。”师方正不无担忧的道。 师玉贞看着老父点了点头,啮唇说道:“李伯父自己,此事因他而起,也理应由他而终。” “验尸?”钟离梦不由脱口而出。此时她才注意到师玉贞,联想起刚才种种不免有些后悔起来。 师玉贞却没在意,说道:“是,重新验尸,如能证实他不是飞云掌所杀,任……不,你们自然就与此事无关了。相反,如果他是穿云掌所杀,道长我想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神风面色微变,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开棺验尸只恐对令尊不敬。”师玉贞补充道。 “他不是我爹。”钟离梦道。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敬不敬的,若他当真问心无愧,此时感激我们还来不及。”说这话的却是李伯虎,他是李南荣亲子,钟离玉临死之前并没有把这二十年来真相告诉他,但从母亲和姐姐的一举一动当中他已经猜到了些端倪,加之李南荣后期对钟离玉病情不管不问,对这个父亲他也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段志玄面露难色,道:“这只怕不妥。” 李倍则当先反对,道:“我不同意!家父已经入殓在堂,你们为什么还要打搅他!” 师方正摇了摇头,叹道:“此事由不得你!南容一生荣辱,俱系于此,由他自己决定吧,开棺验尸!”他心内明白,若是李南荣死于飞云掌下,那自是一世英名无亏,可若是死于穿云掌,那任独行所言便是事实了,他这一世清明可就尽付流水了。 大智合十说道:“万法皆空,无色无相,一副皮囊而已,李施主还望见谅。”他这一开口,此事便算说定了,少林四大神僧的话谁敢反对? 便于此时,天字院后面忽然有焰光冲天而起,竟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时间走水声四处传起,众人无不大惊。 李倍心内担心,道:“我去看看。”带人离开。 李伯虎亦对钟离梦道:“父亲法身就在后面,我也想去看看。”任独行点头道:“去吧,不过,小心你大哥,我怕他会对你不利。”李伯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岳钟琪看着众人,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要销毁线索阻止我们查明真相了。” 师玉贞咬着牙退了回去,怎么就这么磨难重重呢! 清明道:“此事,绝非偶然,我看我们还须仔细。” 众人表示同意,武英齐忽然说道:“其实,即使李庄主死于穿云掌我们仍旧还是不能断出谁是谁非来。大家似乎忘了,六十年前青城派可是曾经出过一个投靠魔教的叛徒。” “你是说追云子?”清空咂舌道。 “不错,而且江湖传闻现时天龙帮八部长老中的凄风便是此人嫡传,当年追云子便以穿云掌称雄魔道,凄风长老难道不会此掌么?若魔教有心陷害神风道长,大家还有何不明么?” 唐健皱眉道:“那又何必毁尸灭迹!” 武英齐还要说话,这时从门外闯进四个人来,四个人抬着个担架,担架上赫然正是那消失了的洪冰儿! 四人将她抬到台下,禀道:“巡山庄丁在西山发现冰夫人尸体。” 师方正见她衣衫凌乱不整,不悦道:“怎会这个样子?” 一丁嗫嚅道:“我们发现时便是这样了,像是被人……被人……” 清明亦不悦道:“不必说了,下去吧。” 钟离梦急道:“你们还有何话说?神风就是凶手!” 神风闻之面色大变,苦笑道:“你们好歹毒的心计!” 第52章 段志玄忽然笑道:“道长何需担心呢?咱们素来知道魔教向来蔑视伦常,这同门相残之事却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焉知不是任独行求奸不遂逞凶杀人呢?” 唐健又皱起了眉头,道:“段掌门你这样说只怕不妥吧?”何天庆怒道:“唐健你究竟站在哪边!别忘了你两位哥哥可是毁在他的手下!” “哼,”唐健冷笑道,“我没忘,我也谁都不帮,就事论事而已。” 师方正看着神风,问道:“道长有何话说?”后者叹道:“他们计划周详,精心设计算计我,我无话可说。”心中却是怨气冲天,他本想借机为师弟报仇不想竟会这样引火烧身,但料来无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钟离梦趁热打铁道:“呐,他都没话说了,你们还犹豫什么!” 何天庆最受不得人激,怒道:“小丫头,我……嗯?” 却是段志玄一把拉住了他,对钟离梦问道:“小姑娘,我这里还有一个疑问,你爹说过,你被天龙帮劫走了,现在又怎会跟他走在一起呢?别跟我说,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把你救了出来哦。” 师玉贞身体不由一晃,段志玄看来并不像先前表现的那么无谋,他是心细如发大智若愚呀!任独行虽然巧辩占了上风,可一旦这个问题被提了出来,那他的立场首先就值得怀疑了。 神风为之精神一振,说道:“是啊,我倒忘了这个了。” 武英齐亦道:“若不是任平二人早有勾结,你又怎会平安无事?看你们态度暧昧,只怕早有什么苟且之事了吧?可惜李庄主一世英名竟有你这么个女儿!” 钟离梦忍不住心头火起,怒道:“亏你还是堂堂崆峒派掌门说起话来竟然如此不知廉耻!我何时被抓过,就算有也是被他李南荣所抓!还有,我父姓田名子羽,可不是那卑鄙无耻见色忘义的李南荣!” 田子羽是谁,这里的人二十年前都与白鹤庄打过交道自然知道,此时听她讲来莫非李南荣钟离玉的结合内里另有文章?师方正越觉越不是味道,唯恐钟离梦再抖出什么包袱,忙止住她说道:“今日到此为止,任独行你该何去何从自己回去好好斟酌,今日之事我们暂不追究!你去吧!” 段志玄道:“不行!今日必须查个明白,还道长一个清白!” 唐健嘿嘿冷笑道:“段掌门似乎过于热情了吧,连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何居心了。” 段志玄看着他不怒反笑,说道:“你怀疑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改日我还要亲自登门拜会天邪姥姥,世侄好自为之吧。” “你!姥姥不会见你这小人的。”唐健心中大恨。 “哼,”段志玄不再理他,转向师方正道:“师先生,我想您比谁都清楚,枯木曾经做过任独行的老师,有此一层关系在他的话不足为信,其嫌疑也是不容置疑的!”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院内本来还有些倾向任独行的人也都立即动摇了。 转瞬之间,任独行又落入了下风。 “呵呵,哈哈,好!好!”任独行一直冷眼看着他们的嘴脸,此时再也忍不住,狂笑道,“既然如此,我多说无益,不错,李南荣是我杀的,那又怎样!” 何天庆乐道:“呐,你们都听见了吧,他认罪了!” 大智清明清空岳钟琪四人一齐摇头,他们虽然不相信神风是凶手,可也不认为任独行就是那个人,听闻全都默然无语。 师方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确是好汉,但若不是你做的,没有人能够逼你。”任独行道:“师先生大仁大义,小侄心领,但既然他们一致认为小侄该死,那小侄定是有什么该死的地方了,虽然我也不明白,但就这样吧。” 钟离梦急道:“明明不是你做的,你干嘛承认!” 任独行苦笑道:“这里是整个江湖啊,你一张嘴说得过他们么?既然说不过,那又何必去说呢?” 段志玄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说你杀害李庄主,看来你是觉得委屈了,那么我问你,飞云庄卫庄主也即是你的生身父亲,他,总是你亲手所杀吧!” 任独行笑道:“不错,他是被我一掌震碎了心脉吐血而亡的,不仅是他,还有我娘任碧华,飞云庄上下一干人等二三百号条人命,都是我杀的,张仁世,史德渊,张英莲,卫世充我的弟弟,还有,呵呵,张美姨,我的二娘,她是被我任意取乐后一掌击毙的,你们满意了吧?”他每说一个字,师方正的心便要抖一下,如果当初我答应弟妹把你带出来,今天就不会这样了吧?深深的自责纠缠着他的心。 师玉贞也早已泪流满面,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任独行已是必死无疑,眼看着他就这样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份痛苦要如何承受! 冯渊则是一脸的怨气,你这是何必!你何必要来呀! 任独行继续说着:“朝廷派去大理的一万援兵是被我开动机关尽数屠灭的,我还杀了神机子、唐云,残废了唐风,勾结绿林间接杀了蔡兴刘达王建,劫走了妙性,之后在出川的路上又杀了很多无辜之人,现在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姑且把李南荣也算上吧,我双手沾满了血腥,我自己都觉得我早就该死了。” 段志玄满意的笑了笑,道:“你倒是很坦白,不过据我所知你的罪过可远不止这些。” “呵呵,”任独行又笑了笑,说道,“不错,我还闯过点苍剑室,鞭了你段掌门历代祖师的尸,并于同一时间杀入崆峒抢了你武掌门的妹子女儿,还曾……” “够了!”师方正忍不住心头火起拍案而起,“就算他们对你不起,你也用不着如此出言不逊!” 第五章师玉贞前篇 任独行却只是笑道:“也是,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师伯父可能答应我一件事,这算是我的一个请求吧?” 师方正怒气稍平,说道:“说吧,另外这里也没人说要杀你。” 何段等四人笑而不言,却掩不住心底的阵阵杀机。 任独行向左右看看,苦笑道:“这些人我看不通看不透,也不敢相信他们,侄儿只求师伯父看在往日情分上放钟离姑娘一条生路,不要赶尽杀绝。” 钟离梦道:“你是为了我才弄至今天这个地步,我又怎能独自逃走?我不走!” 师方正向大智清明清空岳钟琪四人看了看见他们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任独行微笑道:“多谢伯父。”转过身向钟离梦道:“你必须得走,我已是必死之人,你走了还有个人替我向狼山上的诸位兄弟报个信,日后也还有人为我报仇。” 钟离梦闻言看看左右,知他所言非虚,但若就此离开却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任独行叹道:“走吧,放心离开。他们答应了我的,该不会这么快反悔,不过,也很难说,是吧?” 钟离梦含泪说道:“好,我走!无论如何我也会把信儿送到!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钟离梦重回这里之时便是他们还债之日!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要放过!到那时我再下去陪你,大哥一路好走,妹妹去了!”转过身挥泪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台上众人脸脸相觑,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钟离梦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只怕是谁都无法化解了。 任独行再无牵挂,看了师玉贞一眼,而后仰天狂笑道:“来吧!” 师玉贞眼前一黑,若不是冯渊在旁扶着只怕立马便要摔倒,接下来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大智忽然开口道:“各位可能听贫僧一言?老衲离寺之时,大悲师兄和方丈都曾论及今日之事,并且有言如下,若任独行可劝化归善自然大好,若他执迷不悟,也望诸位网开一面,只擒不杀,由贫僧带他回寺。敝寺愿穷数十年之力以佛法感化之。大悲师兄亦发下宏愿要收他为徒,为此不惜散尽一世功德,从此再不出山。诸位以为如何?” 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师方正当先说道:“本门没有异议,卫庄主于武林有莫大之功,即使后人不肖也理应网开一面。师某不才,也请诸位留其一条生路。” 清明清空岳钟琪皆不是好杀之人,乐得结交少林终南两派,刚要开口却听段志玄道:“不可,此子出道不过两年,死于其手的成名人物已不下百人,为祸之烈,古今少有,焉能留他在世?不怕后人耻笑么!”武英齐亦道:“今日若不杀他,若是日后再冒出第二个第三个任独行来,你少林也要这般对待么?本人愚见,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唐健冷笑道:“既然是愚见就不要说了。你们二人如此赶尽杀绝却置名门大派的气量于何地?” 任独行看在眼里,对终南山对少林心内感激,对大悲更是无地自容,然而就这样吧,他不想唐健因此引火烧身,对他冷笑道:“唐兄对于任某是否过于热心了?现在钟离姑娘已经不在,你不必再演戏了。” 唐健当即一愣,何天庆笑道:“他是狗咬吕洞宾不识你唐健之心,唐侄,我看你也不必再装下去啦。” 唐健黯然无语,扪心自问,若非钟离梦之故自己会否真的帮助任独行?如今钟离梦含恨出走,自己有否坚持下去的必要? 任独行不再看他,对台上诸人狂笑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东西,凭你们也配操控我任独行的生死?!大师,师伯父,多谢二位好意,看在你们二人的面上我不杀他们便是!哈哈。” 师方正却也不由怒从心起,他有心偏帮于他,奈何他如此滴水不进竟然完全不领情! 第53章 在场说话的大都代表了一派立场,师方正在此,冯渊本没有说话的资格,此时却再也忍耐不住,说道:“任天志,你可否理智一些!” 他不是不知道任独行已经改名,只是在他眼里他仍旧只记得那个天回山上虽然乖戾孤僻却有些别扭可怜的任天志,这个任独行他却是无法认同的。这怎么会是那个人呢? 这又为什么不会是那个人呢? 任独行斜视着冯渊,挤出一丝冷笑,说道:“冯师兄啊,嗯,你也算得一号人物,过去咱们也算是知交了,怎么,你想打头阵?呵呵,那么从今日起咱们恩断义绝,拔剑吧。” 冯渊气道:“我不想跟你打!为了玉贞,你就不能收敛点?” 任独行瞥了眼师玉贞,只是冷笑,说道:“笑话,她是谁,我是谁,八竿子也打不着,难道说她看上我了?哈哈,不会吧?” “好,好!”冯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还要再说,师玉贞向他摇了摇手,有气无力的道:“不必说了。”又转向任独行说道:“任独行是么?你很英雄!” 任独行心内早已如万针攒心般疼痛,闻言更是痛不能言,只是一副死战的姿态仍旧不变。 神风诸人见他惹怒师家,乐得旁观,看你们窝里斗,哼! 岳钟琪实在看不下去,方要张口便见师方正向自己摇首示意,心中纳闷,却仍旧听从了。 师玉贞目中含泪,说道:“反正你已是必死,英雄,你可敢跟我说几句话?”说时迈步走了下来。 任独行不由变了脸色,退了几步,好容易镇定下来,强辩道:“既然必死,何必多言?”却再也不敢看她了。心中也自纳闷,我怎会这样,这样怕她呢! 他刚刚还向着台上一众掌门叫嚣,此时面对一个小姑娘却开始慌乱了,岳钟琪有些难以置信,向师方正看去,见后者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稍许喜色,这才有些恍然,目光却落向了身旁一直静静坐着的张护,似乎想着什么。 师玉贞来到任独行面前,冷笑道:“你果然不敢么?” 任独行又退了几步,硬着头皮说道:“你说!” 师玉贞见了他神情,心下黯然,你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看身后诸人,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 任独行默然无语。师玉贞强笑道:“好,你不说,因为你心里有愧。今日江湖之所以纷争不断皆因你一人而起。卫师叔若非突遭不测,当日八家联盟便不会跌遭变故,而这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也就不会发生。” 你是在怨我么,任独行心下凄然,却笑道:“你错了。卫君梓如果不死,那便是八家联盟在劫难逃了。呵呵,知道么,卫君梓直到九月初八仍旧没有动身的意思,他是想故意拖延时间以坐收渔利啊,傻丫头。” 说到后来不由真情流露,“傻丫头”三个字一出口,两人心头均是一颤。 第六章师玉贞后篇(本回完) 大智等四人以及段志玄等四人均相视无言,前四人先是一愣随即摇头显然不信,后四人却是一脸阴沉显然动了什么心思。 任独行接着说道:“知道他怎样对我么?”师玉贞摇了摇头,任独行微微一笑,说道:“他打算对我使用苗疆的行尸蛊,将我变成一具杀人工具去对付你爹。我可是他亲生儿子呀!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也不需要隐瞒了,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对我么?全是因为你师方正呀,他在嫉妒你啊!哈哈。” 他这一说,师方正立即便被勾起了心事。的确,自从任卫二人突然决定成亲他暗里送回任碧华生辰八字自解婚约那日起,卫君梓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便多了一层他看不懂的阴影,他一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现在想来原来如此么?那任氏母子二十年来所受之苦也是为此咯?只是,遥想二十年前自己提议夜盗玄天经时,李南荣尚有顾虑,卫君梓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答应了,如此大义凛然又怎会包藏如此祸心呢?但看任独行神色却又不像撒谎,他也不可能会对女儿说谎,只得叹道:“父虽不父,子焉能不子?他毕竟是你父亲。”任独行的话里仍有疑点,他不想此时求证,不然女儿的努力就白费了。 任独行嘲笑道:“这是什么道理,真正岂有此理!依我说,有父如此,有不如无!” 师玉贞连忙打断他,说道:“不对,这不是你心里话,你……” “你又知道我心里话了?”任独行呆呆的看着她,呆呆的问道,“你何时又知道我心里话了?” 师玉贞不由怔住,他在问着,许多年前如果也能这样静下心来问我,如果我也能够这样面对着你把话说清楚,那该多好。良久苦涩的笑道:“现在懂了,如果……” “没有如果。”任独行心下释然,“如此便够了。任独行再无所求。” “可我……” 师玉贞还想说什么,任独行看她神情猜到了,又苦笑道:“那如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就这样吧。我再无遗憾。” “不行!你没有遗憾了,我有!”师玉贞终于爆发了,“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确认这个?” 说完回过头,对父亲说道:“爹,女儿对不起您老人家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吧。”忍不住泪流满面,回身又对任独行道:“那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也随你而去,你看着办吧!” 人群里立即便炸了锅,台上众人包括何段等四人也全都愣住,那个乖巧可人生性柔弱的师二小姐竟也会如此决然如此刚烈?一时间全都看着师方正,看他如何处置。 师方正却只望着台下两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任独行有些傻了,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决然,不,我早该想到的,你原来就是如此,是我逼你太狠了,伸手抚上她面颊,怜惜的道:“你这是何苦呢?” 师玉贞看着他,咬牙道:“还不都是你逼的?” “呵呵,”任独行苦笑,“是啊,是我不好。”手指微动,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师玉贞扬着头,闭上了眼睛,两年了,终于能够确实感觉到你了,如果时间就此停住那该多好。 “可是,我不能让你死的,要杀似乎也杀不出去,这可难办了呢。” 一声唱喏,大智合十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施主可明白?” “呵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大悲和尚似乎也说过愿意为我免祸呢,可是如果这样大师就不怕我一离开这里便跑了么?” 师玉贞握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紧紧的握着,眼睛也睁开来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不管怎样,今天我都不会再放手了。她这样想着,任独行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笑笑。 她已经足够坚强了,不再是那个遇事只会牵着别人衣角独自发抖的小女孩了,冯渊这样想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两年前他在宴会上发狂的时候,你还只会拉着我的衣角什么也做不了呢。 大智呵呵一笑,说道:“那贫僧我可就伤脑筋了,施主不会这样为难老僧吧?” 任独行也是笑道:“呵呵,说笑的。贵寺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做和尚啊?似乎有些为难呢。”说完看着师玉贞,后者顿时明白过来,面上一红,低了头道:“能够这样我已经知足了,不求其他。” 大智虽是出家人看了二人神色也早已了然于胸,生怕再生事端,微笑道:“这却无妨,带发修行即可,贫僧做得了这个主,我想大悲师兄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心头一喜,这个结果可是再好不过了,还有何求,正要答应,神风向前一步,冷然说道:“我还没答应呢。”向着大智以及师方正一拱手说道:“卫君梓以及李南荣的事情你们可以不追究,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本门两条人命,贫道却不能不给他们讨个说法!”何段武三人也站了出来,看来也是一般的意思。 清明清空岳钟琪一齐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们也觉得大智如此处置似乎过于宽大了,可像神风这般咄咄逼人却也着实讨厌! 师方正和大智互相看了看,也觉为难,的确,如果就这样处置确实不妥,只是…… 任独行和师玉贞也交换了个眼色,前者似乎有话要说,师方正连忙打了个手势阻止了他,大智则看着四人说道:“依四位之见又该如何呢?” 四人互相看看,最后段志玄说道:“二位要保他,我们要杀他,那不如这样,我们各凭本事,如果他能胜了我们四个,我们再无二话,可好?” “这……”师方正涵养再好也不由动气,心里骂道,四个打一个,亏你们也好意思出口! 大智也为难道:“这说不过去吧?”明摆着还是要杀他嘛。 师玉贞也动了心火,冷笑道:“堂堂四个掌门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八大派可真威风啊!”这回却是任独行没有异议了,拉着师玉贞呵呵笑道:“不必生气,如果太轻易了,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这样也好,虽然几乎不可能,姑且一试吧。但不知四位是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呢?” “哼,对付你还要我们四个掌门一起上?我们一个一个……。”何天庆还没说完便被段志玄伸手打断了话头,后者看看神风和武英齐见二者对自己点了下头朗声说道:“你有至宝玄天经在手,我们也不敢小视于你。我们四个一起上,永为世诫,也省得后世不肖之徒轻易效法与你。若你还是胜出了想必此后天下也没人再敢对你们二人指手画脚,你以为如何?” 第54章 “呵呵,”任独行不由苦笑,这貌似还是自己开了先例了,“不过就是要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罢了,说那么多做什么。问我意见,我有选择的余地么?好,如你所愿,我应战,来吧。” 师玉贞忽然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任独行苦笑道:“你这却又是为何呀?”师玉贞没有看他,转过身向着段志玄等四人冷冷的打量着,段志玄稍微一愣旋即明白,笑道:“也罢,就把你也算进去,我们四个对你二人,这回你该没有意见吧?” “好。”师玉贞点了下头,手臂微晃,一对白玉短剑从袖间滑了出来。 “呵呵,也好,那我们就一起来吧。” 从没有一刻任独行觉得自己也能这么充实也能这么开心,那随之而来的即使是苦难又能如何?现在的他有必须为之努力的未来! 然而下一刻,一切又将回复原点,最终万劫不复…… 下一回,第九回:互知豪情向天笑相逢意气为君雄 第一章抉择 一声断喝从门外传来:“任独行自改名姓,杀父弑母,滥杀无辜,罪不容诛,岂可放过!” 任独行心里一颤,喝道:“卫清!你……”转过身来看去,顿时僵住。师玉贞也转过身来,面上霎时再无一份血色,为什么就这么磨难重重呢! 来人正是飞云庄外庄的管事卫清,众人分开一条道路,放他进来。师方正见是他来,立即皱起了眉头。卫清看见了他,说道:“师庄主,既然你不能为我主讨回公道,八大派也莫名其妙,我可就自己动手啦。”飞云庄惨剧之时,他侥幸逃脱,辗转找上终南山,将过往种种尽数吐露。师方正将信将疑,一直未予明确答复,此次前来,忽然心有所感或许会碰上任独行便随便带了他来,只是谁料事情发展远出他所预料,此时见他进来不由大悔! 卫清看着任独行,笑道:“大少爷,想必你也认得此人吧,那我要做什么,你该不会不明白吧?” 任独行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杀气四溢,说道:“你居然敢拿她做人质,好,很好,你有胆。” 在卫清面前,一柄匕首之下赫然正是含恨离开的钟离梦。钟离梦看着台下并排而立的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哑穴被点,她只能一个劲的摇头。 卫清冷哼了一声,说道:“若要此人平安,我劝你最好束手待毙。”说时,向手中匕首又加了一份力道,钟离梦的脖子上立即便给割了一道口子。 何段等四人冷冷看着,心中大快,这样也省得我们动手了。其余诸人均是束手无策,一脸忧色。 任独行道:“好,你向来对卫君梓忠心不二,我便任你杀了就是,不要伤她。”说时向他走去,师玉贞伸出手想要拉他,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钟离梦被擒,换了自己也只能这样做吧?只是,我为何会如此难过呢?看着任独行一步步走去,离自己也仿佛越来越远了。 “慢着,你就在那里站着,我知道你功夫了得,我可怕得很!” “即便功夫再好,你有人质在手我也只能任你宰割,不是么?”任独行只能苦笑了,依言站住,“不过,相隔这么远你要怎样杀我呢?” 卫清冷哼了一声,说道:“何须我动手?这里想要杀你的人何止千百?谁来帮我一帮,杀了这个畜生!”他可不敢就这样靠近这个连死了都可能咬你一口的魔头。 台下不少庄丁跃跃欲试,但看了台上师方正和大智那铁青的脸色谁敢应承!台上诸位,也只有段志玄等四人想要动手却又自重身份不想落个胁迫杀人的名声,其余还有谁会来应他! “呵呵。”任独行看看这些人,不由笑了。 “我来!”如一阵阴风吹过,张护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卫清身边,依旧是冷漠的声调:“我来!” 任独行看向张护,心底掠过一丝疑惑,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嘿嘿苦笑,今天看来只能这样了,看向师玉贞的眼中闪起一点黯然之色。 师玉贞并不识得张护,见他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应承下来,迈前一步刚要说话,任独行摇了摇头,道:“就这样吧,不必强求了。” 师玉贞眼中流出泪来,恨道:“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 卫清看着张护,心里一阵发毛,但除了他似乎也没人敢站出来了,还在犹豫,神风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让他来。” 此刻他看不见张护的面容,但料来怕是杀气腾腾的吧?数个月前,为替神机子报仇他独自下山,遍寻任独行不获,却意外碰见张护夜里追踪女贼乐合欢,并见二人碰头后共入兰房久而不出,料想二人乃是一路,那现在众人忌于名声不敢动手由他来自然大好,况且也正好给岳钟琪来个难堪,看你如何处置?他当日只是远远一瞥,便即离开,哪里知道张护却是去给一位兄弟报仇的。虎山上张护手下一个头目不知如何跟乐合欢勾搭上了,有过数夕之缘,最终被其反噬丧身。张护偶然回山得知此事便穷追三个月,在川西与之碰头,假意贪图其美色,与之攀谈进而共入兰房。就在他认为对方已进绝地将要动手之际,岳钟琪之女岳灵湘忽然撞破房门闯了进来不容分说挺剑便刺。原来她背父下山,一路行来,多有听闻这乐合欢的恶名,有心除之,不想正好不期而遇岂能放过?那乐合欢乍见强敌,使得又是正宗华山剑法,担心岳钟琪便在左近,不敢停留,趁张护分心之际,一把将他推出,跃向床中。此处却是她的一处巢穴,那床中有机关暗道直通城外。岳灵湘初次下山,经验尚浅,乍见张护向自己扑来心中着恼,剑锋一转便向张护心口扎去。二人纠缠不清之时,乐合欢早已逃之夭夭。一番打斗下来,二人就此相识。岳灵湘初涉江湖,天真烂漫,当即提出要跟张护联手共同追杀乐合欢。也许正是由于她的这份天真烂漫,张护内心冰封已久的世界也开始解冻,竟有了一丝朦胧的期待。只是他面上的那个垂纱斗笠,任凭岳灵湘软磨硬泡他始终不肯摘下,搞得后者芳心数恼,却也无可奈何。用强的,那张护武功深不见底完全碰他不着;用计,那张护也是智计百出根本骗他不到。恨得她牙痒痒。一路行去,乐合欢没有碰到,二人关系却是愈来愈妙,不久消息传来,乐合欢在川北巴州城毙命于任天志之手,也正在此时,岳钟琪接到白鹤庄英雄帖急速下山,在巴州城与正在确证消息的张岳二人相遇。一来张护近年侠盗之名风头正劲,二来岳钟琪有心点拨他回到正途,便邀他一同来了白鹤庄,他却不知张护却是别有一番计较在心头。 岳钟琪没有想到张护此时居然要出这个风头,心下不悦,见众人看向自己不由一脸愧色,却也不好说什么,有苦难言啊。这个女儿相中自己也看好的未来女婿虽然外界传言他行事怪异但总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卫清此时别无选择,握着匕首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着,向张护说道:“好,你来。”张护微微一笑,从他身旁走过,缓缓抬起了右手。 “慢!”两声呼喊同时从院外院内响起! 张护内心微颤,出手却丝毫不缓,与电光石火间反身抓住了卫清握着匕首的手臂,巨力瞬间传了过去。他的动作太快,太出人意料,卫清又在极度兴奋当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手中匕首便已经莫名其妙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惊愕,不解,是他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表情。 也许,在场诸人真正预料到这种情况的也只有任独行了。在张护挥手的那一刹那,他也倏地横移,脚尖在地上一挑,将冰儿尸体挑了起来,向着院外抛去。 那里正有一个人走进,却是李倍。后院失火,李南荣尸骨无存,李倍怒火正盛,见一人飞来也不细看便要拨开,忽觉不妥连忙向旁闪去,却又被身后一人推了一把,被冰儿撞个满怀摔在一边。 呃!卫清此时才吐出一口气,颓然倒地。 钟离梦虽然得救心下却无欢喜,张护凌空在她面前点了数点,她苦笑道:“多谢三哥。” 李倍掀开冰儿尸体看也不看一眼,向身后看去,便见刚刚入院的李伯虎一脸愤色的对着自己。钟离梦向他招了招手,道:“弟弟,你过来。”李伯虎恨恨的道:“要不是你是我大哥,就凭你伙同外人对付我姐,我便饶不得你!”来到姐姐身边。 各大派一时哗然,岳钟琪这回是彻底惊住了,问道:“护儿!你这是为何?” 台下又走过一人,却是岳灵湘。方才她在人群里见到张护突然越众而出便知事情有变,待到出言相阻,已经晚了一步。 张护缓缓摘下斗笠,露出本来面目,一张俊脸之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伤疤,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样的一条伤疤横过脸上,当年他能活下来可真是奇迹了。张护向着台上施礼道:“岳掌门,您的好意张护只能来生再报了。在下不单是飞贼张护更是虎山挂名的三当家,当年地虎门的余孽。”说完,又转向人群中走出的岳灵湘,似哭似笑的道:“岳姑娘,在下非是有意相欺,这些日子以来,还请见谅了。” 岳灵湘凄然笑道:“哈哈,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怨不得旁人。”张护心下酸涩,也不知该说什么。 神风接连受挫,此时再也安奈不住,和武英齐、何天庆、段志玄四人各自向前一步振剑而出! 任独行忽然仰天大笑:“本为救人而来,却以杀人而终,妙!” “你,”师玉贞看着他,自从卫清出现她便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此时果然发作了么? 第55章 不等任独行再说话,转过身对着四人说道:“四位掌门,刚才说过的话难道忘记了?” 四人互相看看,最后武英齐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世侄女儿,对不起了。你让开吧。” “你们!”师玉贞还想再说什么,任独行缓缓说道:“师姑娘,别再浪费心机了。这些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我一条生路,已经够了,你回去吧,做个好女儿,寻个好人家。你我错过了一时,就已经错过了一世,两年前我们的缘分就已经被我耗尽了,是我负你太多,来世再还吧。” 这些师玉贞岂不明白,只是如何割舍得下,心中百转纠结,面上忽然一红,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这世上最伤人的,岂非一个情字? 第二章战群雄上之上 师玉贞伤情吐血,任独行心下恻然,刚要伸手去扶,却又缩回了手,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再见呢?我不该来呀。 钟离梦见他如此,心下难过,道:“大哥,你……” 任独行木然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冯渊迟疑了一下,见任独行依旧无动于衷,叹口气跳了下来,将师妹扶起。师玉贞挣了一下,仍然不愿放弃,望着任独行,死死的望着他。 何苦呢,任独行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伸出了右手。身边几人以为他要去扶师玉贞,均露出了少许喜色,谁知,他手指忽地转向,向着台后的院落一角射出了一记极乐指劲。哗啦!墙头的砖块立时粉碎! 师方正倏地一脸惨白,踉跄而出,愕然问道:“铭儿,铭儿是你杀的?” 咕咚!师玉贞眼前一黑,模模糊糊看了任独行最后一眼随即晕了过去!与其看着任独行身死,这样对她无疑也是一种幸福…… 冯渊扶着师玉贞,再看任独行的时候只觉无比陌生,这真的是那个人么?什么也不说了,扶着师妹黯然回到台上。 任独行迎着师方正目光,说道:“不错,筋断骨折,生不如死!”清空忽然说道:“剑铭师侄意外惨死,贫道罪责……”师方正摇头道:“道长言重了……” 清空苦笑道:“先生不必宽慰贫道,是我自恃才智出此拙计才铸此大错。刻下,就让贫道与他较个生死吧!” 任独行蓦然杀气大盛,冷然问道:“果然是你出的主意么?” 清空伤怀道:“只是没有料到会有你这个变数,没想到你竟会与平天下为伍,以致害死剑铭师侄。想来我不该封锁消息,八派一起的话纵然有你也不会出此差错。是我一时私心,想必也是命数使然,可叹。” “命数?哈哈,屁话!” 蓦地,梵音大起,大智口宣佛号,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这是何苦?须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任独行哈哈大笑道:“我要是放下屠刀可就真的成佛了!他们可没一个想要我回头的!个个只想我掉头!” “这……”大智不由噎住,他说的是实情,事到如今只怕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了。 任独行笑完看着大智恭敬答道:“贵寺以及大师好意,独行心领,来生情愿做个沙弥在佛前听法,今生却是无缘了。独行只愿今世完此杀业,这屠刀却是不能放下的了。” 张护退到李伯虎处,低声道:“今日之事已难两全,但事情真相总得查个明白。神风纵然不是凶手,也必定知道内情。你是李南荣少子,留下来他们理应不会为难你。千万不要学我二人徒逞血气之勇,那样无济于事。与我二人一起葬送此处,他会死不瞑目的。”说到他的时候向着任独行望了望。 李伯虎为难道:“可是……” “没有可是!”张护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言罢来到任独行身侧,向着台上扬声问道:“张护在此,谁来与我一战!”说罢看向任独行,二人相视一笑,意气同生,不需多言。 大智只得叹道:“既然如此,贫僧也不多言。但今日种种,老衲也无法置身事外,少不得也要与施主一战。” 任独行笑道:“你是佛,我是魔。佛魔不两立,自古皆然,独行绝无怨言。” “我来!”却是岳灵湘! 岳钟琪一下怔住,道:“湘儿!” 岳灵湘向张护走去,也不回头,只道:“爹,女儿惹下的麻烦,女儿自己解决,你是帮不了女儿的。”向张护道:“拔剑吧!” 岳钟琪黯然长叹,自己即使阻得了她一时也阻不了一世,与其长痛不如就此让她做个了断也好。 张护凄然笑道:“也好,我们之间是该做个了断,出招吧。”伸手向腰间一抹,缠丝剑戛然出手。 剑气如霜,两心如漠,飞红数点…… 岳灵湘的剑直插在张护左肩肩头,在两剑交叠的一刻,张护故意偏移了少许,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岳灵湘含泪收回长剑,颤声道:“为什么?维尔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啊?呵呵,我欠你的。”张护淡然说道。岳灵湘心头一震,抛开长剑转身掩面逃掉了。 张护嘿然苦笑。 清明师太忽然怒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任独行,本门弟子曾蒙你照顾,今日之事也不清不楚,贫尼本不欲与你为难,但,剑铭的夫人是敝派掌教清云师姐的侄女,此事贫尼却不能不管。” 段志玄亦趁机道:“任独行,你残害武林,五伦尽丧,还不自尽以谢天下!” “哈哈哈!”任独行还没说话,张护先自狂笑道:“他们也就罢了,段志玄凭你也配说这话么?哼,好一派冠冕堂皇的大论,好一个颠倒黑白的江湖!兄弟,今天这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将染满你我的鲜血,但是千百年后,世人自有公论。今日,你我就放胆一搏吧!看谁能取去你我项上头颅!哈哈!” “好!”啪啪!二人手掌击在一处,发出一声脆响,震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魄。 岳钟琪心下不忍,说道:“今日是非对错确实难以定论,也许真的冤屈了你们,但你们二人如此猖狂真当天下无人么?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任独行道:“天下有人,奈何不见一二圣人?呵呵,梅仁兴曾想凭借玄天经与天下为敌,我还笑他痴狂,如今我却要步他后尘,当真可笑啊。” 清空道:“你也知道可笑,那还要以一己之力与世争雄么?” 张护大笑道:“无差!想来道长死后天下定会太平许多,张护斗胆请与道长一战!” 清空紫涨着脸向师方正道:“师先生,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当可对得住卫兄在天之灵了吧?” 神风亦道:“师庄主,方才我们四人要杀他你以为不可,现在,大智神僧,清明清空三位都已经表态,你还有何话说?”独独拉下了岳钟琪和唐健。 唐健是晚辈代表的唐门又不属于八大派倒还好说,岳钟琪却是变了脸色,华山派被孤立,那可不是他所乐见的,只是,任独行倒还不在话下,要与张护为敌他却难以开口,一时犹豫不决。师方正明白他的难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得长叹道:“有心济世,无力度人,既已如此,师方正复有何言?难为各位了,动手吧。” 哗!张护一振缠丝剑,脚步顺势一滑直取清空咽下。 任独行则展开浮光身法掠向师方正,玉碎式劲气如潮,狂卷而出。 师方正一时伤情,比及感应到任独行迅若电闪的攻势,想要退避已然不及。浮光身法一旦展开便至缥缈无实之境,如冷月浮光般令人顿生迷离之感。各大掌门本来还见任独行站在庭中,忽然之间便不见了他踪影,无不骇然!若他武功也如此神妙,那方才要战胜神风等四人只怕却也不无可能吧?不过,大悲和尚都做不到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人做得到吧。 清空却没有时间去想了,张护的剑法实在是快得出奇,当下二话不说跃了过去,长剑去势之凌厉狠辣实属罕见,大违武当剑法之要。 叮铃铃!两剑相触,交击在一处,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鸣声,甚是悦耳。蓦地,清空剑势陡变,万千剑影化作青锋一缕,脱手射向张护剑气中心。 张护冷漠的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手腕略微向外一抬,缠丝剑如细丝一般缠往清空射来的长剑,真个剑如其名! 弥漫的剑气瞬间消散!缠丝剑牢牢缚住了长剑,张护手臂猛地向外一抖,哧的一声脆响,那剑陡地射出,迎上了清空接踵而来的杀招! 清空本已拍出的手掌不得不再次收回,右肩后移,左掌横击,拖向长剑。张护亦不犹豫,挽起数朵剑花,直向清空左臂削去! 第三章战群雄上之下 师方正来不及取剑,一拳轰出却已经失了先机只能使出七分力道。任独行亦无丝毫喜悦之情,说到底师方正毕竟待己不薄,换过另一种情势,他宁愿被他杀掉也不愿跟他动手,恨只恨造化弄人。正要拍上师方正困极而出的拳头,忽觉身后劲风拂体,似凉似暖,好生怪异,心念动处倏地横移反身一掌拍出。那人却一笑退开,着实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竟十分的轻松随意,正是少林神僧大智。任独行大感为难。 师方正从冯渊手中接过迅雷剑,叹道:“你我关系非比寻常,与其今日你死在别人手上,倒不如我亲自送你一程,也免得你遭受欺辱。”一振迅雷剑,立时想起一阵雷鸣,风驰电掣般卷向任独行。 清空自料难以幸免,左手甫触剑身,便向前一推,那剑受激再次射出,径向张护小腹而去,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第56章 张护冷笑一声:“同归于尽?想得美!”缠丝剑倏地一弯绕到长剑下方,向上一搅,再次将他牢牢缚住,手腕一用力,那剑倏地脱离束缚,向上撩起,加速斩向清空手臂。 几于同时,神风武英齐亦拔剑而出,一左一右分攻张护左右双肩。 张护手腕一振,缠丝剑倏地卷起,缚往武英齐刺来的长剑。左肩自然后移,恰好躲过了神风刺来的一剑。 他手中的这柄长剑实在怪异,竟似鞭子一般用法,斗得清空连连失招,武英齐也摸不着头脑不敢硬来,退了出去。 清空眼见要被自己长剑削去一臂,只听当的一声,一粒飞蝗石忽然飞至将长剑荡了出去。唐健手持子母剑加入战团,与神风诸人合攻张护。他毕竟是唐门之人,行事不得专擅需得以家族为重,但也不愿就此拿任独行开刀,犹豫再三便只能对张护下手了。 任独行也陷于苦战。师方正数十年功力一旦全力展开自然非同小可。更可虑者,身边还有何天庆段志玄以及清明师太虎视眈眈,这无形的压力比之迅雷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钟琪却在两难之中,望着躲在人群之中暗自伤神的女儿,心下乱成一团。二十年的闲居生活,他早已习惯了那种恬静淡薄,本来打算此次会盟破贼之后便将掌门之位传给徒弟退隐山林,谁知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女儿竟会惹来这种麻烦。为什么偏偏是他? 大智站在高处,对两边战局不管不问起来,只管闭目诵着经文,神态似乎平静安详眉宇间却难掩一缕淡淡的担忧,以众击寡,以强敌弱,任独行和张护是万万逃不掉的,他还在担心什么? 钟离梦从怀里取出新配的霹雳弹,围拢过来的庄丁顿时退了开去,二小姐的霹雳弹有多厉害他们可是知道的! 李伯虎与李倍遥相对视,仇恨之种在两兄弟之间生根发芽。 钟离梦想起任独行说过的一句话,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伤我,能伤我的也只有师家了,而现在他正跟师方正激战着。 清空挺剑再战,剑招仍是一样的狠辣刁钻,神风和武英齐让开少许任由他主攻,两人只在旁边配合。张护压力骤减,料想是二人想要消耗清空体力另有所图,心中讥笑此时还不能并力同心八大派也不过如此当年我母亲怎会被你们所累,手下却丝毫不缓招招抢攻,想要在二人改变主意前先将清空拿下。唐健也看出了点门道,只在外围做些蜻蜓点水的表面功夫虚应其事。 铮!双剑相击,迸出数点寒星! 蓦然寒光大盛,清空剑路陡地一变,在寒芒将消未消之际,剑身无比巧妙的紧贴着缠丝剑切入张护严密的剑气防护网。张护双目被寒光所炫,一时看不清长剑来势,本能的向后退避,缠丝剑亦收了回来,在身前一圈护住了全身。 叮!清空一剑刺去,却被张护临时组成的劲气阻住,不由露出少许讶色,慌乱之中随意施为竟就破去了自己准备已久的一记“破碎流星”。此种资质要是能入我门未来六十年武当山上还不是我观独尊? 其时,武当山上道观林立,为了有事之时互相援助便组成了一个道派联盟,是为武当,却不是后世那个独占一山灵秀的武当。虽然联盟之后各观典籍通用却仍旧各行其是,因为彼此实力相当,并无一个绝对领袖,是以盟里约定每十年评选一次盟主是为武当掌教,下次评选却就在来年秋季,清空所在道观虽然老者实力甚强,奈何年轻一辈却无一个出类拔萃之人,十年二十年之后势必沦为下等道观,他此次下山一来是要助白鹤庄度过此劫,二来便是要寻访几名出色人才以为后继。八大门派之中,峨眉情况与此类似,同病相怜,是以两派或是说两山关系向来友善,对外基本没有出过意见相左的情况。 清空心内虽起了爱才之心,手上却丝毫未缓,趁张护退后争取到少许主动一招流星赶月又使了出来,森寒的剑气如水银泻地倾泻而去。 张护双目仍然未能视物,也不及多想,刚一甩脱破碎流星的剑气,便将双脚一错,在原地转一个圈,回过身的时候,缠丝剑如一道银弧射了出去。同一时间,神风武英齐也看到机会相视一笑,双剑齐出,将张护全身笼罩在剑光闪烁之中!唐健稍微慢一些也将子母剑刺了过来。 忽然之间张护陷入了完全的劣势! 迅雷剑出剑如雷,每一剑使出,不但迅疾无比,且含隆隆雷音,颇慑人心。任独行一面要摆脱雷音的干扰一面又要应对剑锋上的点点杀机,还得提防旁边三人随时可能的偷袭,闪转腾挪之间,甚是吃力!玄天经虽是武学至宝,但所修习的大多是拳掌指法一类的内家功法,并无教导一丁点的兵器应对方法。之前与任独行交手的外家武者大多武功平平,唯一一个剑术名家梅仁兴所修习的还是与师方正剑路迥异的阴诡一流剑法,且其所持无常剑也只是一柄利剑而已并不是像迅雷剑这样的无上宝剑。此刻面临师方正手持利器发出的凌厉攻势玄天经重拳脚而轻兵器的弱点充分暴露了出来,让他吃尽了苦头。 剑波流转,任独行但觉四面八方全是剑影,无论进击还是闪避皆是死路,一咬牙左右双手齐使幻魔手向着漫天剑影胡乱抓去。 师方正毕竟不愿杀他,见他窘迫如此心下恻然一痛,长剑就此缓了一缓。任独行却趁机看清了长剑位置,幻魔手变仙佛手,飘然一动将迅雷剑遥遥控住。浮光身法略微一动,左手食指一挥,极乐指透空射出。 师方正料不到两年未见他武功竟然精进至此,剑锋一转,将任独行控剑的仙佛手劲破掉,右手向旁一带,以剑身格挡极乐指劲。 当!极乐指劲力撞在剑上,却倏地一转,射向了清空,师方正这才醒悟,任独行是别有所图! 任独行得势不饶人,跨进一步,玉碎式直击迅雷剑身。师方正也顾不得许多,手腕一翻,一剑刺出!这一剑也不如何凌厉快疾,平淡的很,却是化巧为拙的一记重招! 眼见掌剑相交,任独行也看出来此剑厉害,却嘿嘿一笑,此剑正中下怀!玉碎式中途忽然变成了幻魔手将迅雷剑遥遥抓住,紧接着幻魔手又变幻灭,幻灭再变冰魄,冰魄又变幻魔手,于转瞬之间连变三种功法,其变招之快运用之妙,已经尽得玄天经精髓。 师方正先是微露错愕之色,刚要使出那招的后继杀招,脑际便轰然一震,紧接着闷哼一声,撤剑撒手,倒退三步,喷出一口鲜血! 任独行也倒退了三步,勉强压下强接迅雷剑造成的气血翻涌,师方正这看似平淡的一剑竟有如此威力!两年前冯渊还说,这师方正武功不及梅仁兴,现下怎会如此厉害!难道是迅雷剑的关系?如此,看样子我也得…… 清空眼见得手,忽觉背后袭来透骨寒意,心中陡地一惊,顾不得张护,倒退一步,转身回剑自救,想要用剑身封挡任独行袭来的极乐指劲! 张护正面对着任独行,自然知道他是抽空助己,心内感激,缠丝剑猛地收回,右手向旁一挥,切断了神风等人继续进击的势头,合身撞向清空道长! 第四章战群雄中 当!清空慌忙之中应招,使不出全力竟被指劲所击踉跄跌出,正好与张护撞在一起。那张护以右手使剑,左手一直空着,此时倏地一翻手腕亮出一柄七寸长短刃来,照着清空左肋便扎了下去。只听哧的一声响,清空惨叫一声,含怒给了张护一记肘击。张护却早有准备甫一得手便即跃开,与神风武英齐又斗在一处。 唐健却收起长剑立在一边,看着任独行。师方正固然受伤,任独行只怕也不好过,谁都看得出来,清明师太自重身份不愿乘人之危,何天庆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师方正落败当即挥剑疾刺任独行后心。 钟离梦见任独行神色不对,踏前一步,却听李倍阴恻测的道:“小妹,咱俩先切磋一下如何?” 钟离梦不由一愣,忽觉右手一痛,啪的一声响后,手中霹雳弹尽数飞上天空炸开了花。原来是李倍趁她分心之际以弹丸击中了她右手所致,那些霹雳弹也是被他以弹丸引爆。 李伯虎听到响声回过头来,立时大怒,亮起长刀便要与之拼斗! 当!何天庆长剑忽被荡开,冯渊却站在了他和任独行之间。 何天庆不胜其怒,喝道:“你做什么!” 冯渊冷笑道:“乘人之危,也是八大派的作风?” 何天庆再要说话,段志玄抢先道:“且看他有何话说,不必动怒。” 任独行则抽空暗自运起玄天经第十一章的化生之术加紧治疗伤势,以便再战。冯渊冷然看着他,道:“任独行,今日你我断剑绝交,日后若有违背,我冯渊人如此剑!”从身后兵器架上取过一剑,双指一夹,长剑顿时断为两截。清空的惨叫声则于此时传来。 冯渊掷剑于地,取出原归师剑铭佩戴的疾风剑,用力一振,道:“你向前所为我可以不管不问,但你辱玉贞在前,伤师父在后,我知道你伤得不是太重,而我比师父亦差一截,以我接替师父与你一战,你该无话可说吧?” 任独行见他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知道自己方才利用师方正一时心软伤了他因而激怒了他这个做人徒弟的。遂冷笑道:“方才师庄主一时犹豫我才得以活命至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现在由冯兄接替,我已然捡了便宜了,又能有何话说?” 冯渊冷笑道:“那就好,看剑!”师方正回过一口气,急道:“渊儿不要!” 第57章 以任独行现在的状态冯渊是毫无胜算的,师方正自然是看出了此点,只是冯渊已经听不进任何言语了,任独行的乖戾寡恩已经深深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也到极限了,再进一步便是疯狂了。 任独行冷笑一声,道:“这气势还有点像当年的你,只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凭你现在的觉悟,想要伤我,怕是比登天还难!”向后一退,轻松避过了冯渊的第一剑! 钟离梦见任独行已无大碍,虽然仍不放心,但是,先这样吧,拦住李伯虎道:“我来,你们毕竟是一父所生,手足相残,容易落人口实。”振开玄火双刃,向李倍逼去。 李伯虎心下纳闷,你们便不是一父所生?个中纠葛,钟离梦出走之前未曾来得及对他详细说明,离家后李南荣亦对钟离梦一事讳莫如深,至于刚才任独行教他去寻钟离梦问个清楚他也没来得及问便被急匆匆赶回的钟离梦拉进了大院,直到此时他仍旧浑浑噩噩,莫知所以然,完全不明白乃姐跟任独行到底怎么回事缘何对他如此关切,再要问时钟离梦已经跟李倍战在一处了。 张护再战神风武英齐,渐渐不支。他左肩本已受了岳灵湘一剑,运转之间多有不便,与清空剧战多时牵动伤势此时血流满襟,痛不可当。 岳钟琪来到清空身边,想要给他看看伤势,清空却望着他,指着冯渊,道:“如此良材,可惜了呀。”言罢含恨而终! 岳钟琪不由变色,看他伤处,那柄七寸长匕首由下而上尽数插入显然是伤到了他心脏所在,喟然叹道:“道兄啊,我知你爱才,但何至于此啊!”抬起头,看着张护道:“罢罢罢,是我引来此子,害了你性命,我岳某愧对于你,这便把他拿下与你谢罪!”振剑加入战团! 冯渊一剑刺空立即挥剑横削,不料任独行仙佛手飘渺难测,眼前一花,疾风剑已在人手!任独行微微一笑,挥掌横击,幻灭劲直贯冯渊胸口。师方正大惊失色,他已经失了爱子不能再失了这个爱徒,挺剑直刺任独行腋下,已顾不得他性命了。 冯渊闷哼一声撒手退出数步,脑中幻象丛生,俱是昔日天回山上三人游乐的欢乐场景,心中不胜感伤。那时的阳光可真刺眼啊,你那个时候也这么想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跪了下去。 任独行倒持疾风剑,横扫师方正刺来的那一剑! 当!师方正巨震后撤,也吐了鲜血,身子晃了几下险些跌倒,忙以迅雷剑撑持着,向冯渊看去,见他虽然重伤跪倒料来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 任独行打横飞出,他慌忙之中应招也被剑气所伤,吐血了。 钟离梦独战李倍竟丝毫不落下风。玄火刃挥动之时,红波流转,如烟霞盖天,将李倍完全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李伯虎不由惊喜交集,想不到姐姐竟有如斯本领!其母中原一串红钟离玉赖以成名的玄火术向来传女不传男,钟离梦虽然尽得所传,但钟离玉怕她步己后尘有朝一日痛失所爱因此不愿她涉足江湖只想她寻个寻常人家嫁了平安过此一生,是以曾有言在先,此功只许护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在人前显露,钟离梦一直恪守母命,此时霹雳弹已经用尽,别无他法才使了出来。李伯虎初次见到,自然惊奇。 李倍也是此时方知她深浅,但见她人刀如一,到处都是一片红光,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刀,不由懵了! 钟离梦却是万分感伤,当年母亲要她发誓之时,她还不以为然,如今劫难来时方晓得江湖之上情路难走,只恨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欲罢不能了。他是为了我才陷入如此窘境,尽管他可能只是出于义愤,但我已经离不开他了。娘,你若在天有灵也会为女儿高兴的吧?只是,他心里还有一个人,女儿不顾一切的付出恐怕也敌不过那个人的一句话呢,可是孩儿无悔。如果换过另外一种情形,她很想扑在母亲的怀里诉说心中的悲苦,可此时她只能沉浸在如火的刀光之中,挥舞着那杀人的利器去斩断李倍的长剑。 双刃稍触即分,划一道十字,斩向李倍的长剑。哗啦!双刃如血,艳丽中又透着股邪异。长剑应声断为两截,钟离梦分开双刃,看着骇然坐倒的李倍,叹道:“你我本无恩情,刚才你又伙同卫清用陷阱抓我,害得我们如此窘迫大哥也不得不与天下为敌,我本该杀你,可是念在你是伯虎的亲哥哥,我绕你一命,好自为之吧。”心下却是一片萧索,长剑易断,情丝能否也这般脆弱?任独行能否斩却与师玉贞的情丝走向自己?若真如此,那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情丝易断,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她只是想想,只是想想罢了,任独行终究是忘不了师玉贞了,因为他在这种窘境当中,在能够也必须杀死对手的死战当中,居然留了师家两条人命!他是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伤她一分一毫呢。 张护此时也是一般景象,若围攻他的只有神风武英齐,就算再加了其他人,哪怕战死他也不会有何怨言,可偏偏岳钟琪搅和了进来,他是既不能杀了岳钟琪也不能被岳钟琪所杀,这两种情况不论发生哪一种都会让岳灵湘终身抱憾!当处于两难之时,他只得逃避。他尽量避开岳钟琪的攻势,岳钟琪却攻得越发凶猛了。神风心中暗自得意,最好这两人同归于尽,那我可省了不少麻烦。 岳灵湘心中悲痛,大叫一声:“恸死我也!”当即昏倒在地。岳钟琪闻声失色,攻势略微缓了一缓。神风皱起眉头,心下颇为不悦。张护抓住时机,挥剑刺入神风剑网之中,缠丝剑剑去如丝,攻了神风一个措手不及。神风不由悔恨起来,一个疏神你就抓住破绽了,太也难缠了吧!心中动怒,却也不敢大意,只是面对缠丝剑那随时可以弯曲的剑路颇感无从下手,这哪个歪门邪道的家伙造的剑!一时恼怒,凭着直觉随手撩出一剑。 当!缠丝剑击中神风长剑,前段忽然一绕,径自插入神风胸口,鲜血立时便染了出来。神风含怒击出一剑,将张护逼退,踉跄着退出战团,自去疗伤。 张护这一剑却已经耗去了他刚才的大半心力,被神风一击击退身形不由晃了一下,左肩后背立时便被武英齐撩出尺来长一道口子。岳钟琪见这边战局已定也退了下去,看护女儿去了。 武英齐一击得手便招招抢攻,张护强忍痛楚勉强招架着,却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他以一敌五,杀一人,伤一人,能够坚持到此时已是万幸了…… 第五章战群雄下之上 任独行横飞当中接着吐血的慑人气势剑交右手,在将落地的一刻脚尖在地面一点,强压着胸内翻涌的气血展开浮光身法强行掠往何天庆! 每个人都已经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可这临死一击毕竟没人敢受,何天庆正要闪躲,寒光一闪,任独行的人和剑突然消失出现在了段志玄的面前。 何天庆的剑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完全乱了节奏,这任独行的身法实在太快,好在他也快到极限了。他这样想着,这刹那之间,段志玄却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任独行剑术虽然不佳,但以剑催发玄天劲气,威力却也不容小觑,只看目下师方正的苦况便可知了。疾风剑如秋风之扫落叶倏忽而至,卷起一股肃杀之气。段志玄无暇细想,手腕一翻,墨云剑出手,疾风剑已至! 叮!剑气倏地消散,疾风剑自段志玄颈侧射过,恰巧钉在他身后远处捆缚苦雨长老的那根木桩上。疾风剑在苦雨头顶翁然作响,苦雨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再看场中时冷笑连连。 段志玄闷哼一声,踉跄退出,墨云剑已入任独行之手! 何天庆愕然停手,搞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鲜血自段志玄嘴角溢出。方才,他断定任独行杀招在剑才会以本门至宝去封架玄天剑气,不料他忽然变招,疾风剑激射而来,他却以幻魔手硬持墨云剑,左手便是一记玉碎,奇qisuu.书变招之快着实难当!段志玄慌忙应招也只勉强不至重伤而已,宝剑却只得撒手让人了。 任独行以指抚剑,叹道:“的是好剑,虽然不如迅雷却也相差无几,只可惜所遇非人,今后就归我了,哈哈。冯渊,疾风剑仍旧归你吧!” 清明不由大怒,他虽然不喜段志玄的为人,但毕竟八派同气连枝,一辱俱辱,任独行说话做事太也不留情面,着实可恨,当下喝道:“任独行,莫要欺人太甚,贫……” 便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长笑,群雄失色! 大智长叹一声:“终于来了!”振袖下阶。 武英齐也不得不舍了张护,飘身退后。各派掌门长老除了已死的清空,其余不论伤重伤轻俱自走到大智身边,人人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比起这突然杀至的不速之客任张二位已经不足道了。 张护稍得喘息,这才有机会向岳灵湘晕倒的方向看去,见她已经醒转,约略放心了些,只是心下毫无喜色,他原先的计划已经被任独行尽数打乱,不由看着任独行一脸苦笑,也罢,兄弟总比报仇来得重要,不亏!何况还杀了一个,哈哈! 任独行表面虽仍强硬,受伤却相当严重,此时仍旧若无其事来到张护身侧。 钟离梦向李伯虎打了个眼色,自己亦奔了过来。李伯虎本想也跟过去,但看乃姐意思似乎是要自己留下,张护原先也是此意,一时犹豫,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众白鹤庄丁原先全都避在门口现在见了各派阵势见机得快的连忙躲到八派后面去了,其他人随即也都明白过来全都跟了过去。 第58章 大笑声中,院墙上忽然凭空出现八个人影,身法之快竟与任独行浮光身法相差无几。 一人穿青,正是天龙帮主平天下,亦是唯一面带微笑之人。 七人穿黑,面无表情,绝无半点人气,鬼气森森的,煞是瘮人。 大智合十行礼,质问道:“平帮主,今日方才四月十四,敢问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张护面容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向任独行道:“平天下?” 任独行点头道:“只不知那些人却又是谁?” 张护怅然叹道:“是死人,虽然还没死透,却也差不多了。哼,七路幽冥使,当年便是他们拖住了我地虎门主力,也是天龙帮内八部长老之下最厉害的角色了,不过他们虽然没有痛觉不知疲惫,却也没有思想。似乎是用类似苗疆行尸蛊的方法制作的杀人兵器,详情外间却是不知了。可恨,当年一战他们全军覆没,此后再未出现,我还以为他们就此消亡了。没想到今日居然重现江湖。我地虎门看来是恢复无望了。”竟有些许丧气。 听到行尸蛊任独行不由变了脸色,当年卫君梓便是打算用行尸蛊将他变成杀人工具的,幸而被他撞破,要不然今日只怕他也要跟那七个人一般模样了。心中对卫君梓越发厌恶起来。见张护有些心灰意懒,心下也有些难过。 平天下呵呵笑道:“四月十五决战,的确是这样呀,可我们没说不会在这之前打你们一下吧?呵呵,要是你们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平某倒是乐意奉陪呢,不过呢,呵呵,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哦,哈哈?”说时,眼睛瞟向任独行,含笑不语。 大智一时愣住,魔教向来言而无信,自己又岂能将他们的话当真?好在自己一直留有余地,当无大碍,举头看上天空,月影西移,顿时一怔,今日是月中,如此看来现在只怕已经是丑时了吧,那便是四月十五了,虽然有些勉强但魔教并不算是爽约了。 就在这时,下面外庄忽然燃起熊熊大火,喊杀声瞬间四处传开,战斗这便开始了。 钟离梦暗骂一声卑鄙,向二人道:“怎么办?”现在任独行张护均已带伤,力战那是死路一条。二人相视无言,摇了摇头,只能加紧疗伤以便接战了。 八大派方面,武当一脉主帅战死已经无力应战,终南山师方正师徒也已遭受重创,青城点苍两派掌门也是挂了彩,崆峒昆仑华山三派掌门也已消耗了不少体力,生力军只剩下峨眉少林两位,根本无力应战平天下以及七路幽冥使。 大智手捻佛珠,长叹道:“平帮主看来是胜算在握呢,但老僧愚钝,想问一问帮主,可知道,这人算比之天算如何?” 平天下但只微笑,他已胜券在握,但看大智如此镇定,不觉有些奇怪,他生性好强不愿在人前露怯便没有答他。 任独行也自奇怪,这形势无论智愚都看得出来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你大智就算真是神僧又能如何,何况你这神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苦雨忽然扬声道:“这便是天算!”说时双手用力一撑,竟然也如枯木一般挣断了绳索,笑道:“区区绳索也想困我天龙长老,哈哈!”一扫刚才颓丧之色。 唐健呵呵笑道:“长老又何必装神弄鬼呢,你和枯木身上的绳索明明是被人割断的!说什么天算!” 苦雨冷冷看着他,道:“唐门的小娃是否活腻了!” 唐健随手一扬,抛出一物,同时说道:“只可惜刚才我一时大意,误以为自己眼花,才让你们得逞,哼!” 白鹤庄上本来就混有天龙帮众,刚才众人理论之际,那人乘机割断了枯木的绳索,枯木才得以逃脱。等到众人激战之时,那人又乘机割断了苦雨的绳索,彼时唐健站在张护战阵外围,曾匆匆瞥过一眼,但见苦雨并无异动便没放在心上。 平天下冷眼看着唐健,露出少许讶色,此人有些眼熟…… 苦雨看不清唐健抛了个什么东西过来,连忙躲开,那物却落到他身后一人身上,那人立即掩喉摔倒挣了两下便死了。苦雨本为营造迫人之势才信口胡言,好似自己挣断了绳索一般,此时被唐健揭破,身后救助自己的同门教众更被他下毒杀掉,不由恼怒非常。 平天下却道:“长老无须动怒。做事糊涂,私放枯木,这人死有余辜。” 苦雨不敢有意见,颔首领命,转过身却对着任独行叫道:“你小子刚才辱我殊甚,差点害了老子的命,可敢与我一战!”那自是指的任独行将疾风剑钉在他头顶这回事了。 任独行忍不住哈哈大笑,刚要说话,平天下呵呵笑道:“任兄弟勿怪,我这长老性子甚直,说话不知分寸,为兄给你赔礼了。”说完,真个躬身谢罪起来。 苦雨一时愣住,任独行也有些迷糊,这是唱的哪一出? 八大派却全都变了脸色,此时如果任平二人联手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就连大智也不由冒出了冷汗,棋差一招,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平天下呵呵笑道:“任兄弟,为兄被些俗务缠身来晚了一步,让兄弟受苦了,为兄这里给你赔罪了。”说完又行了一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谁会不明白!即便是还对他抱了一丝希望的师方正此时也已动摇了,八大派对他赶尽杀绝,他即使本来没有跟平天下勾结的意愿,此时只怕也由不得他不动这个念头了,一切冥冥之中岂非自有天定? 任独行也明白过来了,平天下又要招揽自己入伙了,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嘛,哈哈,看着八大派人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可怜样子,忍不住一声狂笑…… “好!” 好字落地,笑声仍旧不绝于耳,不少庄丁抵受不住,耳膜震破吐血而亡者比比皆是,强如各派掌门也不得不运起神功郑重抵挡! 一切都回不去了,师玉贞缓缓醒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护站在任独行的身边,冷冷看着他,心中那压抑已久的杀气瞬间释放出来再无半分保留! 背叛,只要一次就够,当年的那一次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绝不容许再有第二次! 第六章战群雄下之下 啸声渐转悲凉,冷月之下,倍感凄怆。平天下亦起歌做啸,与任独行呼应着,他那啸声里悲凉之中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似乎是在抚慰着那个受伤的心灵。两种啸声夹杂在一起,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田。 大智似乎心有所动,急速的拨弄着手中的那串佛珠,默诵的经文也一段快似一段,师方正与岳钟琪相视无言。 张护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难过,瞥了一眼岳钟琪父女,摇一摇头再不去看那他们。 钟离梦倏地变色,脸上苍白如纸,颤声道:“我还没见过二哥呢,他……”无论如何,不管身陷什么样的困局,钟离梦都相信着他,这个人即使疯狂了,也不会忘记那最终的底线,他宁愿死也不会去伤害师家任何一个人,尽管他一直伤害着他们。 这种单纯的信任,不仅现在即使是在将来也是任独行唯一的救命稻草。师玉贞当然也相信着他,只是,恩怨交缠,怕是谁也说不清了。 啸声戛然止住,院中尘沙落地,微风过处,只带走了几缕哀鸣。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捂着耳朵痛苦着的人…… 任独行微笑着对钟离梦道:“无妨,我只是心中郁闷,聊以抒怀罢了。”说罢跟张护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一起点了下头,笑了笑,之后一齐望向墙头,那里,平天下仰首向天对着一轮明月神色间竟颇为惆怅。两人怔了少许,又互相看了看,平天下看似满身破绽却又让人毫无下手的余地,这个人比之八大派那些人实力却高出了太多了,只怕比大悲也差不了许多了。 啪!丝线断裂,一颗念珠从大智手中滑落,接着一颗两颗,全部的念珠都散落了下来。他慢慢俯下身去拾起一颗,喃喃自语道:“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老衲数十年修为,没想临了还是着了心魔,呵,也是劫数呢。”忽然张口就是一口鲜血,他倒不是被二人啸声所伤,只是心念受其影响一缕神思不知不觉中竟入了魔道,等他发现不妙便只能自残以自醒了。 月光渐渐晦暗,风声渐急,乌云聚拢,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庄外的喊杀声借着风势也更加清晰了。 平天下似乎回过神来,对苦雨道:“长老去外边接应一下众位兄弟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苦雨犹豫了下,转身要走。浮光闪动!任独行忽然向他掠去,苦雨警觉骇然转身,眼前一花,任独行又回到了原处,在他手中却又多了把疾风剑! 任独行将剑交给钟离梦,后者会意向师玉贞走去。 平天下道:“任兄弟虽然乘人不备,但终究是夺了长老手中的兵器,长老,你说呢?”苦雨失了到手的宝剑,心中本来愤恨想要发作的,但一见帮主发话便只能哼了一声,转身办事去了。 任独行看向张护,后者将头一点,前者会意,扬声道:“平天下,今晚咱们一决雌雄,如何!” 平天下默然良久,喟叹道:“刚才从啸声当中我已知你意,但为兄仍要问上一句,你何必如此呢?他们如此待你,而我于你却诚心诚意,你却这般待我,究是何故?你我并无怨仇呀。” 八大派那边师方正后来也从啸声里听出了玄机,心下略微一宽,此时清明岳钟琪也觉松了口气。何天庆低声向段志玄道:“怎么办?”后者与神风交换了个眼神,道:“静观其变,伺机行事。” 第59章 故意加重了声调,让其他人也听见了,但仅只八大派内部而已。 师玉贞接过疾风剑,望着任独行,只觉无比孤寂,涩声问道:“你们……” 钟离梦摇了摇头,道:“姐姐无需多想,他的心思你明白,我也明白,不必多说了。” 师玉贞叹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想什么,只是他……” 钟离梦道:“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全都是被逼的,你不该怪他。”师玉贞苦笑道:“我如何会去怪他呢,是我有错在先,只是苦了你了。”钟离梦道:“也许有一点吧,但是还好。”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知道姐姐的难处,姐姐放心,只要还有我在一天,便不会让他再受一丝一毫委屈。”言罢离开。 师玉贞望着她的背影,心下一阵惆怅。如果此时我也能这么决然,该有多好,可惜我还有父母,现在我若去了早晚便要与他们为敌了。你很好,数日不见,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成熟了,那我便可以放心了。只是难为你了,我还是喜欢那个天真烂漫的你呢…… 任独行冷眼看着平天下,道:“贵派长老在我飞云庄上卧底十余年,更曾三番两次为难于我,岂能没仇!,再者虎狼二山与我一体,地虎门与天龙帮,岂能没怨!我知你好意,但只能心领,你我今生却是只能如此了。” 张护亦道:“平天下,当年你父明攻我地虎门不成,便使枯木用间,害我一门尽破,我娘竟遭焚身之厄,今日张护与你一发算了此仇!” 平天下略有不悦,听了张护之言,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数周,点头道:“原来是他的孩子,好吧,他虽已背叛,当年之事毕竟是我父所命,父债子还,你有这个资格,来吧。” 任独行却又止住张护,对平天下说道:“平帮主,我二人俱已怀伤,方才虽自治疗功力兀自不到一半,以我二人之力合战帮主,帮主该不会说我以众欺寡吧?”老实说,他对平天下颇有好感,便毫无隐瞒放胆直言了。 平天下哈哈大笑,说道:“笑话,普天之下谁会说你任独行以众欺寡!哈哈,不过在这之前我想你不会阻拦我对付这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吧?”也不等任独行作答右手一挥,七路幽冥使倏地跃下墙头,幽灵一般飘向各大掌门处。 任独行亦无选择,一摆墨云剑,迎上从墙上跃下的平天下。缠丝剑亦于同时刺出! 大战一瞬间爆发。呼喝声混杂着刀剑碰撞的声音,在院内传起,七路幽冥使虽然厉害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不了堂堂八大派。 冯渊退到师玉贞身边,怕她有个闪失,目光与她稍一接触便即移开,无言以对。师玉贞将疾风剑递到他手上,说道:“按照我爹昨天吩咐的做,万一形势对我们不利,你就一个人杀出重围,独自回终南山主持大局吧,万不可以小失大。”随即神色一黯,道:“我是不会走的了。” 平天下有备而来,既然不能招抚任独行,虽然惋惜下手却不再留情天龙拳隔空轰出,直击墨云剑,脚尖频点应付着缠丝剑。 二人分攻上下两路。任独行剑术不佳,纯凭强悍内劲维持,此时乍遇强敌不敢托大,墨云剑向后一摆贴着右臂收好,左手玉碎式自臂下穿出,迎击天龙拳。张护重伤之余不敢以内力相拼,抖开缠丝剑,凭着一股巧劲将剑锋往来穿插于平天下两脚之间,配合着任独行的攻势。 轰!拳掌相击,任独行落下地来稍退几步,收左掌,出右臂,墨云剑闪电前压。平天下身形稍滞,张护趁机一剑击实,削中平天下脚腕,却听当的一声响,火星四射,平天下竟然毫发无伤! 张护大吃一惊,平天下冷笑数声,身子后仰,双脚夹住缠丝剑向上扬起,不仅避过了任独行的招式还迫得张护不得不随之而起,撞向任独行的剑刃。 任独行连忙收剑退后,唯恐伤了张护。 张护身子一翻,与平天下在空中打个照面飘身落在墙下。任独行不等平天下踩实地面身形一晃,一记火魂便打了出来,径击平天下胸口。 张护身子一晃,喷出一口鲜血,以剑支地,勉强站定。平天下天龙拳果然非同小可,只沿剑传来的一点内劲便震伤了他的经脉,只是更令他震惊的是那刀剑不入的身体,这却是怎么回事! 平天下含笑而立,任由任独行击中前胸!呼!平天下衣衫尽碎,露出了一身银色的护身衣,任独行火魂之力尽数被拦在身外,无处可去的真气只将他穿在外面的青衣碎裂了而已。 任独行胸口如受雷击,喉头一咸,气血涌了上来。平天下从容伸出食中二指直插任独行双目,左手向后一扬,幻出无数拳影,对敌张护勉强刺来的一剑。任独行猛一咬牙,左手幻灭右手玉碎力压平天下前胸,已经是一分同归于尽的打法了。 正于此时,院外喊杀声大至,刀剑相击粗口相骂的声音瞬间转剧。 平天下虽则强悍此时却也不敢小看任独行,仗着宝衣护体虽然刀剑内劲皆不能伤,但难保生个意外,他脑袋可不是铁做的。见任独行拼命连忙变指为掌,在他劲气发到一半时击中了任独行左肩。 喀喇!任独行左肩脱臼,倒飞而出!平天下也出了一身冷汗,一转身,万千拳影瞬间化为一指,弹向缠丝剑。 岳灵湘恰于此时出现在张护身边,挥剑斩向平天下伸出的一指! 周浪的大笑声则由院外传来:“兄弟们。哥哥杀进来啦,再撑一下!” 钟离梦连忙上前扶住任独行,听见周浪声音,连忙向不同方位扔出了六颗烟雾弹。 平天下招式已老,见岳灵湘一剑斩来,缩手而回洒然立定,准备重整攻势。方才任独行的拼死一击竟完全没有伤到他。 岳灵湘猛地一推张护,道:“快走!” 张护顺势抓了她手臂,道:“一起走!”奋起余力挟之跃上墙头。钟离梦的烟雾弹则于此时在墙下炸开,顿时掀起一片浓烟。钟离梦紧抓着任独行,闪身出了院子。院内对面难见,方才还吵吵闹闹现在霎时一片死静! 院外的喊杀声却愈演愈烈。岳灵湘无奈,暗叹一声,扶着刚才跃下墙头便昏死过去的张护向西逃去。 钟离梦则携着任独行向东面突围,见周浪还在望院里冲,忙道:“二哥,大家都离开了,先各自逃生吧,后会有期!” 第七章几回生死人断肠 外庄的战斗很快终结,来援的各路豪杰没人主事相互之间又恩怨纠缠颇不相谐,被另一群乌合之众的绿林军一冲即溃,各自为战下不逃即死。内庄的战斗却要吃力了,虽然枯木布置的机关不知被何人破坏基本没发挥作用,但这里是李南荣多年经营的所在,白鹤庄主力在战前已经全部退守这里。苦雨引导着各路人马杀进来的时候,周浪一行人也悄悄混了进来,他们没能劝退各寨绿林首领,但想到张护和任独行还在庄上便只能冒着得罪所有绿林道的风险杀上来了,奈何庄院过大,等他找到那处庭院的时候,苦雨也带队杀到,周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着两个葫芦见人就砸。单打独斗,他那大开大合的架势讨不到好处,但此时乱阵之中,他这简单实在的招数竟然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当。待听见钟离梦喊声,料想二人已经离开,也不恋战,打一声呼哨便率领着自家弟兄杀下庄去。 钟离梦搀扶着任独行一路杀到钟离别馆,这里是后院,天龙帮和绿林军一时还没杀到这里,庄内护院也全都聚在前面抗敌,暂时安全了些。 借着昏暗的月光,钟离梦带着任独行跳入僻处墙角的一口枯井,从井中密道直达白鹤庄后山的一处山坳。这条密道本是当初初代庄主建庄之时挖掘以备危难,但后来白鹤庄声势渐大,这条密道也就慢慢不为人知了。钟离梦也是幼时贪玩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只用来捉迷藏时作弊取巧,抑或犯了错误时逃在这里躲灾,不想今日反倒救了二人性命。 山坳里一片漆黑,钟离梦搀着任独行转而向北,走出数百步又折而向西,拨开一处草丛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任独行伤势颇重根本走不远。 洞深数丈,到处布满了蛛网。钟离梦拾些枯草铺在地上让任独行躺好,这才关切的问道:“现在感觉怎样?” 任独行摇摇头,无奈道:“该是旧伤复发。两年前与卫君梓决战时我便受过一次暗伤,后来乌龙岗上又被大悲三叠掌重创,其后虽都有治愈,但只是表面功夫,内里根本没有好过,此刻伤上加伤,终于一发不可收拾。”说到这里已经气喘吁吁。 钟离梦虽知他伤得不轻,但没想到是如此麻烦,不由手足失措,急道:“那如何是好?这里还在白鹤庄范围我们请不到大夫的。” 任独行见她慌乱,微笑道:“不妨事,也就一死。我也早该死了,活着反倒痛苦呢。” 钟离梦更急了,道:“这说的什么蠢话,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呢,我不要你死。”任独行知她心意,却也只得道:“不是蠢话,这次我是真不行了,呵呵qi書網-奇书,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们都在阎王那里告我呢,天理昭昭,我是该给他们个说法的。” “谁敢告你,我杀了他们!”钟离梦已经泣不成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是真的怕了…… 任独行勉力拍了下她手背,苦笑道:“你这又何苦?不值得……” “值得,值得的。”钟离梦不住擦着眼泪,见任独行开始咳嗽,忙道:“你不要说话了,先休息一下,等缓过劲来再看看能否运功疗伤。” 第60章 任独行略微摇了下头,道:“不了,一休息我怕就再也醒不来了。咳,我怀中……咳咳……” 钟离梦会意伸手向他怀内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本金刚经,正是任碧华的遗物,另外就是那本让无数人疯狂的江湖至宝玄天经,别无他物。任独行瞥了一眼,没见到凤佩,轻叹道:“失落了么?看样子是天意呢。”钟离梦不知他意指为何,正在疑惑,任独行说道:“如果现在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我,便只有指望他了。”目光落向那本玄天经。钟离梦对这本经书虽然听说不少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听了任独行的话不由燃起一分希望,任独行接着道:“呵呵,起生死,肉白骨,但愿是真的吧。你把它翻到最后一页,将里面那片银片放在书页上,读给我听。”说时慢慢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 钟离梦急急忙忙依言去做,银片对到书上,她脸上却立即没了一分血色,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出来。 任独行不见她说话,睁眼问道:“怎么了?” 钟离梦合上书本,强笑道:“你累了,待会再练吧。”任独行脸色微变,命令道:“把书给我。”钟离梦只管摇头。 任独行看出了蹊跷,猛地一伸手,夺过经书,翻到最后一页看时忍不住笑道:“哈哈,原来如此啊,天要亡我,我又何必偷生于此。”猛吐一口鲜血,伏到地上便寂然不动了。 经书落在地上,染满鲜血的银片之间只有一个字:无。 玄天经第十二章这最后的一章寂灭经文就只有这么一个字:无。 事到临头,钟离梦反倒哭不出来了,慢慢将任独行身体扳正,看着他那饱经磨难的面容兀自发呆。 洞外下起了雨。雨声沥沥,风声凄凄,天地间再无别物。任独行的身体渐渐冰冷,钟离梦的手始终没舍得离开他的面容,泪水一滴一滴落到他脸上,很快也没了热度。她忽然抓起他的衣襟,拼命摇晃着那个身体:“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 一切只是徒劳。她哭累了,喊累了,无力的倒在任独行的身边,意识尚在,仍旧抓着他的一只手,感受着那渐渐失去的体温。 良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在洞里东一下西一下东拼西凑找了些柴火,在任独行身边生起篝火。 “如果暖起来,你就会回应我了吧?”她喃喃自语着,扶着任独行身体在火边取暖,紧紧的抱着他,摩擦着他的身体,希冀这冰冷的身体能够有些暖意。她痴狂着,可事实不会因此改变,最终她还是心力交瘁晕倒了,拥着他的身体沉沉睡去…… 这最后一场春雨缠缠绵绵下了一整天,到了晚间越发大了起来。凄风搅合着苦雨,倍添凄凉。钟离梦醒来的时候火堆早已熄灭,任独行的身体仍旧冷如冰霜。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明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将我一个人孤零零撇在世上,你就忍心? 她又要去摇任独行的身体,手指刚才触到他肩头立即便被弹开。 “你不想我碰你?”不禁有些自苦,随即转念,喜道:“你没死!”然而伸指在他脉上一搭,仍旧一点脉搏没有。“难道是错觉?”正要落泪时,忽觉任独行的身体稍稍回复了些暖意,再探脉搏仍是一丝也无,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冷啊。” 钟离梦破涕为笑,骂道:“敢耍我!”见任独行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却仍未醒转,急茫茫又去生了堆篝火,给他取暖。 等她弄好再坐到任独行身边的时候,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钟离梦不禁有些害羞,赧然一笑,抬起他左手给他把脉却大吃一惊,骇然道:“大……大哥……你……你……” 任独行倏地坐起,左手一翻便扣住了他右手脉门,右手一搭也抓住了她左肩将她整个抱在怀内,神色迷离,含混不清的道:“不要离开我。”带着少许哭腔。 人已经醒转可仍旧没有一丝脉搏,钟离梦虽觉诡异,却仍任他抱在怀内,喃喃自语道:“比起失去你,还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的。即便是鬼,我也随你而去。”任独行此时吐字不清,她也没听清他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但这温暖的身体,却也让她觉得这冰冷的山洞一时温暖起来,火堆中噼噼啪啪的爆鸣声也比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听多了。 任独行紧紧抱着她,忽然在她颈上吻了一下。钟离梦浑身一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与他纠缠在一起…… 外面的雨声渐渐平息,洞内的火光也慢慢黯淡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任独行慢慢醒来,身上疲惫欲死但伤势却不知何时好了大半,不由纳闷,难道是这么回事?过去的一天里,他先是如入冰窟,后来却又如坠火海,最后迷迷糊糊似乎进了一片虚无之中,冥冥中只听到一个声音在那里自说自话,好似念着经文。“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必不死,此灭最为乐。”“若得如来寂灭随顺,实无寂灭及寂灭者。”“诸法从本来,常住寂灭相。诸法寂灭相,不可以言宣。”他只依稀记得这么几句,但是那个人以及这些话在他出川的路上却不止一次的见过听过。大悲和尚,我要再一次感谢你么?你又救了我一次啊,如果没有你,这寂灭之苦我可是万万无法度过的啊,这玄天经太也简略,可不是什么人都晓得佛法教义的啊,一个无字就能打发了?不过也是,想必这寂灭之相不可以言宣,只是我以为这是套功法,没想到只是种境界而已,这用起来可就不大好使了。 他往左右看看,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白鹤庄的后山啊,嘶,钟离梦呢?为何不在这儿?他一惊霍然坐起,身上盖着的衣衫悄然滑落,随手穿上,却发觉这衣衫竟有了一丝淡淡的清香,似是钟离梦的味道。不由又是一惊,昨天我似乎梦见玉贞了,难道不是梦?!怎么会这样?她一定是生气了才离我而去,不行,这里还是白鹤庄的范围,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乱跑,顾不得身上的疲惫,便要出去寻找, 便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洞外伸了进来,一只苍老的满是烧伤的手 第八章难分难解是恩仇 “什么人?”任独行警觉的后退了一步,他现在虽然伤势痊愈,但浑身乏力,功力也几乎没有,随便一个会上几招的莽汉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来人哼了一声,便从洞外走进,却是那个枯木! 任独行见是他来反倒放心了,慢慢坐下将墨云剑放在膝前,微微笑道:“你不会杀我,你所为何来?” 枯木闻言,略觉惊讶,打量了他一会,叹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说道:“你受伤了?要不要让老师看下?” 任独行斜眼向他看去,那张丑脸之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心中泛起张护的影子,这两个人还真是一样的深邃,可惜,想到这里也不置可否,反说道:“你也受伤了嘛,平天下的天龙拳看样子你也抵受不住啊。” 枯木一怔,收回向他伸出的一只干枯的右手,神色也随之一黯,道:“呵呵,也不过如此啊,只是命数而已。话说,我们师徒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么?” 任独行轻轻微笑着,忽然正色道:“不可以!往日飞云庄上你如何待我,我还没有忘记呢。我虽不敢自诩恩怨分明,但也是有恩报恩,有怨抱怨的,你我从前如此,今后也绝不会改变。” 枯木见他说话丝毫不留余地,料知难以动摇,叹道:“那总还有商量的余地吧?即便是敌人,也还有联手的时候呢?” 任独行其实已经猜到他如此低声下气为的什么,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在墨云剑锋上摩梭着,冷冷的道:“仅止于此。”枯木点了点头,道:“仅止于此。你我联手,杀掉平天下,我为自己,你为师家。” 任独行截断他的话头,道:“不,我只为朋友,师家于我再无半分瓜葛。”墨云剑的剑锋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抹暗红的光芒,正对着枯木的小腹。 枯木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挂名的弟子,听了此言,不由一阵迷茫,如今一切都失控了,再也不能退居幕后进行那件事了,想起向平天下献计时候的心潮澎湃,不免有些好笑,二十年的隐忍不发,只是这个结果么?不可以! 任独行本来见他眼中有几分颓丧之色,此时忽然精光大现,也有些意动,放下长剑,向火中加了些柴,当火苗再次窜起的时候,首先问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到飞云庄来?” 枯木嘿然笑道:“卫君梓无故急流勇退,声名正盛之时退隐山林,你当天龙帮都是傻子么?” 任独行不由一怔随即点头,的确,换了是他也不会相信这里面会没有文章。 枯木接着道:“我只是奉命混入庄里看他有何异动而已。本没想过本门至宝的失落会与他有关。当年八大世家,哼,或者该说是三大山庄,他们的实力虽然不能小觑,但与我圣教相抗毕竟还是以卵击石。五台山一战他们便没有参加的资格。” 任独行见他轻视这三大山庄心下略有不悦,只道:“哼,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看来弱小的东西搞不好却是最强大的呢。” 枯木听出了他的意思,只略微一笑,道:“直到师方正来访梅仁兴夜盗玄天经我才稍有知觉。可没想到竟然落到你的手中,嘿嘿。” 任独行亦冷笑道:“你没想到,可飞云庄上所有的人都想到了。” 枯木看着他,摇头叹道:“你错了。 第61章 飞云庄上没有一个人认为是你得到了经书,卫君梓也不例外。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事实,那就是玄天经必须是你盗的,当然各有各的理由,现在想必你也能体会了吧?” 任独行默然许久,点了点头,苦笑道:“九月初七那天,你该确信了吧?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枯木黯然道:“那天我不在庄上,早在数天之前卫君梓便借故将我支出了天回山。否则我不会让你那么痛苦的。” “你也会被无故支走?不能吧?”对枯木那后半句话他却是不敢也不会抱有任何幻想的。 枯木嘿嘿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瞒你,的确,在我混入庄内不久,大概三四年吧,我便被他看穿了身份,但是意外的他居然要和我联合,反正我也正要杀他个天昏地暗便答应了他。”说完忽然神色一黯,自语道:“这具体时间我却记不清了,这二十几年浑浑噩噩我能记得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 任独行对他这几句话却是毫不怀疑,他就算再能隐迹藏形,他这一身的烧伤却是无法让人相信他只是个精通机关消息的人罢了,卫君梓又岂是傻子?看他言语之间,对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似乎耿耿于怀,忍不住问道:“你说是为了自己,但你究竟为什么要杀平天下呢?他不是你天龙帮的帮主圣教的大教主么?” 枯木忽然神色一变,冷冷看着他,目中也泛起了阵阵杀机,良久方才镇压下去,说道:“不要问,你不是局中之人,不需要知道。我也不会说,到死都不会说。” 任独行想不通他何以如此,二十年前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虽然很想知道但看他神色料想多说无益,反正他要杀平天下这一点是无须怀疑的了,自己也正要杀他,这联手是再好不过的了。当下只说:“看样子,卫君梓如何支走你的,你也不会说了?” 枯木道:“我只能跟你说,我是去见一个人了,一个可以帮我完成心愿的人,至于他是谁,现在还不是可以告诉你的时候。下次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时机就差不多了。” 任独行虽然好奇但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他是没有办法逼迫枯木就范的,只能道:“那在这之前,你想我做什么呢?” 枯木看着他,略微点了点头,道:“你很识时务,这很好。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还活着,这就可以了。你只是一个影子,只要活着,八大派便不敢轻举妄动,这便帮我大忙了,呵呵,这是你所料未及的吧?八大派现在可是非常的忌惮着你呢。” 任独行只能苦笑:“你这是夸我还是嘲笑我呢?我可不想被谁忌惮着,那可会死得很快的。对了,前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你该知道真相吧?如果不想我死的话,就老实告诉我。” 枯木想了想,因为师方正的关系任独行的确跟八大派纠缠不清,如果不知道真相恐怕真会莽撞行事,那便糟了。只得道:“实际情况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的确是那样,而且神风武英齐何天庆段志玄这四人事先都跟我有联络,二十年前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也略有耳闻,我只消一说他们便不会怀疑我的意图了。本来我是想借他们的刀杀掉平天下,只是没想到事到临头他们又打起了小算盘,大概是怕跟我勾结的事情被发现吧,居然不杀平天下反来追杀我了,呵呵,这便是八大派了,鼠目寸光永远都搞不清楚状况。” 任独行看他神色不像说谎,闻言说道:“如此,这四个人可就好对付了,呵呵。” 枯木看着他,正色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个小算盘,这话说出去,他们只需说是一时权宜之计便可以撇的干干净净,八大派同气连枝一损俱损,又护短得很,不但没人会信你,搞不好倒打一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任独行刚刚吃过亏,也不得不咂舌道:“说得也是。不过,能让他们心生芥蒂就差不多了,我也不敢奢求其他。而且,我现在重伤初愈,短期内是不会寻他们晦气的。嗯,你那个手下冰儿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枯木道:“这个是他们说对了,应该是凄风那个混球做的,也只有他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他那个人残忍好杀,好色无度,你遇见他的时候需要格外提防他出阴招。” 任独行只是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弱点这么明显的人又能有何本事?他更关心白鹤庄上的事情,见枯木似乎话已说完有要走的意思,便趁机问道:“说了这么多,白鹤庄上后来到底如何你该告诉我了吧?” 枯木道:“你不问我倒忘了。这次算是两败俱伤吧,八大派自不必说,天龙帮也损失颇大,当日,大智神风等人都已被重创,哼,平天下本以为胜算在握,谁知最后大悲和尚忽然带着数十名少林高手杀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七路幽冥使元气大伤,他自己也被大悲一记燃木刀法劈中肩头落荒而逃,若非如此,我又怎躲得过他的天龙拳呢。”说时抚了抚胸口,显然那里挨过一拳。 “大悲?他不是去了终南山么?怎么又跑这儿了?”他还想问师家的事情,但一想起那日种种便打住不问了。 枯木笑道:“我知道你与他交过手,但今后还是得提防他些,他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人,厉害得很。哦,对了,据说他已经放出话来,再遇见你可就要置你于死地了,你这次闹得太大,他恐怕也保不住你了。” 任独行微微苦笑,这可不像大悲的作风,算了,枯木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小心些就是了。枯木看出了他的想法,只笑了笑也没继续说。 任独行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枯木想了想道:“我想先想办法破坏掉绿林道对他的支持,这些人虽然本事不大但是人数众多,很是麻烦。我献的计,绝不能让他拿来对付我。” 任独行始知原来绿林道的结盟居然也是他的计策,对他不由又添了几分畏惧,这个人太危险,但是现在还是只能听他的。忽然想起老油子,问道:“老油子这人如何?你可知道?” 枯木不由一怔,打量了他一会,说道:“不知道你在哪里听说他的,不过,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四个人能杀你的话,他就是其中一个。” 任独行不由苦笑,心中在想,四个?大悲算得一个,平天下也可算得一个,这第四个却是谁?不会是你吧? 枯木呵呵笑道:“放心,不是我。我是说正面对决杀你,我虽然自负可已经没有把握能够杀掉你了。不够,如果使用非常手段的话要杀你可就太容易了,你根本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说时站起,向洞外走去。 任独行心中一动连忙站起,抢在他前面来到洞口。 枯木向着洞外微微一笑,道:“放心,现在你我联手,你的人,我不会加害的。” 钟离梦的声音在洞外响起:“那可未必,奸邪小人还是得提防些。” 枯木嘿嘿冷笑道:“我要杀你,他现在也拦不住。”看着钟离梦良久,又温言道:“也好,有你照顾他我也就放心了。”看着任独行又道:“你这次来是一心求死吧,这么无谋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有人不希望你死的吧?” 任独行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忽然说道:“和八大门派掌门长老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你可见过?”枯木一怔不明白他何意,问道:“就是他说破我身份的,此人怎么了么?” 任独行叹道:“此人是虎山的三当家,当年地虎门的十个遗孤之一,姓张名护,你可记起了什么?” 枯木不由脸色大变,良久说道:“好,原来没死啊,呵呵,这就好,上天还是有眼睛的嘛。姓张名护么,想必是没错了,单名一个护字,但愿他能护住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吧。” 任独行看着他,问道:“你不打算见他么?” “我没脸见他,不见也罢。”说完从任独行身边走过。 “你没话要我转告他?”任独行问道。 “没有。”他只说了两个字走出老远忽然停住,背对着任独行道:“告诉他,如果想报仇,尽管来找我好了,我欠他的。” 第九章各有衷肠却难诉 枯木刚走,任独行身子一晃便要摔倒,幸亏钟离梦眼快及时扶住。任独行叹道:“我知道我与此人合作你不高兴,但是不要怪我,我必须杀了平天下,非跟他合作不能办到。” 钟离梦扶他坐好,道:“我明白的,只是,这个人太危险了,总让我感到害怕。” 任独行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若非力有不殆,我早就动手啦。不过,这样也好。” 钟离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再多说,打量起他脸色来,看着看着面上忽然一红,低下头去。 任独行顿时愣住,旋即明白,却不知该如何去做,只得装作没看到,说:“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钟离梦心里叹了口气,浅笑道:“不算太久,两天两夜吧,只是你那可不能叫睡,简直就是死……了,连脉搏都没了,可把我吓得不轻。” 任独行知她关心自己笑道:“难为你了。这次假死可连我也没想到呢,这玄天经最后一章可真不是人间的功法,若不是大悲和尚之前跟了我两个月,我只怕是真的醒不来啦,我又欠了他个人情呢。” 钟离梦有些不解道:“可是那经文不是就只有一个无字么?那也能练功?”任独行苦笑道:“那当初创下这套功法的前辈原是个出家人,对于佛法想必是无比精通的,这最后一章寂灭却只与佛法有关,若得圆通没有经文也是可以的,若是不通满纸经文也是枉然啊。 第62章 只是他那样想可就害苦了后人了,若不是我昏死之时对寂灭两字念念不忘,又听过大悲说法,只怕就真的寂灭了。说起来,这寂灭也只是种境界而已,虚华无实,今后也不知能否派上用场。不过,现在我的感觉似乎比以前还要灵敏了倒是不争的事实。”说时闭上了眼睛,忽然笑道:“你是去抓野味了?” 钟离梦一惊,道:“你咋知道的?哎呀,不好,刚才一紧张,我给拉在外面了。咦,那小兔子的呼吸可比人微弱多了,这里离外面好几丈呢,你也能听见?” 任独行微微笑道:“这经书的确神奇呢,怪不得那么多人眼红。只是,你却好像从来不在乎,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在乎呢?当初要不是看着功夫好玩我也不会缠着娘要学玄火术,可是长大了才发现那又有什么好玩的呢,我宁愿没有学过。”说时不由神色一黯。 “是啊,为什么要在乎呢?我见过的几个真正的高手,像大悲,还有平天下,甚至枯木,可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呢,可叹那些痴人,营营碌碌好不可笑。” 钟离梦将兔子洗剥干净放在火上烤着,问道:“今后我们作何打算呢?呆在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任独行点头称是,道:“有几个问题我尚需思量,需得找个僻静所在,我想去剑阁隐居一段日子,而且我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我。领悟了寂灭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钟离梦道:“那好,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动身。” 任独行道:“我们明天就走。晚了,我怕八大派会有所行动,玄天经虽然治好了我的伤却也将我将功力几乎散尽,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恢复,连个无名小卒都能要了我的命。我可不想被他们关门打狗,还是趁着他们也在养伤的时机我们易容逃走的好。” “嗯,也好,对了,师伯父他们昨日黄昏就离开了,似乎伤得不是很重,你不要担心。” 任独行点点头,心内感激却说不出话来,对于师家,他已经无话可说,就这样吧。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对她做过什么或者没做过什么,也不好开口问,颇感为难。 第二天一早,二人离开山洞,一路向东而去谨慎而行。沿途并未见到八派弟子的行踪,任独行稍稍放心了些。与八派的仇怨只会越结越深,他已经有些厌倦了。 这一日经过一处市镇,正好赶上庙会。钟离梦少女情怀,不久便将先前愁苦尽望脑后,拉着任独行四处闲逛,任独行见她难得这么高兴也由着她。 转过一个街面,钟离梦忽然将他拉向左侧,任独行出于料外竟被她拉得趔趔趄趄差点摔倒,带他站定,钟离梦敛起笑容,道:“我玩够了,我们上路吧。” 任独行心中奇怪,游目四顾未见有何异样,闭上眼睛用玄天经静听之力也未察觉有何不妥,心中诧异,却也没有盘问钟离梦,继续向镇西行去。时将薄暮,任独行提议在镇中留宿,钟离梦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 镇西有家跃马客栈,任独行来到柜台,道:“两间房。”对外,他已经不喜多言。 店主还没反应过来,钟离梦摇摇头,道:“只要一间,要安静的。”店主看了看两人,冲着任独行直笑,开了间后院厢房。 任独行心中越发纳闷,钟离梦今日因何这般奇怪? 钟离梦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道:“这些钱你打发小二随便去为我二人买冬夏衣服各四套,好赖不讲究,剩下的银子归你们。” 厢房所在果然安静,等房内只剩他二人的时候,钟离梦笑道:“花别人的钱果然痛快,嘿嘿。” 任独行站在窗前,苦笑道:“但愿那些财主也这般想法,嘿嘿。” 钟离梦来到他身边,道:“你在怪我?”任独行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他们为富不仁,理该如此。但你今天似乎有事瞒我却是何故?” 钟离梦轻叹一声,强笑道:“没……没什么事瞒你,大哥多心了。”说完,躺到床上,背对着任独行,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大哥今夜不要离开好么?” 任独行点点头,还是不明白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敢再问,只道:“我不离开就是,你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钟离梦不再做声,两行眼泪悄悄流了下来,不久身心俱疲渐渐睡去。 月色清冷,你在做什么呢?任独行仰望着天上明月,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钟离梦的呓语:“不要,不要再杀了,大哥,不要再杀了,好多血,不要。” 任独行心中一震,原来你梦见我杀人了我又何尝愿意杀人呢?来到钟离梦身旁,俯身望去,但见她眼角之间仍旧挂着一丝泪珠,伸手想要为她拭去,忽觉不妥,凛然望向窗外,正在此时,一柄匕首忽然破窗而入,任独行伸手截下,闪到窗前再看院中时已经没了半个人影,他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亦没有追击。 钟离梦一惊惊醒,神情恍惚的道:“发生什么事了?” 任独行将匕首在身后藏起,不想让她担心,道:“个把毛贼而已,没什么。” 钟离梦已经看见了,只哦了一声,睡意全无了。 任独行怕她询问,岔开话道:“做噩梦了吧?” 钟离梦颜色微变,摇头道:“没,没有。” 任独行叹道:“我杀的那些人,有很多都罪不至死的,可我却毫不犹豫就杀了他们。” 钟离梦道:“那些人都该死,大哥何需自责?” 任独行苦笑道:“我自家知自家事,你不必安慰我。若不是大悲和尚,我连小孩子都杀了。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伤人,即使伤人也绝不害他性命。”他是想起那个店铺店主的小儿子了,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一夜无事,次日,二人取了衣物,这便向东面的剑阁行去。 任独行已经偷空看了匕首上的寄书,上面只有十五个字:来年八月十六,君山轩辕台,冯渊拜上!虽然只写了时间地点,任独行已知其意,心中更觉凄凉,若非自己一意孤行,二人本可成为生死之交,何至于这般境地?君山轩辕台,来年八月十六,继大悲僧与老油子之后,势必又添一场波澜。心中也明白了,钟离梦怕是正好在庙会上看见了冯渊才会有那种种失态,更觉不忍。 数日后,二人所过之处树木渐多,到了当初二人相识的地方,任独行看着那个污水沟,笑道:“那个时候,能够遇上你,可真的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一件事呢。” 钟离梦也望着那里笑道:“我也是,那时你可真招人恨呢,呵呵。” 任独行想起当日情景不由也笑了,很久说道:“这里已经是老油子的地界了,得小心了。”心中奇怪,白鹤庄之战,这老油子却做什么去了? 钟离梦还没来得及说话,路旁林中闪出一老僧,口宣佛号,说道:“老油子不在山中,施主放心。” 竟是任独行数次提起然而他此时却最不愿见到的少林四大神僧之首大悲和尚! 第一章男儿何必求千古 钟离梦大惊失色,连忙亮出手中双刃。任独行却伸手按住了她,微笑道:“无妨。”他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大悲上前几步,问道:“施主一路东行,欲要投奔何处?” “大师看我要去哪里?”任独行笑问。 大悲回头望了望东面,说道:“这东面,如今能收留你的怕是只有一处了。终南山抑或少林如今都不可能再留你了,也只有水泊梁山了。” 任独行忍不住失笑,道:“大师是在嘲笑我如丧家之犬么?”随即正色道:“江湖传言那王伦连一个林冲尚且容不下,独行纵使不容于天下也不至于向他乞食。” 大悲道:“那王伦气量偏狭自然入不得你法眼,然则你这一路东行却是要去哪里?恕老僧直言,中原已是多事之秋,比蜀中更是不如,老衲僭越恳请施主止步,庶几武林幸甚天下幸甚。” 任独行闻言不语,钟离梦也欲言又止。 大悲看着钟离梦又道:“女施主,想必也不想再生事端了吧?” 钟离梦苦笑道:“那大师却要我们去哪里呢?天下之大,独独容不下我二人么?” 大悲叹道:“若二位愿意,贫僧可以为二位寻个所在从此退隐山林如何?” 任独行看看钟离梦,没想到连大悲也看出了自己的顾虑,道:“如果我不答应,大师是否这便要动手了?”不等大悲说话,又道:“大师放心,从此以后,独行不再为祸,至于这隐居,现下我却是不能马上答复您的。”他受大悲恩惠颇多也不想他为难 大悲合十道:“施主能有此心,老衲甚慰。我也不瞒你,白鹤庄战后我已和各家掌门立了约定,直至来年八月,都不会再为难你,在这之前只要你没有主动生事都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施主有何心愿未了还请抓紧这段时间,时间一到老衲再听你的答复。” “还有一年多,呵呵,足够了。”任独行微笑道,心内明白大悲是在为明年八月的比试做准备,八大派想必也是如此,这一年多的时间江湖上应该会安静许多吧。 从怀内取出玄天经双手递与大悲道:“这经书本出少林,独行侥幸得之,赖以死里逃生者数矣,今物归原主,还望大师收还。” 大悲一愣,见他不似说笑,乃伸手取回,旋以双掌相压,切齿说道:“如此凶物,祸乱江湖数十载留之何用!” 扑!经书顿时化为齑粉随风而散,再也不见了 任独行没想到他如此坚决,心下叹服,道:“大师果然非常人,独行佩服。” 第63章 大悲脸上却难掩黯然之色,叹道:“倒不是和尚有多清高,只是此书害我甚深,如此而已。不说也罢。咳。贫僧此行已全功而返,施主今后作何打算?” 看样子这大悲和尚果然与这经书有些瓜葛,六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任独行虽然好奇但也不愿深问,见他问话说道:“晚辈几年来浑浑噩噩有些迷惘了,打算到剑阁小住一段时日,待来年八月再去洞庭为大师助阵,不知可否?” 大悲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了,呵呵,你能去那自然是好,八大派那方面我会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再生事端,你可以放心。至于助阵嘛,倒不重要。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思路,我还等你的消息呢。呵呵,但愿到时我还能有机会听到吧。”竟流露出了少许忧虑。 “大师号称天下第一,难道会赢不了那个老油子?” 大悲摇头苦笑道:“天下第一?呵呵,那是谬赞了啊。天下汹汹,这四个字,谁敢当得!你可知他是谁,他的来历以及此战选在洞庭的原因?” 任独行只能摇头,他曾经问过周浪,也问过枯木,二人所言基本相同,但是均是所知甚少,或者说一无所知也不为过。 大悲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可就话长了。六十年前,我,老油子,以及洞庭湖当家的金尚志,却是一门所出,这个你想不到吧?” 任独行怎可能想到,闻言苦笑,钟离梦笑道:“和尚也做强盗么?” 大悲一愕,若有所指的道:“和尚自然也有做强盗的。不过贫僧是半路出家,那时可还非佛门中人。”对任独行道:“六十年前江湖上有个比天龙帮名头还要响亮还要隐秘的神秘教派,名叫水月轩,我三人便是水月轩主人座下三大弟子。” 任独行不由大吃一惊,道:“水月轩……主人?这……怎么可能?” 大悲呵呵笑道:“你终于发现了么?这为什么不可能呢?” “余年四十有三,不悟大道,难证如来,而为所逐,世间行走,亦如水月。身后种种只此一书,以付有缘。水月轩主人徐。这是玄天经开宗明义篇最后一段话,如此说来,大师竟是他的弟子?” “呵呵,不可以么?高山仰止,我那师父可是迄今为止唯一能让我叹服的一个人呢。” “可是,不是说玄天经作于数百年前么?怎么可能?”任独行不能不疑惑。 大悲道:“江湖传言,以讹传讹罢了。六十年一轮回,如今六十年前的事情还有几人记得?何况百年?不过,此经本源少林,却是不谬。我师父的事情在少林那是禁语,所以少林以前没有将来也不打算澄清此事。事情是这样,当年我师父被少林逐出门墙,创下水月轩与天下为敌,后来一次失误被逼至绝境便将生平武功记录成书,希望能够流传后世。后来劫难过去,此书却成了祸根。”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起来。 任独行静静听着,心下唏嘘,与天下为敌,看来什么时候都有这样的人呢? 大悲接着道:“师父在那一战里受了重伤,此后虽然痊愈病根却是落下了。过了几年,渐渐沉重,便打算在我们三人之中挑选一人接任水月轩主,因此心高气傲的金师兄与心胸狭隘的老油子便联手对付起我来。本来师父是看好我的,只恨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与他二人争执不下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此事便耽搁了下来。不想,不久他老人家就忽然暴毙,我三人互不服气致使轩主之位悬而不决达三年之久。后来我三人终于约定谁能最先查明师父死因谁便是轩主。我访查三年,千辛万苦终于查得真相。原来却是老油子以经书为交换勾结天龙帮平六合害死的恩师。当日我当着三千教众的面直陈此事,不料言语失当激怒了大师兄金尚志,二人本来就在排挤我,这时联手向我发难,我有口难辩,老油子更是反咬一口将罪责尽数推到我身上。无奈之下我只得破门而出,从此做个孤魂野鬼。他二人的关系也随即宣告破裂,大师兄行事虽然争强好胜为人却是极为重义,当日虽然将我逐出师门,但其内心深处对事情始末却已经了然无疑。我离开不久,他便凭着大师兄的身份最终夺得了轩主之位。又过三年,我潜入天龙帮总坛刺杀了平六合,被七路幽冥使追杀。幸遇当时的少林方丈才侥幸保住一命。一年后,我万念俱灰,遁入空门,这时消息传来,金师兄与老油子因意见相左终于发生火拼,水月轩从此败落。而玄天经在落入天龙帮之手不久消息便不胫而走,江湖之上也不再提及水月轩,只剩了为了夺书而掀起的血雨腥风。如今六十年过去,了解当年始末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也基本不会再提及此事。即使是你的事情,六十年之后也不会有人再说了。你跟我师父太像了,没有什么人会希望你们的事情能够流传下去。” 任独行听他一口气说完,最后苦笑道:“我但愿现在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流传千古,哼,那不是我希望的。不过,听你这么说,那老油子跟天龙帮却是早有瓜葛了?” 大悲知他脾性,也不奇怪,只道:“确实,六十年前他销声匿迹如今重出江湖想必是受了那平天下的挑唆。老僧数十年寻他未果,那日拖你之福,一旦得见大仇,岂可不为恩师了此遗恨!” 钟离梦道:“大师,您犯嗔戒了?” 大悲哈哈大笑道:“佛祖尚有狮子吼,何况我辈!再者,老和尚可不光是那吃斋念佛的主儿啊。老僧老矣,但得了此心愿,此生无憾矣。” 任独行问道:“听说是老油子先向大师下的战书,只怕其中还须商量?”大悲于他有恩,他不能不为他多想。 大悲道:“我知道。所以才把决战地点选在洞庭湖。水月轩虽然败落了,金师兄落草为寇,却有了这八百里洞庭水域,成为而今唯一能与梁山烟霞岭鼎足而三的一方势力。我常常私下里想,金师兄当年与老油子反目,绝不会仅仅是因为意见相左,当年他一念之差逐走了我,等他静下心来是必定会明白的,他也是个重义之人,意见相左只不过是个为师父清理门户的由头而已。老油子胸无气度,怕是只做夺权看吧。三个人都是当事人,大师兄与我二人都有矛盾,绝无偏向,碍于面子也绝不会害我二人,选在洞庭决战,他没理由拒绝,唯一的问题是他究竟会出什么招?”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大师还是提防些的好。”他想不通老油子究竟在想什么。 大悲道:“本来我估摸着他可能会在白鹤庄出现,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结果他竟音讯全无,现下想来,想必是去洞庭向金师兄游说去了,呵呵。” “大师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大悲笑道:“担心又有何用?师兄若是嘴巴可以说服的,当年我又怎会被逐出门墙?” 这金尚志真会如此固执?任独行只能苦笑道:“即便如此,只怕届时平天下还要插手进来,那便不好办了。” “选中洞庭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此。对我二人而言,洞庭是个中立之地,无论是八大派还是天龙帮都插手不来,平天下不干预便罢若是执意插手,金师兄不会放过他的,师兄的身手姑且不说,那洞庭湖多少人众可不比蜀川绿林道人少,若再和八大派联手,那天龙帮可就覆灭在即了。” 任独行心中一动,说道:“有件事情我想还是应该知会大师一声,一两年内天龙帮当有变故,大师可否晓谕各派暂缓围攻魔教教众,尤其是那个枯木,也免得不必要的伤亡。” 大悲不解,任独行便将跟枯木结盟一事告诉了他,大悲沉思片刻道:“如此最好,天龙帮现在行踪隐秘,围攻本就行之不通,只是这样一来,难为你了。” 任独行道:“他害得我在白鹤庄上杀了师剑铭,此仇我永世不忘。” 大悲道:“施主好自为之吧,千万不可操之过急。贫僧打算望洞庭走一遭,咱们这便分手吧。” “大师且慢,独行有一事相询,那日那个店铺掌柜的儿子,你可还记得?” 大悲愣了片刻,忽然笑道:“自然记得,差点被你杀掉嘛,他现在在我少林呢,放心吧。呵呵。”言罢诵经而去。 钟离梦见大悲离开,对任独行道:“大哥真的心意已决?” 任独行露出个微笑道:“嗯,我已经觉得累了。等明年君山事了,我报了大悲的恩情,便退隐山林。这江湖我是不想再呆了。”钟离梦开心道:“那我要跟着你,不许反对。”任独行道:“我求之不得呢,怎么会反对呢,呵呵。” 大悲的声音忽然再次由林内小径传出:“任施主,善自为之,老僧去也!” 任独行望着大悲离去的方向,知道直到此时他才确信自己了无恋栈之意,不禁有些悲哀。在正道,大悲算是最为开明的了,连他都对自己有所怀疑,其余各派岂不更甚!刚才的决定会否草率了? 钟离梦心下也掀起了一股莫名的忧惧,说不清楚。 第二章好梦成真亦醒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任独行这回算是有切身体验了,西荡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二人此时正居身于剑阁一角,上对寒风下临无地,巴掌大一块空间,刚好容身。任独行找些柴火就地生起篝火。钟离梦能够见他望着火光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任独行叹口气,望着夜色下的悬崖峭壁,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第64章 蜀道虽难,人生路却更加难了。” 钟离梦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两句的出处,心中一颤,道:“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大哥应该不是厌倦江湖,而是心灰意冷,不知该何去何从吧?” 任独行拨弄着火堆,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良久叹道:“也许吧。心如死水,波澜不起。我也是自作自受啊,害人害己而已。” “大哥的确是变了呢,自从白鹤庄脱困,这一路行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想要不变,谈何容易?” 钟离梦低了头,道:“不管你怎么变,你始终是你,我最喜欢的大哥。”眼角却有些湿润了,她虽然不愿意再看到任独行白鹤庄上的疯狂却也不想见他他现在这般的软弱,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 天上划过一颗流星,任独行长叹了一声。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钟离梦呓语道,“上天不会薄待我们的。” 任独行只能笑笑,道:“但愿吧!” 二人自此在剑阁定居。任独行在一处背风的宽阔所在搭建了一座茅屋,左右两间,二人各处一室。那一夜在白鹤庄山洞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再提。钟离梦更是刻意回避,但凡与白鹤庄有关的事情,在任独行面前一概绝口不提。 此后,每当白天,任独行便攀上一处危崖,在崖巅盘膝而坐,双目似闭未闭,气息也似有似无,有好几次钟离梦都疑心他是不是死了,可到了吃饭的时间他总会慢慢下来。晚上两人便坐在屋前看看夜景说说闲话,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倒也祥和安逸,钟离梦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对任独行也逐渐放下心来。她从来没有过问他每天在崖顶想些什么,没有必要,不管他想多久,她都会这样一直陪着他,哪怕他永远想不明白。也许在心底她也是希望他永远不要想明白,想明白了,这生活怕也就到头了…… 转眼间,夏尽秋至,冬去春来,二人已经在这里住了数月。这天下午,任独行去远处市镇购买所需物品,回来时不见钟离梦,便又攀上了那处高崖。夕阳落幕,钟离梦洗好衣服,回到草屋,不见任独行,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下来,抬头望去,现在他却仍然端坐崖巅,心弦一颤,莫非快想通了?做好晚饭,明月东升,任独行仍旧没有下来的意思。钟离梦料想他是到了关键时刻,也不打扰,坐在屋前,呆呆看着远处崖巅上他的侧影。月至中天,钟离梦倚臂而睡,任独行依旧一动不动坐在崖上。 天色将明时,钟离梦忽然醒来,仰首上望任独行仍旧安然而坐。四周云气飘渺,显得极不真实,钟离梦极力克制才没有被那忽然发觉的两人间的距离打败。旭日东升,雾气消散,任独行始终没有动。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股不祥的感觉忽然涌上钟离梦的心头。 “不会的,不会的。” 一只乌鸦落在任独行的肩上,低下头啄了几下,任独行还是没有动…… “大哥!”钟离梦终于是忍不住了,哭喊着向崖上攀去。大风卷走了她的声音,呼啸的风声盖过了一切的响动。悬崖峭壁,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坠了下去,手掌上已经磨出了血,她只管向着任独行爬去。好容易到了上面,不顾一切便扑了过去。 一股大力沿着她的双臂传向她的胸口,顿时闷哼一声,身子一晃,向崖下坠去…… 扑!任独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一下,右手本能的抓住了钟离梦,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将她拖了上来。他自己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钟离梦来不及惊骇,赶忙将他扶起,慌道:“大哥,这……” “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这儿这么高你怎么上来的?”任独行擦了擦嘴角血迹,安慰道。 钟离梦见他不像说谎,放下心道:“我武功虽然比不得大哥,但这点悬崖倒还难不住我,好歹我也是中原一串红的女儿。” “呵呵。”任独行见她刻意掩着手,微微一笑撑持着想要站起却故意滑了下手臂复又摔倒,钟离梦不知是计,伸手去扶,任独行忽然出手抓住了她手掌。 钟离梦遮掩不过,轻轻挣脱,岔开话道:“不过,娘说我永远也达不到玄火术的最高境界。” 任独行心下感激,也不多言语,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却是为何?” 钟离梦神色一黯,道:“娘说,我的心过于虚幻,就像那云中的月亮,如梦一般,虽然美丽可是不适合玄火术,也终究是会醒的。” 任独行一时无语,心内有些自责起来。 “呵呵,”钟离梦忽然又笑了,,再次岔开话题,道:“大哥刚才是在练功?” 任独行点了点头,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坐起身,却道:“嗯。玄天经的经文我已经还了大悲,那日听了他的言语,那里面的功法我也不想再用了,就让他从此绝迹于江湖吧。” 钟离梦咂舌道:“可是万一……” 任独行笑道:“只是说说,尽力为之,若逼不得已,说不得还是要用一用的。只是平时,我打算使用我这几个月来新近悟出的蜀道十三式。” “嗯?蜀道十三式?” “嗯,是我根据这些天来的感悟以及太白的蜀道难,以玄天经为基础自创的一套武功,一共十三式,威力应当不及玄天经,但使用起来应该比它迅疾灵活的多。” “可我刚才看来,大哥的这套功法好像与玄天经也无多大差别啊?” “那是,玄天经为里,十三式为表嘛,玄天经内功痕迹太重,所以白鹤庄上面对师方正的迅雷剑我毫无办法,这十三式却是内外功兼而有之,不过还是偏向内功。娘说过,我即使学剑,起步晚又不得名家指点,想要追求师方正那样的轻灵迅疾以剑御气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以气御剑。这十三式运用之时,也如玄天经一般纯凭一股意念,意起而功起,念消则力散,所以刚才你一碰我,我一分心,内力便散了开来反噬自身了。” 钟离梦听得不甚明白,她学玄火术也是贪玩从未深想,这时见他脸色好转,道:“现在不要紧了吧?” 任独行点头道:“没事,休息下就好。我这几日想要试着不靠玄天经运转十三式内劲,日后我若一个人在崖上你就不要上来了,我怕万一又像这样,可就……” 钟离梦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呀,又跟上次寂灭时候一样,一点生气也没有,可吓死我了。” 如此又过了数月,转眼间已是六月。 这一日早饭过后,任独行趁着钟离梦收拾之时,说道:“过了今天,我应该就大功告成了。现在已经是六月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洞庭湖吧,如何?” 钟离梦闻言失色,一只瓷碗掉到地上跌了个粉碎,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任独行微微一愕,俯身去收拾。 “非去不可么?”钟离梦问道。 任独行低着头叹道:“老实说,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对我来说再美好不过,只是,只是……” 钟离梦不无幽怨的道:“只是你还放不下,还是要杀平天下,还是要报答大悲的恩情?” 任独行只能点头,抬起头时一脸泪水的道:“我知道我这样做只会给你我招来麻烦,害你跟着我四处奔波。我也知道我负你太多,所以这次,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只是……” “只是即使是一个人你也要去?” “是。不过,我答应你,洞庭一战之后我若仍然在世一定回来找你,再不离开。平天下就让枯木去对付吧。” 钟离梦擦了擦泪水,道:“你……是不是预感到什么了?” 任独行叹道:“我只是隐约觉得那里将有大事发生,至于什么事情,我也不是神仙怎能预料得到呢?你在这儿安心等我回来,若事不可为,我会提前回来的。” 钟离梦轻轻一笑,道:“你要去,我不拦你,不过,你既然去了,我又怎能一个人留下?也希望你不要劝。” 任独行知道劝也无用,苦笑道:“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悄悄离开就对了。” 钟离梦忽然迎着他目光逼视着他,说道:“可你也知道,不能不告诉我,因为你已经开始在乎我了。” 任独行笑道:“傻丫头,我又怎会不在乎你呢?”向屋外走去。 钟离梦喃喃自语道:“那又怎同呢?” 任独行心内叹气,只说道:“我今晚亥时我仍未下来,你便上来替我把关吧。” 钟离梦收拾好两人包裹,在屋前坐了一天。 夕阳残照映得任独行的脸一派祥和。钟离梦心里却只有一股不祥的感觉萦绕着,洞庭湖究竟会发生什么? 月至中天,已近亥时,任独行仍旧没有下来的迹象。钟离梦心中挂怀,慢慢踱到崖下,借着月光向崖顶攀去。待到崖顶,才刚露头,便见任独行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一丝窃喜掠过心头,乃嫣然一笑。 相处日久,任独行对她已有几分情愫,这时不由一阵心动,从没有一刻他的心境也能这般平静这般安宁,从没有一刻他能将师玉贞的影子彻底排出脑海将她忘掉,从没有一刻他会这般的情难自禁,钟离梦刚才站好,他就抱过了她,像那天夜里那般吻去。 钟离梦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略一犹豫,道:“我不是玉贞姐。” “我知道。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不再是错把冯京当马凉,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此刻自己抱的是谁,一切都已结束,重新开始吧,不会让你只是一个梦的,绝不! 第65章 钟离梦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抱着任独行的手更紧了。 天色稍明,二人便收拾行囊向洞庭湖进发。临走,依依不舍的望了又望这片他们生活了一年多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的地方,约定事了之后便在这里退隐山林,然而世事无常,两个人都再也没能回到这里,一去不复返了…… 第三章乱梅将落暗云生 剑落惊风雨,功成泣鬼神。任独行此时内外兼修,心结已解,再无半分顾忌,这一路行去走的俱是通途大道。二人说说笑笑都没将身后尾随追踪的八大派门人放在心上。 这一日正行间,钟离梦忽然看看身后,奇怪道:“今儿他们好像没跟来?怪了。” 任独行道:“照理大悲该已知会他们了,那便不该跟踪我们。可咱们才一下山便被盯上了,这一路行来跟踪我们的已经换了七拨人马,只怕大悲的话已经不好使了。” 钟离梦道:“也是啊,那老油子是他师弟,谁知道最后谁输谁赢呢?恐怕他们正盼着大悲输呢。哼。” 任独行也觉如此,苦笑道:“他即使赢了,只怕也挽不回什么了。老油子一年多没回山寨,枯木也音信全无,不知道现在情况究竟如何了?嘶,你说,大悲和尚会不会就在附近?” 钟离梦一呆,道:“有可能,不然他们怎么突然不跟踪了呢?只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任独行点点头,见前面有座石碑被草丛遮住了,过去拨开杂草,一看不由苦笑道:“你看吧,没想到居然到了李青云的地盘。” 石碑上刻着三个字:烟霞岭。 钟离梦咂舌道:“那就难怪他们不跟来了,就算没有天龙帮的关系,八大派和这些绿林道的人也是死对头呢。” 任独行点点头,他曾经杀了烟霞岭的三当家贾世宝,怕多生枝节,正要招呼钟离梦离开,忽觉由前方拐角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威压,心下诧异,走进几步,远远看去,苦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钟离梦也跟了过来,诧异道:“怎么是他?” 任独行无奈摇头,扬声道:“大师不在洞庭,来此何干?” 那人却正是大悲和尚。此时他正站在烟霞岭的山门前吃闭门羹,闻听这边说话回身望去,立时大喜,道:“是你们啊。哎,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来僧来此,是为度化这山上的李青云李施主,不想,呵呵,喏,你也看见了。” 二人来到近前,任独行向山上山寨望了望,这李青云果然大胆,第一道寨门虽无人把手但几乎当道而立却是完全没把官府放在眼内了。望上目光所及依次又是三四道寨门,从第四道寨门开始便有人守卫了,再望上却有树木林立无法观看了。当下任独行看了几眼,心内颇为不屑,转身对大悲道:“此人据称是大蜀王李顺的后人,那李顺却是两百年前的人物了,他既然扯起了祖辈反宋的旗号,只怕不会听从大师劝化的。” 大悲不由一怔,道:“有这事?老僧还只当他是一般草寇,如此说来,却是乱臣贼子了。这平天下看来不只是要称霸江湖咯。” 任独行轻笑道:“反宋是没错,乱臣贼子嘛,倒也未必,大宋积弱,早该有人反他了。只是,他只怕也是一厢情愿,饥不择食到与平天下为伍大事去矣。那平天下只是因四年前被八大世家围剿损了天龙帮元气才招揽于他而已,年前的绿林道结盟即是为此。蜀中绿林虎狼二山与我有些瓜葛,这些事情我也是从他们那里得知的。” 大悲似乎心有不悦,听他说完,道:“官逼民反,落草为寇,和尚我虽同情他们但为此就举反旗,施主所言似有不妥吧?北方可还有匹狼呢?” 钟离梦驳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岂有此理!“ 任独行只是笑笑,道:“大师说得没错,北方还有一匹狼呢。独行狂背,非是一天,刚才所言,大师听听便算,无需动气。”说完向着山上扬声道:“少林大悲,狂徒任独行拜山,李青云速来接驾!” 大悲释然笑道:“年许不见,施主似乎心魔已解?” 任独行回过头,笑道:“心魔深种,此生无解矣,不过不发狂尔。” “呵呵,”大悲稍楞随即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非但施主,老僧亦是如此了,哈哈!” 任独行亦是大笑。对大悲愈加佩服,名门正派能有如此气度当世只此一人而已,如能得他教诲该有多好,可惜了。 就在两人谈话期间,烟霞岭数十名弓箭手已经绕路将三人暗暗围困了起来。三人早已觉察只当不知,这时从第四道门里走出了几个人。 任独行向内看看,冷笑道:“一年多不见,想不到梅师叔居然堕落至此,你不是说不与平天下为伍么?这却怎么解释?” 梅仁兴面容一阵抽搐,与身旁一头目耳语几句,携手走出山寨。梅仁兴看看大悲,拱手道:“大师别来无恙?” 大悲点点头,道:“施主亦无恙?” 梅仁兴一声苦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看向任独行,犹豫再三,只说了一句:“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很好。”再无言语。 钟离梦见他居然依附于支持天龙帮的李青云,自食其言,鄙其为人,讽刺道:“梅师叔可真是命大,枯木满天下追杀你,你老人家居然还毫发无伤,厉害啊。” 梅仁兴面上又是一阵抽搐,神色难看之极却仍是什么也没说。 任独行心内疑心大起,这梅仁兴又在打什么主意?试探他道:“你师弟洪耀哲有个女儿叫冰儿,去年死在白鹤庄了。” 梅仁兴神色立时大变,愕道:“真的?”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打住不问了,却丝毫掩不住那关切痛惜之情 任独行看他不似作假,有些不忍了,道:“他奉了枯木的命令嫁给了李南荣的大儿子,以此牺牲色相潜伏在白鹤庄做内应。去年,东窗事发,据枯木猜测是被天龙帮的凄风所杀。你,好自为之吧。” 梅仁兴望了望他,点了下头,退到后面去了。那和他一起出来的头目瞅了他一眼,对大悲道:“在下烟霞岭四当家赵白鹤,不知大师枉驾造访所为何来?” 听到白鹤二字,钟离梦颇觉不快,退到任独行身后,默默戴上天蝉丝手套,又悄悄取出了两枚霹雳弹,斜眼打量起仍旧藏在暗处的弓箭手。 大悲道:“贫僧专为贵寨大当家的李青云李施主而来,还望赵四当家的通传一下。” 赵白鹤又瞅瞅任独行,慢慢说道:“十分不巧,我大哥出山云游去了,大师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跟在下说也是一样。” 大悲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任独行呵呵笑道:“李青云莫不是死了?” 赵白鹤脸色一变,怒道:“任兄弟还请慎言!此处可是烟霞岭,不是虎狼山!” 任独行冷哼了一声,赵白鹤对大悲道:“家兄确系远游,大师若是不信,赵某也无话可说,这便请了。”说完便要回去。 任独行抢上一步,寒声道:“李青云既不在山,任独行可就要闯寨了。” 那赵白鹤一忍再忍此时再也忍无可忍,怒道:“欺人太甚!我三哥的仇今日一发了了吧。”呛啷一声,亮出了手中兵刃。梅仁兴见状连忙咳嗽了声,赵白鹤根本听不进去了。 “正好。”话音才落,任独行手臂微动,墨云剑已经一剑射透了他的咽喉,大悲根本就没来得及阻止,一年不见,这任独行的武功是越发可怕了……想起师父当年的境界不由也是一身冷汗,这个人如果再给他些时日,这天下只怕无人可制了。就在任独行剑刺赵白鹤的同时,霹雳弹也在左右草丛内炸响,这数十名喽啰几乎未发一箭便呜呼哀哉了。唯一射出的一箭还被钟离梦伸手抓住了,有天蝉丝手套护手,也是毫发未伤。 梅仁兴见状料想此地不可久留,飘身飞退。墨云剑闪电划出,十三式之横绝斩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斩出。梅仁兴倒吸一口凉气,临危智生,数记碎风指指指点向钟离梦。任独行暗骂一声。横绝斩变飞湍剑,将碎风指力尽数屏蔽下来。梅仁兴趁机遁去。 山上第四道山门内立时涌出一大堆喽啰来,吆喝着杀下山来。到了第二道山门时,见任独行三人依然不动不由脸脸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了。 任独行见梅仁兴逃走,叹道:“上回我已经放过他一次,这回居然让他跑了。” 钟离梦道:“走投无路,想必他也活不久了。” 任独行摇摇头,道:“或许吧。只是杀他的人再也不会是我了。他已是丧家之犬,对我又有恩,看他刚才神色我于心何忍?就让枯木和冯渊头疼去吧。我是不管的了。” 大悲一直冷冷看着他,此时说道:“施主下手是否过于狠辣了?” 任独行看着横死当场的赵白鹤,不答反问:“此人不是乱臣贼子么?呵,大师还要拜山么?” 大悲心内叹息一声,道:“不了,李青云必定不在山中,老僧疑惑已解,这便前往洞庭了,君山怕有大事发生了,但愿还来得及。” 任独行道:“大师慢行,独行不送了。” 大悲最后又道:“公道自在人心,施主好自为之吧。” 大悲去后,任独行望着山上一众喽啰扬声道:“告知李青云,明年今日,任独行当再来拜山,让他备好酒菜等着,哈哈。”大笑声中与钟离梦携手离去。 重归大道后,钟离梦轻叹道:“好险啊。” 任独行亦苦笑道:“是啊,刚才他是想出手的吧,你也看出了? 第66章 真是侥幸啊。” 钟离梦点点头,问道:“若是跟他交手,你有几分胜算?” 任独行苦笑道:“我可不想跟他打,当年他只用了五成力,我便差点死掉了。虽然我已经今非昔比,但还远远不是他对手,他那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再者,他既是水月轩弟子,这玄天经只怕他也会,那此人武功可就真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了。好在,君山一战他不容有失,不然刚才动起手来只怕是要两死一伤了。” 钟离梦心中一震,偎依在任独行身前,幽幽的道:“没关系,只要你没事,我便安心。” 任独行摇头道:“不,答应我,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为我而死。应该为我而生,明白么?” 钟离梦点点头,却又调皮的跳开,笑道:“你猜洞庭那边现在怎样了?” 任独行道:“即使危急,应该也无大碍吧,要不大悲还能抽空来此?李青云……”忽然间他觉出了一丝不妥,仿佛抓住了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清晰,心内颇是奇怪。刚才或许应该向大悲问个明白,不该一时意气就那样激走了他。 钟离梦觉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 任独行遥遥头,道:“没什么。不管怎样,现在离八月十五还早着呢,我们四处逛逛,游山玩水,慢慢走吧。” 钟离梦不想看他担心的样子,答应道:“正好,嘿嘿,就是怕那些不识相的又来当跟屁虫,煞风景。” 从此二人一路游山玩水,缓行慢走,一个月后,说说笑笑进了襄阳城。 第四章秋风渐起人更远 二人在城东一家客栈打尖。饭后,任独行临窗而立,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忽然叹道:“再有一个月,便又是八月中秋了。” 钟离梦问道:“你想家了?” 任独行茫然摇头道:“我早已无家可归,又哪里去想呢?要说家,也只有我们在剑阁的那间小屋子罢了。咳,四年前的中秋,我……”话到这里忽又打住。 “怎样?” 任独行颓然叹道:“算了,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四年前正是八大世家围攻天龙帮飞云庄灭门之年! 钟离梦咬了咬嘴唇,道:“我说过不会在意过去的事情。” 任独行心内有愧,道:“可直到如今,我仍旧不敢说已经忘了玉贞,你也不在意?” 钟离梦苦笑道:“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你会有所改变么?” “你……” “放心吧。我虽然在意,但还不至于耿耿于怀。我怎么可能一点不在意呢?好歹我也是个女人呢。可一想到对手是她,怎么也恨不起来。况且你若如此轻易便将她忘了,那岂非我眼光太差?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任独行点了点头,亦叹了口气,呓语般道:“是啊,她在做什么呢?” 此时,同一轮明月之下,师玉贞在想着的也是这句话:“此刻他在做什么呢?”临行前母亲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响着。 那是一个清冷的月夜,她独自一人登上月台。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与任独行的爱恨纠缠,白鹤庄上的苦叹,时刻煎熬着她。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便习惯了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如今想来,快四年了吧,四年前…… 白玉莲缓步上楼她没有觉察。 “去吧。如果还是忘不了他,就去再一次面对吧。若他真的为你好,跟你一起退隐山林又何妨?如果他不能,也该把话说清楚,白鹤庄上他说的那些荤话可不能做主,要他私下里说的话。你们两人间这团乱麻,也到了该一刀斩却的时候了。” “娘?”师玉贞几乎哭了出来,“你怎么出来了?” 白玉莲拍着女儿的手道:“这几个月娘忙于你嫂子的事,没有关心到你,娘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今天咱娘俩好好谈谈。” 师玉贞啜泣道:“向高兄妹睡了么?这双孩子也真可怜,还没出世便没了爹爹。”想起白鹤庄上哥哥的惨死,心下一片愀然。 白玉莲点点头,道:“明天,你和渊儿一道去洞庭。大悲师父来信说,天志去过烟霞岭,现在应该正和梦姑娘在去洞庭的路上,记着娘说过的话,私下里跟他好好把话说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对你对他都不好,对渊儿也不公平。这几个月我都没见渊儿笑过,这孩子最近也让人担心啊。” 如今师玉贞身在襄阳。母亲之话言犹在耳,只是她仍旧不知该怎么去做?她与任冯二人间的事已是天下知闻,任独行性情偏激置身事外,自己也是当事之人怎样都无所谓了,只是可怜冯渊却成了笑柄,至今也没听他说过一句怨言,心内越发内疚。从小到大,自己处处受着他的照顾,自己带给他的却只有无尽的麻烦和屈辱。在那段爱恨无由失了任独行行踪的日子,她曾经下过决心就此忘掉任独行嫁与冯渊,也被他婉拒。自己这一生欠他太多,咳,想到这里忽然打了个激灵,师兄去了多时,怎么至今未归?有些坐不住了,取出佩剑,向城东奔去。他们傍晚时分方才进城,旅途劳顿便就近寻了个住处。 钟离梦和任独行刚要熄灯,忽听远处街道上传来阵阵呼喝之声。任独行眉头一皱,道:“你在这儿不要动,我去看看。”说时伸手到桌上去取墨云剑。 钟离梦压住宝剑道:“一起去。” 任独行抓着她双肩,柔声道:“听我的,没事的,现在他们伤不了我。” 钟离梦有些犹豫。任独行已经取回了宝剑,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身说道:“要是我没回来,天明到城郊等我。”说罢身形一晃,已经没了踪影。 长街上,剑光霍霍,呼喝之声随风飘荡,与这静寂的夜空颇不搭调。任独行一步步向前走去,右手剑尖指地,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声音来处。 一阵寒风吹起,不知谁家的窗子嘎吱响了一声,而后又归于沉寂。时当末世,北方民不安生,南方虽然暂时无事却也好不到哪里,像这样街头斗殴的事情已经没有人在感到奇怪了,只是不愿惹事。 已经可以看清众人面目。遭受围攻的居然就是音信杳然的枯木。任独行一步步行去,面上也毫无表情,脚下声息俱无,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参加围攻的有十来个人,人人武艺精强,枯木已经显得有些左支右绌了。 蓦地,一人如受雷击,豁然回头便发现了不远处神情冷峻罩着一身诡异之气的任独行,不禁默然。任独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久违了,冯兄。” 冯渊冷冷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呼喝声戛然止住,围攻暂时停下,人人屏息望着这数丈外是人非人如鬼魅般迎风站立的神秘人。 枯木也趁机退到一边,冷眼旁观。右肩上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汩汩流着鲜血,他只如未觉。手中一对吴钩,燃着血色,月光之下,泛着阵阵惨碧色的光芒,颇为可怖。 死静! 透过发际,任独行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段志玄的身上。似有意似无意,稍稍转了下手臂,墨云剑的剑锋微微偏出少许,落入众人眼内。何天庆心神一震,定下心来,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偷剑的贼。” 任独行只如未觉,目光只盯着点苍派主段志玄哼了一声不发一言。段志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双目紧紧盯着任独行手中本门的至宝墨云剑。 冯渊身后站着高矮胖瘦终南四怪,任独行的目光落向那最高的卜天高。卜天高略微一笑,忙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物件藏到身后。 任独行早已看见,眼内掠过一丝悲哀,轻笑道:“三师兄何必藏着噎着?梅仁兴的人头我也早就想取了。” 卜天高甚觉尴尬,看向冯渊,后者道:“他欺师灭祖,有辱门楣,扔了吧。” “砰!”梅仁兴的人头在地上滚了数滚,落到任独行的脚边。 任独行看了看,自语道:“你辛苦一生,到头来,又做成了什么?”俯下身去想要将他拾起。 枯木阴恻的声音清晰无误的敲击了他的鼓膜:“小心暗箭。”任独行微微一笑,道:“有冯兄护法,谁敢乱来呢。”冯渊闭上眼睛没有看他。一柄长剑忽然抵在了冯渊的腰间,后者面色一变,回头看去,却正是段志玄,不由摇了摇头。 何天庆则以撒手锏手法射出了手中之剑,直取任独行小腹。 四怪猛然一惊,道:“你们……” 当!墨云剑从绝无可能的角度刺出,挑中飞剑,却以十三式之回川剑式将其反拨回去,劲射何天庆。 何天庆亦早有预备,脚步一滑让开锋芒,正在他自以为避过之际,飞剑去向陡地一变,扑的一声射透了他的咽喉!至死,他都不明白,这明明已经躲开的一剑到底如何要了自己的命!他不明白,其他人也不明白,只有两个人例外。 几乎同时,段志玄惊呼一声,向后跳开。他手中长剑已经碎成了数段,片片落到地上。冯渊拍拍手似乎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任独行拾起头颅,黯然无语。 原本站在枯木面前的青城派掌门大弟子玄灭这时不由露出一丝惊惧,退了一步。任独行的武功他曾听人说过,当时只是一笑置之,今日一见方知传闻非虚,这人的确可怕,难怪师父师叔都吃了他的亏。 胖子朱德彪将食指探向何天庆鼻尖,旋即摇头,咂舌道:“死了。”他不说别人也知道,只是没人相信,堂堂昆仑派掌门居然会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第67章 段志玄和何天庆素有交情,怒视着冯渊道:“世侄,这却怎么说?” 冯渊没去看他,淡淡的道:“随你怎么说,请自便吧。”对任独行道:“任独行,今日之事,在你我二人之间解决如何?” 四怪对任独行素有惧意,忙道:“师兄,这……”冯渊摇了摇头,不让他们说了。 任独行看看左右,看看冯渊,缓缓的道:“冯兄人多势众,何必呢?还是听他们一言的好。你不出战,我只会带走枯木,你若出战,只怕……” 冯渊淡然道:“乌合之众罢了,白鹤庄上你不就看出来了?何况这里除了何段二位又都是些小辈。若果我苦修了一年多,还不能与你一抗,我冯渊死了也好。” 枯木阴阴的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是想坐收余力才一直没有出手,原来却是不屑嘛,果然像是师方正的高徒呢。” 冯渊冷笑道:“长老谬赞。不过,终南山师方正的名讳你也配说?” 枯木冷笑不语,向身前的玄灭看了一眼。后者给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又退了数步。任独行看在眼里,轻轻一笑,对冯渊道:“那就出手吧。” 冯渊微微一笑,取出一枚铜钱,弹向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鸣音。 段志玄向后退了一步,双目紧紧盯着二人,这两个人早晚会成祸害,得想办法…… 一道银色的光弧,一道黑色的电光,同时击在铜钱的正反两面。剑尖相抵,叮的一声清响,铜钱破碎四处飞溅。 任独行缓缓收回长剑,叹道:“一年多,你变了。”看了看左手梅仁兴的头颅,道:“有他的味道了。”转过身似要离去。 冯渊冷冷的道:“你可以带他走了。” 矮子姚曾髙上前一步,道:“师兄……” 话未说完,一缕发丝随风飘落,落在他的脸上,顿时便不言语了。 段志玄忽地轻笑一声,抱起何天庆尸身大笑离去。 人影一晃,枯木亦到了任独行身后,随他离开。 玄灭本欲阻拦,但见众人视若无睹,便没敢这样做。等任独行走出十余丈,方才问道:“冯兄,刚才……” 冯渊转过身,苦笑道:“我输了,他这一剑本可以杀了我的。” 师玉贞则到这时才出现在长街之上。白衣飘飘,冯渊却只能苦笑相迎。 “他来过了。”卜天高指着长街尽头说道。 师玉贞点了点头,她早已看见只是没有现身而已。 冯渊向她走去,玄灭也跟了过来,冯渊忽然停下身,头也不回的道:“今日我们分道扬镳,玄灭师兄请自便。” 玄灭一愣,忽然冷笑一下,愤然离开。 “哼。”冯渊轻蔑的笑了笑,经过师玉贞身边时说道:“你不是有话跟他说么?刚才为什么不现身?” 师玉贞看了看他,淡淡的道:“不必了。” 夜色更浓,月色更清,心却更凉…… 第五章浑浑噩噩多少年 襄阳城外,任独行将梅仁兴首级葬好,随手斩了块木头插在坟上,说道:“你一生辛苦,一言不慎害了至亲之人,先叛师门后背誓言,名声尽毁而所求无一可得,想必你也无颜留名于世,就这样立个无字碑吧。” 钟离梦心下泱泱,跪下磕了个头,道:“梅师叔,本来我是不必给你磕头的,但总算死者为大,你也是我的长辈,幼时你也照顾过我,我便磕了。愿你来世不再这么痛苦,开开心心做个好人。”站起身,又黯然道:“但愿他们不至于挖你的坟。” 梅仁兴可谓一生多舛,临死也只有两个他曾经想要杀掉的人为他送行。 远处,枯木捻着一片落叶,站立在晓风之中。任独行慢慢来到他的身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该救我的。”枯木叹道。 任独行没有答话,目光落向枯木手中那片落叶,已经被捻得粉碎,碎末被风一吹,片片消散。 “退隐吧,你已经没有机会。再不走,你会和他一样下场,何必呢?”说完转过身。 “那你又如何呢?呵,生在江湖,死在江湖,躲不掉的。而且无论如何我也得了了那桩心愿,不然到了九泉我无颜面对那个曾经让我觉得自己确实活过的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曾几何时,任独行也听过类似的话,卫君梓临死时也是这般心境么?难道就真的逃不脱? “是张三哥的娘亲?”任独行问道。 枯木掉过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点点头,道:“是。”眼光扫过梅仁兴的坟头,叹道:“你葬了梅仁兴,很好。将来,如果可能也这样把我葬了吧。” “梅仁兴没有子嗣,而你,这应该是三哥做的事,你不该求我。”任独行心下难过。这对恩怨纠缠的师徒直至今日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说话,岂非造化弄人? “他不会原谅我的,也不会相信我。”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一身烧伤是怎么来的?”任独行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要问个清楚。 枯木苦笑了下,抬头时而望着天空时而望向远方,慢慢说着。 “二十几年前,我奉了老帮主的密令,混入地虎门做内应。那地虎门原先也极其强盛,但到了那一代却被那个多疑的门主毁了。长老接连被他杀了数个,人才凋零,所以我很快便崭露头角成了门内唯一的一个长老。但也同样难逃厄运,只是我生性谨慎,他找不到借口,后来不知怎地竟被他瞧破了我和圣女的私情。我二人之前虽自有意,但我是内应,她是圣女,各守本分,并无出格之事。可后来,那门主竟故意制造机会让我们相处,朝夕相对,我一时情难自禁便铸成了大错。因担心东窗事发,便只能带着她逃到苗疆隐居避祸。可没想到,数年后还是被他盯上了,他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了八大派,趁着我外出取水的时候他们偷袭了她,地虎门渔翁得利把她擒了回去。而我刚一回到草屋,因见不到她们母子一时慌乱失了分寸竟着了他们埋伏。苦斗多时最后寡不敌众被击昏在茅草屋中。而后一把大火便成了这个模样。幸好我及时醒来才勉强苟延残喘至今。那一次,我足足养了一年的伤势才能走路,如何能去救她啊。老帮主此前曾经多次问我有没机会攻打地虎,我都找借口推掉了,他们也不可能帮我。一年后我伤愈跟帮里取得联系,就在这时,哈哈,我听到一个消息,哈哈,你猜那该死的地虎门主是怎么知道我和护儿他娘的事的?” 任独行摇头,没想到当年还有这样的纠葛…… 枯木长叹一声道:“原来在地虎门内还有别个内应。他们居然瞒着我,哈哈,就是那个人向门主报的信,我们的行踪也是他泄露的。而想出这个借刀杀人害得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奸计的罪魁祸首却只是那个才十几岁一向没被人们放在眼内的幼主,平天下!本来他们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把地虎门的秘密尽数吐露,便听任我隐居山林,却仍要如此对我,你教我如何不恨!但是,我还不能跟他们翻脸,我需要他们的帮助,一个月后我亲自制定了一个计划,大起帮内精英攻入了地虎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开战之后我当先一人杀入了大殿,终于手刃了那个蠢蛋,只是她却再也活不来了。一把大火,我烧掉了那里,自己却也没来得及逃出便被卷了进去,这次连声带也坏掉了。这便是二十年前事情的真相,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二十年来护儿想必以为当年我是胆怯了才没去救她娘亲,而后也是为了报仇才跟天龙勾结引狼入室的吧?护儿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当年我一直瞒着他们母子,他娘亲至死都不知道,呵呵,如今知道了我本来就是天龙帮的长老,却到死都没告诉他的娘亲,你教他如何肯原谅我?这二十年来我销声匿迹,他大概也早就以为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吧?” “你错了,的确,其他几位弟兄都以为你死了,可是只有三哥认为你还活着,他这些年基本都不呆在山上,四处走动,只是为了找你……”心下愀然,对平天下也又多了几分忌惮,当初初见他的时候看他还有几分仙风道骨,这一件件悲剧之后没想到全是他的杰作。 “呵呵,这话你只说了一半,后一半你不说我也想得到,他是想杀我吧?呵呵,没关系,当年我欺骗了他们母子又没去救他娘亲,这是事实,我无可辩驳。” “为什么不和他解释?你们是父子啊。”钟离梦早就有些悲不自胜了,见他一副伤心样子实在看不下去。 “呵呵,那你问问他为什么不和师家那位姑娘好好说话?”枯木苦笑着指了指任独行。 钟离梦立时无语,枯木叹道:“老朽虽老,难不成还不如他么?向自己儿子解释,笑话!今天老夫是一时伤怀才跟你们说了这些,你们可不要多事。” 任独行只能笑笑,这枯木倒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不愿再提此事,开口问道:“今天却是怎么回事?梅仁兴怎么会被杀的你又怎么和他们对上了?” 枯木知他心意,苦笑道:“我和他也是前几天遇上的,本来他擅自泄露我的身份我是要杀他的,但事到临头忽又不忍了。反正他跟天龙有仇,留在身边效力也好。只是没想到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沿路留下了他们终南山暗中联系的记号。那冯渊便是一路随着记号找到我们的。” “这……”任独行顿时无语,这梅仁兴看来是无法原谅枯木把洪冰儿卷进来呀,他是不惜一死也要拖着枯木下地狱,只是这又何苦?这话他只能想想,却是不能告诉枯木的了。 第68章 “你也想不到吧?我看他是真疯了。不过,他的碎风指可也是相当厉害的功夫,在那冯渊手上却只走了三个回合,你以后见着他还是当心些好。” 任独行苦笑数声,道:“他的确是变了,除了师方正我还没见过那么快的剑,终南师家秘藏的武功法门看来还多着呢。” “刚才你们都没使全力吧?他好像只用了七分力,而你八分?” 任独行点头,道:“差不多吧,下次见面,胜负可就难说了。”八月十六么? 枯木忽然问道:“知道当初飞云庄上我为何那样对你么?” 任独行见他突然提到往事,想必有话要说,摇头表示不知。 枯木道:“卫君梓和我虽有约定,但他别有用心,我岂会不知?本来,我是想以你克制他的,所以对你多所挞伐,更助长卫世充他们的气焰,一是为了锻炼你,二是为了扰乱你的心性。你们父子所练的飞云掌,威力虽然绝顶,但是修炼法门却与寻常武功大相径庭。一般武功无非御气御物,很是纯粹,可飞云掌却对心智大有妨碍,如不能以心御气必遭反噬,心魔既生,功法自乱,人便要发狂,这也是你脾性会如此暴戾的原因。我本来打算再过得几年对你做些手脚,可是没想到时不我与啊。对了,卫君梓的行尸大法也是我教的,那是我在苗疆隐居那几年跟苗人学的。” 要是几年前听到这话任独行怕是早已安奈不住了,此时听来却平静得很,只淡淡的道:“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不是当年的任天志了。” 枯木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只是我知道无法劝你放弃洞庭湖君山之行,所以想在你临死之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想知道而又无法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你,也算尽了为师一番心意,我对你有愧啊。还记得上次我说过,飞云庄事发之时,我去见过一个人么?现在我就告诉你他是谁?” “谁?” “老油子!” “这……”任独行有点难以置信了。 “呵呵,你听我说。当年,哦,对了,六十年前水月轩的故事你听说过没有?”枯木问道。 任独行见他好像真的知道什么,郑重的点点头,道:“听大悲说过一些。” 枯木点头,道:“那就好说了。当年就是老油子和平太帮主六合联手破的水月轩,因此老油子和天龙帮关系甚深。所以后来老油子被金尚志追杀,走投无路便投奔了故帮主四海,天龙帮欣然接纳。老油子在帮里停留年余,发现当年代掌帮务的左道人对其十分不信任,而故帮主年纪尚幼颇受挟制,料知无能为,乃提出隐居蛰伏之议,左道人巴不得他离开当即应允,并赐了一对夫妻打点他生活起居。这对夫妻便是我的父母。因着这层关系,我和老油子之间自是非同一般。后来老帮主掌权,设计诛杀了图谋不轨的左道人,便令我补缺,充当神秘长老,便有了今日天龙帮九大长老八部真身一人独隐的格局。平四海的意思很明显,提拔我无非是为了请老油子出山助他一统江湖。那老油子自视甚高,哪里肯给他当下手,婉拒了,继续隐居等待时机。这一等就又是几十年,老帮主一代枭雄虽然没他年长却不是他可以比拟的。直到老帮主病故,八大世家密谋会攻天龙帮,老油子始有蠢蠢之心。后来我得知了围攻的准确日期,便跟卫君梓商量回帮为他做内应,啊,这个地方我之前跟你说是被他支走的,那个时候我对你还不放心,是骗你的。我的本意是想去和老油子会和,两人联手一举定乾坤,不料中途又生变故,朝廷南征大军先头部队路经老油子隐居的山谷,那王八羔子看中了他挂在屋外的宝剑必欲得之,那宝剑却是老油子的师父当年所用的佩剑后来赠与他的,是他一生珍重之物岂能给他?一番激战,剑是保住了,他自己却只能重伤遁走。” 任独行听了,道:“那饭桶,在飞云庄的时候,被我杀了。” 枯木后来去过飞云庄的废墟,猜得到当日的情景,任独行是只面对了少数人,可不像老油子直接跟千军万马对阵了,微微一笑道:“他逃了,我当然就扑空了。在南下途中行经乌龙岗误中李沧州副车,救了落难的老油子,便趁势抢了乌龙岗山寨留他在那里养伤。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等我回到总坛,一切都已迟了。我的第一次谋划就这样破灭了。后来我回到飞云庄,只见到满目疮痍,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的踪影了。”说时向任独行看去,满脸疑惑。 任独行道:“我去了大理。”枯木略一点头,道:“难怪。半年后,我以阴显的身份投奔李南荣,蛰伏待举。几个月后,与平天下再次取得联系,献计联合绿林道让他们佯攻八大派,却使天龙帮趁机偷袭各派本部。我自然算得到各派会有防备,我只是想借此削弱平天下的实力,不想平天下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居然假戏真做在白鹤庄上硬拼了,竟然也差点成功。我的心思就这样暴露了。而此前半个多月,老油子也瞒着我莫名其妙的向大悲和尚下了战书,使得我当时孤掌难鸣差点丧命于彼。现在想来,那老油子怕是已经跟平天下联手了。” 任独行点了点头,说道:“有这可能。另外,平天下去白鹤庄之前找过我,大概是我的到来让他看见了机会吧。虽然不想承认,但白鹤庄上我和三哥确实无意中帮了他一把。可恨!” 枯木向了想有些道理,继续道:“离开白鹤庄后,我养了半个月伤才启程去乌龙岗找老油子,他却已经南下洞庭了。无奈之下,我又去联系各家山寨,全都遭了白眼,更遭到凄风苦雨还有另外两名长老四人的联手追杀,剑门关一战险些丧命。这一次足足养了两个月的伤,刚出来又遇上梅仁兴的事,如今,哎!” 任独行道:“既然知道老油子跟平天下联手了,你干嘛还去找他?” 枯木摇头道:“他待我恩重,护儿他们十个人当初也是我求他去救出的。虽然他后来向我撒了谎,说是失败了,但我受他恩惠毕竟是事实。他现在一时糊涂跟平天下联合,我怎能坐视他与虎谋皮而不管呢?况且我也需要他的帮忙。”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任独行不能不问。 枯木叹道:“怎么说呢,有野心,有手段,心胸虽然狭隘却也坦荡,只要不妨碍他他便不会惹你。不过要是成了他的绊脚石,那后果可就连我也不敢想象了。这人武功极高,水月轩三个老家伙都不是能拿常理去想的人物。” 任独行对他前面几句倒没什么感想,这后一句却听了进去,水月三老之中金尚志他没有见过,大悲一半功力便打得他找不到北,老油子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数丈开外一把飞剑也能打得他连退数丈,这三个老家伙的确不是能拿常理去套的人物,若是他们再年轻个几十年这江湖可就真个精彩了,可惜,耄耋老矣 任独行看着枯木问道:“你手上还有多少筹码为何仍旧不肯退出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不是理由。” 枯木微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就这样老死的话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护儿他娘?好了,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虽然补偿不了你什么,但我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了。该当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会退出的,直到拿到那个人的人头为止!”迈出一步,忽又停住,道:“金尚志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洞庭波涛汹涌,为了她,你也该知道取舍。”说时指了指钟离梦,神色随即一黯,道:“失去了再后悔可就晚了。”言罢向城门走去。 任独行正在思量他的话,见他走了,身子一震,喊道:“老师,你走错路了。” 枯木脚步为之一停,良久转过身,泪光泫然,道:“没错,老师没走错。多谢你这一句老师。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了,我……”欲言又止,看了梅仁兴的坟头一眼,苦笑离开。 忽然之间,任独行对他再无一丝恨意。钟离梦奇怪道:“他怎么回城了,八大派的人还在城里呢。”任独行道:“去他该去的地方。” “可他走错了,那会要了他的命的。三哥的娘亲肯定不希望他这样死掉的。” 任独行看着她,呆了片刻。 “也许吧,可他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忽然大笑三声,唱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唱毕,望着襄阳城门投去最后一瞥,洒泪而去。 “但愿还有再见的一天,老师。” 第六章童言无忌须思量 八月十三,岳阳城下,任独行驻足良久,望门而叹。此番不知又要平添多少恩仇了,钟离梦知他心思,默默伴在一旁。 许久,任独行长叹道:“多思无益,进城吧。” 进得城来二人正要寻个住处,尚在人群之中随波逐流,便听对面阁楼上一人遥相问道:“任兄弟,请留步!” 任独行一愣,抬头上望,那人将手在廊檐上一按已经跳了下来。任独行并不认得此人,问道:“阁下是?” 那人一抱拳,说道:“小人王佐,奉敝主杨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请!”任独行微微一笑,没想到首先跟自己打招呼的居然是地主,也不言语随他指引前行。 第69章 经过几处街道,忽见前方一座阁楼前被数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声喧哗混乱不堪。 王佐面色一沉,哼道:“这就是八大派,哼哼!”任独行向人群里看去,并无一个相识,向二人道:“你们在此稍待,我去看看。” 王佐道:“不必,我也正是要带你们去那儿。这次八大派门人子弟也全都聚在此处清心阁。” 钟离梦道:“你们安排好的?” 王佐点点头道:“这次大会鱼龙混杂,聚在一处,免生意外。将来也只有这里的人能够进入洞庭,其他地方的,寨主有令概不接待。” 钟离梦见他神色之间似有忧虑,心中奇怪,也没有多问。 任独行分开人堆进入里面,只见地上坐着个二十来岁怀抱婴儿的妇人,一小女孩正拽着一华服少年衣角哭哭啼啼。 那少年怒形于色,一扬手,将女孩掀出老远。妇人满脸泪水,见女儿被推了出去,撑了一下想要站起,手掌刚碰到地面便扑通一下摔倒了,似乎臂上早已着伤。任独行伸手扶住女孩,这小女孩看也不看当即甩脱,又要冲上去,钟离梦连忙拉住了她,柔声问道:“告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任独行已经拦在母女面前,少年收起扬起的鞭子,看了一眼任独行,道:“你什么人?知道我是谁不?” 女孩指着他道:“俺和娘从楼下经过,这人忽然从里面跑出来把俺娘撞倒了,还赖着俺了。”妇人一脸的惊慌,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王佐忽然笑了笑,在钟离梦身后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办,你们随便处置哈,我啥都没看见。”一闪身没影了。 这人够机灵。钟离梦心道。 任独行也猜出他心思了,暗自好笑,却对那少年道:“你是哪家掌门的公子?不对,八大派怎会有你这样欺压百姓的门人?” “你!”那少年刚要动怒,忽然看见任独行手中的宝剑不由一愣,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在他身后,一刀一剑同时向任独行斫刺而来。后者将身一晃来到两人身后,那两人站在当地再也动不得了。 围观的百姓见情况不妙,纷纷躲了开去。 钟离梦揽过女孩来到妇人面前,看了看她伤处,原来是胳膊脱臼了,连忙给她复了位。 少年则于此时向任独行刺了一剑。后者又是微微一笑,左手弹向对方剑身,右手墨云剑乌龙出水直刺少年心口。 当!指劲弹上剑身,少年顿时面如土色,至此他已完全肯定自己果然惹上了瘟神,这个人连自己父亲都不是对手啊。 就在任独行一记回川剑将要洞穿少年心口的时候,又是一柄长剑从旁边刺入,封杀了任独行的剑招。 钟离梦向那剑来处,面色一变,闪身走到任独行身旁,凄然笑道:“大哥,我们走吧。” 任独行看着那人,茫然苦笑,道:“走?却去哪里?” 两柄剑各自收回。先前那少年惊魂稍定立即逃入阁中。 “任兄,你何必真要来此呢?”那人问道。 任独行向他身后望去,高矮胖瘦终南四怪依次站在一老翁身边,师方正面上也不见一丝表情。 女孩忽然冲了过来,推着冯渊道:“你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不许欺负大哥哥。” 师方正一张老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冷冷的望着阁楼。 任独行苦笑道:“冯兄还有何话说?” 冯渊只能苦笑,任那女孩推搡,说道:“世事本就难说,八派之中也难免出现一二不肖之徒,何奇之有?” “哼!只是一二么?” 冯渊默然。 妇人忽然觉醒过来,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拉过女儿便逃开了。那小女孩兀自喊声不绝。 冯渊摇头道:“任兄还是请回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在剑阁你不是也呆得好好的,何必来淌这滩浑水。” 任独行没有见到师玉贞,心头略感少许失落,正要答话,王佐忽然又回来了,老远就抱拳笑道:“师先生远来是客,楼上请。”经过站在一边动弹不得的二人身边右手轻轻一拂解了二人穴道,这二人如获皇恩大赦也迅速逃入阁里去了。 任独行道:“王兄,兄弟我还是告辞了,这里似乎不欢迎我呢。” 王佐立时一愣,看看楼上,看看楼下,冷哼一声从怀内取出一块金牌,递与任独行道:“这是敝寨寨主金牌,全寨上下一共一十六块,见牌如见寨主,可任意通行我洞庭任一处水寨或是陆寨。今我擅自做主,将此牌送与任兄,此后我洞庭门大开,随君往来,看哪个敢说三道四!”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任独行倒有些犹豫了,道:“此物既如此重要,王兄与在下不过今日方才相识,这么做只怕寨主怪罪,独行不好领受。” 王佐呵呵笑道:“这却不妨。任兄心思我明白,不过小弟在洞庭虽然人微言轻,但杨寨主那里,这点主却还做得,兄弟尽管放心。” “杨寨主?”任独行不禁犯了嘀咕,洞庭湖寨主不是金尚志么? 王佐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杨副寨主,呵呵。任兄恕罪,请两位到里面掌柜那里登记一下,自有人安排二位住处,兄弟失陪下,晚些时候再去叨扰。” 任独行点了点头,此人言辞闪烁,只怕另有别情,和钟离梦携手进楼。 王佐又来到师方正面前道:“师先生远道而来,适才多有怠慢,还望勿怪。王某临来之时,大悲师叔托我转告先生,他想面会先生,不知先生何时方便?” 这时,阁楼前凭空刮起一阵狂风,冯渊打了个哆嗦,看了师父一眼,迈步入楼。 八月十六,他还有一个约定,现在看来也是避不了的了。 任独行向掌柜要一间客房时,钟离梦摇了摇头,小声道:“此处多有不便,咱们还是分开。”任独行虽觉不妥却也没有争辩,由她做主。那掌柜刚才已经看见王佐招呼他二人安排了两处相邻的客房。 二人登上楼梯,正要进房,身后传来一少年洪亮的嗓音:“掌柜的,来一间上房,要安静的。”随即又有一个老者咳嗽的声音响起。 任独行心内一动,放慢脚步,回身去望。猛然发现对面天字房前一个身影一闪即逝,却不是师玉贞还能是谁?看着那一老一少的目光也染了几分黯然之色。 那老者嘴上叼着一杆烟枪,花白胡子,容颜苍老,满是风尘之色,尽管穿着一身寻常百姓衣裳,看着却另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再看那少年,眉清目秀,顾盼之间英气逼人,此时似是感应到了任独行的目光,忽然转过头去,冲着任独行顽皮的笑了一笑。 任独行顿时一愣,我出道数年来,敢这么看我的这还是第一个,有些意思。 只听那掌柜为难道:“哎呀,客官,这可不巧,小店已经被洞庭湖当家的包下了,您看见外面那位爷儿没,没他的命令小店不敢招呼二位。二位还是去别处吧,还请多多包涵。” 那少年回过头去,刚要说话,老者将烟袋锅子在柜台上一磕,慢慢说道:“现在就你这个地方有空房,我们爷俩还就在这儿住下了。金尚志来了也是如此,外面那个小子就更别想赶我走了。” 那少年顿觉尴尬,师父的强脾气又发作了…… “这……”掌柜的一时语塞,正要去招呼王佐,任独行远远说道:“掌柜,这二位和我一起的,麻烦你了。”说时冲着那少年亦笑了笑。 第七章洞庭湖上暗潮汹 钟离梦来到任独行房中,方才坐下,王佐便跟了进来。任独行起身相迎,王佐道:“任兄如有需要,可随便吩咐掌柜去办,这里已被敝主包下,无须见外。”说时毫不客气便在任独行对面坐了下来,见二人不语,问道:“二位可是有何难处?” 钟离梦斟好一杯茶递到王佐面前,道:“我们和八大派有些矛盾,若……” 王佐已明其意,笑道:“此事尽管放心,一切有大悲和尚做主,料来无事。”任独行笑道:“只怕是少林方丈亲至亦无济于事,何况大悲?” 王佐一愣,问道:“此话何解?” 钟离梦在任独行身边坐好,说道:“我们此来只为助阵,并无他意,年前大悲和尚该已知会各派,可我二人这一路行来却始终在各派监视之下,王大哥认为此事该如何解释?再者,路经襄阳的时候,我们杀了何天庆,与昆仑派的仇怨已不可解,而当时我们是为了救天龙帮的枯木,王大哥还认为八大派会在这里跟我们喝茶聊天么?” 任独行诛杀何天庆搭救枯木一事已经传开,王佐亦有耳闻,但是若说八大派会将大悲和尚的吩咐置若罔闻,却始终有些不大相信,任独行看着面前茶杯内升起的一团雾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大悲已经无力回天,八大派素来藏私,肯来观战也只是虚应其事,帮忙只怕不会,捣乱倒有可能。”洞庭湖也属绿林一脉,向来为名门正派所鄙弃,此事也是毋庸置疑的。 王佐明白他意思,无奈道:“二位既然话已至此,兄弟我也不隐瞒了,这也是大悲和尚的本意。当日白鹤庄上,他大战平天下,虽然取胜却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至今一年有余尚未痊愈。当日他虽然瞒过各派掌门,可时日一久,还是被他们发现了。据大师猜想,八大派态度的转变,实源于此。他年事已高遽受重伤怎能痊愈,八大派不看好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要说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兄弟我着实不敢相信。” 任独行道:“果如王兄所言,大师想来已有对应之策,为何仍不见动静呢?” 第70章 没想到大悲居然受了暗伤,看王佐神情似乎不轻,心下忧心更甚了。 王佐沉默许久方道:“不瞒任兄,洞庭湖大变已成,大悲和尚也是束手无策,与我等困坐愁城而已。” 任独行想起枯木临别之语,动容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佐站起身,走到门旁侧耳倾听片刻,又关好门窗,这才回来小声说道:“金寨主已于三日前子时遇刺身亡,现在洞庭湖是两寨寨主当家,步军统领吴孝如与敝主水军统领杨大哥相持不下已达两日之久,第一把交椅至今悬而未决。” 钟离梦不由皱起眉头,又是权力之争,她向来厌恶。 “果然如此么?”任独行亦大感为难,问道:“既是大悲和尚吩咐你来此,那他该是站在你们这边了,老油子站在哪边我想我也知道了,敢问王兄事情详情如何?”他已经明白王佐为何对自己如此殷勤了,又是金牌又是嘘寒问暖的,原来是有事相求,不过看样子也是大悲和尚的意思。的确,此事不能求助于八大派,他是只能寄望自己了,只是这样一来观战可就变成了身陷其中,想要脱身可就不大容易了,自己虽然欠他恩情,但此时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得为钟离梦着想,要不要答应先听听情况再说吧。 王佐道:“此事说来话长。大概一年多前,白鹤庄大战在即之时,那老油子忽然来访,老寨主起初颇有疑虑,屏退左右,单独在侧室接见他。我当时正在大寨办理几件事情,从旁经过,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辩论声,虽然听不清说些什么,但是想来老寨主很是气恼。过了盏茶时间,忽然又静了下来,门开处,两人和颜悦色走了出来,老寨主还特意吩咐我亲自去为他安排住处。老油子自那之后便在寨内栖身,与老寨主谈笑甚欢,竟不似争吵过。过了大半年时间,大悲和尚也随后来到,寨主亦在侧室接见,据寨内兄弟们说,室内一直都很平静,但二人出来的时候均自脸罩严霜十分不悦。寨主对他招待也十分简慢,全没顾及往日师门情谊,但从此也疏远了老油子。谁料冤家路窄,一个多月后,两人在校场碰头,差点动手,好在寨主闻讯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们,随即对二人下了逐客令,八月十五之前不容二人接近君山半步,若有违者,他要和另一家并力诛杀之。二人无奈退出君山主寨,却均未离开。老油子去了步军营,大悲则来了我水军水寨。老寨主知而不问,亦由得二人。大约又一个月后,川中绿林道各寨寨主以及烟霞岭的李青云忽然一齐来到,联手向寨主施压,寨主只是冷笑未予任何答复,当天夜里将两人招到议事厅,静坐一夜,一话未说,天明又将各路寨主招来,也是干坐了一天,啥也没说,没人知道他的意思,慑于威势也都没敢开口问。当天夜里,老寨主大笑三声便遣散了众人。第二天早上,八大派陆续有人登门,就这样僵持住了。此后一个月内时有争执,寨主只模棱两可,谁也不帮。不料,天龙帮忽然插手进来,由凄风亲自下书,勒令老寨主立即杀掉大悲和尚否则便要大举来犯。寨主但笑不语,昆仑掌教何天庆怒不可遏挑战凄风落败几死。” 任独行本就对何天庆之死存有疑虑,至此方知原来他早已带伤,略觉释然,但没想到天龙帮居然会公开插手此事,倒有些意外了。 王佐接着道:“凄风去后,李青云更加猖狂,寨主颜色愈和。当天夜里却秘密招来八大派除少林之外所有带头之人,合谋连夜袭杀各寨寨主。华山岳掌门大弟子钟志和。峨眉清云师太大弟子妙音顾及师门不与谋划默然退出。青城神风道长大弟子玄灭,武当清空道长门下明悟,崆峒武英齐掌门以及点苍段掌门则于当天夜里扮作刺客刺杀了数位寨主,李青云重伤后侥幸逃脱,八大派此前会同官府在蜀中围剿一月也不及这一夜的收获。第二天,老寨主佯装发怒,老油子心知肚明不好说破惶恐请归,寨主不许仍令他在步军营安身,监视了起来。大悲也猜出了事情真相,自觉有愧,黯然离开前往烟霞岭劝化李青云,后不果而回。在此之前,八大派自以为事成各自回山准备来日君山大会。比及大悲和尚重归洞庭,局势已经急转直下。” 任独行忆及当日烟霞岭下之事,问道:“如何?” 王佐道:“那李青云根本未曾离开洞庭。” 钟离梦将冷茶移开,换了个杯子,倒入新茶,微笑道:“他在吴孝如那里。” 王佐眼前一亮,说道:“正是如此。大悲走后不久,李青云在老油子帮主之下,很快便恢复了伤势,二人一齐来到大寨向寨主提出质问,老寨主见二人联手未敢轻举妄动,只等大悲和尚回山再做打算。不料,大悲禅师在归途遭到天龙帮七路幽冥使追杀,因而负伤耽搁了不少时日。在此期间,天龙帮叛徒枯木却来到洞庭与二人联手了。” 任独行立即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佐想了想,道:“一个多月前吧,在你们救他之前。” 任独行讶道:“老油子李青云有天龙帮撑腰,他已经知道了啊,怎么还要跟这些人搅在一起?这不是玩火自焚么?”钟离梦道:“即使大哥不愿听,我还是想说,这个人太危险,咱们最好还是不要信他的好,那日襄阳城外,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王佐亦道:“我同意钟离姑娘的话,那人我也见过,浑身上下没一处让人舒服的地方,总觉得有些疯狂。我也不怕得罪兄弟,若不是你误救了他,我家老寨主也不会遇刺身亡。” 任独行变色道:“王兄这是何意?” 王佐道:“那次枯木外出,李青云故意泄露了他的行踪,给梅仁兴知道了,那梅仁兴对他恨之入骨早就要杀他,李青云就趁机借刀杀人飞鸽传书通知了他,才有后来之事。” 任独行心下怏怏,问道:“这事老油子知也不知?”钟离梦所言他也知道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枯木。 王佐苦笑道:“我如何能够知道呢?不过,老油子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他不是李青云也不是天龙帮。” 任独行点了点头,现在即使老油子念及旧情想要救他一救李青云背后的天龙帮只怕也不会当真,这枯木这次到底在想什么? 王佐接着道:“那枯木回来后,对被追杀之事轻描淡写,与两人言笑如旧。不几日,大悲和尚也回来了,奈何形格势禁,处处掣肘已经无能为力。直到三天前,三个人终于走了步险棋,于夜半潜入大寨,乘老寨主不备杀害了他。等我们赶到时,早已不见了三人踪影,也未能查出任何证据指责他们。” 任独行总觉事情有些可疑,等他说完,忽然问道:“这些事情,王兄是如何知道的?枯木在洞庭总不至于招摇过市吧?” 王佐微微一笑,知他起疑,说道:“既然兄弟问起,我不妨直说了,我洞庭水陆两寨,素来不和,明争暗斗时有发生,老寨主年事已高难保有个意外,我们岂能不预有准备?那步军营中自然安插了我们的耳目,网只是打探到的全都是些琐碎小事或者过时消息,否则老寨主也不会不得善终了。” 任独行点了点头,说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王兄,不,应该说是贵主人杨幺希望任某做些什么呢?明人不说暗话,你直说吧。” 王佐一愣,随即笑道:“兄弟爽快,难怪大悲和尚对你另眼相看,要我们找你商量也是他的意思。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这寨主之位,如今论名望论实力,有机会接替老寨主的就是吴孝如跟敝主杨幺,只是二人实力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对方还有三位高手以及暗处的天龙帮助力,杨大哥目前也不敢轻举妄动,按大悲和尚的意思是以静制动,先看对方怎么出牌再说。任兄先好好想想吧,要不要帮忙,我们不勉强的。” 任独行只能苦笑,心头一动,问道:“恕我直言,贵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佐愕然,钟离梦听了多时有些厌烦,正要回房,王佐嘿嘿一笑,道:“钟离姑娘留步,王某再有几句话便可说完,不敢打扰二位了。”对任独行道:“任兄,认为我王某如何?” 任独行不言,王佐笑道:“杨大哥与我情同手足,只比我果敢坚毅许多,好了,交浅言深,王某这就告辞了,任兄好好思量,明日一早我会再来。”来到门边,又道:“现在洞庭波涛暗涌,岳阳城内虽则平静如常却也是步步机关,任兄与八大派的事小弟略有耳闻,洞庭虽与他们并无往来,凡事还望兄弟多多担待,现在能少一个敌人都是好的。” 任独行略微点头,道:“王兄放心,兄弟理会得。” 王佐抓着他双肩,道:“委屈兄弟了。师叔总算没看错人,噢,忘了说了,其实杨大哥和我的武功都是老寨主教的,我二人也算水月轩这一世的弟子吧,大悲是我们师叔呢。” 任独行想说什么,这时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王佐微微一笑打开房门,道声告辞,拱手离去。 任独行目送他离开,这才抬头看向身旁走来的那人。 第八章补天还须待后人(本回完) 那人却是唐门少主唐健! 钟离梦一时百感交集,良久才道:“唐大哥,进来说话吧。” 唐健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看看任独行又住口了。后者微微一笑,进入房中,思考着已经得到的消息,想来想去,只觉千头万绪无处下手。过了盏茶时间,钟离梦入进房来。 第71章 任独行有些奇怪,问道:“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钟离梦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道:“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了这个。”说时将一块黑纱在桌上打开,里面现出一朵珠花来,上面隐隐带着些血迹。 任独行心头立时一惊,抓起黑纱,道:“这个似乎是张三哥蒙面的黑纱,他从何处得来?”钟离梦拾起掉在一边的珠花,道:“若我没看错,这珠花该是岳灵湘岳姐姐的,这种款式川中很少能够见到。” 任独行顿时脸白如纸,说不出一句话来。 钟离梦叹道:“看来近日江湖上所传非虚,朝廷确实是要在蜀中展开大清扫,只是没想到虎狼二山也会被攻克,峨眉青城武当还有白鹤庄这回忒也狠毒了。” 任独行思及周浪萧郎赵朗还有张护以及尚未谋面的周良等一众虎狼二山兄弟对自己的恩情,不由愧悔无地。二人在从襄阳赶赴岳阳的途中,已经听说川中巨变,恨只恨鞭长莫及,此刻目睹故人物事,怎不心伤? 钟离梦道:“大哥还是且莫忧心,此事应该还没如此严重。四派纵然报仇心切,想必仍不会伤害岳姐姐。至于张三哥,白鹤庄内何等阵势,他尚且来去自如,又在自己地盘上有众位兄弟帮忙,至不济全身而退想必是没问题的。而且,大哥,围剿虎狼二山的行动,作为地头蛇的唐门居然被排挤在外,可唐大哥依然得到了这两件东西,这本身不就说明了什么么?” 任独行一听有些道理,精神稍微好些,苦笑道:“我是关心则乱了。虎狼二山,七狼四虎岂是易与?必能全身而退。况且狼山其余四狼虎山另外二虎我都还没见过怎能舍我而去呢?伯虎这只小虎我也还想再见一见呢。” 当日白鹤庄大战之后,李伯虎遵从张护之言留了下来,却不料八大派前脚才走,李倍后脚就开始刁难他。李伯虎年少气盛,愤然立山,后辗转遇上张岳二人便齐赴虎山,坐了虎山第四把交椅。 钟离梦笑了笑,任独行见她眉宇间似有隐忧,问道:“你把我劝好了怎把自己愁住了?来,笑一个。”说时凑到她面前坐了个鬼脸。 钟离梦不由扑哧一笑,旋即敛起笑脸正色道:“唐大哥不计私仇,多次帮助我们,幼时我也多蒙他照顾,此生注定无以为报,今后我们可否尽量避免与他碰头,我怕拖累了他,毕竟他和我们不同。” 任独行明白她的意思,唐健有家有业有大好前程,与他们这些被命运抛弃了的人不同,欣然点头。 这时小二进来送饭,任独行想起一事问道:“敢问小二哥,今儿在我后面来得那人是谁?” 白天任独行来的时候,这小二也在场,知道王佐对他招待异于别人,殷勤道:“您问的是终南师先生?” 任独行摇头道:“不是。是那一老一少,哦,那老的叼着杆烟枪,小孩手里是用布包着的一个物件。” “诶?客官不是说他们是和您一路的么?怎么反而不认识?” 钟离梦道:“路上结识,还没来得及问名字嘛,都是江湖朋友,帮他们一帮也是应该的,你说是不?” 那小二听了任独行的话本来有些为难,不该收留那二人,可钟离梦这么一说他倒不好说啥了,当下呵呵笑道:“那也是,嗯,不过,您最好还是吩咐他们一下,不要惹事,不然小店可不好办了。哦,那老人名叫周桐,那小孩我们就没问了。”任独行点点头,将他打发了出去。 待小二离开,钟离梦问道:“那老者有什么问题么?我看他似乎是个高手呢?” 任独行笑道:“周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还有河北玉麒麟卢俊义,这二人的师父却也叫周桐,只不知是否同一人?还有见到那孩子有何特别之处了么?” 任独行这一说,钟离梦也是一惊,略一思考道:“他手里那个用布包起来的东西,有些让人在意,丈余长短,怕是……” 任独行点头道:“枪吧?我想也是,什么枪会让人重视到要用布包起来呢?” 钟离梦不知道,黑恶黑一笑,道:“大哥莫不是想打他的主意?” 任独行苦笑道:“你倒有心思玩笑。据说那周桐六七年前便即退隐,此番突然带着小徒弟来到洞庭,让人有些在意啊。” 钟离梦道:“据说他为人还算正派,应该没事吧?”任独行道:“事情就麻烦在这正派二字上,我是真怕他也要插手此事啊。” 钟离梦明白过来,心情也有些沉重,看着一桌的饭菜忽然发起愁来,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一会我出去找个郎中,大哥用完饭就先休息吧。” “连日赶路,为难你了。让小二把郎中叫来就是了,何必自己去呢?” 钟离梦摇头道:“不了,我还是自己去。大哥先用饭吧。” 任独行有些不放心,道:“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钟离梦止住他道:“你去了不方便,你还是留下吧。”任独行满腹狐疑,但看她神色似乎执意如此也不好勉强了。 钟离梦走后,他一个人在房内思来想去,没些心绪,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钟离梦回来见任独行房内依旧亮着灯火,怕他担心,到他门前敲了敲门。 任独行开门见到是她,连忙问道:“怎样?郎中怎么说?” 钟离梦笑了笑,道:“没事,让大哥担心了。”两人坐下,钟离梦摆弄着衣角,幽幽说道:“今天那大姐真可怜,无缘无故被武英齐那畜生儿子打了一顿,还好那小女孩和她怀里的婴儿没事。”说到这里忽然低了声音道:“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哥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 “嗯?”任独行有些奇怪,不知道她为何问起这个,想了想还是叹道:“男儿太累,女儿太苦,都不好。” 钟离梦一愣。 第二天八月十四清晨,二人来到楼下大堂。任独行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八大派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少林就只剩昆仑还没来到。引起任独行注意的只有三拨人马坐在东北的峨眉,西南的华山以及东南的终南。其余几派全都分散各处,低声议论着什么,并没见到唐门的人。见到任独行不少人立时是怒形于色,只是不好发作。 钟离梦轻声道:“峨眉坐在北面的是掌门大弟子妙音师姐,华山西首的是钟志和师兄,其余算的上人物的有崆峒的赵振孙成,武当明空明远明悟,点苍段临江,我认得的也就这几个。” 任独行道:“妙性也在里面呢。” 钟离梦仔细看去,果见妙音身边,妙性正低着头在那愁眉不展。 任独行微微一笑,向冯渊那桌走去。钟离梦也跟了过去。 与冯渊同坐的除了终南四怪还有那个小孩。冯渊淡淡瞥了任独行一眼,兀自和那小孩说话,二人似乎已经混得稔熟,只听那孩子道:“可叹,朝政就毁在那帮人手里了,官匪一家,可杀。” 冯渊道:“话虽如此,既然除之不去也须懂得临机权变,像如今洞庭湖贼势方张,地方守备无可奈何,就是我们这些自居名门正派的人不也得便宜从事么?一味刚强,徒自取祸而已,你年纪尚小,需得谨记,这位就是前车之鉴。”说时向任独行看去,一脸讥讽。 任独行顿时无语,冯渊看样子对自己是怨恨颇深。终南四怪见到任独行早就站起身退到一边去了,那小孩却兀自不动,一双眼睛不惊不惧的望着他,神采飞扬。 任独行心中纳罕,此子果然不凡。冯渊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任兄请坐。”神情却仍显冷淡,不似当年模样了。 其余各派唏嘘之声此起彼伏,顿时响成一片。四怪一咬牙一齐闪身离去。 任独行微微冷笑,在冯渊对面坐了下来,钟离梦则坐在他和那孩子中间。 冯渊神态自若,接着对那孩子道:“令师此番带着你游历天下,想必也是想开阔你的心胸视野,对你今后可是大有裨益。切不可像某些人井底之蛙顾影自怜,令人着恼。” 那小孩有些愕然,已经发现自从刚才看到任独行冯渊每说一句话眼角余光都会向他扫去,不禁好笑。钟离梦知他是一语双关,用心良苦,只有任独行全当不知,向那孩子问道:“我听说中原有一只老虎,在它北方还有一匹狼,这老虎对人十分凶猛可一见了那狼爪子就软了,小兄弟可有法子治他一治?” 冯渊不禁一怔,任独行的意思他也明白,只是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他嘴里说出,他也想听听这眼前孩子的想法,却又怕他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那小孩也明白了,张了张嘴又止住,如此欲言又止三次,才黯然道:“人是无辜,可老虎也没错,人如果能把狼赶走,老虎自然就对人好了。” 冯渊松了口气,任独行却只是苦笑了下。 那小孩道:“师父说,豺狼当道,志同道合的人越多越好,二位何不一起杀狼呢?” 冯渊看着任独行,任独行则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楼外远方,目光茫然,一无神采。那孩子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状也只能打住了。 钟离梦在桌下推了任独行一把,后者回过神来,哼笑一声,道:“老虎那样对人还有资格要人帮他赶狼么?呵呵,一失足成千古恨,大哥可帮不了你什么,小兄弟自勉之。” 冯渊摇头道:“我亦是江湖一草莽,心愿未了不敢言他,小兄弟日后若有难处,不妨来终南寻我,我定助你。” 那小孩见两人神情举止料来言语不能说服,也不再多言。 第72章 任独行忽然问道:“小兄弟可知,林冲卢俊义二位?” 小孩眼睛一亮,道:“那正是小弟两位师兄,任大哥认得他们?我都还没见过呢。” 任独行摇头苦笑道:“那却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师父真的是……” 那小孩年龄虽小但看来是少年老成,已经明白任独行言下之意,笑道:“我知道任大哥的意思了,大哥放心,洞庭的事情我们虽然知晓,但我们是要回小弟汤阴老家,适逢其会而已,并没打算干预。” 任独行点了点头,这时王佐走了进来。各派均未在意,任独行站起身,与钟离梦向楼上走去。 那小孩看着任独行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这人可惜了,将来我一定得想想办法。” 冯渊心头顿时一震,向他看去,暗里点了点头。 任独行回到房内,对钟离梦道:“看见刚才那间屋子了么?” 钟离梦点头道:“房门上锁,其中必有古怪。峨嵋派究竟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任独行微笑道:“刚才我侧耳细听,里面该是关着一个人,只是那人经脉闭塞,不知是何人啊?” “要不要我去问下妙性师姐?她应该会告诉我们的。” 任独行忽然笑道:“你这一说,我知道是谁了,嘿嘿。还记得刚才妙性的神情么?心不在焉,双眉紧蹙,在这世上,能令她如此忧心的,除了她师父就只剩了一个人了吧?” 钟离梦猛然醒悟,道:“你是说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 钟离梦点头道:“那可说不准。兴许是你呢,毕竟你们俩也呆过一段时间。” 任独行刚要反驳,钟离梦笑道:“你不需要说,我开玩笑而已,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嗯,他能为她独闯峨眉,确实值得她如此。” 任独行沉吟道:“怕正是因为他硬闯了峨眉,峨眉才放下架子跟青城他们一伙剿了虎狼二山。他应该知道其他人的消息,他和妙性对我都有恩情,必须救他出来。” 脚步声想起,任独行暂时住口打开房门,来人正是王佐。 王佐进门道:“劳兄弟久等,大悲师叔有话要我传给师先生,耽搁了会,见谅啊。”钟离梦关上房门,任独行道:“八大派的人对王兄似乎也颇不买账嘛。” 王佐轻笑道:“这才正常吧?哼,要在平时我还懒得搭理他们呢。”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杨大哥已经定下计策,想要千方百计拖他们下水,我们好从中取事。” 任独行正色道:“此事大悲知道么?” 王佐摇头道:“按师叔的意思,想要取消这次的决战,待局势稳定再说。”任独行道:“这不可能。老油子显然预谋已久不会同意的。不过,拖八大派下水,也过于阴损,而且一着不慎,徒招仇怨而已,即使成功于大事也没多少帮助,刚才你也看见了,八大派根本没来多少人。” 王佐点头道:“也是。可也没办法了,任兄弟有何高见?” 任独行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连经验都没呢。我觉得不妨还是听从大悲的意见,他是过来人,也是你们师叔,总不会害你们吧。” 王佐沉吟片刻,叹道:“似乎也只能以静制动了,但愿对方早点露出马脚吧,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要是明天还没动静,我们也只能硬来了,拖得太久,有诸多不便啊。” 任独行也点了点头,的确,明天可就是八月十五了。 王佐走后,任独行向钟离梦道:“你对那孩子有何看法?” 钟离梦道:“小小年纪志气不小,应该是个人才,只是,只是他似乎对那只老虎太执着了,我怕他反被虎伤。” 任独行点头道:“我也是这般看法,不过只要狼还在,他应该没事。有周桐为师,林冲卢俊义为兄,他应该能有所作为。我倒担心,狼没杀掉他就要先杀人了。” 钟离梦变色道:“不会吧?他现在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是否言之过早了?” 任独行苦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放心,我不会杀他的。不光江湖,天下都积弱已久,也到了该振奋一下的时候了。七狼四虎,洞庭诸君,以及你我,都是被抛弃的棋子啊,如果从来不存在也许更好吧?我但愿能为他除掉那只老虎的爪子,这样他就安全了。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他能将战旗插在洞庭湖上,不过如果杀不掉我那他所说的也只是一句空话而已。呵呵。” 钟离梦心下难过,任独行微微一笑道:“不要想太多,就像你说的,现在谈这些还言之过早,再者为了你我也不会死的。你先歇会,我该去见见师方正了。” 下回第十一回洞庭湖畔雾缥缈岳阳楼前雨霏霏 第一章谁知君心意如何 任独行在师方正对面坐了下来。师方正叹道:“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任独行苦笑相对,即便是现在他仍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但不跟师方正打个招呼心里总觉有些不妥。 师方正道:“有什么话照直说吧,他们两个上街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任独行还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师方正笑了笑,道:“你我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说话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师方正微露怀念之色,怅然道:“当年看见你的时候,你才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如今四年光景物是人非,你也有白发了。总是伯父无能,有负你娘在天之灵。”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任独行心下也自凄恻,只能道:“不关伯父的事,是独行无行,让您失望了。” 师方正叹道:“为何连名字也改了?” 任独行愀然道:“礼尚往来而已,我给她改了名字,她自然得给我个回礼,如此而已。” “她,对你好么?” 任独行一怔,点了点头。师方正喟然叹道:“直至今日我仍是不明白,当初你们不是处得好好的,怎会忽然翻脸呢?我跟你娘可是默许了你们的婚事的。” 任独行想起当日飞云庄上交换玉佩情景,不禁恍如隔世,良久苦笑道:“我跟张英莲早有婚约的,您不知道么?” 师方正不由一愣,道:“这,从来没人跟我说起啊,你爹和你娘都没跟我说过,怎会……” 任独行苦笑道:“玉贞是知道的,就在你和卫君梓进到侧室的时候我跟她说了。不过,那纸婚约不论是谁,似乎都没人将他放在心上呢,一个落魄少主本就没人在意,而且我和张英莲又都已经另有所属。张仁世对我也早就不抱幻象,解除婚约是早晚的事,所以娘才没跟你说吧,卫君梓在想什么你却只能去问他了,他的心思我从来就没懂过。” “这么些年了你还不肯原谅他?”师方正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女儿也知而不言,看样子自己作为父亲是彻底的失败了。 任独行摇了摇头,茫然道:“事到如今,我也有些迷茫了,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当年我要他答应我三件事,那我还没来得及说出的第三件事,我是希望他能正式解除我和英莲的婚事,以成全她和史德渊,我欠他们两个太多,本想送他们一份厚礼的。只是张仁世有意将女儿嫁与卫世充,如果当时我便说了,只会害了他们。没想到世事无常,竟会是那样的结局。呵呵。夫复何言!” 师方正见他神色,心中会意,问道:“飞云庄上在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再瞒我了。” 任独行叹道:“只不过一时执念而已,伯父不必再问,该说的我早已说过,往事怎堪数回首,今生我都不想再提当年的事了。” “你家里的事我可以不问,但玉贞是我女儿,作为人父,我不能不为他讨个说法,你和玉贞也是一时执念?” 任独行点了点头,苦笑道:“总是侄儿不好,当年太过轻率,才被有心之人算计,怪不得别人。” “谁?” 任独行摇摇头道:“伯父不必再问,我不会说得,那个人也是为了侄儿才会成狂,怪不得她。当年,师姑娘向侄儿发难,我曾经发过誓,今生只当她如妹,白鹤庄上我已经负了她,不能再负了钟离梦。况且我凤佩已失,和玉贞是今生无缘了。” 吱嘎!房门推开,师玉贞走了进来,一脸的凄绝。两个人过于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师玉贞意兴阑珊哪里会有心情逛街早就回来在门外听了多时了。 任独行虽则意外,却也没有十分吃惊,只是笑着,笑着看着师玉贞从眼前走过,站在父亲的身后。 她背着手,任独行看不到她后面,师方正却留意到了,在她手中,不正是那一对玉佩么?如果此时把它亮了出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吧,只是这事自己不能代劳,一切还得看她的意思。师玉贞眼角湿润,显然哭过,看着任独行,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只能紧紧的握着手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做,够了,白鹤庄上已经试过了,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让父亲担心了,就这样结束吧。 师方正等了许久不见女儿说话,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心中暗叹,儿女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不干涉的,这一次也不能例外。罢了,罢了。 “任大哥。”师玉贞只说了三个字。 任独行心头一震,不禁肝肠寸断。自第一次见面起,二人便如心有灵犀一般,往往一个表情几个字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此刻也是如此。她终于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哈哈,好,很好。心下悲苦,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肯流下,脑海中也一片混乱。 第73章 师玉贞说完便抬头看着屋顶,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个不停。师方正不明白二人为何忽然这般情状,慌道:“你们……” 任独行忽然起身跪了下去,含泪道:“伯父,侄儿有一事相求,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答应。” 师方正还没有说话,师玉贞抢先道:“不能答应。”师方正回头望了女儿一眼,心中掠过一丝惊疑,伸手去扶任独行,道:“你这是为何?” “请伯父不要问,侄儿有苦衷,尽管先答应侄儿便是,不然我不起来。”望下一用力便要磕头。 师玉贞冷笑道:“你能有何苦衷?不过又要杀人而已。” 任独行脑中轰然一震,心口传来阵阵刺痛,昔日因今日果,这是自己该受的,强忍着心中苦痛,勉强道:“请伯父相信侄儿,就这一次。” 师方正有些犹豫,师玉贞所说虽然太过,但此时此地却也不能不防。那门再一次被推开,冯渊站在门口,道:“不能答应!”砰!甩上了房门。 屋外大堂中只稀稀疏疏坐着几个八大派门人,他们此番只来观战,适逢中秋灯会将至,大部分都出去游玩去了,当然也算熟悉一下环境。师方正心绪烦闷才没有出去,诸徒却是去而复返。此时,终南四怪把着上楼的几个楼梯,以防外人上来惊扰。 任独行不理会冯渊,望着师方正殷切求道:“请伯父务必先答应侄儿。” 师玉贞冯渊异口同声:“不可!” 师方正看看三人,摇头苦叹,许久看着任独行道:“你要我先答应才肯起来,想来是知道若先说出事情我便不会答应是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师方正道:“好,我答应你便是,起来吧。” 任独行闻言为证,随即咚咚咚磕了三哥头,道:“谢伯父。”磕完站了起来。师玉贞和冯渊互相看了一眼,别过头去,望着空处。 师方正道:“这是你第二次向我磕头,第一次却是四年前。好了,先不说什么事情,你是否知道了什么,先跟我说说吧。” 任独行又跪了下去,师方正心下不悦,道:“这又是做什么?” 任独行道:“伯父恕罪,侄儿确实知道一些事情,但我答应了人家不能说。” “呵呵,很好。”师方正点了点头,道:“是王佐吧?看来他的确瞒了我什么,大悲也在瞒我,说是要见我也是在拖延时间吧?”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洞庭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 任独行只道:“请伯父不要问,但走就是。洞庭湖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侄儿绝不会对您不利!” 师方正铁青着脸,看了他许久,不见他有些许转念的意思,点点头叹道:“好,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那就走吧,你好自为之。” “谢伯父。” “爹!”“师父!”师玉贞和冯渊仍有些不甘心。 师方正将手一摇,道:“不必多说,回去收拾行礼吧。” 二人不敢再有异议,却也不肯离开。师方正也不相逼,看着任独行一张泪脸,忽然微笑道:“伯父就要走了,这一别,不知道何日再能相见。” 任独行心下也有些感伤,说道:“小侄答应伯父,待此间事情一了,一定赶赴终南,向您谢罪。”心中却不无疑问,我还能等到那一天么? 师玉贞闻言表情微变,似乎猜到了什么。 师方正点点头,道:“好,那就这样说定,我在终南山等你,不可爽约。”顿了一顿,又语重心长的道:“这洞庭是非之地,我岂不知!虽不知大悲要你做什么,但他是半路出家的僧人和这洞庭又不清不楚,你也须提防他一下。此人大节无碍,但他已近百岁高龄,我怕他不敌天命会铤而走险,千万小心。还有就是那王佐,他虽不似小人,但也非善类,也须谨记。你也应早寻脱身之计,勿要泥潭深陷不能自拔。” 任独行点头道:“侄儿理会得。至于大悲和王佐,侄儿相信他们,也不得不信。” 师方正拍拍他肩头道:“我言尽于此,你善自为之。还有那八大派,你待如何?他们与你结怨甚深,大悲不在此,我这一走,他们只怕又要兴风作浪了。” 师方正道:“此时此地,囿于形势,或许可以利导之,不如由我出面,试试化解这些仇怨如何?” 任独行苦笑道:“伯父忘了白鹤庄了么?没用的。哼,若他们听话便还罢了,否则说不得也要用些霹雳手段。”语气转冷。 师方正不禁变色道:“你……” 就在这时屋外大堂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声紧接着就是争吵声,三人不再言语,静静听着。碰碰!终南四怪被人扔到地上,脚步声直向这边走来。 冯渊目中闪过乐斯凌厉的杀气,唰的一声亮出了疾风剑,跳到门边。 砰!大门粗暴的踢了开来。神风道长一马当先,紧接着是段志玄武英齐岳钟琪还有武当掌教清寂峨眉掌教清云及清明!八大派除了还没到的少林和昆仑全部闯了过来! 第二章人心更比剑光寒 冯渊稍微退了一步,收回宝剑,神色间依然戒备着。神风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师方正刚要开口,任独行抢先道:“道长是什么意思?”看看他身后诸人,冷笑道:“兴师问罪么?” 武英齐瞟了一眼师玉贞,又看看任独行,笑道:“师兄,可真是深谋远虑啊。美人计,哼。” “你!”师玉贞立时动怒,一对短匕白玉双刃瞬间滑了出来,便要动手,她心里早就委屈至极,哪里还忍耐得住。可是还没等她出手任独行已经消失了,众人只是觉得眼前有个身影晃过,还没等看清,任独行已经出现在武英齐身边,提起手掌便按了过去。 忽然两道白光突然亮起,任独行叫声不妙,倏地后退,回到原先立定之处,这才惊魂稍定,看向武英齐身边的两人,不晓得究是何方神圣。那两人一出手便逼退了任独行,可是心下却也惊骇非常,互相看了看,那师太首先问道:“你就是任独行?” 任独行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清云。果如传言一般,出手干脆利落,你对杀人真就这么心安理得?”这人正是峨眉掌教清云。 任独行一愣,这时也看见了后面的清明妙性师徒,微微苦笑道:“原来是峨眉掌门到了,呵呵,失礼了。我也不想杀人,只是人要杀我,你却要我如何?” 跟清云一起出手逼退任独行的另一人道:“哪个说要杀你。”六个字,缓缓道来,无形中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任独行不由一愣,问道:“道长是?” 那人眼角向身边诸人一扫,道:“武当清寂。说,哪个要杀你?” “原来是武当掌门,有礼了。”任独行心中奇怪,这清寂不过一派掌教怎的如此跋扈,连我都有几分惧他,怪了。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向了最前面的神风。 神风面色陡地一变,道:“看我作甚!我又没说要杀你。” 任独行微微一笑,又看向他身旁的武英齐,忽然问道:“听说贵公子走路从来不长眼睛向来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有此事?” 武英齐顿时变色,怒从心起,唰的一声,拔剑便刺。 当!却是师方正眼快,一抬手,迅雷剑倏出倏收,将他长剑一断两截! 神风眉头一扬,喝道:“师庄主这是何意!” 岳钟琪见着气氛不对,忙道:“道长何必动怒?且……” 段志玄没等他说完便嘿嘿冷笑,道:“岳兄还是闭嘴的好,令嫒的事我们还没追究呢。”岳钟琪顿时一怔,心头一阵火烧般疼痛,沉声道:“家门不幸,岳某自会清理门户,还用不着外人说三道四。” 段志玄冷冷一笑,对清寂道:“便是我们要杀他,难道他不该杀么?神机子,清空,何天庆三位可都是我八派宿老,清空可还是你武当的人!” 清寂冷哼道:“那是他们无能,咎由自取!我可不记得你段掌门会如此热心,我武当的私仇还轮不到你来插一杠子!” “你!”段志玄顿时火起,怒目瞪了他好一会,恨声道:“如此,你武当是要置身事外了?” 清寂刚要说话,清云冲他打了个眼色,前者无奈别过头去,哼道:“既是来了,就随你吧。” 段志玄也注意到了清云,心下冷笑,看看在场的诸位掌门,说道:“大家想必也是一个心思了?”没等众人回应转过身对师方正道:“师先生以为如何?”说时手臂一动,亮出一柄青铜古剑,剑锋直对着任独行和他对面的师方正。 冯渊稍微挪了几步,斜持着疾风剑,剑尖对着神风,剑刃则向着段志玄,将两人牢牢盯住了。 清寂回过头来,对师方正道:“师兄,这事我也不能自专,毕竟八派一体,少林为了避嫌这次没派人来,我武当身为事主,也只能得罪了。”随即神色一变,郑重问道:“如今我八大门派合议要杀他,敢问贵派如何打算?” 师方正左看右看,一边是正道同盟,一边是故人子嗣,曾经他也认为很难取舍,现在却忽然有了主意,原来也很简单嘛,刚要说话,任独行仰天而笑,心中不由恻然一痛,暂时打住了。 师玉贞舒了口气,忽然笑了,抬手摆弄着手里一对短匕,匕首的尖端转来转去,始终对着武英齐。 清明站在后边,眼望诸人,一时间竟有些迷茫了,转身看了看身后失魂落魄的徒弟,摇了摇头。如果当初不下山该有多好。二十年,物是人非了。 第74章 笑声转剧。桌上的茶壶茶杯忽然扑簌簌震碎了。门外也是一片惨哼,原先被终南四怪挡在楼梯上的人有不少摔了下去。 清云面色一变,道:“狮子吼?” 段志玄神风二人此时处在冯渊师方正攻击距离之内不敢妄动。武英齐也被师玉贞盯住了,清明站在外围,岳钟琪举棋不定,唯一能动的就只有清寂清云。段志玄冷然哼道:“断他咽喉!” 几乎同时,二人双剑左右齐出,齐取任独行咽喉。 师玉贞见他还在傻笑,关心情切,忙道:“小心。”立时露出了破绽,武英齐踏前一步刚要动手连忙又收了回来,心中骂道:“切,又被盯住了,这师家小丫头什么时候也这么难缠了?” 蓦地,手影缭乱,任独行一双手在两剑之间穿来插去,二人这一剑竟不知为何刺不下去。他二人初次与任独行交手,起先只是听说任独行玄天经甚是厉害,还有几分怀疑,此时却不得不认真对待了。却不知任独行所使却是他新创的蜀道十三式中的青泥手,其他几个与他交过手的已经看出此招明显化自幻魔手,只是虽知如此,自思若换了自己只怕也是真个无计可施。 没等青泥手使老,趁着两人还没想出破解之法,任独行忽然点上两柄长剑,冲波劲瞬即沿剑传出,紧接着一声“万壑雷”,二人耳边忽然一震,心神分散之时,冲波劲透体而入,手臂顿时一麻叫声不好,连忙撒手退出。任独行紧追不舍,揉身而上,忽然红光一闪,有个什么东西向着他胸口急速飞来,他心中惊诧,施展青泥手想要把他截下,那物却犹如活物一般忽然转向缠在了他手臂上。任独行大惊失色,手臂一挥想要把他甩掉,那物却沿着他手臂直向面门扑来,不由魂飞魄散! 忽然,一声哨响,那物又变了方向,撞在任独行身后墙上,一弹弹了回来,从他身旁飞过人堆落入了门口唐健的手中。 终南四怪被狮子吼一震没能拦住正好赶回的唐门少主! 清寂清云全身而退,也没有继续追击,相顾无言。普天之下,能够拦住两人联手一剑的任独行是第一个。 任独行看着唐健,一时没了言语。他对钟离梦甚好,若他也搅合进来,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唐健双手一合,将碧血蛇放入腰间布包内,还没说话,神风退后一步,道:“唐侄来得正好,咱们正要跟他分个高下,你两位兄长的仇一发报了吧?” 唐健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有劳道长挂心了,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我现在代表唐门知会各家,我唐门弟子即刻离开岳阳,洞庭湖之事唐门恕不奉陪,这便告辞了。”诸人无不一愣,唐健看看各人,又道:“君山之上,天龙帮势必借题发挥,各位却在此不分轻重同室操戈,岂不让人心寒!侄儿先走一步,再不走只怕连我也性命难保了。” 诸人无言以对,任独行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唐健看着他道:“你不必多言,唐健身为唐门子弟,数次相见,非但没有为兄报仇,反而助你,不肖之至,此次回川,如果侥幸得蒙姥姥不杀,他日相见只怕,呵呵。”一丝苦笑,转身离开。 段志玄和神风互相看了看,前者忽然笑道:“想不到被个晚辈说教,也是我们不对,也罢,任独行,今日我们暂且放你一马,等此间事了再算个总账。” 任独行笑了笑,道:“不必。明日午后未时,我在岳阳楼上恭候各位。” 段志玄面色一变,对师方正道:“师兄,这回你可听清了,非是我们以众欺寡,是他不依不饶。” 师方正沉声道:“大悲神僧有言在先,他有向善之意,要各位暂且放他一马,各位何必苦苦相逼?” 神风仰天打个哈哈,笑道:“他向善了么?襄阳城内是谁杀了何掌门?又是谁救了枯木?葬梅仁兴的又是哪个?昨日还差点杀了武家少爷!” 冯渊忽然冷笑道:“那武少爷也真是好本事,欺压民妇,真英雄啊。”师玉贞略微一愣向他看去。冯渊接着道:“襄阳城内他如果不还手,死的只怕是他了吧?只怕连我也会被你们杀了灭口,我这后背到现在都还害冷呢,段掌门,你说呢?” 神风道:“旧事不必重提,咱们只论今日,明日未时,我们准时赴约。” “一言为定!”任独行冷笑道。 清寂看了看段志玄,有些不屑,开口道:“任独行,如果你肯认罪,武当明日绝不参战,咱们的恩怨日后再说,如何?” 岳钟琪亦道:“华山也是如此,你考虑下。” 任独行看看二位说道:“多谢二位好意,独行心领,只是,事实如此,我无话可说。明日一发了了吧,省得日后麻烦。不过,若我侥幸胜了各位,可否请八大派就此离开岳阳?” 清云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任独行笑道:“师太不必知道,只要答应我就是。” 清云心下起疑,望向清寂,清寂也有些奇怪看向师方正,见师方正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好,那就如你所愿。合我们这么些人之力,还战你不下,那我八大派也无颜留在此地了。告辞了。”转身离开。 段志玄和神风也觉出了一丝蹊跷,但正如清寂所言,合他们众人之力若还战他不下可当真无言立足了,不过,这可能么?呵呵。 岳钟琪坠在最后,对师方正道:“师兄,这样值得么?” 二人有些同病相怜,师方正喟然叹道:“应该不值得吧?只是,我能眼看他们杀他么?事到如今我这把老骨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咳,也是,你好自为之吧。”岳钟琪摇了摇头,也要走了。 任独行忽然问道:“岳掌门,灵湘小姐是与张三哥在一块么?” 岳钟琪点了点头。 众人都离开了,终南四怪这才敢回到屋内,见师父师兄师妹都无事,长舒了口气。 任独行苦笑道:“伯父都看见了,这就是八大派。”师方正叹了口气,道:“你心中对他们有恨我岂会不知,不过即便如此,也当容让一下,他们之中应该没一个是你对手,明日还当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任独行一愣,笑道:“伯父说笑了吧,你该不会认为他们会挨个挑战吧?一拥而上的话,我若不杀他们便只能等死了。即便那样我还没有胜算呢,如何能手下留情?” 师玉贞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师方正听见了,苦笑道:“你尽力而为吧,反正我看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也好。” 钟离梦出现在门口,却没有进来。任独行看见了,也没有立即出去,对师方正道:“当日我在白鹤庄上,指责神风诸人与天龙帮勾结,虽是误打误撞无人肯信,今日伯父有何感想?” 师方正道:“呵呵,我也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事应该另有蹊跷,他们几个只怕也是有些干系在里面,这事我理会得,你放心好了,不必多想。你还是想想明天的决战吧。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就不等你消息了。” 冯渊看了看师玉贞,说道:“师父,我……” 师方正心中一动,笑道:“我知道。”对任独行道:“我留下渊儿和玉贞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有意见?” 任独行顿时一怔,向两人看了看,犹豫了片刻,若不答应只怕也是不行吧,只得道:“也好,那有劳二位了。” 二人见他答应立即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任独行苦笑了下,起身道:“如此,小侄先告退了。” 来到房外刚要问钟离梦何事,王佐忽然闯入大堂,脚尖在地面一面,随即跃到两人身边,拉住任独行道:“待会我去找你,不要离开。”不等任独行说话便进了师方正房内。 任独行心中奇怪,又发生了什么事? 走出几步,钟离梦小声说道:“刚才八大派为难你,我不担心,可是现在却有一件事情,让我十分放心不下。” “什么事?” “枯木派人来了。” 任独行微微一笑,道:“终于是来了。哦,对了,知道周桐师徒去哪儿了么?这回他们似乎太安静了。” 钟离梦道:“他们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任独行眉头紧锁,这周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第三章最是难猜隔肚皮 见王佐进来,师方正不由一愕,道:“王副统领?” 王佐见屋内没有外人,说道:“据探子来报,步军营今晚可能会对这里发动奇袭,先生最好知会各派一声,以防万一。” 师方正苦笑,王佐显然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没多说,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佐略一犹豫,道:“据总寨的人说,老油子上午见过老寨主,详情虽不清楚,但之后步军营便开始调派人马,有向这边增派人手的迹象。因此杨大哥推测老寨主可能已经改变注意,现在大悲师叔正在和老寨主理论,稍后最晚今夜,他会亲来此地与庄主商议,到时庄主亲自问他吧。” 冯渊微微冷笑道:“过会你不会再来说大悲和尚又不来了吧?” 王佐一愣,尴尬的笑了笑。 任独行看完信使送来的信笺,表情复杂的瞅了他一眼,叹道:“回去告诉长老,就说一切依他的意思办,我没有异议。去吧。” 信使走出房间的一瞬间,任独行心头忽然掠过一丝阴影,叫道:“不好!”话音才落便听外面啊的一声惨叫随即传来身体从高处落地的声音。 两人来到外边抬头望去,那信使心口正插着一截残木,横死当场! 第75章 冯渊正好送王佐出来,目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尸体,转身退入屋中。关上了房门。屋内师方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龙帮的探子吧,被天志杀了。” 任独行微微苦笑,赶到尸体旁边,拔出了那段残木,只见较为平滑的一面上用指印印出了几个字:“送君一句话,无毒不丈夫!” 王佐看见了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意思?” 任独行将枯木那纸信笺递给他,道:“自己看吧。” “杀之可入?难道是偷梁换柱?” 任独行点点头,道:“是枯木的来信。我一时犹豫没有下手,他就代劳了。刚刚明明已经看见他了,却还是大意了。”方才他从师方正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大堂内一角桌边一驼背老人面墙而坐,看那背影依稀有些熟悉,只是一时被钟离梦分了心没有十分在意,现在想来就是枯木无疑。桌子的一角已经缺了。 八大派住在后院,此时前边没有一个外人,任独行稍微放心了些。若给他们知道可就糟了。 正在松一口气的时候,周桐的那个徒弟从外面跑了进来,见状只是稍微一愣,就道:“果然如此么。” 任独行和王佐相顾愕然,奇道:“如何?” 周桐随即也走了进来,边拍身上尘土边道:“没想到,江湖传言竟然是真,那别离钩果然出世了。” 任独行苦笑道:“枯木重出江湖已是人尽皆知,先生何出此言?” 周桐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冷笑道:“真真假假,这江湖传言若非亲见能有几分可信,你不最清楚么?” 任独行顿时一呆,这周桐果然有些来头,看他言语似乎对自己颇为了解,只是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那孩子看着周桐不满道:“师父,你又在说胡话了。喏,刚才追上了没有呢?” 周桐向徒弟看去,眼神也变得暖了许多,摸了摸徒弟脑袋,笑道:“那枯木有两项绝技,别离钩去别离。钩影如梦,别离似幻,这普天之下,除了任独行的浮光身法,再没有人追得上他的去别离,就算是师父也没辙啊。这就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懂了么?” “嗯!”那孩子点了点了头,周桐赞许的笑了笑,告一声辞,带着徒弟上楼去了。 任独行看着他一步步离开,等他进房,对王佐道:“这周桐看来并无恶意,应该不会泄露此事。” 王佐立即一愣,讶道:“这师徒俩不是跟你一起的么?” 任独行笑道:“不是呢。那日我是看他们没处投宿才那样说的。刚进城的时候王兄不也没见到他们么?” “这?咳,任兄可真有些乱来了,他恐怕就是名满天下的那个周桐,他大徒弟林冲可是在梁山入了伙的,这样一个人你跟他非亲非故怎能让他随便住在这里呢?现在可是非常之刻呀。” 任独行摆摆手道:“嗯嗯,知道了,算我冒失了,王兄就卖我这个面子让他住下吧,出事我负责就是啦。话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吧?王兄是地头蛇,还是赶紧把这尸体料理了要紧,其他事情回头再说吧。” 王佐无奈叹道:“算了,那就先这样吧,我去找掌柜的谈一下,还得吩咐把这消息封锁了,好在现在店里人不多。” 任独行回到屋内,从那信封内又取出一张信纸,看了又看。最后望着桌上放着的一包物事,颇为犹豫不决。钟离梦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枯木既然愿为内应,大哥对他也无怀疑,我看此事可行。” 任独行摇头叹道:“我只怕一招不慎有个闪失啊。这次干系太大,弄不好要死很多人呢,要是有个万一,我可就无颜面对天下人了。”钟离梦哼道:“那些人何必在乎?” 任独行苦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毕竟不能这么做吧?你不也不想我杀人么?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那跟我杀的有何两样呢?而且,先前我无愧于心,故而杀伐随意,可这回若是行差踏错,我就问心有愧了。再者,枯木要杀平天下虽然不必怀疑,可他毕竟是魔教中人跟大悲他们素有仇隙,若是另有所图,我这样做只怕害了大悲性命。” 钟离梦道:“大哥这是关心则乱。谁能保证这次一定杀得了平天下?在他人头落地之前我想枯木是不会害你的,这个大哥心里应该比我明白。而且啊,你看看我写好的这封信,这样你该没有疑虑了吧?” 任独行接过来看了看,忽然眼前一亮,笑道:“如此甚好,就按你的意思做,这样至少大悲和尚应该是安全了。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呵呵。” 钟离梦见他满意,也笑道:“那是,要不然也配不上你啊,嘿嘿,不过啊,这样一来,咱们的压力可就大了,得想个法子。” “是啊,是个难题。”洞庭湖水军要对抗步军基本不会留有余力,他们是指望不上的。也就是说,师方正和大悲以及八大派一旦离开,任独行就得独自一人与天龙帮对抗,这难度未免有些夸张,可是不弄走他们难免节外生枝,洞庭湖上已经不是两人决斗了,若给八大派知道有机可乘,只怕他们会落井下石若与官府里应外合这洞庭只怕又是一个虎狼山了。师方正虽不至于这么做,可也不能让他为难,至于大悲,还是不要晚节不保的好。老油子就由我代你杀了吧。 钟离梦将信封好,放在桌上,又将枯木送来的那个布包收好,方才做完,王佐便来了。 任独行见他脸色不好,问道:“又发生什么了?” 王佐脸色一沉,问道:“你和八大派约定明日在岳阳楼决战了?”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他们继续留在此地,只会让你我处处掣肘,若是泄露,搞不好他们会跟官府来个里应外合那可就麻烦了。要指望他们去和天龙帮对抗还是太痴人说梦了。” 王佐也明白,他们只是没办法支走八大派才想那样做的,只是,单凭任独行一个人就想挑战堂堂名门八大门派是不是太扯了。 任独行看出了他的意思,呵呵一笑道:“我知道王兄在想什么了,我也不是无谋之人,只是没别的办法了。时至今日就算大悲开口只怕也只会让他们更加怀疑而已,没用的。只能这样了。我这里有一封信,还劳烦王兄转呈大悲和尚。” 钟离梦将信递过去,王佐一愣没有去接,任独行知他起疑,笑道:“王兄不会以为我真有自信可以独战群雄吧?我是想请大悲和尚助我一臂之力,王兄若是不信,可以把信拆开来看。” 王佐有些不信,但真要他拆信却也好那么做,当下把信收好,说道:“八大派是大悲请来的,要他帮你,任兄是否异想天开了?” 任独行叹道:“也不指望他出手,只要他在场,八大派总要有些顾忌,这便帮了我大忙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八大派里有些人会出尔反尔,有大悲在应该就不会了吧?” 王佐点了点头,想想有些道理,苦笑道:“那就祝兄弟武运昌隆了。明天我们是帮不上忙了。就在今早我来的时候,吴孝如向杨大哥下了战书,要于明天晚上在君山轩辕台决定寨主之位,不到者以弃权论,杨大哥已然应允,却担心对方会在这之前有所动作,这才令我过来通知各派防止偷袭,当然了,我另编了理由。” 钟离梦道:“明天大悲和尚和老油子的决斗呢?” 任独行也是要问这个,王佐道:“已经决定推迟了,稍后大悲师叔会亲自过来说明。” 任独行和钟离梦互相看了看,明天必须得打赢他们了。 第四章此地一别再无期 王佐去后,钟离梦关上房门,说道:“这王佐,我怎么总觉得有些问题呢?” 啪!却是任独行手中的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愕然道:“不会吧?” 钟离梦蹲下身一边收拾碎屑一边道:“从一开始他就摆出一副大悲信使的姿态,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见过大悲。他不见你还说得过去,可不见八大派和师方正就怎么也讲不通了吧?已经过去两天了。” 任独行茫然许久,叹道:“八大派早先来过洞庭,既然他们都没有怀疑,说明王佐和大悲还是有些瓜葛的,这点应该没问题。只是,王佐给咱们和八大派的消息并不一样,确实让人有些在意啊,随他吧,我只是想尽快报了大悲的恩情咱们便退隐山林,在这点上他们即便另有所图应该也不会妨碍我们。况且,咱们也别无选择只有相信他了。” 钟离梦抬头望着他,忽然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任独行微笑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嗯,我现在就去见见师伯父,得尽早跟他说一声。” 任独行来到师方正房中,只见到师家父女。 师玉贞愣了一下,踱到窗前,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心下一片茫然。 任独行看了看她,摇了摇头不去想她,对师方正道:“听说金尚志又反悔了,伯父有何感想?” 师方正道:“绿林草寇,言而无信有何可怪的?我既然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这里就托付给你了,渊儿和贞儿的安危也在你一念之间了,你好自为之。” 任独行顿时一愣,他原以为师方正是担心自己会做出危害武林的事才故意留下冯渊和师玉贞看住自己,没想到原来却是怕自己铤而走险会不顾性命,不觉说道:“伯父放心就是,有他们两个在,侄儿不会弄险的。”说时看了看师玉贞,不知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师玉贞也正低头看着这边。 师方正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白鹤庄上你一心求死的样子,伯父不想再看到了。 第76章 好啦,有什么话直说吧。” 任独行收回看向师玉贞的目光,说道:“侄儿擅自做主,方才我已经拖王佐捎信给大悲,今晚他不会来了。” 师玉贞闻言走了过来,在父亲身后站住了。 任独行望了望她,继续道:“我约他明日午时在湖边小酌,说是和伯父三人之会,我是不参加了,届时还劳烦伯父与他品茗,就此送他回少林。”说时取出一小包茶叶放到桌上。 师方正面色微变,沉吟不语。 任独行歉然说道:“我知伯父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但这次别无他法,还望您老人家体谅。” 师方正长叹道:“罢了,师方正早就没什么名声了,也不差这一遭。只是你何时又会用毒了?” 任独行道:“用毒,小侄倒是不会,这包茶叶另有来处,只是恕小侄不便相告。伯父放心,此毒并无害处,依大悲功力,应该只能让他昏睡三天。” 师方正道:“对此我不怀疑,只是大悲何等样人,不说你即便是我,还没出世,他就已经扬名天下了。区区毒物,你当真以为毒得到他?” 任独行苦笑道:“我也知他道行高深,但还不至于像伯父说得那么夸张吧?”神情随即一黯,说道:“既然那个人说可以那就不会错了,伯父放心就是。此毒一分为二,这只是其一,我捎给大悲的信上已经动过手脚。那香气只和普通的香气一样略有凝神之效,大悲不会怀疑,等他明日喝了茶,两者混合,才会发作。” 师玉贞忽然咂舌道:“这么精细的手法,亏你也想得出。” 任独行顺口便道:“我哪儿想得出,是……”忽然顿住,反应过来,差点一时不慎说出枯木的事情。望着师玉贞的面容,心中一阵疼痛,连你也要对我使用如此心计么? 师玉贞见他忽然住口,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她也不明白刚才自己怎么会忽然想起试探他来,心中虽然难过却并不后悔,是你故意隐瞒不怪我。 任独行心中难过,一时之间气闷难伸,站起身道:“一切就有劳伯父,侄儿去了。”转身便要离开。 二人忽然如此,师方正也觉察到了,推了推女儿,道:“送送天志吧。”在他心里,任独行仍旧是天回山上那个虽然别扭却让人可怜的孤哀子任天志,而不是这个令无数人丧命的魔头任独行。 “不必了,不劳师小姐大驾了。”任独行没有回头。 师玉贞身形微颤,苦涩的道:“玉贞还是送送大哥吧。” 任独行深吸了口气,迈出了一步。 来到屋外,任独行问道:“怎么不见冯兄?” 师玉贞轻轻合上房门道:“他到后面通知各派小心夜袭了。”任独行一时找不到话,虽知不可能还是问道:“他们不会为难他吧?” 师玉贞冷笑道:“拖你的福,一些脸色总是得看的。” 任独行更加无话,正要告辞,师玉贞道:“我不知你究竟要做什么,但愿你知道。不要给人当枪使,不然第一个杀你的就是我!”转过身去,又道:“我怎能让你成为笑柄呢?”这一句却是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说的。 任独行只听到了前一句,神情凄楚,半晌无言。 悠扬的笛声忽然从屋顶传来。 任独行一惊惊醒,说道:“你会知道的,很快。”转身大步离开。 两行泪水悄然落下,师玉贞扑到父亲怀里放声大哭。冯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边,一双眼睛远远的盯着任独行的背影。 屋顶上,周桐的那个徒弟,独自吹奏着一只淡绿色的短笛。任独行在他身边躺下,听着笛音,望着远处波涛起伏的湖面,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其间,钟离梦上来过一次,见二人情状,默默退了回去。清心阁里原先的掌柜小二已经全部暗中撤换成了洞庭水寨的精兵,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王佐已经不放心了、 过了许久,那孩子微微一笑,收好笛子,问道:“大哥明日有几分胜算?” 任独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说话。 那孩子似乎明白过来了,有些不乐。 任独行坐起,笑道:“没事的。你们要走了?” 那孩子点了点头,道:“嗯,马上就要走了,明天不能为大哥助阵了。师父他对大哥好像十分看好,应该没有大碍的,大哥放手一搏就是了。” 任独行道:“能得他老人家如此说,那我可就真有底了。不过,我死不足惜。这一方百姓,如果将来因为洞庭罹遭兵革,我可就万死莫赎了。到时,你能帮我个忙么?” 那孩子顿时一愣,道:“大哥似乎扯远了?他们只是落草为寇,并没危害地方,不至于吧?” 任独行道:“那也只是现在了。将来,可就难说的很了。我现在只顾得一时,这洞庭乃至……呵呵,全都在你手里了。”乃至什么他没有明说。 那孩子道:“我?” 任独行道:“对,大哥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你答应了便罢,不答应,你们师徒只怕是走不出这岳阳城了。” 那孩子讶道:“为何?” 任独行道:“现在全城已经戒严了,没有人能够出得城去。” 那孩子忽然轻笑数声,道:“不说那些当兵的,就是普天之下能拦住我们师徒的只怕还没几个。” 任独行淡淡一笑,说道:“那我呢?” 那孩子顿时愣住,问道:“大哥什么意思?” 任独行看着远处烟波浩渺,慢慢说道:“八大门派固步自封,私心暗藏,这江湖也腐朽不堪。就是这洞庭,不过区区草寇,居然也能命令官府全城戒严,你不觉得这很可悲么?我的手上已经染了太多人的血,明天也许就要罪有应得了,大哥希望你将来能够收拾我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不单是江湖,最好连这天下一块收拾了。” 那孩子又是一愣,没想到任独行说出这样的话来。 任独行接着道:“我已经累了,四年前我就该死了。呵呵,别难过,对于我来说,活着要比死痛苦得多啊,这种煎熬,我已经受不了了,能够早些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没对任何人讲过,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怕钟离听到要伤心了。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洞庭诸君,内里不乏忠义之士,将来如果战事一起,大哥希望你网开一面,能用则用,给他们个自新的机会,不要像八大派对我那样穷追不舍非要赶尽杀绝。” 见任独行笑着说这些让人揪心的话,那孩子也不禁落下泪来,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末了道:“钟离姐姐,你要怎么办?” 任独行叹道:“今生是我负她了,来世,我怕是要下地狱的,不会有来世了。这个恩情我还不了,这个债也是我唯一甘心欠下的。她既然选择了我,想必也早有觉悟,这个债只能欠着了。” 那孩子忽然问道:“明日你就不能不去么?” 任独行摇头叹道:“不可能的。他们对我积怨太深,若再不让他们发泄,这里只怕又要多出不知多少腥风血雨了。如果能以我一条性命安抚住他们,我死而无憾。” 那孩子又道:“那君山大会呢?大悲和尚要对付老油子分身乏术,若大哥遭遇不测,八大门派里有谁能是平天下的对手?要不,我劝师父帮你一把?” 任独行摇头道:“不必。克制平天下的人选我已经有了。你,还是不要弄脏自己的手,令师和我都不希望那样的吧。只是,这一场大战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土武林将会一片死寂,如果那只北方狼趁机南下,我怕……” “我会阻止的,一定!” 任独行点点头,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就要离开了,大哥没有什么送你,只有一句话,一身关家国,须防人不仁。” 那孩子道:“大哥不放心我?” 任独行微微一笑,摸着他头道:“你性子直爽,大哥不会不放心。只是世事难料,你的路可也不好走,如果有朝一日山穷水尽,你不妨……” 那孩子见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戾气,面色一变,打断他道:“大哥不要说了,我明白。”解下腰间挂着的绿色短笛,道:“今日一别,再见无期,这短笛是我亲手所制,留给大哥权当纪念吧。” 任独行微微苦笑,这孩子品性是没问题的,只是似乎,算了,但愿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伸手接过,周桐则于此时来到上面,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任独行问道:“周前辈,这便要走了?” 周桐点头,对徒弟道:“飞儿,行礼师父已经打点好了,你拿到楼外先等着,师父有几句话要跟你任大哥说。” 那孩子去后,任独行道:“前辈后话但讲无妨,独行静听指教。” 周桐看了看他,笑道:“你当真以为我那天是找不到客店才来此处的么?” 任独行摇摇头,道:“之前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不是了。敢问前辈其中缘故?” 周桐向怀里取出一物,任独行一见之下不禁讶道:“前辈怎会拥有此物?” 周桐叹了口气,说道:“若干年前,我曾经误救过金尚志一次,这金印便是他当时所赠。只不过那时这却不是什么洞庭金印,而是水月轩门人的凭证。” 任独行取出自己那枚金印,两相比较竟然一模一样,听了周桐此言,不禁奇道:“听前辈语气,似乎很是后悔救了金老寨主?” 周桐不屑道:“此人为了一己私意,不念师仇,排挤同门,莫可为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当时便后悔了,所以在知道他身份之后便迫他立下重誓将此事石沉大海永不再提。 第77章 只是这枚金印却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了。这印对我也无用处,老夫就转送给你了,料想你定能用得上。” 任独行伸手接过,问道:“水月轩的事,前辈知道多少?” 周桐一愣,呵呵笑道:“小子果然疑心了啊,呵呵。老夫不妨告诉你,大悲师父落难之时,曾与我有一面之缘,得他指教获益匪浅,水月轩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救金尚志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却已经没了水月轩了。咳,可惜徐轩主威震当世,死后几个徒弟却分崩离析了。” 任独行纯靠着玄天经才活到今日,听到周桐说起那徐轩主,立时有些在意,问道:“那徐轩主究竟是何等样人?大悲曾说我和他太像,不知何故?” 周桐微笑道:“他是这样说的么?呵呵,那便是了。不过,我所知也仅寥寥,毕竟是近百年的事了。我只知道他跟你一样,选了一条不归路,详情嘛,我答应过大悲,不会跟你说的。水月轩啊,好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呵呵。水月轩虽然亡了,不过,其门人却没有断绝哦,不要以为只有水月三老了。其他人也是有的,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对此只字不提了,我这样说你明白么?那段历史还是就此湮没的好。” “余年四十有三,不悟大道,难证如来,而为所逐。世间行走,亦如水月。身后种种,只此一书。付予有缘。水月轩主人徐。”玄天经上的这段话任独行每每想起,心里便觉难过,对这位间接救了自己一命的徐轩主好奇之心从未稍减,可惜年代久远,了解当年之事的几人对他全都缄口不言,不知道这人身上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 周桐看着他,忽然笑道:“你若真的有心,便不该打听。即使是他本人也不会愿意别人记得自己的。他的事情,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来讲都是一个禁忌,这种心情,你不是应该最了解的么?” 任独行微微一怔,点头笑道:“是啊,我应该是最了解的,谢前辈开解。”百年前,你的身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么,徐前辈? 周桐道:“我这次本来是听说水月三老要在君山决战,打算过来看看。不过现下看这阵仗,似乎不仅如此了。我还带着徒弟,不能以身犯险,大悲和尚就拜托你了。方才你送了他一句话,很好。我亦有一言相赠: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是为至人。勉之!” 这天下午,王佐又来过一次,捎来的却是个坏消息:他们安插在步军营的探子失去联络了。由此得出的推论是,水军营里也有对方的探子。其实这些早就应该想到的。任独行也没十分在意,若这样的事情就能打乱杨幺的镇静,那也就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了。在询问过一些事情之后,任独行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王佐似乎颇为犹疑,任独行道:“只有一天时间了,如果再不决断,就来不及了。” 王佐无奈只得点头,道:“我回去跟杨大哥商议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任独行道:“可以,只你们两个人谈,既然知道有内鬼,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王佐去后,钟离梦回来,在任独行身边坐下,说道:“我刚刚查探过了,峨嵋派虽然移居后院,那间屋子却没动过,只在刚才突然派了两名弟子在大堂守着。” 任独行道:“怕是才想起这边还关着个人吧,也亏得是峨眉,换了是点苍,现在这个当口自顾不暇怕是早就杀人了还能派人守着。不过事不宜迟,今晚咱们就救人。” 钟离梦点了点头。 第五章时兮势兮可叹兮 第二天一早,钟离梦醒来到处寻不到任独行,略一犹豫,来到师方正屋外,刚要敲门,忽然发觉屋内也是没人,心中诧异,问过掌柜方知任独行一早便去了湖边。 一路向湖边走去,远远望见岳阳楼上似乎站得有人,安下心来向岳阳楼行去。任独行正站在楼上远眺江水,抚着一处题诗,吟道:“滔滔长江水,古来多少男儿泪,流不废、东潮石千堆。渺渺白云波,而今两手乾坤握,勘不破、西天佛一座。”其下提名水月轩徐。不禁微笑:“原来当年你也来过这里,还是留下了痕迹的呀。呵呵,只不知我们是否一样咎由自取呢?” 钟离梦恰巧听到,回道:“是你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何必自责如此呢?”任独行见是她,苦笑道:“虽然如此,错仍在我。是我生性乖戾,恣意妄为,滥杀无辜,才会招来如此怨恨,怪不得别人。” “你变了呢,虽然白鹤庄战后我就有这种感觉,但最近是越来越明显了。” 任独行道:“我也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大战在即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了。罢了,不说了,回去吧。”转身要走,钟离梦却拉了他在一旁坐下,道:“陪我坐会吧,我不想回去看见那些人。” 任独行点了点头,依言坐下,此番凶险,祸福难料,也不知还能不能再陪她,就多坐会吧。 有那么一瞬间钟离梦看着他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意思,说道:“不管你怎么变,都是我所深深爱着的那个人。”说到这里又忽然改口笑道:“没想到昨天会被人捷足先登呢,依你看,昨夜妙性救走萧郎之后会去哪里呢?” 任独行明白他的心意,叹了口气,道:“是啊,会去哪里呢?峨眉是回不去了,原本还可以去狼山,可狼山也毁了。七狼四虎,哪里容得下他们呢?哪里容得下我们?” 钟离梦一愣看着他,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感觉,勉强问道:“不是说好了隐居么,何必在意这些?” 任独行呵呵笑道:“那也要能够活到那一天啊,似乎不可能了呢。灭了八大派的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灭了八大派?怎会这样?你原先不是这样说的啊。”钟离梦脸上已经没了半分血色。 “呵呵,我曾经说过什么么?不灭了他们我还有活路?到头来,你跟师方正还是一样的天真呢,呵呵。”任独行狂笑着。 同样一声大笑从楼下传了上来。神风的声音随即响起:“好个狂妄的东西,今日看是谁灭了谁!” 钟离梦心儿直沉到底,下意识的拦在任独行身前,厉声问道:“未时不到,你们要做什么?” 神风一行八大派众人登上楼来,武英齐嘿嘿笑道:“也不差那一时片刻,既然撞上了那就趁早吧。” “让开!”一声断喝,却是任独行呵斥钟离梦的。 钟离梦愕然回望了他一眼,转过头,向八大派呼道:“快走!他已经疯了,再不走你们都会死的!” 八大派众人互相望了望,爆出一阵笑声,没有人相信,也难怪。 “走开!”任独行一把掀开了钟离梦,拔剑,刺招,一气呵成,直取神风咽喉。 钟离梦摔倒在地,挣了一下想要站起,却动不得分毫了。任独行看似无情刚才却使了暗劲,她这一跌完全没有伤着,只是穴道却被他同时给封住了。 玄灭向她走去,华山钟志和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做什么?” 玄灭隐隐笑道:“有她做人质,还怕任独行不就范?”武当明悟冷笑道:“做你的梦吧,你没听她刚才说什么,那魔头已经疯了,不怕连你一块宰了?” 玄灭顿时大怒:“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旁的妙音别过头去,不屑道:“大敌当前,不知用力,只会耍些肮脏伎俩,自相寻衅,真是可笑。”玄灭见她发话,态度一变,笑道:“那如何处置她?”明悟冷哼一声,道:“一码归一码,钟离梦虽然遇人不淑,本身却无大恶,就给她个痛快吧,嘿嘿。” 妙音心中动怒,喝道:“你!闪开!”一把掀开两人,来到钟离梦身前,伸手想要将她扶起。钟离梦看了她一眼,别过头看向与八大派战在一处的任独行道:“不必管我了,我就这样看着他,为他送行。你们人多势众,他就我一个亲人。” 妙音不由一愣:“你是他亲人?” 钟志和来到她身边,道:“就听她的吧,任独行虽然有错,她却无罪。不该为难她。”妙音点了点头,心下却想起了心事。或许我该答应他的吧? 钟志和似乎看出了她心事,低声嘱道:“现在大事要紧,那件事回头再考虑吧,不急这一时。”明悟玄灭对看一眼,均露愤然之色,不是针对任独行而是对钟志和这个自己人。 面对任独行的全力抢攻,各派掌门虽操必胜之券,却也不敢大意,至今为止死在任独行手上的诸人无一人是因实力不济,全因大意而死。是以这会全都小心谨慎,并没出尽全力。任独行方能暂居上风。 岳阳楼上刀光剑影,大江之上也是波涛暗涌。 冯渊和师玉贞立在船首,师方正垂下挂帘,说道:“这君山银针茶大师想必是品尝过了,不知有何感想?” 大悲品了品茶,放下茶杯,微笑道:“先生说笑了,老僧困在洞庭哪里有这闲情逸致呀。倒是先生,临危之际尚能如此从容,可真叫我这个前辈无地自容啊。” 师方正呵呵笑道:“师父过谦了。只是天道无常,死生有命,方正不敢强求,哪里是什么从容啊。”望了望大悲面前的茶杯,摇了摇头。 大悲笑道:“师先生,方才说话的是你么?” 师方正一怔,随即笑道:“是我亦非我,非我也是我。是我非我,我自己都分不清了,大师还分得清么?” 大悲笑道:“分不清又何必去分?说来,咱们是一路人呢,明知无益却还执着于此。 第78章 呵呵。” 师方正给他重新斟了一杯茶,笑道:“大师的心劫越发严重了,还是趁早打住收手的好,若是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岂不可惜?这是晚辈昨日寻得的佳品,大师尝尝。” 大悲叹了口气,品了品,笑道:“跟这银针确实不同。呵呵,我也想像你这般随意恬淡,品茶度日,可是心魔深种,我这在劫之身如何能够逃脱呢?说来,这三山五岳,俗道一十六家,先生还能看清哪一个人?” 师方正愣了半晌,苦笑道:“看不清了,八大世家只剩了我师家还有唐门。我嘛,嫌疑之地,瓜田李下不说也罢。唐门,人丁单薄,那天邪姥姥已经闭关数十年了,深居简出,只怕早就无心江湖了。只有你们八大派还在苦苦折腾,何苦来由啊?放他一马,不是皆大欢喜?可惜啊,你我都知他不该死,可这一切,又都在你我刻意安排下向那个方向发展着,说来,他也真够可怜的。” 大悲苦笑数声,叹道:“谁说不是呢,他能有今日,你我的确责任非小。可他命该如此,怨得谁来?” “怨你!”师方正忽然正色说道。 大悲一愣,失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怪我当年没有杀他?” 师方正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提他。我说的是现在,你明明可以救他,为什么不出手?” 大悲正色说道:“你和你的终南山真是何其幸运啊又是何其不幸。呵呵。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是他自己要那样做的啊,我不过是成全他罢了。” 师方正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大悲又品了口茶,赞叹道:“的确是好茶呢。呵呵,过了今天,世上不会再有八大派了。” 师方正脸色大变,惊道:“你说什么?” 大悲笑道:“我是说,被你嘲讽为苦苦折腾的八大派也就到今天为止了。岳阳楼上想必已经开始了,也真难为他了。” 师方正已经猜到了少许,只是仍旧无法相信,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悲慢慢的道:“别急,听我慢慢说。呵呵,好茶啊。八大派不是碍眼么,今天他就会替你把他抹消掉。” 师方正冷冷看着他,问道:“说话的真的是你么?” 大悲笑道:“想不到么?呵呵,我也想不到呢。我明明什么都没跟他说过,他却能心领神会,真是奇妙啊。玄天经,水月轩,呵呵,真是缘分吧,也许。” 师方正无法相信这样的解释,问道:“这怎么可能?玄天经,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你为什么要提它?” 大悲仍是笑道:“只是偶然想起罢了,呵呵。说来,你不是最相信人性的么,区区玄天经能关得甚事?他若不是有那样的遭遇,也不会有这样的机缘,能够体会我的苦心,而我也能明白他的真意,就是这样的缘分罢了。只是可怜了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直到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吧。” 师方正不得不动摇了,大悲说的话虽然不经可由他口里说出来只怕是假不了的,如此说来的话,任独行给他的这包茶叶只怕也是假的,只不过是个拖住他的幌子,那即使现在赶过去也早已晚了,当下怒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苦心孤诣至此,可真叫人佩服呢。” 大悲呵呵笑道:“先生何必动怒呢?只是一个交易罢了。这次的事情我没料到会变得这么麻烦,八大派已经成了包袱,有他们在的一天,麻烦就多一天。他为我去掉这个包袱,而我则顺手牵羊,为他除掉平天下。当然这也是我的本意,先生啊,平天下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我已经百岁了,时日不多了。” 师方正不由心神剧颤,愕然道:“何出此言?” 大悲苦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百岁了呀,随时都会闭眼的。我若有个万一,现在的时局,有谁能够制住平天下呢?本来他如果能够和八大派和衷共济的话,也是可以拜托他的,可是你也看见了,他们完全水火不容,我也是别无选择了呀。难得他能体会我的用心,我又能怎样呢?如果八大派能够吸取教训就此醒悟,应该还是能够再兴的,不然就这样灭了吧,反正也只是遗笑后世。” 师方正多少有些理解他的想法了,原来不是报仇心切,只是这般急躁妄杀,终究不妥,叹道:“你打算如何善后呢?这个烂摊子没人收拾得了啊。” 大悲看着他道:“先生不是已经明白老僧的苦心了么?除了你,我无人可拖了。清寂待人轻慢少谋,岳钟琪威望不能服人,清云也是一般,况且他们三个只怕也要一道陪葬。至于少林,迂腐不堪还是算了吧。其他四派,我更不敢相信。 师方正苦笑道:“师父还真高抬我了,恕方正不敢接此重担。神风他们几个姑且不论,清寂等人何其无辜,如此杀伐,不也太重了么?” 大悲神色一黯,道:“我岂不知?可谁叫他们身在局中呢!我也不想啊。” 师方正道:“既如此,何必如此决然?” 大悲笑道:“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 师方正一愣,黯然问道:“即便成功,大师也没打算活着回来吧?” 大悲望着岳阳楼的方向道:“那么多人为此而死,我这戴罪之身如果还活着如何平息他们的怨气,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份罪孽吧?” 师方正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罪孽不罪孽?大师要我答应也可以,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我答应。”大悲没有丝毫犹豫。 师方正道:“活着回来,不然我不答应。只有我一个的话,这茶喝着也无味呢。” “嗯?”大悲有些为难了,“死生有命,我可不敢做这个主呢。” 哗啦啦!师玉贞掀起挂帘却没有立即走进来。 在他身后,冯渊背对着船舱,望着浓雾笼罩的湖面,两指捏了捏,轻轻说道:“这天,终于是要下雨了吧。” 寒风吹过,扬起师玉贞微湿的秀发,丝丝缕缕,遮住了她半个面庞。 大悲有些愕然,这师家小姐莫非?看她脸色,似乎有些模糊,眨了眨眼,仍旧看不真切,奇道:“这雾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去看师方正,也看不真切了,模糊中见他似乎盯着桌上的茶杯,心顿时沉了下去,愕然道:“这茶,你……为什么?”扑通一声向后倒去。 师玉贞看着他慢慢倒地,冷冷说道:“没错,茶里有毒,你既不能挽回现实又没有自知之明,还是一路走好吧。” 冯渊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悲,面无表情,对师方正道:“差不多了,该我们出手了。” 师玉贞看向岳阳楼的方向,幽幽说道:“这就是你要的结局么?” 一束烟花窜入烟雨濛濛的天际,炸了开来…… 第六章二战群雄见生死 钟离梦数次试着冲破穴道,均告失败,任独行的处境渐渐危急了。在联手进击的八人当中以神风清寂清云的攻势最为凌厉难当,岳钟琪和清明剑术虽精下手却总留有三分余地,并没全力出击,段志玄则因失了趁手宝剑运转之间总是差之毫厘,武英齐却是无论剑术还是内功火候与众人相比都差了一截,至于今晨方才赶到的昆仑派新任掌教华剑锋则因年纪尚轻实力相差更远。若不是顾及昆仑门面其余各派怕是不会同意他来参战。然而毕竟人多势众,八派弟子已将岳阳楼团团围住,任独行是插翅难逃。 战了多时,任独行一剑刺空,背后空门大露,段志玄毫没犹豫一剑扎了下去。 钟离梦脸上血色霎时退尽,惊呼道:“不要!” 八大派此次提前赴约,事先早已计划好,本该天衣无缝,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任独行的玄天经他们虽然见过也早有对策但却忽略了他新创的蜀道十三式,这些怪招昨天他们见到只以为是一时凑巧,全没放在心上。 段志玄正庆幸一击得手,蓦地任独行忽然一个转身,青泥手于电光石火间便捏住了他手中的长剑,同时剑光六道分别刺向六个方位,正是十三式中的六龙剑! 当!华剑锋首先被一剑荡开! 其余六人临危不乱,回剑封架,任独行则忽然消失不见了。 砰!段志玄被剑上传来的暗劲所伤踉跄跌倒,呼道:“小心身后!” 神风倏地一惊,如霜剑气正从背后奔雷电掣一般袭来,自料难以幸免向前滑出一步,将战阵让出尺来长一个缺口。清寂清云会意挽剑刺来,想要重组攻势,任独行知道机会已失,微微一笑,脚尖一点,趁机掠出岳阳楼外。 神风方才脱险转身便喝道:“拦住他!” 玄灭硬着头皮勉强刺出一剑,想要拦他。任独行暴喝一声道:“拦我者死!”玄灭脑中随即一震,襄阳城内那一幕突然跃上心头,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只觉耳边一凉,任独行已经来到楼外向地面落去。 冷冷的笑声传起:“助纣为虐,先取一耳!” 楼上众人纷纷涌向外面,任独行以剑尖指地,傲然迎视着众人。 神风见徒弟受辱恼羞成怒,恨恨的道:“自取灭亡,怨不得旁人。”当先跃下。 任独行右脚后移,剑交左手,倏地射出一道剑气,冷笑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高标剑!招!” 神风此时身在半空,无从借力,欲避无从只得硬起头皮也是一剑劈来。当!两道剑气撞在一处,墨云剑划出一道弧线向一旁荡开。 只听任独行又道:“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招!”食指连弹,凌厉的剑气刹那间刺破虚空,依次射向从楼上跃下的众人。 第79章 清寂清云首当其冲,急忙挥剑抵挡任独行这莫名其妙的冲波剑气。 墨云剑即将落地,任独行忽作踉跄状,倒向宝剑下落的地方,收手一搅,随即一声雷喝,逆折劲奔突而出,迎上被清寂清云合力迫回的冲波剑气。 这逆折劲实为借力打力之招,冲波剑气被清寂清云逼回威力已经翻倍,再经逆折劲逆折转向,威力又翻一倍,从二人身边呼啸而过,将华剑锋如抛绣球一般再次击入空中。 清寂清云虽然及时避开,仍然受了暗伤,前者闷哼一声,落地后勉强还能站住,后者则猛吐一口鲜血,摔在地上。 任独行已经接住宝剑,旋身立即刺向方才落地还没来得及缓气的神风道长,回川剑,如大川迂回不可遏止! 岳钟琪武英齐和清明三人此时方才落地,也顾不得伤者,一齐向任独行攻去。不过转瞬之间,任独行已经伤了四人,下手毫没留情,若再不出全力,八大派今天怕真是要败在这里了! 神风冷笑一声,长剑一招一线青天,径自迎向墨云剑。 回川剑却忽然变招,幻出无数剑光,如飞湍瀑流弥漫开来。 岳钟琪此时在任独行身后还有一丈远近,清明和武英齐则还要远些。 神风在这一线青天上二十年来浸淫最久,本想以此重振青城名声,不料这回初次使出便觉满身劲力如泥牛入海,不着边际,悚然心惊之时计上心来,长剑仍旧去势不变,合身撞入飞湍剑影之中。 三柄长剑则于身后同时刺来,分取三个不同方位,剑剑致命,任独行前面被神风拖住,来不及回身,进则生,退则灭,神风已经看了出来,这么多人的围攻,任独行完全是在以快打慢,想要利用时间差将众人各个击破,那只要不退反进让这个时间差消失他们便赢了!生死关头,他也不想那么多了。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独行就那样在他面前忽然消失,浮光身法并不是他能阻住的。任独行收剑旋身刺剑,一下快过一下,在外围压阵的各派门人只听到了几声闷哼,什么也没看清,原本快要撞在一起的二人便分了开来…… 岳钟琪等三人不得不收招立住,在他们面前的已经只有神风了,若非他们见机得快,这三剑便招呼到他身上了。 呛啷!神风手中的剑落入地上,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肋下缓缓流出,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回日回川两剑先后划过他的肩头,刺入他的肋下。 此刻,墨云剑的剑锋正在他的身前,,泛着黑黝黝的光亮。 任独行半蹲着身体,并没有立即从神风体内抽出长剑的意思,只惊疑不定的望着自己与神风身边同样一脸无法置信的诸人! 所有的人都呆了,这一瞬间的变化实在没有一点真实感。 一束烟花则于此时在远处的湖面上窜入高空,在濛濛的细雨中炸了开来。 没有人在意这个,比起雨天的烟花眼前的变故才叫人惊讶吧. 雨声沥沥,血水落到地上混入雨水之中,扩散开来。 任独行缓缓抽出长剑,向后退了三步。 神风这才舒出一口气,像是才回过神来般踉跄着退了一步,忽然跌倒。 直到这时两人分开,众人才看到,任独行前胸的衣襟已经支离破碎,在那一瞬间,神风毕竟还是出了手的。 任独行又退了一步,有些站不住了,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也忘了一件事,青城派不仅用剑还有一招浮云掌,他见过的,李南荣还有洪冰儿便是死在这掌法之下,可惜他一时只顾了神风手中的长剑大意了。浮云掌原来也蛮厉害的。望了望洞庭湖的方向,黯然叹了口气,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武英齐忽然大笑道:“哈,你也有今天。”振剑刺来。 各派弟子除了武当峨眉点苍忙着看护自己的掌门,华山未得岳钟琪示意外,其余各派弟子尽数向任独行围去,华剑锋昏死楼上,昆仑弟子竟没一个人去管他。 任独行没去在意他们,只望了望楼上,看着同样望着自己的钟离梦,心道:“今生对不起了。”舒一口气仰天便跌了过去。楼上传来钟离梦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 四下里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还有,各种兵刃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以及众人相继跌倒溅起的水声。所有的人在即将碰到任独行的一刻全部轰然倒地,情景诡异至极。 片刻功夫,岳阳楼下八大派众人便横七竖八倒了个罄尽,众人大眼望小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钟离梦在楼上此时恸极反笑,又哭又笑的,搞得众人更加心底发毛。 不知何时,楼前忽然就多了七个人,远远的站着望向楼下。七个人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在这样的天气里,幽冥鬼魅一般。七个人始终只是在远处望着,一动没动,大概过了盏茶时间,钟离梦忽然安静了下来,因为又来了七个人,哭笑声虽然收止,她心中的悲苦却越发不可收拾,如果你们早来哪怕一刻,那…… 一切都太迟了,这世上,没有如果。 第七章纵虎归山为哪般 七鬼遥遥注视着七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七路幽冥使?”师方正心中陡地一惊,“难道已经结束了?”目光移到楼下,心中的懊悔何可言表? 师玉贞顿时愣住,不停的摇着头,忽然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伏到任独行身上痛哭失声,冯渊一语不发跟着她走了过去。师方正猛然醒觉,现在哪是悲痛的时候,正要开口忽觉有异,讶道:“好奇怪的香气!” 冯渊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七路幽冥使,闻言一怔,说道:“是茶毒?” 师方正立时大悟,为时已晚,他在船上也喝了那茶,双膝一软便即瘫倒在地,只道:“快逃!” 师玉贞听到,奈何方寸已乱,正要寻个发泄之处,亮出白玉匕首便要上前拼命,冯渊赶忙拦住她,看看四位师弟,对她说道:“形势对我不利,不要妄动。” 蓦地,忽然刮过一阵寒风。风停处,七鬼分别占据了七个方位,将他们团团围住,却仍然没有急于进攻。 冯渊看了看七个敌人,师弟们怕不是对手,师妹方寸大乱只怕也有危险,难不成真要逃么? “杀!”七鬼同时说了这么个字,声音若有若无也带着一丝鬼气。七柄长剑同时递出,剑势亦如鬼魅一般,邪气凛然。 “且慢!” 七鬼顿时退开,反应之速简直匪夷所思,在不远处重新聚在一起,阴森的面容下赫然有了一丝惊异,似乎恐惧着什么。 师玉贞钟离梦却是喜极而泣,这声音不正是那个人的么? 冯渊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中也有了一份惊疑,不过,这样才好,稍微安心了些。任独行缓缓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冷冷看着七鬼,说道:“回去告诉平天下,他今日待我的恩情,他日任独行必定加倍答谢,滚!”这一个滚字却是吼出来的。 七鬼再没有犹豫,立即逃离岳阳楼下。 冯渊忽然道:“来而不往,太失其礼。”忽然出手,迅雷剑雷霆万钧的斩向最后面的一个。对方本也快极,却仍然没能逃脱,惨哼一声,真个做了鬼。其余六人却是逃脱掉了,冯渊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自语道:“果然是没有思想的么?若是反击你们未必会输呢。” 任独行瞟了他一眼,从怀内取出个瓶子,递与师玉贞道:“茶毒的解药,鼻子嗅下即可。”师玉贞见他没事正自高兴,见他神色竟有些冷淡,心头禁不住掠过一丝失落,伸手接过解药。 任独行缓缓走向楼上,给钟离梦解了穴道。后者一时激动扑到他怀里又哭又笑。师玉贞在楼下望见,更觉黯然。 雨住,风停,天仍然阴着,大雾非但没有消散,似乎还有了转浓的迹象。 师方正中毒较浅,先于八大派诸人醒转,任独行由钟离梦搀着走了过来,这时方才注意到师方正等人都已着伤,不禁奇道:“伯父这伤?” 师方正道:“方才赶来这里的途中,被天龙帮伏击,无非皮毛小伤不碍事,倒是你刚才着实吓了伯父一跳。” “有劳您挂心了,雕虫小技而已。”还想再说什么,各派掌门门人子弟也开始醒转,乃道:“伯父暂请休息片刻,侄儿尚有些事情与他们料理。”不待师方正阻拦,已经掉头走向神风道长。 神风方才醒来,朦胧中见任独行向自己走来,慌道:“你……你……” 任独行冷哼道:“神风道长,你三番五次与我为难,这回还打算活着离开么?”缓缓提起了墨云剑。 师方正见他神色不善,忙道:“志儿,你和大悲……” 一句话还没说完,神风便彻底醒来,却苦于伤处疼痛功力亦未恢复,忽然灵机一动打断他道:“师方正,是你指使我等前来,何不救我一救?” 师方正一怔,本来要说的话立即噎了回去,慨然长叹了一声。冯渊似未听到,只望着茫茫江面自顾想着什么。师玉贞却紧紧盯着任独行,看他如何反应。 任独行苦笑一声,收回长剑,轻蔑的道:“我本想杀你,免得你再坏我大事,可现在,哼!”走向武英齐。 后者立时慌乱,指着师方正急道:“师庄主,我等可都是听了你的差遣才出此下策,你好歹救我一救。” 任独行又哼了一声,走到段志玄身边,冷笑道:“段掌门,你不会也这样吧?”段志玄怒目瞪了他一眼,哼道:“要杀要寡,悉随尊便,点苍誓不受辱。”说罢闭上双眼引颈待戮。 第80章 任独行略微一愣,笑了笑,转过身子,面向了峨眉掌门清云师太,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人是清明的师姐,妙性的长辈,关系有些特殊呢,一时寻不到说辞,颇觉难办。看她形色,所受之伤虽无性命之忧,两三月内却也休想再与人动手。彼时诸人俱已醒转,只有她重伤之余仍旧有些昏昏沉沉,不明晓发生了何事。 妙音护持在侧,见任独行神色忽明忽暗,默默戒备起来,只待他一出手便打算替师父挨他一剑,以殉师门。 一旁的清寂忽然叹道:“任独行,若你今日非要逞凶杀人,就杀我好了,我是这次的主事,不要难为其他人。” 任独行见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清云,心下有些奇怪,看他神情,莫非两人早年间有些私情?想及自己与师玉贞也难相守,心下郁郁,便舍了清云清寂,失魂落魄的走回师方正身边。经过华剑锋身边的时候,后者竟出人意料的拾起一把长剑便向任独行后心刺来,却终究是伤重之身一个踉跄摔到一边,长剑落到地上,溅起好大水花,嘴上兀自骂不绝口:“任独行,你杀我师父,欺我同门,我与你誓不两立。” 任独行步伐稍滞,这人何时下得楼呢?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有资格杀我的人,本待回头见他一见,无奈也是伤重之身,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幸得钟离梦眼快及时扶住。师玉贞也看到了,刚要上前便退了回去,已经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了。 师方正在她肩头拍了拍,师玉贞明白父亲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任独行忽然暴喝了一声:“滚!都给我滚!”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之间犹疑不决每一个敢轻举妄动。 钟离梦本就不愿他多造杀业,虽然刚才误以为任独行身死恨极了八大派,此刻却已回复了本性,不愿再见到有人死去,见他们惊惧不敢动,生怕再激怒了任独行牵动他伤处,忙道:“还不快走!” 众人哪里还会迟疑,互相搀扶着铩羽而去,完全没了来时的气势汹汹。 段志玄经过冯渊身边的时候,忽然驻足片刻,神情有些诡异的笑道:“冯世侄?”随即不再言语,大笑离开。 冯渊仍是毫无表情,近似麻木的望了望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任独行,不禁摇了摇头。 岳钟琪走出十余步,忽然去而复返。任独行对他毕竟存了几分好感,有些奇怪的问道:“岳伯父有事?” 岳钟琪长叹道:“今日之事我无话可说。” 任独行有些苦笑,说道:“伯父不必自责,自古兵不厌诈,况且这里面怎么回事我也想得到,上午下午对我也无分别。” 岳钟琪黯然点了点头,又道:“本来我不该厚着脸皮跟你搭话的,可有件事非得劳烦世侄了。” 任独行心中已经猜了个八分,言道:“伯父但讲无妨,侄儿定当尽力。” 岳钟琪叹道:“有劳世侄了,若他日见到灵湘,告诉她一声,为父的很想她,我很好,叫她不要挂念,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犹豫,更不要回华山,徒惹无尽麻烦。” 任独行知他处境左右为难,遂道:“伯父放心,独行一定把话带到。”见他眉宇间似乎仍有隐忧,又道:“伯父大可安心,张三哥为人重情,定不会亏待了岳姑娘的。” 岳钟琪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呵呵,老了只会瞎担心……” 钟志和一直在旁边扶着他,这时插口道:“师父不必担心,师妹为人和善,上天不会薄待她的。” 等到八大派众人全部离开,任独行兀自望着岳钟琪离去的方向。其时,大雾弥天,十丈之内已经无法视物,但他给岳钟琪勾起了亲情愁绪,一时也迷惘了。 师方正走了过来,道:“志儿,你放了他们一马,我很欣慰,可这事,你和大悲究竟怎么回事?” 任独行苦笑道:“没什么事,看来我是猜对了啊,呵呵。有过那样的经历,会这样做也不奇怪吧?” 师方正稍微愣住,大悲的事情他也听他本人说起过,但总以为他是少林高僧佛法圆通该已看开,没想到这次入世之心这么强烈,不禁怅然,连佛法都化不开的执念么?微微苦笑,对任独行道:“那你回头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任独行笑道:“解释?我说过什么么?我好像从来就没答应过他什么吧?呵呵,我只是想救他而已,可没想过要帮他。” 师方正有些愕然,心领神会看来是真的了,叹道:“那这样吧,这次你放了八大派,对他们也有恩了,我看不如以此为契机,跟他们讲和吧?” 任独行目光忽然转冷,嘿嘿笑道:“跟他们讲和?那除非乾坤易位日月颠倒!我不帮大悲,可没说他做错了,只是他不可以那样做,而我可以!” 钟离梦不知道他和师方正在说什么,但见任独行说话斩钉截铁没留半分余地,便也说道:“伯父不必劝我们了,自己选的路就让我们自己走吧。而且,怎么说呢,刚才您也看见了,今天的事情他们怕是只会更加怨恨我们,要和解那是不可能的吧。” 师玉贞看了她一眼,对任独行道:“我本来不想跟你说什么,但是,为了梦……为了你身边的人,你就不能稍微委屈自己一下?做事怎么总是那么不计后果?” 任独行听了顿时无语,对师玉贞他从来不知道如何反驳。 冯渊忽然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师父,大悲还在船上,耽搁久了,我怕师弟们会有危险,还是早早上路吧。” 任独行看了看他,亦道:“不错,伯父还是尽快护送大悲离开吧,等风声传开,怕就不好走了。至于伯父刚才所说,虽然句句在理,恨只恨侄儿已经泥潭深陷无力自拔了,只能请伯父放宽心,我绝不是嗜杀之人,不会妄造杀业的。” 师方正见他如此料来多说无益,道:“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好自为之。”又向冯师二人道:“你二人便留在此处,助他一臂之力,我和你们几位师弟会和后即便走了。”略一沉吟,又对任独行道:“志儿,你随我来,伯父有几句贴心话跟你说。” 走出十几步,对任独行道:“你们三人的事,我是有心无力。但此时非常之刻,切不可因私情误了大事。贞儿向来温顺,我比较放心。你嘛,这次能对八大派纵而不杀,我亦无虑。只是渊儿,这大半年来,强行修炼阴阳剑,性情大变,凡事你多迁就他些,切记切记。”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侄儿理会的。伯父放心。嗯,我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方正笑道:“但讲无妨。” 任独行道:“伯父归山之后,请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八大派已经颜面扫地了,若我此次成功,天龙帮必定重创,失去了共同的大敌,我只怕他们会撕去了那最后一张窗户纸,江湖只会更加多事了。” 第一章爱恨难解魔光现 师方正去后,任独行对冯渊道:“有件事情我想应该事先说明。” “何事?”冯渊转过头不去看他。 任独行笑了笑,道:“你要留下来,我知道你另有他意,只怕是未必助我,但我明知如此还留你下来,你可知何意?” “哦?”冯渊转过身来,故露惊讶的问道,“倒要请教了。” 任独行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认为至少看在江湖武林的份上,你应该会捐弃前嫌与我以及洞庭诸君齐心合力破灭平天下以及天龙帮的所有,这应该不是奢望吧?” 冯渊冷笑了下,说道:“若有大悲助你不是更好?何必是我?” 任独行道:“的确,他跟洞庭有些渊源应该配合的会更好,可是,正因为如此才不能靠他。他对我有恩,我不想他弄脏自己的手,也不想再欠他什么。这次事情结束,我就打算退隐了。” 听到后面,师冯二人均是一愣,师玉贞看了看钟离梦,见后者点了点头,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失落。 冯渊回过神来,讥讽道:“对你有恩的何止大悲一个?” 任独行一怔,看了看师冯二人,无奈道:“只有你们,我心甘情愿。” 师玉贞心头一颤,怔怔的向他看去,眼中也流出泪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任独行心头郁郁,忽然涌起一阵痛感,惨哼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身子一晃便往下坠去。事出突然,钟离梦一时失手竟然没能扶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道:“大哥,你怎么了?” 师玉贞也是关心情切向前跨了一步,刚要蹲下,忽然又站了起来,只淡淡的道:“伤成了这样何必还要苦苦撑着?” 冯渊没敢大意,也蹲下身去检查了下他的伤处,不由眉头紧锁,提起一掌向他体内缓缓注入了一股极其柔和的真气。 少顷,任独行缓缓醒来,睁开眼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了,神智也有些模糊,满眼泪水的哽咽道:“我好想什么都没发生过,好想回到从前咱们在一起谈笑的日子,一切都回不去了。”说完,又晕了过去。 师玉贞再也没能坚持住,扑到他身上也是痛哭失声:“你还记得,那就一定回得去的,回得去的,只要你能醒来一定回得去的。” 冯渊叹了口气,道:“他是从正面挨了神风一记浮云掌,体内真气已经完全被打乱打散了。若当时能够得机调整,该无大碍,可他苦苦撑了这许久,时机已失,恐怕……” 钟离梦抬起头,决然道:“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你们等着,我去找个人。”说时看了一眼师玉贞便要起身。 第81章 冯渊拦住了她,道:“没用的。寻常大夫治不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寻个安静地方,我好替他疗伤。” 钟离梦问道:“你能治好?” 冯渊摇了摇头,道:“把握不大,仅勉力一试吧。” 钟离梦有些犹豫,忽然又道:“还是得那个人来。我去寻他。” 冯渊讶道:“什么人?” 钟离梦道:“此处的一位神医,名字我却不清楚。不过现在也只能靠他了。” 冯渊见她如此深信,想必是有些缘故的,也不追问,只道:“先不忙。此次八大派居然会中毒,清心阁里只怕已经不是我们容身之地了,得先找个僻静所在,你再把医生请来为他医治。” 钟离梦一怔,的确如此,想了想道:“为什么不直接去呢?” 冯渊叹了口气道:“这会城里只怕是已经寸步难行了,天龙帮既然已经开始行动,带着个重伤之人招摇过市,只会更加危险。再者,那医者那里也恐有些眼多手杂,不合适。”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钟离梦问道。 冯渊想了想,道:“我记得湖边有处小店,今日大雾弥漫那里应该没什么人。不妨先去那里落脚。” 三人便这样出了城,向着湖边小店出发。不久,冯渊停了下来,说道:“那家小店,师妹还记得吧?” 师玉贞点了点头,冯渊道:“那你带着过去,我去找那个神医,看样子我怕他撑不下去了。” 钟离梦理了理任独行的头发,道:“我去吧,你去不大方便。” 冯渊道:“那你找得到那家野店么?” 钟离梦只能摇了摇头,冯渊道:“还是我去吧。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们前脚才出城,后脚守兵就关了城门,真有大事要发生了。擅闯城垣太过凶险,你要是有个万一,等他醒了我无法交代。” 钟离梦仍旧有些犹豫,冯渊道:“已经耽搁不得了,告诉我那个神医的住处吧。” 钟离梦别无选择告诉了他,冯渊最后又问了句:“还有什么要做的么?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进城了。” 钟离梦略微想了想道:“清心阁出现内鬼的事情最好能够通知他们一声,不过你去怕有些不便。” 师玉贞道:“那就不要去了,此时我们的事情他们应该已经听到风声了,要是想不到这一层,就是他们理该被灭了。” 任独行昏迷当中隐隐约约听到三人言语,心中悬挂,慢慢又醒了过来,断断续续的道:“你们谁也别去,城中戒严,太危险。至于变故,王兄早有准备,应该无妨。至于我……”说到这里呼吸已经有些急促难耐,这一句话便死活说不出来了。 师玉贞看他辛苦,落泪道:“你别说了,我……”手上一紧,却是被任独行抓住了,向他看去见他已经再次晕死,挣了一挣却没能挣出被任独行抓得死死的。心下不由一阵感伤。 来到湖边小店,二人把任独行安顿好便一齐守在旁边等候,谁也没再说话。不多一会,冯渊也押着郎中回来了。 师玉贞向那郎中看去,但见他肥头大耳一副市侩模样,颇为不以为然,说了句:“这就是那郎中?没搞错?” 那郎中见了钟离梦却是一怔,随即先前被冯渊押解而显露的满脸惊恐之色也一扫而空,反倒笑道:“原来是姑娘,早知如此,老夫也不用磨蹭许久了,这小子忒蛮横。”看向冯渊仍是一脸的怒容。 钟离梦已经想到冯渊是怎么请人的了,苦笑道:“事出突然,冯师兄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晚辈代为谢过,还请前辈不要责怪。” 那郎中顿时笑容满面,一对小眼眯起来也快要看不见了。冯渊见二人稔熟,虽也不以为然此时有求于人却也少不得一番道歉。刚才他依钟离梦之言寻到他,见他如此模样心下也是有些轻视,请他外出他却推脱不肯,冯渊一时情急懒得解释便把人给劫持了来。 他肯道歉,那郎中却不搭理他了,在屋里环视一周,见床上卧着一人脸色苍白,料想便是病人,不待众人开口便走过去掀开棉被一脚,将手指搭向任独行手腕。 冯渊趁机给钟离梦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屋外,冯渊小声道:“这小店有些古怪,得注意了。” 钟离梦点了点头,道:“我也察觉了。我们来时这店里便一个人也没有了,灶间却仍有热水。”见冯渊不言语,问道:“冯师兄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冯渊笑了笑道:“你还真变了呢,比以前可靠多了,呵呵。“随即正色道:“我能有何想法,现在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可是处于下风啊。” 钟离梦稍微愣了那么一下,没有说话。如果可能,谁愿意这样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呢? 冯渊看着她,又压低了声音道:“依你看,他是愿意呆在你身边呢还是愿意呆在……,嗯?” 他这一句问的甚是突然,虽然故意没有挑破,钟离梦听在心里却有了几分怨气,叫我出来原来是为了说这个,哼,我知你是想要成全他们,那关我何事?我凭什么要听你说?当下只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他喜欢谁,乐意呆在谁身边,那是他的事,不必你操心。”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又道:“他喜欢谁,我比你明白,不用你说。”刚要伸手去开门,那门便自己打开了,师玉贞站在那里,眼角含泪,说道:“他醒了。” 钟离梦愣了片刻,也不多说,立即走向床边。 冯渊没有想到钟离梦会这样回他,想想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也不看师玉贞若无其事走了进去。经过师玉贞身边的时候,后者轻轻的道:“我都听见了,不要伤她,不要有第二次,不然我不答应。” 冯渊默不作声,看向已经清醒过来的任独行。 任独行也正看着他,忽然一笑,拉住钟离梦坐在自己身边,神情甚是亲昵。任独行感觉灵敏,二人在门外的对话他也听见了。 冯渊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 那郎中一边把一个药瓶放入随身带来的药箱,一边说道:“这位少侠是正面中了青城派神风道长十成功力的浮云掌掌力,伤势虽然严重,有老夫在此,却也无碍。”说时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将右手放入左手揉搓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一阵诡异的神色。 任独行看不见他正面,道:“郎中好眼力,好医术。”方才他只把了片刻脉搏便从药箱里取出药瓶喂他吃了三粒药丸将其弄醒,醒来也毫无痛感,这一手医术可当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那郎中却笑道:“好说,好说。”忽然用左手掰住右手大拇指,用力一掰将其掰断,取了下来。 众人立时骇然,钟离梦惊道:“大夫,你……” 那郎中仍是笑着道:“好说,好说。”左手一用力又把右手食指掰下了。众人越发奇怪了。 冯渊忽然冷笑一声,右手成爪向他抓去。 那郎中一闪身,人影一晃便来到了冯渊身后,左手继续用力,又掰断了右手中指。他接连掰断了三根手指,面上居然无一分痛色,手指之上也无半点血迹。 冯渊扑了空,知道此人了得,转过身,冷冷问道:“阁下究竟何人?” 钟离梦此时也有了几分惧意,人虽然是她介绍的,但对于此人底细她却也是茫然无知,现在看他身手若是敌人那可真就麻烦了。任独行兀自神色平静,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师玉贞两处白玉双匕,拦在门侧,防他逃脱。 那郎中忽然哈哈大笑,伸手到面上一抹,立时换了一副形象,却是瘦骨嶙峋一老者,将仅剩两根手指的右手在钟离梦面前晃了三晃。 钟离梦不明所以,虽然怕他会对任独行不利,一双手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愿意伸向腰间的玄火双刃,心下不由一阵奇怪。 任独行盯着那少了三根手指的右手看了许久,忽然笑道:“原来是你,七指毒神朱清池,哈哈,初次谋面,有失远迎,失礼了。天龙帮在这兴风搅雨,你这魔头却又来做什么!” 第二章不欠人前半点情 朱清池哈哈大笑,道:“任独行果然非常人,哈哈。”转过身对冯渊道:“冯少侠,咱们这是第二次相会了吧?缘分匪浅呐,嘿嘿。” 冯渊顿时一愣,随即恍然道:“阁下真个神通广大,前次在襄阳城内救走魔教长老枯木的便是阁下么?那这次你又要救谁呢?”语带讥讽,显然不喜此人。 朱清池不怒反笑,说道:“当然是来救这位任小朋友咯。姓朱的听说,最近江湖上出了位对黑白两道都不买账的主儿,实在欢喜的紧。枯木那家伙这回总算是没找个害人的差事给我。来来来,咱们这便给你治本,包你以后活蹦乱跳的。”说时伸手探向任独行。 钟离梦本来对此人并无多大疑忌,相信的很,只是现在知道了他底细,看他神情举止无不透着邪气,哪里还敢拿任独行的性命开玩笑,噌的一声右手玄火刃照着朱清池便砍了过去。师玉贞也是一般想法,双匕向旁一分,中宫直进,直取朱清池后心。 冯渊也是想要出手,但没想到两人这般急切,待要喝止已然不及,忙使龙爪手遥遥抓向朱清池伸向任独行的手臂。 朱清池嘿嘿一笑,笑声中师玉贞钟离梦的兵刃便莫名其妙落入了朱清池的手里,而他肩头一动,右臂轻扬,轻而易举的逼退了冯渊,呼吸之间便瓦解了三人的进攻。 朱清池再要伸手探向任独行,却忽然如中符咒,动不得了,不知何时任独行手中已经握了钟离梦左手的玄火刃抵在了他的胸口。 第82章 任独行微微一笑,道:“对不住了。” 朱清池又是哈哈大笑,手一松,三样兵器哐当落地。 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任独行见钟离梦和师玉贞站着不动,苦笑道:“阁下果然还是棋高一着,还劳烦您老人家解了他们二人穴道吧。”说时收回了抵在朱清池胸口的玄火刃。 朱清池笑声当中左手一扬,凌空解了二人穴道。二人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任独行道:“恕晚辈刚才失言,不知前辈到此所为何事?为何谈及枯木?”他已经看出来此人武功极高,若是硬拼今天四人人只怕不是对手,听他言语似乎对黑白两道甚是不满,对自己也似并无敌意,说话便客气了许多。 朱清池不答反问,笑道:“我听枯木说,你杀了各大门派不少高手,却又拒绝了平天下的邀请,非但如此你还数次坏了他的好事,以致如今黑白两道均视你如虎,是也不是?” 任独行叹了口气,苦笑道:“算是吧。” 朱清池点了点头,微笑道:“好,甚好。老夫生平最是看不惯这些人,名门大派,邪魔外道,区别又有多少了?教我说,都他妈的一样,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根本不必管什么礼义道德。烧杀掳掠的真小人该杀,冠冕堂皇伪道学更可恶!”见任独行只是冷眼看着自己,嘿嘿一笑,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既然与枯木交好,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是也不是?” 任独行微笑道:“晚辈确实有些疑虑,但我已经知道枯木的经历,此人也算是可怜之人,并不能算是十恶不赦之徒。前辈与他交好,想必也是有些原因的。” 朱清池点了点头,笑道:“很好,你能这样想,果然没让我失望。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先说一下的好,免得你这两位相好对我虎视眈眈误了你的伤势。”说时向冯渊瞥了一眼,坐下说道:“老夫自二十多年前隐居襄阳以来,二十多年间从未与江湖上任何人有过往来,不料大概两个月前吧,枯木忽然伤痕累累来到了我隐居的草屋。说实话,老夫隐居二十载,过往恩仇已是全部淡忘了,本来只想老死山林不想再入江湖,可没奈何早年欠了枯木一条命,虽然万般不愿却也得遵守当年与他立下的誓言,为他做三件事。过去这许多年中,他即使处境艰难也从未找过老夫,现在突然来找,我就知道该是还债的时候了,满心以为他只是要老夫为他疗伤,谁料想这家伙刁滑得紧。”他似乎很是喜欢钟离梦,笑问道:“小姑娘,你猜猜看,他要老夫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钟离梦想了想,两个月前那就是他们在襄阳相遇前后的事了,枯木最后是一个人进了襄阳城,面对八大派的围攻却全身而退,想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便答道:“他定是要你助他离开襄阳城?”钟离梦刚才虽然对他动手,但此时看他和任独行说话倒是十分坦白,便也放下心来。 朱清池呵呵一笑,又看向冯渊见他并不理会自己,微微一哼,又看向师玉贞。 师玉贞收好兵器,答道:“该是要你将他安全送到这里?我们一路之上,严密追踪务要将他擒杀却仍是稀里糊涂失了他的踪影,若不是前辈如此高明的易容术,枯木应该早就死在路上了。”心想,自己的易容术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却仍旧看不出他的破绽,如此高明的技巧只怕是娘亲也有所不及,不自觉的便减了三分疑忌,多了几分敬服。 朱清池开怀大笑,颇为得意的道:“素闻令堂西北雪莲花白玉莲易容之术已臻化境,却不知与老夫想必,如何?” 师玉贞微微一愣,心想此人倒也率直,微笑道:“不是晚辈自谦,家母的易容术也只比晚辈略高一筹,前辈之术如真似幻,家母也是不及。” 冯渊不喜此人,瞥了他一眼,料想无事便一个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仍旧深重的雾气,思想着今晚应对之策。 朱清池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对师玉贞道:“小姑娘倒还谦虚,呵呵,要不要跟我学一学呢?” 师玉贞顿时一愣,有些为难道:“晚辈自是求之不得,只恐老父不允,辜负前辈好意了。” 朱清池嘿嘿一笑,道:“师方正么?嘿嘿,没事,没事,来日方长,不急这一刻,你回去问过他再来回我也不晚,老夫等得,嘿嘿。”随即有些黯然,说道:“老家伙武功平平,当年江湖之上可不似现在万马齐喑,那会可是高手如云,若不是这易容之术出神入化,老夫早做了亡魂多少年了。”说完,似乎意识到有些失态了,嘿嘿笑道:“老夫一时感慨跑题了,嘿嘿,勿怪啊。你二人虽未猜对,却也离题不远了。”向任独行道:“这家伙要我保他三个月的平安无事,却不得过问他的任何计划,这样一来,我不但要治好他的伤,还得莫名其妙陪他磨蹭上三个月。他可比这两位姑娘狠多了。” 任独行不由笑道:“这您也能答应?要是他要你保他三个月或是更长时间的称心如意,你也答应么?” 朱清池一愣,黯然道:“那自然不会答应。只是,他若死了,我答应过他的事便无法兑现了,这份遗憾我要带入棺材么?我是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他应该也是知道这就是我的底线的。” 任独行不禁心头一痛,看此人对枯木言语不屑,谁又想到他对枯木会有这般感情在内呢? 朱清池微微苦笑,又道:“你可知他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任独行想了想,灵机一动,说道:“十香麻骨散?” 朱清池一愣道:“你咋知道的?” 任独行微笑道:“那也没什么。这毒前些时候他送了我一些,可惜用光了。不然拿来招呼前辈倒也不错,呵呵。” 朱清池哈哈大笑道:“只要不放那香气,老夫定会赏脸,嘿嘿,那茶可是货真价实的极品茶呢。” 听到这里,钟离梦从旁边取来茶壶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朱清池道:“大哥不说我倒忘了招呼前辈,只是这乡间野店找不到什么好茶,不知前辈可介意?” 朱清池接过,道:“说了这许多时间,老夫早就口渴了。”饮了一口,咂舌道:“这可是好茶呢,若再加上我那种香气,老夫可要睡上几个月了。” 钟离梦有些惊讶,问道:“这和那十香麻骨散是一样的茶叶?” 朱清池点了点头,笑道:“一样,我可没用什么稀奇的茶叶呢,也没对茶叶做任何手脚,就是普通的茶叶而已。大巧不工,嘿嘿。姑娘怎知老夫喜欢饮茶的?” 钟离梦点了点头,道:“前次在前辈那里见了不少茶具,料想如此。幸好,这小店有些茶叶,我又怎会不提前给前辈准备一下呢?” 朱清池呵呵大笑,道:“姑娘倒是细心,如此,就冲你这份心意,老家伙我再给你瞧上一瞧。”说时仔细打量起钟离梦面色神情。 钟离梦本来谈笑从容,他这一说不知怎的忽然低了头满面羞红,偷偷瞥了眼任独行不敢正眼看他。 任独行心下纳闷,有些奇怪的看向朱清池。 朱清池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无事,无事。来来来,这里有些药丸,此后,一日一颗,老夫保你平平安安顺顺当当。”说时打开药箱取了一个红色的瓶子给她。 任独行不解道:“你身体还是不舒服么?”他记得刚来岳阳钟离梦便说身体不适独自看过大夫,想来那大夫便是朱清池假扮的胖郎中了。 钟离梦犹犹豫豫接过瓶子,听了任独行言语更加羞涩,低声应了句:“只是些许头痛,不碍事。” 朱清池早就察觉到屋内四人气氛有异,料想四人之间有些尴尬,说话故意存了几分含糊,见钟离梦对任独行有所隐瞒,猜知是因了师玉贞的关系便扫了她一眼。 师玉贞也正奇怪,见他看向自己,略感错愕,为了遮掩,便改变话题问道:“那第三件事,他提了没有?” 朱清池微微一笑,明白她意思,顺口说道:“还没。我们来到岳阳后,枯木杀了这里的一个名医,叫黄什么来着,就是我扮的这个人。我就先藏身起来,等需要的时候他再来找我。可这马上三个月之期就要过了,枯木一别之后居然再未现身。” 任独行不然觉到了些许不祥,似乎大难临头却摸不到半点头脑。只听朱清池继续道:“这岳阳城如今风起云涌,不是老夫久居之地,实在等不及了,才任由这位小哥擒来此处,你和枯木有些纠葛,我救了你,便算了了跟他的约定。” 冯渊转过身,问道:“你早知我要你救的人是他?” 朱清池笑道:“无差。你们的事情,老夫也有所耳闻。呵呵,老夫呆在城里,虽未动甚干戈,可也不是吃白饭的。好了,就说到这里,咱们这便给你疗伤,治本。此后,朱清池一生再不欠人半点人情,可以安心去死了。”说时,不理会四人有些尴尬的表情,再次给任独行把起脉来。 第三章此日开怀再无恨 任独行已经不再怀疑朱清池的用意了,对他还有了几分好感,随口问道:“待治好晚辈的伤势前辈这便要离开了么?” 朱清池点了点头,道:“嗯,这件事一办完,老夫就再无挂碍,从此可以自在逍遥了。” 任独行衷心为他高兴,心底却多了几分伤感,自己何时才能这样呢? 朱清池看了看他脸色,自语道:“方才的药力已经散开,看来只需如此了。”将手抵在任独行背后几处大穴上,对钟离梦道:“小姑娘,去我那药箱里把那黄色的瓶子取来。” 第83章 钟离梦依言打开药箱,将手伸向一个淡黄色的小药瓶,问道:“是这个么?” 师玉贞一直看着她打开药箱,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任独行也感到了些许异样,但是师玉贞要比他来得强烈来的急促,刚要开口阻止,便听朱清池急道:“放下,快放下。” 钟离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一松,那药瓶又跌回箱中。 朱清池亲自走了过来,道:“是这个瓶子。那个淡黄的却是种毒药,名唤神迹丹,是万万碰不得的。” 师玉贞不由一愣,愕然道:“这便是神迹丹么?百多年前被袖里乾坤洛寒雨用来杀害雪域主人雪忘情及雪山神剑风莫名的那个?” 朱清池也稍微愣了一下,微笑打:“正是此毒。无形无迹,杀人而不损其身,乃是毒中之王,世间绝品啊。” 钟离梦见他现出痴迷神色,不由怕道:“前辈也真是的,干嘛把他也放里面。” 师玉贞却想起了那雪域里曾经发生的故事。百多年前,洛寒雨私下爱慕着雪山神剑之女风静,无奈风静早已对其师兄雪域少主雪无痕情根深种,而雪无痕却与表妹冷若雪两情相悦。四人间的关系与他们极其相似。那洛寒雨心偏气狭,接连下毒毒死了当时的雪域主人雪忘情以及风静的父亲雪山神剑风莫名。风静也误中奸计杀害了冷若雪。雪无痕心痛之余深入江湖察访真相未得要领,三年之后重回雪域山庄,却意想不到的发现了洛寒雨竟与自己的妹妹雪无忧纠缠在了一起。而风静也早从洛寒雨的口中问出了当年的真相,一路追杀至此。一番激战,风洛二人先后逝去,成为武林中无数人为之扼腕的一段悲情。师玉贞想起此事,心情怎得平静? 朱清池嘿嘿笑道:“没有此毒,老夫还算得七指毒神么?” 任独行察觉到师玉贞神情有异,却也不好开口询问。他又怎知师玉贞家学渊源熟通古今往事? 冯渊却也在想这神迹丹的事情,不过他的心思可要比师玉贞来得深邃多了。枯木当初何不向他索要神迹丹?这可比十香麻骨散厉害多了。一念及此,疑虑更生,看情形也不需多问,这朱清池不可能跟天龙帮有甚瓜葛,然则平天下的十香麻骨散是枯木给的不成?那他到底是何意?任独行显然知道什么,看样子也只能呆会问他了。目光落向那个淡黄色的小药瓶,忽发奇想,这神迹丹不知道味道如何?他可不知,这神迹丹,朱清池千辛万苦也只炼制了这么一小瓶,当年行走江湖便视若命根从来不肯轻易使用,而今退隐江湖这珍视之心也从未稍减,是断不外借的。枯木虽然和他有三事之约,这神迹丹却是提也休提。 朱清池打开手中黄色药瓶,放在鼻边嗅了一嗅,笑道:“味道不大好,你忍一忍。”递给钟离梦道:“每隔一日,取出一粒,研磨成粉,和酒服用。七日当可痊愈。”顿了一顿又道:“此药十分珍贵,本来我是不打算将他赠人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余下的二十几颗就全部与了他吧。连服一月,我保他旧伤尽复,再无后患。” 钟离梦大喜受之,却不知该如何言谢。 朱清池看着她急切不知所措的样子,呵呵笑道:“不消多说了,呵呵。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还从未有人真心为我泡过一次茶,这边足够了。”忽然叹了口气,道:“哎呀,老夫这就要走了,这一别,可就再见无期了,有些不舍啊。” 钟离梦不由一怔,不知为何她也有些留恋,望了望任独行。任独行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问道:“前辈打算去何处落脚?独行若能渡过此劫,他日也好相访。” 朱清池微微笑道:“这却是不必了。既已见过,无需再见。就让老朽孤独终老吧。” 钟离梦受他恩惠颇多,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只道:“前辈对我们恩深意重,我二人终身不忘。”随即跪倒,拜道:“今生无以为报,请受晚辈一拜。” 朱清池坦然受之,待她重新站好,说道:“我比你年长一辈,又有恩于你,受此一拜也不为过。只不过呢,我也是受人所托了己心病,毕竟有些私心,这恩情还是忘了的好,这样我也心安。”顿了一顿,忽又笑道:“看来是真的老了,竟有些寂寞呢。呵呵,这样吧,我再赠你一物,记住这个恩情就可以了。”说时从药箱里又取出一个白色瓶子,道:“此物虽然珍贵,老夫一归隐,他却是无用了。正好你用得着,一发与了你吧,不许推辞哟。” 钟离梦犹豫了下又接过,眼中不禁有些湿润了。她自幼住在白鹤庄上,虽有母爱如海,怎奈尚未出世父亲便即逝去,继父李南荣却是居心叵测之人,因而甚少父爱,今日朱清池对她如此慈爱,不禁有些触动了她的伤处。 朱清池继续笑道:“我知你对他甚好,此药虽然于人有益,他可吃不得哟,不要借花乱献佛哦,呵呵。”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药钟离梦吃得任独行却吃不得?钟离梦心下却是明白的,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个不停。 朱清池见她哭的得越发厉害了,故意板起脸孔,佯怒道:“老家伙还没死呢,哭什么?” 任独行见了她模样,心中忽然一动,起身道:“朱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朱清池转过身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讲了,婆婆妈妈的,忒麻烦。” 任独行不由一愣,师玉贞却也看出了他的意思,扶着钟离梦,对朱清池道:“前辈可有意收个女儿?” 朱清池顿时愣住,随即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 钟离梦心下大喜,倒了一杯茶水,跪下拜道:“父亲在上,受女儿一拜。” 朱清池一生孤苦,至此心怀大慰,直乐的笑不绝口。任师二人对视一眼,也是高兴,只有冯渊冷冷看了一眼,掉头看向窗外。 朱清池喝了茶,扶起义女,说道:“论礼,我该送你个见面礼,可为父的好东西刚才已经全给了你们。那些毒药呢,给了你们只怕有害无益,这可如何是好?”随即一拍额头,笑道:“有了,便是这样。”跳到任独行面前道:“小子,本来呢,我也十分喜欢你,可既然已经收了梦儿做女儿,这做父亲的呢,没有不心疼儿女的,我可告诉你,要是叫我知道你对不起她,即便千里万里我也不饶你。” 任独行听到说到这做父亲的没有不心疼儿女的神色忽然一黯,心道:“这可未必。”听了朱清池后面一句,似乎若有所指,料想他是骤得义女有些得意忘形了,微笑道:“前辈尽管放心,即使全天下的人负了我,我负了全天下的人,也不会负了她的。” 朱清池眉毛顿时一挑,有些不悦,道:“什么叫全天下的人负了你,我这女儿会负了你么?你给我分清了。” 钟离梦心里却是一颤,知道义父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心中难过,拉了拉朱清池,低头摇了摇头。 师玉贞愣了许久,即使他负了全天下的人也不会负了她,那我呢?心中郁闷,不经意间转了下头,看见冯渊站在窗前,那样子是那么的孤独冷清,慢慢走了过去。 冯渊也在心底重复他的那句话,只是,他默默问道:“你的那个她是不是搞错了呢?” 师玉贞在他身后,轻轻的道:“我不会负了你的。” 冯渊仍然没有转身,只是茫然点了点头,心道:“你也搞错了人了,不过我很高兴,只是,但愿过了今晚,你还会这样跟我说。一年了,我也该履行我的那个约定了,这是我留下来的唯一理由。对不起了。” 朱清池抓了抓女儿肩头,笑道:“我可没真怪他哦,傻丫头,哭什么,还要不要爹走了。” 钟离梦忽然觉得肩头一轻,抬头看时,朱清池已经离开了房间。 屋外传来他那爽朗却有有些伤感的笑声:“傻丫头,爹爹今天可是高兴的很呐,呵呵。” 钟离梦赶到外面的时候,朱清池已经消失在了云雾弥漫的远方,再也看不到了。 钟离梦料想他武艺奇高医术下毒更是高明,晚年当可安然度过,虽然再见无期也为他高兴。担心任独行伤势又呆了片刻便回到房中了。 任独行已由师玉贞照顾服了一粒丹药,见钟离梦进来,问道:“义父走了?” 钟离梦点了点头,道:“雾太大,看不远。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任独行心中一动,向师玉贞道:“先前,我只是从别处听到他一些传闻,不知师姑娘可知道些什么?” 师玉贞稍微愣了一下,心道:“师姑娘么?呵呵。”知道任独行是想问他可有仇家之类的,强笑道:“这个你恐怕要失望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已经了无牵挂了,那些仇家早在他决定退隐之前已经被他全部料理了。至于退隐之后,江湖中人闻毒色变自然也不会去打探他的消息。” 任独行本想为朱清池做些什么,听了此言倒没了主意。 钟离梦忽然问道:“玉贞姐可知道干爹那三根手指是怎么回事?” 师玉贞叹了口气,道:“据说是他自己折断的。” 钟离梦奇道:‘自己折断的?“ 师玉贞饮了口茶,点头道:“当年他行走江湖,行为不甚检点,因此误了不少事情。后来便自折三指以为警戒,据说是一指戒赌二指戒酒三指戒色,同时立下重誓,一生不再受人恩惠,所以才会对欠了枯木一条命耿耿于怀吧。”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决然?任独行摇了摇头,此人生性粗爽,隐居二十年实属无奈可知矣。 第84章 冯渊忽然转过身来,冷冷的说道:“今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子时一过可就是八月十六了。” 师玉贞钟离梦顿时愕住,冯渊这是什么意思?任独行也变了脸色,一年多前那个夜晚原来他还记得啊。又是八月十五么?真是个伤人的日子啊,今晚会不会有月亮呢? 第四章天不弄人岂非常 四个人僵持在那里,此时,一声凄厉的鸣啸忽然从浓雾之中响起,远远传了过来。钟离梦顿时魂飞魄散,夺门而出。师玉贞和冯渊愣了片刻也跟着追了出去,只是才一出门,师玉贞立时头痛欲裂,摔倒在地。 冯渊先她一步出去,比及师玉贞出门他已在数丈之外,雾气阻隔也没注意到师玉贞是否追了上来。 任独行心念电转,师玉贞才一摔倒他便掀开被子,盘膝而坐,似练功状。果然,他才坐定,窗户处便跃入了一个身影,却是天龙八部长老之一的苦雨。那苦雨毫没迟疑,甫一进屋便无声无息的直奔任独行一剑刺来。 剑将及体,任独行忽然睁开双目,同时挥出一掌。苦雨显然吃了一惊,连忙收剑退到一边,凝身问道:“你没受伤?” 任独行缓缓收回手掌,故作轻松的道:“没有,呵呵。” “真的?” “假的。”任独行仍是笑着,看着自己的右手,缓缓说道:“长老接我一记极乐指不就明白了?” 苦雨又退了一步,他只道任独行必然受伤不治,谁知他此刻气定神闲看脸色比平常还要精神许多,难不成反中了他奸计,犹犹豫豫退到门边。 任独行心里却是一惊,师玉贞便倒在门边,万一被他瞧见以此威胁,自己便在平时也只能束手待毙何况现在重伤之余? 苦雨见他神色虽仍从容,这伸出的一指却始终没有没有点出,完全不像他平常作风,立时来了三分底气,冷笑道:“我看你是装的,受死吧。”脚步一滑,又是一剑刺来。 任独行此时已经勉强提聚了少许力气,看准剑路,一指戳出,正中其肩。 苦雨虽然看出来任独行是伤重之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是以下手的时候仍然留有余力,见机不对便即撒剑后撤,任独行这一指便没能伤他几分。可是他的脚边却正是倒在地上的师玉贞,不由他不喜出望外,嘿嘿笑道:“你的左臂又被我刺伤了,若果立即自尽我还可饶过这师大小姐。”说时一手成爪抓向师玉贞,但转头之际忽然瞥见任独行一脸诡异的笑容,不由疑心大起,连忙一个侧翻,跃到旁边,静静看着师玉贞,不见她有何动静,再看任独行居然隐约有些慌乱。 任独行仍是笑道:“长老怎不继续了?” 苦雨按住肩头,恨恨的道:“你这一指连往日三成功力都没有,依我看你受伤颇重定然不假了,至于这小丫头,我看她根本就没晕倒,你们诓我!” 任独行深吸了一口气,难掩失望之色,故意激他道:“长老何时这般谨慎了?” 苦雨瞟了他一眼,哼道:“你激我也没用,老子不上当。”看着师玉贞道:“师姑娘请起吧,不然老夫可要无礼啦。”说时踏起一脚便要踩去。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啼哭。苦雨一愣,小声骂道:“算你运气。”脚尖在地面一点迅速穿过窗子逃了。 任独行长松了口气,颓然躺倒,身上再没了半分力气,心头也笼上了一层阴云 冯渊见了屋中情景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调虎离山了,却依然是目无表情的样子,放下手中东西,默默扶起师妹让她坐在一张椅上。钟离梦随后进来,见任独行仰面向天,肩头插着一柄长剑,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只道他也被害扑到床上便哭。任独行忽然睁眼拍着她后背,苦笑道:“傻丫头,我怎舍得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呢。”见钟离梦稍微顿了一下便又痛哭失声不禁变色道:“那声音果然不是苦雨做的么?” 钟离梦啜泣道:“是义父。他被人害了。”门边一具尸体正静静躺在那里,任独行歪着脑袋瞥了一眼,深深长叹,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怎会遭此横祸? 冯渊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他没有还手的迹象……”他还想说些什么,见任独行在钟离梦身下摆了摆手,明白过来便打住了。 任独行撑了一下,想要坐起来,钟离梦却一动不动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心里一惊,抓着她双肩小声唤了几声,钟离梦毫无回应,已经昏了过去。她这一日之中数经悲喜此时终于是坚持不住了,任独行叹了口气,自飞云庄巨变之后,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如此想要杀一个人,在她耳边柔声说道:“睡吧,好好睡吧,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绕过她的,所有伤害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要放过。” 冯渊瞥了他一眼,帮忙将钟离梦放好让她躺在内侧,虽然小店还有空余的房间但现下危机四伏谁也不敢冒险了。任独行靠着墙壁坐着,摸出十香麻骨散的解药递给了冯渊,冯渊立即便要去救醒师玉贞,任独行却拉住了他,说道:“等等。” 冯渊掉过头,问道:“为什么?” 任独行看着师玉贞的脸,叹道:“有些话我不想她听到。” 冯渊微微一笑,道:“不必了,决战延后,我不希望乘人之危。”说时打开了瓶塞。 任独行点了点头,说道:“真的不能补救了么?为何一定要战呢?我们之中无论伤了哪一个她都会伤心的。” 冯渊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道:“你还怕她伤心么?想补救也不是没有法子。”将瓶口放到师玉贞鼻边。 任独行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身边昏睡中的钟离梦,摇头道:“那就没有法子了。我和她……呵呵,况且我已经答应了朱前辈。” 冯渊回头看着他道:“你们间的事,你们二人不说,外人谁有资格说。她一心只是为你好,应该会成全你和贞儿。至于诺言,哼,那就更加不值一钱了,你既然违背了对大悲不再使用玄天经的誓言,对朱清池一个死人还须顾忌么?还是说……” 任独行苦笑道:“你这不是明白么?我可以负了全天下所有的人,不能对不起她。而且,贞儿也不会答应的。” 两个人一时都没了言语。朱清池的尸体仍然放在地上,任独行远远观察了良久,朱清池临死没有反抗,这只有两种解释。第一,他没有机会出手,这天下没有人的武功会高到那个程度,那杀他的就只能是亲近之人了,然而朱清池孑然一身,除了钟离梦遍天下恐怕没人会有这个机会。第二,他根本就不能出手,这只有一个原因了。 任独行看着渐渐醒转的师玉贞,回过头望着钟离梦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只能瞒着你了,而后对冯渊问道:“是十香麻骨散吧?” 冯渊点了点头,道:“因为雾气深重,所以气息很不明显。再加上他欣喜之余失了戒心所以才着了道吧。一代毒神就这么死在这么一个不会要人命的毒药上,呵呵,讽刺啊。” 师玉贞这时方才完全恢复意识,左右望望,有些明白了,看着朱清池的尸体,问道:“谁下的手?” 任独行叹了口气,说道:“苦雨吧,大概是,反正,天龙帮,算是跟我势不两立了,呵呵,很好。”看着昏睡中的钟离梦,一脸的不忍。 冯渊看着他,忽然问道:“这个小店应该是洞庭湖的一个据点吧?现下怎么会没人了呢?” 任独行转过身,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此地不宜久留,但是,想必你已经发现了,先是岳阳城全城戒严,接着现在洞庭湖也已经封湖了吧?天龙帮主力应该已经全部困在君山了,只有苦雨一个漏网之鱼,不必怕他。” 冯渊目光一黯,问道:“洞庭湖上究竟怎么回事,我想你该做个说明了吧?” 任独行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最后点了点头,道:“我会告诉你的,只是我重伤在身,强敌环伺,此事说来话长不是说他的时候。可否待我伤愈之后再说?”说时闭上了双眼。 冯渊忘了师玉贞一眼,点了点头,问道:“也好,你要多久?我为你把关。” 任独行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两个时辰吧,再久只怕就来不及了。”他今日受伤甚重,当年白鹤庄上他新伤旧痛一齐发作虽然侥幸仗着寂灭逃过一劫,这病根却始终没有除掉,今日被神风一掌击中再次牵动了往日旧伤,能够瞒着众人强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朱清池虽然已经对他进行了治本的治疗,但这毕竟不是一日之功,解不了眼下之危,也顾不了许多只能先以化生诀试试了。他又睁开眼看了钟离梦一眼,向师冯二人道:“还有一事,需要麻烦二位。” 师玉贞也望了望钟离梦,微笑道:“不必说了,我明白,待会她醒了,我们会说朱前辈是中了别的迷药,不会扯出十香麻骨散的。”心道:“如果她知道是自己沏的茶害得义父意外身死,这一辈子她都快乐不起来了吧。” 任独行很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多谢。另外,还得劳烦你做两张人皮面具,今晚也许用得上。” 第五章只盼长醉不盼醒 浓浓的雾气始终没有消散的迹象。 钟离梦昏昏沉沉醒了过来,见任独行在一边打坐疗伤,悄悄下地想要出房,任独行忽然说道:“梦,咱们离开好不好?” 钟离梦略微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任独行叹了口气,道:“我好累。”又闭上了眼睛。 钟离梦心头黯然,来到大堂,见到义父尸体,又悲上心头哭了多时,忽然转念,此时此地不是哭的时候,静静整理好义父衣衫,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第85章 “钟离……”说话的却是冯渊。 “你不必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钟离梦缓缓站起身,转过头来,又道:“我知道该如何选择,我绝不会离开他,那只会让他更加内疚而已。” 冯渊欲言又止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离梦看了看他,悠然问道:“有一件事情我想请问冯师兄,今天的雾是不是真的很大?” 冯渊望了望门外,点了点头,道:“这样的天气确实利于暗杀,也利于隐匿。” 钟离梦亦点了点头,却隔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总觉得义父的死有些蹊跷,冯师兄可能告诉我是为什么?” 冯渊一愣,凛然问道:“你是在怀疑我?” 钟离梦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除了你,没有人离开过这里。我们的行踪,苦雨是怎么知道的呢?” 冯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我可并不知道那个大夫就是朱清池,为何要泄露他行踪害他性命?要说恩怨,那会我可并不知道襄阳城内协助枯木的是他。” 钟离梦仍是笑着说道:“这是你说得。我可没说你要杀的是我义父,故中调虎离山,你要杀的会是谁呢?”说到这里又是一笑。 冯渊顿时明白过来,望着楼上任独行的屋子,冷笑道:“是他要你问我的?” 钟离梦摇了摇头,道:“他怎会这样想呢?对象是你们,对师家的人他从来都是没有戒心的,可是我不能这样想,为了他,也为了……”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摸了摸肚子。 冯渊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钟离梦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道:“不管怎样,冯师兄对我们,不,对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言尽于此,师兄看着办。”心里却道:“不要怪我,你不走,他终究还是要强闯洞庭,我不想他有个闪失,只能让他势单力孤知难而退了。”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冯渊问道。 钟离梦没有回话,转身进了厨房。 冯渊望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目光忽然落向了地上朱清池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朱清池遇害他在现场看到那凌乱一地的大小药瓶起心里便起了一种莫名解脱的情愫,良久自嘲般说道:“粉身碎骨,我护他周全便是。” 师玉贞正在厨房做着人皮面具,钟离梦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师姐姐,咱们好久没这样坐在一起了吧?” 师玉贞点了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见,一双手在一张面皮上来回操弄着神情极是专注。 钟离梦默默看了一会,忽然说道:“这是任天志。” “嗯?”师玉贞顿时一愣,愕然道:“你说什么?” 钟离梦但笑不答,什么也不说。 少顷,师玉贞似乎明白过来,神情一黯,一双手继续捏着面皮,轻轻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任天志四年前就死了,现在只有一个任独行。你我过去情同姐妹,我也不瞒你,我是曾经喜欢着他,可是那也已经是过去了。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回山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出来了,再也不会妨碍你们了。” 钟离梦看着她,嘿嘿笑道:“记得小时候咱们在你家玩过家家,本来说好的,冯师兄扮新郎,你我轮流做新娘,可轮到我的时候你却无论如何不许玩了,你还记得么?” 师玉贞愣了片刻,不晓得她为什么要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钟离梦继续道:“你当时可是打了我的,一向温婉可人什么事情都会让着我的师姐姐居然打了我,这是怎么个情况呢?” 师玉贞似乎有些明白了,黯然道:“难得你还记得。” 钟离梦道:“当然记得。”面色忽然一变,正色问道:“当年你不肯让我,今天为什么让了?” 师玉贞强笑道:“我几时说让你了?我不出山只是想着要安心做他的新娘。” 钟离梦听了,不禁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说谁的,你还想回避,好吧,看看你手中的面具,这是当年的任天志,现在的任独行不但有了白发脸上也有了皱纹啦,你难道没看见么?四年啊,只是短短的四年。”说完,她转过身,深吸了口气,叹道:“我也真是自寻烦恼,跟自己过不去。师玉贞,你要怎么办,随便你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绝不会把他拱手让出。”嘴上这样讲,心里却想,如果你们真能在一起,或许他也会笑了吧,那我多半还是会退出的。来到大堂,冯渊已经没了身影,她在朱清池的身边又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日晚间,快到亥时的时候,任独行终于推开房门自己走了出来。众人等候多时,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钟离梦道:“折腾了一天,想必都饿了,我去准备些吃的。”师玉贞道:“我也去。” 彼时,雾气开始消散,已不如日间浓厚了。 二人走后,任独行问道:“苦雨没有再来么?” 冯渊笑了笑,道:“他怎会再来?不怕扑空么?” 任独行见他神色不似先前那般冷淡,略感诧异,问道:“冯兄似乎心情不错?” 冯渊道:“本来就没错,何错之有?” 任独行还是摸不着头脑,吐了口气,道:“好,今晚我们就大杀一场,干掉平天下这个祸首,如何?” 冯渊不答反问:“枯木是你的人吧?” 任独行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干笑了下道:“差不多吧,虽然也不能这样说。整个计划的大方向是他定的,我只是略做修改而已。” 冯渊道:“这个人真值得你如此相信?” 任独行知道他对枯木甚有成见,叹道:“他是我老师,你早就知道的。我还救过他一次,他怎会害我?” 冯渊冷笑道:“可你也不要忘了,你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多少也是拜他所赐。而且,除了朱清池,谁会有那十香麻骨散的香毒?若不是他,今天的种种意外怎会发生?”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相信枯木必不欺我。他对天龙帮的恨比你我要来得猛烈的多。至于十香麻骨散,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他可能已经暴露了,否则现在也早该来联系我了。”想到在岳阳楼下乍闻奇香的时候,心下的惊诧和恐惧,兀自后怕不已。他修炼玄天经,嗅觉异于常人,当时先已觉出蹊跷才会冒险装死,若不是师家众人及时赶到他就不是死于八大派之手而是枉死于七路幽冥使七个死人手上了,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冯渊定定的看着他,也没追问他枯木因何恨着天龙帮,只是若有所思的道:“你又变了,一年前,你不是这个样子。” 由任独行的嘴角飘出一丝笑意,是无奈是凄凉?还是二者兼有? “人,哪有不变的?” 不多时,饭菜准备停当,钟离梦特地从酒窖中端了几坛美酒。二人便打住话头,不再多说。此处本是洞庭水寨的一个据点,中午厨房备好饭菜茶点还未来得及食用便收到命令回寨待命,是以二女但也没费多少功夫。四人在一处用饭,极是尴尬。钟离梦更似胃口不佳,只吃得几口便回屋去了,师玉贞随后也跟了过去。 冯渊望了一眼钟离梦的背影,待二人进了屋子,小声说道:“钟离姑娘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他这一说,任独行也有些在意了,两人刚一到岳阳的时候钟离梦便说身体不适,朱清池也是两次三番给她把脉赠药,难道真有什么重疾不成? 冯渊见他似乎也是不甚清楚,心下有些纳闷,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莫非……?” “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冯渊想了想,摇了摇头,心道:“不会的,要是那样她不会不说的。呵呵。” 任独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满腹狐疑,仍是有些担心的望了望房间,过了今天,明天好好问问吧。 冯渊倒了杯酒,饮下,抬头道:“有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什么事?” “若我今晚……哼,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说到这里按住了任独行想要制止自己说下去的手继续道:“如果我回不来了,师妹就拜托你了,我活着你们有顾忌,死了总该让我瞑目了吧?” 他这样说着,任独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饮罢杯中酒,将酒杯在地上一摔摔得粉碎,提起一个酒坛便灌了起来。他从未如此饮酒,刚饮得两口便给呛住了,不停的咳嗽。冯渊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觉得四年前天回山上那个别扭的少年又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这样想着,便没有去拦阻任独行,任他对坛而饮而咳嗽,他自己一杯一杯的慢慢饮着,喝得酒却远较任独行为多,脸上始终是微笑着。 “天南地北风云暗,寥落江天挥泪盈。西去孤鸿空掠影,江湖万里我独行。哈哈。”任独行醉饮当中眼前忽然闪过中午在岳阳楼上看到的一幕情景不禁兴起吟道。 师玉贞和钟离梦在屋里沉默多时,钟离梦忽然开口道:“外面是不是传闻,我和大哥已经……” 师玉贞神色顿时一黯,说道:“应该不是传闻吧?那也没什么,你别在意。” 钟离梦道:“这事关乎我名声,我怎能不在意呢?我和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走,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的。”她也是直到方才才想起这个问题,她和任独行这一路走来一直是呆在一起的,师玉贞怕是早就有所听闻了,此时她有意想要成全师任二人便撒了个谎,至于师玉贞会不会相信她却没有想过。 师玉贞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了,怎会如此好骗? 第86章 但看她有些激动,便假装相信道:“好好,我信,我信。” 钟离梦似乎放心了些,但看师玉贞神色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复道:“就算今后会有什么传闻,你也不要当真,他心里只有一个你。”说到这里不禁黯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酒坛碎裂的声音,顿时一愣。 二人担心发生意外连忙跑了出来,揭开大堂珠帘向外望来不禁一愣,这二人何时竟又如此融洽了?互相望望,不觉会心一笑…… 任独行听到响声,回头瞥去,醉眼朦胧中但见二女立于珠帘之下那笑容是何等美好,一时竟有些忘了身处何时何地,仿如梦中…… 只可惜,只是那么一瞬,一瞬之后,一切又恢复了。 若时间就那么停住该有多好。曾几何时,这样的想法,似乎早就有过,什么时候呢?任独行想不起来了,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又灌了起来。 任独行那一瞬间的失神,师玉贞和钟离梦都察觉到了。钟离梦望了望师玉贞的侧脸暗暗点了点下头。师玉贞却记起了二人初见时的情景,那日小屋之内她亲手给他戴上哥哥的人皮面具,她掀他出屋他回头望向自己时的神情不就是如此么?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发现呢?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这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冯渊忽然站了起来,提起一个坛子也如任独行般灌了起来,同时掉头走向店外。师玉贞霎时回过神来,闪身向前,伸手便抓向冯渊后颈衣领,想要拉他回来,忽然眼前一花,身体竟一分也动不得了,定睛看时,任独行已经跟在了冯渊后头。钟离梦清醒过来,追上几步,呼道:“大哥,你……“ 任独行闻言回过头来,殊无醉色,微笑道:“今晚你们不用跟来,好好照顾师姑娘,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可以回剑阁了,我还是喜欢那里。” 见钟离梦仍似不放心的样子,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道:“傻丫头,放心吧,当今天下杀得了我的大有人在,能追到我的只怕还没出世。” 钟离梦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破涕为笑,心下毫无喜色,要杀一个人何必非得追上呢? 任独行最后又瞥了师玉贞一眼,见她也望着自己,狠一狠心,大踏步向冯渊追去。 冯渊一路吟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哈哈,不复还。”他似乎是真醉了,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与一个匆匆赶来的陌生人撞了个满怀…… 第六章可怜当时未有心(本回完) 那人被冯渊一撞,身子一个趔趄又跌向任独行。冯渊从地上爬了起来,嘿嘿醉笑着又继续踉跄前行。 任独行并无醉意,他生性孤僻,最不喜旁人接触自己身体,看得清楚,故意一个趔趄跌去,正好躲过那人,随即转过身来,醉眼朦胧的问道:“你,什么人?” 那人似乎有些慌乱,支支吾吾的道:“小人……小人是王头领手下,派来接二位的。不小心撞了……” 任独行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不必说了,前头领路吧。” 那人一怔,似乎放下心来,向前凑了少许。任独行眉头立即皱了起来,道:“在前头领路就是,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那人似乎十分紧张慌忙应诺向江边走去,一路上时不时的回过头来望他二人。冯渊并未在意,自顾灌着那坛已经撒掉近半的酒,任独行却是暗暗留了心,只不做声。 其时,雾气消散,天空又飘起濛濛细雨,已能看清丈许远近的距离。将到江边的时候,冯渊忽然摔倒,似乎醉得不轻。任独行在后面看见那人撇向冯渊的眼神有些古怪,,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杀你,你走。” 那人立即变了脸皮,回过头来,楞楞的道:“任……任爷是在跟小的说话?” 任独行微微笑道:“我不跟你磨蹭,你回去告诉吴孝如还有平天下,今晚我必有所赐,请他们耐心等候便是,不必心急。” 那人扑通一声向前跪倒,一边向任独行移动一边哭道:“让任爷误会了,小的该死。”任独行冷冷看着他,那人离他快有两步距离的时候忽然抬起头合身弹起向他撞了过来,好在他早有防备,轻轻一闪躲了过去,搓手成刀便向那人后颈斫去。那人既不躲闪也不抵挡,任独行心下起疑,脚步一错滑到旁边站着仔细看起此人。 那人兀自笑嘻嘻的,目光却有些呆滞,任独行越发觉得可疑,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冯渊忽然一抬手从地上刺出一剑,将那人透胸而过当场杀死。任独行根本就没来得及阻他,叹了口气,说道:“冯兄之剑何其快也。” 冯渊在地上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此人两眼无神,你问不出什么的。”说时收好长剑,若无其事站起身来,拍拍身下泥水,皱了皱眉后听见湖面有水声传来,淡淡的道:“船来了?” 任独行也看见了,却只是愣愣的看着地上那人死时一脸诡异的笑容,心下仿佛开了一个洞,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离自己而去,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冯渊见了,望了望小店的方向,有些担心的道:“我们的行踪似乎泄露了,要不要赶回去?” 任独行木然摇了摇头,道:“如果他们真有心,即使现在赶回去也必定来不及了。洞庭湖已经封湖,岳阳城也已戒严,少量人马是干不掉我们的,平天下不会这么做。”恍惚中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晃而过却转瞬即逝,他没有捕捉到,懊丧的甩了甩头。冯渊见他有些神思不属,问道:“怎么了?” 任独行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不管他了。来,这个你戴上。”说时掏出拜托师玉贞做好的人皮面具递了过去。冯渊接过,摊开来一看,微微怔了片刻,转过身背对着湖面戴在了面上,心下却在思索任独行刚才的说话。 这时来船渐渐靠近,一人遥遥呼道:“岸上可是任独行任爷?” 任独行也已戴好了面具,并不答话而是从怀内掏出一块金牌递给冯渊,道:“抛给他。” 船上那人见二人始终背对着自己,心下起疑,又问了一遍,冯渊这才转过身来,笑道:“在下便是,只是可不是爷,一魔头而已。”轻轻一抛将金牌抛了过去。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也没计较,接过金牌仔细看了看,检查无误,随手便放到自己怀内了,随后一拱手,道:“请上船。” 冯渊见他居然将金牌收下了,略感错愕。那人见他不动,问道:“有什么不妥么?”一只手却按向了腰间的刀柄,显然他也小心戒备着。 “啊,没什么。”冯渊答道。 那人立即松了口气,这时注意到“任独行”身边还有一人,小心问道:“这位是?” 任独行这才转过身来,双手合十,沙哑着嗓子微笑道:“阿弥驼佛,施主不认得老僧了?” 那人顿时一愣,有些无法相信的问道:“大悲师父?你这一身打扮?” 任独行看看身上衣装,大笑道:“老衲以旧时衣装会旧时故人,有何不妥么?”说时亮了亮手中金牌,道:“还有何疑问么?这个你要不要也收下?” “啊,大师说的是。”那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奉命来接人,上头有什么安排自己一个小头目并不知道,或许就是要这样吧,眼角掠过大悲手中的金牌,更无怀疑,尴尬的笑了笑,道:“大师说笑了,谁敢收您的金牌呢?您的嗓子?” 任独行笑着点了点头,收好金牌,咳嗽一声道:“上年纪了,不小心染了风寒,施主还要老僧在这岸上受风雨之苦么?” 那人见他似有怪责之意,连忙让出船头,道:“请二位上船,咱们这便前往君山。” 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先后跃上船来,依次进入舱里。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冯渊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了片刻,才一坐下,便道:“岸上那人,你可认得?”指了指被他一剑穿胸的那人。 那人一愣,走向船头向岸上望了片刻,回过头道:“好像是步军营新任的副统领?他怎会死在这里的?” 冯渊道:“这个你不必多管,我只问你,他们的人要到岸上,该当如何去做?” 那人见他神色不悦,知道任独行喜怒无常,连忙躬身道:“他们营内也是有船的,若在平时度个一二十人完全没有问题。” 冯渊点了点头,道:“那二三百人呢?” 那人笑道:“这就得经过老寨主批准向我们借船了,他们营内只有四艘往来总寨的小船而已,载不了那么多人。”冯渊看了看任独行,继续问道:“最近,他们借过船没有?” 那人道:“这倒没有,现在两营水深火热,吴孝如那孙子再不识趣也至于如此。” 冯渊愕然,他自是不知洞庭湖内之事,好在眼前只是个水寨的小头目,若是换了王佐之流,冯渊这个冒牌货立马就会被识破。任独行虽然没有打算瞒过王佐一伙,但此时心下也有了几分犹疑,为何来迎接自己的只是个不入流的下级头目?见了冯渊神色,怕那人起疑,接口道:“金师兄遇害之前,吴孝如有否借过船?” 那人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道:“有,有过一次。” “载了多少人?他们要走水路,你们应该盘查过吧?”冯渊道。 那人道:“大概二百人吧,啊,就是那个钱副统领带队的,此后他一直都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冯渊点了点头,看向任独行道:“大师有何看法?” 任独行早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应该无事。咱们在小店落脚纯属意外,没人事先预料得到,而且全城戒严,他们也出不了城。 第87章 倒是清心阁,作为八派汇聚之所,应是早就定下的,这只人马怕是就冲着他来的。小施主,今日在清心阁坐镇的是哪一位?” 那人虽然有些迷糊,但听来似乎很严重,小心答道:“是王统领把弟严奇,他今早只带了二十人过去,,只怕寡不敌众,还得赶紧通知王统领派人增援。” 任独行见他慌乱,微笑道:“不忙,既是他坐镇,想来无事。八大派已经撤离岳阳了,严世侄纵然不敌也没有硬拼的道理。再者现在全城戒严,我们的城守大人可也不是吃素的。”心想,虽然没有见过严奇,但此人既是王佐把弟理该不会太差,而且,现在即使派人过来,也未必能进得了城,完全没有必要。 冯渊却哼道:“只怕他胆小怕事,任他们胡作非为了。” 任独行摇了摇头,道:“正因为他怕事,所以才要戒严,只要他如此便不会任由两拨人马在城内厮杀,否则洞庭大事一定,知道做寨主的是谁?” 冯渊想想也对,望着任独行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话要问,却欲语还休。 下回第十三回:轩辕台上阴阳剑虎狼山下活死人 第一章为谁辛苦为谁忙 任独行看在眼里,已经明了,对那小头目道:“近来诸事纷杂,任世侄对寨中情形不甚明了,还劳烦小施主代为详细道出,老僧就不多说了。”此事他本可直接说明,但想来王佐虽然待己不错,只怕未必不存私心,若有所隐瞒正好借这个机会查探查探。 那小头目左望望右望望一脸茫然,竟似不知从何说起。任独行皱了皱眉,道:“你就从一年前老油子拜山说起。” 那人便由此处备细说了起来,遇有不明之处任独行从旁补充,冯渊听得倒也明白无误,只是听到后来脸色越发难看,先前他虽然已经猜到洞庭之内恐怕危机四伏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险恶,早知如此该劝师妹先行离开岳阳的,对任独行不免有了几分责怪之意。他此时戴了面具,心中所想尽由一双眼睛透出,任独行瞧得明白,心道:“我这样对她,你还能放心将她托付于我么?今番我定会护你周全,你就代我照顾她一生吧。” 那人已将说到今晚之事,任独行见他所言与王佐向前所述并无二致,放心心来,点头道:“你临来之时,王兄可有话说?” 那人道:“王统领只要我告诉任爷,说风平浪静一切如常。今晚是洞庭内部大会,如果天龙帮没有插手就请任爷到寨内歇息,晚些时候他会和杨副寨主亲自拜访。” “天龙帮会不插手么?呵呵。”任独行笑了笑,心想,如此看来一切顺利,应该没有差错了,又对那人道:“你先到舱外等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任世侄商量下。” 那人怔了片刻,微微一笑,退了出去。冯渊目送他离开便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对任独行道:“贞儿说得没错,你比白鹤庄时更加残酷了。” 任独行望着他,没有辩解,只叹了口气,说道:“今晚之事,世侄有何看法?” 冯渊见他避而不言,也只摇了摇头,说道:“大师和洞庭诸君不是已经有了安排么,但凭大师吩咐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粗略算了一下,对方高手众多,平天下,凄风苦雨,老油子,李青云,吴孝如,以及七路幽冥使剩余的六位,此外如果天龙帮这次是倾巢出动的话那八部长老应该还有两人,一共有十四人。现在封湖了,苦雨和幽冥使应该是困在岸上了,李青云吴孝如也只是一般绿林盗匪,功力有限,杨幺和王佐应该对付得了,剩下的五人就得你我对付了。八部长老还好说,平天下和老油子可都是跟大悲一个级数的,不轻松啊。” 冯渊道:“这些事前你都没有想过么?哎,若是八大派掌门还在,加上师父和大悲师伯,咱们胜算可是大多了。如今,别人先不说,单单一个平天下,你想过要如何对付他么?白鹤庄上你跟他交过手,此人不光刀枪不入,就连内功也伤不到他,他那身软甲就能要了你我的命。” 任独行当然想过,当年他和张护联手也只落得重伤而逃的结局,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但是好在这次人多势众,不必跟他死磕,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想过,这次我们要智取。虽然不能亲手为师大哥还有朱前辈报仇有些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 冯渊顿时一怔,黯然道:“你还记得那件事么?这么说,当年你是在说谎了?” 任独行愣了片刻,叹道:“嗯,只是人确实是我杀的没错,虽然是他拜托我的。他当时已经被平天下的天龙拳伤得筋断骨折,换了当时是我,呵呵,只怕也……唉。” “也就是说你当时跟平天下并无往来了?呵呵,这都是为什么啊?”冯渊深深叹了口气。 任独行也沉默了。冯渊在问什么,他明白,只是不能回答。 冯渊苦笑了数声,淡然问道:“你这么急着要杀平天下,就是为了这个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冯渊已经看了出来,说道:“今天我会帮你的,一定杀了平天下。只是,只是……”他连说了两个只是,只是什么却说不出口了。 任独行呆呆的看着他,冯渊还是打住了,改口道:“你这次一举安定了洞庭,与正道武林就越来越远了,八大派也铩羽而归,对你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早做准备吧。” 任独行听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冯渊忽然长叹道:“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杀他们呢?” 任独行道:“杀他们?”想起神风武英齐当时的样子冷哼一声道:“那副嘴脸,我不想污了自己的手。” 冯渊道:“那又何必给他们解药?让他们自生自灭不也很好。徒自是他们起疑。” 任独行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反问了一句:“师伯父在,我不给,可以么?” 冯渊愣了一下,想想也是,只道:“但愿是我多虑了,只盼他们念你不杀之恩,就此恩怨两清。” 任独行忽然哈哈大笑,却依旧压低了声音道:“他们不杀我,难道我还不杀他们了么?虎狼二山被毁,我还没算这笔帐呢。这次只是为了师伯父在场,我不想他看到昔日好友们的丑态而已。” 冯渊苦笑了下,道:“你这次用计送走了大悲,他也再不会回护你了。” 任独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冯渊今天的话特别的多,为什么呢? 冯渊笑了笑,又道:“嫌我话多了么?四年来,我心里积攒的话可不只这些呢。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说。罢了,最后一句,下次遇上大悲,提防着点,他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想起中午小船上听到的大悲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 任独行尴尬的笑了笑,而后正色道:“是我欠你太多,你愿意这样,我求之不得。可惜时候不对,改日吧。呵呵。”说完,向着舱外道:“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君山么?” 那小头目听到声音,答道:“啊,没,没呢。” 任独行听他声音不对,心下起疑,打开舱门,来到外头,顿时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细雨蒙蒙的湖面上只有他们这一艘小船,而这小船此时正向着岸边划去。远处的君山上火光点点,杨幺与吴孝如的火拼,似乎早就已经开始了……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冯渊冷冷的问道。 任独行的墨云剑早就已经搭在了那人的脖颈上,划船的几个人也都放下了船桨愣住了。 那人明显是慌了,道:“小人确实是水寨的人,任爷饶命。” 任独行立即加了三分力气,那人扑通一声被剑身压倒在地,脖颈上也流出了鲜红的血迹却仍然没有改口。任独行心中恼怒更甚,正要一剑取了他性命,冯渊忽然拉住了他,对那人道:“是王佐要你这样做的?” 那人连忙点头,悲声道:“的确是王统领吩咐的,大师救我啊。” 任独行脸上顿时没了半点血色,冯渊却松了一口气般道:“原来如此,呵呵。那他是怎么吩咐你的?” 那人道:“王统领说,要是归途看见君山上火光四起,就立即带领你们离开,一刻也不要停留。刚才二位要我回避我才没有禀报的。” 任独行回望了一眼君山,冷喝道:“不想死的话立即掉头。临敌不战,望风而逃,我可不想被天下人耻笑。” 冯渊望了他一眼,王佐会有这样的安排只怕是大势已去,任独行再要上山只怕也难有所作为了,只是正如任独行所言,他做不出那样的事,可是事情真的如此么?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头目,他已经吓得不成样子了,从之前的对话看来他对洞庭湖上的事情也是不甚了了,要不是任独行在旁补充,他根本搞不清楚洞庭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值此关头,王佐如此精明之人怎会派了个这么不中用的家伙来?当然也不排除,中用的都被留下御敌了。 小船再次向着君山出发,任独行和冯渊却是各自的两种心情了。任独行担心王佐等人的安危,当然更加担心的是错过这个了却最后心愿的机会,他已经答应了钟离梦天亮后就归隐,他不想食言。 君山在望,上面四处都是火光,渐渐的已能看清上面的景物。似乎是发现了他们的小船,有数十点火光渐渐的聚拢在了他们预定停船的地方。 那小头目有些担心的问道:“还要过去么?如果是步军营的人,一通乱箭我们可就都完了。” 第88章 任独行望了他一眼,没有说活,这人虽然怕死,但没有说错,如果继续这样前进,被乱箭射死是迟早的事,可是要放弃总有些不甘心。 冯渊叹了口气,道:“可以躲到船舱里避过箭枝,再扯块仓板遮住划船的兄弟就成了。只是即便这样,失败也是早晚的事。他们既然有闲心在这里等我们,大事可知了。” 任独行点了点头,又向岸上望了望,那数十点火光忽然从两边分开,似乎在给什么人让路,不一会便听岸上一人遥遥喊道:“是任兄弟么?敝人王佐!” 任独行顿时一愣,虽然松了口气,心中的担忧却更加难以驱散了。冯渊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岸上,心中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思来想去却想不明白,头也有些痛了,连忙甩了甩头。任独行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声。 二人到得岸上,与王佐相见毕,王佐看着一身俗家打扮的大悲和尚有些愕然的问道:“师叔这是?” 任独行笑了笑,道:“王兄,是我。”说时扯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冯渊也扯了下来。 王佐愣愣的看着二人,忽然哈哈大笑。 任独行哪里有闲心问他为何发笑,先问道:“情况怎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佐立即止住笑声,激动的道:“拖老弟的福,步军营已经被咱们摆平了,哈哈,来。”说时一把扯着任独行的手便向山上行去。 任独行还是一头雾水,问道:“摆平了?这么轻松?就接我这么会功夫?” 王佐似乎还在兴头上,边拉着他走边道:“嗯,来,咱们去轩辕台,杨大哥正在那里等咱们呢,有话啊,你亲自问他吧,哈哈。他说啊,这次可是全亏了你才这么顺利,要重重谢你一番呢。” 任独行还是搞不明白状况,满腹狐疑,很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看他正在兴头上的样子也只能笑了笑暂时作罢了。这里的人也有些虎狼山众兄弟的样子呢,他笑了笑,也许落草为寇也不错,呵呵。 冯渊跟在后头,他和王佐不熟,也不习惯这些草寇的做派,只默默跟在后面,一双眼睛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的确是刚刚发生过激战的样子,那些火光也不光是火把,四周仍然有些树木房屋还在燃烧着,当然此时已经有人开始灭火打扫战场了。尽管如此,仍然残留着尸体烧焦的味道,还有血腥的气息,虽然早有觉悟,对于这些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脑袋又开始隐隐做疼,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的时候忽然一阵目眩,脚下被个尸体一绊,眼看便要摔倒,还是旁边一随从眼快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任独行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冯渊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还是不习惯这里,有些熏到了。” 王佐哈哈大笑道:“习惯了就好,哈哈。” 任独行苦笑了下,要冯渊习惯这些怕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他习惯,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远处一人大笑而来,便住口了。 王佐一听到那人声音便道:“是杨大哥。”领着二人迎了上去,一一介绍了。 杨幺先是看了看冯渊,客气道:“原来是终南师先生的高足,幸会了。”冯渊打量了他一眼,见此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略微客气了一下算是见过了。 杨幺点了点头,转身面向任独行,也不客气,拉着任独行的手便向远处一个高台上走去,边走边道:“这次多亏了兄弟,我这洞庭才没落到吴孝如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手里,来,我刚刚已经命人在台上摆了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任独行皱了皱眉,道:“兄弟们都还在下面打扫战场,我们在上面吃喝合适么?而且……”伸手指了指天,说道:“虽说雨停了,一会还是要下的吧?” 杨幺想也没想就道:“他们收拾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这雨,他娘的,他要敢下,老子就敢把天捅个窟窿。让他下!” 任独行顿时一愣,停了脚步,回头望了望王佐。王佐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道:“大哥今天是太高兴了。” 杨幺正在兴头上,忽然拉不动任独行了,回过头来,问道:“怎么啦?来来来,上台去。” 任独行把手一甩,挣脱了他,回头正色问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平天下呢?天龙帮呢?八部长老的尸体我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杨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王佐已经变了脸色,他知道任独行脾性,如果解释不好只怕立马就要翻脸,洞庭湖上虽然人多势众,十步之内却无人拦得住他,小心答道:“任兄先莫动气,听我解释。” 任独行冷冷看着他。 杨幺这时也有些明白了,趁着王佐挡住任独行视线的时候,向左右望了望,立时便有几个人赶了过来。 冯渊在后面知道情况有变,也凝神戒备起来。只是头疼越发厉害,心中不禁奇怪起来,虽说闻不惯腥气,总不至于此吧?偏偏在这个时候。 王佐咳嗽了一声,说道:“天龙帮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任独行追问道。 王佐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昨天夜里。” “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但还不确定。今天正午才有消息传来说是看见天龙帮的人在岳阳城出现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王佐没有说话。 “哈哈哈。”任独行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你们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哈哈,借刀杀人,浑水摸鱼,我可真蠢啊。天龙帮是不是追杀八大派去了?” 王佐无话可说,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 任独行放声大笑着,那笑声却比哭还要难看。 “不要给人当枪使,不然第一个杀你的就是我。”师玉贞言犹在耳,自己当时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怨得谁来? 王佐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拉了拉他,问道:“任兄?” 任独行一把把他推了出去,吼道:“离我远点,我不想杀你!” 四周原先还在打扫战场的洞庭水寇全都聚拢了过来,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冯渊忽然也是哈哈大笑,那笑声却有了几分疯狂的意味。 任独行立马听了出来,那笑声,曾几何时,是那么的熟悉,四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圆之夜,也是这样的雨天…… 这梦靥又要重演了么? 只是,那笑的为什么不是自己而是他? 第二章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迅雷剑突然出手,一个旋转,围绕着冯渊的几人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便惨叫一声向后飞跌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呆了,任独行也只是愣愣的看着他,怎么回事? 冯渊倒提着宝剑,仍在放声狂笑着,鲜血顺着剑身一滴滴的落下。 王佐看了看任独行,似乎想要说什么,任独行叹了口气,对冯渊道:“你我今天为了他们而来,杀之不义,咱们走吧。”说时便要离开。 冯渊冷哼了一声,道:“走?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今天这里一个人也别想离开。”抬起手,长剑直指着杨幺道:“这个人,我要杀了他。” 杨幺这时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见冯渊用剑指着自己,亦冷笑道:“任兄弟对我有恩,你却没有,这里是洞庭湖可不是终南山!” 王佐深知杨幺为人,此事只怕不得善终了,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一时糊涂,上前几步,道:“此事全是小弟做主,杨大哥并不知情,冯兄要怪罪,小弟愿意一力承担,这条性命便请取了吧。”说时真个闭了眼睛引颈待死。 任独行瞥了他一眼,又回头望了望杨幺,见他先是略显错愕随即又像松了口气似的,顿时有些明白了,冷哼了一声,对冯渊道:“我们还是走吧,贞儿还在等我们回去。” 听到贞儿两个字,冯渊呆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忽然流下泪来,摇头道:“不,她在等的是你,不是我。她也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任独行顿时一愣,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传来阵阵刺痛,失神般道:“你,什么意思?” “没时间了。”冯渊苦笑了一下,左手按了按额头,龇了一下牙齿,头还是很疼。甩一甩头,稍微清醒了些,他说:“任独行,还记得你我一年前那个约定么?既然今晚不用跟平天下厮杀了,你我就做个了断吧。这是我放过他们的唯一条件。你没有选择。” “你……”任独行很想拒绝,只是这样一来立马就要跟这些人翻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己虽然也想这样做,可是就算杀了杨幺也绝对走不出去洞庭湖,绝不能让冯渊也死在这里。虽然不明白他究竟怎么回事但现在似乎也只能答应他了,点了点头,道:“比完之后我们就离开?” 冯渊苦笑了下,道:“嗯,到时候就麻烦你了。”不理会众人,当先登上轩辕台。任独行随后跟上。 王佐望了一眼杨幺也跟了过去。杨幺则冷笑了几声,对身边几个头目耳语了数句这才过去。 雾气虽然消散,雨也停了多时,天空仍旧压抑着。 冯渊在前面走着忽然一脚踏空,向前跌了过去,任独行连忙扶住了他,疑惑道:“你今天怎么了?还是改天吧?” 冯渊回过头,望着他微微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要紧,谢谢。我没时间了呢,呵呵。”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任独行心中顿时一凛,问道:“什么叫没时间了?” 第89章 “呵呵。”冯渊只是笑了笑,向前几步,已经来到了台上,停下来,背对着任独行,轻轻的道:“虽然自从遇见你就没发生过好事,可是,也正因此才看见了她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样子。我,还是没有后悔呢。那么,拔剑吧。”转过身来,面对着任独行。 任独行虽然觉到一些不妥,可仍是不明就里,向旁边走了几步,亮出墨云剑道:“当初是你留书约战的,你先出手吧。” 冯渊身子仍然没有动,还是向着任独行刚才的方向,闻言脑袋晃了晃,过了片刻才转过身对着任独行现在的位置,道:“你午后跟八大派交过手,受过伤,还是你先吧。” 任独行觉出了一些异样,略一犹豫,依言刺出了一剑。冯渊忽然闭上了眼睛,迅雷剑倏地荡出,风雷之声立时大作。 任独行脑中轰然一震,正要收剑变招的时候,迅雷剑已经搭上了墨云剑身,一股阴柔之力霎时传了过来,心中一凛,连忙加了三分内劲,用力一荡。 当!二人才一交手便分了开来。一年多不见,冯渊果然今非昔比,如此看来那日襄阳城内他果然是有所保留了么?终南山阴阳剑法,看来就是梅仁兴以前用过的呢,只是似乎冯渊用的要更加精妙一些,迅雷剑在手,威力自然也要厉害许多。任独行吃了一次亏,再也不敢怠慢,小心应付着冯渊顺势而来的第二剑第三剑。只是,让任独行有些在意的是,冯渊一直闭着眼睛,有这样的用剑法门么? 两个人在台上你来我往斗得天昏地暗,台下这时却已经被杨幺调来的五百弓箭手团团围了起来。王佐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无法阻止,只盼两人快点结束,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今次他已经对不起任独行了,可不想连他性命也给断送在这里。望着身边同在台上观战的杨幺的侧脸,暗暗叹了口气。 两个人的比试虽然激烈却少了杀气,众人看得索然无味。阵中的任独行心中也在纳闷着,冯渊招招精妙,几乎无懈可击,可是从第二招开始每到最后时刻总是差了那么几分距离,始终碰不到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又斗了片刻,任独行虚晃一招,退了出去,道:“你还是睁开眼吧,不然,这比试又有何意义呢?” 冯渊睁开眼,侧着脑袋,微微一笑,道:“也好,那这就是最后一招了。”剑交左手,直指任独行,忽然之间身子一滑便刺了过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风雷之声瞬间便漫了过去。 任独行也是微微一笑,道:“这才像你。”一抖手,一招飞湍剑便迎了上去。然而异变忽生,冯渊忽然撒手,抱着头大叫了起来。任独行顿时变色,连忙收剑,身后一股掌风瞬间袭到,他来不及躲闪,一个踉跄被掌风推了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墨云剑就那样硬生生的刺入了冯渊肋下。他愣住了,而后,愤然回望,就在这时,仍旧抱头大叫的冯渊忽然抬起了头,左手抓住墨云剑,右掌一掌便拍在了他的胸口,任独行应声抛飞。身后是刚刚收起手掌微微冷笑的杨幺,身前则是疯魔一样的冯渊。也许,在他决定要来洞庭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闭上了眼睛,好累…… 冯渊像是忽然入了魔似的,拔起身上的墨云剑,便跳下了轩辕台,风雷之声顿时便弥漫了开来。他东一剑西一剑竟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挥着宝剑,剑气四处乱窜,碰到的人无不立时粉身碎骨。也许是被他那突然而来的杀气慑住了心神,台下的弓箭手全部忘了反抗,只顾着逃命,这样一来,死的人就更多了。 杨幺看着台下,一脸的铁青。在他旁边一人见状连忙跳下台去,从一喽啰手中劈手夺过弓箭,对着冯渊双腿便是两记连珠箭,无一失手…… 冯渊双腿被贯穿,马上便摔了下去,手中的墨云剑却仍旧左右挥舞着,剑气仍然不断。又是两记连珠箭,墨云剑的挥动速度立即降了下来。众喽啰也马上反应过来,于是,弯弓搭箭…… 淅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几点雨水砸在任独行的脸上,他慢慢醒了过来,刚才……他忽然记起了什么,撑着身体爬了起来,胸口剧烈的疼痛着,只是已经顾不得了,他望了望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所有的人都在台下。 他向台下走去,看见的人都让开了条路,慢慢的,他见到了地上那个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一起喝酒一起聊天说要帮着自己杀掉平天下完成最后心愿的那个家伙,只是,我只是偷懒睡了一会你怎么就这样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扶起冯渊,还有一丝气息,只是,也只如此而已。 “是……天志么?”冯渊微弱的声音。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你的眼睛?” “呵……呵……,终于……还是发现了啊,咳咳。” “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而冯渊再也听不到了,他只是自顾说了自己坚持到现在才肯断气那他所最后挂心的事情。 “好好照顾贞儿。我看来是等不到她了……” 雨忽然就大了起来,扑簌簌下个不停。 杨幺站在稍远的地方冷冷的看着他。王佐走了过来,张口道:“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任独行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又望着冯渊,只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不该带他来。”伸手一只一只的拔起冯渊身上的箭枝。 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来,任独行浑如未觉,他已经麻木了吧。直到脚步声来到台下,众人再次分开一条路,他才抬起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师玉贞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脸的惨白…… 他笑了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玉贞平静的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冯渊的面颊,轻轻问道:“谁做的?” 钟离梦来到任独行身边,看了看王佐,目光随即落到了远处杨幺的身上,杨幺愣了一下,马上转过了头。 师玉贞又问了一句:“谁做的?” 任独行还是没有回答。 师玉贞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我说过,你如果被人当枪使,第一个杀你的就是我。”她看了看周围的人,目光很快落到了那些弓箭手的弓箭上面,一切都不需要多说了。 她又看了任独行一眼,笑道:“好,很好,呵呵。离他远点。” 任独行的手刚刚抓住最后一只箭,闻言顿住了片刻,一用力,拔了出来。而后,他站起身,退了一步。 师玉贞看着他道:“他为你而来,我若杀你对他不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时蹲下身便要去抱起冯渊。 任独行伸了下手想要帮她,师玉贞冷冷的道:“不敢劳你大驾。另外,从今以往,你我,不及黄泉不相见吧。”费力的抱起了冯渊,转身离开,始终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她身小力弱,抱不住冯渊,一连摔倒了好几次,每次一爬起来就又立即抱起冯渊继续前行。任独行就这样看着她一个人离开了,就这样吧,什么也不必知道就好。 师玉贞离开了,王佐叹了口气,说道:“任兄……” “滚!”任独行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王佐低了头,走到杨幺身边,道:“我们先离开吧,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杨幺望了望任独行,点了点头,一招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轩辕台上,大雨倾盆,只剩两个人了…… 第三章因恸成狂诚可哀 任独行木然站在那里,许久,目光落向地上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墨云剑,呆呆的望了片刻,走过去,拾起长剑,左手的剑身上抚了一回,忽然把剑一横搭在了颈侧。 “就这样死掉就可以了么?”钟离梦静静的问道。 任独行顿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我还有何面目活着呢?” 钟离梦抬头望了望天空,叹道:“也许是没有。那,我也不拦你了,之后我会如何做,你猜得到吧?” 任独行默然,良久说道:“你这又是何必?” “你死了,我就有面目活着了?” 任独行再次沉默,片刻后苦笑道:“那,一起离开吧,今生对不起了。”手上一用力,便要自刎。 “一尸两命也可以么?”钟离梦还是静静的说着。 任独行愣住了,钟离梦走过来,伸手搭上墨云剑,抓住剑身,将剑尖对准了自己咽喉,看着任独行眼睛道:“我若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不用受苦了吧?”拉着墨云剑便要扎向自己咽喉。 然而,任独行紧紧的握住了宝剑,她没有拉动,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不是要一起死么?” 任独行忽然松了手,抱着钟离梦嚎啕大哭…… “我连死都不可以么?” “不可以,至少在我死之前不可以。” 之后,两人离开了轩辕台,转过一个路口,王佐正站在那里,在他身旁是早上开始便坐镇清心阁的严奇。 任独行不想见他,转过了头。 钟离梦拍了拍他手,走过去,对严奇道:“大恩不言谢,钟离梦终生不忘。”严奇只是点了点头,望着任独行,叹了口气。 原来,任冯二人去后不久,岳阳城便解除了戒严状态,八大派和任独行诸人自从早上出门便不见踪影,严奇事先受过王佐嘱咐,虽然知道计划详情毕竟有些不放心,八大派的生死他毫不在乎,但任独行的行踪他却不能不重而视之,宵禁一解除便立即派了大队人马出城搜索。小店内,钟离梦和师玉贞见二人去了许久仍不见回音,正按耐不住打算想要往湖边一探究竟,两拨人马恰巧遇见,师玉贞不知详情倒还好,钟离梦一见到洞庭湖的人出了城便知事情怕是有变,再三央求严奇带她进寨,严奇一则推脱不掉二则自己也有些挂心便先差了心腹送二人进来。 第90章 若非如此,在冯渊原因不明突然发狂被杀的情况下,任独行性格偏狭势必要血战洞庭湖,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王佐料想任独行此刻必定听不进自己的话,也不去打扰他,对钟离梦道:“二位想必是不会愿意呆在这里的,我已经命人在湖边备了小船等候,这就送二位回城吧,明天我再登门谢罪。” 钟离梦点了点头,和任独行走了过去。 王佐又道:“师姑娘已经搭了严兄弟的船回去了,我也派人暗中护送她了,你们不必担心。” 钟离梦回过头又道了声谢,转身正要走,任独行忽然问道:“那就是心中的杨幺么?”也没等他回答,便走了出去。 王佐顿时默然。 此刻,在他们不知道的另一处树林里,杨幺正看着他们,在他身旁的就是那个用连珠箭射了冯渊的人。 那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任独行,见他要走,对杨幺道:“大哥,真要放他走么?放虎容易缚虎难啊。” 杨幺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什么?我今天如果杀了他,天下人必道我不义。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失人心的事以后少做。你今天杀人太多,步军营今后由你统领,我还真不放心。” 那人哼了一声,道:“我是你亲弟弟,有啥不放心的。倒是那王佐,我看,大哥得提防着点了。” 杨幺忽然转过身,冷冷看着他,道:“杨凡,我今天就告诉你,即使你背叛了我,王佐他也不会离开我半步,这句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那杨凡顿时愣了一下,诺诺称是,只是不见真心。 杨幺又望了一眼任独行的背影,哼了一声,自语道:“再见面时就是敌人了吧,要杀你,可太容易了,呵呵。” 二人本来打算天一亮就离开,可是第二天任独行却病倒了。高烧不退,为此又耽搁了数日。到第五天,任独行稍微醒转,坚持要走,钟离梦苦说不动,只得雇了辆马车,出城向南驶去。任独行不欲北归,钟离梦也不想他再遇见相识的人,若就此退隐倒也合适。只是世事偏不如意。 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三天,有一个人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个人却是任独行恨之入骨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杀掉的那个人。 平天下仍是那一身青色衣装,仙风道骨,背对着他们。钟离梦握紧了玄火双刃,跳下马车。 车夫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钟离梦苦笑了一下,对他说道:“你可以离开了,车上那个包袱里放着银子,你都拿走吧。还有,别说你见过我们。” 车夫这才有些明白过来,颤抖着手拿起包袱飞也似的跑掉了。 平天下慢慢转过身来,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钟离梦看了看还在沉睡的任独行,说道:“南方,南面,没有江湖的地方。还是说,即使这样,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平天下的目光落向车上任独行的脸上,许久才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这样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恨我呢?” “那把他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是谁?是我吗?” “我不知道。”平天下默然,片刻后抬头道:“他怎么了?” “病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是么?原来只是病了。”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平天下笑了笑,上前走了几步。 “站住。”钟离梦喝止了他,道:“今天我们不是你对手,要死我们自己动手。” 平天下愣住了,轻轻说道:“我说过了,我没想过要那样对你们,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呵呵,哈哈,我没听错吧?我没看错吧?你真的是平天下?”钟离梦问道。 平天下又是一愣,随即笑道:“呵呵,是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呵呵。我只是有些寂寞,如果我生来不是天龙帮主该有多好。那样,你们便不会这样对我了吧?” “你想说什么?”钟离梦有些不明白了。 “没什么,就这样吧。”说完,平天下转过了身体,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八大派已经名存实亡了,枯木也被我抓了起来,我暂时不会杀他,我还是两年前那个意思,你好好考虑一下,保重。” 钟离梦回过头去,不知何时,任独行已经睁开了双眼,呆呆望着天空,上面白云渺渺,深邃难明。 平天下说完就消失了,任独行又闭上了眼睛。 钟离梦望了他一眼,来到车前,揽住缰绳将车掉转过来,向北而行。 一路上任独行大半时间都在车上睡觉,即使病好了也是如此。偶尔醒来只是痴缠着钟离梦,像个孩子似的,不肯放手,也从来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痴缠。有好几次,他从梦里醒来,都是嚎啕大哭,钟离梦也什么都没问,像照顾孩子一样安抚他重新入睡。路过市镇的时候,面对来来往往的行人,任独行握着钟离梦的手,虽然表面仍然平静,但是钟离梦也已经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他竟是如此的紧张,他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吧,除了自己。这一场大病,任独行彻底变了…… 同时改变的还有江湖。 洞庭湖决战之日,天龙帮擅自更改盟约,洞庭湖吴孝如部被杨幺一网打尽,洞庭水寇重新整编,开始积极扩张,远近不少山寨望风而降,其势如日中天。而此时,梁山泊亦发生火拼,王伦被杀,晁盖宋江先后为主,继而揭竿而起,率众攻陷州府。不久江浙一带,豪杰方腊亦聚众公然起义,一时间风起云涌,好不热闹。只是,无论是梁山泊还是方腊,他们起事的地方都是旧时天龙帮的腹地,这一闹,朝廷大军压境,天龙帮虽然千里袭人乘虚挫败了八大派却失了大本营,这倒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作为洞庭之战的余音,八大派在归途遭到劫杀,峨眉掌门清云在岳阳楼前便被任独行重伤彼时伤重难愈混战当中死于非命,同时逝去的还有武英齐华剑锋二人,拖此之福,任独行对武英齐的污蔑倒是终于洗刷干净了。神风清寂岳钟琪段志玄则只是重伤而已,只是各派精英弟子为了掩护师长撤退除了当时不在场的妙音钟志和外尽数毙命,平天下所言八大派名存实亡也不为过。只是,少林毫发无伤,不能不说是个异数。老油子盯住了终南山,本来大悲和尚被师方正迷倒,要杀此二人当真容易非常,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大悲和尚功力深厚居然在最后关头突然醒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老油子自知不是师方正大悲二人对手,毅然撤退。洞庭湖之战就此完全落下帷幕。 钟离梦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那时,为了避开烟霞岭,他们稍微往西行了十几日,这日午后正好经过一处高山。钟离梦在山下路边停住了马车,叫醒任独行,道:“饿了吧,来,咱们去那边树下,用过饭再赶路,离剑阁还有一个多月呢,可不能先把身子累跨了。” 任独行笑了笑,依言跳下马车,向树林跑去。看着他那笑容,钟离梦心里就是一痛,叹了口气,拿过盛着干粮的袋子就要赶过去。 忽然山上山下响起一大片锣声,任独行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钟离梦知道遇上了草寇,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还真是一个乱世呢。”放下布袋,伸手到百宝囊中取出了任独行送她的那副天蝉丝手套,愣了片刻,戴在手上,摸了几颗霹雳弹出来。 任独行现在就像一个孩子,凭自己的功夫要是发生混战可保不了两个人的安全,而且有孕在身自己也不能再做剧烈运动。 “速战速决吧,”她叹了口气,“今天我也要大开杀戒了……” 第四章虎狼山上重聚首 钟离梦皱起了眉头,这些喽啰下山时虽然是一拥而下,却又似按了某些规则,井然有序,相互之间也都隔了一段距离,互不妨碍,围住两人后阵型也是散而不乱,显然不是一般草寇。 她回头望了望任独行,叹了口气,他们站得太散,想要靠着霹雳弹速战速决已是无望,难不成真要栽在这里? 喽啰们却只是围而不攻,似乎还在等着什么人。钟离梦也不敢擅自发难,且看看再说。 不一会,由山上又下来一人,树木遮挡还看不清来人样貌,只听见他一路上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老子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你们整个什么事!” 喽啰中立时便有两个人迎了过去,嘿嘿笑着道:“七爷,有点子送上门啦,您老呆会再睡吧。” 那人从树后转了出来,看了看被围在中间的钟离梦二人,向那二人骂道:“去你们娘的,这像有钱人的样子吗?招子放亮点,才这点东西,放人,放人。”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似乎又要回去睡。 其中一个为难道:“七爷,都大半个月了,往来的官商也没几个,还都被您老人家给放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可就要喝西北风啦。” 那七爷立即啐了一口,向着那人就是一脚踢了过去,骂道:“他娘的,老子嘴巴就够晦气了,你嘴巴比我还臭,滚,放人。” 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生气,只是小声嘟囔道:“又踢我,干嘛每次都是我。太不公平了,呜呜呜。”和他一起那人笑着过去给他弹了弹灰,却被他给踢开了,骂道:“下次挨骂的事你去做。老子再也不要做冤大头了。” “嗯,嗯,好啦,放人吧。”被他踢的那人无奈摊了摊手,两人便一起来到钟离梦这里,说道:“算是姑娘好运,碰上了咱们,快走吧,下次不要再来啦。” 钟离梦点了点头,拉着任独行便要离开。 那七爷忽然嗯了一声,说道:“且慢!” 第91章 钟离梦皱了下眉,转过身,问道:“大王还有事?” 那七爷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大王?哈哈,她叫我大王?哈哈。”众山贼一时全都轰然大笑,混乱起来。 钟离梦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七爷忽然止住了笑声,说道:“你身后那人是谁?叫他出来!” 钟离梦回头望了一眼任独行,他此刻正低着头躲在自己身后,叹了口,转过头,道:“一个可怜人,还请大王高抬贵手,放我二人过去吧。” 那七爷哼了一声道:“老子本来就没打算留你们,但是,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后面,却要你一个娘们抛头露面是什么意思?” 钟离梦神色顿时一黯,这人嘴巴忒毒,正在为难,山上又下来一人,远远呼道:“七弟,你在干嘛呢?” 那七爷回头望了一眼,回道:“啊,是四哥啊,嘿嘿,这不,兄弟们又逮着一只肥羊啦,咱是清蒸呢还是红烧,还是送给四嫂让她自个弄呢?” 那人立即骂道:“去你娘的,没大没小,老子的玩笑也敢开!肥羊呢?” 七爷笑了笑,指着身后道:“那不就是么?” 那被称作四哥的,望了望钟离梦二人,说道:“这也叫肥羊?你小子睡昏了吧?放人,放人。”话才落地,忽然咦了一声,向钟离梦问道:“姑娘身后是何人,为何躲着?” 那七爷也嘿嘿笑道:“老子刚才就问这个呢,一个大男人躲在娘儿身后,真他们干得出来!” 钟离梦神色又是一黯,低低的道:“不是的,不是的。” 那四哥似乎看出了点门道,向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我这七弟口没遮拦,姑娘莫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躲在你身后,确实让人有些不耻。” 钟离梦还是摇头,道:“不是的。” 那四哥已经越过众喽啰来到了她面前,看了钟离梦一眼,忽然出手,抓向了钟离梦身后的任独行。钟离梦一惊,伸手去拦,那人嘿嘿一笑,手腕向上一翻,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手法之快根本不是一般草寇能比的。 钟离梦一时失神才被他占了先机,一被推开立即便稳住身形一掌拍了过来。那四哥也不闪避,右手拉着任独行便将他挡在了身前。钟离梦一惊,马上收手,冷喝道:“放开他。” 那人笑了笑,道:“姑娘莫恼,在下并无恶意。”这才低头去看任独行面貌,顿时一愣,愕道:“任……怎么是你?这……” “嗯?”钟离梦也愣了,问道:“你认识他?” 那人放开了手,任独行战战兢兢赶忙又逃到了钟离梦身后,从始至终他都在哆嗦着。那四哥见了,脸色十分难看,点了点头,问道:“他怎会这样的?” 钟离梦回头望了望任独行,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你是?” 那人一愣,随即笑了笑,道:“忘了介绍了,呵呵,鄙姓萧,萧郎是也。” 钟离梦也是一愣,愕道:“萧……是嘛,原来是你啊。呵呵,原来是自己人。” 萧郎稍微有些意外,道:“自己人么,呵呵,是啊。啊,对啦。”向着身后的七弟招了招手,那人也跟了过来,萧郎对钟离梦道:“这是我七弟郑不亮,姑娘想必是钟离梦了?” 钟离梦点了点头,与郑不亮见过了。那郑不亮还有些迷糊,问道:“四哥,这人是?” 萧郎笑了笑,骂道:“猪脑子。早晚你得睡死!”望了任独行一眼,黯然道:“他就是任独行。” “嗯?”郑不亮愣了一下,走过去,打量了任独行数下,抬头问道:“四哥,你刚才说啥?我好像听错了。” 萧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郑不亮意识自己说错话了,向钟离梦道:“小弟口快,姑娘莫怪,这到底怎么回事?” 钟离梦笑了笑,也没怪他。 萧郎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姑娘到山上一聚,如何?” 钟离梦点了点头,正要走,任独行却拉住了她,不肯放手。钟离梦一愣,低头柔声道:“这些都是熟人,没关系的。”任独行还是摇头,钟离梦旋即神色一黯,想起一事,回身道:“多谢各位好意,咱们还是不打扰了,就此别过吧。”萧郎虽曾被困清心阁,她和任独行也曾想要设法救他,可毕竟被妙性捷足先登,是以她并没有见过萧郎其人,还是不能太轻信了。 萧郎也是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笑道:“我知道姑娘意思了,也难怪,呵呵,不过啊,周二哥和张三哥你是认识的吧?我派人把他们叫来如何?” “这……” “何必那么麻烦?”却是一个女子声音。 三人循声望去,郑不亮大笑道:“四嫂,我就说嘛,四哥怎会一个人的,哈哈。” 萧郎板起脸抬脚就是一下踢了过去,却给郑不亮躲过了。那女子红着脸,怒道:“谁是你四嫂!” 郑不亮不怀好意的看着萧郎嘟囔道:“原来不是啊,呵呵。” 那女子来到钟离梦面前,柔声道:“妹子,我,你总信得过吧?” 钟离梦点了点头,道:“妙性师姐,原来真的是你们。” 妙性点了点头,来到任独行身边,低头柔声问道:“任……任大哥,还记得我么?” 任独行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明白了没有,只是摇了摇头,看着钟离梦,什么也不说。 妙性脸上一黯,与众人望了一眼,叹了口气。 钟离梦苦笑了一下,对任独行道:“呐,咱们现在先不回家,跟他们山上,好不好?” 任独行看着钟离梦,又望了望众人,最后又望着钟离梦,好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 当时众人便上了山。路上萧郎和妙性试图跟任独行说话,均告失败,究竟发生了什么会把他变成这样?那件事的内幕看来不简单啊。 年前,八大派会同地方官府联合征剿虎狼二山,七狼四虎十一位当家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彼时各自分散,朝不保夕。直到数个月前,才开始重新会合。三个月前便在此处落下脚来,将山名改为虎狼山,重新召集往日失散弟兄,渐渐恢复元气。萧郎被妙性救出之后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妙性已经叛出师门无颜回去,也呆了下来。众人虽然出身草莽性子倒是直爽,她也并无不适之感。跟钟离梦随便聊着向大寨行去。 早有人报上山去。山门在望的时候,一人由山上直冲下来,却是李伯虎。与钟离梦姐弟相见,别有一番感慨。只是见到任独行如今样子,少不得一番唏嘘。七狼四虎也都出来迎接,萧郎一一介绍了,众人进得寨中,依次落座,都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出,却都不敢开口。 钟离梦看了众人一遭,对少了一臂的七狼之首周良道:“周大哥,为何不见周二哥和张三哥呢?” 周良道:“他们二人在后面巡山,少时便到,姑娘稍微等等吧。”和旁边的四虎之首公孙虎交换了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周良又对她道:“可能姑娘不愿意,待会还是得麻烦姑娘把事情说一下,咱们和任兄弟关系不浅,不可能这样放着他不管的。” 钟离梦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给大哥添麻烦了。” “哪里话。”周良望着任独行,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此人,白鹤庄时自己这两山弟兄恐怕早就断送了吧? “还需要说什么!依我看,立即找上烟霞岭,天龙帮肯定在那儿,不是他们捣鬼,我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却是七狼的老五孙四郎。 在他旁边的是老六吴琅,拉了拉他袖子,打了个眼色。 孙四郎没明白,怒道:“老六,你拉我干啥,瞪我我也不明白,我说错了?” 吴琅拿他没办法,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懒得理他。孙四郎还在犯傻,问道:“咋不说了?” 吴琅嘟囔道:“跟你没法说,整个一白痴。” 孙四郎顿时愕住了,见郑不亮在一旁乐得嘿嘿直笑怒道:“老七,你又笑个毛?” “我就是在笑毛啊,呵呵。” 孙四郎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对面,四虎的老二赵破户皱起眉头,恼道:“四郎你又说啥傻话了?就不能安静点。”孙四郎和郑不亮立即安静了下来,七狼四虎里面,谁都不可怕,唯独这个赵破户,他们二人是怕得要命。 周良也瞪了二人一眼,对钟离梦道:“老五和老七素来没规矩,不懂事,姑娘包涵一下。” 钟离梦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看,有意思的很嘛,呵呵。”自从洞庭湖事发之后两个月来,这是第一次开心的笑了。 孙四郎和郑不亮见她笑了也互相看看,嘿嘿傻笑起来。 公孙虎忽然冒了一句:“傻蛋。” 钟离梦又是笑了一下,这人看来话不多,这些人可以相信么?她看了一眼任独行,任独行也正看着她。 周浪的大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任独行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望向门口。钟离梦首次见到他如此关注的神色,心内一动,拉起他手,道:“外面是周二哥,你见过的,过去迎他一下?” 众人也看出了些蹊跷,全都关切的望着他。 然而,任独行转过头来,只是挠了挠头,问道:“他笑什么?” 钟离梦掩不住心头的失望神色,任独行不光心智回到了孩子的水平,就连记忆也已经全部丧失,虽然忘记也许痛苦会少点,可钟离梦毕竟不希望他如此,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拉着任独行来到了门边,虽然他仍然浑浑噩噩,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绝不会是偶然,而且两个月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说话。 第92章 “二哥。”钟离梦先打了个招呼。 周浪还是笑呵呵的,跟她见过了,望向她旁边的任独行,笑容瞬间凝固。 任独行呆呆的看着他,跟钟离梦一样叫了他一声二哥。周浪还没明白过来,茫然应了一声,对钟离梦道:“他,这是怎么了?” 钟离梦眼中流下泪来,抬头又看见了周浪身后远处并肩而来的两人,愣了片刻,又看向任独行,伸手指了指那两人。 “嗯?”任独行被迫顺着她手指看去,又是愣了一下,回头懵懂问道:“张……三……哥?” 钟离梦忍不住喜道:“你记起他了?” 任独行挠了挠头,说道:“你刚才说没见到周二哥和张三哥。”伸手指了指周浪,道:“他是二哥。”又指了指远处赶来的张护,道:“三哥,嘿嘿。” 众人心中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落空。 张护在远处已经察觉了这边的异样,来到近前,望着呆呆傻傻的任独行,愣了许久。 岳灵湘在旁边叹了口气,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别在这里干站着。” 众人回过神来,进屋再次坐了下来。 李伯虎在姐姐身边陪着,看着任独行,一直强忍着泪水。 人已经到齐,钟离梦叹了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详细道了出来,只是,那晚洞庭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那天他们回去之后,任独行便疲极睡倒,第二天便昏迷不醒,病好之后任独行就变成了这样,她根本没来得及问。王佐虽然曾经说过他会亲自登门谢罪,但那日之后他便没了音信,严奇也没有再露面,知道那件事的再也没有人可能对她说了。 众人听完,呆呆的望着任独行好久,什么事会把这样一个人逼到如今这种地步? 张护看了周良和公孙虎一眼,说道:“钟离姑娘现在无处可去,我也不放心他们这样离开,将他们暂时安顿在此处,两位哥哥有什么意见?” 公孙虎点了点头,周良也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会如何做?”对钟离梦道:“姑娘以为如何?” 李伯虎道:“姐姐,我看行,就留下来吧。” 钟离梦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任独行,点头道:“我们本来打算到剑阁故地就此隐居的,只是,他这个样子,我也有孕在身,再过得几月怕是就照顾不过来了,这样也好,麻烦诸位了。” “好,好,这样最好,呵呵。”周浪首先开怀道,随即一愣,“嗯?你说什么?有孕在身?哈?” 诸人也都是一愣。钟离梦点了点头。 “这怕是我最近几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哈哈。”周浪大笑道。诸人互相望了望,心同此感,劫后余生就是这样吧? 张护望向岳灵湘,后者也低了头,幽幽说道:“这里还有一个。” “哈?你说啥?该不会你也有了?”还是周浪问的。 “刚刚请寨中的先生看过,呵呵。”张护和岳灵湘互相望了望,点了点头。 “他娘的,那今天就是双喜,哦不,三喜临门了,哈哈。”周浪是真的很高兴,谁都看得出来。 郑不亮忽然不怀好意的看着萧郎道:“四哥,你得加把劲了,人家可还连四嫂都不是呢。哈。” “又说到我头上了,找打!”一脚踢了过去,郑不亮这次可没躲,老老实实让他踢了一个正着,也不嫌痛还是嘿嘿傻笑。 钟离梦看着眼前的景象,望着任独行笑了起来…… 这天下,也只有这里能容得下我们吧? 第五章未雨绸缪待来时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看看天色将晚,周良对岳灵湘道:“就麻烦弟妹带钟离姑娘到后边择个住处,我们这些人还有些寨中琐事要处理。” 岳灵湘点了点头,领着钟离梦就出了大厅。 周良又对萧郎道:“老四,你和任兄弟算是旧时,你和伯虎带着老五老六老七,你们五个也过去帮忙。伯虎,我也不多说,令姐初来乍到,这山上都是粗人,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看着点,自家人也好说话。” 李伯虎点了点头,道:“周大哥放心,那我们便去了。”和萧郎等四人一道离开了。 周浪还在那里张望,似乎也想过去,周良瞅了他一眼,道:“老二,你留下。” 张护也正好回过头来,和周浪对视了一眼,又转过头向钟离梦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忽然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周浪看见了,问道:“怎么了?” 张护又呆望了片刻,回过头来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可能只是错觉。我们也进去吧。” 周浪将信将疑也没深问,随后回了大厅。 几人重新落座,周良看着右手边的赵朗,问道:“老三,你刚才一直没说话,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赵朗道:“大哥安排得很好,我没异议。不过,”看了看张护和周浪,说道:“两位哥哥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吧?” “你想说什么?”周良问道。 赵朗笑了笑,道:“我虽没跟任兄弟出生入死过,但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断不会跟外人联手向冯渊下手,近来江湖传闻依我之见……”说到这里顿住了。 “怎样?”却是赵破户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赵朗看着周浪和张护,见二人也点了下头,道:“必是杨幺所为。从钟离姑娘刚才所说看来,那晚若不是她和师玉贞及时出现,任兄弟似乎就要跟杨幺动手的样子,若果如此,冯渊之死,纵然不是杨幺所为,也必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居然会被逼至如此地步,其中只怕还有什么文章却要费些思量了。有任独行在身边,冯渊怎么可能会死呢?” 没人想得明白,张护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道:“两位哥哥,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是该好好考虑一下的时候了。跟天龙帮早晚要有一战,与八大派也是新仇旧恨亟需一雪,任兄弟被逼至如此窘境,杨幺也是非杀不可,这三拨人都不能放过了。” 赵朗点了点头,看向诸位兄长,说道:“是该未雨绸缪了。” 周良又看了看公孙虎赵破户和周浪,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大家意见一致,那么,我们现在就分派差事。” 赵朗一愣,道:“嗯?大哥早就想好了?” 周良看看公孙虎和赵破户,三个人同时哈哈大笑,周浪道:“我们四个早就商量好了,傻子。只是没想到,钟离姑娘会自己来,正打算明天派人去南面寻他们二人呢,这下倒省了不少功夫。只是任兄弟的事情有些意外棘手而已。” 周良点了点,道:“先不说这个。分派差事。老三,你明天亲自去一趟蜀中,务必尽快把失散的弟兄们召集过来,那是我们的家底,丢不得。” 赵朗应了一声,记下了。 周良又对赵破户道:“天龙帮四年多前被八大世家围剿,总坛陷落,而今山东江浙一带战火又起,天龙帮已是无家可归,此时必定藏身于烟霞岭。那里距这里不过快马三日夜的行程,我们立足未稳,不能让他们察觉我们的存在。自今日起,你吩咐下去,严禁兄弟们打劫过往行人,特别是官商镖队。除了日常采办,不许放任何人下山,若有人胆敢违犯,立斩勿问。” 赵破户亦记下了。 周良又对周浪道:“弟兄们和你最为亲近,哥哥我也是自叹不如,老四和老六我很放心,老五和老七,这两个家伙平时最爱胡闹,今天的事情想必也瞒他们不住,你把他俩给我看紧了,别让他们出什么岔子。” 周浪点了点头,笑道:“这俩小子,真该让他们吃一次亏看看。” 周良一笑置之,对公孙虎道:“公孙大哥还是和我一起,咱们暗中就近招些人马,只是蜀中那点剩余的老底,很难混得开。”公孙虎点了点头。 周良最后看着张护,叹了口气,道:“给你的差事,是最轻松同时却也是最难办的。”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向了张护身上,张护似乎猜到了点什么,点了点头,道:“哥哥直言无妨。” 周良道:“刚才大家想必都看见了,任兄弟除了钟离姑娘之外是谁也记不得了,可是当你和周浪回来的时候,他却明显愣了一下,我猜他对你们两个应该是有些印象的,周浪曾经跟他一起死战过梅仁兴,你则和他在白鹤庄上战过群雄,换句话说,你们二人都曾跟他同生共死过,这恐怕是他一直铭记在心念念不忘的。要想他能早日回复,我想也只有靠你们俩了。钟离姑娘若是有办法,他早就好了。唉。” 张护和周浪对视了一眼,心头均是一震,他真的记得么?但是正如周良所言,钟离梦必定已经试过了各种方法,别无选择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除了刚才看到周张二人之时钟离梦一路之上压根就没试过,她虽然并不觉得任独行就这样一直呆呆傻傻下去会很好,可是他一旦醒来,那痛苦会不会再次把他击倒,她没把握,也不想看他再重复一次这样的事情。而且,即使他挺过来了,依他的个性只怕免不了又要多生事端,,一而再,再而三,两个人的约定就没可能实现了。与其如此她宁愿他不醒。只是,这样真的好么?一路之上她反复责问着自己,即使现在在虎狼山上暂时安定了下来也是如此,每当张护来看他的时候,她总觉得矛盾重重,对他的觉醒,既盼望着也惧怕着。 好在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切一直都很平静。她和岳灵湘以及妙性也渐渐混得熟了,由于任独行离不开她,另外两人便经常过来,任独行对她二人也渐渐熟悉,不是那么惧怕了,连带着对张护和萧郎也戒心渐去,有时也会随着二人出外转转,偶尔还会自己出去走走,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93章 直到,两个月后,赵朗从蜀中回来,带来了近百弟兄,后面陆续还有三四百人分批赶回。本来这是好事,钟离梦没有理由不高兴,但是赵朗也带回了一个坏消息,三个多月之前洞庭湖大战在即之时舍弃八大派提前回川的唐门少主唐健在回城的途中意外身亡,死因不明。尸体直到一个多月之前才被找到,此前虽有传闻唐健未回唐门但一直没人在意他的行踪,谁都没想到他会出什么事情。钟离梦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便有些愀然不乐,两人自小相识,唐健一直对她很是照顾,并曾三番五次当着八大派的面前维护过任独行,如今这样一个人也走了,自己认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看着身边的任独行,默默握住了他的手。她没有发觉,当时赵朗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故意言辞闪烁,刻意对她回避着什么,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时光易逝,转眼几个月的时间又过去了,山东和江浙的战事陷入僵局,南面的洞庭湖也再没传出什么动静,烟霞岭也没出什么异常举动,八大派开始重新休整,江湖上倒是意外平静了一段时间,钟离梦和岳灵湘肚腹渐起,看看也快到了分娩的时候了。开春时节。生机勃勃,倒也相宜。 任独行已经完全熟悉了虎狼山的环境,由于最近钟离梦行动不便不能时常陪他,他一个人无聊便经常出去闲逛,逛累了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看天空,别人看他呆呆傻傻也不去管他。 这日,他仍旧是一个人走了出去,逛了多时,在山上一块大石上坐了起来,望着山下幽幽空谷,鸟叫虫鸣,一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笑了数声。 他脸上的微笑还没散去,便听身后张护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还要装到几时?” 第六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任独行回过头来看了张护一眼,眼神还是呆呆的,无动于衷。 “你还要装到几时?”张护直视着他的背影又重复了一遍。 任独行转过头去,对着山谷呵了口气,没有说话,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谁开过口。 “你还是不愿意醒过来么?”张护有些落寞的问道,“我们不知道洞庭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亲近到能够让你坦然相对的程度,你会这样我也不怪你,只是这几个月来你也该想好如何去做了吧?所有的人可都在等着你,但是我想这样的日子也已经不会太久了,即使我们等得,他们可未必等得。”转过身又道:“你和我太像,纵然瞒得了他们,瞒不住我的。我走了,不会再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任独行没有回应,只是望着山下的山谷,笑了数声。 张护沉默了片刻,毅然离开。 此后半个多月,果然再也没有来过。任独行依旧呆呆傻傻,我行我素。经过几个月的招揽,虎狼山已经初具规模,七狼四虎之下,大小头目三十六,人数也增加到了千余,周良根据情况将其分作数队,命周浪带着赵朗等人日夜在山谷演练,他自己则和公孙虎诸人谋划着什么。就凭这千余号人,便想有所作为,谁都知道仍是痴人说梦,可是这也差不多是他们此时的极限了,烟霞岭就在咫尺之间,要大张旗鼓的扩充人马绝无可能。这突然而来的数个月平静也在无形中压抑着他们,八大派先不说,天龙帮又是怎么回事?诸人想不通,探子陆续派了出去,也带不回一点有用的消息。即使是平时最懒散粗心的郑不亮也渐渐发觉了事情的蹊跷,也许有什么正在暗中进行着,他也想到了。只是究竟是什么,现在仍然没有人想象得到。 就在这日渐沉重的压抑中,两个小生命悄然降临,多多少少带来了一丝喜气。钟离梦和岳灵湘正在屋中闲聊的时候,两人先后腹痛,着实吓了妙性一个胆战心惊,好在寨中大夫稳婆早有准备,一切物事也是一应俱全倒是很快收拾停当。七狼四虎稳重如周良公孙虎此时也在屋外和众兄弟扎成一堆,叽叽喳喳,倒像是个个都是孩子父亲了。任独行却是仍然搞不清楚状况似的,离得稍远一些,满脸的诧异。张护偷偷瞄了他几眼,也没有再说话。当两声啼哭同时降临,张护才松了口气,再次向他看去,任独行的目光明显呆滞了片刻。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也发现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张护走了过去,拉起他手臂,问道:“听见了么?”任独行缓缓点了点头,挤出几个字来:“是哭声,好听。” 他的目光是沉静的,没有一丝呆滞。 张护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喜道:“我们一起进去。”拉着任独行便向屋里走去。任独行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他们为什么哭了,自己又究竟睡了多久呢? 稳婆刚好收拾完,正要出来跟他们二人撞了个正着,见二人如此急切很是笑骂了一通。郑不亮回过神来朝着孙四郎一挤眼,两个人便想一起混进去,却被李伯虎给拉住了。孙四郎直肠子,不满道:“你拉我干啥?看你外甥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外甥?”李伯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跟着傻笑起来。 郑不亮嘟囔道:“这舅舅也是个傻的。”掉头又要进去。李伯虎一伸手又拉住了他,道:“我们还是等会吧。我姐夫……”他没有再说。 郑不亮一怔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望了屋子一眼,沉默了。 屋内有两张卧榻。张护自去岳灵湘那边,任独行却呆在当地,望着钟离梦一句话也说不出。钟离梦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也是呆了片刻,很快发现他眼神中的呆滞不见了,心下涌起少许失落,微笑道:“是个男孩。” 听到她的声音,任独行回过神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走过去,看了孩子几眼,忽然伏在钟离梦身上哭了起来。 张护和岳灵湘正说着话见这边突然哭起来,一齐望了过去。岳灵湘有些不解,张护微笑道:“没事的,久别重逢啊,呵呵。”说完就去逗弄起孩子来,岳灵湘老大不满,道:“小心点,弄疼她我可不饶你!”张护看看岳灵湘看看女儿一脸傻笑,这样就可以了吧?他在心里问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任独行哽咽道。 钟离梦拍着他后背,微笑着道:“你才是最辛苦的吧。我只要你在身边就觉不到辛苦的。呵呵,好啦,喏,想好给儿子起什么名字了没?” 任独行抬起头,想了片刻,说道:“安平吧,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就可以了。不要像你我这样。”说时伸手抚了抚孩子脸颊。 “任安平……么?呵呵,那就这样吧,小安平,呵呵。”钟离梦低声念诵了几下,也伸手过去摸了摸儿子脸颊,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哦,在心里祝福着,目光扫过任独行面上的时候,心头不禁掠过一丝痛意,这样的日子终究还是到头了啊? 当日,虎狼山上着实热闹了一番。两个新生命的降临,任独行也终于清醒,几个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忘记了那即将来临的风雨,纵情嬉笑着。 一夜无话。第二天,聚义厅上,众人聚在一起,听着任独行诉说那晚洞庭湖上发生的一切,任独行说完,厅上鸦雀无声。 谁能想到冯渊是无故发狂?在那种情形下,换了自己是杨幺,只怕也只能那样做了吧?任独行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郁闷难伸,因而成狂,似乎也可理解,只是有什么地方总是怪怪的。冯渊为什么会发狂? 张护首先问道:“冯渊的确在和你交手之前便失明了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他临终之前,我问过他,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因何失明的?这几个月来我虽然昏昏沉沉始终在想这件事情,始终不得明白。自始至终我和他就没分开过,为何他失明了我却没事?” “你确定你们没有分开过?”问话的是赵朗。 任独行点了点头,随即摇头,道:“不,还是分开过,当时我伤重他去请的朱前辈,不过那时候有七指毒神在场他没可能中毒的。后来苦雨偷袭,他虽然中了调虎离山离开过片刻,不过苦雨不擅用毒,否则我也早就发狂而死了。” “那会不会在你们于岳阳楼会和之前他便中招了呢?”吴琅问道。 任独行还是摇了摇头,道:“那之前他一直和师方正父女在一起,没可能只他一个人中毒的。而且大悲曾经和他在一起过,他那时候如果中毒了,大悲数十年江湖阅历怎么可能会毫无发现呢?” “会不会不是中毒而是其他原因?”周良看了看赵破户,向任独行问道。 任独行想了很久,说道:“没听说他有什么疾病,也没听说他受过什么伤,嘶,说来,师方正似乎说过他是强行修炼阴阳剑,对他似乎也很担心,难道是这个?不过也不应该啊,梅仁兴不就没事?” “不是阴阳剑的关系,危急性命以及自残身体的功法虽然也有,但是会致人失明的,大概不可能有吧?瞎了眼睛学会盖世武功也是白搭,一通乱箭就解决了的。当然,练功时走火入魔例外,可是冯渊不是走火入魔吧?”赵破户说道。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虽然性格大变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迷失本性,所以虽然正如师方正所言他是强行修炼阴阳剑但应该还是没有走火入魔的。” 既不是中毒也不是其他原因,一时间都没了头绪。 “无缘无故就发狂,这怎么可能?”郑不亮摊了摊手无奈说道。 任独行看了他一眼,神色一黯,自语道:“我也想过,也许他只是在为我不平,气血阻滞因而失明,也是可能的。” 第94章 周浪见他忽然消沉,瞪了郑不亮一眼,骂道:“多嘴。”对任独行道:“此事疑点甚多,但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此事八成是天龙帮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做下的,把仇记在他们账上就对了。另外杨幺趁你和冯渊交手之际暗中出掌借刀杀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帐早晚也要跟他算一算。” 孙四郎顿时眼前一亮,拍掌道:“二哥,认识这么久,你这回这话我最爱听,哈哈。打架好啊,咱是先拿天龙帮开刀呢还是杨幺?” 周浪一愣也瞪了他一眼,但自己也有这个意思,便没说他,而是看向了周良和公孙虎两个当家的。二人互相看了看,公孙虎道:“我没意见。”周良点了点头,问任独行道:“任兄弟的看法呢?” 任独行看了看在场诸人,神色黯然的说道:“我不想再害人害己,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众人都是一愣,事到如今,还是要自己一个人么?何必? “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么?你和我太像了,因此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们无所谓,你可以不在乎,钟离姑娘和小安平,你打算让他们跟你一起死么?还是让他们从此故孤零零无依无靠?”问话的是张护。 任独行沉默了,张护继续道:“他……枯木的事情,钟离姑娘已经告诉我了,我虽然仍然无法原谅他,但是挣扎了这几个月,如今自己也身为人父,我还是想去救他出来。依我过去的脾性,你应该猜得到我会怎样做,恐怕会跟你是一样的选择吧?但是那是没可能做到的。你比谁都明白,单单一个人,你连平天下的身都摸不到,更别说他有软甲护身刀枪内劲皆不能伤了。” “可我是个不祥之人,我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而死,你们也不会例外。”任独行有些气苦的说道。飞云庄上,白鹤庄内,洞庭湖畔,已经有多少人因为自己而死了呢? “死么?”公孙虎忽然笑了笑,“呵呵。” 周良摸了摸右肩,说道:“二十年前我们就死过了,还怕再死一次么?呵呵。” 孙四郎道:“啰啰嗦嗦,你要离开我们早晚也会去找天龙帮的晦气,结果都一样,有什么好想的?” “呵呵,也是,你们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啊,是我在犯傻了,呵呵,那至少在杀掉平天下之前,咱们就一起咯?”任独行似乎忽然明白了。 孙四郎顿时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搞定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护却听出了一丝另外的含义,那件事对你的打击真的会这么大么?看了看众人,欲言又止。还是另外找机会吧,现在不是时候。 周浪起身扶着任独行肩头道:“可不是之前而已哦,之后也是。” 任独行看了看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略有不适,脑中忽然掠过一幅画面,顿时变了脸色,心道,难道是这么回事?怎么可能呢? 周浪见他忽然一脸的惊诧,奇怪道:“怎么了?” 任独行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尴尬的道:“不,没什么,呵呵。啊,之后我就打算退隐了,这个江湖我还是不喜欢,大概他也不会喜欢我吧,呵呵。” 周浪愣了一下,很快笑道:“呵呵,退隐吗?也好。”忽然想起什么,对张护问道:“我说,张老三,你啥时候和他说过那话?该不会他一直是装疯而你早就发现了吧?” 张护却在想着任独行刚才的话,退隐么,呵呵。被周浪一问,笑道:“也不能说是装吧,呵呵。” 任独行已经听出了周浪所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他是不愿见到自己离开的那天,当下只是微微一笑,接过话茬道:“不是装的,有几次我是清醒过一阵子的,只是一瞬间便又昏昏沉沉了,应该说是不愿醒来吧,呵呵。先不说这个了,既然我决定留下来了,那这次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我一定要拿下平天下的人头!”虽然上次在岳阳城外不知道平天下为何放了自己一马,但想来他是另有阴谋,如今恩怨纠缠已深不可解,等到地狱我再听你说那些废话吧。 “那就是说马上要跟天龙帮开战咯?呵呵。”孙四郎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是烟霞岭!不是天龙帮。”任独行淡淡的说道。 “嗯?不一样么?”孙四郎想不明白。 第一章说恩怨诸葛献计 任独行道:“天龙帮大概不在烟霞岭吧?” “嗯?”众人都是一愣。 任独行接着道:“至少平天下等人是不在烟霞岭。不然这几个月来怎会如此安静的?” 周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赵朗问道:“你知道他去了哪儿?” 任独行摇了摇头,道:“不知。他此时怕是又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吧?不到他浮出水面怕是没人会知道。” “嘁,只会搞些歪门邪道的。”孙四郎似乎颇为不屑。 任独行笑了笑,道:“那边无从下手,先不管他。趁着烟霞岭没人,我们先把他拿下,一来断了天龙帮一条后路,二来我们也能壮壮声势,取得烟霞岭我们就有了跟洞庭分庭抗礼的实力。” 张护等他说完对周良公孙虎道:“二位哥哥以为如何?” 二人对视片刻,公孙虎首先问道:“此事我二人思之甚久,也是一般看法。不过,烟霞岭也非易与,李青云苦心经营已十余载,取他恐非一朝一夕之事,任兄弟有何打算不妨说来?” 任独行沉默片刻,说道:“这事我确实没有想过,抢山劫寨我还真不在行。公孙大哥所言有理,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恐怕没多少时间可以详细计划了。” 先取烟霞,后取洞庭和天龙帮,任独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是烟霞岭人强马壮,如何拿下他众人一时倒是没了主意。 周良叹了口气,对赵朗道:“老三,你先派几个机灵的弟兄去烟霞岭附近踩盘子,务必确定一下,平天下是否还在山中,即刻去办。老二,你领着老五老七,抓紧训练新来的弟兄。”特别看了孙郑二人一眼奇*shu$网收集整理,周浪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笑了笑,二人咂了咂舌,一脸的无辜。 周良又看了看任独行和张护,对萧郎道:“老四,你箭法最好,即日在弟兄们中间挑选三百名弓箭手,好好调教一下,虽说平天下未必就在烟霞岭,但是有备无患。他有软甲护身,近战兵器和内劲都伤不到他,那咱们就在远处给他一箭封喉,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还能躲过。”说完又看向任张二人,两人互相看了看,的确必须以防万一,若跟平天下交手单凭一两人毫无胜算,人多了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在远处对他一箭封杀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尽管这个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是也没别的办法了。想起当年五台山之战,八大派掌门何其厉害,最终也没能破得了那件护身软甲,俱死于平四海之手,不禁苦笑了几下。 “多少英雄豪杰,居然败给了一件衣服,呵呵。”二人苦笑道。 周良也苦笑了下,道:“呵呵。今天就先这儿吧,各人回去想想办法,其他的明天再说。。” 正要解散,忽然跑进来一个喽啰,禀道:“报各位当家的,山下有一人来访。” 众人互相望望,均是有些疑惑。周良对那喽啰道:“可问过他是何人?” 那喽啰道:“他不肯说,只说要见任独行。” 任独行顿时愣住,问道:“见我?那人什么长相?” 喽啰道:“是个小孩。十来岁的样子。” “莫非是他?”任独行嘀咕了一声。 “是熟人么?”周浪问道。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大概是他吧。”对周良道:“此人,大哥还是见一见吧,将来或许我们都得仰仗他呢。” 周良不由愣住,愕然道:“仰仗他?这样好么?他不是来见你的么?”心中奇怪,什么人,会让任独行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任独行笑了笑,道:“无妨。都是自己人,呵呵。” 诸人互相看了看,也是和周良同样的疑问,周良便对那喽啰道:“你去领他进来吧,别怠慢了。”再次望向任独行,究竟是什么人呢?越发好奇。 任独行想不通他为何会来这里也是疑惑丛生。 不一会,那喽啰便带着客人进了聚义厅,随即离开。 众人一齐看向那小孩,顿时皱起了眉头。小孩却夷然不惧的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向任独行身上,一双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 周良有些不悦,问道:“你是何人?” 小孩哼了一声,不去回他,对任独行问道:“你就是任独行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众人都是一愣,看来先前任独行是想错了人了,虽然对那人身份仍然好奇,但眼前这个小孩看来也不简单呢。 小孩嘿嘿笑了几下,忽然恨恨的道:“杀人太多,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么?” 任独行顿时一怔,黯然道:“你是那些人的孩子么?我不记得我杀过小孩,虽然也不敢保证没有误伤过。你,是来报仇的么?” “哼。”小孩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孙四郎看不下去了,过来吓唬道:“我说小鬼,这儿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去,想报仇过几年再来。” 小孩立即转过了头,怒目看着孙四郎。后者心里陡地一惊,这小孩…… 那目光,那神情,这感觉,我经历过。任独行看着那小孩心道。 周良见任独行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知他脾性,对孙四郎道:“老五,你退下。” 第95章 看了看张护,后者点了下头,伸手按在了任独行肩上。 任独行觉到,抬头和张护对视了一眼,明白他意思,微微笑了笑,对小孩道:“我还不想死,你杀不了我。你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来呢?” 小孩瞪了孙四郎一眼,回过头冷哼一声,道:“要杀你,那可太简单了,我能想出一千种方法来,可是,师父说,你对我有恩,我不能杀你。” 这又是怎么回事?众人又愣住了。任独行也是不解,问道:“你师父是谁?” 小孩忽然抬起头来,一脸的骄傲,说道:“你想知道?” 任独行点了点头。 “我不告诉你。”小孩嘿嘿笑道。 “娘的。”孙四郎又摩起了拳头,“这小子欠揍。” 郑不亮却笑呵呵的道:“我看这小子有意思,呵呵。” 小孩回头又瞪了孙四郎一眼,看了看郑不亮,嘿嘿一笑冲他做了个鬼脸。 “是你师父叫你来的?”任独行问道。 “不是。”小孩毫没犹豫的道,“师父不许我找你报仇,他怎会叫我来呢,是我自己偷跑下山的。” “你究竟是谁?”任独行问道。 “哼,又想杀人了么?”小孩冷冷看着他。 “我不杀你。”任独行有些不耐烦了,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见过我杀人?” “哼,没有。”小孩道。 “不是来找我报仇,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小孩看了看身边七狼四虎诸人,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报恩。” “什么意思?”任独行现在是彻底迷糊了,这小孩到底什么来历? 小孩道:“就是报恩咯,嘿嘿,没别的意思。” 任独行忽然站起身,冷然道:“我可不记得我对谁有过恩惠,你要胡闹就尽管去别处闹,我可没功夫陪你。”转身便要走。 小孩嘿嘿笑道:“任独行果然好大架子啊,呵呵。你不想拿下烟霞岭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任独行转过身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谁?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小孩又是嘿嘿的笑了几声,答道:“我是谁?你真的不记得了?” 任独行仔细端详了一会,还是记不起来,摇了摇头。 小孩似乎有些失望,说道:“那便不要问吧,直到你记起来为止,我不会告诉你。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那是我猜的。其实,也很好猜不是?这里离烟霞岭那么近,奇qisuu.书除了虎狼山的人还有谁会死赖着不走呢?普天之下又哪里容得下你呢?” 任独行默然无语。 这小孩这几句话说来已经不像个孩子会说的话了,周良打量着他,问道:“你还猜到了什么?比方说我们在打烟霞岭的主意?” 小孩笑了笑,道:“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们困在这里,如果不想死,除了拿下烟霞岭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众人全部默然,这小孩说话一针见血,自己众兄弟在此啰里八嗦说了半天在他看来居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他妈不爽。”孙四郎骂了一句。 小孩这回没有瞪他,而是笑嘻嘻的看着任独行。 任独行已不敢再小看他,问道:“你还有话没说完,继续说罢。” 小孩嘿嘿道:“既然我猜得到你们再打烟霞岭的主意,你们认为平天下或者李青云会想不到么?” “不会。”说话的是公孙虎。 小孩笑了笑,道:“那平天下为什么还敢离开烟霞岭呢?是什么让他肯冒此风险呢?” “你知道?”周浪问道。 小孩摇了摇头,道:“我要是知道那可真就是神仙了。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两点事情。第一,平天下目前所做如果成功,烟霞岭就不足道了。第二,烟霞岭早有防备,你们要想拿下他,呵呵,恕我直言,怕是做梦。” “那,你来做什么?劝我们按兵不动么?你,该不会是南面杨幺的人吧?”说话的是赵朗。 小孩看了他一眼,嘿嘿直笑,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么?” 赵朗沉默了,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也太低了。 “知道我们在打他的主意,却不能先发制人拿下我们,烟霞岭也就不过如此了吧?”吴琅轻笑道。 “诶?老六,好样的。”孙四郎道。 小孩看了两人一眼,对任独行道:“我有办法帮你们拿下烟霞岭,你信也不信?” 任独行看着他,黯然说道:“信,但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回你师父那儿吧,我不用你帮忙。” “你以为我是在帮你么?”小孩看着他有些不愤的说道。 “不是么?”任独行反问。 “哈哈。”小孩忽然哈哈大笑,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不过是想看你是怎样死的而已。按师父说的,我不能找你报仇,让你自己去送死,总可以了吧?” “所以要帮我?”任独行问道。 “是。”小孩道。 “什么道理?”萧郎不懂。孙四郎郑不亮李伯虎三个人互相望望也是一头雾水。其余几人却是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自己不能动手便将希望寄托于他在争斗中死在别人手上么?因此要为他创造战场,让他死于意外,报个仇还要这么拐弯抹角,这仇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呢?他师父又是谁? 张护却又比众人想得深了一层,也是除了任独行外唯一猜到小孩真实想法的人,他愣了片刻,终究没有说话。 任独行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我便如你的意吧。你想怎么做?” 接着小孩便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想法,众人听完全都哑口无言。小孩看着任独行,问道:“你觉得怎样?” 任独行还没说话,郑不亮先道:“这太冒险了吧?” 小孩嘿嘿笑道:“又不用你们冒险担心什么?我来历不明,若是让你们犯险,你们怕就不会答应了吧?嘿嘿。” 郑不亮无言可对,他看这小孩十分对脾气,只是不想他犯险而已。 周良和公孙虎商量了几句,前者问任独行道:“我们二人没有意见,任兄弟做主吧。” 小孩又看向任独行,后者只兴味索然的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按你的做法,要我死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既然你都不怕等不到那一天我还怕什么呢。” “你这是在担心我么?呵呵。”小孩笑着问道。 任独行不去答他。 赵朗看着小孩,沉声道:“事先声明,如果发现不妥,我们会毫不犹豫立即撤退,到时你就自谋生路吧。” 小孩看了他一眼,只冷笑了数声。 商量完毕,小孩便要离开。诸人送他出来。 在任独行身边,他忽然问道:“知道我要杀你就同意了,你就那么想死么?” 任独行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得承认,你的洞察力,计谋以及果敢,莫说孩子,就是成人也没几个能跟你比的。但是,你始终只是个孩子。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哼,”小孩白了他一眼,“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两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讨厌你。” “两年前?”任独行愣了一下,“你今年几岁?” “十岁,做……”小孩忽然反应过来,向旁边一跃跳了出去,恨恨的道:“看我是孩子,你就轻视我么?” “嘁,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小鬼。”孙四郎嘟囔一句。 任独行看着那小孩,说道:“没人会轻视你,我也没有轻视任何人的资格。” “哼,”小孩转过身,道:“你猜到我是谁了吧?”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大概吧,你师父他还好么?” 小孩冷笑道:“好,至少还没气死。我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云,你最好记住了。” 任独行默念了一番,小孩又道:“那件事不久,我娘就死了,拖你的福,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你救了我,我本应谢你可我却没办法不对你恨之入骨。这次偷偷下山,我本想回去祭奠娘亲可蜀川实在太远了,我一个孩子回不去,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向着山下跑走了。 任独行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远处,心下一片萧索,当年我做错了么?回去祭奠娘亲?五年了,娘的坟前,已经长满杂草了吧…… 第二章绝后计张护提亲 “那孩子是谁?”周良问道。 任独行看看周浪,说道:“那年我离开狼山之后遇见的一个可怜孩子,上元节被生父关在门外几乎打杀。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当时我救了他,要杀他父亲的时候大悲出现了。就是这么回事。他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相信的。” 周良点了点头,当下,众人各自散去,按说定的办理各自差事。张护看了任独行一眼,说道:“那孩子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么?” 任独行叹道:“明白。他是想我一家独大,那所有的人都将与我为敌,我不想死都难。只是,现在不就已经这样了么?再进一步,我不认为八大派会堕落到那种地步。” “是么?”张护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 “也许吧。”任独行道,“但是有大悲在,应该不至于吧?” “但愿吧,呵呵。”张护笑了笑,又道:“今晚我到你那里,咱们好好聊聊。” “嗯?” “白鹤庄之后,咱们就没再碰过头,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我想听听,尤其是他的事。”神色一黯。 枯木么,任独行心道。 当日晚间,二人便在一起聊些旧事,任独行将自己所知与枯木有关的一切尽数告知,张护对枯木仍旧耿耿于怀,始终没有说过什么。 第96章 任独行和枯木师徒一场十几年,恩怨纠缠,如今对他已是敬多恨少,说道:“他这二十几年忍辱负重机关算尽,所为的也不过是报仇,当年的事是非对错如今还有什么继续追究的必要呢?他入地虎以及接近令堂也许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包藏祸心,两个人的结局也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了,可他明知如此还是发生了后来的事情,他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了吧?” 张护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一声苦笑,道:“我也知道,不能怪他,可那个时候他毕竟没有来。娘绝望而死的时候,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她没有看我一眼,那神情我忘不掉。” 任独行也沉默了。 “那你呢?时至今日,你还恨着你的父亲么?”张护问道。 “嗯?”任独行愣住了,片刻后,只是淡淡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早就不恨了吧?也许从来就没恨过,我最恨的还是自己。那孩子……” “嗯?” “不,没什么。如果当时我能有今天的觉悟,这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你后悔了?” “呵呵,有一点吧。只是,我没那个资格。现在我只想,灭了天龙帮,杀了平天下,将这一切悲剧的开始消灭。” “然后呢?”张护问。 “然后?”任独行回头望了望屋内的钟离梦母子,“如果那时我还活着,就履行我跟她的约定。” 退隐么,张护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看着任独行,顺着他目光又看向钟离梦和她怀里的孩子,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最后会活着吧,那,这就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不要怪我,我也不想这样。 张护站了起来,走过去,到钟离梦面前伸手逗弄了一下孩子,忽然说道:“那,弟妹,三哥有一个提议,你看好不好?” “嗯?”钟离梦有些奇怪,看了看任独行,后者正在院中自顾的喝着闷酒,没有理会这边,以为也是他的意思,问道:“什么提议?” “呵呵,”张护又逗弄了一下孩子,说道:“咱们结个亲家如何?” “嗯?”钟离梦很是惊讶了一下,虽然之前她和岳灵湘以及妙性开玩笑的时候说过此事,但现在由张护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些许意外,看向任独行似乎想征询下他的意见。 任独行也听到了,回过头,愣了许久。 “嗯?不行么?我家依然将来肯定和她娘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哦。”用手指逗了钟离梦怀内小安平一下,后者咯咯笑了起来,张护笑道:“小家伙,这倒听懂了。”自始至终没有看任独行一眼。 钟离梦尴尬的笑了笑,任独行叹了口气,道:“三哥,咱们就喝到这儿吧,明天还有事情呢。” 张护没有看他,对钟离梦道:“弟妹的意思如何?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别看他。” 气氛忽然变得怪怪的,钟离梦不知道二人刚才说了什么,见张护似乎是认真的,看了任独行一眼,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任独行不想她担心摇了摇头,张护亦笑道:“没什么,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没别的事。三哥只是想跟你们结个亲家。”指了指任独行,道:“他已经同意了,喏,弟妹的意思呢?” “啊?”任独行一下子呆掉了,我啥时候同意的,见张护似乎是认真的,也不好拒绝他。只是他已经猜到了张护的用意,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麻烦了,三哥,你知道么?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当着钟离梦的面也不能说。 钟离梦不知道二人在搞什么,她本来就不反对,见任独行也没拒绝,答应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呵呵。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媳妇就到手了。” “呵呵。”一句话,三个人都笑了,却是各怀心思。 张护回过头,看着任独行,道:“我有些醉了,刚才失礼的地方,你别计较,送我一程吧?” 任独行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小院门口走去。钟离梦看着他背影,忽然叫住了张护,说道:“谢谢三哥。” “嗯?”张护停住了片刻,没有转身,“呵呵,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嗯,谢谢。”钟离梦点了点头。 “呵呵,那就好,自己人,应该的,这也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之后,就看你们自己啦。” “最后一件事?”钟离梦有些不解。 “呵呵,时候到了你就明白了,很快的,你们也好自为之吧。”说完便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山上着实忙碌了起来。周浪领着孙四郎郑不亮日夜加紧操练,萧郎亦在后山立了靶场,虽然未能凑齐三百人但也精挑细选了一百来号训练箭法,周良和公孙虎则巡视各山头,监督重修了各处防御工事,既然决定先下手为强,这本寨便不容有失。派出去的探子也陆续回来,带回的消息杂七杂八,最令各人关心的无非两件事。第一件,关于东面的战事,水泊梁山抵抗不到一年,终告失败。大部被朝廷招安,随军向南继续征讨方腊去了。第二件,算是流传已久的传闻,朝廷似乎正在跟一个什么叫女真的外族合谋夹击辽国,想要趁机夺回燕云十六州,女真的使者尚滞留京城,貌似又出了什么意外。 前一条,早在意料之中,诸人虽然对梁山非议颇多却也无可奈何。后一条,孙四郎等人倒不在意,任独行和周良等年纪稍长者听了却是心事重重。两国合议至今未决,当然有其他原因,大军南征未还只怕也是其一。朝廷不惜搁置北伐也要镇压内部乱局,其意已明,洞庭湖杨幺怕也是在担心这个才数月来按兵不动的吧?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要攻取烟霞岭会不会引火烧身?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半个多月后,在烟霞岭打探消息的探子收到诸葛云留下的暗号,回山禀报,虎狼山七狼四虎无可选择的只能出征了。 按照早已商量好的决定,周良公孙虎赵破户吴琅留下守卫本山,李伯虎一来因为年幼二来钟离梦尚在月中需要亲人照顾便也被留了下来。这样,任独行告别了钟离梦,和张护周浪赵朗带着萧郎孙四郎郑不亮,七个人,分作七队,各带百人,扮作商队镖队于隔日夜半向着烟霞岭分头行去。 以此为契机,沉寂了大半年的江湖再次风起云涌,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三章谁是今日弄潮儿前篇 任独行带着百多人扮作镖队押着镖车一路向着烟霞岭行去,半个月后,已近烟霞岭地面,沿途均看到了探子留下的暗记,知道一切无碍,这一日便来到了烟霞岭下他曾经驻足的那个路口,回想前事,感慨良多。正要继续行进的时候,果然一声锣响,四面八方忽然涌出无数喽啰,将镖队整个团团围住,外面还有一圈弓箭手,人人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箭如雨出。 任独行早在早上出发不久便发现了烟霞岭派来踩盘子的探子,正要他如此,也不惊慌,拱手问道:“不知哪位是当家的,借一步说话。”他向来独来独往,要按江湖上的切口来说着实有些为难。 随他一起来的这一百多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由于虎狼山上他疯癫了数月众人便一直对他有些疑虑,路上见他也不怎样说话,对他能为更是担心,此时全都提着一颗心。 片刻后,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哪里的镖队?要去哪里?”大概也看出了任独行是个雏儿,说话便也干脆直接。 任独行胡乱说了个不起眼的名号,那人听了又打量了下后面的镖车,问道:“里面是什么?”神情甚是轻慢。 任独行略有不悦,旁边一人眼快赶忙接过话茬,小心答道:“只是些药材。家主镖局初开,只能接到这样的买卖。初次经过宝地,还望大王高抬贵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待回程小人禀上主人再来拜访。” 任独行看了他一眼,略微点了下头。那人却根本未予理会,看了任独行一眼,轻笑一声,转过身把手一挥,道:“小小镖局,天知道你几时回来,哼,正巧,咱们老大病了,山中无药材,东西我们收了,至于放不放你们离开,嘿嘿,跟我去问问大王吧,带走。” 旁边的一众喽啰立时便呼喝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更有百多名弓箭手在后压阵,诸人也只得屈从,被缴了器械,空手押着镖车随之入了烟霞岭山中。 转过几个山脚,一处空谷映入眼帘,两侧均是数丈危崖,中间只有一条峡谷横穿其中,绝无草木。任独行犹豫了一下,停步不前,镖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那头目冷笑道:“先前你不是想见大王么,过了这处峡谷便是我们居所,请吧。” 任独行向着先前代自己说话那名手下一努嘴,那人会意带着镖队继续行进,入了峡谷,任独行见那头目和一众喽啰依旧驻足谷外,问道:“头领不一起跟来?”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我们在这里就好,你们自去见我大哥,里面有人接应。可不要想着逃哦,呵呵。”说时,一挥手,身旁一众人等沿着谷口一字排开将出口就此封锁了。 哼,任独行在心里哼了一声,跟着镖队继续行进。转过一个弯道,面前四十余辆镖车一字排开,密密麻麻将谷中道路于中截断,约三四百人颓然坐在地上,好似已经困饿了许久的样子,却正是早他一步出发的周浪赵朗萧郎三队人马。任独行稍微愣了一下,纵目看去,周浪赵朗均在人群之中,三人目光稍触即逝,独独不见了萧郎。 第97章 毫无疑问,此处是个绝谷,向前再无去路,任独行环视了一周,抬头上望,只见一线青天,别无他物,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此绝地,这次可真是送羊入虎口了,呵呵。 他才想到这里,头顶崖上忽然响起一片锣声,两边立时站出两三百弓箭手,对着下边弯着弓搭着箭,只需一松手,这四百来人顷刻间便会命丧于此。周浪等人想必就是被这么招待着才没敢妄动吧……任独行望左右看看,沉默不语。 这时,崖上忽然分开一道缺口,一人带着个小孩站了出来,在他身后还簇拥着大堆人马。那人向着崖下俯视了一眼,说道:“各位远来是客,敝人忙于杂务,招待不周,不知这几日兄弟们可怠慢了诸位?”说时笑吟吟的看着谷中已经饥肠辘辘的三四百人。 周浪赵朗等人来到任独行身边一起望着崖上,赵朗首先开口道:“不知尊下可是这里的主人?” 那人呵呵一笑,环视了周遭一遍,志得意满的说道:“正是,敝人便是李青云。如何?” 周浪拱手道:“久仰大王英明,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大王今日赐见,敢问,是否准备放我等离开?我们商量停当,此番情愿把货物留下,权作送与大王的贺礼,回头我等还有厚礼,咱们今日便算结交了,日后还望大王多多照看。”心中早在骂娘了,面上强自忍住。 李青云仍是笑呵呵的,也不回话,看了赵朗一眼,说道:“才来几日,便想离开了?” 赵朗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心中一紧,小心答道:“大王要留兄弟们盘桓几日,弟兄们自然高兴,只是来时我们所带干粮已尽,再要叨扰可就要给大王添麻烦了。” 李青云呵呵一笑,道:“不妨,不妨,嘿嘿。”看向任独行,忽然哈哈大笑,任独行心中一凛,问道:“不知大王因何发笑,小人有何可笑之处么?” “哼。”李青云忽然收了笑容,厉声道:“他们几个都在求我,你却不动声色毫不慌乱,说,你因何不语?” “这……”任独行没想到李青云会如此多疑,当此之时作为一个普通镖师自己确实镇静过头了,只得拱手低头,答道:“小人不是不慌,而是天性如此,感情麻木,有些迟钝,如此而已。还望大王恕罪,小人也情愿如他二位一般,将货物尽数献于大王。”他说的倒是实话。 “哼,”李青云不由哈哈大笑,“还是算了吧,任独行,你当我不知你是谁么?哈哈!” 任独行顿时一愣,周浪和赵朗也是吃了一惊,一齐看向任独行。 李青云正色道:“哼,想不到么?我也想不到,堂堂任独行,杀人如麻,生性暴戾,怎也会轻信一个孩童的话,哈哈,当真可笑啊。” 三人一齐看向李青云身边那个孩子,那人却正是小孩诸葛云。只见他在一旁笑嘻嘻的看了多时,此时插话道:“我说,大叔,你废话可真多啊。” 李青云转过脑袋,道:“小子,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哦。” 诸葛云耸了耸肩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笑嘻嘻的道:“那随你好了。”不理会李青云而是对着崖下的任独行眨了下眼睛,说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报仇最快,哈哈,对不起了哦,把你们骗来送死,呵呵。” “你!”赵朗素来冷静此时却忍无可忍,骂道:“小子,我说过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诸葛云左手支着下巴,望了望天,忽然一拍脑袋,问道:“哎呀,大叔,你刚才说啥来着?” “你!好。”赵朗一时气结,看着李青云,道:“虎狼山今日认栽,好在没有倾巢出动,李青云,咱们来日黄泉下相会吧。” 李青云扫了他一眼,轻笑道:“那年,绿林会盟,你私通任独行杀了我三弟,今日杀了你,三天后正好做他三周年祭品。”忽然抬高了声音厉声道:“我要杀你很久啦!” 赵朗呵呵大笑,嘲讽道:“假他人之手也算为弟报仇么?来,我就站在这里,手里也无兵刃,你敢下来杀我么?” “有何……”才说出两字,李青云便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道:“想激我下去?哼,你们原先便是打算装扮成镖师商队假装被劫想借此接近于我擒贼擒王再趁机夺寨,我怎会再中你激将小计,要亲手杀你,我何需下去?”说完,伸手到旁边便从一喽啰手中抢过一张弓,又夺过一支箭,弯弓上箭,嗖的一声便射了下来。 来势甚急,赵朗却向旁一闪轻松避过。李青云大是着恼一连几箭都被闪过。诸葛云在旁看不下去,说道:“大叔,我说,射不到就别射了,丢人呐。” “你!”李青云一时恼怒加羞愧立时气结无语。两边悬崖之上一众喽啰看在眼里也是相顾汗颜。 任独行看着诸葛云,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执意如此了么?” “哼,啰嗦。”诸葛云看也不看他,对李青云道:“大叔,事情我都办妥了,咱们事先说好的事,你不会变卦吧?” 李青云冷笑道:“些许小事也值得我失信?不过,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诸葛云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你刚才不也说了么?我只想回家,到我娘坟上祭奠一番,然后我就回山。今后嘛,应该无缘再见了吧。” “哼,这哪里像个孩子的话了,不过,算了。”李青云也不再管他,看着下面任独行道:“今日你们插翅难飞,是要束手就缚呢还是玉石俱焚,你们自己选吧?我不可能放你们离开的。” 周浪嘿嘿笑道:“你当真吃定我们了?”他的葫芦早已被缴,此时摩着拳头问道。 李青云看着他,道:“我知你葫芦厉害但你此时空手,能奈我何?”把手一指,厉声喝道:“我这万千箭驽,你逃得掉么!” “逃不掉。”任独行依旧平静的说着,“这样,你就认为我们就只能会束手待毙了?你不给我们近身的机会的确明智,可……” “哈哈,”李青云没等她说完便接口道,“你有狮子吼,无须近身,我早有准备,这里百多名弓箭手早都塞了耳朵,我会怕你吼吗!哈哈,假若你能上来,再说大话吧。” “嗯?”任独行顿时一愣,若真这样狮子吼可就没用了,李青云纵然不塞耳朵单凭狮子吼也伤不到他,看着面前的悬崖,忽然冷笑道:“区区三两丈悬崖,学会玄天经的我会没办法?我若舍命一击,你认为可否取下你的脑袋!” “嘶,”李青云忽然一愣,的确,玄天经奇妙无比谁知会有什么奇怪法门,万箭齐发任独行确实必死无疑,但若他拼死一击,自己也难万全,但看他如此嚣张,心中总觉不快,冷叱道:“那你就试试。” “喂,大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必跟他拼命呢?咱犯不着啊。”诸葛云道。 “那你说咋办?” “呵呵,”诸葛云看了眼任独行,说道:“这样如何,你们全部投降,我们绝不妄杀一人。你就别拼命了,这三两丈悬崖你即使有办法我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嘿嘿。” “哼,”任独行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口袋,套在手上甩了几甩,笑道:“你知这是何物么?” “何物?”李青云问道 “钟离梦的霹雳弹想必你是听过吧?这里有六颗,虽然不足以解困,但是我若向你扔去,必定不会比你的箭慢,此时你被众人簇拥着,即使后退,人群阻挡,你逃得掉么?” “嗯?”诸葛云眉头一皱,向旁边看去,簇拥着两人的一众喽啰立时醒悟纷纷散开。 “别动!“任独行喝道。 众人哪里还敢再动,望着李青云等他示下。 “哼,这样,你身边这些人可就一个也难幸免,玉石俱焚,你真会这样?”李青云咬牙道。没想到一着不慎,人多反倒成了累赘。 任独行看看身边的周浪赵朗和一众弟兄,苦笑道:“你当我是何人?杀父弑母一独夫,亲兄弟尚且残害,又怎会在乎他们。皇皇苍天,任独行只此一身,无人可惜,你要杀便杀吧。” 周浪心头一颤,望着他欲语还罢。 “哼!那,你待怎样!玉石俱焚,也非你所愿吧!”李青云恼道。 “呵呵,也是,这样如何,你让他们把弓箭扔下来,我束手就缚。这些人也任你处置。” 赵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哼,你的话我能信么?” “随你。我只想借此见见平天下,了却心头一个疑惑。”说到这里神色忽然一黯。 “什么疑惑?”李青云问道。 “我只想知道终南山冯渊的死究竟为何?如此而已。今日脱身已然无望,我想了此一愿足以。” “是么?”李青云忽然也是一愕,“原来你还不知道,呵呵。那好,我本就不想杀你们,便信你一次,向两边一摆手,将手中弓箭掷到谷底。 悬崖两边一众喽啰明白过来也依样将弓箭掷了下去。任独行没有注意到,在李青云对面的悬崖上,一人悄悄的将弓箭藏到了身后,李青云看见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心想我尚射不中,你能如何?好在如此情况仍在料中,早有准备,纵然无箭,今日也不会有失,任独行你终究是插翅难飞! 第四章谁是今日弄潮儿后篇 “你知道?”任独行不禁问道。 “呵呵,天龙帮的事,他们素来不会让我插手,如何知道?”李青云难掩些许不满之色。 “是么?”任独行神色一黯,旋即释然,左手捏着口袋底部,右手一松,哗啦啦掉出六七个东西,却是些散碎银子。 第98章 李青云愣了愣,嘿嘿苦笑。任独行道:“玄天经虽然神妙但这两三丈悬崖始终不是人力所能轻易逾越的。” “然后呢?”诸葛云依旧笑嘻嘻的问道。 “然后,”任独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手中已无弓箭,他们要走你还拦得住么?” 赵朗等众人顿时醒悟,弯腰便要去取地上的弓箭,只见李青云右手一挥,立时便是一声炮响一股青烟缓缓升起。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停了下来,李青云哈哈大笑:“这谷中我早已布下火雷阵,你们就命丧此地吧!” “啊!”人群顿时慌乱,赵朗一咬牙,抄起弓箭便要射去,但是有人比他还快! 李青云话声还没落地,一声弦响,一只劲箭嗖的一声便从对面悬崖上射了过来。他毫无防备,慌忙中立即向旁闪去却终究慢了一步,一箭正中肩头,顿时血流如注!两旁护卫之人连忙围拢了过来。 “把他给我拿下!”李青云愤怒难当,指着对面山崖上握着弓箭一脸笑容的那名喽啰!在他旁边的众人立时便要过来将他拿住! “我看谁敢动!”话声却起自李青云身旁。众人大惊! 李青云刚要回头,只觉右肩一沉,身子身不由己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看身后,一人已经扯着他的胳膊将他牢牢困住! “你是谁!”李青云怒道! “虎狼山张护!” 围在边上的一众喽啰顿时向后退了开去,一则大王被擒,二则这张护早已声明远播,自己哪是对手! 诸葛云依旧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一动也没动,一话也不说。 事起突然,崖下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情况怎会突然逆转的。周浪却是松了口气,从怀内取出一个竹筒,拿出火折引燃了向着天空,顿时砰的一声冒出一阵黑烟,在天上响起一声巨响,烟霞岭上四面八方忽然喊杀声大作。 悬崖两侧的烟霞岭喽啰顿时慌乱起来。 李青云冷眼看着张护,怒道:“你们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张护低头看了他一眼,不回答。 “哼!也罢。就算你现在杀了我,药线刚才已被点燃,他们都休想逃出谷去,哈哈!”一手指着崖下狂笑不已。 诸葛云忽然说道:“我说,大叔,要响早该响了吧,呵呵。看样子,失败了呢?哦?”还是笑嘻嘻的。 李青云一愣,脸上血色霎时退尽,忽然明白过来,怒目看着诸葛云道:“是你小子搞的鬼!我……”挣了一下想要冲过去,却被张护牢牢困住哪里动得分毫! “呵呵,嘛,算是吧,呵呵。我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在药线里兑了点水,哎呀,别那样看我嘛,呵呵。只是一时好玩嘛。”他还是笑嘻嘻的,看了看李青云,又看了看身边众人,说道:“喏,大叔已经被擒啦,你们怎么打算呢?” 众人脸脸相觑,烟霞岭上各处喊杀声此起彼伏,似乎更胜方才了,正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马,看了看李青云,无奈全部跪倒:“愿降!” 李青云忍不住破口大骂,众人毫不理会。 张护看了看在场诸人,在李青云身上点了数点,对崖下任独行道:“接着!”说时,手上一用力,将他凭空扔了下去。任独行和周浪两人跃起将他接住,依旧按倒在地。 张护又对身边烟霞岭一众人等道:“我们的人早已上山,既然你们愿降,可肯跟我出去,赚开谷口,日后也算功劳一份。”事已至此,哪里还由得众人做主,当下,沿悬崖两边跟着张护去了谷口。赵朗吩咐众人拾起弓箭沿着崖下也一并向着谷口行去。守在谷口的那些喽啰尚不知内里情况,乍听外边寨内乱声四起早已有些慌乱,张护带着投降过来的众人成功瞒过他们近身后猝不及防发动杀招,配合赵朗将这些人也成功制住,又招降了部分人众,合队后依计划前往接应已经混入烟霞岭的众人。 这边,任独行看着李青云,冷然问道:“你真不知冯渊因何而死?” “哼,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李青云怒道。 诸葛云在悬崖边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调笑道:“大叔,都这样了,有话就招了吧,何必呢?” 李青云看着他,牙齿咬得咯吱响,诸葛云吃了一惊,怕道:“你瞪我也没用。哎呀,我知道对不起你还不行么?顶多这样,我求他们放你一马?如何?” “哼,一世英名,竟毁在一个孩子手上,我只求一死!”别过头去再不说话。 诸葛云一愣,愀然不乐,正色道:“我知道大叔是个好人,要不然去年我师父也不会想来度化你。我是个孩子不假,可正因为我是个孩子,你才没对我有戒心,才会上当中计,英明依然无损哦。” 李青云怔住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说道:“我占山为王杀人如麻,更和天龙帮狼狈为奸哪里是个好人了!” 诸葛云道:“杀人如麻的,这里除了我哪个没杀过人呢?而即使是我,今日此刻山里山外,怕是也要有不少人因我而死吧?至于天龙帮,呵呵,正如你开始所说,他们何时让你插手帮内之事了?你我相处时日虽短,我也看得出来,你对他们所为,颇多不满,何必要为他们做殉葬?” 李青云一时无语,任独行道:“这孩子说得不无道理,你善自思量,你我无怨,我不杀你,待此间平定,我再放你离开,今后或是仍与天龙为伍,或是自立山头,都随便你。” “你当真肯放我离开?”李青云问道。 周浪将他望地上一推,不耐烦道:“放便放,何来真假?虎狼山,任独行哪个像言而无信的人了?” “呵呵。”任独行也松开了按着他的手。 李青云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拔掉左肩箭枝,在地上一摔,道:“好!够种!不过,我不走!” “嗯?”任独行倒有些意外了。 周浪也是不解,不悦道:“这里可马上就要跟着咱们姓了,你留下来真想死吗?” “哈哈!”李青云哈哈大笑,道:“此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混进来的,但你们似乎人数不多,若时间拖延得稍久一些,我想谁输谁赢,不消我说了吧?” 一语中的,任独行也无法反驳,只是一笑。 周浪毕竟粗中有细,似乎猜到了什么,笑问道:“即便那样,你也是在劫难逃,那此刻你待如何呢?” 李青云不答反问:“你们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任独行向着悬崖两边望了望,说道:“算上今日,我们先后有四拨人马被你们劫持,你们先后四次调动人手,我们的人便是趁那个时候抓住破绽混进来的。而且,你们最近不是也招过人马么?呵呵。新人旧人,相互之间怕是还不熟悉吧?” “呃,”李青云仍不住一声苦笑,说道:“我就说你们怎会分散兵力分拨前来,原来是故意让我们露出破绽,呵,招兵买马,这小子一蛊惑,可把我坑苦了。罢了,也算你们棋高一着。” “喂,大叔,小看小孩子可是会遭报应的哦。”诸葛云插口道。 李青云看了他一眼,一笑置之,对任独行道:“我帮你们一把,如何?” “嗯?”任独行周浪同时愣住。 李青云笑了笑,道:“怎样?肯相信我么?这里可是我的山头,由我出面,一句话可胜过千军万马。好好想想,你们那些混入山寨虚张声势的兄弟此刻怕是正在流血流泪,随时会丧命的哦。” 诸葛云在上边笑嘻嘻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任独行和周浪对视了一眼,前者道:“你究竟何意?” “何意嘛?”李青云看了一眼在上面坐着看戏的诸葛云,大声道:“小子,告诉他我是何意?” “嘿嘿,我哪知道?”诸葛云不屑道,依旧笑着。 “哼,人小鬼大。”李青云转过身,对任独行道:“这里是我的山头,我不可能拱手让人。但此刻我有兵无将,难以伸展,再者,天龙帮先在洞庭湖背信弃义害死了吴孝如,后又主次不分让我独自在此撑持,我对他们已经不抱希望,自今以后,你我联手如何?烟霞岭的人手兵马,加上虎狼山七狼四虎还有你任独行,天下间谁人再敢小觑我等?” “…………”任独行和周浪相视无语。 诸葛云呵呵笑道:“这主意不错,我看成。” 周浪沉声问道:“好是好,但不知哪家做大哪家做小?” “呵呵,”李青云看着二人沉默片刻,说道:“我们两家无论谁大谁小另一家怕是都不会愿意的吧?” 周浪只得点头,说道:“我们几个是无所谓,只是家里那几个小鬼怕是不会相信你。” “呵呵,”李青云看了看诸葛云,后者把目光落向任独行,点了点头,李青云也随他看去,呵呵一笑道:“那这样如何?任兄弟做大,这样你我两家都无怨言了吧?” “嗯?”周浪一愣随即大笑,说道:“这样最好,哈哈,只是我们似乎占了便宜了?” “呵呵,无妨。”李青云又问道:“任兄觉得呢?” 任独行道:“也好,只是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了?” 李青云道:“是我自愿的。不过,事后,此事怕有反复,你们必须派人过来与我一同把手此处,应付天龙帮,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当然如果信不过我,也可以两家换防,我只身去你们哪里,这里全权交给你们。” “这却不必,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信服,这次我们带过来的人马就全部留下,以防万一。” 第99章 周浪道。 当下三人商议已定,随后便由李青云出面很快稳定了烟霞岭局面,好在双方死伤不多,没有结下深仇,李青云一番说话两家便顺利整合为一家。大局已定之后,任独行再次问起冯渊之事,李青云仍道不知,任独行难掩失望之色。李青云忽然笑道:“我虽不知,但有一人肯定知晓。” “谁?”任独行问。 “苦雨!” “嗯?那又如何?我又抓不到他。”任独行还是没精打采。 李青云呵呵笑道:“他就在此间。” “在哪儿?” 李青云道:“自洞庭湖回来之后,他就无端得病,最近几个月更是不时发狂,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平天下便将他关在了山后的一个石洞里,至今仍未放出。你或许可以去问他。” 任独行连忙问了所在,便由一个喽啰指引着去了山洞。洞内阴森恐怖,喽啰来到洞口便不敢再进一步,任独行持了火把独自进入。 苦雨被数条铁链锁在石壁之上,听见人声,远远便道:“哪个不怕死的,快来让你爷爷咬上一口!” 任独行不予理会,来到近前举起火把,在他面上照了一照。苦雨立时便想扑过来,却被铁链锁着动不得分毫。 任独行看了他一眼,道:“平天下就这样对你的?” 苦雨睁目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任独行冷哼了一声,道:“连我也不识得了?你病得可真不轻啊。” “我没病,你才有病。” “那你怎会这样的?”任独行轻笑道。 “哼,不过是中了点毒罢了,哼,不碍事,等我好了,看我咬死你。哈哈。” 任独行心中一颤,问道:“你怎么中毒的?” 苦雨想了半天,断断续续的道:“朱……朱清池……呵呵……他那箱子有毒,有毒……,我中毒啦,嘿嘿。” “原来这样。”任独行有些明白,朱清池的药箱上八成是涂有剧毒,苦雨那夜靠着十香麻骨散偷袭杀了朱清池之后肯定动过药箱,没经许可便擅动因而中毒。但冯渊又是怎么回事呢?他赶到的时候,那药箱已经不在了啊。而且苦雨虽然发狂疯癫但视力看来无碍,却又是为何?百思不得其解,又问道:“你看看我是谁?”拿着火把向自己脸上晃了晃。 苦雨伸着脖子过来,看了许久,忽然咬牙道:“任独行,你是任独行!” 任独行笑笑,说道:“你还认得我,看来此刻又恢复了吧,那我问你,冯渊究竟怎么死的!你们何时下的毒!他中的又是何毒!” “哼,你怎会来这里的!李青云呢!”苦雨厉声问道。 “杀了。你若不说,也是跟他一般下场。”任独行冷冷说道。 “哼,哼。”苦雨看着他一脸的厌恶。 任独行道:“烟霞岭已经是我们的了,平天下也被杀了,你若实话实说,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哈哈,你诓我呢?就凭你能杀了平帮主?天大的笑话!任独行,我明白告诉你,冯渊确实是中毒而死也是被我们下的毒,当时你也在场,可这经过,你想知道,下辈子吧,哈哈,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嗯……” “你做什么?”任独行连忙伸手,却已经晚了一步,苦雨竟咬舌而死! 就这样,好不容易寻到的一条线索又断了。 任独行回到前山寨中,周浪立即迎了过来,道:“刚才我们从水牢里放出了枯木,他全身是伤,神智也有些不清,张老三要你马上过去一下,枯木似乎想见你。” 任独行见他神色凝重,心里又是一紧,万马齐喑,这江湖到底还剩多少豪杰可以逝去?你们就一点留恋也没有么? 第五章烟霞岭上看烟霞 直到这时,任独行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虽说已是春末,可仍旧感到些许凉意。 枯木遍体鳞伤,长期泡在水中,不少伤口已经化脓溃烂,加之他本来就遭火厄形容恐怖,此时除了张护竟没几个人敢近他身。他一直闭着眼睛,似已无力睁开,听到响声,勉力撑开一线视野,见是任独行,微微笑道:“是你?原来真是你们。”眼角余光瞥了瞥身边的张护,神情稍微一滞。大局刚一稳定,张护便向李青云问了枯木的所在,前去水牢救他出来,可枯木困顿已久,体力尽失,早已不望生天,见有人来也未作他想,生死由之。张护虽然认得他,他却不认得张护,见父伤重如此,张护也未相认,只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奄奄一息的老弱之人,一对拳头却在背后握得紧紧的,紧紧的。还是萧郎在旁看得明白,自报了家门,枯木只是淡然一笑,并不言语。就在诸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枯木忽然问了句:“任独行是否也来了?”众人这才知道这行将就木的活死人此刻只想见任独行。 任独行瞥了眼张护,后者向他点了下头,他才过去俯下身看着枯木身上遍体鳞伤,问道:“这都是平天下的意思?” “呵呵,”枯木只是微笑,“那日我离开你那里才一回去便被他识破,他没杀我已是万幸。我一生弄险,该有此报,谁也不怨,无须介怀。说来,我听说,朱清池他……咳咳……” 任独行猜到他要问什么,不忍他辛苦,点了点头,道:“被苦雨害了。” “是么?真的是这样啊。”枯木本已枯槁的面色瞬间更为黯淡了,“是我害了他,他本可以安然度过余生的。” 任独行本以为他只是纯粹在利用朱清池,然而此时看他神色却是极为难过愧疚,不似作假,也没这个必要,一时感怀也不知该说什么。 枯木望他面上看了数遭,道:“几月不见你又老了许多。” 任独行只是苦笑,枯木忽然恨道:“有朝一日,替我杀了平天下,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呵呵。” 任独行点头,抬头看了张护一眼,后者转过头去,似乎已经落泪。 “常听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我师徒一场,虽然恩怨纠缠,也算缘分,今日缘尽于此,为师只有一言相赠,你好自为之。” 任独行只是点头。 枯木换了口气道:“之前我常年在外,于平天下所知甚少。近来相处日久,才有所发现,此人并非人间之人……咳咳……” 众人顿时一愣,任独行也是一呆,数次相见,在平天下身上所感到的那种异样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追问道:“此是何解?” 枯木咳了数声,扫了诸人一眼,继续道:“我并非说他是神怪之类,你们也无须惊怕。事实上他和我等一样,都是寻常人,若刺到要害一样会死。我的意思,此人并无我等诸多牵绊,在他心里,并无一丝人之感情,所以他不怒,不惧,不悲,不喜,不忧,不恸。我之种种遭遇,于他不过一时兴起想看我如何对应而已。这天下众生,包括他自己,在他眼内,与草木顽石毫无区别,皆是玩物。今后你们便是要与这样一个人为敌,一切非常之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们好自为之吧。” 众人不由脸脸相觑,相对无言。 任独行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总觉得平天下怪怪的,此时顿时恍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枯木看着他,微笑道:“他最近消失了数月,一定又在筹划什么,依我看,不久必有惊涛骇浪,你若心生惧意,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呵呵,”任独行却是毫没犹豫的发出一声轻笑,“他还没死,我会退出么?” “呵呵,那为师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可以送你,教你。你要不要学?”枯木问道。 “什么?”任独行问。 枯木嘿嘿一笑,道:“他们搜遍我全身,只发现了十香麻骨散,呵呵。你来,取下我腰间裤带,用刀破掉外面皮层,内里有细油布包着一卷牛皮纸,那是我隐居天回山上十数年心血所在,是我精心设计的机关消息图,你拿去依法布置,至少可以保你一山安全,解你后顾之忧。” 任独行并未立即去取,而是现出为难之色,枯木看在眼里,心内明白,说道:“都怪我,以前心性偏狭,教你甚少,这机关之学,你们师兄弟只得皮毛,而你所得尤少。这图,你能明白几分就布置几分吧,聊胜于无。我也想能有时日教你明白,可世事难如人意,我也是无可奈何了。”望着屋顶,连叹数声,泪如雨下。 任独行心下难过,又看了张护一眼,后者仍然别着头没看这边。 “我苦撑了数月,如今看来,是等不到了……”声音渐小,后面已不可闻。 任独行心头一颤,忙叫道:“老师……” 右手忽然一紧,却是被枯木紧紧的握了数握,任独行再忍不住,对张护道:“三……” 话还没出口,张护也终于忍不住,回身跪了下来,拉着枯木另一只手,道:“爹,孩儿不孝,来得迟了……” 枯木一双即将闭上的眼睛忽然又睁了开来,勉力微笑着道:“真的是你么?来了就好,是我对不起你,还有你娘,不怪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人手掌放在一起,道:“好自为之,若事不可为,便……”终于油尽灯枯,言尽于此。 当天夜里,烟霞岭上大排宴席,庆祝两家合并,任独行和张护都未参加。一切由周浪和李青云张罗着,倒也顺当。赵朗杀了贾世宝,萧郎箭射李青云,此时齐声告罪,李青云道:“贾老三素来无行,该有此报。至于这箭伤,嘿嘿,那更是无须介意了。”一笑置之完全没放在心上。孙四郎和郑不亮少年心性也很快便和烟霞岭的一众人等打成一片。 第100章 席散各归各寨,当夜无话。 天蒙蒙亮的时候,任独行一夜辗转再睡不着,出来闲逛,在日间峡谷那里,正看见张护坐在崖边,身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堆酒坛,想是在此喝了一夜闷酒。任独行来到他身边,坐下,看着远处雨后清晨渐渐升起的烟霞,什么也没说。 “你后悔过么?”张护问道,“后悔曾经认识他并做他弟子?” “嗯,”任独行静静的答着,“要是没有他,我的人生或许不会这样。可我没有选择,当初我便不是自愿做他学徒,是卫君梓安排的。现在嘛,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希望,希望这一切不曾有过。” “是啊,我也不是后悔,只是希望不曾有过。呵呵。”说完又饮了一口酒,“那,你还恨他么?” 任独行看着他,道:“从来没有恨过,只是怕得很。呵呵。说来,你呢?” “我吗?”张护苦笑了数声,“谁知道呢?或许还恨着吧,或许早就不恨了,看他昨夜那个样子,我又能如何呢?这二十年来,最痛苦的不是我,是他才对,哈哈。” “三哥?” “我没事,呵呵。说来,他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呢,他的意思,你明白吧?” 任独行无言以对,点了点头。 “呵。”张护站了起来,问道:“那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打不打算退出?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一切也都来得及。” 任独行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烟霞,答道:“我别无选择。” “呵呵,是么,看样子你主意已定,那就不要后悔,我也终于明白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了,我们就各自走完自己的路吧。” “嗯?三哥?”任独行有些不解。 “呵呵,没什么。你很快就会明白。”张护微微笑着,忽然脸色一变,沉声问道:“昨天你对李青云说得话可是真心?” “嗯?”任独行不知他何以忽然变了一番样子,茫然问道:“三哥是说?” “哼,你还当我是三哥?那我问你,在你心底,究竟如何看待我们?” 任独行顿时愣住,低了头不语。 张护瞟了他一眼,说道:“那日,你初醒之时,众兄弟劝你与我等联手,你最后虽然答应,可我看你神色分明另有他想,是也不是?” 任独行一怔,苦笑道:“还是没能瞒过三哥么?” “哼,”张护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昨日悬崖之下,你又是一番言语,我只问你,那是否才是你的真心?” “三哥以为呢?”任独行不答反问。 张护道:“我不需要知道。” “嗯?”任独行不解。 “没有必要。”张护轻笑了数声,说道:“你与我等目标一致,并无冲突。若你只把我们当作棋子,那我们便是棋子,由你使用。只是,我希望你心里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有些事,一旦开头错了,后面便只能错了,没有挽回的余地。这道理,历经磨难的你不会不明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这说话,任独行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张护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远处的烟霞转身离开,走不数步,又回头望了一眼烟霞起处,叹口气,呵呵笑道:“这烟霞,今后怕是很难看到了,呵呵。”手臂一扬,将剩下的半坛子残酒向着任独行抛了过去,道:“你再看一会,天一亮咱们就得回山了。”转身走远了。 任独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坛,微微苦笑,三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又是怎样想的呢?对着烟霞,举起酒坛,将酒水一点一点倒入了口中,这是最后一次看烟霞了吧?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六章虎狼山上叱虎狼(本回完) 天色大亮之后,诸人收拾行装向虎狼山赶回。张护将枯木装殓一并运回安葬,任独行亦取了苦雨首级欲待归山和钟离梦一同祭奠死去的朱清池。李青云将山中事务暂时交由一名得力手下照看,随着众人一同赶回,一则虎狼山七狼四虎他尚有数人未曾见过二则两山合并亦有诸多细节有待协同。 十天之后,一行数十人安全返回。不过,才进入山中,诸人立觉不对。山中大小头目交头接耳不知在谈论些什么,间或还望着大寨方向指指点点,神色间甚是忧虑。诸人起初以为他们是在谈论两山合并一事,但是很快任独行凭着超常的听觉便大概听见了些内容,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不久张护亦听出了蹊跷,周浪李青云尚不明白,张护见任独行低头不语,看着周李二人,道:“出事了,咱们快走。四郎,不亮,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萧郎,你立即带人封锁各处下山路口,若有任何人胆敢离山当场射杀勿问!赵朗,你马上派出探子,远近哨探,如有可疑军马立即回报。” 赵萧尚不明白,张护急道:“立即去办,别问。”二人心内疑惑见他神色料知事情紧急也不再迟疑,应一声立即去寨内调拨人马依令行事。 李青云忽然哼了一声,张护怕他误会,忙道:“李兄勿惊,此事与烟霞岭无关。” “哦?” 任独行看向大寨方向,叹气道:“稍后再说吧,一会你就明白了。”周浪虽仍不知何事然见李青云仍是一脸疑虑,笑道:“要不这样,你押着我……” 李青云顿时一怔,笑骂道:“说哪里话呢,走吧。”当先向着任独行望去的方向走去。三人互相望望,任张一脸忧色,同对周浪叹了口气。任独行偷眼看见诸葛云在后面一脸的无趣,对一个看车的手下道:“你带他去我那里。”说完过去跟诸葛云说了,后者毕竟小孩子心性,加之一路劳累此时无精打采正要寻个地方休息便同意了。 随后,四人来到寨外,却看见了数个胡人。周浪当时就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任张二人望着这几个胡人,一脸铁青。李青云忽然哈哈大笑,二人同时转头,李青云正色道:“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手,可真让李某刮目相看了,哈哈。”神色间极是轻蔑。 任独行立即看向张护和周浪二人,二人不欲解释,周浪更是不胜其愤,当即向着聚义厅内吼道:“假道学,公孙虎,你们给我出来!” 那三四个胡人见着四人一到便如此咋呼甚是惊怪,一时之间却也没搞明白状况。 很快,周良公孙虎赵破户等三人便迎了出来,吴琅和李伯虎居然也在其内。任独行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舅子,道:“去你姐姐那里,准备行装。” 李伯虎立即就是一愣,周良也愣住了,愕然问道:“这是为何?” 任独行不去答他,还是周浪首先指着那些胡人,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也走!” 周良又是一愣,看着张护问道:“你的意思呢?” “哼,一样。”张护转过了头,懒得理他。 李青云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再次哈哈大笑。周良这才注意到他,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李青云李大当家了?” “哼,不敢。周大当家,久——仰——啊。”后面三个字李青云却是故意拖长了声音大声说道。 “呵呵。”周良只是笑笑,回头看了公孙虎一眼,说道:“看来不需解释了呢。”公孙虎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正色慢慢走到那些胡人面前。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胡人见他忽然向自己走来,看不出他心中喜怒,但想来自己堂堂使节应该无事。公孙虎却忽然出手,一掌击中了一人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当场胸断骨折而死。余下三个立即变了脸色,向后退出数步,有两人对着公孙虎破口大骂,剩下那人却对着聚义厅内大声咋呼着,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公孙虎一笑回头,慢慢走了回来。 任独行张护周浪三人对视了一眼,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李青云却依旧一脸嘲弄之色,这时脚步声响,从厅内又走出一个胡人,看装扮地位似乎应在那四人之上,李青云哼了一声,将右手收在身后慢慢逼了过去。任独行正好看见,也只做不知。 那胡人一听见同胞喊叫立即有些明白,才一出厅,便用汉语厉声责难道:“周头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忽见李青云向自己逼来,神色甚是不善,退了一步,喝道:“退下!本王令你退下!” 李青云顿时愣住,愕道:“本王?你这胡人好大派头,爷爷打的就是你,叫你本王!”抬手便是一掌。 却给周良单臂拦下了,李青云转过头来,斜眼问道:“周兄,这是何意?” 任独行张护等三人本已放下的心头巨石再次压了下来,一齐看着周良等他回话。 周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胡人,对李青云道:“我是为你好,你不是他对手。” “啥?”李青云似乎不信,又看了一眼那胡人,见他此刻毫不慌张反倒一脸笑意,心内有些明白,却仍不服输,怒道:“那又如何?” 周良还没回话,任独行上前一步,道:“我来,总可以了吧?” “嗯?”胡人看了任独行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哼。”任独行向前走去。 周良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任独行轻笑数声,转过头便要走。张护却把他拉住了,说道:“且听听他如何解释再走不迟,若是像你想得那样,三哥和你一道离开。” 周浪李青云也走了过来,明显也是一般意思。 周良叹口气,回头对那胡人道:“四王子,咱们暂且进厅再谈,如何?” “哼!”这胡人四王子看了一眼族人又看看任独行四个,轻笑数声,率先进了厅内。李青云不忿,道:“如此,还听他作甚,不如一走了之。 第101章 你们若无处可去,大可来我烟霞岭,我……”这回却给周浪拦住了。后者啥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张护瞥了瞥他,道:“你要走也可以,只要你过得了萧老四那一关。”拉着任独行也进了厅内,再不看他一眼。 “这……”萧郎箭法之准,李青云可是见识过的,立时无语。周浪苦笑数声,推着他也进了聚义厅,周良等人随后才进去。外面三个胡人战战兢兢此时也不敢再像刚才那般站得有恃无恐趾高气扬了。 进得厅内,公孙虎见李青云坐在下首,拱手道:“李兄,请上座!”指了指上面自己原先的座位。 李青云仍是不满,赌气道:“不敢,不敢啊。您上座吧。”公孙虎只得苦笑,仍回座位坐好。李青云一抬头,立即看见了那四王子就坐在自己对面,气不打一处来,拉着身旁周浪的手非要跟他换换座位,后者无奈只得勉强随他。 又乱了片刻,这才安静下来。任独行等四人紧紧盯着周良看他如何说法,周良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还是那四王子首先说道:“大头领,此番我国与贵国合作灭辽,其势必然成功。此前所议……” “慢着!”李青云打断他道:“灭辽?你是哪国?” “女真,大金国!”那四王子傲然说道。 李青云一愣,不屑道:“女真?听倒是听过,什么东西也敢称国了!” “你!”那四王子顿时大怒。 “呵呵,怎样!”李青云继续挑衅。 周良怕事情搞砸,插话道:“四王子息怒。”对李青云道:“女真年前已经建国,赵宋朝廷也已承认。” “哼!”李青云听了仍是愤愤不平,对那胡人道:“如此,你和那赵宋小朝廷说去,来此作甚!” 那四王子察言观色已知这新回来的四人想必举足轻重,忍住心头怒火,说道:“本来,宋廷已经答应去年联合出兵,一同灭辽,但贵国绿林之士却趁机起事,致使宋军南下北地战机一误再误,我大金信守盟誓也不能出兵独占辽国。如今眼看贵国南边战事将定,大军不日北上,诸位却又趁势而起,真要助辽么?” “放屁!”这回却是周浪忍不住骂道。 “然则,各位何以要两山合并呢?”四王子问道。 “哼,这是家务事,你管得着么?”却是吴琅讥笑道。 “是,家务事,可已经影响国事了。”四王子道。 “那也是我宋国的事,干你女真何事!”李青云道。 四王子忽然大笑,道:“人道南国之人鼠目寸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再说一次。”任独行冷冷说道,右手食指一弹,极乐指劲扑地一声在地上青石板内射出一个大洞。 那四王子立即变色,讶道:“好功夫,可惜,可惜了,哈哈。” 任独行斜眼看着他,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张护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仍是问道:“如何可惜了?” 那四王子道:“这人若是在我金国,大将军何足道哉!天下又何足道哉!乃郁郁在此做一草寇,岂不可惜了! “哼,区区胡虏,也敢放言天下,好不知死!”却是李青云道。 “此言差矣。久闻贵国圣贤有云,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我虽是胡虏又如何?” “圣人亦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回却是周良说道。 那四王子愣了一下,呵呵笑道:“既然大当家的说到这份上,今日本王不妨明言,待取了辽国,我军必南下!哈哈。” “狂虏何敢乃尔!”李青云怒不可遏,张手便要打来! 却给任独行拦下了! 李青云怒目看着他道:“你做什么!” 任独行道:“你不是他对手,徒自取辱而已。”示意他坐下,转过头对那四王子道:“我今日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他若南下,我必取尔首级!” “你!” “我说到做到!千军万马之内我杀不得他,禁宫深闱,三千甲士却拦我不住!他若不信,尽管一试!”任独行冷然说道。 那四王子愣了数愣,目光再次落到地上那个坑洞,说道:“贵国君昏臣弱,民不聊生,所以才叛军四起,你等也是如此,又何必为其这般辛苦?” “哼,你错了。我等皆是私意,于国于家无爱。可是,你若南下,我等说不得只能奋而抵抗,个中缘由,你贵为一国王子,不会不明白。在座,不,整个绿林,甚至武林,现时虽然散沙一片,到那时也必万众一心,骨肉为城,你想南下我看寸步难行!”任独行侃侃而谈,此时倒没了半分戾气。 那四王子叹了口气,道:“在野之士倒是铁骨铮铮,可惜庙堂之上尽是昏聩之辈。南朝气数已尽本王不想多说。今日我只要各位一句话。” “你说。”任独行和张护对视了一眼,一齐问道。 “在两家灭辽之前,本王希望以各位为首的绿林不要节外生枝,大金国必有重赐,至于之后,本王当然希望各位能够助我平宋,若不能也是气数使然,大家各凭本事吧。” 没等诸人开口,周良首先问道:“大家意下如何?咱们两山新并,正要招兵买马以图再举,短期内对外也不能再有行动,此举可谓天将横财,也不须我们背负叛国恶名,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如何?” “大哥计议已定?”张护当先问道。 “尚未,你意下如何?”周良问道。 “哼,那就好,我意,此事绝无可能!四王子请作速回国,不然,我怕你死于非命!”张护疾言厉色此时已带了隐隐杀机。 “这,大当家……”那四王子还不肯放弃。 周良看了张护一眼,有些不舍。 周浪道:“假道学,假道学,我以前只是随便说说,今天你真的要假道学了么?”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兄长。 周良还在犹豫,公孙虎赵破户望了望凯旋回来的三位兄弟还有李青云,对着周良摇了摇头。 任独行最后看了他一眼,对李伯虎道:“回去告诉你姐姐,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李青云一听,哈哈大笑,伸手揽住他肩头,道:“如此甚好,离开这里,去我的烟霞岭,并他个鸟!哈哈!”任独行只能苦笑作答。 李伯虎却呆在当场,怯生生问道:“姐夫,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啊,平白收份大礼,反过头来咱们再对付他不就结了?” “放屁!”任独行这次毫没给他面子,李伯虎当时就愣了。 任独行看了他一眼,对那四王子道:“殿下一路行来,虎狼山怕不是第一站吧?这一路收获如何呢?” “这?”那四王子顿时没话了。 任独行微微一笑道:“身为一国王子,深入敌国做这些勾当,虽未成功,也算历练,难为你了。”转过头,对李伯虎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冒天下之大不韪,狂妄如我,也不敢自取灭亡啊。走吧。” 张护叹了口气,和周浪也要离开。周良听了任独行刚才的话此时也明白过来,道:“且慢,是为兄一时糊涂,哥哥这里向各位兄弟赔不是了。”说时居然跪了下来。qi書網-奇书公孙虎在旁连忙把他拉起,赵破户,吴琅一齐求情挽留,张护、周浪毕竟念旧,只得道:“若要我们留下,必须回绝!”分别伸手拉住了任独行李青云二人。 周良忙道:“那是自然!”对那四王子道:“便是如此,有负四王子美意了!此后我等任何行动均与贵国无干,你们若要南下,彼此定是仇雠,各自好自为之吧。” 那四王子似乎早已猜到会是这般结局,也不恼怒,只是叹道:“南朝有你等这般人物,我大金南下虽成定局,只怕还要好事多磨了,呵呵。既如此,本王告退,珍重!”一拱手便要离开。 张护看了一眼吴琅,道:“吴琅,你送他下去,我让萧郎把住了路口,他一个人出不去的。” 吴琅领命来到那四王子面前,当先引路。 这胡人回头道:“谢了。”一低头,看见了地上那个坑洞,最后又看了一眼任独行,喃喃自语:“可惜了。”叹口气,跟着吴琅走了出去。 任独行依旧望着厅外不肯说话。周良知他心内仍在生气,好言道:“任兄弟还在气我?” 任独行叹了口气,对李伯虎道:“你先去你姐姐那里吧,叫她预先收拾些行装。” “这?”周良没想到他还是执意要走,不禁愕然。张护也有些不解,问道:“这样了,你还是要走?” 下回书:第十五回天邪一旦下山去天魔明日入蜀中 第一章从来聚散苦匆匆 眼见任独行要走,李青云亦觉尴尬,干笑道:“这……这是唱的哪一出?任兄弟真的要走?” 任独行回头看看众人,说道:“兄弟们先别误会,我是有些思乡了。五年前……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最近总是莫名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想回去看看,以后怕就没有机会了。娘的坟前一直无人打扫,我怕荒芜了。” “…………” 诸人同时愣住,五年前天回山上飞云庄内发生的事情数年来一直无人再提,没想到他至今仍旧不能释怀,如此一说他要回去谁也不便阻拦,只是…… 任独行向着李伯虎一努嘴,后者黯然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张护道:“伯母的忌辰是什么日子?” “九月初七。”任独行神情顿时一黯,五年前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如此,现在才是五月中旬,何不再过两月才回去,那样,九月初七,然后是重阳,正好赶上。” 第102章 张护道。 “这……”任独行有些犹豫。 张护又道:“两山方才合并,朝廷大军依旧南征未还,如今女真又欲南下,正是多事之时,万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任独行已经明白,叹了口气,道:“也是,那我再过几日。枯木……他留下的机关图我就趁这段时间先布置一下,以防万一。”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张护却没有一丝开心的神色,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当日,稍晚,张护在后山葬了枯木,任独行亦和钟离梦拿苦雨首级祭了朱清池,再无别事。晚间,山上摆一番宴席算是为两山合并庆贺,着实热闹了一场。次日,七狼四虎任独行李青云十三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合并后的诸多事宜,周良等人不愿放弃虎狼山,最终决定两山并重,互为犄角,以为救援,念及烟霞岭喽啰虽多却无大将,公孙虎赵破户赵朗萧郎孙四郎五人一起随同李青云镇守烟霞岭,余人守卫虎狼山,从此两山互通有无,一同发展。临别之际,任独行等人一商量,另交了赵朗萧郎一个任务,派二人去了一次东京汴梁,在几个重臣家里留书示警,虽知宋庭大势已去未必当真,权且一试吧。此事后来自然也没了下文。 此后数日,任独行取出枯木所留图纸,凭记忆着手布置机关。然而,正如枯木所言,任独行所学不过是枯木机关术大要,于细节知之甚少,根本无从下手,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诸葛云忽然看见了他手中图纸,笑道:“你这几日,处处躲着我,原来在搞这劳什子东西。” 任独行苦笑道:“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一边玩去。” 诸葛云道:“又说我是孩子,可恶!” 任独行看着他,笑道:“本来就是孩子,话说,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要不,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山?你师父怕正到处找你呢。” “哼,他才不会找我呢。”诸葛云忽然嘟起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埋怨道:“他也根本不是我师父。我在山上两年多,他一点武功没教我。” “嗯?”任独行忽然来了兴趣,放下图纸,问道:“那他都教你什么了?” 诸葛云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也没教,只让我看佛经,我又不出家,看那东西作甚!” 任独行不由皱起眉头,有些奇怪,大悲是出家人要自己徒弟看佛经自然说得通,但为何除了佛经啥也不教他呢?又问道:“那你在山上都做些什么呢?” “打架,捉弄人,嘿嘿,那些小沙尼没一个是我对手,哈哈。”想到这里诸葛云不由手舞足蹈起来。 任独行忽然就明白了大悲的深意,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你师父曾经想要收我为徒么?” “嗯?知道,怎么了?你没答应,哈,真聪明啊。”诸葛云赞道。 任独行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答应,是因为那时我没得选择,也已经太迟。若是能早几年遇上他,今天的我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你后悔了?” “呵呵。”任独行没有说话。 诸葛云道:“我相信,他有那个能力,老实说,我也不讨厌他。可是,比起大师伯,他可就差远了。” “嗯?大师伯?” 诸葛云嘿嘿笑了笑,道:“大痴师伯啊,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少林四大神僧之一,只是他从来都不下山,一直躲在木人巷里捣鼓那些木头人,有趣的很。” “嗯?木人巷?木头人?你是说,他也懂机关术?”任独行问道。 “嗯啊,”诸葛云点了点头,又道:“据师父说,好像还很厉害呢,就是不知道真假,嘿嘿。” “那,你会不会呢?”任独行忽然问道。 诸葛云愣了一下,随即坏笑道:“你想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大师伯说,天下各家机关术自鲁班开始便各不相同,互有侧重,他教我的只是一些机巧之物,你要做的似乎却是相当劳神的玩意,我可没把握。另外,你真的放心让我帮忙?我可不保证不会在里面动手脚,毕竟我还恨着你。” 任独行呵呵轻笑数声,说道:“枯木机关术的大要我是知道的,稍后教你,如此,再加上你从你师伯那里所学,你又天资聪颖,领悟力强,自可举一反三一通百通。至于我放不放心,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可也不是吃干饭的,呵呵。” “讨厌!”诸葛云转过头去骂道,“这嘴脸真恶心。” 任独行只当没听见,又道:“过些日子我要回蜀中一趟,得离开数月,这边不能停下,你看寨内谁学东西比较快,索性再教一人,省得你我麻烦。” “你要回去?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任独行点了点头,见诸葛云忽然低了头,呵呵笑道:“放心,带你一起回去,至于之后,你还要不要回来或是就此回山也看你的意思。” “谢谢。”诸葛云低着头说道,忽然又抬起头,道:“那就吴琅吧,他好像还算聪明,嘿嘿。” 就这样,隔日任独行把此事跟吴琅说了,三人便在一起研究起了枯木的机关术,任独行和诸葛云两相参照倒也研究出了个八九分,很快虎狼山上便开始大兴土木,布置机关。两个月后,大体改造完成,这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探子回山禀报:南方战事已平,方腊被擒,预定秋后问斩,朝廷大军不日北归。至此,东南乱事告一段落。至于天龙帮,目前仍是消息全无,洞庭人强马壮短期内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下的。左右无事,任独行便再次提出回乡省墓,众人再也没有借口阻拦,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张护此刻竟也忽然提出要退隐江湖! 众人一时全部愣住,任独行也是呆在当场。 张护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思之已久,非是一时心血来潮。任兄弟,你该早已有所觉察了。” 任独行忽然想起和他一起看烟霞的那个清晨,慢慢点了点头,问道:“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么?” 张护只是淡然一笑,说道:“还要更早。那次只是下定了决心而已。你我两人必须有一人离开,既然你决定了留下,那么我便离开。” “这……这话怎么说。”周浪在一旁急道。 张护看了看周浪,又看了看任独行,对周浪说道:“他明白。我不想多说。” 周浪又看向任独行,后者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也许吧。”向张护问道:“三哥打算去哪里?” “岭南之南,只有那里没有江湖,也没有纷争。”张护虽然这样说着,却是一脸的留恋不舍之色。 与上次不同,那时任独行张护等人即使离开也还有再见之日,今日若是分别,与张护便是永别了,周良知道张护心性一旦拿定主意便是死不回头,忍不住落泪道:“你这是为何啊?我不已经拒绝了那个四王子了吗?” 张护摇了摇头,道:“与他无关,大哥,其实上次回来我就已经打算走了。只因为担心宋军来攻才拖延至今。如今王师北上,遍山机关也已妥当,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对着厅里厅外诸位弟兄道:“你们就当是小弟自私吧,恨我的尽管来刺我一剑,张护虽死不恨!” ……无人动弹…… “你打算几时离开?”周良最后问道。 “五日后吧,还要等公孙大哥他们过来最后一叙。”说完,张护便跪倒在地,向着厅里厅外拜道:“张护,今日谢过各位兄弟。” 周良黯然点了点头,对周浪道:“你派人去知会公孙大哥一声吧,叫他们尽速过来。”说完,又对任独行道:“你也在那天出发吧,众兄弟一块送行,可好?总不至于你也这么急吧?” 任独行心有不忍,点了点头,道:“嗯。” 五日后,公孙虎李青云等人全部赶回,众兄弟在一起抱头痛哭,最后又大醉了一场。次日,齐将任张两对夫妇送至山下。 临别,张护掏出一个信封,看了任独行一眼,递与周良,说道:“他日若有为难之时,打开来看。” 周良稍微一愣,小心收好,望着两人,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还是周浪勉强呵呵笑道:“安定之后,拖人来一封书信,我等也好放心,不会泄露你行踪的。” 张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对任独行道:“我此去岭南,虽然遥远,将来你若困顿,也只消一封书信,千里万里我必然赶回,切记!” 任独行点了点头,心里说道:“安心的去吧,连我的那一份一起。” 张护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钟离梦怀里的小安平身上,呵呵笑道:“十六年后,我会回来,等我,一定等我!”伸手使劲拍了拍任独行的肩头! 随即转过头,对着一众兄弟们道:“张护这便走了,诸位将来若有不济,尽管来岭南找我!”说完,忍住泪水,转过身,拥着岳灵湘迈步离开。 任独行望了望小安平,叹了口气,拱手道:“诸位兄弟留步,独行这便上路了。” “早去早回,一路小心。”诸人齐道。 任独行点了点头,对诸葛云道:“小子,走啦,还愣着干嘛?” 诸葛云不满道:“就这样徒步回去?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是无所谓啦,钟离姐姐和小安平就太辛苦了吧?” “呵呵!” 一句话顿时将刚才的愁云惨雾稍稍冲淡了些。 任独行看着他,笑骂道:“就你金贵,到前边镇上再说啦。那么,诸位兄弟告辞了。” “等等!”赵朗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两位这次回川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任独行看了钟离梦一眼,说道:“陆路过于颠簸,带着孩子多有不便,怎么?” 第103章 “那就一定会经过恭州了?”赵朗有些自语般说道。 钟离梦也有些不解了,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赵朗忽然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总之,你们经过恭州的时候,小心一些,那是唐门的地头,从那里经过总是不便。” 任独行点了点头,招呼二人上路,对于赵朗的说话没有放在心上,时至今日,八大派尚且偃旗息鼓,唐门又怎会节外生枝?然而,钟离梦却总觉得赵朗话里有话,似乎意犹未尽,只是他既然不说也不好相问,路上也没再跟任独行提起,就这样,一路向着蜀中行去…… 第二章事涉鬼神信难真前篇 任独行在附近镇上买了马车一路南下,打算在夔州登船入川,将到夔州的时候却被一人当道拦下,彼时天色将晚,路上已经没了行人。任独行回头看了看车上的钟离梦母子,将缰绳递与诸葛云,转身跳下马车。 诸葛云尚没见过此人,看任独行神色似乎来者不善,正要问他,钟离梦在后面拍了拍他肩头,待他转身将孩子也递与了他,却依依不舍的望了又望,那神情似乎再也见不到了似的,最后叹了口气也跳下了马车。 “等……”诸葛云还想问些什么,却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怎么偏偏会是他?连忙抱紧孩子坐到原先任独行驾车的位置,却又愣住了,他一手抱着孩子,单凭另一只手便想驾车对他来说可太难了,当下恨恨的跳下马车向着路旁的树林奔去。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你,可真是冤家路窄。”任独行才走出几步便道。 普天之下,能让他怀有如此敌意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钟离梦叹了口气,来到任独行身后。 平天下仍是慢慢的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就像是面对分别了许久的老朋友般说道:“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任独行顿觉不适,皱眉道:“这次又是做什么?上次,你没杀我,后悔了?” “呵呵,”平天下只是淡然一笑,看见了后面躲在树林里看着这边的诸葛云还有他怀里的任安平,微笑道:“那,是你的孩子?” 两人顿时一愣,回过头去,正好看见诸葛云,钟离梦连忙使了个眼色要他逃走,后者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肯离开。 任独行忽然想到什么,苦笑了下,命该如此么?转过身,问道:“你消失了快一年时间,究竟在筹划什么?” “呵呵,”平天下仍旧只是笑,笑容里却有了几分落寞,许久,问道:“你就没有别的话问我么?这个问题,还没发生的事情,我不能回答。” “好,那我问你,冯渊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任独行质问道。 平天下略微愣了片刻,说道:“我有杀他的理由,但人不是我杀的。” “哼,哈哈。”任独行忽然笑了起来。 钟离梦看了他一眼,对平天下道:“是你的意思就行了吧?难道你要杀人还须自己动手!” “嗯?”平天下明显愣住了,许久,说道:“我没告诉过别人我要杀他,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你似乎误会了……” “误会?苦雨亲口承认,没有你的命令他敢擅自行动?!”任独行吼道。 平天下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低了头说道:“我没想过会这样。” “呵哈,那你想怎样?枯木的事情也不是你的意思?”任独行质问道。 “我给过他一次机会,是他再一次选择了背叛,是他先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平天下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如果不是他先向我下手,我不会把他伤成那样。他……死了么?” “呵呵,哈哈哈。他先背叛的你?二十年前你对他做过什么,难道你都忘了!他死啦,含恨而死!” “是么?他也死了啊,这世上又少了一个有趣的人……真寂寞。”这就是平天下对枯木之死的反应,而后他低了头,想了想,皱眉道:“二十年前我做过什么呢,还真记不起来了……” “你!”任独行万万没有想到平天下居然会是这个表情,在他眼里难道枯木就只是一个玩物?! “是真记不起来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这样我才能活到现在,不然可太痛苦了。”抬起头,忽然看见任独行一脸愤然的神色,苦恼道:“为什么你和他们一样要这样逼我呢?” 钟离梦觉出了一丝蹊跷,问道:“你什么意思?他们是谁?” 平天下愣了一下,神色忽然回复回去,道:“没什么意思,你不要问。” “哼,”任独行哼了一声,道:“你又何必跟我装模作样?这普天之下,谁能逼你!” 平天下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他,问道:“你以为这天下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人了么?有多少双眼睛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你,看着我,你以为除了我就没有人会去杀他们了么?在你我背后的力量究竟有多少你真的没去想过么?” 没想到平天下忽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任独行倒有些意外愣住了,心中一动,转念一想他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自己此前的确没有想过其他可能,但这事可能么?他有些动摇了,钟离梦看了看他,向平天下问道:“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躲在暗处?是谁?” “呵呵,总算你还是有些头脑。”平天下微微笑了几下,对任独行道:“洞庭湖上,不希望看到你与洞庭联手,盼着你和杨幺决裂的真的只有我么?想要冯渊死于非命的真的只有我么?整个洞庭之战,前前后后,始终没有出面的是谁?那个始终毫发无伤的又是谁?” 任独行和钟离梦互相望望,洞庭之战八大派损失惨重,天龙帮虽有收获却也后院失火更失了人心,洞庭一方则是内斗消耗的也是自家实力,得益最大的会是谁呢? “呵呵,”平天下笑了笑,说道:“想不出么?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八大门派看成了一个整体?如果分开来看呢?” 任独行顿时一愣,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难以置信的道:“少……你是说……少林?” “这……怎么可能?”钟离梦也是无法相信。 “呵呵,自五年前开始,先是我天龙帮一夕败落,而后八大世家亦逐步沦落,再到洞庭湖一战八大派也被你我相继重创,伤亡惨重,整整五年,少林寺可有为此死过一人?你们还是不能相信?这有那么不好理解么?还是,这个真相对于你们来说过于刺激了呢?那我今天来,可是还有比这个更加刺激百倍的话要跟你说呢。”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任独行此时心里莫名烦躁起来,若平天下所言属实,大悲只怕也是知情之人,那自己岂不是被他被他所在的少林当棋子随便耍了五年!这一个通天大计,骗过了多少人! “呵呵,”平天下忽然望了望天空,问道:“你,相信神明么?” “嗯?”两人都愣了,这样一句话由面前这个人嘴里问出来,换了谁只怕也要是这个反应了。 “不信么?”平天下又望着任独行问了问。 “呵呵,这世上若真有神明,我可真要抱怨天道不公了!”任独行实话实说,在他身上所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向来认为是自己自作自受,所以他从来没有后悔,可是假若是被所谓神明设计好的,那却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呵呵,是么?”平天下笑了笑,忽然正色道:“我相信,有的。” “嗯?”这回答倒出了任独行料外,同时他心里也冒出了个奇怪的感觉,这半天说话,怎么好像真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了?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无法出手向这个他日思夜想非要杀之而后快的人报复,这同样让他无法理解。 “我会相信神明这很让你无法理解么?”平天下追问道。 任独行只是摇了摇头,平天下又转过身去,望着天空,举起右手,做了个斩的动作,慢慢说道:“我相信,只因为想要亲手斩了他们!” “呵呵,这我倒相信,那该说正事了吧,那个刺激百倍的事情又究竟是什么?”任独行追问道,他还是决定不要先动手,毕竟自己就算和钟离梦联手对他一个也是毫无胜算,既然直到此刻仍然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那便看看再说。 “嗯?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平天下愣了。 “什么?”任独行完全糊涂了,随即失笑道:“你不是说笑吧?神明?” 平天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任独行却哈哈大笑,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这有那么难理解么?果然这事对你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么?”平天下不解道。 “哼!”任独行忽然面色一变,冷笑道:“今天到此为止,你若真个寂寞无聊找别人去,别来拿我消遣!”把手一指平天下,道:“今日你不杀我,总有一日,我还要取你项上人头!” “要取我人头,随你好了。不过你真不相信?”平天下似乎仍旧不肯放弃。 任独行冷笑道:“事涉鬼神你要我如何相信?却不是消遣我是什么!” 眼见两人闹僵,钟离梦向远处看了诸葛云一眼,再次示意他离开,后者仍是固执的摇了摇头,钟离梦猜不透他用意,心中暗暗奇怪起来。对于诸葛云来到虎狼山的真意,任独行知会了七狼四虎对钟离梦隐瞒了那最关键的部分,她只知道诸葛云是来报恩不知报仇一事。此时诸葛云坚持不走,却是动了些许杀机,尽管他也可能因此丧命,但如此也算恩怨两清谁也不欠谁了…… “呵呵,那,我提醒你两件事。” 第104章 平天下笑着说道。 “你说。”任独行问道。 “第一件,与两件东西有关。我问你,天下宝剑千万,可有一件比得过迅雷剑的?天下衣甲无数,又可有一件比得过我这件的?” “你想说什么?” “不明白么?那我问你,师方正武艺平平,区区一把宝剑,就能让他在白鹤庄上轻易击败你么?” “那是迅雷剑,可不是区区宝剑!” “哼,那又如何?剑始终是剑,你的墨云剑也是点苍派数百年来镇派之宝,若比之迅雷剑却如何?” “这……天差地别!”这一点任独行不得不承认,墨云剑虽已削铁如泥,但也仅止于此,始终只是个利剑而已。迅雷剑却是大大提高了用剑者的修为,手握迅雷剑的师方正冯渊师徒即便是此刻面前的这个人只怕也未必能够轻松取胜。忽然想到,当初师玉贞离开洞庭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带走迅雷剑,那此剑此刻岂非落入了杨幺的手中!这麻烦只怕还有后患! “呵,是吧?还有,你的武功并不比我弱,却为何对我如此忌惮呢?不是我夸口,只要我一朝穿着此衣,别说是一个你,即便大悲还有上次白鹤庄内和你一起那个少年,你们三人联手也休想伤我一分。数十年前五台山一战八大派先祖与其说是败给了我祖父不如是说败给了这件衣服!这不很奇怪么?区区一剑一甲竟然胜过了人们本身!” “这和你说的事有关系么?关所谓神明何事?”任独行已有些不耐烦,不想与他再在此谈论这些无稽之事。 平天下毫不理会,只道:“当然有关。还是先说第二件事,当今武林,若以实力划分,你,我,大悲还有老油子,以及唐门那个数十年都没有再出来过的天邪姥姥,甚至包括当日和你一起那个少年,我们六人可算得当世第一了,若比之八大派掌门却又如何?” “?”任独行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平天下笑了笑,道:“岳阳楼下若当时你用了玄天经,八大派掌门怕已全军覆没了吧?我可有说错?” “那是你高估我了。不过,就算这样,那又如何?”任独行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呵呵,只怕还是低估了吧?”平天下笑了笑,也没在意,继续道:“我们六人之中随便出一人,稍一认真便可轻松灭掉当世全体八大派掌门,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即使合我们六人之力也敌不过当年半死的水月轩主,你又是何感想?” “…………”任独行愣住了,这一次是完全的愣住了。 “不能吧?”是钟离梦,平天下大悲老油子以及天邪姥姥这四个人具体厉害在哪里钟离梦没有见过,但若说六个使用玄天经的任独行或是六个张护联手都无法战胜一个人,这绝无可能! “呵呵,是吧?我也不信,他又没有宝剑在手更无宝衣护体。可老油子亲口跟我这样说的。不过,若换个思路,六十年前江湖人才鼎盛,如今日老油子你我一流水准的高手不下半百,可即便是这样,当时天下各门各派也只能趁着他大意的时候才侥幸偷袭重伤了他,随即就被反扑尽数惨死,这是区区凡人做得到的事么?” “呵呵,你做不到未必别人做不到,凭此就妄言鬼神,你不觉太可笑了么?而且,他最终不还是死了?神明也会死的么?”任独行讥刺道。 “呵呵,问题就在这里了。”平天下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显得高深莫测。 “嗯?”任独行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有把握。 “是谁告诉你水月轩主人已经死了的?” 平天下这一问,浑如平地里一个惊雷,直惊得任独行半晌无言,难道那个人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第三章事涉鬼神信难真后篇 钟离梦也是一般的想法,好久才道:“当初是大悲告诉我们,老油子勾结你们,暗害了徐轩主,因而挑起了水月三老之间的内斗,水月轩也从此败落。难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呵,为什么不可能?大悲的话就一定可信么?你们就从来没有对他起过疑心?”平天下反问了一句,随即也不等他们回答就道:“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只是仍不完全。有些事情连他都还被蒙在鼓里,或者说当年的事情只有他一个被蒙在鼓里了,呵呵。” “什么事情?”任独行已经认识到事情有些蹊跷了,当年那件悬案只怕还有内幕,若只听大悲一面之词他日难保不会有飞来横祸,尤其是那水月轩主还活着的话。 “具体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老油子并不大信任我呢,呵呵。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有隐瞒,当时他趁着徐轩主病弱的时候以探看为由接近了他,而后突然偷袭一击命中了对方肋下,本以为必定成功,却没料到入手处,呵呵,居然毫没着落,更可惧者千真万确他是真的命中了哦,呵呵,而后就在他为此愣住的时候,就连师父的人影也突然之间消失了。”平天下说完,笑呵呵的看着任独行,问道:“你猜得到怎么回事么?” 任独行摇了摇头,水月轩的功夫他学过,像这样突然消失凭借浮光身法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最关键的,老油子既然命中了为何会失手呢?没处着落,他不记得玄天经中有这么一招化实为虚的功法,到底怎么回事呢? “呵呵,就在他胆战心惊准备逃离水月轩的时候,那徐轩主的尸体却被几个三代弟子发现了,虽然仍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当时他算是侥幸逃过一劫了。只是事后,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在一天夜里忍不住甘犯大忌偷偷的去了师父长眠的禁地,结果你猜他看见什么了?” “什么?”却是钟离梦忍不住好奇问道。 “呵呵,就在他靠近师父墓室的时候,一道白光忽然从墓穴里窜出,一闪而过,自此了无踪影。他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墓穴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就在他走出墓室的时候,当时的代轩主金尚志也来了,他还想解释什么,可是一声巨响,忽然天摇地动,整个禁地瞬间便沉入湖底,将一切真相就此掩埋。这件事情金尚志当时装聋作哑,老油子胡乱编个理由蒙混过去了,大悲回来后二人只说是偶然地震引发大悲也无从追究只能默认了,后来金尚志和老油子之所以决裂,老油子之所以被驱逐却就是为了此事。一道从师父墓穴里突然窜出一闪而逝的白光,仅仅这么一个东西如何搪塞得了了堂堂水月轩大弟子金尚志呢?可是除此以外,就真个什么也没有了。呵呵,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呢?金尚志苦苦相逼,你猜他想要的是什么呢?”平天下看着任独行问道。 这事听来太过诡异,任独行只是一脸的苦笑,说道:“这怕不是老油子看你无聊瞎掰的吧?” 钟离梦也叹道:“倒是很有意思,呵呵。” “嗯?”平天下愣了一下,也笑道:“倒是有可能,呵呵。可是,我问你,对于玄天经,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任独行没想到他会忽然对玄天经来了兴趣,想当年他可是不屑一顾的呢。 “随便问问。”平天下笑了笑,而后问了一个让任独行万万没有想到的问题:“十二章玄天经,你练到第几章了?应该到第十二章了吧?” 任独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玄天经,你看过?” “呵呵,别急。我只是小时候随手翻了翻,那里面的秘密我可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呢,呵呵。”平天下仍是一脸的轻松样子。 “哼,难怪当初你会对他不屑一顾,原来早就看过了。”没想到,在自己之前玄天经的秘密就已经被平天下发觉了,当初怎么就没注意一下那经书是否被人动过呢?任独行不禁有些懊恼,如此说来,当世通晓玄天经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了,若再加上大悲和老油子,足足有四个人之多! “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看过,却并没有练过。那上面的武功虽然神妙,却不适合我的体质,还有心态。若妄自修炼,和我自小练习的天龙拳必然相冲,那时我可就必死无疑了。不过,对于我来说,也并不是毫无所获就是了。” “哦?” “呵呵,天下万物,其源则一,道理都是相通的。我只问你,玄天经最后的一章说的什么?” 任独行似懂非懂,想了想,道:“那一章,寂灭么,呵呵,经文只有一个字,你不是看过么?” 平天下稍微愣了一下,有些失落的道:“我并没有看完,那经书从一开始便在侵蚀我的意识,起初我还能勉力挡住,到第五章的时候便无力阻挡了,因此我只看到了第五章,后面的没敢再看。” “第五章么?幻灭,呵呵,第五章之前确实如此,但是后面七章可是完全不会这样的哦?” “嗯?”平天下这下愣了许久,懊丧的摇了摇头,苦笑道:“那还真是遗憾呐。呵呵,说来,那最后一章是个什么字呢?” “无。”任独行想了想,不打算骗他,反正说了他怕也不会相信。 “是么?果然是这样啊。”平天下居然接受了,任独行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相信?” “为什么不信呢?”平天下问道,随即望了望天空,道:“老油子也是这样说的呢。” “嗯?”这经书到底有多少人看过,任独行转念又一想,老油子又何需看经书,他是水月轩弟子自可问他师父,他所理解的只怕比自己还要深刻呢,反倒是自己对这最后一章始终无法完全领悟,若非如此,就像平天下刚才说的,天下万物其源则一,纵然是使蜀道十三式岳阳楼前自己也不该赢得那样惨烈那样侥幸! 第105章 “身为一个人,其修为,最高境界是什么呢?”平天下喃喃问道,任独行看得出来他不是再问自己,自己也答不出。过了一会,平天下转过身,道:“当年他们三个曾经那样问过水月轩主呢,当时他的回答也是一个无字。三人当时一笑了之,可后来又问过几次,所有的回答并无二致。老油子才疑心他是另有私心,加之一些其他事情,就酿成了当年的悲剧。”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的确曾经想过杀掉老油子对大悲报恩,但时至今日,这想法早就烟消云散,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只有杀了你而已。而这,也已经无关善恶无关恩怨了。” “是么?原来,你只是想杀我而已,并不是打算为了谁报仇?”平天下问道。 “曾经是为了报仇的,为了师剑铭,为了梅仁兴,为了枯木,也为了冯渊,可现在……都不重要了。”任独行的眼里也流露出了一丝寂寞的神色,慢慢的吐出了几个字:“只是单纯的想杀你,别无他意。” 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与他知心,也是数年来唯一一个能够了解他心事的好友,.可是那个人最近也走了,带着对众多兄弟的不舍,只为了在两个人中间至少能有一个人承担两人的愿望到最后也能活下来,活在最爱的人身边。从那以后,这一路走来,他一直寂寞并愧疚着…… “你杀不了我。呵呵。”平天下微微笑着,望着天空,问道:“所谓神明,其真相你想知道么?” “嗯?”任独行看了看他,不晓得他想说什么。 平天下看了看两人还有两人身后远处的诸葛云以及他怀抱着的任安平,对任独行微微笑道:“就像你刚才所感觉到的,我早已生无所恋,死或者生,对我来说,并无区别。这条命早晚是你的,呵呵。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 “你究竟想做什么?”任独行已经确信枯木临终所言确实不虚,平天下早已没了人的感情和牵挂,对于这样的人,他们的想法任独行完全摸不到头脑,就像他对于今天平天下所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样。 “我要做什么么?呵呵,连我自己现在都还不是十分清楚呢,也许是打开一扇门,也许是关上一扇门,所谓神明的门!” “…………” 任独行和钟离梦谁都没说话,无话可说。 “也不需要你们相信,不过,门的钥匙我已经拿到了部分,还有部分也马上就快到手,我不希望节外生枝,你们最好记住。” “这算是警告了?”任独行虽然仍旧无法接受他所说的话但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为以防万一还是有些事情得弄清楚,“那么门,你所谓的门在哪里?” 平天下点了点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今天已经让你知道太多事情了。不过,有件事情我还得提醒你,玄天经里面的内容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有很多玄机未解,而现在唯一可以解开其中奥妙的那个人也终于安奈不住要出手了,你这一路入川,他不会就这样放你过去。而因为这个人的关系,老油子也打算对你提前下手了,我也镇他不住,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 “这个人是谁?”任独行问道。 “呵呵,就是我所说的,当世六大高手之一的,天邪姥姥!” “唐门?”钟离梦脱口而出。 “呵呵,区区唐门自然不在你们眼里,不过天邪姥姥可不等同于唐门。对于她的事情,我也所知有限,老油子并没有告诉我,大悲或许要更清楚,不过即使他现在在这里也同样不会告诉你的吧?呵呵,少林,我倒要看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呵呵。” 跟玄天经,老油子以及大悲和尚有关,这天邪姥姥究竟是什么来头呢?不过,玄天经已毁,似乎也不需要特别担心。只是这平天下半天神神道道究竟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没有这个必要吧?”任独行问道。 平天下叹了口气,笑道:“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你和我很像呢,呵呵。”忽然面色一变,道:“当然不是这样!原因嘛,时候未到,还不能告诉你,在最终时刻来临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哦,不然我可就麻烦了,呵呵,看着你挣扎其实也很有趣呢……” “你!”任独行心中火起刚想动手,平天下微微一笑将手向他身后一指,任独行钟离梦顿时大惊,本能的向后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生,任独行醒悟过来连忙转头,平天下已经去得远了,只有笑声仍在荒野飘荡着…… “大道忽已废,谁人知我悲?无人共我饮,我独向天追。不是他人蠢,是你太天真。若得神明引,此生愿不归。就让我看看,这世上最后让我留恋的会是什么吧?哈哈!” 任独行和钟离梦互相望望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这平天下莫非真的发狂了? 第四章别后谁知相见远 “你不是想杀他么?怎么仇人到了眼前却不动手了?”诸葛云从树林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任独行转过身,冷冷的看着他。诸葛云心里冷不丁一哆嗦,颤声道:“你做什么?” 钟离梦一愣,伸手在任独行肩上拍了一下,随即迎过去,微笑道:“你任大哥心情不好,你别害怕。” 诸葛云见到钟离梦顿时又有了底气,对钟离梦嚷道:“他想杀我,他肯定想杀我!” 钟离梦呵呵笑道:“怎么会呢?”伸手去便要去他怀里抱回儿子。 这一阵子,大人之间杀机频露,任安平却只安安稳稳的在诸葛云怀里睡着大觉,完全没受到影响。诸葛云低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向后退出一步,对钟离梦道:“你别过来,你也想杀我不成!” 钟离梦怔住了,任独行叹了口气,转过身,向着马车走去,边走边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没动手了吧?” “嗯?”诸葛云愣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把任安平递给了钟离梦。钟离梦抱过孩子,怜惜的抚了抚他,而后忽然变脸,对诸葛云道:“刚才,你为什么不逃!你究竟是谁!”钟离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了,诸葛云这一连串反常的举动已经不可能再瞒过她了。 “呵呵,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么?你还是问他吧。”诸葛云伸手指了指任独行。 钟离梦转过头来看了任独行一眼,问道:“你早就知道?” 任独行不能骗她,点了点头,钟离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他想杀你,你纵然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吧。” “呃……”任独行还是首次见到钟离梦对自己发火,不禁有些愕然,诸葛云在后面见了不禁哈哈大笑,钟离梦一怒回头,叱道:“你笑什么!” “呃……!”诸葛云一惊,连忙止住,却不小心咬住了舌头,呲牙咧嘴起来。 钟离梦见到他那窘样不禁莞尔,道:“下次还敢笑不了?”说完一板脸孔正色道:“我不管你什么来头,要是再被我发现你动歪脑筋,我马上炸死你!” 诸葛云立即咂舌道:“不敢了。”低着头,跑到马车边跳了上去,小孩心性,也不忘对任独行抱怨道:“你老婆可真凶!”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看着钟离梦,随口道:“凶是凶,我喜欢。”钟离梦听了脸上顿时一红,心中欢喜,也不跟他们计较了,随后上了马车。 任独行又看了一眼诸葛云,道:“不是我不想杀平天下,而是杀不了啊。今天如果动手的话,我们一家三口还有你都甭想活啦。”一扬马鞭,赶着马车继续向夔州城赶去。 钟离梦有些担心的问道:“天龙帮已经知道我们要入川,唐门,天邪姥姥还有老油子都在前面等着我们,咱们是不是该调头了?或者改由陆路从剑阁蜀道进川?” 任独行想也没想便道:“不必。咱们才一下山就被天龙帮盯上了,即使现在改由陆路结果也是一样。至于唐门和天邪姥姥,还有老油子,我倒是想见他们一见,平天下所说,关于玄天经的事情我有些在意,另外就是水月轩,我也有些兴趣呢,他所说的神明到底什么意思,这些也都必须弄明白,哼,他不想我插手,我倒非要搞个清楚。这其中到底隐含着什么秘密呢?” “哼!”诸葛云忽然嗤之以鼻,鄙视道:“只不过几句话就把你把你搞得晕头转向了?我看他纯粹就是故弄玄虚,造谣生事而已。” 任独行和钟离梦互相看看,诸葛云这句话倒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平天下毕竟犯不着这样做,想了想,任独行又看了诸葛云一眼,忽然问道:“你是大悲的徒弟为什么没有剃度呢?这几个月过去了,怎么也不见他下山来找你?” “你什么意思?”诸葛云已经变了脸色。 “呵呵,烟霞岭都被我们拿下这么久了,他不可能还不知道你就在我这里,为什么不来接你,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么?”任独行问道。 “你是在怀疑我?哼!好,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少林派来的,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吧?”诸葛云有些赌气的说道。 任独行看了看他,和钟离梦又对视了一眼,缓缓转过头去,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想着心事,许久,说道:“即使那样,你也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因为,我欠你的。” “呜呜!”诸葛云忽然趴在马车上痛哭起来。钟离梦看着他,摇了摇头,要与任独行相处,对于这样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为他了吧? 三人当天便在夔州城里休息了一晚,次日搭船上路。 第106章 一路上,诸葛云都没有再主动说过话,任独行也不再理他,倒是钟离梦数次试着跟他对话,也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日,看看到了恭州,三人下船,预计第二天搭船经渝水北上。 任独行道:“这一路上,虽有眼线,倒还顺利。不过,现在到了恭州,唐门就在附近,却须小心了。”钟离梦点了点头,诸葛云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天,三人来到城里,随便寻了个客栈住下。因为南来北往的客商甚多,没有找到相邻的两间屋子。为了以防万一,任独行本来打算暂时跟诸葛云对付一宿,却被后者直接拒绝了,他也只能苦笑,诸葛云这次是真的动了心火,正好让钟离梦独处他也不太放心便也没有坚持。 第二天还要继续赶路,三人早早吃完晚饭便各归各房。 只剩了两人的时候,任独行才苦笑道:“这小子怕是恨上我了,呵呵。” “你那样说他,他不恨你才怪呢,不过你那天那话是有些重了,虽然他说是为了报仇才呆在你身边,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喜欢着你的,不然那天也不会哭了,你真是那样想他的么?” “…………”任独行沉默了片刻,一切还真是瞒不过钟离梦,微笑道:“一开始的确那样想过,但也只是想想。他的性子太强,应该不会甘心受人摆布指使。我那样说,也是为了他好,他既然是怀着恨意来到我身边的那就一直怀着恨意吧,不然夹在我和大悲以及少林之间,他早晚会迷失本性。我不想看到第二个当年的我。” “就算他被这股恨意所毁灭你也不打算改变主意?少林未必是对的,你该知道,若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是被你舍弃的,你又当如何?” “…………”任独行回答不了,也不愿回答,时至今日,若要他再背上一个人的包袱,他已经感到有心无力了。 钟离梦叹了口气,说道:“平天下是为了打开那不知所谓的门,少林是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任独行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到。称霸武林,起初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天龙帮,八大世家,八大门派,甚至包括当年的卫君梓,现在以及将来肯定也仍然会有人这样做,但是,平天下已经放弃了,他有更加难以实现的悲愿,称霸武林也不过只是一个步骤罢了,这江湖早就不在他眼里了。那么,少林呢?数百年来,他一直领袖群伦,早就是无冕之王了,根本没有必要,那他求的又是什么呢? “所谓神明,其真相你想知道么?”他不由又想起了平天下当日的神情,那是他在他眼里看到的唯一一丝生的希望,心里不禁掠过一丝痛意,是什么造成了平天下今日这种心态让他生如死人? “不管怎样,从那天平天下的话里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即使不同应该也差不了许多,所谓螳螂捕蝉,平天下可以凭借天龙帮公然挑衅兼并各门各派,少林却不能,那就等他将各派毁灭殆尽再来干掉平天下一样可以达成目的。也就是说,武林一统,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必经之路,八大门派和魔教应该是各自掌握了什么,为了打开所谓神明之门,现在必须将那些东西合并一处,而这里面的关键,到最后据我看怕还是玄天经。” “因为平天下曾经提及,老油子打算对我们提前下手?由此看得出来,这是预定之内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兴起,至于平天下为何泄露此事,却不是我们现下所能明白的了?”钟离梦也想到了。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这世上如果神明果真存在,那当年的水月轩主无疑是离他最近的。玄天经的玄机,现在想来,当初学前面五章被经书控制意识的时候我就该有所察觉了,这根本不是人间该有之物。现在,我所奇怪的是,若果如此的话,当年大悲为何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把经书给毁了呢?” 二人想不通,更让任独行在意的是,玄天经中到底还隐藏了怎样的玄机?十二章经文,他反复思量,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要说奇怪,也只有那最后一章的唯一一个字: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无招胜有招,无人无我之境,这也只是武林中顶级高手的境界而已,平天下所说的六个人当中,只怕没一个做不到的。单单如此,与那水月轩主还是差了太多。 “无,要说没有这个东西,倒还说得过去,哈哈。那徐轩主该不是连自己也否定了吧,呵呵。”任独行只能苦笑了。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二人早早起床,过去叫醒诸葛云,却只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封留书,这孩子竟然连夜不辞而别! 任独行当时就愣住了,钟离梦看着他问道:“怎么办?” “哎,”任独行看了看留书的字迹,摇头道:“是他的留书没错,不是被唐门掳去的。可这里距他家乡还有数百里路途,我不放心,而且这里是唐门的地头,他帮助我们取得了烟霞岭,天龙帮自不必说,即使是正道武林只怕也不会放过他。” 钟离梦看着他,微笑道:“昨天还那样说他,现在又担心成这样。那,现在我们立即去去追?这墨迹还没干透,应该走不远。” “嗯。”任独行点了下头,转过身便要去追,钟离梦忽然又道:“等等。他要回乡一定会北上。先问问店家北上的船什么时候出港。” 那掌柜也早已起来,正在堂中张罗一天事务,二人忙忙问了,得知要到下午才会有船北上,其他时候一概无船。二人放下心来,如此走陆路的话无论如何也追得上。任独行心里焦急正要去追,钟离梦又道:“你今天心里可有些乱了。他如果有心躲着我们,只怕不会立即北上,应该还在恭州附近,我们分头去找吧,这小子也真能添乱。” 任独行愣了一下,摇头道:“还是不要。这里是唐门的地方,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钟离梦倒忘了这点,可是两人如果一起去找的话,只怕要耽误了下午的行程,皱了皱眉,道:“没事。唐门即使出手,如果不是天邪姥姥亲临,我应该应付得来。呵,她应该不至于向我出手吧,怎么说她也是长辈。” 任独行还是不同意,但见钟离梦始终坚持,最后也只得同意了,但是,看了看还在母亲怀里酣睡的小安平,道:“安平交给我带吧,这样我才放心一些。” 钟离梦看了看孩子,笑道:“也是,呵呵。” 当下将孩子交予任独行抱着,约定无论找到与否中午仍在客栈会齐,同时嘱咐了掌柜如果诸葛云回来就叫他无论如何也要等着,两人这便各自分头寻他去了。 任独行抱着孩子,在城里城外到处寻了一上午,了无音信,将近中午的时候小安平肚子饥饿难忍开始啼哭,任独行没有办法只能先行赶回客栈,看看钟离梦是否有所收获。回到屋里,却仍不见钟离梦人影。任独行吩咐掌柜寻了些奶水暂时喂饱了小安平,此时他心内担心钟离梦,却不敢离开了。看看过了午后,仍不见她回来,不禁觉到事情有些不妙,正在他犹犹豫豫想要出去寻她的时候,忽然风声乍起,他连忙向旁一闪,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一根飞针,直钉入他身后的木柱之内。他向四周看了看,到处平静如常,不见敌踪,再看那飞针,尽头却钉着一张薄纸。他伸手便要去取它下来,却忽然意识到若是唐门的人针上只怕有毒,向掌柜要了毛巾,这才取他下来。 那薄纸之上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小字:若要令夫人平安无恙,申时城西九龙坡,恭候尊驾。字迹小巧娟秀看样子是个女子所写,末了署名也是个女子名讳:唐璃。 唐门之事江湖上向来以讹传讹,其真实情况却是少有人知。加之唐风唐云之后唐门更是低调行事,只有一个唐健曾经出面跟八大门派打过交道。任独行所知也仅止于此,对这唐璃毫无印象,想来便是现下唐门主事的吧,只不知是否就是那天邪姥姥。也不及细想,问了掌柜九龙坡位置便赶了过去。他本想把孩子留下拖掌柜照顾片刻但想来唐门就在附近放心不下还是抱着一同过去了。 小安平吃饱了奶水倒是安静得很,却不知正面临着他出生以来的第一场劫难! 第五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任独行来到九龙坡的时候,十里长亭内只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背对着他自斟自饮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丝落寞,若不是看那身影过于单薄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会是张护。 “就你一个人?”任独行感觉不到他人的气息径自向着小亭走去。 “呵呵,若要跟你动手,来多少人都一样吧,我们唐门可不善于跟人比斗呢。” 声音清脆响亮,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不是天邪么?任独行松了口气,仍旧不敢大意,在十步之外站住了,从气息上他看了出来,此人绝不是自己对手,然则为何仍能这般气定神闲呢?若说钟离梦会被她擒住,似乎却也不大可能,忽然有些后悔这次过于莽撞了,万一事情不是这样自己岂非中计了? “呵,呵呵。”许是许久不见任独行反应,那女子不禁笑了,“我当你是多厉害的人物,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也会惊慌失措担心害怕呢?” “内子在你手上,投鼠忌器,我安得不怕?”任独行看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心底却纠结在了一起,今后绝不再离开她一步,绝不! “哼,你也有感情,也知道心疼?那我问你,为何杀了我大哥?”女子忽然变脸转过身厉声问道。 第107章 “…………” 任独行一时愣住,是么,你也有亲人死在我手上? “你是?”任独行不禁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冷冷的目光隔着斗笠也让任独行感到了些许凉意,先是诸葛云,而今是唐璃,我也到了必须要面对的时候了么?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时我受人围攻,只求自保,顾不得轻重,你如果要替唐风唐云报仇,尽管来找我好了。内人那时和我还未相识,何必牵连她呢?” 唐璃哼了一声,道:“你也未杀我,我为何要杀你呢?再说,杀了你就能解我心头之恨?我大哥就能回来了?” “那你想怎样?”从她话里任独行听不到任何针对自己的杀意,可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却骤然袭来。这个人不是自己应付得来的。 “看来姥姥说得没错,你早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作一回事了,甚至是一心求死,虽然姥姥说你是个可怜人不该跟你为难,可我就是做不到!你带给我的,我要同样还给你!”一把扯去了头上的斗笠,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模样! 任独行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又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孩子,在诸葛云身上没有看到的那种理所当然刻骨铭心的仇恨在这个小女孩身上一览无余,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天回山上曾经的那个少年,我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么?不,有一点是不同的,我所要报复的却是自己的父亲,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这么多年了,他应该不会还是曝尸荒野吧? “什么意思?”任独行最后问道。 看着他仍旧是这样沉静又面无表情的问话,唐璃心中莫名的就涌起一股怒火,叫道:“你永远都是这副表情么!你这样子很招人恨呢!” “嗯?”这样的回答任独行可万万没有想到,愣了一下,而后苦笑道:“你觉得我该是什么表情呢?我这样子已经很久了。” “你!”唐璃一时噎住,随即一愣,哼了一声,道:“我要杀了钟离梦,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 久违的杀意瞬间袭上心头,任独行本能的扬起右手便要斩落,戾气充斥的目光落到女孩的脸上,女孩却夷然不惧的迎着他的目光,片刻,他垂下了举起的右手,黯然转过身,要走。 “你到底还是人不?我真会杀了她的,你可别后悔!”唐璃咬着牙说道。 “随你吧。”任独行仍旧没有回头,“她如果在你手上,你就杀吧。” “…………” 唐璃愣了一下,而后,阴阴的笑了出来。 “哼,竟然被你识破了。可你不要得意,你的女人是侥幸逃掉了,没错,可有一样你怕是万万没想到的!” “什么?”钟离梦并没有落入唐门手中,任独行已经可以确定,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呵呵,”唐璃嘿嘿的笑着,然后伸手指了指任独行怀中的任安平,道:“那个小家伙,你看看他的颈下可有多了点什么?哈哈。” 任独行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大半,木然扳过儿子下颚,在他颈侧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黑线,正沿着那一侧脖颈向上漫延。 难以遏制的怒火再次窜起,任独行猛然抬头向着唐璃看去,杀气一瞬间传了过去。唐璃不禁打了个哆嗦,却强自镇定的道:“哼,那帮饭桶没能抓住钟离梦,害得本小姐还得亲自出马去约你,你没猜错,那些钢针的确有毒,但是那信上我也撒了些东西,哈哈,大人是感觉不出来的,小孩子可就不同了,他们的皮肤敏感的很,只要稍微被风吹到一些微尘到身上,嘿嘿……”忽然注意到任独行正步步紧逼向着自己走来,不由一阵慌乱,叱道:“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立马叫你后悔!” 然而,任独行无动于衷,依旧慢慢的逼了过来。 唐璃脸色大变,向着亭子外面奔去,同时喊道:“你们还不出来!” 忽然之间,从不远处的树林以及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了两拨人马,其中每四人一组分别执着一张大网的四角,不容分说便向任独行迎了过去。再看后面却仍有十数个人已经拦在了唐璃面前。 “鱼网阵么?居然还是没发现附近有人。”任独行皱了下眉头,叹口气,忽然一晃身,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冲过来的六组唐门弟子失了目标全都愣住了。等回神来的时候,任独行已经凭借浮光身法绕到了他们身后,继续向着唐璃冲刺。面前忽然飞来无数的钢针暗器,漫天花雨之下,无遮无拦,凭借仙佛手或是幻魔手自然能够接下这些物事,只是深怕其上有毒,任独行只能叹一口气,向后退去,后面的六张鱼网已经整好攻势,再无破绽,单单凭借浮光身法已经不可能再有作为。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声狂吼,犹如平地一声雷,在垓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本来气势汹汹的一众唐门弟子顿时如遇雷击,见机得快的还能及时捂住耳朵却也已经晚了,转瞬间全都痛苦不堪的跪了下去。虽然性命无虞,阵型已经散了…… 又啸了数声,任独行这才止住狮子吼,松开捂着盖住儿子双耳的布头,见儿子无事,略微放下心来,看了看散乱一地的一众唐门子弟,向着倒在远处凉亭下的唐璃走去。 唐璃这时脑中已经是七荤八素,见任独行又向自己走来,已不怀生念,恨恨的道:“算你狠!你杀了我,姥姥不会放过你的!哈哈!” 任独行来到他面前,俯视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 “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怜我么!我不用你可怜!你杀了健哥哥,已经没有人会再管我了,你连我也杀了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 “……” “动手啊,已经没人拦你啦,杀了我,姥姥就会替健哥哥报仇了,快杀了我!” “你,就这么想死么?”任独行问道。 “呵呵,”唐璃忽然流下泪来,撕心裂肺般道:“谁想死啦!可我不死谁来为我替健哥哥报仇!”指着那些依旧倒地不起的唐门子弟,继续道:“他们又不可能动得了你身边的人,除了姥姥谁能为我报仇!” “……” 沉默了许久,任独行道:“你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报仇的,如果会,他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你死,这个,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吧?” “……” 唐璃愣住了,也许任独行早就猜到了,毕竟两个人的遭遇何其相似,只是那个人原来也是这么不幸么? “而且,健哥哥?是谁告诉你说是我杀了唐健的?唐门死在我手上的只有唐风唐云,再无第三个人。你还是回去向那个人问问清楚再来找我吧,我不会杀你的,解药呢?” “你杀了人还想抵赖么!魔头!” “我有必要对你一个小孩子抵赖么?到底是谁骗了你你好好想想吧。”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骗我,姥姥也说是因为你才害死的健哥哥,怎么可能?”唐璃一个劲的摇着头,任独行的话不像作假,可要她承认这个事实却也太难。 “……” 任独行的心里却是一痛,的确,唐健虽不是自己所杀,但若非自己他也不会死于非命,忽然想起临行时赵朗的欲言又止,莫非江湖上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传言? “究竟是谁告诉你我杀了唐健的?” “我!”一声凄厉的喝声从他背后突然想起。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袭来,任独行猛然转身,横掌推出! 砰! 两股掌劲在远处相撞湮灭,余波四散,激起的砂石立时便将刚刚从任独行狮子吼中摆脱困境站起来的唐门弟子再次放倒! 任独行稳不住身体后退了一步,差点便要踩到唐璃的身上! 来人绝不简单,然而更让任独行震惊的是,钟离梦竟然落入了他的手中! 唐璃忽然指着那个人骂道:“是你!是你骗了我,你居然还想杀我!”她有愤怒的理由,刚才任独行如果不是有心选择硬挡而是闪避,自己已经成了他掌下亡魂! “呵呵,傻丫头,他不是替你挡下了么?”来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他若不挡我不已经死了!你果然有问题!”此刻,唐璃再单纯也不会看不出此人险恶的用心了。 那人却只微微一笑,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目光转向了冷冷盯着自己一脸杀气的任独行,又是微微一笑,道:“你我互知名姓,见面却还是初次吧?呵呵,小子的玉碎式果然有些火候,可是也只如此罢了。” “老油子?” 这声音任独行听过,不会错的! 钟离梦被他掐着脖颈,一个劲的摇头,那意思他看得出来,只是他怎么能够抛下她呢? “说吧,什么条件,我答应你!” 他别无选择! 老油子不是唐璃,他不敢冒险…… 第六章天邪深意尚难知(本回完) “呵呵,小子倒还明白事理,那我就直说了,把玄天经交出来,然后我就放你们离开。不要耍心机,没教你自废武功我已经仁至义尽,所以你也不要得寸进尺!”老油子道。 果然如此么?这玄天经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可不管怎样经书已毁他根本交不出来,想了想,问道:“你不是水月轩的入门弟子么?玄天经的内容你不知道?” 老油子脸上神色顿时一黯,随即恨恨的道:“老家伙狡猾得很,哼,我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秘密?会让你如此挂心?”任独行不得不问。 老油子看了他一眼,哼道:“你想套我话? 第108章 哼,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平天下那个天真的小子已经告诉你太多了,把经书扔过来,我立即放人。” “我……”任独行没有办法刚想照实告诉他经书已毁,便听身后唐璃喝道:“别给他!他不会信守承诺的!” 任独行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凉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一个老妪,正低头摆弄着唐璃用过的那些茶具。唐璃和老油子见了他一脸诧异也顺着他目光看去,同时都是一愣。 老妪缓缓的倒了一杯茶,对着几人举了举杯子,而后微笑着咂摸起来,现出一脸的笑容似是对这茶水极为满意。 老油子此时一脸的铁青,唐璃却高兴的叫了起来:“姥姥,你总算来了,他,”指着老油子道:“这老家伙想杀我,你可得为孙儿出口气。”扑腾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老妪跑去。 天邪姥姥么?任独行嘀咕了一声,事情看样子麻烦了…… 那天邪姥姥看了孙女一眼,哼道:“小小丫头,不知好歹,他的话你也信,杀了你也活该!”说时眼角一瞥,看了老油子一眼,后者顿觉浑身不自在,皱起了眉头,却没敢说话。 任独行心下诧异,这天邪看年纪应该跟老油子相仿,功力应该也在伯仲之间,后者为何会对她有这几分惧意呢? 唐璃受到责备,嘟起嘴道:“哼,人家见姥姥对他客客气气的,哪儿想到他会是坏人,都是姥姥不好!”来到近前,给这所谓的天邪姥姥垂起背来。 天邪白了她一眼,笑骂道:“还是我的不是了?你这妮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唐璃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天邪看着她,忽然神色一黯,自语般道:“这世上,好人坏人,谁说得清呢。” “嗯?”唐璃一愣,似乎没有听清,追问道:“姥姥,你说啥?” 天邪微微笑了笑,道:“没什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一众唐门弟子,回过头对唐璃板下脸来,神色间却不无伤感的道:“你怪我不给你哥哥报仇,但你可知道,你和健儿都只是我的曾外孙,是旁支而已,不是唐门本支,你叫我如何能够为了一己恩怨而置整个唐门于不顾?” “我不懂啦,什么旁支本支,不都是唐门的人么?”唐璃忽然狠狠的在天邪背上垂了一拳,气呼呼转过身坐到凉亭栏杆上别过脸去。 天邪叹了口气道:“都是唐门的人……么?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以为哦。为什么在唐门里面没人愿意跟你们兄妹近亲,难道你真的不知么?本支旁支,连我这个唐门姥姥都不能改变的现实,还真是可悲呢。”对着那些见到她的来到而惶恐的挣扎站起的弟子们忽然喝道:“都给我滚回去!不顾族规擅为旁支出头,回头再治你们的罪!” 诸人脸脸相觑,互相搀扶着向着九龙坡后面退去。 唐璃没有想到姥姥真的动怒了,跳下栏杆,喊道:“姥姥……” “别说了,当年我如果能像你一样,我那个孙儿也许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了?” “??”唐璃心中疑惑,然而不敢问。 “没什么。”天邪摸了摸她头,道:“那些人并不是真心为了你出头的,你哥哥去年才死,他们是怕你再有个万一,我这孤苦伶仃的老婆子会拿他们出气,呵呵,三十年前那一幕,大概谁都没忘记吧?也真亏他们能记恨这么久,都不忘传给子孙,呵呵。” “姥姥,你哭了?”唐璃伸手到她眼角抹了抹。 “没事。你要记着,凡事不能靠别人,包括姥姥。将来如果有机会就离开唐门,远走高飞。姥姥是没办法了,你不该跟姥姥一样。” 唐璃点了点头,天邪笑了笑,说道:“别告诉我你真懂了哦?呵呵。” 唐璃道:“没全懂,但懂了一些了。那,姥姥,你不肯给哥哥报仇,只是因为我们兄妹是您的外孙,并不是真正姓唐的人,对吧?” 天邪神情一黯,点了点头,唐璃道:“那唐风唐云他们两个是本支的吧?您为什么你给他们报仇呢?” 天邪点了下她那小脑袋瓜子,没好气的道:“你歪脑筋倒挺多!哼,他们两个自堕身份,甘为八大派当枪使,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这,却与旁支本支没有关系了。” 唐璃低了头,望了望任独行,似乎心有不甘。天邪看出了她的心思,凑到她面前,说道:“你觉得会是那个人杀了你健哥哥么?” “嗯?”唐璃抬起头,露出一丝不解,问道:“可我上次偷听你和那边那个老家伙的谈话,你不是说哥哥确实是因为他而死么?” 天邪却摇了摇头,道:“是这样没错,可在这之前我当初早就跟你说过,这件事不是他做的吧?” 唐璃忽然捂着头嚷道:“我不懂啦,大人的事情好麻烦。” “呵呵。”天邪笑了笑,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一直在旁边没敢轻举妄动的两人,而后她看着老油子,轻声问道:“老师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任独行尚搞不明白这天邪的立场,听她话语似乎和老油子是相识言语间却满是敌意,对自己有些了解也并无敌意,但看她两次望向自己的眼神,总觉有些不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且静观其变吧。 “我怎知道,你该问的是他吧?”老油子向着任独行望去。 天邪却看也不看任独行一眼,仍旧死死的盯着老油子,笑道:“那日你来找我,好像知道很多嘛,怎么现在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油子别过头去,没敢看她。 天邪却仍是笑着,许久,望了望天空,说道:“几十年了,我困在唐门,一直以为已经没有人会再记起我了。大悲虽然知道我在这里,却绝对不会来见我。老实说,老师兄,那日你来找我,妹妹我真的很高兴,不管当年咱们后来怎样,可毕竟同门一场,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咱们四人小时候那段日子了,可你偏偏给我旧事重提,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堪么?你回去吧,那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绝无可能。” 一番话把老油子说得满面羞惭,可看了看被他擒在手里的钟离梦,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真要这么放弃么?他有些不甘心。 天邪见他仍不肯放弃,慢慢的走出凉亭,看了任独行一眼,对他问道:“小子,知道我是谁么?” 任独行点点头,道:“天邪姥姥?” 天邪呵呵笑了笑,道:“是,呵呵,大悲总算还有些眼光,那,你出道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今天,老婆婆我送你个名号如何?” “嗯?”任独行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天邪却笑了笑,自顾自的说道:“你被人称作魔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呢,人称天邪,你就叫天魔如何?老婆婆我也沾一下你的光,呵呵。” “…………”任独行实在摸不透此人用意没敢答话。 天邪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不乐意?” “不是,只是……”任独行还想说什么,天邪止住他,道:“那就成,其他的等等再说。”转过身,对老油子道:“老师兄,我知你厉害,但今日我们天邪天魔联手,你还打算拼一拼么?” 自天邪忽然出现老油子便猜到了怕是会出现这种局面,只是存了一丝侥幸心理才等到现在,如今二人联手自己的确毫无胜算,可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总是不甘,看了看钟离梦,忽然抬头看着二人道:“他不会出手,呵呵。” 天邪也呵呵笑了一下,而后忽然之间就从任独行面前消失了。任独行料到不好,怕她出手老油子会对钟离梦不利,忙使浮光身法想要拦她一拦,却赫然发现天邪的速度远在自己之上,他才一动身,天邪已经冲到了老油子的面前,抬手就是一掌玉碎,毫无保留。 老油子深知天邪的实力,所以方才她们祖孙俩在亭子里闲谈他也未敢擅自带着钟离梦撤退,天邪浮光身法的速度只怕不在当年的水月轩主之下,这十几步的距离对她来说几乎可以忽略,自己那时只要一转身,马上便会被她全力袭杀,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即使此刻正面交锋,天邪在速度上的优势仍旧让他感到格外棘手。这毫无保留的一记玉碎,跟方才任独行那一掌完全是天壤之别,他不敢躲,那只会招来她更凌厉迅疾的杀招,让他更为被动,他本能的想要伸出双掌去迎击,手才一伸出,才意识到面前的钟离梦已经完全成了障碍,天邪不是任独行,也不是什么正道之人,她完全不会理会钟离梦的生死,他本可以将钟离梦当作挡箭牌用她挡住这一招,可钟离梦如果现在死了,那他和任独行之间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件事也就真的再无可能了。万般无奈下,只得伸手将她推到一边,身体趁机借力向旁边跃去,双手随即一翻,也是一招玉碎,虽然招式是使出来了,可毕竟晚了片刻,力量上差了许多,料来挡不住天邪,双手才一推出便急运苦海渡护身,身体则继续向着旁边滑去。 天邪也已经用了全力,她虽然在速度上占了优势,可老油子毕竟是百战之身,两人功力也只在伯仲之间,一旦给他扳回开局的失招,自己再要取胜可就难了。是以一出手便毫无保留,玉碎本来就易于发动奇袭搭配上她的速度果然一出手便压得老油子喘不过气来,可也仅止于此。 任独行已经别无选择,二人一交上手,他便展开浮光身法,飘身过去接住钟离梦,食指连点,解了她被封的穴道,见她身体并无大恙,放下心来,立即就转身想要加入战团与天邪合斗老油子。 第109章 却晚了一步…… 老油子推开钟离梦借着这股力道身体向旁滑出了数步,也就是这几步的关系,给他争取了反击的机会。天邪一去无回的一记玉碎被他硬生生接了下来,砰的一声,二人稍一碰触便向两边弹开! 老油子直向后退出了四五步,一只右脚深深的陷入了地下,脸上也没了一丝血色。虽然才一交手,没想到就是生死一击,这个险冒得太大了,他不得不后怕! 天邪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老油子借着地利稳住了身体,她却是有些居高临下,身体向后侧翻了一下,卸掉了部分力道,落地时仍旧也是退了五六步才能稳住身体,正好就退到了任独行身边。 两个人遥相望着,谁都没说话。分别了数十年的师兄妹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而斗得你死我活! 任独行向前一步,刚想出手,天邪从后面拉住了他,道:“你抱着孩子呢能做什么,还不用你出手。” 任独行回过头来,看见天邪的额头上已经落起了汗珠,不忍道:“前辈……” 天邪没有看他,而是扫了钟离梦一眼,对任独行道:“哼,小子,你的火候还是差了些哦,要做天魔看样子为时尚早呢,呵呵,不过也好,反正天邪也好天魔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对着远处的老油子,道:“师兄还是要继续打下去么?” 天邪天魔联手,又失了钟离梦,老油子已知谋划成空,苦笑一声,说道:“不打了,没必要了,不过,师妹啊,你真要与哥哥我为难么?” 天邪道:“是你先找上我的,我在唐门深居简出几十年,早已不问世事,你何苦如此逼我?” 老油子仍旧不肯放弃,继续道:“师妹,不是我要逼你,而是机会千载难逢,如今我们万事俱备只差你点一个头了,师父当年……” “不要跟我提那个人!”天邪断然喝止了他。 老油子愣住了,良久叹了口气,道:“都那么多年了,你还在怪着师父?”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就请你高抬贵手,让我安安生生过完这余下的几年吧。” 任独行不知道过去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完全插不上话,但想来,莫非这天邪还是当年水月轩主的后人?可是为什么呢?老油子最终杀害了水月轩主而他的这个后人却也对他如此痛恨?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一本玄天经么? 天邪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油子也只能放弃了,望着师妹,望着任独行,惋惜的摇了摇头,最后道:“我可以不来找你,但是平天下天龙帮只怕不会放过你们,那个孩子已经谁都阻止不了他了。” “他究竟怎么了?前些时候跟我见面我就觉得他怪怪的?”任独行不由问道。 “谁知道呢,呵呵。”老油子只是轻轻的笑了数声。 唐璃这个时候才敢过来,天邪看了看她,听到老油子那最后的忠告,呵呵一笑,说道:“那,师妹麻烦你件事,哥哥可以答应么?” “什么事?” “你回去告诉平天下,尤其是凄风,叫他们洗好脖子给老婆子我等着,我孙儿的仇老婆子可没忘呢。”天邪一脸的悲伤。 老油子叹了口气,转过身离开了。 还剩下四个人,气氛却僵住了。 钟离梦穴道被封此时气血通顺,首先对天邪行了个礼,刚要对她道谢,天邪忽然转过身去,道:“不必谢我,你若死了,我那孙儿只会伤心而已。但是健儿是为了你才会袒护这个小子因而招致了杀身之祸,对你我可是有着难解之恨的。所以刚才我还是存了一丝歹意的,我可没有把握他一定会放了你,只可惜,老师兄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执念,宁可硬挨我一掌也不敢让你死掉,哼哼。” 钟离梦顿时愣住了,想起唐健,心下顿觉愧疚。唐璃听了天邪的话也向她望去,眼神里有几分恨意却也有着几分好奇。任独行料想天邪口不对心也不计较,怕钟离梦难过,过去握了握她手,把孩子递给了他她。 唐璃看见了,也不知怎的,忽然怒从心起,跑过去,抬脚就要踢钟离梦,却被任独行一把拉住了,提到空中,故意恶狠狠的道:“解药呢?” 唐璃看着他却不害怕了,做起鬼脸,道:“没有,你宝贝儿子死定了,哈哈。” “那你也死定了。”任独行将手一伸,把她举了起来,笑道:“信不信我摔死你?” “你敢!”唐璃在任独行头顶张牙舞爪,仍旧不肯服输。 天邪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道:“疯丫头,光天化日,被人举到头顶还敢张牙舞爪,不嫌丢人!” “呵呵。”任独行一笑,把她放了下来。唐璃又对两人坐了翻鬼脸,这才去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任独行道:“都给你,一日三次,一次一粒,三天后就没事了。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毒药,就是如果今天没拿到解药的话从明天开始他会连续痒个七八天,哈哈。痒死这小鬼!” 天邪看着任独行,神色却凝重了起来。任独行知道她有话说,静静听着。 果然,天邪叹了口气,道:“有白鹤庄的事在前,我想你该已经猜到了健儿是怎么死的了,青城山追云子嫡传的穿云掌的确跟你家传的飞云掌有几分相似,平天下和凄风苦心孤诣无非就是想要我们俩自相残杀,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任独行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只是她这么一说,任独行不禁又问道:“这么说,当年李南荣的确是死于穿云掌了?” 天邪点了点头,道:“据健儿后来跟我说的情况来看,确实无疑。只是时过境迁,现在你知道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的确,任独行不得不承认,但是至少证明了一件事,而且照这样看来的话,那他后来对八大派内少数几人与天龙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怀疑就不是不可能的了,这件事情他曾经跟师方正以及大悲提起过,不知道他二人如今可觉察到了什么,天龙帮这大半年来消失匿迹委实叫人难以放心。 任独行见天邪似乎面有难色,问道:“前辈可是还有什么为难之事?” 天邪看了他好长一会,叹道:“你不问我和老油子以及大悲还有水月轩是什么关系么?” 任独行道:“刚才看前辈和老油子的对话,前辈似乎不愿意提起当年的事,因此晚辈自然也不好多问。” 天邪点了点头,道:“你倒也知趣,难怪大悲师兄会那么回护你。有些事情我的确是不愿意提起,这些事也是别人无法告诉你的,今天我也不打算让你知道。你可有怨言?” “……要说晚辈毫无怨言,前辈相信么?我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始终摆脱不了水月轩的纠葛,生也由之,死也由之,乐也由之,苦也由之,对于当年你们的事情我是不想知道可必须知道。既然前辈不愿提起,我可以不问,但要说毫无怨言,我办不到。还请前辈见谅。” “没事。”天邪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过事情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不然,我怕因为我一句话而害了你。你愿意相信我么?” “什么意思?”任独行问道。 “呵呵。”天邪不经意的望了望天空,说道:“老油子天龙帮想做的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神明?”任独行不禁脱口而出。 “是,神明。”天邪依旧笑着。 “真有那东西?”任独行问道。 “你不相信么?”天邪反问,却马上笑呵呵的道:“我也不信,只是有人信。” 不用问,任独行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任独行问。 天邪道:“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你成了玄天经唯一的继承人,你就逃不脱了。” “玄天经里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你们如此费尽心思?” “呵呵,你想知道?可惜还不是时候,这个秘密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毕竟当年还活着的老家伙已经没有几个了,而像这样风险绝大又不一定存在的通天秘事,是绝对不能泄露出来的。只是,似乎还是被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我也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你,愿意交出玄天经么?”天邪忽然凛然问道。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么?任独行忽然记起当年八大派二十年封山之约刚解之时,他和八大派的第一场比斗之中,唐风首先为的就是玄天经,此时勾起前事,对天邪顿时便有了几分敌意。 “你,愿意交出玄天经么?”天邪又问了一句。 “这算是威胁么?”任独行问道。 “姥姥。”唐璃见情况不对,拉了拉天邪衣角。 “不是,只是一个提议,你不妨考虑下,玄天经在你手上,只会让你寸步难行。” “我不懂,”任独行道,“玄天经上不就是水月轩的武功么?你,老油子,大悲,都会,为什么偏偏执拗于玄天经呢?” “我们是会,可是,对于那些武功本来的心法口诀,我们却没一个人知道,这个解释你是否满意?” “……”任独行愣住了,“还有这样的?” “呵呵,”天邪忽然苦笑起来,说道:“就是这样。那个人教人从来只教一半,只要把你教会了,他是完全不照着心法口诀来得,所以我们只知道行功的法门,并不知道心法和口诀,而要解开那个秘密,这是必须的。” “难道大悲没告诉你们和八大派玄天经已经被我交给他毁掉了?” 天邪稍微愣了一下,微微笑道:“原来是真的啊,不过,没关系,你记得经文的吧?” 第110章 “…………” “我也不急于一时,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不久之后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到时候你再决定吧。丫头,我们走。” 下回第十六回百年恩怨从此了数载情愁一旦抛 第一章坟前祭母露疑云 两人回到客栈,天色已经傍晚,诸葛云依旧消息全无。次日二人又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消息,正在犹豫的时候,唐璃忽然来到他们的住处。 “你们在找的那个孩子,姥姥要我告诉你们,昨天傍晚的时候,有人看见他和少林的大嗔一齐往北出发了。”唐璃一边啃着个梨一边道。 任独行和钟离梦脸脸相觑,没料到少林终究还是派人来接他了,既然有四大神僧之一的大嗔随行料来他这一路不会有事,但是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是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唐璃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你们对少林的大嗔不放心么?” “那倒不是。”任独行没有想到唐璃居然如此细心,一笑了之。 唐璃嘟起嘴气道:“不说就算,我走了,啊,对了,姥姥还要我告诉你们,她说,天龙帮的平天下她不了解,但是至少老油子不会就此罢手的,你们这一路还须仔细提防,他不是大悲也不是天邪,为达目的他会不择手段,而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不会轻易的现身,所以万一和他对上,还是什么都别想,尽快逃走为好。就是这些啦,不过呢,我觉得那老家伙也没姥姥说得那么可怕嘛,你们最好还是打他一下吧,哈哈。” 天色已晚,二人只能再耽搁一天,次日取道西北向着成都府附近的天回山出发。任独行路上寻了笔墨纸张,将玄天经的心法口诀再次书录成册,他的本意是想仔细揣摩一下玄天经内究竟有何玄机,可是和钟离梦一起一连研究了数日却毫无发现。天邪那日几次三番询问明显是欲语还休,又究竟是为什么? 二人想不明白,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好在自从出了恭州府,原先尾随他们身边的唐门暗哨也全都消失无踪,天龙帮的探子也没有出现,多少让二人心里放松了些。只是经过唐门之事,任独行对自己的能力再也不敢盲信,天邪和老油子的那一场仅有一个回合的交手,让他首次认识到了什么是高手之间的较量,之前他虽然跟八大派甚至大悲都交过手,但这些人不是相互掣肘就是有所顾忌,真正的全力较量他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高手交锋,生死立判,胜负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的火候还真的差了许多呢。而且那日自己竟然没能发现埋伏在凉亭两侧的唐门弟子,更觉羞愧,更让他难过的是,因为自己一时托大居然害得钟离梦遭擒于老油子,当年去白鹤庄途中遭遇那一伙草寇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这种差一点就要失去最亲近之人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三次了,因此这一路行去,他都和钟离梦寸步不离,生怕再有个万一。钟离梦见他忽然如此,虽觉不必却也高兴,只是心中始终有个阴影,师玉贞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冯渊的死不应该成为两个人之间的死结,任独行一日没有放下这个包袱,她就一日无法真正的释怀,也许自己多少还是嫉妒着那个人的吧? 一路无话,半个多月后,任独行带着妻儿一家三口再次来到了五年前让他神伤魂断的那座深山。山还是那山,人却已经变了。 任独行在山外犹豫了许久,才喟然一声长叹,握着钟离梦的手进了树林。那手在颤抖着,钟离梦感觉得到,五年前在这座深山里面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呢?她不敢想象,只是望着山里山外,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我该感谢这个地方么?没有你就没有他。可是你带给了他怎样的伤痛呢?我该恨这个地方么?你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梦靥,可是没有你就没有他。”她望了望走在身边的任独行,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任独行也用力的握了握那双手,没错,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又回来了,时隔五年,这里是我曾经想方设法都想要抹掉而又无法遗忘的过去,如今我来面对你了,你会怎样迎接我这个曾经舍弃背叛了你的人呢? 很奇怪的,林间的小路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无,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没有注意到。 任独行首先带着钟离梦来到了当年他和任碧华母子相依为命的那间小屋,屋后就是任碧华的坟头。转过山腰,任独行在那棵老树下,望着屋子愣了许久,昔日母子相依为命的种种情事纷纷涌上心间,虽然充满了辛酸和不快,可如今想来却只是愉悦,一切都回不去了,也不需要回去了,是的,他转过头,微笑着看着钟离梦。 钟离梦也觉到了他的变化,是啊,他已经能够面对那不堪的往事,自己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吧,两个人一起面对就是了。 两人互相笑了笑,向着小屋走去。 来到近前,任独行却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妥。五年过去,位于深山,无人居住,风吹雨打之下,这样一间茅屋怎么可能仍旧完好无损?可事实摆在眼前,两个人均觉纳闷。 任独行首先冲进了屋子,里面虽不能说纤尘不染,可是灰尘却也不多,东西摆放也是井然有序,依稀是五年前那个样子,他忽然就有些恍惚起来,这怎么可能?脚步声响,他恍恍惚惚就喊了一声娘,转过头来却愣住了。钟离梦也有些意外,问了句:“怎么了么?” 任独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这里还和五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我一时恍惚听见你进来的声音误以为……”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到屋后,任碧华的坟头赫然在目,果然只是自己的一时恍惚么?不禁有些失落。 钟离梦来到他身后,看见任母的坟头,心里也有些难过。刚想安慰他几句,目光落到坟前,忽然咦了一声,问道:“遇见我之前你回来过么?” 任独行也觉出了蹊跷,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些痕迹也不像过去很久的样子,难道这里还有人居住?” 地上,任碧华的坟前,杂七杂八有些烧纸的痕迹,附近杂草也都明显处理过,会是谁做的呢?任独行想不出,也无从去想。 两人在坟前拜祭了一回,任独行心中伤感久久不肯离去。钟离梦回到屋中,仔细看了看环境,回来说道:“这屋子应该不定时有人来打扫,左右无事,我看我们就暂时在这里小住几日,如何?” 任独行点了点头,当时已近傍晚,二人便在小屋住下。晚间任独行说了不少儿时往事,钟离梦才终于了解些任独行的过去。而在这里发生的和师家父女的相识,任独行虽然同样想了起来却只字未提。 第二天九月初九,一早,二人又去任碧华坟前祭拜。任独行看着钟离梦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意,虽然我的确有些不舍,可娘亲毕竟去了,我在这里伤感也无济于事,再这样娘大概也会责怪我的吧,呵呵,来,昨天有些意外,今天重阳正日,咱们正式祭拜过了。” 钟离梦点了点头,抱着孩子来到近前。任独行摆了几样路上买好的祭品,和钟离梦一齐跪下,任独行道:“娘,当初孩儿不肖,让你老人家伤心了。那件事你虽然没有也不会怪我,可儿一直有愧于心,这些年来一直不敢回来,是儿不孝。今天儿子来拜祭你了,”说到这里眼里早就充满了泪水,却忽然呵呵一笑,拉着钟离梦的手,对着任碧华道:“这是您儿媳妇,您瞅瞅,老天待儿还算不错吧,呵呵。” 钟离梦顿时一愣,没想到任独行刚才说得好好的,忽然来了一句,不由有些好笑,笑骂道:“说得好好的,又不正经了吧?这些话也能跟娘说?” 任独行只是傻笑,片刻后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哦,真心话。老天爷对我不公,唯独这一件事我得感谢他。”笑了笑,又道:“难得来一次,你就没话对娘说么?” “呵呵。”钟离梦心中高兴,笑了笑,转过头,对着任碧华坟前拜了几拜,而后抬起头,对任独行道:“已经说过了哦,是你没听到,呵呵。” “嗯?”任独行不记得她何时说过,问道:“何时说的?” “刚才。”钟离梦眨巴了下眼睛。 任独行顿时恍然,好气道:“什么话还怕我听见?” “哼,不告诉你。”拉起儿子一只手,对着任碧华坟头招了几招,道:“那是奶奶,要记得哦。” 任安平眨巴了几下眼睛,也不知明白了没有。 任独行叹了口气,又拜了几拜。 完事,任独行站起来,说道:“祭拜的事,就到这里吧,现在我倒想看看,这些年来究竟是谁还在这里。” “你有头绪了?”钟离梦问道。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那人既然不在这里,就肯定是在后面庄上。当初我虽然放一把大火把它烧了,但想来土木瓦石是烧不坏的,只要稍一整修那里还是要比这边适合住人的。” 当下,任独行领着钟离梦沿着旧时他带领师方正师徒进庄的路线向着飞云庄旧址出发。起初,有那么一刻,他是不想钟离梦随他犯险,但毕竟再不放心留她一人,而且那人未必是敌。 路上,小路依然清晰可见,虽然走动的痕迹似乎不是十分明显,但总来还是偶尔有人从此走过的吧?在那片树林前,任独行又记起了当日的情景,那时的九个人,如今,有两个已经不在了。他犹豫了一会,使他犹豫的不是这些,而是,他清楚的记得在那场浩劫的最后他发动机关将路过这里的将近一万人葬送于此,如果没有人来清理,现在进去里面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第111章 他不敢想象。 “怎么了?”钟离梦问道。 任独行的脸色此时是一片惨白,嘴唇颤动了好久,才道:“我们还是绕路吧,里面,在那件事的最后,我发动枯木的机关葬送了一万多人在里面,我怕……” “一万多人么?”钟离梦心里嘀咕了一句,原来你还背负着这样的包袱,她笑了笑,道:“没关系的,既然这里有走过的痕迹,里面应该已经清理过了吧?放心吧。”拉着任独行走了进去。 任独行点了点头,拉住她道:“还是我在前面,这里面机关重重,你不知道走法的。” 二人这才进了树林。果然就像钟离梦所预料的,林内早就清理过了,只是尽管这样,想起当日的情景,背负了一万多条性命在身上的感觉仍旧压得任独行喘不过气来,也许,他可以面对所有被他亲手杀掉的人以及他们亲人的仇恨,可这完全不知姓名不知长相的一万多人,直到他生命的尽头他也无法面对。杀了人,却没有实感……这就是机关么? 走了数十步,任独行也发觉了另外一件事,这树林的机关貌似已经被尽数拆除了,当然他没有说出来,他不敢冒险,依旧照着旧日的走法走了进去,来到外庄。 就像小屋那里一样,这里也被人打扫过了,只是墙上,被大火烧过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任独行和钟离梦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也没看到什么人。最后任独行道:“看样子是在内庄了。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再上去吧。” 钟离梦有些不解,问道:“很远么?” 任独行道:“不是。而是这后面也有机关,晚上走有些危险。咱们先在这里休息吧。稍后我去这边的机关室看看,这山庄好像被人动过手脚了。我有些不大放心。” 当日二人又在外庄休息了一晚。 庄院深远,地处深山,又无人居住,附近林内又有夜宵一类不时鸣叫,还曾经死过那么多人,大风一过,枝摇影动,这情景可比下面小屋那里可怖多了,钟离梦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任独行也睡不着,两个人后来干脆点起灯聊起天来。到后半夜,任独行忽然听见房上沙沙作响,很不自然,心中起疑,对钟离梦打个眼色,后者会意仍旧大声说着话,任独行却悄无声息打开房门,才跃上房顶,便见远处一个黑影已经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深怕是调虎离山,任独行也没敢去追,回到屋里,钟离梦问道:“是什么人?” 任独行摇了摇头,道:“那人太机警,我上去的迟了。这里果然有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呢?” 打扫小屋庄院,祭拜任碧华,却对任独行藏头露尾,这个人又是谁? 两个人这一晚算是彻底无眠了…… 第二章故人旧情还记否 任独行的面前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即放弃,即刻离开。第二,继续深入,看个究竟。他拿不定主意。天回山虽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时隔五年,主客易位,前方若有埋伏,他无法保证钟离梦母子的安全,知难而退才是明智之举。只是,他实在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这五年间打点着这里的一切,不时的祭拜着死去的娘亲。钟离梦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你在担心我的安全?其实,这个人虽然意图不明,毕竟没有对我们出手不是?而且,会祭拜娘亲的人,你真觉得他会对我们不利?” 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天回山的事情钟离梦不清楚,不过,任独行想了想,她说得多少也有几分道理,只要小心提防应该没事的吧? 最终,天明后两个人还是向着内庄继续前进,路上任独行更加小心谨慎,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后面谷中景物也与五年前相差无几,仍旧是草长莺飞生气盎然,仍旧是那么无情的旺盛着。阳光也还是那么的刺眼,回忆放肆漫延,心中却有一丝淡定。任独行看着蓝天白云,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么?”钟离梦问。 “没什么,呵呵。”任独行笑了笑,“以前我曾经带着玉贞还有冯师兄在这里四处游玩过,当时快乐如真似幻我还难以适应,现在想来那段日子怕是我少时最开心的几日了。” “??”钟离梦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及旧日往事,一时还有些别不过弯来。 任独行接着道:“回忆还真是奇妙的东西,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呢?”说完,嘿嘿一笑,对钟离梦道:“以前你都不告诉我,真狡猾。” 钟离梦略微一愣,旋即嘿嘿笑道:“自己发现了岂不更好?呐,想起什么了?可以告诉我了么?我所不知道的你们的过去。” “嗯,”任独行携着钟离梦的手,“很多,全都告诉你,原原本本,一五一十……” 他还想说什么,钟离梦转头看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远处山门,连忙拍了拍他手,努嘴示意他看过去。 任独行心中奇怪,一眼看去,却怔住了。远处山上,飞云庄的庄门外,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拿着把扫帚背对着他们在那往日的石阶上一阶一阶的清扫着。动作很慢很轻,似是生怕吵醒了周围沉寂的往日的梦靥。 任独行在山下望着那个人许久许久,他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容,只是一股熟悉而又怀念的感觉油然升起,慢慢的他将目光移向那个人的后面,飞云庄依旧健在,只是残败不可避免,破损的院墙虽然早已修补完好,大火烧过的痕迹却抹杀不掉。昔日纷纷攘攘的人们也再也看不到了,空落落的院里院外只看得到那一个佝偻老弱的身影。任独行犹豫了再三,还是踏上了石阶。 一直来到那个人的身后,那个人都没有发现。钟离梦觉到了少许异样,深深的望了任独行一眼。后者会意,轻声叫道:“老伯。” 没有回应,那人依旧只顾清扫,又向身后退了一阶。两人赶忙让开,任独行却跨到了他的面前。一只脚突然踩到了扫帚上面,那人这才有所察觉,愕然抬起头来,看着任独行许久,愣住了。 “怎么是你?”任独行感到了些许意外,这个人会在这里他不感到奇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个人怎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的。 “你是?”那人还是没能认出任独行来,五年来辛酸痛楚,他早已老眼昏花,任独行也已经大变了模样,会这样也不奇怪。 任独行心下愀然,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残破不堪的庄院,“五年了,我还以为这里早已成了废墟……” 那人心头却是一震,又仔细看了看任独行,眉毛身影依稀有些熟悉,忽然一惊,脱口而出:“大少爷?” 任独行默然点了点头,他的确曾经是这里的大少爷,虽然这里绝大多数的人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他回过头来,已经做好了面对责难痛恨的准备,只是那个人却又低下了头,慢慢的挥动着扫帚打扫起来。 “你不恨我么?是我毁了这里的一切。”任独行问道。 那人顿住了片刻,而后继续打扫。 “恨,那是当然的。只是,那样的结果恐怕也是当然的,所以,老奴无怨言。”那人收起扫帚,看了一眼站在任独行身边的钟离梦母子,略微一愣,木然道:“少爷今晚要住下来么?” 任独行还在品味他话里的意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那,老奴去收拾一间屋子。”颤抖着身体向庄内走去。 “你不问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么?为什么连娘都……” “有用么?”那人问道,“再说,老奴虽然糊涂,多少也猜得到一点。少爷不必多说了,事后老奴既然没有选择跟卫清一样而是回到了这里,自然早已有了觉悟。”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住了,转头问钟离梦道:“是少奶奶么?” “嗯?”钟离梦一愣,没想到这老人忽然整了这么一句,有些不适应,“少奶奶?” “不是么?”老人的目光落到任安平身上,闻言似乎有些失望。 任独行仍在思考他刚才的说话,钟离梦看了他一眼,只好道:“嗯,大概,是吧?” “嗯?”这回换老人不解了,“大概?”看向任独行。 后者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两人样子,有些明白过来,微笑道:“不是大概,就是。麻烦权叔了。” 这人却是五年前曾经奉了卫君梓命令不得不鞭打过任独行的阿权。 阿权微微笑了笑,没有回话,进庄去了。 “这人没问题么?”阿权去后,钟离梦问道。 “应该吧,五年前他是庄里少数几个对我们母子礼敬有加的下人,我只是没想到,当日他能够幸免于难,没有波及到他,真是太好了。”想到既然阿权生还,那么那日看样子应该还有不少人免于蒙难,略微宽心了些。 领了钟离梦进了庄院,路上看着昔日景物心中唏嘘不已。到客厅为止,再没见到一个旁人,两人先坐下,等着阿权。他虽然曾经是主,此刻无疑却是客,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不可避免的袭上心头。当日就是在这里,母亲任碧华为了自己诱骗了当时还是一片懵懂的师玉贞与自己定下亲事,不管当时以及后来结果如何,这段回忆他是忘不掉也不想忘的,,师玉贞想必也是如此,两个人之间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也只那段短短的数天而已,怎么可能忘掉? 只是,俱往矣。他笑了笑,对钟离梦说了那段往事,听得钟离梦目瞪口呆,好半晌叹口气,道:“你娘可真有意思,哈哈,没想到玉贞姐会上这样的当,哈哈。”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上当么?” 第112章 他自语道。 钟离梦一愣,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说道:“应该不是吧?如果是我,当时肯定也是满心欢喜的。”她从来不曾知道两个人还有这样一段过去,龙凤双佩的事情师玉贞当年并没有跟她提起过,也许这是两个人心底共同的不愿与他人分享的回忆,可是如今任独行坦然告诉了她。 “满心欢喜的上当?”任独行道 钟离梦白了他一眼,道:“我发现,你最近别的本事没长,嘴巴倒贫了不少,怎么,一回到家,露出本性了?” “呵呵。”任独行只是笑,装傻。 这时,阿权收拾完毕,端了茶水过来,见两人说话,任独行一个劲的笑,不禁有些愕然,放好茶水,看了任独行好久。 任独行喝着茶水,问道:“怎么了?权叔?” 阿权又是一愣,微笑道:“少爷变了。” 任独行微微笑着。阿权又看了看钟离梦,道:“是因为少奶奶的关系么?” 钟离梦对这个称呼还是感到些许不适,也不知如何答他。任独行道:“嗯,那是一定的。” 阿权点了点头,又道:“西院我收拾了出来,少爷还是想住那边的吧?” 任独行愣了愣,点头问道:“这么快?” 阿权道:“老奴无事,庄里庄外平时早就打扫过了,只是那边被褥许久无人使用,方才取了出来晾晒一下就可以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么?”任独行问道。 “……”阿权点了点头,“当年的事,很多幸存下来的人,都不愿再留下来了。树倒猢狲散,本来如此。” 任独行心下愧疚,道:“对不起,当年都是我的错,如……” “不关少爷的事,即使没有少爷,这也是早晚的事。当年老爷的做法,即便是老奴也难以接受。其实那时候,我们私底下已经打算在出发的路上逃跑了。” “……”任独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愕道:“难道你早就猜到了什么?” 阿权点了点头,道:“九月九大会,九月七才出发,怎么想都猜得到吧?若不是老奴早时受老爷恩惠,恐怕也不会再回来的。少爷慢饮,老奴去收拾些饭菜,不能怠慢了少奶奶。”看得出来,他似乎对钟离梦格外有好感。 看着他离开,任独行忽然想起昨晚那个黑影,问道:“权叔,最近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或是附近还有人住?” “嗯?”阿权愣了下,“没人啊,这里地处深山,也只老奴一人,少爷看见什么了么?” “没事了,你忙你的吧。”任独行道。那人肯定不是阿权,会是谁呢? 阿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钟离梦,没有再问,道:“老奴会留意的,少爷放心。”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嗯,辛苦你了。” 阿权又是一愣,微笑道:“少爷真变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我真变了么?是好是坏呢?”他在心里问道。 当日,一家三口便在飞云庄仅剩的一名奴仆安排照料下住了一晚,这一晚两人终于安安生生睡了一觉。 次日天明,两人才一起来,便见阿权忙里忙外,忙得不可开交。任独行心中奇怪,问道:“权叔,你这是忙什么呢?” 阿权道:“少爷回来了,老奴得好好张罗一下。” 任独行忽然心生愧疚,止住他道:“不必忙了,我住不几日就走的。” 阿权愣住了,任独行道:“你一个人在这里辛苦,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阿权叹了口气,道:“不了,老奴老了,走不动了。” “是么?”任独行早已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只是心下仍是有些难过,不过,这样也好,虎狼山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阿权又继续忙碌起来,道:“其实,今天还有个人来的。” “谁?”任独行忽然警觉起来。 阿权却没有回答,只是自语般道:“每年他都会来的,只是去年晚了几日,今年又晚了几日,今天总该到了,不然,怕就不会再来了吧?呵呵,也许,终有一日,他也会忘了这里的。” 任独行却想起了前夜那个黑影,问道:“究竟是谁?” 阿权抬起头,看了看他,指着后山,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如果来了,应该就在那里吧,一直都是这样。” “后山?”任独行心中纳闷,“那里有什么?”他问。 “少爷是问,那里有什么么?”阿权这次明知故问。 任独行点了点头,阿权仍是微笑着。 “坟,飞云庄上下七百多人除去幸免于难的剩下那四百多或被生杀或被火烧而死的人的坟,当然,其中也有老爷的,如果当初我找到的那具尸体确实是他的话。” “什么意思?”钟离梦不解他后面一句是何意。 阿权看了她一眼,对着任独行,笑道:“是啊,什么意思呢?” 任独行心里却是明白,被火魂杀死的人只会剩下半具烧焦的尸体,衣物全毁如果不幸烧到面目连身份都辨不出来。 火魂,无疑是玄天经最为霸道残忍的一招功法。是以后来他已经甚少使用。 阿权恨他,却也敬他,因为他是卫君梓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然而如果这个唯一不再唯一…… 任独行感受得到这两日阿权对他的关心照顾,同样,此刻他话里的怨怼愤懑他也清清楚楚感受得到。这不怪他,任独行叹了口气,和钟离梦向着后山行去…… 会是谁呢? 第三章情天恨海俱往矣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那漫山的坟茔两人还是吃了一惊。 任独行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目光在坟堆中逡巡一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略一犹豫,向着当中最大的一个坟头走去,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卫君梓的。 钟离梦跟在后面,心中惴惴。 走过几个坟头,任独行却愣住了! “!!!” 一个人正蹲坐在卫君梓的坟前,身旁大大小小五六个酒坛,有两三个已经倾倒,此人显然来了很久! 任独行再次犹豫了一下,向前迈出几步,两柄剑却忽然从两旁的树木阴影处刺来,他没有躲,这剑杀不了自己,也不是要杀他的! 他看了看那两个持剑的人,认识! 钟离梦也认识,果然是他么?她望了望远处坐在卫君梓坟旁的那个老者,才一年,就老了这么多么? 任独行没有出手,两柄剑在他身前交叉成十字,只是把他拦了下来,两人有自知之明,尽管仇深似海! 那人发觉,抬起头来,向这边望来,见到任独行同样吃了一惊,然而惊讶转瞬即逝。 “让他过来!” 时隔一年,声音却沙哑苍老了许多,任独行心里颤了数颤,这一天终会来到,也该对他有个说法,不管对方会否接受! 他来到近前,先看了看卫君梓的坟茔,墓碑反立,他少许惊讶了一下。 “很奇怪么?”那人问道。 任独行点了点头,那人苦笑了一下,道:“这碑是我给他立的,让他看着自己的名字,就这样永世反省吧。” “……” 任独行沉默了,望着墓碑,没有说话。 钟离梦来到近前,那人看到她以及她怀里的任安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抹痛意深深的覆盖了,只是一闪而过! “师伯父。”钟离梦行了个礼。 “呵呵。”师方正苦笑着。 任独行转过头来,看看站在师方正身后的姚曾髙和朱德彪,问道:“伯父来了这里,终南山不要紧么?” 师方正道:“没事,我终南一脉已经无关大局,没人会打我主意了。倒是你,这个时候出来不怕成为众矢之的么?” “……” 隔阂,不知不觉间就这样形成了…… 任独行看了一眼眼前的坟堆,蹲下身,从带来的竹篓里取了几样祭品,摆上! 师方正看见了,略微转了转头,望了坟堆高处一眼,说道:“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任独行点了点头,师方正笑了笑,不置可否。 任独行摆好祭品,燃了纸钱,仍旧磕了三个头,一句话没有。 “对他,不说些什么么?”师方正问。 “没有,”任独行站了起来,“说了也白说,只会被他嘲笑。” “是么?的确。”师方正笑了笑,提起一个酒坛,放到嘴边略微饮了一口,道:“我至今还是喝不惯酒呢。”将酒坛放到地上,轻轻一推,酒坛倾倒,酒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到坟前的泥土里。 “你娘那里去看过了么?”师方正问。 任独行点了点头,师方正微微笑了笑,仰天叹了口气,道:“那就好,这样,我就不去了。” “???”任独行望过来,有些不解。 师方正苦笑道:“我有负她当年所托,如何还有老脸去见她呢?今后就更别谈了,这怕也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明年或许我连来祭拜你爹的脸面都没了。” “伯父,我……”任独行自责着。 “不用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师方正道。 任独行沉默了。 “伯父,冯师兄的……”钟离梦想要解释清楚,却被任独行摇头阻止了。任独行的意思很明白,与其让师方正知道真相继续在八大派和他之间摇摆,不如就这样让他误会下去,只有恨,只有怨,一切就都容易了…… 师方正不是傻子,看出来钟离梦有话要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钟离梦望着任独行,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屈从了。 第113章 “没,没事了。”钟离梦咬着牙违心的道。 “是么?”师方正看了看她,又抬头看着任独行,“呵呵,很好。” 姚曾髙和朱德彪听他们提起冯渊却是气上心头,望着二人,对师方正道:“师父,二师兄还有大师兄的……” “闭嘴!”师方正依旧望着任独行,道:“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任独行无话可说。 “是么,很好。”师方正点了点头,“看样子,这回你是下定决心了。那好,这样,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将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怪我。” “……”任独行还是没有说话。 钟离梦却觉出了一丝蹊跷,问道:“伯父什么意思?” 师方正看着她,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眼里又掠过一丝痛意,回过头,再次问任独行道:“你真的没话跟我说么?不为你自己,为了她还有你这孩子。” 任独行犹豫了,道:“我……不,没有了。” “呵呵,哈哈。”师方正狂笑了数声,“很好。”转过身去,忽然沉声道:“你也不要以为我是笨蛋,渊儿究竟是被谁所杀,恐怕我比你还清楚。” “!!!”任独行和钟离梦同时吃了一惊! “哼!伯父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长,不要小看我们这些老家伙哟。不过,这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包括玉贞。” 姚朱二人明显也吃惊不小,钟离梦不解道:“为什么?你如果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她?” 师方正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着任独行,道:“当时你们又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 “……”任独行低下了头。 “我们后来才知道……”钟离梦解释道。 师方正却笑了:“后来?他怕是当时就猜到了吧?”他看着任独行。 钟离梦一愣,看向任独行,后者没有否认! “为什么?”她问。 任独行没有回答,师方正道:“你们四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作为一个父亲,我同意你的做法,长痛不如短痛。只是,你利用渊儿的死利用误会伤害了我的女儿,这是事实,也是我无法原谅你的。将来若有任何变故,都不要怪伯父了。” “这……” 师方正看着钟离梦,道:“如果他先遇到的是你,那该多好!呵呵。” “…………”钟离梦也沉默了。 “如果碰见玉贞,把真相告诉她吧,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师方正道。 “她不在终南山么?”钟离梦问。 “在,当然在,哼,不过,将来就难说了,呵呵。”师方正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着道。 “什么意思?”钟离梦还想追问,却听师方正忽然暴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哎呀,火气别这么大嘛,师老爷子!” 任独行回头看去,只见一人从远处树后露出头来,说话时嬉皮笑脸。 师方正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带来的人?” 任独行摇了摇头,向那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忽然抬手向着任独行身边一棵大树隔空拍了一掌,吱嘎,树干应声而折。任独行匆匆扫了一眼,再看那人时已经是咬牙切齿。 “凄风!我正找你呢。”话音未落,便一闪身想要动手。 师方正拉了他一把,没有拉住,喝道:“且慢。” “嗯?”任独行闻言,立即停了下来。 “嘿嘿。”凄风仍旧笑着,不屑的瞥了一眼任独行,对师方正道:“老爷子,咱们是第二回见面了吧?” “哼!”师方正冷冷的道:“第一次,你和苦雨潜入我庄中偷袭于我,当时你蒙着面,那也算么!我问你,白鹤庄李南荣的死是否也是你做的?” “呵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凄风笑问。 师方正看着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亮出一柄三尺来长宝剑,道:“你说呢?” “嘿嘿,”凄风瞅了一眼那剑,笑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是,李南荣如果不死,当日如何叫你们自相残杀呢?哈哈。” “唐健也是你杀的?”问话的是任独行。钟离梦也正要问她这件事。 凄风扫了二人一眼,恨恨的道:“哼,只恨唐门那个瞎老婆子不上当,白费了我一翻心血!”忽然看着师方正笑道:“不单是这个,嘿嘿,刚刚让你们纠缠不清的,你那宝贝徒弟,哈哈,也是我指使人用苦雨从朱清池那老家伙那里得来的神迹丹弄死的,哈哈!” “…………” 任独行忽然哈哈大笑,道:“果然如此么?果然是那个时候么?” 钟离梦不解道:“什么时候?” 任独行叹了口气,道:“那天在洞庭湖畔,我和他出发不久,他便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给撞了,可恨,我当时只把他作为一般刺客给杀了,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师方正看了他一眼,对凄风道:“看样子今天你也没打算活着离开了?”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直接造就了今日无法挽回的悲剧,这个恨,师方正难以下咽! “哼!”凄风再次看了一眼师方正手里的剑,不屑道:“没有了迅雷剑的你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以为我会怕你么?” “找死!”姚曾髙朱德彪跟冯渊感情深厚,早已有些安奈不住此时见他居然侮辱恩师哪里还须忍耐,一抖手,两柄长剑同时递出,直奔凄风扑去! 啪啪!两声脆响,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射出两样物事,直奔两人而来,二人不得已横剑去当,却听当当两声响过,两人顿时面如死灰,已然受了暗伤,捂着胸口,败下阵来。 附近有埋伏,任独行皱了皱眉,刚才只顾着听师方正说话,大意了!他看了看凄风,道:“前天夜里,那个黑衣人是你?” “呵呵,”凄风很诡异的笑了笑,道:“不是我,天龙帮八部长老,你就只认识我么?呵呵。” 师方正检视了两个徒弟的伤处,见无大碍放下心来,向凄风问道:“八部长老?我问你,除了你们凄风苦雨,还有五年前被我们在总坛击毙的两位,剩下的四位长老却是谁?” “想打探我们的事情?区区将死之人,你觉得我有回答你的必要么?任独行,玄天经今日你是交也不交?” 师方正心内恼怒,听他忽然提起玄天经,知道两年前大悲便已毁了它,奇怪他为何又要提起便忍了下来。 任独行看着凄风,问道:“是平天下派你来的?” 凄风哼了一声,道:“你不必知道,我只问你交是不交?” 任独行忽然笑了,说道:“看样子,我似乎懂了,呵呵。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天下似乎控制不了你们了,哈哈。” “那又如何?”凄风兀自强硬。 “不如何!”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凄风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远处一个老妪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边蹦蹦跳跳的走来,一边还啃着个梨。 只听那老妪才一出现,便怒气冲冲的骂道:“刚才是哪个骂我瞎老婆子的!” 那小姑娘却远远看见任独行立即高声叫道:“又见面了啊,抢走我嫂子的坏蛋!” 却不是唐门的天邪和唐璃还有谁? 唐璃舍了姥姥便向这边奔了过来,完全没把凄风放在眼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故意停下来,回头对他做个鬼脸,龇牙笑道:“你死定了!敢骂姥姥!” 若在平时凄风早就下手把她处理掉了,然而今日变生不测,纵有埋伏为援,此时也是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动她一根寒毛! 任独行却只能苦笑,这祖孙俩却又来此作甚? 第四章漫天罗网为谁渔前篇 天邪尚在数丈开外,凄风虽处险地心念电转,若给他们两边会和,自己可真就插翅难飞了,狠一狠心,那就鱼死网破吧!唐璃向他龇牙的时候他还惊魂未定未敢出手,待她龇完牙才一转身凄风便揉身直上抬手就是一记穿云掌,他倒不是想要取了唐璃性命,但强敌环伺下手若轻只怕擒她不得。 任独行初见唐璃戏弄凄风,因为天邪在场,料来凄风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没想到唐璃话音才落居然毫无防备的就转身,向着自己跑来,暗骂了一声这小妮子忒也大胆,才捏起极乐指,果见凄风起了歹意,连忙弹出指劲,想要救她一救。 然而相隔尚远,任独行根本远水难救近火,掌风袭体,唐璃已知不妙,按理此时抵挡必然不及,向前或是向旁闪避才是上策,她却骇然转头完全慌了手脚…… 凄风却是大喜,料定得手,待擒了唐璃再躲极乐指不迟,眼看就要碰到唐璃,连忙变掌为爪,才要探手忽听耳边一声蚊响,紧接着便哎呀一声,撒手退到一边,气急败坏的望着身旁林木深处,吼道:“动手!” 话音未落,哗啦之声四处响起,从众人所在的卫君梓坟墓周围两丈远近范围的地下,忽然跃出三十二名黑衣人,更不迟疑,才一露面便向着任独行师方正等四人急扑而至,速度之快比之浮光身法毫不逊色! 若给逼近必死无疑!任独行哪里还敢迟疑,顾不得通知各人闭耳,立即运起狮子吼,一时间风声鹤唳,沙尘四起! 唐璃不久前才吃过狮子吼的亏,记忆犹新,惊魂甫定乍见突然窜出这么多敌人猜到任独行怕是又要用那一招立即蹲下身去捂住了头脸耳朵,钟离梦跟随任独行已久也事先想到及时捂住了儿子双耳,凄风却已趁机逃到了树林之中,然而不知何故依旧未肯离开! 第114章 天邪师方正功力深厚自然不惧他狮子吼,只是苦了那终南二怪才刚悠悠醒来狮子吼一震再次昏了过去…… 只是,那三十二名死士却也丝毫不为所动,如秋风之扫落叶席卷而至,转瞬间已到了眼前,任独行大惊失色,天龙帮哪里弄来这么多高手!顾不得想其中原因,一摆墨云剑闪到钟离梦身前,抬手挡下了数剑,师方正也暗叹一声,退到钟离梦身后勉强当掉了第一波攻势! 两人将钟离梦护在中间,应对着这突然杀出来的三十二人! 在扑过来的时候,他们却变了阵型,内十六外十六两层攻势,第一波才被挡下立即后退,外面十六人瞬间扑上,一点缓气的时间都没给敌人留下。 任独行师方正勉强又挡住了第二波,钟离梦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想要去百宝囊中取霹雳弹,第三波攻势又来了,只得作罢,配合着任师二人闪转腾挪,哪里还腾得出空闲! 三人被紧紧包围靠在一起,敌方却又变了阵势,内外四层,每层八人,攻势更加凌厉绵密,空间变小相互之间竟能毫无妨碍! 只几个回合之间,三人便被逼到一起紧紧相依,任独行首次面对敌人渗出冷汗,这三十二个人若单打独斗别说任独行即使是八大门派掌门一级数的都能轻松胜过他们,然而面对这样的轮番攻势,虽说一次只有八剑,还有四剑被师方正挡去了,任独行却觉得比之岳阳楼对抗八大门派还要吃力许多,更让他担心不解的是,以他们这样的修为怎会不受狮子吼影响,也没见他们耳朵里塞了什么啊!忍不住心浮气躁,顿时露了破绽,左臂上正中一剑,好在对方似乎也颇为忌惮,一击得手立即后退,仍然依着阵型轮番攻击,只是若继续这样下去,败亡也不过迟早之事! 任独行年轻力盛还能坚持,师方正却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任独行已经听出他气息有些凌乱,心知不妙,寻思着卫君梓坟前过于开阔必须将战地转至别处最好是林中,这样才能限制住那三十二人大开大合的阵势,趁着空当飞快的对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脚下慢慢的便向身后其他几个坟堆移动,不远处便是密林了…… 天邪看着任独行等三人对抗众多死士,也不相帮,慢慢来到唐璃身边,伸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道:“就你调皮,又差点吃亏吧?” 唐璃一吐舌头,摇着天邪胳膊道:“好姥姥,你就别说我了嘛,快给我教训一下那个老不死的,他刚刚骂您呢!” “哼,”天邪白了她一眼,抬头看着躲在树林中的凄风,问道:“你就是凄风?” 凄风虽没见过天邪其人,从她刚一出现的话中已经猜到是她,正在奇怪此人因何到此,闻言答道:“正是。前辈不在恭州,却要来此奔波,不知……”他偷袭唐璃失手立时服软,虽然猜到天邪可能的目的,却再不想立即跟她翻脸,那样做太危险太蠢! “哼,”天邪却不等他说完,就道:“那就好,刚刚是你说,你杀了我孙儿的吧?” “…………”凄风一听不禁懊恼起来,刚才一时得意,妈的,这麻烦大了……不行,不能承认,赶忙改口道:“那个,刚才晚辈是一时兴起随便吹牛的,前辈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哈。” 天邪一张老脸顿时沉了下来,唐璃笑嘻嘻的道:“老不死的,原来你就是凄风,这回你却不是找死么?”刚才她和天邪在远处偷听,相隔甚远,她功力不足根本听不到凄风的谈话,此时才知原来杀兄仇人就是眼前此人,网恨不得立即将他碎尸万段,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 凄风已知今日之事只怕是只能以力解决了,果然唐璃才一说完,天邪便张口怒道:“你以为我唐门的人是你一时兴起说杀便杀的么?好不知死!”右手一抬,将手中拐杖在地上一顿,立时便有一道气劲,贴地奔着凄风追去。 凄风向旁一闪闪过,气劲撞到树上,那树立即应声而折,他不禁咂了咂舌头,这疯婆子怎会如此厉害! 天邪看着他道:“你还敢躲!我本来只想打残你便算,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璃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样做,我会很麻烦的,师妹。”又一个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却是老油子,只见他手里还握着把宝剑,随意的搭在肩上。 唐璃吃了一惊,她已经知道老油子的厉害,姥姥和他不过伯仲之间,自己绝对不是凄风的对手,不禁望向任独行,他却还被那三十二个人困在阵中,嘟囔道:“打我们的时候那么厉害,现在却这么衰!切。” “哼,终于肯出来了么?师兄。”天邪不慌不忙斜眼向着老油子看去,目光落到那把剑上,眼中瞬时掠过一抹黯然之色,愤愤的道:“那把剑你也有脸拿出来用!” “呵呵。”老油子笑了笑,横剑在手,赞叹道:“这是当年师父送我的,我为何不能用他?” “你!”天邪顿时语塞,看着凄风道:“他杀我孙儿,今日我必定杀他,你,是存心与我为敌了?” “怎会呢?”老油子苦笑道:“我就是丧心病狂,就算与全天下为敌,又怎会跟你为敌?你知道的。” “这,老油子……”凄风才刚升起一团希望闻言不由大惊。 “哼,那你刚才为何阻我!”天邪怒斥道。 老油子看了凄风一眼,道:“今日他还不能死。”伸手到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凄风,凄风顺手接住,问道:“这是?” “那你还是要阻我要与我为敌?”天邪咬牙道。 老油子道:“我两不相帮。”对凄风道:“刚才你偷袭唐家小姑娘,那蚊须针不是天邪放的,是我,这是解药。” 唐璃听了不由一愣,抬头看了看姥姥,天邪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凄风却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竟然是你,哈哈,老油子,有你的,我记住了。”一咬牙,打开瓶塞,取了解药在手上伤处敷了敷。随即一甩胳膊把整瓶解药尽数摔在地上,对天邪道:“我知你速度极快,今日我必不免,不过我天龙帮八部长老坐下八部人马我带了两部进来,五百一十二人的精锐已在附近各处埋伏,布下天龙大阵。另有两部人马千余人也由另一位长老率领围住了整个天回山,你若杀我,今日我保你插翅难逃!” “呵呵。”天邪笑了笑,看着老油子。 老油子点了点头,道:“我不是天龙帮的人,他们不会听我的,所以……“ “呵呵,所以你才说两不相帮是么?”天邪道。 老油子点了点头道:“今日你若杀他,对谁都没好处。犯不着玉石俱焚吧?” “呵呵,师兄,我隐居在唐门六十年,从来没有离开过唐家堡半步,今日我却到了这里,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么?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要回去,你不是也想到了这个所以才带着那把剑出来的么?” “…………” 唐璃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寒意,望着天邪道:“姥姥,你……你说什么?” 天邪低下头去,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想杀你。”老油子道。 唐璃一听立即掉头,骂道:“你敢!” 天邪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道:“水月御剑,斩邪除叛,我为天邪,更为水月叛徒,六十年前就该死在那柄剑下了,不是么?多活了一个甲子,今日纵然玉石俱焚又何足惜?” “……”老油子不语。 天邪看着唐璃,摸了摸她头,说道:“知道么,其实姥姥也不是唐门的人,我不姓唐,所以他们才那么恨我,恨我们。呵呵。” “姥姥……”唐璃怔怔的看着她,不明白姥姥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姓徐,水月轩主是我……呵呵,我果然还是恨着那个人,算了。”天邪看着凄风,指着围着任独行等人的三十二人,道:“那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天龙大阵么?” 凄风摸不清她何意,看了老油子一眼,后者别过头去,他只得恨恨的道:“才三十二个人,那只是小阵。” “呵呵。”天邪还是笑着,看了任独行一眼,从腰间摸出一只短笛,递给唐璃,道:“阿璃,给姥姥吹只曲子好不好?就吹姥姥在家常吹的那只。” “嗯?”唐璃有些不懂,但还是依言吹奏了起来。悠扬却有些伤感的乐声在坟间林内传来,听在耳里别有一股萧索的味道。 任独行和师方正边打边动,引着那三十二名死士向着边上树林转移,起初倒还顺利,但是很快便被发现了意图,原先八个方向平均分布的攻势立时一变,死士们拆掉了一角,有四个人移到了他们的去路上,来自那个方向的压力顿时将他们逼了回去。任独行皱了皱眉,今日真要败在这里不成?师方正年老,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想了想,还是不能退,变幻脚步,独自面向了他们原本想要撤去的那个方向,一个人应对着五把剑的同时进攻,替师方正分担了部分压力。只是,若无法破解敌人的进攻节奏,光是招架根本无济于事。若不是要护着钟离梦,他几乎都想冒险试试仙佛手或是幻魔手能否抓住敌人的剑锋,现在他却只能在脑袋里想想而已,若真做了,抓住敌人剑锋那一瞬间的破绽就足以让其他几个人冲进来伤到钟离梦,他不敢冒这个险。 战了多时,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三十二个人毫无疑问无一例外的都是“死士”,不是敢死之士,而是的的确确的“死”士! 第115章 他心里吃了一惊,想到的是平天下后来带在身边的那七路幽冥使,他们的武功虽然不高,要两三人联手才能对付一个掌门级数的人,可是这些人不怕疼,不刺到要害无法令其停止行动,这才是他们恐怖的地方。而眼前的这些人,虽然实力比之七路幽冥使还要弱,但无疑却跟他们是一路的,没有生气,所以我才没有发觉这个埋伏么?天龙帮已经能够随心所欲的制造这种活死人了么?眼前的僵局却又要怎样打破呢?他们没有感觉,所以狮子吼无效。三十二人联手全方位打击,没有死角,没有破绽,互为援护,想要破其一点都不可能,只要稍一疏神便要中招,任独行和师方正已经挨了数剑,却仍没有伤到敌人一分,在这种形势下,想要从内部破解这个阵型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借助外力了么?任独行苦笑了一下,天邪也被凄风和突然冒出来的老油子盯住了,怕是指望不上了,不对啊,这三十二个人应该没有思想,刚才怎么会察觉我的意图呢?附近还有人!想到这里,忽然笑了笑,正好天邪也忽然望向这边打了个眼色,任独行会意,紧接着便听唐璃接过短笛吹奏起来,乐音才一响起,那三十二个死士忽然之间顿住了身体,面容也极度扭曲起来,好像痛苦至极的样子,师方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任独行猛然一声断喝,双掌一错,一记往生便向他们刚才想要退去方向的地下按去。这是他第二次使用玄天经的往生,第一次是在初遇大悲僧十招比试的最后为夺生路拼死一击,这一次他却是要毫不留情置敌于死地! 往生的两个气劲漩涡飞速旋转,将及地面,便听喀喇一声,任独行预定落掌的地面旁边那里泥土忽然颤动起来,紧接着便见一物猛然从里面跃出,任独行嘿嘿一笑,双掌迅速跟上,拇指指肚并在一处,两个往生气劲被挤压在两只手掌之间激烈碰撞,任独行再没犹豫,迅速按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任独行倒飞而回,师方正连忙跳起接住,再看任独行时,面色已经苍白,他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任独行勉强压下体内翻涌而上的气血,一边以化生暗自疗伤一边道:“这三十二个人只是傀儡,正主却在那里!”指着远处从地下跃出被他一掌拍飞的那个东西道。 钟离梦见他脸上已无半分血色,恍如数年前二人初次相见时般憔悴,慌道:“你这是怎么了?” 任独行勉强笑道:“没事,一时情急,用了玄天经的往生,自损经脉了,不过,有苦海渡化生护体,过会就没事了。”看着师方正道:“那人还没死,有劳伯父过去了断了他。”怕师方正迂病发作又补充道:“这三十二本是生人却被其所困无有感觉,生不如死,那人罪不容诛!” 师方正顿时一愣:“生人?”再看地上那三十二个死士此时面容扭曲,只顾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显然痛苦至极,人人张着个嘴巴似乎叫喊着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禁恻然道:“当年你父亲就是要把你变成这样?” 任独行一怔,黯然点了点头。师方正痛心的跺了跺脚,向着被任独行偷袭打倒的那人走去。 “哈!”唐璃没想到自己一吹笛子,任独行那边的战斗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哈哈大笑,对天邪道:“姥姥,这笛子归我了,哈哈。” 天邪白了她一眼,啐道:“傻丫头,真以为是那笛子厉害呀。” “嗯?不是么?”唐璃不解。 天邪不再看她,转过头,对凄风道:“如何?你那一千五百号人真能要了我老婆子的命?” 凄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老婆子怎会如此厉害,不禁问道:“你使了什么妖法?” “妖法?哈哈”天邪忽然大笑,而后厉声道:“玩弄生人,操控人意,我看你那才是妖法!” 凄风顿时语塞,天邪看了他一眼,道:“他们虽然没有感觉没有思想,毕竟仍是活人,只要还是活人,还有不怕毒的么?我唐门的五毒丧魂蛊可不是吃素的,呵呵。” 凄风顿时脸色大变,问道:“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什么时候么?呵呵,从一开始,这里是林间,蚊虫可是很多的,你没发现里面有些不一样的么?哈哈。” 老油子忽然掉头,问道:“你是找死么?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放心吧,师兄,不是只有那些死士中毒了么?他们没有感觉才会被叮到也毫无反应,只要叮到之后稍一驱赶便不会中蛊的。而且也只有听到阿璃的那首曲子才会发作,没事的。”天邪淡淡的说着,忽然笑了笑,又道:“还是说,时至今日,你还在惦记着师妹我?” “……”老油子沉默了。 师方正提着宝剑步步逼近那个始作俑者,还有几步距离,难掩厌恶之情,提剑便刺!那人却忽然睁开眼来,左手一扒,将疾风剑打到一边,立时便削掉了四根手指,顾不得疼痛起身便逃! 师方正没想到他还有余力逃跑,手腕一收,甩手便将疾风剑像袖箭一般射了出去。那人被任独行往生掌力正面击中,全身经脉已经尽数毁掉,本想装死瞒过众人不想任独行对所谓死士痛恨至极居然还要师方正上来补上一剑。这才勉强挣扎着想要逃跑,力气却已经是使不上来了,没跑出几步,便被疾风剑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任独行见他被钉死当场,起身看了看地上的三十二人,他们却也已经蛊毒发作解脱了,叹了口气,对凄风道:“我不管你来了多少人,这里,数丈之内,你是逃不掉的。” 凄风哼了一声,没有应他。任独行微微笑了笑,道:“刚才那个人,是否也是你们的长老?”在天邪祖孙出现之前,师方正曾经问过凄风类似的问题,天龙帮八部长老其中两人五年前已经毙命,苦雨则是半年前死去,加上凄风至今就只有这四人曾经露面,另外四人却是从未谋面亦未听说名姓,着实让人不安。 “哈哈哈。”凄风忽然大笑,看着任独行道:“你害怕了?不妨告诉你,我天龙帮还没有他那么怕死的长老!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分堂堂主而已,呵呵。” 师方正取回疾风剑,来到任独行身边,两人面面相觑,区区一个分堂堂主就能操控这么三十二位死士将两人几近逼至绝境! 师方正的心情尤其沉重,这么多年以来,他往日诸多好友或身败名裂或客死他乡,所为的不过就是除掉天龙帮这个昔日祸根,没想到时至今日天龙帮却还拥有这么可怖的战力,他怎能不心痛!来到两个徒弟面前,将二人弄醒,也许,真该退出了,不能再让这些孩子枉死了! 天邪看了看师方正,对唐璃道:“阿璃,把姥姥要你带来的香符,取出三张,给师庄主。” 任独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望向唐璃。 “哦。”唐璃应一声,伸手到布兜里掏了掏,摸到一物,冲着任独行嘿嘿一笑,龇牙道:“这是个好东西,不给你们。嘿嘿。”拿到外面一看,是个梨,咬了一口,放到左手拿着,右手继续掏,这回掏对了,取了三张符纸出来,向着师方正走去。 师方正看着这东西,皱眉道:“怪力乱神,前辈这是何意?” 天邪道:“我也不信鬼神,放心吧,那只是我个人喜好而已。你们师徒三人,一人带一个,这便离开吧。” “离开?”师方正更加奇怪,任独行也有些不解,天邪忽然阴恻测的道:“这里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忘记,天邪从来没有离开过唐门半步,知道么?” “…………”师方正愣住了。 “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天邪掉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师方正,道:“你是要我亲自杀你么?” 师方正望了望任独行有些不忍。天邪嘿嘿冷笑,道:“快走,他受了伤,我若动手他可救不了你。” 任独行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如此,看她神色似乎是认真的。对师方正道:“伯父这便回山吧……” 师方正有些不放心,道:“你……” 任独行苦笑道:“正邪不两立,伯父是知道的,侄儿欠您的,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再还吧。下次见面,做个敌人就可以了,我虎狼山不久会有大动作,伯父好自为之。” 师方正一怔,刚才并肩作战的热情顿时冷了下来,是啊,一切都没有改变,最后又看了任独行钟离梦还有任安平一眼,扶着两个徒弟黯然离开了。 “这整座天回山已被我选定六十四处地点,设了六十四个暗桩,罗网早已布下。”天邪看了任独行凄风还有老油子一眼,淡然笑道:“你们以为我会毫无准备便现身么?毒物早已四处游荡,老师兄,咱们,与水月轩玄天经有关的一切人事物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第五章漫天罗网为谁渔后篇 凄风愕然,这老婆子当真疯了不成? “你确定了,当真要杀我么?”老油子淡淡的问道。 “难道我不能杀你么?不该杀你么?”天邪反问道。 “……”老油子默然。。 “你杀了你的师父,不管我和他有怎样的恩怨,他都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为他报仇么?”天邪问道。 “我没有杀他,他也没有死。”老油子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没有死?”天邪笑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说,你看见一道白光从他墓里蹿出而后他的尸体就不见了,就连他的墓室也沉到了水月洞天的冥渊湖底?所以他没有死,是么?” “你怎么会知道的?” 第116章 老油子忽然愣住了。 “呵呵,因为那是我做的啊。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那时早已叛出水月轩多年的我怎会突然在那个时候出现?” “……” “还记得那时候是什么日子么?” “师母的十年祭。若不是这样的日子,他毫无防备,我也不可能会得手。”老油子忽然有些自嘲的道。 天邪叹了口气,道:“是。所以我会出现在那里还有什么值得你奇怪的么?我本来只是暗地去祭拜母亲,你却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呵呵哈哈。” 看见天邪那忽然有些狰狞的笑容,钟离梦打了个哆嗦,靠紧了任独行。后者也正静静的听着,这情境恍惚有些熟悉,天邪的恨也是那么的熟悉,似曾相识。 唐璃有些害怕的叫了几声姥姥,天邪只如不见。 “你当时在场?”老油子问道。 “呵呵。你想不到么?”天邪嘿嘿的笑着,“还有你更加想不到的呢,知道那时他为什么要逃么?你明明失手的了?” “我并没有失手,而是确实击中了他,只是那时弑师的罪恶感影响了我的判断,被他骗过了。否则后来他不会死,如果他真死了的话。” “这就是你现在的结论?那如果我告诉你,是我杀了他呢?”天邪淡淡的笑着。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姥姥……”唐璃拉了拉她的衣角。 “你,真的那么恨他么?”许久,老油子问道。 “我不该恨他么?先是无缘无故逼我嫁给你,我不听从他就迁怒于娘,我娘的脾气有多刚烈啊,他难道不知么?会被八大派趁虚而入算他活该!只可惜了我娘最后还是为他而死!不值啊。” “所以你才叛出了门墙回到师母娘家唐门么?”老油子问道。 天邪点了点头,说道:“唐门虽然对不起我娘,那也是因为我娘选择了他。一切都是他的错,没事学陈抟就好,入什么世!所以那时后来我趁他伤重出手暗算了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陈抟么?”老油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也都是略微一惊,知道传说此人乃是太祖太宗时期一位得道高人,但毕竟是传说,难道还真有其人其事不成? “这么说,那天我在山洞里看到的全都是你做的手脚了?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么?”天邪笑了笑,“我如果不那么做,当时你们三个就要打起来了吧?我虽然恨着他,恨着水月轩里的一切,可你们三个是我唯一的挂念了。我怎能让你们互相残杀呢?虽然知道早晚会这样,我也希望那一天能够晚一些到来。” “…………” “现在呢?你还是那样想的么?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把你嫁给我?”老油子忽然笑了,问道。 “?”天邪摇了摇头。 老油子看着她,呵呵微笑着:“如果当年你嫁给了我还会有这后来的一切么?” “!!!” 天邪愣住了! “不可能!你是说,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要那样做?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就不可能呢?我和两位师兄不同,他们办事光明磊落,而我要阴沉得很,有点像他。水月轩无之境界乃至他隐藏其后的秘密,咱们不是反复问过他么,他的回答,你们三个会毫无怨言,我不可能!为了平息我的怨气,也为了维持咱们那个貌似和气的师门,他才做出了那样的安排,所以你要恨,还是应该恨我。” “…………”天邪愣愣的看着他,似是在评断着他话里的真假。 “这整件事最无辜的怕就是二师兄了,我和大师兄费劲心机全惘然,他却直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你的心意吧?也真亏他还能在少林呆那么久,哈哈!无知还真是福啊。” 隐藏于水月轩百年恩怨身后的居然会是这样的事实么?任独行沉默了。 “……”天邪苦笑了数声,“这就叫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么?呵呵。他直到现在还在怪我当年临难叛门呢,不过也好,至少不会像你这样,老了还来找我麻烦。” “……”老油子笑了笑,道:“你真以为当年我纯粹只是为了那个秘密才要出手的么?我最不能原谅师父的是他太多管闲事!没有他多此一举也未必会有这后来的一切!是他让一切都再也没了转圜的余地!” “你说完了?”天邪看着他,“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就是你这样的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用?你们终究是反目成仇,而我也在唐门郁郁寡欢数十年,金师兄已经被你刺杀,大悲躲在少林你没有机会,这第二个就该轮到我了吧?动手吧。” “……我们都已经一无所有,当年师父所隐藏起来的真相是我们一切悲剧的祸根,你真不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么?” “没那个必要,连不可能被杀死的他都已经死去多年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师兄,一切都是我们的执念,怪力乱神从未有过,仅此而已。”天邪看似轻松的说着,望了望任独行似乎别有深意。 “是么?”老油子叹了口气,望着手中掌门御剑,道:“当年你回到了唐门,师父便把这把剑给了我,可区区一把破剑我要他何用!两位师兄也完全不把它当回事,数十年来我却视之如你,如今也不需要了,就用它斩下你的人头吧!” “什么都没有了,至少我要看看是什么害得我们如此!”正说着,忽然把剑一横,脚底一滑,浮光身法展动迅速逼向天邪。 两个人转瞬间斗在一起,曾经情同手足誓同生死的师兄妹如今却在生死相搏! 老油子出手诡异凌厉,天邪则迅疾飘忽,都达到了各自的巅峰,两个人精通的都是玄天经上的水月功法,这一场比试却在伯仲之间一时半刻怎能分出胜负! 唐璃年幼,被气劲所逼,当时便退出了五六步,然而挂念姥姥安危几次三番冲上前来都被气流挡了回去。钟离梦怕她被误伤,扶着任独行走了过去。 唐璃想要再次靠近些的时候,任独行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唐璃气急怒道:“放开!” 任独行却是盯着阵中只是不语,唐璃更是恼怒,钟离梦柔声道:“即使你冲上去又能做什么呢,还是要被逼回来,而且靠近了气流更强,你连眼睛都睁不开,那时岂不更急?放心吧,前辈不会有事的。”说是这样说,她的心里却也没有底,如果刚才任独行没有受伤或许如此,可眼下任独行却只安分的站在外围,这伤已经让他如此谨慎了么? “你!”唐璃本来对她就有些抵触,然而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况且天邪之强只怕没几个敌手,只是这个老油子似乎也不简单,而且今番出来,一路上姥姥多有不祥之语,越看却是越加担心。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任独行手臂道:“我知道你厉害,你去帮姥姥一把吧,求求你了。” 任独行转头看了看她,见唐璃却是已经哭了出来,漠然问道:“哭什么?” 若是平时唐璃见了他此刻的表情只怕又要像两人初见时那样臭骂他一通,此刻却无暇顾及了。 “姥姥一路上说了好些不吉利的话,我……我怕他……姥姥是来帮你的,你不能不帮她!” “呵呵。”任独行却笑了笑,“帮我的么?”只怕未必吧!不过结果如此罢了。 唐璃愕然。 “你!”唐璃忽然涌起一阵厌恶感,她几时如此低声下气求过人,扬起手掌便要扇他耳光,却被钟离梦拦住了。 “好了,别胡闹了,事到如今我们也插不上手,他要是能帮忙不早就上去了?还会在这里让你打?” “嗯?”唐璃这才注意到任独行一只手拉着自己,另一手却一直捂着胸口,“你受伤了?” 任独行淡然看着她:“无碍,只是如果现在上前只会拖前辈后腿罢了。”不管怎样,这次如果没有天邪出面,他和钟离梦还有师方正全都要葬身此地是不更的事实,这个情却是得还的,只是……看了看两人,忽然心头一动,忙向树林中看去,人踪渺渺,凄风早已不知去向! 唐璃挣脱了两人手臂,顺着他目光看去,这才发觉,咬牙切齿道:“老杀才,你最好逃得过姥姥的毒阵,不然下次教你生不如死!” 钟离梦打了个寒战,向任独行看去,后者却又将目光转向了剧斗中的两人! 此时,二人你来我往已经过百合,攻守易位数十次,却仍然看不出谁胜谁负!只是,如此旗鼓相当的两个人一旦死斗,谁都没有保留,时间一长,早晚都成强弩之末,那时谁生谁死就看旁边三个人的了,结果不言而喻。任独行在等的正是这个时机,试着提了口气,丹田之中却几乎空空如也,先成强弩之末的原来是我么?呵呵,苦笑了下。默默查了查内息,脸色越发难看…… “砰!” 天邪和老油子正面对了一掌,两人均被震开,拉开了少许距离。 “多时不见,师妹功力见长啊。”老油子轻笑道。 “哼,彼此彼此。”天邪回应着,心下却有些焦躁了,再这样缠斗下去,自己内力不如对方,只怕是要落败了,眼角余光瞟了唐璃一眼,见他呆在任独行身边约略放心了些,这样即使自己战败,有任独行在孙女安全应该无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提起一口气正要再次攻上的时候,老油子忽然说道:“我看也差不多了。” “嗯?”天邪愣住了。 “呵呵。”老油子笑着,“师妹啊,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第117章 当今之世,没有了师父的现在,除了我自己谁也杀不了我的。” “狂妄!看掌!” 话音才落,一记劈空掌便打了过去,老油子的话虽然过于狂妄,但天邪却已经感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围绕在老油子身边的气息与刚才已经截然不同了,慎重起见,便用劈空掌远远试探了下。 老油子随手拍飞了这记掌力,微微笑道:“去年,洞庭湖上,金师兄为什么对我礼敬有加而对二师兄却很怠慢,师妹啊,现在我就让你明白,呵呵。”转头看了看任独行,笑道:“想必直到现在你也没想明白这件事吧?哈哈。看好了哦。” 忽然将手中的掌门御剑抛向空中,左手搭在右手肘间,手腕一动,手指向着空中落下的宝剑点了数点,那剑立刻停在空中,在他脑后,三尺处,剑尖斜指,正对着天邪! “!!!!!!!!”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隔空取物么?”任独行首先想起的便是这个,“不对,没这么简单!”所谓隔空取物,大凡内家高手,如大悲任独行等都能勉力做到,可像这般随意自如却有些匪夷所思了。 天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御剑术么?没想到,你居然无师自通了。”天邪恨恨的道。 “呵呵。”老油子笑着,“这样,你还是要杀我么?你还杀得了我么?” “呵呵。”天邪笑了,只是有些苦涩,“杀不了了,可是,你亮出了御剑术,我也就别无选择了,事到如今,我怎能容许有第二个他出现!” 说话间,身分六道,六个身影,六道轨迹同时向着老油子急冲而去! “!!”任独行呆住了片刻,但很快看出了门道,天邪的这个身法明显乃是出自浮光身法,但是没想到居然能够分身六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然而,老油子却只是笑了笑。 “水月御剑—千光,斩!”一声话落,无数剑气随即从天而降,钉入了他身前数尺方圆,立时碎石纷飞,声势惊人。 天邪的六道分身瞬时消散,合为一处,却停在了数尺之外!在她面前的地上,正钉着那把水月轩掌门御剑!刚才若不是她见机得快,此时早已利剑穿心。自己的浮光掠影,六道分身从一开始便被看破了么? “那么,接下来会怎样呢?呵呵。”她笑了笑,浮光身法再次展动,依然冲了过去,没有一丝留恋! “起!”随着一声喝,地上的宝剑再次跃起,窜入空中。 “水月御剑—水月,落!” “不要!”一声喝,却是唐璃! ……………… 第六章百计营谋总是空 “…………”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谁也阻止不了了,然而…… 剑光一闪,掠过天邪的耳边,却钉入了老油子的胸口! “!!!!!”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却使得唐璃喜极而泣,只是在她身边的任独行二人却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天邪也是如此…… “呵呵。”笑的却是老油子。 “我说过的,当今世上,能够杀死我的只有我自己。师妹啊,你输了,呵呵。最先杀死我的是师兄我啊,哈哈。”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笑话我么?”天邪怒道。 “呵呵,怎会呢?只是,我亲手害了师父,又杀了大师兄,这滋味我不能让你也尝一次,咳,咳,师妹啊,你性子刚烈,心又直,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师兄没有办法,只能随了你的心愿。这样,你满意了么?呵呵。” “…………” 天邪顿时默然,走过去,看着他胸口的伤处,长剑直没至柄,,除非大罗金仙否则没人能够救他…… “你这又是何苦?”天邪叹了口气。 “呵呵,我一向都是很宠你的不是么?自从上次离开唐门,我就知道,再见面定是这个结局。这一路之上,辛苦你了,呵呵。” “你早就知道我们一路跟着你们?” 老油子点了点头,继续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孽,今日能够一死了之,已然占了便宜,只是见到师父和师兄,不知他们会怎样责难我呢?呵呵。” “…………” 老油子伸起一只手,摸了摸天邪的脸。 “事到如今,你果然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呢,呵呵。” “…………” 天邪欲语无言,老油子笑了笑,望着天空,叹了数叹,只道:“师妹啊,听师兄一句话吧,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呵呵。” “我听着。”天邪应了一声,这恐怕是他最后的挂念了。 “师父,师父所隐瞒的玄机,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不单单只是剑术武功的问题,其中只怕还有什么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不然他不会不惜家破人亡也要如此。只是,师兄没有机会了……”目光忽然又落向任独行,微微笑道:“此事你也不能置身事外,我虽死,后事却早已安排妥当,你好自为之吧,呵呵。” “什么意思?”任独行不由有些愕住,钟离梦却不能不问。 “呵呵,什么意思么?谁知道呢?呵呵。”望着远处的群山,神思飘渺,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现出一脸惊讶的容色,随即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啊,哈哈,所谓神明,所谓真相,哈哈。” 任独行钟离梦天邪唐璃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师兄……”天邪试着喊了他一声。 “在。”老油子本能的应了一声,片刻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数十年前师兄妹融洽相处的过去,想要再看师妹一眼却似乎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双目茫然对着天邪的方向,没了一丝神采。 良久似乎又回过神来,最后摸了摸天邪的脸,涩然苦笑 脑袋一歪,死去了…… 天邪看着师兄的遗容,沉默了许久。数十年恩怨纠缠,就只是这么一个结局么?也罢了,虽然不圆满,再要认真就没有退路了。站起身,望着周边树林看了又看,最后对任独行道:“我的事情已了,这就要离开了,这里环境不错,能麻烦你把他葬在这里么?” “………”钟离梦愣了一下。 任独行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样好么?前辈不自己葬他?” “呵呵,老婆子老了,不想再难过一次,就有劳你了,算是这次救了你的回报吧,哈哈。” “…………” 见任独行不回答,天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呵呵,这次我的确不是来救你们的,只是拿你们做饵来着。你有何怨言么?” “没有,呵呵。”任独行笑了笑,天邪怕是早已看破世情,对谁都不会留有什么特别感情了,如此干脆的坦言倒也好相处,自己又有什么好怨怼的呢。 “那,咱们就此别过了,啊,对了,有件事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第一件,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五个人知道。”说时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任独行,钟离梦,唐璃。 林间霎时沉寂了下来。 唐璃尴尬的笑了笑,道:“是第六个人。”指了指钟离梦抱着的任安平。 “呵呵。可以。”此事也容不得任独行不答应,况且也没什么能跟外人说的。 “好,第二件,算是给你一个忠告或者提示,老油子临死前对你说的话,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些意思,此后请务必小心,这个世上,非友即敌,而你已经没有朋友了,务必记着。碍于立场,我只能言尽于此了。” 最后又望了老油子一眼。 “阿璃,我们走。把暗桩撤了,回山!”天邪道。 唐璃吐了吐舌头,冲着任安平做了个鬼脸,跟着天邪离开了。 任独行和钟离梦互相望了望,都说不出话了。 良久,钟离梦看了看地上乱七八糟的尸体,苦笑道:“先回去拿工具吧。” 两个人也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从老油子曾经望见的那片树林里现出两个人来。 “这就是你要的结局么?”其中一个满头白发胡子也花白的老人向身旁的那人问道。 那个人看上去却只有四十岁上去,只是一脸的沧桑。 “…………”没有回答。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中年人望了望远处老油子的尸体。 “呵呵,你后悔了?”老人问道。 “没有。”中年人道。 “狡辩!我说啊,你坦率一点又不会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会变通呢?”老人恼道。 “呵呵。”中年人笑了笑,“若懂得变通了,我还会是我么?” “……”老人无奈,道:“嘛,也是。” “不过啊,我是真的不后悔,因为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不是么?”中年人苦笑道。 老人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御剑术么,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程度,以这种悟性,当年怎会成为弃子呢?” “……”中年人没有说话,老人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呵呵,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性情偏执到想要杀师,为人总是有些问题的。那你看那个人如何呢?”指了指远处任独行的身影。 中年人抬头看去,眼内忽然失神了片刻。 老人看了出来,微微笑道:“怎样?还可以吧?我看他和当年的你倒有几分相像,你的意思呢?当然了,他做的事好像比那个老油子还要过分,呵呵。” “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 第118章 以他的资质,这数十年来我可没见过比他还要合适的了,未来二十年只怕也不会再有了,即使有,上天给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老人道。 “我知道的。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观察了很多时间了么,他呢,做事的确是有点不着调,不过爱憎分明这一点,我看倒是没问题的。” “是,可是,难道您看不出来么?他的大劫将至,如果挺不过,一切都是空谈。” “……”老人沉默了片刻,“如果我们援手呢?” 中年人愣了一下,看着他苦笑道:“你也要入世了么?” “呵呵,说笑的,说笑的。”老人打起了哈哈,“不过啊,只剩二十年了,我们还能找到第二个人么?” “谁知道呢?找不到也得找,不然我这一生却是为了什么呢?” “…………”老人沉默了一会,“你不去看看她么?” “…………”中年人望了望天空,“不是已经看过了么?走吧。”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水月。”老人嘀咕了一声,跟着离开了。 任独行走着走着,忽然向着地上一小段树枝招了招手,那树枝跳了几跳窜入他的手中,但无论他怎样弄,那树枝都无法在空中停住片刻。许久,见钟离梦看着自己,苦笑道:“我怕是一生都学不会那个御剑术的。” “怎会呢?反正都是源自玄天经,你资质那么好,假以时日,有什么学不会的?”钟离梦道。 任独行却黯然了。 “怎么了?”钟离梦问道。 任独行叹了口气,说道:“人都是有极限的,我已经不可能再有进展了。而且我也没有时间了。” “…………”钟离梦心里一颤,“什么意思?” 犹豫再三,任独行道:“事到如今,也不须瞒你了,我也是刚才才察觉,我的时日只怕已经不多。” “怎……” 任独行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你听我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呢,自幼强行修炼飞云掌,经脉可以说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后来更有大悲白鹤岳阳三场重伤,虽然干爹给我治疗过了,一时无患,但也只是延迟了些时日。刚才我遍查内息,已经有所觉悟了。大概十年之内,我的武功便会开始消退,十五年后便是一常人了,二十年……二十年后……” “不要再说了,我不听。”钟离梦跑开了。 “二十年么?”任独行嘀咕了一声,“对不起。” 两人回到庄里的时候,阿权手里拿着一个药瓶走了出来,见了两人模样稍微愣了一下。 两人方才跟人恶斗,任独行衣上更有点点血迹,也难怪他会如此? “您都看见了?权叔。”钟离梦问道。 阿权摇了摇头,道:“有仇家来了么?” 任独行见他神色不似作假,问道:“权叔拿着药瓶做什么?您受伤了?还是?” “不是。”阿权道,“刚才有两个人来到庄里,老奴招待了他们一点茶水,临走的时候他们就留下了这个,说是留给少爷的,他们说不久之后你就会用到,要老奴务必亲手交给少爷。” “嗯?”任独行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觉不到什么蹊跷,又问道:“可是一老一少,老太太拄着个拐杖?” “不是,是一个白发老丈还有个中年书生。少爷不认得么?” 任独行和钟离梦面面相觑,记忆里想不起哪里认得这么两个人,任独行又看了看药瓶,随手放在桌上,对阿权道:“方才天龙帮的余孽前来寻仇,我们在墓园那里交了手,还麻烦权叔找几张铁锹和我一起去料理一下。” 阿权应了一声,看着药瓶,问道:“那个东西,少爷怎么处理?那两人会不会也是仇家?” 任独行看了一眼瓶子,阿权的担心不无道理。 “先放那儿吧,不要碰他就是了,以防万一,回头再说吧。” 钟离梦听了任独行方才所言心神有些恍惚意兴阑珊也没在意,任独行见她有几分倦意,道:“你抱着孩子,先去休息吧,我和权叔就可以了。” 钟离梦点了点头,回屋自去休息。阿权见她眼角有几分泪意,心里纳闷,也没敢问。 如此又过了三天,任独行伤势好转,已能远行,两人再到墓前祭奠一番便告辞踏上了回归虎狼山的路途。 那个药瓶两个人却全都忘记了…… 第一章八方狂雷群魔舞 结束了两个多月的回乡之旅,任独行和钟离梦踏上了回山的路程。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暗云正渐次拉开…… 三个月前,昆仑山祖师殿 新任掌教华剑锋在掌教一年之后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决定,尽管心不甘情不愿。 “弟子才德浅薄,一年来毫无建树,门威受损,自今日起愿居弟子位,请师叔掌教训话,勿辞。。”说完,取出腰间掌门佩剑,走到一老者面前双手奉上。 老者瞄了宝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师侄,嘿嘿笑了数声,左手取剑,右手随即拔剑出鞘,剑光划过头顶,的是闪亮。 “如此,贫道就不客气了,呵呵。昆仑派自今日起就由不肖贫道玄风掌教,各弟子一体听谕:门内,我之弟子,前何掌教弟子俱为昆仑一体,自今日始,本座一视同仁,不得再行倾轧。华师侄曾为掌教,今为弟子,宜为掌教大弟子,居众弟子上,众徒见之须行师礼,不得怠慢欺侮。此谕!” “呵。”华剑锋只是轻声笑了笑,“谢师叔。”看了看大殿之上,师父一脉去年洞庭之行几乎丧尽,如今还有几人?掌教大弟子?罢了…… 玄风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对两个弟子打了个眼色,说道:“华师侄想必累了,你们两个护送掌教大弟子下去休息吧。” 华剑锋顿时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祖师保佑,昆仑不灭!” 在他去后,弟子中站出一人:“师父,此人留着终是祸害,我看,不如……” 玄风瞅了他一眼,轻笑道:“失势的老虎又能掀出多大的浪,何况只是一只猫。软禁起来就行了,现在还不能大开杀戒。你立即去准备,我要去一趟点苍,另外各门派那里派人去知会一声,一切就交由你打理了。” “是!” 一个月后,点苍,段志玄居室。 “师兄,这位就是新任的昆仑掌教玄风道长。”说话的是段志玄的师弟吴云昊。 段志玄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玄风,一语不发。 “贫道新任掌教,点苍昆仑素来交好,今日亲来拜会,再续亲近。”玄风缓缓说着,眼神也在打量段志玄。 后者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段掌门的伤势,如今还不见好转么?”玄风问道。 “死不了,呵呵。”段志玄看了吴云昊一眼,说道。 “……师兄说笑了,呵呵。”吴云昊皱了皱眉。 “想不到去年洞庭之行,对我八大派影响如此之深。各派掌教,昆仑武英齐师兄,青城神风道长,峨眉清云师太,均已仙逝,武当的清寂道长和段掌门又都重伤在身,至今未愈。最近,贫道听闻魔教余孽又在蠢蠢欲动,大有死灰复燃之势。”玄风道。 “能把我们伤成这个样子,还是余孽么?哼。”段志玄哼了一声。 “……”玄风苦笑了下,眉头微皱,接着道:“再者,虎狼山的任独行在收取了烟霞岭之后似乎也有意要与我们八大派见个高低,此人……” 一听到任独行三个字,段志玄立时握紧了拳头,也没等玄风说完,就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直说吧,段某不喜欢拐弯抹角。”说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吴云昊,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呵呵,段掌门果然爽快人,那贫道就直说了。”看了看吴云昊,说道:“当今多事之秋,段掌门既然伤重在床,教务一应不能料理,何不干脆将掌教之位让与令师弟?我看,吴师兄完全胜任。” “呵呵。”段志玄笑了笑,看着吴云昊,没有说话。 吴云昊也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是你的意思么?”良久,段志玄问道。 “段掌门,勿问是谁的意思,只问此事当与不当即可。”玄风道。 段志玄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我若不答应,是不是就只能一死了?” “师兄言重了,师弟怎敢……”吴云昊忙道。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段志玄道,“先前种种,若不是听了你的挑唆,我会去白鹤庄?会去洞庭湖?会有今日?如今,你联合了昆仑派向我施压,还有什么好说的?” “……”吴云昊看了玄风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吴云昊道:“既然师兄说到这个份上,师弟也就不狡辩了,师兄打算如何做?” “如何做?呵呵。”段志玄笑了笑,道:“我能如何做?你们容我选择么?我可以把掌教之位让给你,免得你落个篡夺的名声。”看了看玄风,似乎意有所指,“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吴云昊急忙问道。 “暂时你只做代掌教,我仍然只将教务教你全权处理,至于掌教之名,等你杀了任独行取回掌教宝剑再说。如何?” “可以。”玄风还想逼他立即让位,吴云昊阻止了他应承了下来。 两个人走出屋子,玄风拱手道:“恭喜吴师兄了。” 吴云昊看了他一眼。 “喜从何来?”他问。 “嗯?”玄风愣住了。 “哼。” 第119章 吴云昊笑了笑,“区区一个昆仑掌教你就满足了?” “这?” “只要你听我的,得到的会更多。”吴云昊道。 “是,一切但凭吴师兄指点。”玄风清楚,论门道胆魄自己远不如吴云昊,若不是听了他的指点,自己也不敢在师兄何天庆死后才一年就推翻了华剑锋的掌教之位。只是,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惊天的计划呢? “不逼他立即让位,真的可以么?”玄风有些担心的道。一出了门,两个人的地位立即调换了。 “可以。他和华剑锋不同,逼急了只能鱼死网破,我还有大事要做,可不想落个窜贼的名声。” 玄风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对付任独行?我听说他最近离开了虎狼山,人在川中,正是个机会。” “呵呵。”吴云昊笑了笑,“似乎你比我还急?放心吧,任独行自有人去对付,不劳我们动手。现在只需要等待了,毕竟,一切都已经准备好,瓜熟自然蒂落,水到自然渠成,呵呵。” 半个月后,青城山 神风道长大弟子玄灭已经在一处禅房外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期间滴水未进。明月东升,一阵秋风吹过,他再也支持不住,扑通倒在地上。 吱嘎! 房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走出个五十来岁的道人。 “你这是何苦?”道人说道。 玄灭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却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了,只能睁着眼睛,勉力说道:“师叔若能成全,接管青城一脉,为先师报仇雪耻,弟子虽死不恨,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你既有此心,自己接管掌教不就可以了?何必求我?”道人说道。 玄灭恨恨的道:“仇人厉害,弟子能为,只能自守,不能报仇。请师叔成全!” 道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来,可未必会听你的哦?” “……”玄灭咬了咬牙,心一横道:“弟子情愿一赌!” “难得你有此心,我倒不是不能答应,只是,你该知道的吧?你师父一向瞧我不起。” “这……还请师叔大人大量,既往不咎。”玄灭心里一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再次跪了起来。 “呵呵。”道人微微笑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怪罪师兄的念头。只是啊,你师父瞧我不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嗯?弟子不解。” “呵呵,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没有原则的。虽然你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他还有他名门正派的矜持,我可没有的。如果要我接任掌教,报仇雪耻,这个觉悟你有么?” “…………” “回去吧,不要再来了。”道人说道。 “不,弟子想好了,一切但凭师叔做主,杀师之仇,夺耳之恨,弟子势必报之!” “好,那,明天我就接任掌教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玄灭去后,道人转身回到屋里。 “还是神空师兄手段高啊,掌教之位得来全不费工夫,吴某佩服。”说话的却是点苍吴云昊。 “呵呵,区区手段,何足挂齿,哪里入得了吴兄法眼。倒是你,青城戒备森严,你从哪里进来的?” 吴云昊指了指半掩着的偏窗,“那里!哈哈。” 神空瞟了一眼,轻笑道:“你倒也胆大。呐,刚才你都听见了,我这边的任务也完成了,下一步,我们还是要等么?” “是啊,真是麻烦啊,不过就快了。昆仑,点苍,青城,已经搞定了三派,你这边还顺带了会百分百听话的崆峒,剩下的就只剩峨眉武当华山和少林了。最麻烦的还是华山和少林。岳钟琪那个老不死的去年居然毫发不伤,这运势未免也太强了。” “呵呵,只是运势罢了,人倒是好对付。只要能搞定其他七派,他也鼓掌难明。我现在倒是比较想知道,他要如何搞定少林?哈哈。” “啊,少林么,我也想知道,哈哈。” “呵呵,话说,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峨眉武当两派推迟了一年的比剑之日,你是要和我一起去么?” “呵,我也想啊,可是不行,我自己带了一班人呢,只是忽然想起好多年没见面,过来看看你。” “哟,那可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还能见面,有些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见不到了。”吴云昊叹了口气,“当年的这个安排,如今看来是对了,可是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呢,枯木死了,少帮主又变成如今的样子,老油子倒成了发号施令的人,哼!” “…………” 八月十六,峨眉山上 昨日清明师太连战皆捷,今日再有一场,即可取得未来十年的掌教之位。 “师太,只要再赢一场就可以了,这次还会是咱们庵的掌教,呵呵。”前掌教清云师太的弟子妙音微笑道。 “嗯,”清明微微点了点头,自从徒弟妙性叛门而出,妙音就遵师命伴在她身边听用,如今清云也不在了,两个人是山上唯一说得上话的了,“下一场,对手是个小庵的,虽然看她一路胜到现在,但是估计也没问题,只是仍然大意不得。” ………… 铿锵! 双剑相交,一股绵力忽然从剑上传来,清明吃了一惊,没想到交手没几何对方居然就要跟自己拼内力,没奈何,连忙运力相抵。 “你输了,呵呵。”对方忽然笑了。 “什么?” 清明才一发问,眼前忽然现出六道剑花,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了剑上的绵力,任凭空门大露,抖手就是剑光六道向着自己胸前刺来 生死相搏! 怎会这样? 清明放弃了跟对方两败俱伤的打法,收剑想要后退,却终究晚了一步,虽然及时挡住了对方的剑锋,却也被一掌命中了肩头,身子顿时向后抛飞了出去。 失败了么?师姐啊,你能原谅师妹么? 对方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振长剑又刺了过来…… “住手!” 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场上,一出场就抓住了她的肩头。 “谁!”胜利的一方愤然回头。 “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已经可以了吧?”一个和尚,少林的大嗔说道。 “……”胜者又看了看清明,点了点头。 “好,那老衲作为公证人就此宣布,本次比试,翠云庵的定真师父获胜,为未来十年的峨眉掌教。恭喜了。”说完,行了个僧礼祝贺。 定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各路观礼的武林人物一齐上来祝贺。大嗔退到一边,端详了她一阵,摇了摇头向清明走去。 妙音扶着清明。 “师太可有伤到哪里?”大嗔问道。 “无碍,劳大师挂心了。”清明苦涩的笑了笑。 “这人使诈……”妙音有些不平。 清明摇了摇头,大嗔见了,问道:“这翠云庵,以前没有听说过啊,什么时候兴起的?” “是个小庵,在山上十几年了,人数不多,没想到居然藏龙卧虎,呵呵。”清明笑了笑。 “是么?”大嗔又望了一眼人群拱卫中的定真,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师叔,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啊。”一个小孩拉了拉大嗔的僧袍。 妙音看了他一眼,大嗔是现在少林寺内辈分最高的一代,这十来岁一个小毛孩子居然叫他师叔,那自己得叫他什么?! “这是?”清明也看见了,有些惊讶的问道。 “呵呵。”大嗔笑了笑,道:“是我大悲师兄收的徒儿,前些日子调皮跑了出来,正好被我逮到。呵呵。” “就是他么?”清明也听说了一些事情,看着诸葛云道:“大悲师父可是个高人,小施主可不要自己耽搁了哦。” “啊,啊,知道了啦,啰嗦。”诸葛云有些不耐烦的道。 “这孩子。”大嗔白了他一眼,告辞道:“老衲这就回山复命了,师太保重。” ………… 离开峨眉山,两人走了半天路程。 大嗔问道:“你怎么看那个定真?” “哼。”诸葛云不屑道,“靠耍手段才得了个掌门,峨嵋派我看也快到头了。” “你也这么看么?呵呵。你这孩子倒也聪明,但愿我少林不会也到头了,哈哈。” “…………” “大师好兴致啊,背后说人坏话,到了大师这里,少林我看也到头了,呵呵。”从路边转出一个人来,一身青衣,仙风道骨。 平天下! 第二章千年古刹奔雷袭 “阁下是?”大嗔并不认得此人。 “呵呵。”平天下只是笑着,看着大嗔以及藏在他背后的诸葛云。 后者紧紧的拽着大嗔的僧袍,因为恐惧手臂不住的颤抖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见过一次,现在怎会如此怕他? “大师不认得在下,您身后的小哥却认得。”平天下仍是笑着,不带一丝感情。 大嗔觉出了异样,心中也在奇怪诸葛云天生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怎会如此抖个不停,伸出一只枯手按了按诸葛云颤抖的手臂,微笑道:“有师叔在,别怕。他是?” 诸葛云抬头看着大嗔,勉强笑道:“平天下,就是他向任独行说了我们好些坏话,这人好厉害……” “……”大嗔吃了一惊,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施主,今日来找老僧,敢问有何指教?” “呵呵,大师德高望重,不才小子哪里敢称指教二字?今日无非是想请大师看一样东西,呵呵。”说时,伸出手掌,摊开来,现出一个物事。 第120章 “啊?”大嗔立即变了脸色,“这……怎会在你这里?你从哪里得到的?” “呵呵,大师何必问这许多,,我只问你此物是真还是假?” 诸葛云躲在后面,看不见前边,一时好奇,探出头来想要看个究竟,却被大嗔袍袖一挥按住了脑袋,什么也看不见。 “是真。”大嗔叹了口气,说道,“你想怎样?” “呵呵,大师,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呐,事情就是这样,天下告辞!”说时便要离开。 “慢着!”大嗔喝止了他。 “哦?”平天下转过身来,别有深意的笑道:“难道说大师还有何吩咐?或者想要拿我?哈哈。” “那个人,那个人呢?为什么他没有亲自来?”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呵呵。”平天下笑了笑,“他倒是想来啊,只怕是来不了了。也许,此刻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话说,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会认识呢?哈哈,真是有趣啊。” “…………”大嗔却是一脸的黯然。 “呵呵,这不很好么,他若死了,你也了了一桩心事,当然了,这样你也就别无选择了,呵呵,要成佛还是要成魔呢?哈哈。” 人已远去,大嗔兀自站在原处,“没有选择了么?师兄,我该如何做呢?” “呜呜……”诸葛云被憋得气急,使劲摆了摆脑袋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哇呀,师叔,你想憋死我呀。”诸葛云愠道。 大嗔看了看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怎么了?师叔,他给你看什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诸葛云追问着。 “没什么,小孩子不该看的别看。”大嗔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嗯,”诸葛云点了点头,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退出了三步。 “很好,你别怕,师叔不会害你。这件事,回去以后……” “我不会跟人说的,我保证。”诸葛云连忙道。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把你吓的,你还信不过师叔么?”大嗔说着,眼内掠过一丝痛意。 “那……那师叔的意思是?” “这件事,如果方丈和师兄问起,你如实告诉他们就是了,无须隐瞒,没事。呵,师叔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放心。好了,继续赶路吧。” “嗯?”诸葛云心里惴惴,仍有些不安,走了一段路,试探的问道:“那个人……平天下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呢?” “……”大嗔停住了脚步,而后回过头来,“老油子。”笑着说出了这三个字。 “!!!”诸葛云又退了三步。 “呵呵。”大嗔回过头去,继续赶路。 一个月后,两人辗转又拜访了数个地方,最终回到了少室山下。 “啊啊,累死我了,总算回来了,呐,师叔,我先见师父去了,您老人家请自便吧。” 刚要闪身逃掉,大嗔一把拉住了他,嘿嘿笑道:“小鬼,又耍滑头。别急,先跟师叔到后山我的住处一趟,我去取件东西,然后师叔和你一道去见师兄和方丈。你这次下山闯得祸,我不给你兜着,你以为你师父饶得了你么?” “…………”诸葛云望了一眼远处的少室山,山门已经在望,不少同门弟子也看见了他们。 “啊,虚……”他看见一个一个认识的小沙弥,张口便想上去打招呼,却被大嗔识破了诡计,抓着脖颈便往通向后山的一处小径走去。 “救命啊!”诸葛云大喊着。 远处几个打扫的小沙弥远远望见了,面面相觑,不一会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这小子下山这么久八成闯了祸又想逃,落到大嗔师祖手里,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嗔将诸葛云带到自己的茅屋,目光在屋内环视了数周,叹了口气。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我先去见方丈,随后再和你去见师兄。”说时,跨到了屋外,转过身,却见诸葛云也跟了出来。 “呵呵。”大嗔笑了笑,“回去。”手腕一翻,一掌击在他肩头,将他打倒在地。 “我封了你的穴道,你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呆着,不然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全。这里,平时没有人来,即使是你师父或者方丈也只知我住在后山,至于这小屋他们却从没来过,所以你就别指望有谁会来救你了。” “哼,师叔,这和你说过的可不一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背叛少林?”事到如今诸葛云已经不指望能够逃出去了,大嗔向来离群,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为什么么?呵呵,我也想知道啊。”大嗔苦笑了笑,“不过,我可没说我会背叛少林哦,呵呵,小鬼,你还是太小了,不懂人心的复杂。” “…………” 一个时辰之后,少林寺方丈禅房 “事情就是这样了,玄风道人接管了昆仑,吴云昊接手了点苍,神空则成了青城观主,峨眉由定真掌教,武当则是清逸,不到半年时间,八大派已有五派换了掌教。”大嗔向方丈玄慈汇报了这次下山的见闻。 玄慈叹了口气,拿出一叠信笺来,道:“师叔,你看,这是前几日各派送来的通知,那五家如今可都不是善类啊。” 大嗔拿起一张看了看,只是掌教继任的例行知会,不过言辞之间却甚是傲慢无礼,皱了皱眉,又拿起一张,内容大同小异,不悦道:“如此无礼,方丈打算如何应对?” “呵呵。”玄慈苦笑道,“我们是出家人,这点小事倒是不必介意。只是我担心,这五派会不会在密谋着什么?这个却不得不防。” 大嗔点了点头,而后忽然说道:“呐,方丈,说来,你执掌少林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嗯?”玄慈稍微愣了一下,不懂大嗔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他向来不大懂得跟这个师叔打叫道,点了点头,道:“二十二年了,我是在二十年封山之约开始的隔年接管少林的,师叔为何说起这个?” “呵呵,没什么。”大嗔笑了笑,“呐,你还记得你师父我师兄庆裕禅师是因何圆寂的么?” “??”玄慈沉默了片刻,“被魔教教主平四海天龙拳所伤,在封山一年之后不治而亡。” “很好,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如今少林寺内只有我一个人还没忘记呢,这二十多年来,你都做了什么?”大嗔仍是笑着。 玄慈却有点愣住了,大嗔无疑是在责难训斥他了,可是自己可是方丈,大嗔纵是长辈这样僭越未免有些唐突了,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找不到说辞。 大嗔继续着。 “二十年前,盗走玄天经迫使平四海收敛野心的是三杰。五年前围攻天龙帮总舵,使其无处落脚的是八大世家。三年前,任独行出道,玄天经现世,前往探查的是大悲。同样是三年前,白鹤庄群魔乱舞,主持大局的是大智,解围的是大悲。一年前,洞庭湖大会,在岳阳楼大战任独行的是七大派,独独没有我少林,呵呵。这二十多年,你都做了什么?” “这……” “我还没说完,今天你不是方丈,就当一回弟子,听我唠叨吧。这二十年外面的情况如何呢?大悲比我清楚,我这回出去,只知道当年接过我们八大派除魔卫道重担的八大世家如今基本全都败落消亡,有几家甚至连后人都没留下。这个,我们有二十年封山之约,不能全怪你。但是,白鹤庄李家是在解禁之后在我们眼皮底下败落的,青城神机子武当清空道人等等也是在你主持大局之后死掉的,尤其是去年的洞庭湖大会,大悲师兄与人生死决战,其他七派都去了,你居然会袖手旁观,我真是开了眼界了。不过,拖此之福,我少林逃过一劫,倒是可喜可贺呀,你说是么?” 玄慈此时早就已经拉下了脸,难看之极。大嗔说的这些虽然有些道理,可是责任不全在自己,白鹤庄李南荣咎由自取,神机子清空与人比斗而落败更是自己本事不济,至于洞庭大会,彼时八大派嫌隙已生纵使少林躬身入局,七派亦不会俯首听命,情况只会更糟,况且是大悲拒绝少林援手的。大嗔如此无端责难,为得却是哪般? “师叔,到底什么意思还请直说。” “呵呵,听不明白么?”大嗔笑了笑,“我的意思,方丈之位,有德能者得之。你么,我说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还是让贤的好,呵呵。” “…………”玄慈笑了笑,“师叔今日怕不是说笑的?” 大嗔脸色一沉,道:“你几时见我与人说笑过?” “如此说来,师叔是要自己来做这方丈了?”玄慈问道。 “呵呵,未必是我,未必不是我。不过现下情况危急,,少不得要行非常之事,想要成佛的恐怕做不得这个方丈,我却无所谓了。” “……”玄慈听出了蹊跷,试探道:“师叔什么意思?” 大嗔仍然只是笑了笑,道:“你不必问那么多,我只要你交出住持之位,一年,最多两年之后我再还你。” “如果我说不呢?”玄慈道。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大嗔还是笑着,“诸葛云那小子瞧见了我的一些秘密,被我软禁起来了。如果你不想他有事,我希望你明天就宣布由我接任住持。” “这么急?师叔,到底察觉了什么?”玄慈问道。 “哼,你不必知道,如果你嫌诸葛云一个人的分量不够,那么全寺僧众如何?刚才僧人们刚刚用过斋饭,我在里面做了点手脚,呵呵。” “你!” 第二天,寺内大起聚僧钟。 第121章 大雄宝殿前人头攒动,有辈分的高僧全都到场,只是,为何忽然鸣钟聚众,却没几个人晓得。 不久,玄慈宣布了自己忽染重疾,无法料理寺内一应事务,暂定由大嗔师祖接管方丈之位。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大悲看看其他几位高僧,均是一脸愕然,向玄慈问道:“方丈向来康健怎会忽然染病的?什么病?” 玄慈看了看大嗔,答道:“早年练功走火入魔留下的病根,如今复发了,现在还好,一旦发作起来,便会疯疯癫癫的,暂时我还能忍住,过几日,只怕……” 大悲皱了下眉头,既然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妥,看了看大嗔,问道:“师弟早就知道?” 大嗔点了下头,道:“昨日我回山的时候,方丈跟我提起的。” “是么?”大悲还是有些不放心。说来,云儿昨天不是一块跟着回来了么?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他露面? 看了看大智,后者也觉出了少许蹊跷,向玄慈道:“此事,方丈是不是在考虑一下?住持继任,全寺大事,我们几个全不知情,有些草率了吧?” 玄慈见到四大神僧有两个有意见,大嗔是当事人,不能问他,便向在一边的大痴问道:“师伯如何看呢?” “啊?”大痴显然没将心思放在这里,“我刚刚在想,今早上做的机关鸟要怎样才能让他飞起来呢?这样,云儿回来肯定喜欢,哈哈。啊,对了,大嗔小师弟,你不是把那小子带回来了么,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呢?” “…………………………” “…………………………” 全场愕然! “嗯?怎么了嘛?你们干嘛这样看我?哎,话说,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嘛,大和尚,小和尚,全都来了,看老和尚洋相么?喂,我说,大嗔,小师侄呢?”他直到这是才发现全寺僧众都来了,却仍然不以为意,我行我素着。 “…………”大嗔也觉无语,只得道:“那小子太顽皮,八成又跑去哪里玩了吧?” “…………”大悲看了看他,似乎不大相信。 “切,小杂种,就知道自己玩去。”大痴一脸的失望,“啊,对了,刚才,你们说什么来着,住持?玄慈小师侄,我看你干得挺好的嘛,继续干吧,哈!师伯要去研究机关鸟了。不陪你们玩了。” “…………这……”玄慈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师伯向来如此疯癫刚才会去问他的意见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大嗔是志在必得,现在却要如何解围呢? 殿内几个高僧彼此议论着,一时决定不下。 忽然有知客僧前来报事,昆仑点苍青城崆峒峨眉武当六派联合下书,下书人已到山门侯着。众高僧一齐吃了一惊,六派联合下书,从所未有,互相看了看,,都看出来了,来着不善! 玄慈询问了来人名姓,知是各派掌教弟子前来,发下话去,叫带他们直接过来大殿。寻思一会必有重事,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将众僧人即时遣散,仍各归本院。又着人再次去把大痴请了回来。 六大门派弟子这才出现在院中,只有六人,看来每派只差了一人前来。 大嗔笑了笑,道:“掌教不来也就罢了,连个长老都不来,只派几个黄毛小子,我少林就这样让人看轻么?” 大悲大智互相看了看,虽觉大嗔此话说来不妥,但其理不歪,心中也是有些不快。 六个下书人听了,互相看看,只是微笑。 其中一人递上一个信笺,道:“我六派已经定计要对天魔任独行下手,详情信里已经写明,何去何从,请方丈自行定夺。信已带到,我们这便走了。” 他才说完,六个人嘿嘿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玄慈接过信笺尚未拆开来看,不禁愕道:“这便走了?” “嘿嘿,走啦。”六个人毫未收敛。 大嗔忍无可忍,刚要发作,大悲按住了他手。 六人去后,玄慈打开信笺,展开一开,不由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怎会这样!” “怎么了?”大智问道。 “你们自己看吧。”玄慈将信纸递给了大智,扭头看着大嗔,一语不发。 “这……!”大智大悲就连大痴看了信后也都震住了。 “乖乖,这可真是不得了了,老和尚活了一百多年了一辈子也没想过这样的事啊。”大痴叹道。 大嗔接过信纸匆匆扫了几眼,问玄慈道:“方丈是何打算?参不参加?” “还用问么,绝不!”大悲毫没犹豫。 大痴嘿嘿笑着,不说话。大智看了看大悲,又看了大痴,最后望着大嗔,问道:“你的意思呢?” 大嗔笑了笑,道:“地藏王菩萨曾经言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依我之见,此事可行。” 大智望了望大悲,沉默了。 玄慈见大痴装傻,大悲大嗔意见相左,大智则似乎默认了大嗔的做法,只是仍然对大悲有所顾虑,,自己的意思,虽觉有些不妥,但机会千载难逢,倒是值得一试,想起大嗔昨夜对自己的责难,更是心动。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还要仔细考量。 大悲看着大嗔,问道:“任独行该不该杀暂且不论,如此行事哪里是正道所为!此事断不可行!” “正道?”大嗔哈哈大笑,“我们不就是正道么?名门八大派,你说谁不是正道?” “你!”大悲一时情急不由动了肝火,“大嗔,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从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不过去了趟蜀中,是什么改变了你!” “呵呵。”大嗔笑着,“师兄啊,我从来就没变过,现在也仍然是过去的我,只是啊,现在不是讨论谁是正道的时机。如果再不决断,祸不远矣。” “你什么意思?”大悲问道。 “没什么。”大嗔笑着,“你徒弟我知道他在哪里哦,想要他平安无事的话,就老实听我的。” “你!我说他怎么还不来见我,原来是你,好好好。”大悲咬着牙说了三个好字。 “你混账!”大悲忍了下来,大痴却忍无可忍,一闪身,抬手就是一掌。 “哼!”大嗔向旁一闪,躲过之后,啪的一掌正中了大痴肩头。 大痴毫无防备,吃痛向旁跌出了几步,怒道:“你居然还敢还手!” “呵呵,为何不敢?师兄啊,机关术我是比不过你,可这拳脚上的功夫,老实说,你跟二十年前相比可差远了啊。” 大痴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不要跟我提二十年前。” “呵呵。”大嗔转过头去看看诸人,问道:“那么,我提议,参加此事,谁还有异议?” 玄慈大智不反对,甚至有些心动,大悲大痴又有人质在他手里,谁还会有异议呢? “我!”大悲笑了笑,“少林数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的手里,事到如今也只有对不住云儿了。” “师弟,你?”大痴看着他,嘴唇蠕动着,却说不下去了。 大嗔冷冷的看着,嘴角挂着微笑。 “呵呵,师弟,对不起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上前数步,三叠掌排山倒海而去。 “哼!”大嗔退了一步,手腕翻转准备应战……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两个人出手了…… …………………… 殿外,一抹残阳,如血…… 第三章终南山上凤凰飞 终南山,师家大院 自天回山归来,师方正便挂起避客牌,深居简出,绝口不提江湖事。只可惜世事难如人意。 这日,他仍在家中读书,徒弟姚曾髙忽然进来禀告有客来访。 师方正皱了皱眉,道:“我不是挂了避客牌么?回绝了吧。” “这……?”姚曾髙犹豫着,并未离开。 师方正心中疑虑,问道:“是什么人?” “八大派的,说是有要事通知前来下书,来人只是个普通弟子,并无长辈随同。”姚曾髙小心答道。 “…………”师方正心头顿时涌起几分不快,八大派六派易主他已经听闻,虽然料到将有大事发生,却没想会这么快,自己才从蜀中回来不过三天!犹豫了一会,道:“你叫他把书留下,人我就不见了。” “是!” “!!!!!!”师方正看完信笺,脸色顿时惨白,半晌无言。 白玉莲已经听到消息,来到前院,见丈夫如此,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师方正看了看她,将信纸递过去,问道:“贞儿在哪儿?” “在陪向高和怀玉兄妹。”白玉莲一边回答一边接过信笺。 “是么?”师方正一脸黯然,自从洞庭回来,女儿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天只是陪着两个孩子,日渐消瘦。 “这……!”白玉莲也震住了…… “呵呵。”师方正苦笑着,“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你准备怎么办?要跟贞儿说么?”白玉莲问道。 “可以不告诉她么?”师方正叹了口气,“曾高,去后院叫你小师妹过来。” “…………”姚曾髙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见师父师母表情,料到不是好事,心头恨恨,慌忙去找师玉贞了。 师玉贞此时却在后院看着侄儿侄女玩耍,两个孩子都已经三岁多,哥哥向高向来顽皮跑来跑去没一时安分,妹妹却呆坐在姑姑身边摆弄着手中一件物事,正是凤凰双佩中的凤佩! 师玉贞望着那块玉佩,呆了许久。三年前,白鹤庄之行,哥哥师剑铭意外生死,只留下了这一对还没见过面的儿女。 第122章 哥哥的名字临去白鹤庄之前师剑铭便已想好,那时还猜或许是女孩,若是女儿名字可就得好好取个,本打算回来之后再说,却不料……说来也怪,正当诸人伤心师剑铭的死而迟迟犹豫着没给妹妹起名字的时候,有一天妹妹在师玉贞怀里却不知怎地掏出了她藏在身上的凤佩,抱在怀里便咯咯大笑,再也不肯松手,师玉贞一时心动便给她起了个怀玉的名字。自那以后,便常见侄女玩弄那块玉佩,似乎非常喜欢的样子。 这日见她又在把玩,却又勾动了伤心事,不觉流了几串眼泪。 “姑姑不哭。”却是师怀玉呀呀之语。 “呵呵。”师玉贞强自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姚曾髙走了过来…… 师方正看着女儿,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师玉贞已经料到怕是有事发生,只是不知何事会让父亲如此为难?看了看母亲,忽然猜到了些什么。 白玉莲叹了口气,把信纸递给她,道:“这是八大派联合下的书,你自己看吧。现在终南山何去何从,我和你爹还没拿好主意,想问问你的意思。” “??”师玉贞有些疑惑的接过了信笺,打开来看,愣住了有一盏茶时间。 师方正白玉莲静静的等着女儿的回答。 “爹爹会参加的吧?”师玉贞问道。 “……”师方正不置可否。 师玉贞苦笑了笑,道:“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么?为了终南山的将来,女儿也认为还是参加的好。” “…………”师方正愣住了,师玉贞说得没错,只是…… “你可都想好了?”白玉莲怜惜的问了又问,“这回可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后悔又能怎样,八派联合,这事已成定局了不是么?女儿告辞了。”说时,弯腰,行礼,深深的鞠了一躬。 师方正白玉莲望着女儿,忽然觉得一阵目眩,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陪着师向高师怀玉玩耍的,只有白玉莲了…… 师玉贞不告而别,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白玉莲这样想着,只是心头仍然忍不住阵阵刺痛…… 此时,任独行钟离梦二人却已经离开了蜀中,将到虎狼山下。 钟离梦看了看身后,对任独行道:“他们还跟着,我们就这样回去么?” “嗯,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就当不知道好了。” 二人才一出川,便被盯梢。这些人,任独行却看不出来是八大派还是天龙帮的,好在一路之上,他们还算本分,并没有意外发生,只是一定发生了什么,钟离梦隐隐的觉得。 八大派六派易主此时已是公开的消息,任独行多多少少猜到了些内幕,是以自打出川之后便和钟离梦加紧了速度赶路,现在虎狼山在望,他才松了一口气,终于算是将妻儿安全带回了。 一阵马蹄声忽然从大路传来,任独行举目望去,三五骑如风而至,转瞬间从他们身边驰过。任独行看了看他们,没觉出什么异样,携着钟离梦的手正要继续赶路,忽然心头一动,回过头去,大路尽处,那几个骑士却勒马而立,背对着二人,其中一人斜着身子,似乎正在看着后面,从侧脸能够看得出来,那人面上带着隐隐的笑容。 一阵莫名的不适感忽然涌上心头,任独行皱起了眉头,紧紧的握着钟离梦的手。 “呵。”那人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也更诡异了…… 紧接着,一声呼哨,几个人再次纵马离开。那个人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迎风招展,是面大旗,其上绣着一个字:戚! 任独行回山,周良周浪公孙虎等总算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当天,山上自然又是大排宴席,为任独行夫妻洗尘,关于二人此次入川,内中详情,谁也没有提起一个字,只管吃喝。 第二天,烟霞岭上众人也赶了回来,,众人又聚了一天。 晚间,席散,任独行却叫住了周良周浪公孙虎赵破户赵朗李青云六个人,本来还想留住其他几个,无奈那些混小子全都醉得不成人样,李伯虎虽没喝酒却也抱着外甥在跟姐姐说话。 六人料到任独行有话要说,周良便引着众人来到了议事厅。 “六派易主,我想诸位哥哥已经听说了,八大派不久肯定要有所动作。而我此次入川,其间因缘际会跟唐门的天邪姥姥以及老油子甚至平天下都见过面了,内中详情我和天邪有约在先恕我不便细说,但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各位哥哥。无论是八大派还是天龙帮,所针对的只有我一人,此后风云际会,怕是便要见生死了,敢问诸位哥哥还敢留我么?” “这说的哪里话,”周浪生性直爽,首先便道,“当年留你早知便有今日,如今还怕了不成?” 任独行笑了笑,对于周浪他向来是心怀感激的,又看了看其余几人,问道:“诸位兄弟呢?” 几个人互相看看,周良带头道:“七狼四虎势为一体,周浪一人便是我们十一人,还用问么?可惜,张护不在……” 张护离山归隐,他始终耿耿于怀。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道:“多谢各位哥哥。”又对李青云道:“李大哥是后来之人,不得已才加入我们,咱们交情不能说浅却也不深,这是事实,此次凶险,兄弟若要退出,独行绝无二话,烟霞岭愿意拱手奉还完璧归赵。” 李青云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任独行没有解释。 李青云又看向周良,后者看了看任独行,对他说道:“既是任兄弟说了,此事便可如此,兄弟若要退出,烟霞岭我们情愿送回,绝无二话。” “哈?”李青云不由苦笑道,“你们当我是什么人?虽然我曾经和天龙帮混在一起,那也是情势使然不得不如此,论我本性也是不愿与那些魔头为伍……” 任独行笑了笑,道:“我知道,可是,要说魔头,呵呵,现在天底下,最大的魔头恐怕就是兄弟我了,天魔哦,哈哈。” “你?”李青云一时气结,旋即哈哈大笑,道:“你要是魔头,那我也是啦,哈哈。不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不走的了,这些日子我可不是白跟你们相处的。” 任独行见他坚持,只道:“既然李兄坚持,兄弟也就不再说生分的话了,只是这回凶险,兄弟还是谨慎的好。” “切,这还不生分?” “呵呵。”任独行苦笑着,有生以来,只有这里才让他觉到了些许兄弟之情,想到同父异母的弟弟卫世充心里不由一阵唏嘘。 “那,接下来,任兄打算怎么做?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吧?”赵朗问道。 “是啊,总不能等着人家打上门来吧?这可不合哥哥我的个性,哈哈。”周浪大笑着。 周良和公孙虎互相望了一眼,等着任独行的回答。 任独行笑了笑,问周良道:“这些时日,洞庭湖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嗯?”周良愣了一下,道:“还好,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任独行只是笑。 赵朗心里一动,愕然道:“你该不会是想拿杨幺开刀吧?” “呵呵。是有这个意思。”任独行道,“杨幺此人,留着终是祸根。去年洞庭之行,若不是他丛中作梗,冯渊不会死。尤其现在想来,我怀疑他跟天龙帮有所勾结。” “这?”周浪咂舌道,“可能么?去年天龙帮不是支持吴孝如跟杨幺夺权的么?” “是,可是,有矛盾的是吴孝如和杨幺,天龙帮只是想要利用吴孝如控制洞庭而已。他们之间并无必须为敌的理由。而且,彼时洞庭水域早已全面戒严,没有杨幺的默许,天龙帮怎么可能走出水寨偷袭各大门派?” “哈哈。”李青云忽然大笑,道:“我看啊,八九不离十,洞庭湖我去过,吴孝如此人本事不大,野心却不小,更可气的是见利则喜,毫无原则,这样的傀儡,没人会喜欢。我看,最后肯定是被天龙帮卖给了杨幺,两方面就趁机勾搭起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李青云曾是天龙帮盟友,他的猜测自然差不了多少,真相若果如此,那吴孝如可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所以,我想先拿下洞庭,断掉天龙帮一只臂膀,这样将来会少很多麻烦。”任独行道。 洞庭湖八百里水域,金尚志杨幺两代经营,时日已久,想要拿下他,会那么容易么?赵朗犹豫着,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看着周良。 周良也看见了他,知道两人一样的想法,再看看公孙虎和赵破户,估计也是一个意思,叹了口气,道:“我这里有封信,是当初张护归隐之前留下的,你们都知道,如今我看可以打开来看了。”说时,从袖里取了那封信出来。 信封的朱漆封口已经撕掉,周良笑了笑,道:“我也不瞒诸位兄弟,此信我已经看过了。”说时将信件递与了公孙虎。 后者取出信纸,看了一遍,望了望任独行,没有说话,又将信传给了赵破户。赵破户看完也望了一眼任独行,之后传给赵朗。赵朗看完也是一样表情,又将信递给了周浪,周浪却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递给任独行。 任独行拿过信来,仔细看去,只见信内如下写着: 兄既拆书,弟已料知其事也,必任兄之欲伐洞庭者急,而兄以为不可,然否?愚意,以诸兄之能,任兄之力,必能克之,然五年之内,其诚难为也,兄必知之。诸兄若不从,亦须言之,必能无事,唯任兄苟或不能劝,请即以此书示之,吾自劝之。 第123章 任兄明鉴,护直言不讳。幺之所为,与我等异,其志不在小,必天下也,且非江湖之天下,乃赵宋之天下也。虽其于兄有愧,然与人无怨,甚而恩大,万姓爱之,取之不祥。夫时不与我,兄必知之。护之所虑,幺非长久之人,五年必现其形,或可图之,十年则能必胜,兄熟思之。另,烟霞之语,君还记否?吾之隐逸,乃知事不可为而欲全身以委妻子也,且断君臂膀,冀兄行事能有所忌,吾若在,必不能止兄,故而隐退。使护安心远行者,以兄能以诸君为念,今若不顾亲属必欲图洞庭,请即召护回,护与君行,逆天下而为之。舍此,请绝此念,虎狼不为君也!护言尽于此,兄自为之。敬谢! “…………” 任独行看完之后,呆了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第四章情天恨海难自禁 “如此,我想先去趟少林。”沉默了许久,任独行道。张护所言的确不虚,杨幺虽与自己过节甚深,但其心思缜密,善于施恩,因此虽为水寇周边百姓却是爱之,取之不祥。自己只知应当攻取洞庭,却忘了能与不能。既然这样,那就先去少林,解了心中疑惑再说。。 只是…… “!!!!” 要去少林,同样的一语惊四座! “这……少林是武林领袖,八大派之首,你若前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周良担心的道。 “呵呵,那也得看这老虎有没有那牙口吞的下这只羊。”赵破户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赵朗眼内闪过一丝讶色,赵破户为人向来低调,看样子大战大即慢郎中也来了劲头,只是此事急不得,当下问道:“为什么要去少林呢?有理由的吧?”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三个多月前,我下山不久就遇上了平天下。从他口里,透露出不少消息,也是经他提醒,我才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公孙虎问。 “数年来江湖上风云变幻,正邪两边,无数豪杰,世家大派相继殒灭,作为正道领袖的少林却毫发不伤,这不太奇怪了么?” “嘶……”诸人一想确实如此,先前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呢? “这样一看,的确。只是少林立派千年,寺内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你单凭一人就想闯寺探听消息,是不是太冒险了?”赵朗道。 “我知道,只是,心中疑惑,不解不快。”任独行黯然说道。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赵朗问道。 “…………”任独行愣住了,赵朗确实心思细密,只是水月轩的秘密玄天经相关的所谓神明之事,这些又岂是能够告诉他们的?没人会信啊。从没有一刻,让他觉得这么孤单。如果张护在,就好了,他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我看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回去想想,改天咱们再议论,如何?”周浪见气氛僵住了,出来打圆场。 可是,第二天一早,一件众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烟霞岭上有人来报不知哪里军马忽然出现,已将整个山岭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报信的是个小头目,下山采办回山时发现的这一情况,当下料知不好立即便来虎狼山报信。 “这么快就动手了?八大派也不可小看啊,哈哈。”周浪大笑着。 “既是军马,可见对方打的什么旗号?”任独行问道。 “戚!帅旗上是个戚字!”小头目想了想回答道。 “!!!!” 众人见了任独行脸色,问道:“可是相识?” 任独行摇了摇头,说道:“前日回山时,在山脚大路上,曾见几个骑士打马路过,那时他们停住了片刻,其中一人似乎认得我,临走时拿出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旗上却就是个戚字!” “如此说来,就是此人了。你可记得哪里见过此人?”周良问道。 任独行摇头道:“想不起来,我结仇甚多,可是完全不记得曾经跟哪个戚姓的人有过接触,此事可怪了。” 几人还在议论,孙四郎嚷道:“还议论个啥,管他是谁,人家找上门了,当然是应战了。”郑不亮齐声应喝,这俩人早就闲得发慌。 周良公孙虎看了看他,还没说话,赵朗道:“老五说得在理,此事容后再议吧,先去烟霞解围要紧。” 孙四郎见到三哥夸了自己顿时哈哈大笑,“哈哈,我说对了吧?老六,这回你咋说?哈哈。” 吴琅看了看他,嘟囔道:“脑袋千年灵光一次,还好意思炫耀。”这兄弟俩一不抬杠就难受。 萧郎看了看,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看还是快点回去的要紧。” 公孙虎赵破户赵朗萧郎孙四郎以及李青云,这六个人原是镇守烟霞岭,此次自然也是最为焦急的。 任独行看了看众人,道:“我也去,顺便会会此人,看看究竟什么来头。” 当下众人商量妥当,任独行跟着六人赶往烟霞岭,其他人留下防守虎狼山以防万一。可是,七人才一离山,迎面便见大队人马汹汹而来,人数怕在万人之上! “乖乖,这可不得了。”孙四郎不由咂舌道。 众人心头都拢了一层阴云,躲在路边树林内,商量着对策。 “还要去烟霞岭么?”萧郎问道,看了看李青云。 后者叹了口气,道:“我是很想去,可是,现下看来,那边怕已经凶多吉少。这边虎狼山不过千余人对方就来了个万人队,烟霞岭三千多人,且被围山,敌人只怕更多,我们能不能杀进山上还是问题。就算进去,我们一群乌合之众,深陷绝地,断水之后对方不须几日便可攻破。依我之见,不若退守虎狼山,或可一战。” 赵朗道:“我看可以。我们虽有训练,毕竟只是草寇,朝廷既然大举发兵,我们所能仰仗的就只有先前布置的机关了,这一点,烟霞岭那边尚未完成。” 赵破户道:“似乎只能这样了,还好,临走之时咱们没把那几个使惯了的头目带来,有他们在应该能扛上一阵,咱们这边必须速战速决,再尽快赶去支援。” 基本意见一致,公孙虎点了点头,道:“回山!” 几个人转身便要离开,任独行望着远处仍在继续向着虎狼山开来的军马兀自一动不动。 帅旗迎风招展,正是那个戚字旗! 萧郎拍了一下任独行,道:“任大哥,咱们回山吧。” 任独行回过神来,看看几人,道:“你们先回去,我去会会此人!” “啊!”萧郎顿时愣住了。公孙虎赵朗皱起了眉头,赵破户眼里倒有了几分神采,孙四郎哈哈大笑,道:“我看这主意不错,哈哈,任大哥,我陪你去,哈哈。”说时,大腿一迈,已经来到了大路正中,颇有一夫当关万人辟易的架势。 任独行苦笑了下,对其余几人道:“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和老五探探对方虚实,也好拖延一下时间,你们回山速做准备。” 赵朗看了看公孙虎赵破户,点了下头,转过身对萧郎道:“老四,你留在这里,不要现身。一会若两边碰头,对方一有异动,不要犹豫,立马把主将给我射下来!”看了看任独行,又吩咐萧郎道:“如果事有意外他二人脱身不得,你也不要相救,救不了的,立即回山报信就是!” 任独行站在路边,靠着一棵大树。孙四郎则大摇大摆的在马路正中四仰八叉的坐着。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对面,早见先头的探子回去了一人。果然不一会,队伍当中走出一骑,任独行远远看去,正是那日那个人! 那人也见到了任独行,回身把手一招,大军立时停了下来,他却打马上前,来到了二人身边,随便瞥了一眼地上的孙四郎,而后只管看着任独行。 “你认得我?”任独行问。 “呵呵,天魔任独行,我怎不认得?”那人笑道。 “你我,有仇?”任独行问。 “呵呵,有仇。”那人还是笑,冷笑。 “什么仇?”任独行实在想不起来。 “……”那人却多了一分阴骘的神色,“你果然是杀人太多,贵人忘事啊。我问你三年前,上元节,你在哪里?” “…………!!!!”任独行顿时愣了片刻。 “呵呵,想起来了吧?” “你是那时那个总兵家的儿子?”任独行问。 “是。你杀了我父兄而后破城扬长离去,当时我就说过,此仇不共戴天,如今我来找你讨债了。”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嗯,你有这个资格。那,如果今日我把人头送你,你可能退兵?” “嗯?大哥?”孙四郎一听话头不对,呼啦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当下便要动手,却给任独行按住了。 “呵呵,送我?我自己就能要了你的脑袋,何必你送我!” “小子,别张狂!”孙四郎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那人看了看他,对任独行笑道:“你害我家破人亡,,岂能一死就想了之?今日我要灭你虎狼全寨!哈哈!” 任独行勉力按着孙四郎,对那人道:“你今天犯了一个错误?” “哦?” “你身后有千军万马,你不该只身上前,五步之内,没人救得了你。”任独行微笑着。 “呵呵。”那人也在笑着,“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杀了我,自然就退兵了哦?” “对,这就杀了你,别急。”孙四郎挣扎着,却还是脱不出任独行的掌握,心底发狂,这人武功也忒高了吧?心里骂道。 任独行没有说话。 第124章 “呵呵。想必你是明白,大军攻取虎狼山是大势所趋,死了我一个,这千军万马依旧不会散,只是换了将帅而已。这便是官军与草寇的区别。今日,我本可下令大军上前,将你二人踏为肉泥,姑且放你一马,回山等死去吧。”把手一招,,后面大军继续前进。 孙四郎还要逞强,任独行拉了他手,转身便走,低声道:“他说得对,杀了他也没用,回去早做准备吧。” 虎狼山上,十二人再次聚在一起。 周良道:“我已经派人把住各处隘口,谨慎提防。山上粮草也还丰足,水井咱们早就打好,也不怕他断水。只是烟霞那边无人镇守,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好去支援。谁可有什么主意?” 诸人互相看了看,任独行道:“今日我在军前仔细看过了,车马营帐,均是附近守军装备,料来这些人马也是临时从附近州县招齐而来,咱们这些邻居的战力有多少,你们比我清楚,呵呵。这戚大帅又是蜀地人,初来乍到,尚无军威,如此马不停蹄的行军,可见他比我们要急。我的意思,趁着八大派还没跟他们会和,给他点甜头,而后吃掉他!” “诱敌?”赵朗问道。 “是。” “我看可行,正好对方不知道我们山上到处都是机关,先挫一挫他们锐气。”周良也同意。 基本就这样定下了,完事后孙四郎看着任独行笑道:“那时我只见你和那混蛋说话了几时观察他军队的?还是兄弟厉害啊,哈哈。 任独行只是笑笑,没有回话。吴琅看着五哥,取笑道:“你除了会犯浑打架还能知道啥,羞。” 出奇的,孙四郎这回没有跟他抬杠,而是笑了笑,看着任独行,道:“不过,那个时候,你说要把人头送他请他退兵,我可真是吓了一跳。” “……………………” “……………………” 诸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孙四郎又看向萧郎,后者那会就在林内压阵,自然也听到了,点了点头,十一个人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任独行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只是说说,探他口风而已。可没真想送他,如今,这颗脑袋,谁要我也不会给的,呵呵。”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掠过师玉贞的影子,也许,只有她是个例外,只有她我心甘情愿…… 傍晚时分,官军的万人队开到了虎狼山下,离山两里安下营寨,人多势众,根本没将虎狼山一干人等放在眼内。 夜间,任独行在周良公孙虎安排下和赵朗各带一队人马,趁机偷营,结果当然是大败而回………… 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罢了…… 第二天,官军果然大举攻山,真是势如破竹,人当杀人佛挡杀佛义无反顾的跳进了任独行等事先安排好的机关大阵之中,一万人马去了四成,剩下不到七千人连伤带残侥幸得生,退出十里再次安下营寨。 虎狼山首战告捷,自然一片欢天喜地。任独行却有些闷闷不乐,周良等几个年长的看了出来,周浪安慰道:“没能全歼官军,的确有些遗憾,但是凡事没有十全十美,留待下次吧,哈哈。” 任独行只是笑了笑,官军还有七千多人,连伤带残,暂时是不会再来寻事的了,只是事情不但没有简单,其实反而变得麻烦了。以虎狼山的人马,根本不能主动出击,对方不来他们只能干等。可是,与虎狼山不同,官军那边是有援军的,拖延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遭。更可虑的,他们现在是完全的被困在了山上,想要带一队人马赶去烟霞岭支援,只要一离山,这七千人必定反扑过来!烟霞岭那边至今音信全无,赵朗和萧郎前去查探消息,也不知何时回来,形势完全不见好转。 陪着诸人坐了一会,便离开聚义厅,去了后山他疯癫之时常去的那块大石上,独自一人坐着。 许久,不知何时钟离梦也寻到了这里,见到任独行神色,猜到了他几分心思,在旁边坐下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任独行转过头,看着她,三年来只有她一直伴在身边,不离不弃,笑了笑,道:“嗯。我知道的。我只是在想,我也许真的不可救药了,明明已经打赢了,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向周二哥那样与大家一起玩闹。我甚至于为了没能将那剩下的七千人全歼而耿耿于怀,杀人都已经杀得麻木了。” “我不觉得啊,如果真麻木了,你又怎会为了这个难过呢?” “…………”任独行望着她,忽然记起曾经的某个夜晚,钟离梦梦见他杀人而整宿都在睡梦中流泪的情景,心里不由传来阵阵疼痛。 钟离梦就靠坐在任独行的身边,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紧紧的抱着。 “如果这次我们平安无事,就找个地方归隐吧,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出来了,再也不管是是非非。”任独行把脸靠在她的背上说道。 “嗯,一定哦,说好了,这回我不可不准你再爽约了哦,不然我不饶你。” “呵呵,一定。” 一个喽啰来到了二人身后,看见了这般情景,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钟离梦道:“有人来了哦。”在任独行手上按了按。 任独行不情愿的松开了抱着钟离梦的双手,转过身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看了看钟离梦,答道:“周二当家的叫我来禀告任大哥,终南师姑娘来访!” “!!!!!!!” “!!!!!!!” 任独行钟离梦同时震住了,经过了回乡之旅,事到如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个人都不会再感到震惊了,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种形势下,师玉贞竟然主动找来了!是什么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任独行还在犹豫,钟离梦隐隐觉到了什么,看着他,道:“去吧,师姐姐既然来了,只怕是有话要对你说了。不能不见的。” 任独行明白,看了看钟离梦,点了点头,跟着来人去了。 钟离梦望着任独行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而后望着天空。 “归隐么?好想啊。” ……………… 第五章无限夕阳近黄昏 月色如水,清冷凄凉。 师玉贞就在那里坐着,静静的,仿佛心也沉静了,聚义厅上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任独行进来,不由得一阵心痛,师玉贞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只是呆呆的坐着。 “…………咳咳……”周浪尴尬的咳了咳,强自笑道:“呐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两人有什么话就慢慢说吧。”向着众人打个眼色,大家伙一齐逃了出去。 来到外面,孙四郎还心有不甘,道:“干嘛拉我出来,我还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呢?” “你啊,可真不知好歹,没看见那师姑娘的样子么,我们在她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吴琅白了他一眼。 “是啊,好强的压迫感。还好二哥机灵把我们拉出来了,我在里面连气都不敢喘了。”郑不亮咂了咂舌头。 “…………”其余几人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可是,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这份好奇却与孙四郎一般无二。 只有钟离梦同母异父的弟弟李伯虎一言不发…… 任独行在师玉贞对面坐下,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什么决断,师玉贞抬起头,微笑着,一如数年前天回山上的笑容。 “我来了。”她道。 “嗯。”任独行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她。 “呵呵。”师玉贞笑了笑,“你不问我,来做什么么?” “做什么?”任独行顺着他的话问道,他自己此时却是没了半分主意。 “杀你。”师玉贞还是笑着,嘴角微微上扬。 “可以哦。”任独行一脸的淡然,“只有你,我心甘情愿。随时都可以。” 虽然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听他亲口说出来,师玉贞还是心头一颤。 “你,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呢?” “说什么?”任独行问。 师玉贞看着他,叹了口气。 “洞庭湖上的事。” “…………”任独行沉默着。 “实情我都知道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我只是想不通,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恨你的理由,可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任独行还是沉默着,师玉贞的心思他怎会不知道呢?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他也同样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断了这份牵挂的理由。 “可是,他毕竟是死了,死在他万万都没有想到的情势下。这,也是我始终无法原谅你的地方。” 同样的,这也是任独行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呐,事到如今,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曾经做过什么约定?”师玉贞忽然微笑着问道,那笑容曾是那么的熟悉。 任独行点了点头,“可惜,我们都输了。” “呵呵。” “呐,她还好吧?”师玉贞问。 “嗯?”任独行愣了片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还好,只是跟着我辛苦了些。” “呵呵。我也想这样辛苦来着呢。”师玉贞笑吟吟的看着他。 任独行忽然觉得一阵目眩,心口顿时被什么给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师玉贞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只是苦笑了笑。 “我说笑的,别当真。呵呵。” 任独行低着头,看着她,也是苦笑。 第125章 是真是假,两人心知肚明。 “孩子还好吧,应该快有一岁了吧,叫什么名字呢?”师玉贞问道。 “???”任独行愣了愣,“你都知道了?” “呵呵。”师玉贞笑着,“当然,可别小看女人哦,虽然谁也没跟我说起过。我啊,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懵懂遇事只知道牵着师兄衣角的小女孩了。” 是啊,任独行笑了笑,想起当年飞云庄上的事,“可我还是只记得当年的你。” 师玉贞心头颤了数颤,仍是笑道:“哎呀,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呢,现在的我可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呢。” “怎么会呢?”任独行答道,心头抑郁着。 “怎么不会呢?你那些兄弟不就是逃掉的么?呵呵。” “…………” “我今天来,有话跟你说。”师玉贞沉默了一会,说道。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知道要说正事了。 师玉贞看着他,“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任独行苦笑了,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说到后面半句两个人都愣住了,曾几何时,他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呢? “你们,赶紧离开吧,找个地方和钟离妹子隐居,再也不要过问外面的是是非非。”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道:“我刚才跟她说起过,这回如果平安无事,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师玉贞没想到人家两人已经做了这样的约定,心底不由一阵苦涩,看了看他,道:“为什么一定要等这次风波过去呢?为什么不立即离开?” 任独行沉默着,是啊,为什么不立即离开呢?他这样想着,却也知道不能够,自己就算走了,八大派和朝廷也不会放弃这次围剿虎狼山的行动,一切都得等到这回尘埃落定,那时再走,才不会再次连累这班兄弟。只是,这样的理由他说不出口。 师玉贞却也猜到了几分,苦笑道:“现在不走,你就走不了了。”她在心痛。 “为什么呢?”任独行不是没有想过。 师玉贞叹了口气,道:“八大派已经不是从前了,除了少林华山,其他六派已经全部换了掌教,新掌教没有一个对你有好感。而且,而且……” “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是事实。八大派已经和天龙帮达成了协议,要联手对付你。” 任独行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特别惊讶,只说了句:“是么?” 师玉贞点了点头,“你却好像并不吃惊?”她问。 任独行看着她,苦笑了笑,道:“不是哦,要说吃惊多少还是有点的,不过,比这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都见过了,这又何足道呢?” “哦?什么事情?”师玉贞问道。 任独行想了想,道:“神明。呵呵。” “呵呵。”师玉贞笑了。 “不相信吧?”任独行笑着,“起初我也不相信呢。” “我信。”师玉贞却道。 “哦?” “你说什么我都信,呵呵。”师玉贞笑着,“我从来就不会怀疑你,你知道的。” “…………”任独行沉默了,已经这样了,又何必还要对我这样好呢? “其实,有人警告过我的。”任独行想了想,转移了话头。 “哦?是谁呢?”师玉贞问。 “张护,张三哥。”任独行笑着,当初初次见到诸葛云的时候,张护就曾经提醒过他,为了对付他这个魔头,八大派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如今看来是要应验了。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诸葛云来,这小子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师玉贞想了想,道:“就是那个在白鹤庄上跟你联手对抗群雄的?”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是他。” “嗯。”师玉贞笑了笑,似乎很是高兴,道:“他很好嘛,呵呵。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呢?”她对张护印象很好,想来,依着任独行的性子,这人怕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位知己了,虎狼山上其他那些人看来虽然不错,却不可能真正走进任独行的心里。 任独行又沉默了。许久道:“他退隐了,和华山岳姑娘离开了快有三个月了。” “是么?”师玉贞眼内掠过一丝讶色,“呵呵,这人我喜欢,哈哈。你,为什么不学他呢?” 任独行望着她,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师玉贞知道答案,她只是发发牢骚,如此而已。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师玉贞笑道。 “什么事?” “呵呵。大悲师父因为拒绝参加联合,和大嗔师父起了剧烈冲突,最后大打出手,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样?”任独行问。对于大悲,他还是很是挂念的。 “呵呵,其他两位神僧,大智还有大痴也出手了,三个人联手拿下了大悲,如今把他囚在戒律院石室,这一生恐怕就这样了。” “…………”任独行说不出话来,又是为了自己,害了大悲…… 师玉贞端详着任独行,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嗯?”任独行觉出了异样,问道:“看什么呢?怎么了?” “呵呵。”师玉贞笑着,“我在想,大悲会如此待你,看样子你也不坏嘛。呵呵。”紧接着,神色一黯,道:“当初我为什么会犹豫呢?如果那时跟你走了,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自然是说,白鹤庄上二人重逢时的事情了,那时师玉贞曾经做过努力,想要跟他远走高飞,为此甚至不惜要和八大派刀兵相向,只是到了最后造化弄人不得不放弃了。师玉贞始终为此耿耿于怀。 “呵呵。肯定不一样。不过,那样今天你就不会来了。”对于师玉贞的来到,任独行不能不说自己心底是有些欢喜的。也许直到今日,自己也还喜欢着她。 “呵呵,傻子,那样还需要来么?肯定在什么地方隐居着,逍遥快活了呢。”说时,一脸的憧憬。 “……”任独行也顿时呆住了,是啊,怎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你今天来,就想告诉我这些?”任独行不能不问。 “嗯。”师玉贞点了点头。 “然后呢?”任独行问。 “然后?“师玉贞呆住了。 “没想过?”任独行问。 “嗯,没想过,嘿嘿。”师玉贞笑着,随即吐舌道:“怎么可能呢?” 任独行沉默了,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师玉贞的女儿态了呢? “我想了很多,我爹问我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可是最后还是情不自禁的跑出来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后悔。当初在洞庭湖跟你说永不见面的时候,我心里难过的不行,我想我还是离不开你。” “……”任独行沉默了。 “我爹没有选择,他只能站在八大派那边,可是我不能。我知道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是,整个江湖都已经坏掉了,已经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要留在这里,直到最后,你不能拒绝!” 任独行还能说什么,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松了口气,也许,这才是我的希望吧? 师玉贞笑了,笑脸如花。自从飞云庄别后,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舒心的笑了…… 如果当初就这样,多好。那会,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月光仍旧如水,却不那么凄凉了。 任独行和钟离梦二人喜静,他们的居所却要离开大寨一段距离,好在当初搭建屋子的时候,周浪别有心意的多搭了间房子出来,本来是预备留给任独行当时还没出世的孩子将来住的,现在师玉贞要留下来,她又不愿和七狼四虎过于接近,自然就被任独行安排住在了这里,正好师玉贞仍有许多话想要跟两人说,钟离梦也无异议。 手下们在那边收拾屋子的时候,三个人却在任独行的房间,说着话。 师玉贞逗弄着小安平,似是十分开心。 钟离梦见到她终于笑了,也放下了心事。这样就好,这样才好,她在心里说着。 “这小安平太乖了,可真不像他爹。”师玉贞玩着玩着忽然说道。 “哈,你又知道我小时候了?”任独行也是心情大好,凑趣道。 “哼,想想也知道。”师玉贞想当然,钟离梦却觉得此话必然不会假了,也跟着嘿嘿笑着。 “我家里那个侄儿啊,可淘气了,比安平大不了多少,一天到晚没个安静。倒是侄女,和安平有些相像。”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看了看任独行,道:“是我哥哥的遗腹子。” “……”任独行点了点头,师剑铭临死之时曾经提过,也就因为这个他才第一次对平天下起了杀心。 “是对龙凤胎。”师玉贞笑着。 “啊!”钟离梦不由咂舌,似是一脸的羡慕。 “呵呵。”师玉贞笑着,“妹妹叫怀玉。”说时从手上拿出个东西,任独行见了却是一愣,正是他失落的凤凰双佩中的凰佩。 钟离梦也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师玉贞这回是何意思。 “怀玉在她还没起正式名字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地从我身上掏出了另一半的凤佩,从此就抓在手里,谁也拿不过来了。所以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怀玉。”师玉贞淡淡的说着,说时,捻着凰佩的坠子将玉佩在任安平面前晃来晃去。 “怀玉?”任独行钟离梦互相看看,都猜出了其中的含义,钟离梦笑了笑,没有一丝不悦。任独行却觉得有些内疚了。留下师玉贞,他已经觉得有些对不住钟离梦。 第126章 “咯咯。”任安平却忽然笑了起来,伸着小手要去抓面前的凰佩。 师玉贞逗弄着他,一到快要抓住的时候,她就提高了位置,始终不让他抓到,而任安平不知哪来的执拗拼了命的想要去抓,始终抓不到。任独行和钟离梦在旁边看着不由有些无语了,师玉贞却似乎乐此不疲,终于因为太多次失败小孩失去了耐性,哇哇的哭了起来。 “哎呀。”师玉贞叫了一声,看着任独行道:“不好意思呢,把你儿子弄哭了,呵呵。” “…………”任独行还是不明白师玉贞这是什么意思。 师玉贞却笑了笑,看着任安平,把凰佩送到他小手里,小孩立即止住哭声咯咯笑了起来。师玉贞笑道:“对,就是这样。长大了,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就是哭,也要死皮赖脸弄到手哦。” “…………”任独行再次无语,闹了半天是要这样,师玉贞指桑骂槐的本事见长啊! “这不太好吧?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钟离梦道。 “没关系,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了。”师玉贞笑了笑,看着任独行,道:“这样,没关系吧?” 师玉贞的意思,任独行怎会不明白,想起和张护的约定,有些犹豫,钟离梦看了看他,说道:“没关系。”钟离梦早就看出了师玉贞的意思,虽然已经和张护说好,两家儿女定了娃娃亲,但此时此刻怎么忍心拒绝师玉贞呢?反正此事究竟如何,孩子们还小,将来还得看他们的意思,便如此说了。 任独行看了看钟离梦,也没有异议了。 师玉贞笑着,尽管选择了留下陪在任独行的身边,但是她知道自己和任独行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她也没打算介入两个人的生活,这一点倒让周浪等人大跌了一把眼镜,如果那个时候有眼镜的话。众人原想着二女侍一夫倒也不错,都高兴着事情总算完美结局,却哪里知道师玉贞压根没想过。大概也就因为看出了这个,让师玉贞对这班莽汉印象一落千丈。可是心里总归有些遗憾,见到任安平,想起家里的小侄女师怀玉,一时念起,便把感情寄托在了二人身上,这却与当初父亲和任独行母亲任碧华将双佩送与二人的想法一般无二,因果循环,如今轮到我们了么?忽然觉得也许此物是个不祥之物,又后悔了,但看任安平紧紧的抓着玉佩不放,想要收回却是不可能了,也不好意思再改口。但转念一想,事在人为,又岂是一两件东西能左右的?稍稍有些释怀了。 师玉贞暂时就在虎狼山落下脚来,任独行师玉贞五年来的遗憾多少弥补了一些,只是,时间仍在流动,命运流转不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两天后,山下来报,又有大队人马开到,人数大概有三千,加上先前败兵,合计又有一万多人,而且,更令任独行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八大派终于露面,首先登场的是少林,虽然消息指出,只有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懂得机关术! 四大神僧之首号称不老颠僧的大痴! 第六章错恨难返意如何(本回完) 两军再次对垒,这回任独行没有使诈,对方已经吃过一次亏,不会那么容易上当了。 山上,任独行依山而立,身后是七狼四虎,旁边却是师玉贞。 战阵凶险,任独行本不想她来,可是她却如此坚持! 山下,大痴立马军前,身边只有六七个随侍僧人,那领军的戚大帅戚方自然也在身边,但不知为何却离了大痴少许距离。 少顷,只见大痴打马上前,似是有话要说。戚方在后面伸了下手,想要阻拦,随即一脸的怨色,闭口不言了。 “大师有何话说?”任独行在山上遥相问道。 大痴望着任独行,而后目光落到他身边的师玉贞身上,,目光中流露出少许讶色。 “姑娘在此,却置家中老父于何处?”大痴问道。 师玉贞神色一黯,没有说话。 “呵呵,我没有责怪姑娘的意思。”大痴笑着,而后看着任独行,“你就是被天邪封为天魔的那个任独行?” 任独行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如今的情势,大痴此举却是何意? “呵呵。贫僧这次奉命前来拿你,你看如何呢?”大痴笑着,已经没了往日疯癫作乐的神采。 “……”任独行看着他,“大师欲待如何?” “呵呵。”大痴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当年,大悲师兄曾经许诺,愿意收你为徒,为你免祸,今日贫僧旧事重提,你看如何?” “……” “大师,此言差矣。”戚方在后面一见面头不对,立即喝止道。 “你住嘴!”大痴也是厉声喝道。 “你!”戚方恨恨的,却拿他没办法,此次行动,他虽是领军,然而上头早有明示,一切听从八大派的安排! “呵呵。”任独行只是笑。 “如何?”大痴又问了一句。 师玉贞看着他,冷笑道:“在大悲已经被你们禁闭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堂堂八大派,就只会扯谎空谈么?” 大痴脸色顿时黯了下来,听到大悲二字更是心痛,合十道:“如此,贫僧知道了。”转身,眼角余光瞥了眼师玉贞,微微笑着,退回阵中。 戚方立即下令攻山。任独行等苦守了一个上午,到午后终于抵敌不住,放弃了这座山头,退往第二道防线。在这前面却是一道山谷,也是上次官军中计落败的地方。 大军来到谷口,戚方犹豫着没敢下令进入。大痴看着他,道:“誓言报仇也只是这个程度么,呵呵。” “你!”戚方心头恼怒,却不好发作。 大痴冷笑着,心头却是阵阵凄凉。 “我先进去,待我破了内中机关,你们再随后跟上。” “等等,万一,你才进去,对方就启动了机关怎办?”他倒不是担心大痴的安全,只是自己先前已经吃了一次亏,若大痴再陷入其中,这只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可就全无士气可言了。 “哼!你当贫僧这老半天只是在发呆么?里面是触发式的机关,没办法在远处控制的。嘛,要说危险的话,可能会有伏兵哦,呵呵。”大笑着走入了谷中。几个随侍僧人紧随其后。 “这老不死的,早晚要你好看。”大痴去后,戚方恨恨的骂了一句。 “…………” “…………” 大痴一路行去,破掉了不少机关陷阱,但是谷中雾气弥漫,如此破法,却不知要何时才能完成。正在烦心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响起。 “大师,好兴致。”任独行缓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是师玉贞。 几个少林弟子立即上前护住了师祖大痴。 “呵呵,施主果然还是现身了啊。”大痴笑着,全无惧色。 “这谷中机关费了我好些心血,而且也是他人临终赠礼,更是我等性命所在,我又怎能放任大师在这里破坏呢?” “呵呵,我想也是,那么你要如何呢?现在就杀了我么?”大痴笑着,看不出一点惊惧。 “大师说笑了。” “没有说笑哦,在四个师兄弟中我的武功是最差的,你杀得了我的。” “…………”任独行沉默了片刻,“老实说,大悲于我有恩,我不该与少林为敌。但是世事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哦心有疑惑,想要请问大师,这次联盟却是谁牵的头?是少林么?” “呵呵。”大痴只是笑,没有回答。片刻后见目光看着师玉贞,缓缓说道:“很好。我若是你,也会这般做的,呵呵。” “!!!”师玉贞呆住了,没想到大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只是想要在八大派在天下人面前表明自己站在任独行这边的立场才坚持要跟来,却没想到会听到大痴如此赞许。 “大师,你……”隐隐的,她觉到了什么。 “呵呵,那么,动手吧。”大痴没有给她说话的空间,一闪身,大金刚掌掌力瞬时便弥漫了开来。 他没有向任独行下手,而是瞅准了师玉贞!一出手便直击要害,等解决了师玉贞再来围殴任独行! 几个少林弟子似乎也看出了师祖的用意,于是一声呼喝,全都奔向了任独行,阻他援救。只是他们的速度却哪里是任独行浮光身法的对手,对方只一晃便晃过了他们。 而师玉贞,却也不是大痴一击就能击倒的对手! 白玉双匕滑到手中,师玉贞也就变了个人,招式虽然奇险无比,却是险中求胜,大痴一时半刻竟然奈何不了她! 虽不能取胜,却也不至落败,师玉贞看得出来。 任独行那边却转瞬间便见了胜负!在他晃过几人之后,趁着他们失神的空当,随手封了二人的穴道,其他几人这才意识到任独行的可怕,再不敢轻敌大意,只是实力的差距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谨慎而改变必定的结果。很快,任独行便将这几人解决了。他们的武功不弱,只是,封山二十年,这些少年子弟却没几个经过大阵!如何会是任独行的对手。 当然,他也没有伤他们性命。对少林,他虽然心有疑虑,却还留有几分余地。 寒风起,冰魄劲发,任独行向大痴出手了! 师玉贞也看准了机会,双匕一前一后,开始反攻。然而,大痴毕竟经过数十年的磨练,二十年前那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袍袖一挥,却是袈裟伏魔功! “嗯!”师玉贞才见不妙刚要退走便被拂中左手玉匕,一股大力霎时传至心口,闷哼一声,抛飞在地。 任独行的掌力这才到达大痴的身边,他却没有躲,也没有转身,而是双掌向下一压,顿时便见无数气流卷起漫天沙尘飞舞。 第127章 “砰!”任独行一掌按在大痴背后,却像是按在了一口大钟上,气机鼓荡,手掌顿时麻木,冰魄掌力竟然回击自身! 叫一声不好,借着力量迅速飞退! 金钟罩! “呵呵。”大痴转过身来,“看来,任独行也不过如此嘛。” “…………”手掌还在发麻,任独行不禁暗骂轻敌了。 师玉贞早已站了起来,却也没敢再来上前,大痴虽然自称武功四大神僧当中最弱,看来却是谦虚之词了,自己全力自保尚且勉强,一旦反攻立即落败,哪里还敢上去再给任独行添乱! 大痴笑着,面色却渐渐苍白了。 “呵呵,本以为可以先拿下师姑娘再来对付你的,如今看来,被各个击破的反而是我们了。呵呵。呜!”大痴忽然捂住了胸口,一口鲜血顿时涌了上来。几个少林弟子刚刚挣扎着站起本来见到师祖取胜正感松了口气,大痴却忽然坐倒了,连忙一齐拥了过去,防止任独行继续追击。 师玉贞顿时松了口气,来到任独行身边,问道:“你怎么样?”目光落到他手上。 任独行手掌却还在阵阵麻痛,不想她担心,道:“没事。只是被掌力回击,有些麻木。”运气查看了一遍内息,确定无恙后又点了点头。 师玉贞这才放下心来,两个人一齐走向大痴。 少林弟子立即站了起来,挡住了他们。 “让开,叫他过来。”说话的是大痴。 几个弟子互相看看,犹豫着让出了一条路,只是心里仍然戒备着。 大痴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却仍然笑着。 任独行说不出话来。 “呵呵。”大痴笑道,“这样就可以了,贫僧不会怪你。”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任独行问。刚才大痴是可以躲开的,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了硬抗! “呵呵。老了,老糊涂了,看见你这么起劲,忽然想试试自己还剩多少底力,呵呵。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呵呵。”大痴笑着,一脸的安详。 “…………”任独行说不出话,心口堵着。 “呵呵,说笑的。”大痴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得谢谢你,这样终于可以解脱了,也不用再为难了,呵呵。” “!!!”任独行呆住了,“什么意思?” “呵呵,什么意思呢?”大痴笑着,意识开始模糊了。 “二十年前,我曾经有个徒弟,可是我一味着只知道意气用事,结果连累他被人害了……” 后面的再也听不到了…… “师祖!师祖!”几个少林弟子扑在师祖身上痛哭了起来,看向任独行的眼中,全是仇恨! 任独行苦笑了笑。 “罢了,你们走吧。想要寻仇我就在这里,你们随时可以来,现在不必急着送死。” 本是好意,但听在他们耳中却是挑衅叫嚣…… 任独行转身想走,忽然,从山谷入口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气息,有些熟悉!豁然转过身来,一个人正在雾气中跑来,却是个孩子,诸葛云! 诸葛云来到近前,立即便看到了任独行,然后,还有,躺在地上已经圆寂的大痴,呆住了! 任独行看着他,心头黯了下来。 “为什么?”诸葛云问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任独行不敢看他,没有说话。 “师伯是为了救我才受人胁迫,对师父下手,来这里打你。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为什么你不先问一问他!为什么!” “原来是这样么?呵呵。”任独行苦笑着,是啊,为什么呢?,看着诸葛云淡淡的说了一句,“不为什么,他来捣乱,我不杀他便要被杀,如此而已。”事实如此。 杀了人还不知悔改,我也真不可救药了呢,任独行再一次这样想着。 “你,哈哈,好,对啊,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本来就是!”诸葛云大叫着,而后再也没有看任独行一眼,不顾一切疯了似的想要抱起师伯的法身,他才十岁出头哪里抱得动!几个少林弟子此时同仇敌忾一齐帮忙,这才弄走了大痴…… 任独行站在那里,愣愣的。 师玉贞见了他神色,拉住他手,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走吧。” 任独行回过神茫然看着她,脑中忽然乱成了一团,这五年来,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我到底又在做什么! 忽然抱住了师玉贞,又哭又笑…… 疯了一般…… 不远处,钟离梦静静的站着,看着这一切…… 师玉贞也看见了她,两个人谁也没出声, 任由任独行,肆意的哭着,笑着…… 下回第十八回:大梦初醒已千年,芳踪已杳天魔恸 第一章今宵梦断知何处 第二天官军撤退了,或者是因为大痴的意外身死,或者因为八大派和援军迟迟未到,至少在虎狼山这边看来是这样。三天后,出外查探消息的赵朗和萧郎也回来了,确证了官军确实已退,烟霞岭那边也是如此,之后,公孙虎等人没敢迟疑,连夜回到了烟霞岭坐镇,只是官军虽退,烟霞岭却已残破不堪,人员也伤亡大半,讨论之后,众人无奈只得放一把大火烧了山寨,带着剩余人马回到虎狼山,合兵一处,以图后举。当然,谁都知道,虎狼山与烟霞岭本是掎角之势,可以互相救援,放弃不得,然而因为这一次的大意,犄角已断,他们别无选择。 逃兵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一切已经是无解之局,败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各有各的矜持。 虎狼山上聚义厅内鸦雀无声。 良久,赵朗道:“事已至此,依我之见,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徒取灭亡而已。我意放弃虎狼山,化整为零,另谋生路。” 周良看着他,半晌无言。孙四郎则是一千个不同意,宁愿死战!吴琅郑不亮也是心有不甘。 公孙虎看着这几个刚刚二十出头尚显稚气的兄弟,叹了口气,道:“死何其容易?有用么?” 赵破户也道:“赵老三说得对,现在是宜避不宜战,,以我们现在的状况,也许可以挡住官军和八大派的下一波攻势,可是再下一波呢?” 周良点了点头,和公孙虎周浪等互相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任独行身上。自从大痴身死,数日来他再也没有开过口,此时仍旧没有说话,独自闷着。 周良有些失望,目光转向萧郎,道:“老四,你去准备一下吧,过几日就带着老五老六老七还有伯虎离开,去哪里随便你,,到岭南找你三哥也可以。” “嗯。”萧郎点了下头,忽然反应过来,又问道:“大哥呢?” “呵呵。”周良只是笑。 周浪赵朗以及公孙虎赵破户互相看看,也只是笑。 萧郎脸上霎时没了半点血色,嗫嚅道:“你们?” “呵呵。”周浪笑着,“我们自有主意,你别管我们,只管带好他们几个去找你三哥。到了那里,一切听他的。” “不,我不走!”孙四郎道。 赵朗忽然拉下脸来,道:“不走现在就给我死在这里!要我动手么?” “……”孙四郎顿时愣住,只是还是不服。 赵朗看着他,继续道:“杀了你,我再自杀,你看怎样!” “……,我走就是。”这回是真没脾气了。 赵朗瞅了他一眼,又跟萧郎道:“虽说如此,路上可也不会一帆风顺甚至比留在这里还要凶险,一路之上,多加小心。去准备吧。” 萧郎见到哥哥们已经做了决定知道再难改变只能应了下来。赵朗看了一眼吴琅,道:“看好你五哥,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李伯虎看着身边的任独行,没有说话。 逃兵还在继续,周良等人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处理。 梦境无穷无尽,痛楚流转不息。 自从大痴去后,任独行每晚都要梦境缠身,或是梦见幼时景象或是梦见现时情状,每次醒来都要怅然许久。钟离梦问他,他也不说,只顾抱着她,紧紧的。 生怕失去了什么…… 这晚,他又从梦里惊醒,哭着醒来。见到钟离梦依然睡在身边,这才释然,旋即又怅然久之。呆呆的看着钟离梦,看了许久,像是把一生都要用尽了qi書網-奇书,像是再也看不到了…… “我这是怎么了?”许久之后,他默默的下了床,穿上衣服,向着后山那块大石走去。经过师玉贞房间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会,,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微微苦笑,离开了 钟离梦睁开眼睛,坐起来,望着屋外,呆呆的。 师玉贞的房间忽然亮起了灯,少顷,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口。 钟离梦仍旧望着任独行离去的方向,没有在意。 师玉贞望了望她,迈出脚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夜色清冷,没有月亮,只有风,寒风。 任独行坐在大石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你在想什么?”师玉贞来到他身后,问道。 任独行慢慢转过头,“你醒了?” “明知故问,你那么大声音,醒不了才奇怪吧?” “……” “又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任独行看着她,没有说话。 “呵呵。”师玉贞笑了笑,“还是那么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任独行低着头。 “她也醒了?” 师玉贞点了点头。 “呵呵。“任独行笑着。 第128章 叹了口气。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呐,你说过,是来杀我的吧?”任独行忽然问道。 师玉贞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杀杀看?”任独行道。 师玉贞看着他。 任独行也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着。 “还是不要了,我舍不得,呵呵。”师玉贞勉强笑道。 “是么?那还真是可惜了呢。”任独行似乎有些失望,转过头去,却又说道:“很快,你就能看到你想看的了。” “我想看的?什么?”师玉贞有些不解。 “呵呵,自己下不了手,舍不得杀我,所以想看着别人杀我,不是么?”任独行别过头去,没有看她。 “……”师玉贞愣住了,“是么,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啊!” “呵呵,不对么?”任独行道。 “呵呵。”师玉贞看着他,道:“如果是这样,你真的这样想我,那为什么要别过头去?” “……”任独行没有说话。 “呵呵。”师玉贞笑着,“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么?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离开?我就这么好挑唆?” “……”任独行还是沉默着。 师玉贞忽然黯然叹了口气道:“如果当年,我没受挑唆,没被张美姨三言两语激怒,没有刺你那一剑,该多好。” 任独行低下了头,“是我的错,不怨你。只怪我当年没有珍惜。” “呵呵。”师玉贞笑了,“对,怪你。谁叫你当初没有抓住我,没有死皮赖脸的留我。呵呵。”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呵呵。” “呵呵。” 一切尽在不言中,五年来,缠绕在两个人心间的心结终于解开,尽管物是人非已经什么都挽回不了了,可谁又能说这不是改变的开始呢? “剑伤还疼么?”师玉贞望着他左肩自己当年刺到的地方。 任独行低头看了看,右手下意识的按在了伤处,说道:“当年有块碎骨我没取出来,所以……呵呵。” “没取出来?”师玉贞愣住了,任独行的用意她又岂会猜不到,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用心,“碎骨?我当年下手也蛮重的嘛?哈哈,对不起了啊。”笑着掩盖了内心的悸动。 “呵呵。” “呵呵。” “那,心情好些了吧?可以说说,那天那个孩子的事情了么?我看你自从那天开始便一直失神落魄的,晚上又经常噩梦,究竟怎么回事?”她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事要问,五年的时间两个人错过了太多的回忆,无论如何都想要弥补想要找回,可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任独行叹了口气,道:“那孩子,是我三年前遇到的。那时正是上元节,他被父亲关在门外责打,我一时同病相怜便救了他,正要杀他父亲的时候,大悲和尚出手救了他,也带走了这个孩子。大概一年后他母亲思子心切病死了,他远在少林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大概半年前偷偷跑下山来,然而路途遥远被困在了路上。后来听说我在这里便来找我,说是要报仇结果却帮我拿下了烟霞岭。几个月前我回家扫墓,带他一同回去了,路上发生了点误会,他便跑掉了,幸好听说后来遇见了大嗔,至于这之后的事情,我却不知道了。他所说的大痴为了救他才受人胁迫,呵呵,我……”说到这里,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师玉贞听着,道:“这中间肯定还有什么蹊跷,另外,少林寺三大神僧居然会同意跟天龙帮结盟,甚至为此不惜要把大悲禁闭,这一点总觉得让人难以接受,两件事情肯定有什么联系。我只是有些怀疑,大痴如果真受胁迫,他一个小孩却又怎么跑出来的?” 任独行点了点头,少林寺里面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变故,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前去查探也许事情不至于会像今天这么糟糕,听了师玉贞的疑惑,微微苦笑道:“他机灵的很,只要一不注意就会被他想到办法逃掉的。” “这么机灵?”师玉贞有些不信。 任独行只是笑笑。 “……”师玉贞忽然又低了头,“你刚才说你回家扫墓了?”这件事情,师方正回山之后却从未提起,,师玉贞虽然听说任独行最近回过一次川中,却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回去了,所以抽空去了一次。” “是么?”师玉贞低了头,带着钟离梦一家三口回家省墓么?心里忽然不是滋味,淡淡的伤感。 “那孩子,我的人生因为我自己而扭曲了,他的人生却是被我活生生扭曲的,那日他的眼神,跟我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任独行说着,一脸的哀伤。 “所以,你怕了?你怕他会是另一个自己?” 任独行黯然点了点头,“你不知道,那种感情有多可怕,只需要一瞬就能毁了一切,包括自己。”任独行说着,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兀自浑身颤抖着。 师玉贞看着他,五年前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夜晚,她无从想象,但痛苦于她同样存在。 她抱住了他颤抖着的双肩,温柔的道: “我明白的哦,因为我也失去了一切,在那个夜晚。” “……”任独行呆呆的愣住了,是啊,在那个夜晚失去一切的并不只是自己,也有她。这失去的一切,还能寻回来么?要如何才能补偿她呢?回头看着师玉贞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需要补偿的哦,呵呵。”师玉贞仍旧抱着他,“已经补偿过了。” “嗯?”任独行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呵呵,还是那么笨。自己想吧,虽然有点对不起钟离,就再让我抱一会吧。呵呵。”师玉贞笑着。 “是么?”任独行似乎有些明白了,“呵呵。” 转过头,就在他转头的时候,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山腰上自己和钟离梦的住处,顿时呆住了,呼吸也仿佛立刻停止了! 师玉贞觉出了异样,抬头见他面如死灰,心头立时一颤,顺着他目光看去,两人的住处,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因为山间云气阻隔直到此时才能隐约可见,再看其他地方,也都隐隐泛着火光! “怎会这样!快走!”师玉贞反应过来,拉着任独行便向二人住处跑去! “不要!一定还来得及!”她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来得及!” 任独行任由她拉着在山间疾行,一双眼睛只管死死的盯着家里的方向,火光在他眼里一窜一窜,跳动,如魔火! 一如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噩梦仍在持续,何曾醒来过? 第二章烟光里有恨如斯 那日,大痴身死,诸葛云并着一众少林弟子背着师祖法身回到大营,正见着大嗔等与戚方议论局势。他们才到不久,尚不清楚现时的状况,诸葛云听到大痴一人前去破阵当时脸上便没了一丝血色,立即冲破人群向着山谷追去,大嗔也并没有阻拦,事到如今,已经不怕大嗔反悔了,所以他才会带着诸葛云来到这里。只是,诸葛云仍旧晚了一步…… “!!!!”看见大痴的尸体,一瞬间大嗔惊呆了,“怎会这样??”似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哼。”诸葛云看着他,“这下你满意了?” 大嗔沉默着,抓住大师兄的脉搏,探了又探,心痛如割。 “哼,你也会心痛么?抓住我胁迫大师伯逼他来此送死的不就是你么?那么,下一个是谁?呵,我师父已经被你囚禁了,下一个该是大智三师叔了吧?哈哈。”诸葛云笑着。 旁边随行的少林弟子均自沉默着,寺内发生的一切,他们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传闻,只是无人敢说。 大嗔铁青着脸,没有辩解,也无从辩解。 “不过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带我来此,我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要如何报答你呢,师叔?”诸葛云仍是笑着,带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冷笑! “我会为他报仇的,你下去吧。”大嗔看了他一眼,漠然说道。 “呵呵,报仇?你?找谁报仇?任独行?你就是凶手。”诸葛云看着他,一瞬不瞬。 大嗔也看着他,他何曾受过如此质问,,况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唰的一声抬起了手掌,却没有落下。 “呵呵。”诸葛云看着他的手掌,转过身去,道:“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你等着。”走到门边,说道:“山上的大阵你们破不了的,退兵吧。我有办法。” 诸葛云离开了,带着一腔的怨恨离开了大帐。 少林弟子们还背着大痴的尸身,大嗔看了一眼,道:“你们先把师祖的法身看好,后面我自有安排,下去吧。” 众人也离开了。 大帐内,只剩了大嗔,戚方,吴云昊,神空,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连襟斗篷看不见面容的神秘人。 “呵呵,说得好似心痛如割,还真是讽刺啊,哈哈。”神秘人笑着,满是嘲讽。 大嗔看着他,一语不发,杀气却毫没遮掩。 “呵呵。先派大痴来破阵,逼着任独行杀掉了他,然后特意带那小子来看,这不就是你的安排么?绝妙啊,哈哈。想杀我?就因为我说了实话?八大派果然好大派啊。哈哈。”神秘人大笑着。 “你究竟是谁?”大嗔问道。 “我?不就是代表天龙帮来和你们围剿任独行的么?有什么好疑问的?”那人笑着,连襟斗篷遮住了他的脸,根本看不见他的样貌。 第129章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顾忌么?”大嗔问道。戚方吴云昊神空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在旁边站着。 “呵呵,当然有顾忌了,老朽可跟大师不同。大师已经脱去魔身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老朽若那样做,十条命都不够哦。这张老脸又怎敢拿出来显摆呢?呵呵,没脸啊。” 大嗔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愣道:“你,知道我?” “呵呵。”那人忽然不说了。 “六十年前,你在魔教什么职位?”大嗔冷然问道。 “呵呵,大师早已脱离我教,又何必问这许多?至于我的样貌身份,,如果这次我被任独行杀了,到时你就知道了,呵呵。” 大嗔的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他早年确实是魔教中人,并且和老油子是旧识,参与了破灭水月轩的行动,因而起初对大悲相当敌视,后来却心生倦意与老油子分道扬镳因缘际会被当时的少林方丈渡入空门,与大悲冰释前嫌,后来修为日增便和同样是半路出家的大痴大智合称四大神僧。这些往事,已经过去了一个甲子,不想今日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魔教教徒提起,他怎能高兴的了?别过头去,不愿再提此事,改口道:“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山上大阵咱们的确破不了,退兵吧。” 吴云昊和神空互相看看,又看了看那个神秘人,然后点了点头,“此次少林是首领,自然一切听大师的安排,呵呵。” 大嗔望了二人一眼,冷笑道:“哼,当初下书的时候你们的弟子在少林可是嚣张得很啊。” “呵呵。”两人只是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不时瞟着那个神秘人。大嗔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对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掌教暗暗起了戒心。 这一天,稍微有些寒冷,毕竟已经入冬。钟离梦目送任独行师玉贞离开,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原先一片空白的心底忽然有些心绪不宁,起身看着孩子,稍稍平复了些。过了一会,走到床前想要拿起针线做女红为任安平准备来年的衣物,手才碰到那些针头线脑不提防竟被扎了一下。伸出手指一看,一个血珠很快就凸显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坐到床前咂了咂手指,忽然又呆住了。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不安?他们两个应该没什么的啊,我没有嫉妒啊,怎会这么烦躁呢?” 想了多时,想不明白,回手又要去拿针线,这回竟又被扎了一下,比前次却还要疼,缩回手刚想去咂伤处,赫然看见小手指上两个深深的牙印,隐隐的冒出了一丝黑血! 愕然回头,针线盆内,只见,一只黑色脑袋五彩身子的小蛇嘶嘶的吐着蛇信! 毒蛇! 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外,远处也忽然响起嘈杂的慌乱声。 她顿时变了脸色,刚想去取挂在墙上的玄火双刃,心头又是一颤,连忙跑去儿子身边,见任安平无恙顿时松了口气,嘶嘶的声音却忽然近在咫尺,低头一看,一条小蛇已经顺着桌椅爬到了距离任安平不远的地方。连忙抱起儿子,再要去取玄火刃的时候,墙壁上,一条小蛇已经滑了下来,却正好落在了束缚玄火刃两把刀身的一个链条上。 她皱了皱眉,只得放弃了。也没敢再在屋里停留,抱着任安平逃到了屋外。左手上传来阵阵麻痒,毒气已经开始扩散。 屋外,忽然亮起了数支火把,伴随着一身呼喝,纷纷落向了她身后的房子,大火瞬时便燃了起来…… 对面的人,是凄风,正是那个在天回山上侥幸趁乱逃走的凄风,只是,他的脸却已经看不出来多少曾经的样貌,天邪的五毒大阵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却也差不多毁了他全部的矜持,如果他曾经有过的话。 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恨! “烧吧,烧吧,哈哈。”他大喊着,而后看见了从火光中跑出来的钟离梦。 “任独行呢?叫他出来!老子报仇来啦!”他叫嚣着。 钟离梦看了看四周,全是火,满山遍野已经燃成了一片,无处可逃! “他不在。如果在,现在你还敢来么?”紧紧的抱着任安平,似乎生怕四周的火光吓了他。任安平却只安安静静的在她怀里看着母亲,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在?哼,算他运气。那,玄天经呢,别告诉我他带在身上!” 钟离梦看着他。 “烧了。”淡淡的说着。 “烧了?什么时候?” “刚才。” 凄风看着她,又看看四周的火光,半晌啐了一句:“妈的,晦气!” “呵呵。”钟离梦笑了笑,抱着儿子,将脸贴到他身上,摩擦着。 “哼!既然这样,留着你也没用,死吧!” 忽然之间便攻了过去。 钟离梦没了兵器在手,又抱着个孩子,只能尽量闪避,引着凄风向着任独行的方向赶去。两个人在火光中,你来我往,追逐着。 只是,这段路程不知为何却如此漫长! 钟离梦用上了剩下的所有力气,毒气上行的却更快了,渐渐的整条手臂麻掉了,而后是肩头,再来,意识也开始模糊…… “嘿嘿,跑不动了吧?残风道人的小花蛇还有点用嘛,哈哈,去死吧!”凄风忽然大吼了一声,身子向前一窜,一记穿云掌使足了力气,向着钟离梦后背拍下! “已经可以了。”钟离梦看着前方,微笑着,在心底喊了一句,用尽所有力气把儿子向前抛了出去,而后颤颤巍巍倒了下去。 凄风劈了个空!愣住了…… 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破空声,一块石子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道扑的一声,正面砸中了他的胸口! “扑!”却是他的鲜血喷涌的声音! “任独行!你!呃。”他还想说些什么,任独行的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而后,在一瞬间,任独行释放了自己所有能够使出的力量,佛魔手玉碎冰魄幻灭火魂极乐往生狮子吼,玄天经具有攻击性的八种功法在一瞬间全部招呼到了凄风的身上。转瞬间凄风便没了人型,四肢百骸尽数断成碎末,烟消云散! 师玉贞抱着任安平出现在他身后,钟离梦把孩子抛过来的时候,任独行看也没看,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愤恨了…… 师玉贞来到钟离梦面前,把孩子给她看了看,眼中忍不住落下泪来…… 钟离梦看着孩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四周熊熊的烈火,已经不能阻挡她身上彻骨的寒意,整个身体已经僵住,只是把眼睛看着任独行,嘴唇轻轻的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那是她一生的牵挂,最后的牵挂。 任独行回过身来,呆住了,疯了一般扑过来,却任性的以为是四周的声响太嘈杂,害他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 “这里太吵,我听不清,咱们呆会再说,呆会再说,好不好?”像个孩子。 钟离梦只是笑着看着他,嘴唇仍在动着,说着,还有太多的话没有来得及说,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来得及做。恍惚间,似回到了过去,两个人在剑阁的那段日子,恍惚间,又似不远的未来,一家三口的日子。 “他,就拜托你了。”僵硬的眼神望着师玉贞,说着这句说不出来的话。 师玉贞明白她的意思,黯然点了点头。 钟离梦笑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抓住了两个人的手,放在胸前,还想对任独行说些什么,眼皮却沉重的再也睁不开,慢慢闭上了…… 这样的事实,任独行接受不了,明明一个多时辰之前还好好的怎会忽然就这样了?钟离梦才一闭眼,他就抽回了被钟离梦抓住放在师玉贞手上的左手,扶起钟离梦的身体,想要做着最后的努力。 师玉贞看着他,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默然不语。 任独行弄看了半天,徒然而已。 “够了。”师玉贞喊道,“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啦!” 任安平一直都出奇的静静得,听到这句话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师玉贞看了一眼孩子。 “醒醒吧,你的梦也该醒了!看看这满山遍野的都是什么!再不走,你可以陪她一起死,小安平难道也要一起么?” 大火已经漫延开来,渐渐的烧到了他们的脚边。 任独行愣愣的看着她,看着抱在她怀里哭个不停的儿子,看着自己怀里已经冰冷的钟离梦,心乱如麻。 “哟,一家三口在这聚会呢。”一个阴恻测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愕然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连襟斗篷,遮住了全部脸面的的人站在不远处的熊熊火光之中。 “呵呵。”那人笑笑,“呀,不对,不是一家三口,抱着孩子的是个外人,呵呵。哎,这样的环境,聚会吃烤猪么?” “谁!”师玉贞问道。 “呵呵。我么?”那人笑着,“告诉你也无妨,敝人残风,残风道人是也。天龙帮八部长老之……一,哦不,之首!哈哈。” 师玉贞左手抱着任安平,右手一抖,亮出了白玉双匕的右手剑,天龙帮此次偷袭只怕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今日之事已是到了生死关头,只是不知八大派和官府是否也参与了来。 “残风?”任独行默念了一边,依稀有些耳熟,忽然想起正是刚才凄风说的小花蛇的主人,哪里还能安奈得住,一个闪身便冲了过去。 “哎呀,哎呀,还没看见我的脸就想杀我了么?太心急可吃不了热……呃!”他还想说什么,猛然发现任独行不知使得什么手法,忽然幻出了六道身影,转瞬见已经杀到了面前,心里一惊,连忙运气抵御。 第130章 “砰!”二人手掌相交,立时便有一股大力哧啦一声,将两人扔到了两边。任独行在空中一个翻身,勉强站稳身形,残风却是猛然吐了一口鲜血,哗啦一声落入一处火堆中,挣扎着站了四五次总算站起身,身上衣物却已经燃着,他也不敢去扑,此刻再也不敢轻视任独行,恨只恨这一击他的经脉已经全部闭塞,虽没断绝却已经没了还手之力,只能引颈待戮。 任独行刚才仍是像对付凄风那样把八种功法一股脑使了出来,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威力! 他也没时间去想,一个闪身,仍是分身六道,提起手掌便要结果了对方为钟离梦报仇,火光之中却又瞥见了一个人,诸葛云! 立即就愣住了! “呵呵呵,哈哈哈!”看见了任独行那因为愤怒而疯狂的样子,诸葛云立即就笑了,疯狂的狂笑着。 “任独行,你也有今天!哈哈。”十岁孩童狰狞的面目上到处都是眼泪! 烟光里有恨如斯! 第三章黄粱梦醒天魔恸 任独行转过了头,没敢看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远处苦忍着火烧的残风,步步逼去,缓缓的提起了手掌…… “是我引他们上来的,那机关也是我破的!是我策划了这次偷袭!”诸葛云咬着牙道。 任独行停住了脚步,呆住了,却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一眼,片刻后,向着残风一掌劈去! 砰!开山裂石的一记掌力却被一人突然出现当下了,一袭青衣,在火光中翩翩起舞。 “呵呵,又见面了。”平天下微笑着挡在了残风的面前。 “让开!”任独行呵斥着。 “呵呵。”平天下依旧挡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看我!是我带他们来的,是我毁了你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你不看我!”诸葛云叫嚷着。 师玉贞看了一眼地上的钟离梦,缓缓的走向了任独行的身后。 “他若死了,我会很麻烦的,呵呵。”平天下依旧笑着 没有人理会诸葛云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没有人看他一眼。 “那你也去死!”手腕一翻,任独行再次同时运起了玄天经八种功法的法门,一道气流卷着无数火舌奔向了平天下! “呵呵。这样是杀不死我的。”他笑了笑,天龙拳出手了,两股力量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任独行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向后抛飞过来。 平天下却丝毫没有迟疑。身影起处,一掌便抓了过来。 “乱了心性的你,留着也没用。玄天经我拿走了!”说话间掌风已经奔到了面前。 任独行却正好撞在了师玉贞的身上,后者一把扯住任独行的后襟将他甩到了身后,随手便要把任安平塞给他,钟离梦已经死了,不能让任独行再有意外,她这样想着,推开了任独行,已经准备要替他挡下这一掌,任独行却忽然一反手又抓住了她,向后一拉,两个人的位置顿时调了过来,任安平也再次回到了师玉贞的怀里。 “哈哈。”一无所有的现在我还需要顾虑什么,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得来亦何乐,失去亦何苦,既然你要我便给你,尽数给你!” 这一回,全部的功法,从苦海渡到往生,玄天经有章可循的十一式内家玄功,任独行在一瞬间一股脑毫无保留的全部使了出来,强大的气流立时便刮起了一阵旋风,周遭本来还在噼里啪啦燃烧的草木霎时全部崩摧,散灭殆尽,火光顿时湮灭。师玉贞站立不住,一个踉跄直接坐倒在地,诸葛云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异相惊呆,还没做出任何反应便闷哼一声,被气流打入了旁边的一个沟谷! 天魔之力,一恸如斯…… 平天下变了脸色,却已经收手不得,双掌一握,天龙拳从上压下,砰的一声击了出去,然而,却似击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根本没有打中任独行……还没来得思考,无数细小的气劲已经透过了他穿在身上不论外功内劲皆能抵御的护身银甲,毫不留情的钻入了他体内各处经脉! “扑!”第一次的,他也受了伤!内心首次涌起对死的恐惧,双手奋力向前一按,想要借力退开。 “啊啊啊。”任独行却大叫着,扭着头,好似痛苦到了极点。同时使出八样功法对身体已是极为摧残,更何况这一次他一口气使了一十一种,体内真气乱行,再也不受控制,恍惚间见到平天下又来攻击,便也伸出了双手。 “嗡!”的一声,一股大力顿时湮没了平天下的身影,将他整个身体如浪翻小舟一般掀翻在地! “啊啊啊!”任独行却还在痛苦的大叫,体内四处奔走的真气仍然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令人发狂! 面对这突然而起的变故,师玉贞完全慌了手脚,只能在后面呆呆的看着,心里直如万箭穿心,却毫无办法。 平天下落到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远处发狂的任独行,半晌说不出话来。 “帮主,帮主。”却是残风在呼喊着他。 平天下愕然望去,残风的斗篷已经被大火烧去了大半,脸面也露在外面,看去,他的面容却要比当年的枯木还要可怖,只是这样一个人的眼里此时望着任独行却也充满了恐惧。 平天下看出了他的意思,最后望了任独行一眼,“我们走!”抓住残风的一只手,使开独门身法飞也似的逃走了。 “玄天经,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秘密!哈哈。”他大笑着,大口的吐着鲜血。 “别走!”任独行哪里能够眼看着杀死钟离梦的凶手逃之夭夭,不顾痛楚,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别追!”师玉贞想要喊住他他却哪里听得见!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草木噼里啪啦燃着的声音,还有山腰上不时响起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精神还有身体上的痛楚,同时折磨着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他只管追着,心里只有恨! 感情单一了,身上的痛楚忽然减轻了不少。 “呵呵,原来是这样么?徐轩主,老油子,当年你们也这样过么!哈哈!我到今天才明白啊,一切都是梦!”他大笑着,冲着远处平天下的身影,打了一记劈空掌。 啪啦!平天下躲了开去,任独行只打中了一一棵路边燃着火焰的大树! 火光四溅,一些碎屑带着火苗落到了任独行的身上,他也毫没理会。 山腰的喊杀声渐渐近了。 残风的脸上露出喜色,平天下也放心了些。前面火林之中却忽然冒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二话不说抡着两个葫芦便砸了下来,另一个却使着判官笔,也是招招致命! 只是他虽然负伤,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两个人却只是略微阻了他一阻,一眨眼间,周浪的葫芦便被他拖住底部使巧劲,连人带葫芦一起扔到了一边,周良的判官笔也被他随即扭断,好在周良见机得快才没着了他的毒手。 平天下杀开一条路,继续逃着。 任独行很快追了过来,正要继续追的时候,周浪从正面一把把他拦腰抱住了。 “别追了!八大派天龙帮还有官兵已经不知怎样尽数杀上了山,现在逃命要紧!” “让开!”任独行根本听不进。 周良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你怎会跟他遇上的!” 任独行只是看着平天下逃走的方向,“让开?再不让,就去死!”忽然出手掐住了周浪的脖子! 周良顿时愣住,“到底怎么了?”忽然心里一沉,“弟妹呢?” 任独行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一切已经不消说了。 周浪看着他,心里阵阵的疼痛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哼!”任独行不敢看他,手一甩,将周浪甩到了身后,又要去追,这回周良又抱住了他。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过去!现在逃得了性命,日后再来报仇也不迟啊!”八大派突然偷山,七狼四虎慌忙应战,乱了好些时候,周浪才猛然记起任独行和钟离梦这边远离人群,没有帮手,怕他们势孤这才连忙拉了周良过来帮忙,却还是晚了一步!教他如何不恨,钟离梦已死,无从补救,万万不能让任独行一时冲动也害了性命! “让开!”任独行又要出手把他也扔掉,刚要动手,一声响处,数十个八大派弟子呼啦一下涌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岳阳楼上被任独行割掉一个耳朵的玄灭! “你们谁也走步了,上!”一声呼喝,一齐围了上来。 “呵呵,哈哈哈。让开吧。”任独行一伸手,抓住周良的手臂,向后一掷,把他也给扔到了后面,一声喝,顿时与八大派各派弟子战到了一处。 周氏二人见状也只能叹一声气,加入了战圈。只是,势单力孤,八大派的人数却越来越多了。二人担心着任独行,担心着其他的弟兄,又没有趁手兵器,战了不一会便已着了数处伤口。任独行那边却也差不多,他现在完全是一派不要命的打法,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两人不敢想。必须劝他离开,可是,没有了钟离梦的现在,谁劝得动他呢? 师玉贞忽然出现在了不远的地方。 “任独行,钟离梦已经死了,你要看着她的孩子也死在这里么?”师玉贞沉声喊道。 任独行愣住了,一把长剑划过他的肩头,他随手一拨,幻魔手揽住长剑往回一带,右手掐住了那个人的脖子,却是玄灭! “呵呵。杀了我吧。”玄灭摇着牙叫嚣着。 任独行没有犹豫,如他所愿。捏断了他的气管,而后把他尸体向着人堆一扔,纵声狂笑着,狮子吼! 第131章 这些扑通弟子哪里受得住,顿时便倒了大半。 任独行望着远处山腰的火光。 “其他人都逃掉了么?”他问。 周氏兄弟见他回复正常,勉强点了点头,道:“都逃掉了,我们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的。” “是么?”任独行笑了笑,“那就好。”眼前忽然一黑,栽倒在地。他刚才经历了大悲大恸之事,心力早已衰竭,又经过了玄天真气暴走的折磨,此时一安心顿时便支持不住了。 周浪连忙扶住了他,周良探了下他的脉搏,脸色霎时难看之极。周浪心里一沉,问道:“怎么了?” 周良看着他,看着任独行说不出话来。 师玉贞来到近前,见了他神色,只道不好,犹豫着不敢问他。 周良抬起头,看着师玉贞,道:“没事的,至少暂时没事,你别担心。”他素来精通医道,这一番查看,才发觉任独行的经脉早就千疮百孔,只怕不仅武功就连寿命也要受到很大影响。更有甚者,此刻他体内的真气虽然趋于平稳,但似乎总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暴走或者断掉。他却没敢把这份疑虑告诉师玉贞,现在不是时候,稍后在仔细查看下吧,他想。 周氏兄弟扶起了任独行,正要跟师玉贞寻条道路逃走,大片的脚步声却再次响起。 “呵呵。”周良笑了笑,看了看任独行和师玉贞,对周浪道:“你带他们先走吧,我断后。” “不,我来。”周浪抢着道。 周良摇了摇头,苦笑道:“前方多难,不知有多少高手正等着追杀我们呢,你武功比我好,由你带着他们,我才放心。而且,”看了看自己的膝盖,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插着一把断箭,不停的流着鲜血,“呵呵,就是这样了,你们快走!” “咳!”周浪恨恨的叹了一口气,咬一咬牙,背起任独行,道:“我们走!”没敢再回头看周良一眼。 师玉贞望了望周良,微微笑着:“我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呆在这里了。” “呵呵。”周良笑着,“快走吧,今后他就拜托你了。”说完,拔出腿上断箭,抱着膝盖坐在小路当中。 不久,八大派和天龙帮的人便出现在了这里。 “呵呵,才来啊,速度有够慢的,爷爷都等得心烦了。”周良一生敦厚,此时也学着说起了粗口。 吴云昊看了看他:“就你一个?任独行呢?” “呵呵,飞了,飞走了。”周良笑着,想要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神空却看出了他的用意,道:“无须跟他废话,我们追!” 峨眉新掌教定真将手中宝剑一挥,便要上前杀掉这只拦路虎。 “呵呵,看样子,我也就到此为止了,呵呵,爷爷在下面等着你们。”闭上了眼睛。 却忽然听到旁边林子里一声响,紧接着便听噼里啪啦响了五下,睁开眼看时,身边烟雾雾缭绕,根本看不见东西。 “大哥,快走。”黑暗中有人拉了他一下,他听了出来,是萧郎! 他忽然使足了全身的力气,把这个兄弟推了出去,“走!” 萧郎完全没有提防,连退了好几步,正要再去拉周良的时候,周良道:“我腿上有伤!” 萧郎一愣,胳膊上一紧,妙性已经拉着他望后山逃去了。 “如果早点教你们准备离山就好了。”周良有些后悔了。 只是转眼的功夫,八大派凑上前来,烟雾消散,萧郎和妙性也没了身影,而后,定真的剑再次提了起来…… 周浪带着师玉贞,只管挑选那些山间险要平时没人敢走的蹊径行走。好在,正邪两派和官府此次偷袭为求成功只带了少量人马上山,其余大部人马均已撤回驻地,因此两人护送着任独行路上只遇见了少数几批敌人,每次人数又都不多,周浪倒还打发得了。到第二天天色大亮的时候,停在一处深谷休息。 周浪指着北边一处地方道:“从那里北去。这一路之上全是深山,八大派天龙帮都不可能追来的。你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他醒来便带着他沿那里离开吧,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但愿还能有再见之日。!” 师玉贞收回看着他指点的方向的目光,愕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呵呵。”周浪咧开嘴笑了笑,道:“我得回去,兄弟们都还在山上,也不知能够逃掉几个,我得去看看,万一……也得有个人为他们收尸。” “…………”师玉贞楞住了,“你们不是说都已经逃掉了么?” “呵呵,”周浪看了看任独行,“那是骗他的,不然他怎会乖乖的逃走呢。” “…………”师玉贞哑住了,泪水不住的在眼睛里打着转。 周浪又看了任独行一眼,叹了口气,道:“今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他。他要问起我们来,你就说我们商量好逃去海外了,这样就可以了。” 师玉贞点着头,周浪又道:“钟离……我那弟妹……她……” 师玉贞顿时黯然了。 “是么?”周浪也黯然了,想起和钟离梦初次相见的情景,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叹了口气,看着任独行道:“钟离不在了,他就只剩你了。找个地方好好隐居去吧,不要再来这个伤心地了。” 第四章溪云初起日沉阁 周浪去后,师玉贞又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任独行仍不见醒来,无奈之下只能将一件外衣撕成布条把任安平缚在胸前,驮着任独行继续赶路。远处虎狼山仍旧冒着火光,正邪两派的人马早晚会找到这里,她不敢停留。 如此又赶了一日的路程,到晚间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任安平一日没有进食也饿得直哭,师玉贞没有办法,只能寻了一处山洞暂时栖身,把任独行安顿好,抱着任安平来到外面随便打了些野味,回到洞里生火烤熟了,先把肉食嚼碎喂饱了任安平,自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呆坐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渐渐睡去,却又很快醒来,任独行也做起了噩梦,混乱的说着胡话。师玉贞把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任独行竟又病倒了。 前路渺茫,后有追兵,任独行又病倒,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师玉贞思前想后也只能赌一把,暂且停下脚步,待任独行病好再说。如此又耽搁了一天,好在地处深山,八大派一时半刻仍未找来,到这日晚间任独行总算幽幽醒转,师玉贞不禁喜极而泣。 任独行睁开眼来见到是她,却问道:“钟离呢?” 师玉贞顿时黯然了,勉强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答他。 任独行望身边望了望,涩然道:“是么?看样子不是梦啊,辛苦你了。” 师玉贞无言以对,只能笑着面对他。 “周家两位哥哥呢?”任独行又问。 师玉贞想起周浪临走时的吩咐,吸了口气,道:“他们送我们到这里,然后就离开去和其他人会和了,好像已经心灰意冷,说是要去海外,教你不必挂念。” 任独行听到这个消息呆呆的愣了一会,而后笑道:“是么?都没事就好。”将手在身下一撑想要起来。 师玉贞又按住了他,道:“你要做什么?” 任独行道:“八大派和天龙帮不是还没撤走么,随时都会找来的,我们继续赶路吧。我还想留着这条命去海外呢。” 师玉贞心头一震,勉强笑道:“你先休息一晚吧,恢复些体力,天亮我们再走。” 任独行撑了几撑没能起来,只能暂时听从师玉贞的安排了。 天亮后,师玉贞左手抱着任安平右手搀着任独行继续赶路。临走时任独行望着虎狼山,呆呆的愣了许久,上路之后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八大派和天龙帮会同官府一举围剿了虎狼山,大获全胜,只是却没一个人高兴的起来。七狼四虎当中只有为首的周良落单伏法,其他几人连同最重要的任独行全都下落不明,虽然不排除混乱之中被火烧灭的可能,但人人均是心有不甘,在虎狼山周围大举搜山,偏偏诸葛云在事后不知所踪,虎狼山上机关暗哨除了他们来时经过的地方被诸葛云破掉,其余全都保留完好,因而进展甚慢。三天后,仍无所获,众人一商量只得暂且收兵,由官府出面洒下海捕文书,遍天下捉拿任独行等。此次行动华山终南山亦有参与,只是岳钟琪师方正处境尴尬只被安排了些各路接应的差事。也亏得如此,两派均没有跟虎狼山发生正面冲突。事后,师方正出面安葬了钟离梦。大嗔没有反对,吴云昊等人本想将钟离梦连同周良的尸体做饵诱出任独行一干人等,也被大嗔一口回绝。大概是想到了即使这样也未必能够成功吴云昊便没有坚持,不过,对大嗔却起了歹意。天龙帮那边,帮主平天下以及八长老之首的残风均被任独行重创,逃走之后担心八大派特别是少林趁机落井下石,不想过早的暴露底牌便再也没有现身。钟离梦身死,任独行铁定不会善罢甘休,各人都急着回山早做安排以防不测,此次行动至此暂且告一段落。 虎狼山上曾经欢声笑语,如今只剩满目疮痍。 任师二人又在山中行了两日,距离虎狼山已经甚远,这日晚间,任独行看着师玉贞道:“走到这里就可以了,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了。” “嗯。”师玉贞点了点头,任独行身体尚还虚弱,再这样赶路,她怕他会吃不消,“我们暂时就在这里休息几日,等你体力恢复我们再走吧。”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心下却是一片茫然,走? 第132章 去哪儿呢?看了看师玉贞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师玉贞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把路上打来吃剩的野味放到火上热了起来。 “你还是回终南山吧。”任独行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走。”师玉贞想都没想便回了这句,她也早就想到任独行一安静下来早晚会说这话。 “我现在无处可去,八大派天龙帮肯定已经下了追杀令,朝廷也会有海捕文书,你又何必再跟着我?” “呵呵。谁知道呢?当初你不也差不多的处境么?又为什么肯带着钟离了?她可以,我就不可以么?” 任独行神色一黯,道:“是的。她可以,你不可以。” “为什么呢?”师玉贞笑着问道,心底忍不住阵阵凄苦。 任独行叹了口气,道:“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无家可归,而你不同,你有家。” “!!!”师玉贞愣住了,想起白鹤庄上的情景,凄然笑道:“所以那个时候,尽管我已经决定要跟你走,要从四派掌门手下争取这个机会,可是她一出现你就只能放弃了?” 任独行想起那时的情景,点了点头,道:“是我放弃了你,所以今天我没有这个资格还要留你在我身边。你回去了,就安全了,师伯父也不会再为难了。” “那你呢?要我现在就扔下你不管,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会走的。”师玉贞道。 任独行看着她,知道她脾气,没有再多说。 过了一会,师玉贞又问:“你真的没有去处?没有想去的地方?” 任独行想了想,道:“有一个地方,或许我们可以到那里暂时避一避,日后再作打算。” “哪里?”师玉贞问。 “剑阁,我和她曾经隐居了一年多的地方。” “那好,等过几日我们就去剑阁。”师玉贞笑着道。 任独行看着她,没有说话。 三天后,任独行基本痊愈,两人抱着任安平再次上路,出发前往剑阁。一路之上,二人不敢穿州过省,只捡人迹稀少的地方行走。虽然仍然有数次碰到了八大派甚至官府的人,师玉贞小心应对,奇*shu$网收集整理任独行也有所收敛,倒还有惊无险。看看临近剑阁,任独行的心事也越发沉重。师玉贞以为他是伤心钟离梦的死触景伤情也没敢询问,有些伤不去揭他自然就好,也只能这样慢慢的顺其自然。可是,在某一天早上,师玉贞醒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任独行,连同任安平一起消失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师玉贞已经决定要陪他到最后,哪里肯放弃,在附近不知疲倦的找了一天一夜,仍然不见一点消息。思前想后,任独行也无处可去,八成又回了虎狼山,便又不分昼夜的往回赶。 任独行的脚程比她却又快了几分,而且钟离梦已死,他也毫无顾忌,走的却是大道。路上遇到几拨八大派的门人,白天便任由他们尾随,到了夜晚却又忽然抄到他们背后,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路之上皆是如此,幸而还算顺利,回到虎狼山的时候,师玉贞尚在百里之外! 虎狼山上现在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废墟上累累坟茔,埋葬的大多都是最后仍然留在山上的众多兄弟,他却不知其中哪一个埋着周良哪一个埋着周浪,又是哪一个埋着钟离梦?在山上穿行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那个小屋,小屋已经不在,在那里的只有一个坟茔。旁边放着钟离梦生前用过的玄火刃,却是师方正临走故意放在那里的,好让任独行知道钟离梦埋在的何处。 坟前还有一个人,一个孩子,诸葛云!他趴在地上,不停的用手捶打着地面,哭着。 任独行没有看他,来到坟前,默然坐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诸葛云兀自在那哭着,咬着牙,捶打着地面,嘴上手上到处都是鲜血…… 天色渐渐傍晚,任独行站起身,望附近看了看,找到一块还没烧完的木头,撮指成刀一劈两半,扔掉半边,咬破手指在在剩下一块的断面上和着鲜血写了几个字:爱妻钟离梦之墓! 而后,把这墓碑钉入了坟前。依依不舍的看着坟堆,手掌在碑前摸了又摸,叹一口气转身便要走了。 “杀了我。”却是诸葛云趴在地上痛苦的哀求着,“杀了我!”抬起头来,一脸的悲伤绝望。 任独行没有看他,径自走下了山。 空空荡荡的虎狼山上只剩了诸葛云一个人的痛哭哀嚎声,随风飘荡。 师玉贞赶到的时候,任独行已经离开多时,看到那块染着鲜血做成的墓碑,喟然叹息了许久。诸葛云还在那里哭泣,师玉贞看了看他,道:“你还是回山吧,再也不要出来了。” 诸葛云抬头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杀我?” 师玉贞默然许久 “这是他欠你的,如此而已。”师玉贞只能这样回答他 一个多月之后,师玉贞马不停蹄又赶去了天回山,仍然不见任独行的踪影,随后她又去了剑阁,到了任独行和钟离梦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屋,里面空空荡荡积满了灰尘,也已经好久没人住过了。 至此,所有任独行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遍了,全部杳无音信。又漫无目的的寻找了大半个月,最终只能无奈的放弃回归了终南山,希冀着能够从父亲那里听到些许音信。师方正见她回来,一句责难也没有,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三天之后,却传来消息,少林大嗔在天回山遭遇天魔任独行,业已圆寂! 时间却正是师玉贞离开天回山的当日! 第五章夕阳影里鬼神哭前篇 那日,任独行下得山来,没走出几步,便听一声呼哨,无数弓箭从背后暗处飞射而出,铺天盖地。好在他及时察觉,转身,胳膊一挥,带起无数劲风刮走了这些弓箭,就地一滚又避过了第二波,站起时手上已经抓了一把泥沙,向着身后草丛一撒,顿时哀嚎四起。他看也没看,转身要走,从身后路边却又杀出了一队人马,当先一人正是前次朝廷领军的戚方。 他皱了皱眉,气沉丹田,冲着他们奔来的方向就是一声怒吼,立时三军辟易。这些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今次被戚方强行拉来设伏,早就心不甘情不愿,待见刚才任独行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只一挥手后面埋伏的数十名弓箭手便倒地痛苦不堪哀嚎遍野,更是心生退心,任独行这一吼,他们立马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决。 戚方却是只顾报仇,见众军不动,大声咒骂着:“上,统统给我上,退后的回去我军法从事,定斩不饶!” 众军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再上,任独行却冷笑一声,左手抚着儿子耳边紧靠自己胸前,吸一口气,忽然吐出,纵声狂笑,一声狮子吼,闻者立毙! 玄天经的狮子吼本来威力就极强,比少林绝技当中的那个已经强了数倍,任独行经过丧妻之痛,悲愤当中一口气将玄天经全部功法释放出来,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触发了玄天经的一个隐藏之谜,瞬间突破了他本来认为已经不可能再有进展的修为瓶颈,只是代价太难承受! 原来玄天经最后一章的那个无字并不只是无人无我无相,更是虚无,更是一无所有。只有这样一无所有了无牵挂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 太上忘情! 曾经有多少人亟亟于想要达到这个境界,却放不下种种贪恋,妄说着不舍而得的痴话!不有所失,不有所得,只有一无所有,才能忘情! 尽管残酷,这是事实。 本意是如此…… 可是,任独行忘不了钟离梦,忘不了过去的种种,所以他恨!恨着所有,恨着一切,包括自己,也包括玄天经! 他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只是他们放弃了,于是,只能被毁灭,和他一起。 他只留了一分余地,没有立即杀死戚方,他走过去,俯视着地上那个人的面容,带着一丝轻蔑。 “既然选择了仇恨,就应该彻底,就应该放弃所有。”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诉说着。 戚方仰视着他,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先前想要报仇却又贪恋人生,在这个人的面前,是多么的幼稚,不禁哈哈大笑:“多谢!” “呵呵。”任独行笑了,“可惜,你没机会了。” 任独行伸出手指,极乐指正要弹出,一声佛号,忽然从后面响了起来。 任独行停下手转身,看着身后的这个人。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此人不过是颗棋子,你杀了他,又有何用?”大嗔缓缓说道。 “你走吧,只要我没死,你随时可以来报仇,。我现在一无所有,也不怕你。”任独行看着大嗔,对地上的戚方说道。 “哇!”他才说完,在他怀里始终安安静静的任安平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任独行顿时一愣,看了看儿子,若有所感,可是,终究没有改口。 戚方落荒而逃。 “那么,你是来替他的?”任独行看着大嗔,冷冷的道。 大嗔望了一眼任独行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愧色。 “是,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这样能够消除你的怨恨。”大嗔道。 “哼,哈。”任独行一脸的嘲笑,“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什么慈悲?少林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胁持诸葛云逼迫大痴的就是你吧?” “少林没打什么主意。”大嗔不卑不亢,只是被他提起了痛处,心里疼的厉害。“是我胁迫了他们,你的确应该恨我,一切都不是那个孩子的错。是我利用了他,利用了他的纯粹。” 第133章 “……”大嗔一口承认,倒叫任独行有些意外了,“那么,为什么呢?你的目的?” “呵呵,我的目的么?”大嗔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条件?”任独行冷笑着,“你也有脸跟我提条件?” “你不答应我不会说的,而且,你现在抱着孩子,未必是我对手。”大嗔道。 “我不可能不杀你的,你知道。”任独行道。 大嗔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要求你不杀我的。我可以被你杀,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任独行犹豫了下,“你说。” 大嗔看了看四周道:“我想去趟天回山,到了那里我自然会告诉你。” “天回山?”任独行有些意外,“你去那里做什么?” “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到了那里自然明白。” 任独行看着他,道:“你想拖延时间?我不会上当的。”左手抱着任安平,右手一翻,,立即聚起了一阵掌风。 大嗔看着他,看着在他手里嘶嘶爆鸣的气劲,脸上稍微有些动容,“你的武功果然不是凡间该有的。”大凡气劲,并无实质,只能感觉,而任独行经过丧妻之痛,此时握在他手心的单个往生气劲已经隐隐有了形迹可寻。 任独行当然没有在意这个,步步紧逼着大嗔。 大嗔却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淡然看着他,缓缓的道:“我知道你早晚会回来这里,如果我有心杀你,早就在这里埋下人马了。何必这么麻烦?” 任独行看着他,目光转向地上那些死去的官兵,意思很明显。 大嗔笑了笑,道:“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是点苍的吴云昊临走之时对那戚方留得计谋。” 任独行皱了皱眉,大嗔没有必要撒谎,吴云昊?这个名字从未听过,不过无关紧要,反正想杀我的人,多得是,不差他一个。看了看大嗔,仍旧有些犹豫,此地距离天回山尚有千里之遥,一路之上变数实在太多,难保有个意外。 “你究竟要去做什么?”任独行问。 “呵呵,告诉你一些也无妨,我是想去见个故人。” “故人?”任独行不禁有些怀疑。 “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到了那里之后,你自然明白。另外,其他,你有任何困惑不解的地方,都可以问我,所有的事情,包括这次偷袭的全部内幕!” “……” “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分开走。到了天回山,你自然会见到我。” “好!” 就这样,任独行一路尾随着大嗔再次回到了川中。路上,大嗔并没有耍什么花招,只有两个随侍僧人跟在他的左右,打点这位将近百岁的高僧的饮食起居。起初还有一些八大派的门人子弟,跟在他的身后,想要伺机下手,可是等到晚间见到大嗔和任独行居然住在一家客栈,碰了面居然也如不见,不禁起了三分疑窦,均没敢轻举妄动。有些实在没耐性了,干脆找上大嗔问个明白,大嗔只以心中有数自有安排为由将他们打发了,临别还加了一分“善意”的忠告。结果众人虽然心中不忿却也忌惮着大嗔,没一个敢擅自向任独行下手。有几个,便将这境况回报了本门,说也奇怪,各大掌门自虎狼山一役大胜回山,就没一个再出来掌管派中俗事的,接到消息,也只是一笑置之,随便吩咐几句便任由门人自由发挥了,好似根本事不关己。不久,这些一路尾随任独行和大嗔的八大派门人,也一齐消失了。任独行虽则奇怪,然见大嗔也没有任何异动,便也乐得清净 杂鱼不管杀掉多少都于事无补。 将近天回山的时候,任独行料想大嗔不会反悔,便暂时离开,提前回到飞云庄想要先把任安平交给阿权照顾他再折回去见大嗔。到了飞云庄正是晚上,还没见到阿权,先看见曾经的客房那边居然亮着灯火,网他心中犯疑,慢慢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刚到窗前便听见一声女子的叹息声,心里顿时一颤,却不是师玉贞是谁? 他愣在那里呆了许久,最终也没敢现身相见,黯然神伤之后回到客厅,坐了一会,才去阿权住所把他唤了起来。阿权早便睡下了,听到人唤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一听居然是任独行,不禁大喜,道:“少爷,你又回来了。”连忙开了门,迎他进来。 任独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点声。”走进屋去。 阿权见到他怀里的小少爷,咂了下舌头,向他身后望去,却不见钟离梦不禁愕然! “夫人呢?”他问。 任独行顿时神色一黯。 阿权见到,似乎猜到了什么,沉默不语了。 两个人呆站了许久。 最终阿权想起了什么,道:“啊,差点忘了,前几日师姑娘来了,说是寻你的。已经等了许多天。正好,这回少爷回来,总算没让她白等。” “权叔,”任独行开口道,“我的事,你还是别告诉她的好,就让她空手而回吧。我不想她再有个三长两短。” “少爷!”阿权忽然跪下了,拉着任独行的手痛哭不已。师玉贞突然来到,见面便急忙询问任独行是否回来过,得知没有便是一脸的悲伤失望之色,连日来更是常常唉声叹气每每暗自垂泪,他是过来人,早已料到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今晚见到任独行却不见了钟离梦,哪里还会不明白! 任独行忍着眼泪,苦笑道:“权叔,我没事的,你起来。他们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的。呵呵。” “少爷,我们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日后怎么向老夫人交代?” “呵呵。权叔,我自有分寸,这回不会胡来的,你放心吧。”顿了一顿,又道“钟离的仇我不能不报!” 阿权愣住了,看他神色绝然又是劝不住的了,不禁有些气苦。 任独行道:“我答应你,事了之后便带着安平隐居,可是如果我现在退出,立马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这却是由不得我了。” 阿权见他神色,听来也有些道理,天回山如此偏僻之地,半年前还被天龙帮和唐门闯入,这天下之大,只怕也没一个能够真正容得下任独行父子的了。 任独行笑了笑,道:“过几日,有个和尚会来这里,我和他有些事要办,带着安平不方便,你能暂时帮我照看一下么?”任独行问道。 阿权点了点头,道:“少爷说哪里话,当然可以了。”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阿权犹豫着,又道:“师姑娘等了你几日不见消息,明天便打算离开这里去剑阁找你了。真的不告诉她么?” 任独行神色一黯,叹了口气,道:“总是我负她太多,今生我已经有了一个钟离梦,不可能再对她有所回应了。这样也好,省得她也落得一般的下场。” “…………” 第二天,阿权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师玉贞,而师玉贞也没能察觉任独行的存在,两个人再一次的错过了…… 师玉贞走后,任独行留下任安平也出发了。 傍晚时分,天回山外,任独行接住了大嗔。 “呵呵。”大嗔笑了一笑,道:“如何,老僧没有爽约吧?” “没有。”任独行笑不出来。 “那么,还请施主略尽地主之谊,前头带路吧。” “大师要去?”任独行仍旧不清楚他的来意。 “呵呵,老油子的埋身之所。”大嗔笑道。 “嗯?”任独行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嗔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我是来看老友的,呵呵。” 任独行忍下满腹狐疑,走在前头带路。 路上,大嗔盯着任独行的背影,忽然提醒道:“施主这样走在前面,不怕贫僧从后面出手偷袭么?” “哼,”任独行笑了笑,道:“你可以尽管一试,结果自然知晓,呵呵。” 大嗔的眼里流出几分讶色,看得出来任独行并不仅仅只是自信而已,不知不觉,任独行和传言的八大高手的实力已经渐渐拉开了距离,虎狼山之战不但没有灭了他反而成就了他么?呵呵。想到这里,大嗔不由苦笑。他不知道,如果任独行知道了他的想法,只怕他立马便要像凄风一样被任独行挫骨扬灰!牺牲了所爱换来了力量,任独行怎么可能接受! 又走了一会,大嗔松了一口气,道:“看样子,他们不会再跟来了。” 任独行回过头,望了望他的身后,轻笑道:“你好像比我还担心?你们不是一路的么?” “呵呵。”大嗔笑道,“正因为是一路的,所以才担心。上不得台面不能让自己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 大嗔回过头,对一路随侍着自己的两个僧人,说道:“好了,你们就送我到这里吧,在这等着,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师祖!”两个僧人心情一激动似乎有话要说,望了望任独行却欲言又止。 大嗔笑了笑,道:“好孩子,记着师祖的吩咐,以后要时常去看看大悲师祖,听他的教诲,不要学我。你们的路还长着呢,呵呵。”一转身,哈哈大笑着,跟上了任独行。 “师祖!”两个小和尚扑通跪到了地上,深深的磕起了头。 “说起装腔作势,你们八大派还真是有一套,一个比一个厉害。”任独行忍不住讥讽道。 大嗔知他对名门八大派存有偏见,怀恨甚深,也不辩解,谁叫事实如此! 第134章 来到后山那块坟场,任独行指着角落一个坟堆,道:“那就是了。” “嗯?”大嗔一眼望去,老油子的坟堆却毫不起眼的呆在角落里,若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不禁有些愕然,“你埋的?”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他和我有些过节,你以为我会好好替他安葬么?” 大嗔走了过去,看看周围,点了点头,道:“很好,很不起眼,这样应该就不会被仇家掘坟了。你很有心,呵呵。” “……”任独行不说话了,当初确实是因为钟离梦怕他被人掘坟才将他葬在角落的。 大嗔继续说着,语意却有些嘲讽了,不是对任独行。 “呵呵,你生前蝇营狗苟,死后不也只是如此么,当初却又何苦?任你武功再高,修为再深,我现在要掘你的坟,你又能奈我何!” “!!!” 第六章夕阳影里鬼神哭后篇(本回完) 任独行皱起了眉,他虽然杀人无数,且从来杀人不眨眼,但还从来没有残忍到要掘人坟墓,这少林高僧倒想一试?对大嗔不禁“刮目相看”,走到一边,且看他如何挖墓。 谁知大嗔却只是光说不练,对着老油子的坟堆,用手刀,缓缓劈了三下,便完事了。 任独行看着他,道:“你们究竟有何过节?” 大嗔转过身来,一脸的落寞,“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任独行见他不说便也没再相问,正要再开口的时候,大嗔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水月轩的事,大悲师兄想必对你说过,六十年前,天龙帮内负责与老油子联络的却就是我。” “!!!”任独行愣住了! “呵呵,想不到么?”大嗔笑了笑,道:“我们师兄弟四人,都不是自幼出家的和尚,而且出身都不算好,所以少林寺内大字辈和尚仅我四人而已,乃是特殊。我出身魔教,如今除了寺内几个年老的高僧,江湖上已经几乎无人知晓。” 任独行点了点头,知道他既然还是说了便不会在停止了,也不打断他,听他继续说道:“当年,帮内,左道人最受老帮主平六合信任,大小事务基本全由他负责,我是其直属,在他授意下与老油子合作破了水月轩,老帮主拿到玄天经自然格外高兴,从此便对老油子另眼相看。这却是左道人始料未及的,让他大为恼火,从此便起了叛心。他在帮内经营已久,耳目众多,老帮主对他更是信任不减,谗言难进,老油子自然明白,因此不敢与他冲突,隐居避祸,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后来,大悲师兄追查真相,渐渐了然,左道人见到有机可乘,便故意卖了个破绽,引狼入室,放任大悲潜入总坛刺杀了老帮主。他却趁乱取得了玄天经,因为当时少帮主平四海年幼,帮中实权也落入了他的手中。这样一来,老油子更加不敢与他冲突,左道人确保了大权,却也知道老油子是个人才,便开始想要拉拢他,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可是,尽管我和老油子有些交情,却不知原来他早有打算,当场便拒绝了我。拉拢失败,左道人便起了杀心,只是没有借口,而我呢,因为任务失败也被他起了戒心,呵呵。后来四海帮主突然发难,收拾掉了左道人,而那个时候我却被他……被老油子叫去了喝茶,哈哈。” “……”大嗔所说与当初大悲告诉他的略有出入,好在并不矛盾,想来各人角度不同而已,只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许多事情。 大嗔大笑着,“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在耍着我玩,哈哈。” “……”任独行无话可说,老油子的城府有多深他是领教过的了,大嗔当年会被他骗过一点都不奇怪。 “事后,没人追究我的责任,我几乎是唯一没有受到清算的左道人嫡系,本来应该庆幸,可是我却顿时有了万事成空之感。而他,在暗中设谋帮助平四海夺权之后居然也拒绝了继续为他效力的邀请,隐居不出。我以为他是想开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左道人虽然伏法,玄天经却又再次失落,他是怕平四海怀疑到他的身上才借口隐居以求避祸。平四海因为找不到真凭实据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仍然留下了当年左道人时期负责照顾监视老油子的那对夫妻,继续监视他。当然,水月轩内讧的真实原因,隐藏在玄天经背后的秘密,他也没有再向我隐瞒,他的意思,是想我代替行动受到限制的他继续追查下来。如此无休无止,我却早已倦了。我和他的关系便也在当日划上了终止符。数年后,蒙恩师不弃,收入少林从此遁入空门。” 任独行听他说着,那对监视老油子的夫妻想必便是枯木的爹娘了,只是,枯木以为他的父母只是负责照顾老油子却不知原来还有监视的意思,那老油子后来会出卖枯木与平天下合作也就不奇怪了。唯一奇怪的是,平天下与他五次会面,前两次前后差距变化实在太大,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这个疑问困惑了他很久很久了,只可惜大嗔仍然不可能知道。至于玄天经的一再易手他倒是并不在意,也并不奇怪,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跟老油子跟天龙帮应该早就断绝了往来,为何这次会牵头八大派与魔教合作呢?” “呵呵。”大嗔苦笑了笑,道:“当年大嗔是耍了我没错,可他毕竟救了我一命,没有他,我大概早就被平四海处理了吧?” “就因为这个?”任独行怎么可能相信! “呵呵。当然不只,这么做,我还有我的目的,这只不过是个由头。” “什么目的?” “呵呵,正道不废,少林永在。”大嗔有些苦涩的说道。 “????”任独行不解。 大嗔苦笑了笑,道:“正道八大派,名为一体,实则已经各怀异心甚而已入魔道。如果我少林继续坐视不理,终有一日正道不存寺毁人亡。” “所以要与天龙帮合作?呵呵,好大的歪理!” “呵呵。”大嗔忽然呵斥道,“你又知道什么!” “!!!”任独行愣住了,自己知道什么呢?是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大嗔看了看他,惨然笑道:“我是有那般想法,可也不一定要用这种手段。之所以这样了,一切都是被逼的啊!” “被逼的?” “呵呵,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一切都是他,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啊。”说到这里忽然怒不可遏,袍袖一挥,一掌重重的落在了老油子的坟顶,坟堆立时便坍塌了,激起老大一阵尘土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沙尘吹向空中。树影摇曳,吱嘎作响,一时间竟有了森森鬼气。 任独行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我虽死,后事却早已安排妥当,你好自为之吧。”老油子临终之语言犹在耳。 “呵呵。也该说到重点了。半年来,各大门派相继换主,我早就怀疑其中必有文章。后来峨眉武当两派每十年一次的比剑大会在推迟了一年之后再次举行,我少林是见证人之一,必须参加,我便主动讨了这个差事,想要趁机一探究竟。可惜峨眉大会上,除了发现峨眉新掌教定真心术不正之外再无实际进展,下得山来,却忽然柳暗花明。哈哈,平天下居然带着老油子的信物亲自游说我了。至此我是灵机一动再无怀疑,所有的新掌门全都是天龙帮早就安排好的内奸!只是不知他们是何时下的手,要论时间,恐怕是二十多年前封山之约之前就安排了,哈哈!” 任独行听着,峨眉比剑,那就是八月十五了,那会他才离开恭州,,大嗔也才离开不久,没想到他却又去了峨眉,也不知道那孩子回过家祭奠过母亲没有,想到诸葛云,心情忽然又黯淡了下来。老油子那个时候应该正是在做准备夺回玄天经的事情,,分身乏术,才叫平天下去的,可是堂堂一帮之主居然听个外人的调遣,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平天下的举动失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足为奇。而且,事情若真如大嗔所言,八大派早就被天龙帮渗透,那这一年多来的风平浪静多多少少也可以解释了,都是在准备夺权才无暇顾及虎狼山啊,这的确是比保住烟霞岭重要多了。只是这样一来,所有的苗头就又重新指向了天龙帮…… “这件事情,在他无法挽回之前,是没有人会相信的。所以,直到那个时候我才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是以一回少林立即软禁了诸葛云那孩子,而后又用言语逼迫方丈让位。在第二天,全寺大会上,大痴大智大悲三位师兄联手反对,事情正要无解的时候,六大门派联合下书,说是已经决定要与天龙帮合作,共同对付你。”说到这里,大嗔看了看任独行,道:“所以你说是我牵头联系的天龙帮,可真是高抬我了,呵呵。”话锋一转,继续道:“当时六派门人态度嚣张,,下书却不等回书,那架势,若我少林不答应怕是便要在你之前成为六派公敌了,哈哈。想来也是老油子提前嘱托好的,以此激我,却是多此一举了。我当时便同意如此,大悲师兄不从,大痴挂心那孩子的安全,大智嘛,呵呵,应该有他自己的盘算,多半怕是和我一样。至此,八大派已有七派与天龙帮达成了联盟,华山岳先生那边也就别无选择了。这便是这次会盟的全部经过。现在想来,天龙帮这次这么大的手笔,也许也是老油子二十多年前为平四海定的计吧,呵呵,哈哈。为了个玄天经,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天门,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我不得不佩服他啊!”大嗔确实没有猜错,当年老油子依附于天龙帮,虽然因为玄天经受到平四海的猜忌,因而不敢出来为他效力,但也只是拒绝掌握实权而已,出谋划策偶尔还是有的。 第135章 只要不掌握实权,平四海就绝对不会动他。这就是当时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天门?”任独行忽然紧张了起来,水月轩背后的秘密虽然屡次听人说起,但始终触碰不到关键的地方,天邪显然知道什么,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他的。如今忽然听到大嗔说了天门两个字,心头顿时一颤。 “呵呵,天门。你不知道么?” “什么?”任独行不解。 大嗔看了看,见他不似作假,道:“神明之事,古来传说已久,至今为止,所有道门所求仍是成仙了道,只是,仙路渺茫而人寿有尽,自古得成正果者便少之又少。千年以降,儒教正兴,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渐渐无人再信了,即便是在道门,大多也只是求个修身养性而已,真正相信神明的几乎没有。”说到这里,看着任独行,话锋一转,道:“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百年前却出现了个异数。当时的少林僧人在山下捡到个出生才月余的婴儿,找不到婴儿父母,便带到了寺里抚养,起初倒也并无特别之处。可是后来他年龄见长,到八岁的时候,怪事便渐渐发生了。首先是,凡是我寺内的经书,不管是汉文还是梵文,他一看便懂,而此前莫说梵文就是汉文,他都读不好。武功也是,不管内功外功,一教便会,绝无差错。如此之事,不一而足。然后到他十六岁的时候,一日和同伴去山前挑水,却从此消失了,同伴也记不起他是何时不见的。直到八年之后,就在全寺已经快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又出现在了山门外,音容样貌与十年前一般无二。全寺震惊,问他去了哪里,他却只是含笑不语,什么也不说,每日只管在寺内烧火做饭做个火头僧。方丈考他功课,他又答不上来净说些乱七八糟玄而又玄的荒唐事,久而久之便成了寺内一个另类,更有人把他看做妖人。又过了几年,一日他经过大殿,看见殿内的金身佛像,不知为何,忽然动怒将殿内数座金像尽数轰毁,方丈震怒,不得已只能将他逐出少林。不成想,他到了江湖之上,居然成了气候,建立了水月轩,独立于黑白两道之间,自成一派。而此后,他的样貌只在三十二岁的时候脱却稚气,变了一次,之后便始终如一,再无改变。其武功更是飞天遁地,鬼神难测。如果说,这个世上真有神明,无疑他是最接近的了。正因此,当时有人怀疑,在他消失不见的那十年里,可能机缘巧合居然给他悟了大道,脱凡入圣。因为好奇,不少人前去水月轩拜访,起初他倒还欢迎,只可惜他所说的话每次都是答非所问,偶尔回答了对方一个问题对方也是完全无法理解,所有的人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现在想想,祸根当时就是这么种下了。虽然如此,他却仍旧热心的欢迎着每一个到来的人,这里面就只有一个唐门的小姑娘留了下来,后来就成了他的夫人,呵呵。十年间他见过无数的人,不论正道邪门,看上去是别人去找他,但似乎他也在找着一个什么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渐渐的他烦了,在水月轩外布了一个伏魔大阵,没有告诉任何人。于是,下一个去找他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而江湖上,对他的不满早就已经与日俱增,由原来的憧憬变成了怨怼,觊觎于他的武功的人联合到了一起,,最终以伏魔大阵为契机,冲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八大派起初想要调停,结果却因各自的江湖关系盘根错节最终越陷越深,也走上了跟水月轩为敌的道路。之后,便是六十年前那场血战了。大悲师兄他们师兄弟三人是他离开少林后收养的孤子,对这中间种种离奇应该是体会最深的,可是完全没有得到他的信任,所知也是不多。大悲和金尚志还好,老油子却是心性乖张最终作茧自缚遗恨终身。” 两个人都已经忘了周遭的环境,一个轻轻的诉说着,一个静静的倾听着,寒风起,刮得整个树林都是呜呜之声,仿佛鬼哭一般,为这段百年前的往事更添了几分凄凉 “…………”任独行首次听人说起当年水月轩主的来历,听来也是觉得过于离奇,半晌无言。 “水月轩主已死多时,如果说,现在还有人想要一窥神明之道,借助于玄天经无疑是最后的可能了,但是……” “但是?” 大嗔笑了笑,“所谓天意无常,天威难测,借助于玄天经能够打开天门成就神明之道,似乎已经确然不假,只是后果尚难逆料。” 任独行看着他,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道:“你究竟有何图谋?” 大嗔知他起了戒心,笑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基本可以保住少林也能确保正道不灭,但是我的所作所为,早已铸成大错,早不望生,你大可放心。我只是在向你安排后事……而已……。” “…………” “虎狼山上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天门已经被你叩响了。八大派之所以迟迟没有对你做进一步的行动,也是为此。” “那那些人算什么?”任独行指的自然是那些一路跟着他和大嗔的人了。 “呵呵。”大嗔笑道,“一些喽啰,只是杂鱼而已,你会放在心上?” “…………” “我指的是八派掌门,当然,是除了少林方丈还有华山岳先生两位之外的。” “…………”任独行看了看他,“那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有一点,虎狼山之战结束以后,吴云昊立即提议八派将各派内典籍图书汇于一处,似乎想要找到什么。” “……” “各派自有门户之见,但当时吴云昊神空定真清逸四掌门已经同意,玄风和洛天德二掌门虽有犹豫却也答应了,我和岳先生暂时尚未点头,只怕也是迟早之事。至于他们在找什么,依我推测,八派源远流长,其中必定记有一些关于神明的关键之事,若是其他我却猜不到了。” “这便是今天我要告诉你的全部事情,信或不信,信多信少,就凭你自行判断了。”说完,双手合十,低着头,再不言语。 任独行忽然没了杀人的兴致,转过身。 “你走吧,趁我没改变主意。” 大嗔抬起头,道:“走不了了。今日贫僧是来赎罪的,怎么可以走?”此前他跟任独行说话一直以“我”自称,直到此时才自称贫僧。 “你若死了,谁来替你保住少林,还有那狗屁正道?” “呵呵,到时自会有人,却是不劳施主挂心了。”大嗔笑着,向着任独行走去。 “……”任独行沉默了片刻,“你就那么想死么?”忽然回过头,,一掌向着身后拍去。 大嗔伸手一拦将掌力化解了开去,“我虽然是来赎罪,可也没打算就这么让你杀掉,若你实力不济,反被我杀,那可就相当让老衲为难了。看掌!” 般若掌! 任独行根本没料到他说是求死居然还敢反击,右手被他抓着动弹不得,慌乱中忙以一记玉碎对他左掌,右手一翻使个仙佛手,借着左手对掌的力道,向后一扯,挣了出来,旋即一转单掌往生按向大嗔肩头。 大嗔见到不妙,左手一用力,趁机后退,避了过去。 任独行此时却是怒从心起。 “说是求死却又强词夺理,真正可恨!”瞬时分身六道,使得正是当日天邪对抗老油子的招数,虎狼山上他同时催发玄天经十一种功法,对于玄天经的掌握已达化境,凡是从玄天经化出的招数,只要见过立马就能用出,当日虎狼山上对付残风用的便是这招,虽然天邪用它对老油子的时候是完全失败了,但残风却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掐住了脖子,威力却也不可小看。 任独行如影随形,大嗔倒也吃了一惊,一时间看不出那个是真身,便闭了眼睛,宣一声佛号,双掌向着前胸一送。 大光明掌! 用的却也是自创的武功了。 “砰!”正中了任独行的真身。 大嗔睁开了眼,眼睛看不见的,用心看,少林高僧的道行却也不是胡乱就能应付的。 两个人正面又对了一掌,任独行没有讨到好处,脸色更加难看,对大嗔更是恨之入骨了。 大嗔好歹也是跟大悲同列四大神僧,又不像大痴一样锐气消磨殆尽一心送死,岂是任独行说杀就能杀得掉的! 大嗔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意。 “看样子,今天你是杀不了我了,呵呵,虽说开了一半天门,好像也不过如此了。那么,杀不了我,就被我杀吧!” 说时,忽然一顿脚步,嗖的一声冲到任独行面前。 “大光明掌!”气劲瞬时大作,比之刚才应对任独行时更加猛烈了。 任独行吃了一惊,没想到除了天邪之外世上还会有人能有如此速度瞬间冲到自己面前,后背顿时生了一阵冷汗,情急中上身立即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大嗔一掌落空,随即改为下压,这样一来力道非但未弱,反而更添了几分威势! 任独行却是苦不堪言,最近他少遇敌手,唯一一个让他畏惧的平天下也在虎狼山上被他一掌破了威势,自以为当今天下已经无人可制,没成想一个自愿被杀的大嗔却杀了他一个丢盔卸甲,一时大意后果竟然如斯! 反正以现在的姿势也是无法还手,干脆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脚跟随即在地面一蹬,,哧溜一声贴着地面,退出了丈许,这才避过。大嗔稍微一愣,身子前倾,脚尖一点地,又是一记单掌!般若掌!攻势深刻绵密,毫无滞障。 任独行大感棘手,料想一味躲闪也不是办法,才一站定,左手一挥,一记往生便照着大嗔右肩落下,如果大嗔依旧进攻,势必拍个正着,宁可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第136章 大嗔见了果然一愣,手腕翻转,般若掌改掌为爪,以一记龙爪手向着任独行左手抓去,左手却又是一记般若掌,向着任独行当胸拍去! 任独行却笑了笑,左手一晃,散了往生气劲,改使幻魔手霎时便收了回来,右掌一记冰魄迎战般若掌。 大嗔只见眼前一花任独行左手便没了影子,暗暗称奇,见他右掌带着寒气,知道厉害,使出全力! “啪!”第三次对掌! 大嗔居高临下,占了地利,任独行却是右掌对左掌,占了方便,手掌才一接触,两个人再次分开,旋即却又拼在了一处。 大光明掌!这回双方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大嗔用了全力,他年事已高,再继续拼下去内力还可坚持,体力却是不行了,必须速战速决! 那边,任独行也早就不耐烦了,右手往回一收,旋即提一口气,聚起十成功力,同时发动十一种功法,霎时风云变色,整个林间再次鬼哭神嚎。 大嗔顿时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高手比拼飞沙走石以致天昏地暗那是正常,惹得天相变化却是闻所未闻!尤其是这鬼哭神嚎,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皇皇天道,怎会如此! 再看任独行,此时两眼之中却不见了一丝神智,只余了两点魔火,熊熊燃烧着,心里霎时一紧,这天魔,说来可真不是空穴来风,天邪啊,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蓦地,任独行忽然甩了一下头,然后瞬间便到了大嗔的面前,大嗔双掌向前一推,迎上了任独行的掌力。一股雷音却不知从哪里忽然响起,在他耳边一晃,心里顿时如受雷击,任独行掌力向前一送,大嗔声都没吭一个霎时横飞了出去! 在玄天经天门半开的情况下,大嗔引以为傲的大光明掌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大嗔落到地上,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站起。 任独行一击得手也没有立即追击,而是停在当地,闭着眼睛,歪着脑袋,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 大嗔看着他,心里却涌起了阵阵悔意,天魔之力如此强大,万一失控…… 任独行又站了一会,,渐渐压下了体内不断翻滚几乎将他撕裂的真气,睁开眼时,神智也回复了过来,只是两粒魔火照旧不灭! “你这是什么武功?”大嗔勉强挤出几个字。 “武功?呵呵,要说武功的话,就叫天魔恸吧,我是真的很恸啊,不过,这可就是你说的天门呐,呵呵,天门开没开,我是不知道,难道你也没看见?” “??”大嗔略微一怔,旋即,“!!!”原来是这样!哈哈,看样子我似乎明白了,原来不是门,哈哈。 任独行见他似乎明白了,笑道:“很好,看样子你明白了,呐,西天的门已经开了,您请了!”说时提起手掌便向大嗔走去,这就要取了他性命。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嗔却忽然坐了起来,双手合十,嘴唇微动,飞速的唱着一句偈语:“ 生来不知乐,死去不知苦。 蹉跎近半百,始得奉我佛。 未能成佛去,只因犯大嗔。 但得地狱落,永世赎我身。 虽灭亦无悔,南无阿弥陀佛!” 唱完,便闭上了眼睛。 任独行一掌拍下,大嗔顿时舒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任独行:“后事就拜托你了,贫僧去也。”对着任独行面上张口就是一口气喷去,随即扑通一声,倒落尘埃…… 任独行向后一躲没能躲开,被他喷了个正着,也没觉出任何异样,再看大嗔,眼前忽然一暗,脑中一阵剧痛,霎时心平气和,想起大嗔刚才的言语,心中一动,愕然道:“大师,你……难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他质问着,而后,不知何时,八大派各派弟子已经尾随到了这里,见到任独行的情景呼啦一声全部涌了出来…… “哎呀,好像失败了,那个和尚也不可小看啊。”还是上次那个山头,还是上次那两个人,花白胡子的老头看着看着忽然说道。 “呵呵。”书生样的中年人却笑了,“这样不好么?” “好什么,又得重新开始了。二十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呀。” “…………”中年人不语了,一脸的落寞悲伤。 “哼哼。”老人看着他,忽然又是一脸的不怀好意,“不过,没想到,你还是出手了呀,呵呵。” “上次的留药,说不定是个转机呢?呵呵。”老人笑着。 “他没有带走,而她也死了,我看不出哪里转机了。” “呵呵,他的事情也许就这样了,我说的是你,呵呵。” “…………” 老人没有继续捉弄他,话题一转道:“不过啊,上次,他们带的那个孩子你也看到了吧,你看怎样?” “父亲是天煞孤星,儿子是杀破狼,倒是很有意思,呵呵。” “…………”这回换老人无语了。 山坡下,腥风血雨,两个人只如不见…… 下回:第十九回(最终回)三战群雄成绝响八方狂笑有余音 第一章可惜总是差一点(囧) 血! 毫无意义的挥洒着 虽然知道如此,任独行也没有一丝的迟疑,下手依旧干脆利落 这些人完全是送死。 也许,从来就没有人指望他们能够做成什么,只是被故意派来送死而已! 听了大嗔的话,任独行自然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只是明知如此下手却仍旧毫不留情的自己也当真是无可救药了呢…… 终于,有人心胆裂,有人心发狂,在毫无胜算的战斗面前,在意识了自己的无知后,在绝望中,有人选择了自戕,有人选择了逃跑…… 任独行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他累了,向着庄子的方向一步步的挪去,双手机械的舞动着,只是一件一件的清除着妨碍自己去路的障碍,对,这些人只是障碍…… “滚!”他忽然暴喝了一声。 于是下一刻,剩余的障碍也都不见了,一哄而散…… 阴风阵阵,呜呜咽咽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着,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只小蛇已经亮起了毒牙…… 倒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无比美妙,死原来可以是这么安详的事情…… 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却又变了,愤怒与仇恨纠缠着,让他始终提着一口气…… 残风出现在林内,看了看四周地上无数的八派门人尸体,嘿嘿笑着:“吴云昊这计策也真够毒的,不过也好,把你们弄来这送死省了我不少麻烦,哈哈,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 目光一瞥,看见了远处大嗔的尸体,又是一声冷笑,走过去,一脚踢出丈余,“这就是你当年背叛师父的下场!”原来,他却是当年天龙帮左道人唯一留下的一个徒弟,因为年幼并没有受到平四海的清算,当然也不会再受到重用,本来是这样,但他却奇怪的很,对杀了师父的平四海毫不怀恨,这也是魔教成王败寇的理念所致吧,在沉寂了几年之后,终于寻得了机会表明了心迹,开始受到平四海的注意,并最终取得信任升为八长老之首,潜入八大派,策应扶助各路卧底。这回的六派易主他却是功劳不小。本来八大派各派里面均有他们的卧底在内,但二十多年过去,时移世易,其中有些已经死去,另有一些沉溺安逸生了退心,种种变故都是他设法化解的,叛徒自然除去,缺漏的寻人补上。武当峨眉两派的新掌门便是后一种情况,原先预定的人选没能等到比剑之期便已去世,定真与清逸却是他后来做的安排,当然也是很久便潜伏在八大派内了,只是,峨眉武当是通过每十年一次的比剑来决定掌门人选,这二人作为替补,武功却是差了一些的,是以均是通过残风的暗示使诈取胜,也正因此被大嗔瞧出了蹊跷。残风又素来对大嗔当年的不作为耿耿于怀,所以虎狼山下对大嗔屡次出言讥讽,大嗔心中疑虑却哪里知道他本来身份! 残风一脚踢开了大嗔的尸体,回过头来,又看见了任独行,哈哈大笑:“虎狼山上,你威风的很啊,我当你不会死呢!”走过去,狠狠的踹了任独行一脚,见他没反应,忽然没了兴致。 “哼,早知道留你半条命,这样死去便宜你了。”又踹了一脚,皱起眉头,嘟囔道:“玄天经,呵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呢,我倒要看看。”刚才,任独行和大嗔激战之时,他却就藏身于八大派门人之中,林内鬼哭神嚎他也见到了,但玄天经听来已久,当年平六合左道人平四海以及各路群雄均是虎视眈眈,天龙帮老油子即使失了经书也不惜为此来了个二十年大计,今天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玩意。玄天经真本已毁,任独行手写本也在虎狼山上失落,八成也已经毁于大火了,这一点却是残风以及天龙帮所不知的了,即使听说怕也是不会相信的。 即便是原先的八大派也是不信的,至宝如此,谁会轻易毁弃呢,就算毁弃必也留了副本,大悲当日言之凿凿,鬼才信他!上次在虎狼山都没能找到玄天经,残风养好伤便一路追踪至此,只是他若知道实情,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任独行下这般杀手了。 弯下腰去,正要从任独行身上找找,谁知,他刚一碰到任独行衣服,一阵阴风吹过,任独行忽然回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左手随即就是一记往生。 残风万没料到任独行中了自己苦心培育的蛇毒居然还能撑到这个时候,立时魂飞魄散,连忙缩手想要后退,却哪里动得了分毫,一时情急也顾不了许多,硬着头皮接了任独行一掌! 第137章 啪!手臂顿时发麻,随即一沉,却是任独行变掌为爪又抓了他左手,向着身前一拽,残风立脚不住,身子顿时倾了过来,任独行却忽然松手,右掌按在他胸口,微微一笑:“天……魔……恸!” 恸字出口,残风立即倒飞了出去,任独行却也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残风已经领教过这一招,上次直接行动不能,若不是平天下及时出现当时便死了,这一回,虽没那次那样威势,但也是任独行拼死一击,身上顿时犹如万针撺刺,猛吐一口鲜血,落下地来,挣扎着便要逃走,才撑了一下身体立即意识到任独行居然没有追击!回头一看,他却已经倒在地上,即使没死也差不了了,这回他却不担心是任独行使诈了,不禁哈哈大笑,只可惜,才一笑出声来,立即便又哑了!远处忽然现出一个人来,抱着孩子,而他却已经连动也动不了了…… 梦境无边无际,钟离梦渐行渐远。 三天后,任独行昏昏沉沉从梦里醒来,睁开眼,仿佛仍在梦中,钟离梦音容笑貌仍在眼前,似乎从未离开…… “少爷,你醒了?”阿权忽然喜极而泣。 任独行也终于清醒了,微微一笑,“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天了,可终于醒了。”阿权兀自抹着眼泪。 “呵呵。没事。”任独行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当年鞭打过他被他喝骂的仆人还能伴在他的身边,他又怎能不感慨不感激。 “权叔,我饿了。”不想继续看他老泪纵横的样子。 “啊,瞧我这高兴的,我立即去熬点粥,少爷你等等。”擦了下眼泪抱着任安平这便要下去熬粥。 任独行看了一眼任安平,孩子仍旧安安静静的,倒是乖的很,不知怎地,忽然觉出了一丝异样,但只是一瞬,这感觉便消失了,是我多想了么?但愿吧。 阿权注意到了:“怎么了少爷?” 任独行笑笑:“没事,忙你的吧。” “嗯?”阿权将信将疑。走到门边却又被任独行叫住了。 任独行的目光定在了旁边桌上的一个药瓶,他一醒来便注意到了,只觉得似曾相识,“权叔,那个是?” 阿权回过头,看到了,喜笑道:“少爷你中了蛇毒,我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解去,正好看见这药瓶便死马当活马医了,天可怜见居然见效了,也亏得少爷你功力深厚,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任独行认出了那个瓶子,正是他和钟离梦上次回来有两个陌生人留下的那个,听了阿权的话,刚刚恢复些血色的脸上霎时又白了下来,心也沉到了谷底。 “这,原来却是那蛇毒的解药么?当初为什么我没有带走呢?如果……”悔恨深深的折磨着他。 阿权看出了他的心思,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来似乎是如果当初二人带走了这瓶解药少奶奶便不会死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没敢再说什么,叹了口气,熬粥去了。 任独行勉强吃了点粥,问道:“那两个人后来再有没有来过?”悔过之后,他却也对这两个事先留药的人起了疑心,不可能有人未卜先知的,这里面只怕还有玄机,说来,最近总觉得,除了八大派天龙帮外似乎还有两双眼睛始终盯着他,之前这种感觉还不明显,现在想来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只是这会却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了,奇怪! 阿权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了,只有上次那一回,这两个人还是有问题吧?少爷?” 任独行点了点头,道:“不知道是谁,总是不踏实。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有敌意,确实让人想不明白。” 阿权低了头,很是担心的样子。 “没事的,权叔。既然拜他们所赐救了我一命,总不会是敌人的,呵呵。”任独行笑了笑,当然,即使是敌人也是有可能救他的,另有图谋罢了,不过,他想到了,却没这样说,“对了,那天,后来怎样了?我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之中打了他一掌,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阿权想了想,道:“那天天色已晚嘛,我见少爷多时不归,心下当心,便找到了后山,正好看见少爷倒在地上,那人又在狂笑,料想是仇家,趁他伤重动不了,老奴随手捡了把刀结果了他。“ “…………” “怎么了少爷?那人……” “呵呵。没事的。”任独行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残风好歹也算个人物,竟然死在阿权手上,确实有点……见阿权还是有点疑虑,笑道:“那人也是仇家之一,夜袭虎狼山有他一份,我只是还有些事情不确定,若是他没死问问他倒是不错,现在看来得另找旁人问问了。” “……”阿权沉默了一阵,“少爷,你还是要报仇么?” 任独行点了点头,此事毫无疑问。 阿权犹豫了下,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小少爷可以留给老奴照看么?一来,少爷也少了后顾之忧,更加放得开手,二来,二来…………”二来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出来了,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不忍说。 任独行见了他神色,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二来便是若他有个万一也不会连累任安平,父子俱亡,看了看阿权怀里的任安平,摸了摸儿子的脸,点头道:“可以,只是这样,有劳权叔了,这里你怕也是住不下了。” 阿权道:“我自会搬回老家居住,少爷事了之后,可以去那里找我。……” 这后面的任独行却没有仔细去听了,因为根本用不着…… 两天后,任独行恢复体力,再次不告而别,任安平也没有留给阿权,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想连累他。这样一来,阿权自然又继续留在了飞云庄,第二天,自称八大派自称正派的人便又找上了门,先前追踪任独行的人突然失了踪迹他们怎会不来看看,只是除了后山新添的数十坟坑哪里还能再看到什么。阿权只是一个仆人,问不出个什么来,挨了一顿打便没再受到其他责难。 当日,随侍大嗔的两个僧人遵照着大嗔的吩咐,当时便去了山外等候,见到八大派门人进山也没敢现身,直到晚间很晚的时候,两个人才敢进山,见了大嗔法身不免一场痛哭,草草埋葬了师祖,便连夜回山报信了。收到讯息,少林方丈玄慈半晌无言,大痴才死不久,大嗔却又圆寂,连失两位高僧,他怎能不心痛!更可恨的是,少林已经彻底得罪了任独行,势必要遭到报复,事关全寺安危,大悲被囚,便只能去请大智过来商量了。大智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派人去一趟终南山吧。”随后便闭口不言,再不说话了。玄慈无奈只能连夜派人前去终南山报信了,至于大智究竟有何深意,他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了。 师方正收到消息,立即告诉了师玉贞,两个人都明白大嗔身死意味着什么,任独行终于开始行动了,如今也到了八大派自食恶果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只是,因果轮回,恶报不止,杀劫一起,这江湖可就彻底乱了…… 师玉贞却没有想这么多,事到如今,江湖怎样却又关我何事?当初若不是他们无事生非咄咄逼人又怎会有今日之事?只是,这样一来,任独行怕是也不能全身而退了,因着这份担心,这份挂念,再一次的,师玉贞下山了。 目标,川中。 八大派当中,峨眉青城均在川中,武当点苍也在附近,任独行最后既然是在天回山现身那么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这四个其中的某个,而尤以青城最有可能!原因很简单,武当点苍尚远,而峨眉好歹也是妙性的出身之地! 青城么?师玉贞想了想,怕是来不及了,武当在内地应该不急,那么,峨眉点苍,你会先选哪个呢? “呵呵,点苍吧?应该。”她笑了笑,“他们逼你,你就逼我么?一定要来得及啊。” 这样想着,一下山便直奔大理而去。 师玉贞没有猜错,只是有一点,成为任独行目标的,点苍派不是第二个,而是第一个!吴云昊这个名字,任独行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后来大嗔反复提起,残风也是一再念及,他就不可能再等闲视之了,是以一离开天回山便直奔点苍而去,先拿吴云昊开刀! 就只是个顺序的问题,如果任独行先去了最近的青城,那么稍一耽搁,师玉贞就能在点苍与他碰个正着,但很可惜,师玉贞把点苍列为了第二个目标,而任独行却把他看成了第一个。 就在师玉贞快马加鞭不分昼夜赶去点苍山的的时候,任独行已经到了点苍山下! 第二章天魔降临点苍山 点苍派,段志玄居室。 “师兄,当日说好,只要我夺回墨云剑,你便把掌门之位正式传于师弟,如今两月过去,你却迟迟不肯让位,究竟作何打算?”吴云昊瞥了一眼放在段志玄床边的墨云剑道。 段志玄却别过头不去理他。 “师兄,不是师弟逼你,而是,你的伤,至今未愈,怕是好不了的了,为点苍着想……” 段志玄睁开眼睛,瞪着他,道:“为你着想。” “……”吴云昊语塞。 段志玄懒得看他,又转过头去。 “师兄,既然你不愿意,那传位之事咱们暂缓不提,师兄可否把掌门玉匕借于师弟一用,,最近八派共议,要把各派图书典籍汇于一处,一齐研究出一套功法来对付天魔任独行。葬书阁的密集师弟已经看过了,并无稀奇之处,拿出去恐惹他派笑话,我听说后山禁地之内所藏才是我派精华,师弟没有掌门玉匕,进不得禁地,还望师兄借来一用。” 第138章 段志玄听到说完,忍不住浑身颤抖,道:“要把密集借给他派,除非我死!你滚!” 吴云昊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师兄,话不是这么说的,既是八派共议,便不只我一家要把密集拿出来,既然都拿,于我点苍又有何害处?” “你!”段志玄强忍着胸口痛楚,道:“你好。我问你,明远,明熙两兄弟哪儿去了?” “这个么?”吴云昊犹豫了一下,嘿嘿笑道:“两位侄儿说是要给点苍长脸,下山找任独行报仇去了,我也有许多日没见到他们了。” “你!”段志玄气上心来,这两人却是他的亲子,因着二人年轻气盛,段志玄怕他们知道自己处境会与吴云昊正面冲突而没有告诉他们现今局势。吴云昊素来精明,两个小子哪里瞧得出他居心叵测,还以为他仍是当年那个跟在父亲身边的好师叔呢。之前受了吴云昊挑唆,也不知天高地厚便带了一帮人下山去找任独行寻仇了,天回山上那拨人里却就有这两位。此时,早已死了多时了。 “呵呵。”吴云昊笑着,“师兄勿恼,他任独行是厉害,可这回,是八派弟子齐出手,人多势众他必死无疑呀。” 段志玄看着他:“人多势众就杀得了任独行,你们还研究个屁武功!” “……”吴云昊忽然拉下脸来,“师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闹翻了,你我都不好看。” “你。”段志玄心中气恼,悔不当初,老半晌哼道:“天龙帮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居然让你不惜把自己门人白白拿去送死!” “哟,师兄这是说哪里话,师弟几时叫他们去送死了,是他们自己要去,可不关我的事哦,师弟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吴云昊笑着。 “你!” 纵容即是挑唆,吴云昊所耍的手段,段志玄怎会不明白,恨只恨自己现在自身难保,不然定要活剐了此人! 吴云昊看了看他,道:“至于天龙帮么,呵呵,事到如今我也不须继续隐瞒师兄了,天龙帮没有给我任何好处哦?呵呵。” “???”段志玄显然不信。 “呵呵,因为我就是天龙帮的人啊,八部长老之一愁云是也!哈哈!”说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大笑!“ “…………”段志玄却并没有如何吃惊的样子,“果然是这样么?呵呵。怪不得当初白鹤庄上你会识得枯木。” “……”吴云昊顿了一下,哼道,“可惜当时没料到枯木居然起了叛心,不然我岂会为你们牵线搭桥!好了,废话少说,掌门玉匕,你是交也不交?” “……”事已至此,拖延了两个月,吴云昊终于撕破面皮,段志玄也已经再无选择了,之后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看着吴云昊叹道:“你们究竟有何目的?我八大派已经大半落入你们掌握,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哼,区区八大派算得什么。”吴云昊一脸的不屑,“所谓天道,这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不过嘛,我是无所谓啦,谁输谁赢谁生谁死都不关我鸟事,我只要做好我分内的事情,不要太无聊就可以了,哈哈。闷了二十多年我可有些怕了,,这回总算弄出点声响了,哈哈。” “……”天道?段志玄愣住了,身为一派掌门,对于百年前的往事他自然不会全不知情,八大派这些年来,对于任独行紧追不放,为得也不过是他身上那本玄天经,只是碍于颜面,全都没有说出来而已。现在看来,天龙帮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称霸江湖,如今八大派在他们掌握之中,这皇皇天道竟要落入妖邪手中不成!不甘心,可是没办法。缓缓的伸手入怀,正要取出那枚寸许来长的掌门玉匕,外面忽然喊声大作,瞬时呼天喊地乱成一片,只听见隐隐有人喊道:“任独行闯山了,各门各房素来迎敌!”紧接着只有大敌入侵才会敲响的警钟也响了起来。 “当当当!” 吴云昊顿时变了脸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绝不能功亏一篑,看着段志玄道:“快点交出来!” 段志玄却忽然收回了手,道:“前者,你虽然夺回了墨云剑,但没有杀死任独行。这回,你去把他杀了,我立即传位给你,到时这掌门玉匕自然是你的。” 吴云昊脸色顿时一沉,段志玄这算盘打得好不精明,自己如何会是任独行的对手,摆明了是借刀杀人,当下也不理会他,上前一步,便要强夺。 段志玄自去年洞庭之行中伏受伤,一年来至今未愈,早就知道是他暗中在药里做了手脚,自己只怕已经命不久矣,本来还想能托得一日便是一日,或许事情会有转机,现在任独行闯山,吴云昊狗急跳墙,他却也顾不得了,伏在床上死死的抱着怀中玉匕,宁可点苍灭门也不能让天龙帮遂了心愿! 吴云昊一把抓住段志玄衣领,便把他整个提了起来,见他兀自护着玉匕,发一声狠,一掌拍在后背,立时闭了段志玄各处经脉,后者霎时便散了一口气,虽没毙命却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了。 吴云昊从他身上摸出掌门玉匕,随手便把段志玄望床上一扔,正要离开,段志玄忽然撑着一口气,道:“带走墨云剑,杀了任独行!” 吴云昊顿时一愣,心里忽然涌进一种莫名的奇怪心情,看了床上奄奄一息的段志玄一眼,大步走到床前从地上拾起了那把刚才在争执当中落到地上的点苍镇派宝剑墨云剑,掉头就走! 段志玄忽然哈哈大笑,分外诡异! 吴云昊心里奇怪,但想不出哪里不妥,反正墨云剑也是把不错的兵器,虽然不如迅雷剑,顺手牵羊总是不亏便是了,也不去管任独行,径自向着西面禁地行去…… 任独行来到点苍山下,望着山顶看了一眼,虽是深冬,山上树木依旧苍翠,一点白雪愈发醒目,景色与虎狼山大不相同,只可惜他是来寻仇的,呵呵! 也没有再耽搁,沿着山中路径直上点苍! 走到一半,便有那出来做事练功的弟子看见了他,,有人还想上来喝问是哪路毛贼,但很快便也有人认出了他,发一声喊,便向着身后逃去,顿时乱成一团。 任独行也不在乎,自顾向着山门行去。 很快,点苍弟子们便回复了冷静,纷纷亮出了兵刃,将任独行围了起来。示警的钟声也在山间响起,散到各处的弟子纷纷向着主殿赶来。 任独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挥舞着迎战各路兵器,天门半开,挡者披靡!那日,天回山上大嗔以身试法,断了他最后一丝犹豫,从此他心底便只剩了一个念头,感情一单一,半开天门施展天魔恸的时候身上便也不再痛苦,下手自然也再不留情。 正如段志玄所说,武功强如任独行,现如今已经不是人多势众就能胜得了的了,这些人仍然只是送死罢了!很快,他们也发现了这点,肝胆碎裂,纷纷向着后面掌门住处退去,希冀着段志玄或是吴云昊能出来解围! 任独行并不知道吴云昊的所在,但看人群退走,料想是退往派内掌教所在,便也跟着步步紧逼! 任安平始终安安静静的,偶尔还会伸手向着父亲脸上的血迹或是汗迹抓一下,似是想要擦去。 二十多年前,八大派与天龙帮在五台山一场大战耗尽了各派精英,因而不得不立下封山之约。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除了少林当时中计半路遇伏仅是掌门重伤并未大损之外,其他各派却是至今也没能恢复元气,否则这些年来任独行早便不知要死了多少回。去年洞庭之行八派再次遇伏,实力更损,点苍派内除了段吴二人已经再无元老,尽是些二代三代弟子,哪里会是任独行的对手!很快的,有阻止的应战,变成了有组织的撤退,再来,撤退也变得混论不堪了,人人只顾着逃命。 “这便是八大派么?”任独行轻轻笑着,人人已经慌不择路,他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了,正要抓个人问问,从旁边一个院落忽然窜出一个人来,他也不认识,但那个人的手上那把黑色的长剑他却识得。 墨云剑! 白鹤庄上他从段志玄手上夺来,用了两年多的随身兵器! 虎狼上之战,他什么都失去了,自然也包括这把剑! “原来被你们夺回了么?呵呵。”任独行笑着,忽然喝了一声! “水月御剑—回川!” 却是老油子的御剑术配合蜀道十三式的回川剑! 向着墨云剑一挥手,那剑顿时抖了一下。 吴云昊夺得掌门玉匕,一心火急火燎只想着要快点赶去西边禁地,取了点苍派最重要的点苍秘录便脚底抹油一走了之,这事他已经耽搁了两个月,不能再等了。其时,点苍派内乱成一团,人人只顾逃跑,他也没注意任独行从哪边杀来,正穿房过脊,冷不丁手上一沉,墨云剑呛啷一声,从鞘内蹿了出来,向后打个旋,飞速的落向院内。不禁大感困惑,再向院内一看,冷汗顿时便渗了出来,墨云剑直直的飞往任独行身边,途中划破了数个人的脖颈,而后落入了任独行的手中。 他哪里还敢迟疑,硬拼是死路一条,也顾不得什么点苍秘录了,向着山后树林撒腿便逃。任独行却认定了此人便是吴云昊,身子向前一倾,也飞身追了过去。 论轻功,只有枯木的去别离能够跟任独行的浮光身法一较高下,吴云昊哪里逃得掉!只片刻功夫,两人之间便只剩了数丈距离。 任独行却不再追了,将墨云剑向前一抛。 “水月御剑—千光!”无数剑气霎时铺天盖地,纷纷落向吴云昊。 “扑扑扑!” 第139章 吴云昊前进的路上顿时飞沙走石,不少草木碎成齑粉。 他哪里还敢再动一步! 任独行向前一跳,缓缓落到他的面前,一语不发。 吴云昊心里发毛,道:“任独行,你待怎样!今日你杀了哦,八大派定难与你善罢甘休!” 任独行看了看他,轻轻一笑:“你是吴云昊?” 吴云昊闭口不言,任独行料想不假,呵呵笑道:“八大派什么时候又会与我善罢甘休了?却不是废话!” 吴云昊皱着眉,苦思冥想着怎样才能脱身,可恨,就差一步了! “你也不是八大派的人。”任独行看着他道。 “!!!”吴云昊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既然任独行猜到了,他也无须对他掩饰,没有必要。即使任独行出去说了,也没人会信他。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看样子大嗔所料不差,“这你不需要知道。” “你杀上点苍到底为得什么?!”任独行的速度太快,武功太强,吴云昊已经放弃了使诈逃跑的打算,那样与取死无异! “哼,”任独行哼了一声,“你猜不到么?当然是,哈哈。”故意不说出来。 吴云昊却变了脸色,联络八大派促成正邪联盟的直接负责人便是他,虎狼山的陷落,钟离梦的死他要负上相当大的责任,看任独行这样子,自己怕是死路一条了,只不知他还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手段折磨自己。 任独行见了他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处境,漠然道:“我今日可以不杀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天龙帮平天下现在究竟藏身何处!说!” “嗯?”吴云昊心里打了个冷战,可是出卖平天下背叛天龙帮,这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的事情,若是二十年前平四海时期叛就叛了,老帮主不会牵连无辜,自己一死也就了事了,可现在是平天下掌教,枯木的下场他是知道的,他在教内还有妻子儿女做人质,怎敢冒险! 任独行见他不说,冷笑道:“你不说也可以,反正知道的不只你一个,杀了你我再去青城,神空那个老秃驴必然也是知道的,哼!” 吴云昊却又变了脸色,二十年来,他与神空分别潜伏在点苍青城两派,虽然从无来往,但二十年前却也是相当要好的一对知几,如今自己难逃一死,又何必连累于他!虽然明知任独行早晚还是会杀上青城,但能托得一刻便是一刻吧,只希望神空收到消息早做准备。 当下,哈哈大笑,忽然反手一掌正中自己前额,顿时委顿在地,眼看是不活的了。 任独行倒没料到他会自戕,一时阻止不得,愣在了那里。 “你却是为何?”冷冷的说道。 “呵呵,我不自戕还等你杀么,难道!”吴云昊吐了一口气,缓缓道:“他在小西天,我魔教总坛旧址。” “小西天?”任独行不由皱起了眉,差不多六年前,八大世家围剿天龙帮,那里已经毁于一旦,平天下怎么可能回去那里? “哼,信不信由你,他被你伤得不轻,不回那里去哪里呢。”说到这里,忽然大叫一声:“赤帝不灭,神光永照天龙!” 话才说完,便即死去。 任独行看着他,轻笑着:“即便是神明,又哪有不灭的?求人莫如求己。” “小西天么?有点远呢。。” 他掉转了身,又原路走回了点苍派内。 点苍弟子见他去而复返,再次慌乱起来,任独行不再理会他们,穿过院落直向山下行去。 却忽然听见身后段志玄的一声怒吼。 “任独行,我早晚必定杀你!” “掌门。”身边几个扶着他的弟子一听段志玄发飙不禁心寒胆颤,低声叫着。 任独行回过头来,见到了他,微微点了下头,道:“我等着。”转身走不出几步,又停了下来,道:“我下一个目标,是小西天,你们若有心,便一起去那里等我,省得我麻烦挨个山头跑。” “哈哈!”说完,大笑着,走下点苍山! 这一回,来也由他,去也由他,点苍派内竟没一个能拦得住他半点脚步,正是天魔降临点苍山,腥风血雨正其时! 下一章西天路上三魔舞 第三章西天路上三魔舞 离开点苍,任独行一路向北,直取小西天。途中,本想顺路拿下青城,想了又想,最终放弃,由点苍到小西天尚有千里之遥,稍一耽搁,平天下就能听到消息提前转移,那他就白忙一场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杀掉平天下,八大派内的这些蛀虫也就只能依靠八大派的力量对抗他了,可以慢慢对付,不怕他们跑掉。 途中,经过天回山,他在山外站了许久,想着是否该把儿子留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天下之大,却已无他父子立足之地,只要八大派还在,就算他把任安平交给阿权带到乡下抚养终有一日也会被仇家找上门去。 “与其如此,不如看我如何为你娘亲报仇!” 毅然决然的带着仁安平上路了。 半个月后,经过峨眉,刚走了一日路程,到晚间忽然就落入了八大派的罗网。任独行不是没有察觉到,而是装作不知,虽然他留话给段志玄要在小西天与八大派决战,但对方找上门来,他却也不惧,甚而欣喜,提前决战却也不错。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次出面的就只有青城峨眉武当三派,另外有个人穿着崆峒装束,除他之外并不见半个崆峒弟子! 任独行看了看,首先开口道:“就只有你们三派?其他人呢?” 神空笑了笑,道:“一会你就见到了,现在却不急,任独行,今日你插翅难逃,是束手自毙呢还是要老道亲自动手?” “呵呵。”任独行向着来人挨个看去,都带风尘之色,想必这些人是收到消息连日赶来的,其他几派尚远,此刻只怕还在千里之外呢,更何况,哼哼,笑了笑,道:“如此说来,就只有你们三派是受天龙帮直接控制的了?” “???”神空定真清逸明显有些意外,其门下众弟子一听此言,不禁哗然,最近几派掌门尽皆举动失常,他们早就怀疑内里只怕大有文章,若真如任独行所言,那么一切就全都解释得开了,前段时间各派明知弟子们不是任独行对手却又纵容教唆门下去寻任独行晦气结果全都一去不返,这哪里会是真正的八大派掌门会干的事!一时间全都愣在当场,犹豫起来。 清逸见到不好,连忙呵斥道:“妖魔一派胡言,你们也信!这人杀父弑母,屠戮正道,他的话怎能相信!”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是啊,任独行的话怎是能够相信的!有人羞赧有人不以为然,任独行是邪魔,八大派连日来所作所为就不是了?邪魔外道何止任独行一个!想归想,却没一个敢说出来,全都闭了嘴,静观其变,只看三个掌门能否拿下任独行,若不能,大家一哄而散各谋生路去,却再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任独行看了看他们,也没指望一句话就能说退了他们,看着那个崆峒装束的的人,笑道:“这位却有些面熟,不知哪里见过?”嬉笑自若,完全没把众人放在眼内。 那人一见任独行看向自己,顿觉如芒在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忽然说道:“我想起了,却不是岳阳楼前武家那位大少爷?呵呵,没想到阁下也能当上一派掌门,哈哈。”此人却正是任独行初到岳阳时碰见的那位欺压百姓的武英齐大公子武天德。武英齐在洞庭之战的最后遇伏身死,他和青城的神风是姻亲,虽然神风不久也因被任独行重创而亡,但因着这层关系,在玄灭代掌青城的一年内便做了武天德的外援,扶助他做了崆峒之主,这也是崆峒后来总是唯青城马首是瞻的原因。这回他却是孤身一人前来青城拜访,希望神空能够容许崆峒暂缓交出门派典籍的。典籍图书,这些都是一派灵魂,他虽然依附于青城,但要他拱手便将自家典籍让出却也不甘,只是没想到,才到青城还没开口,便接到消息任独行大破点苍,代掌门吴云昊毙命,神空当即怒火攻心,给最近的峨眉武当发了讯息,于是三派联手要在路上堵截任独行,他身为青城附庸,自然也就得跟了来。 武天德受到任独行奚落却也没敢发作,岳阳楼前他吃过任独行的亏,知他厉害,哪里敢造次!便把目光看向神空。 神空瞥了他一眼,满脸不屑,此人没啥本事,本来不想带他前来,但转念一想,留他在观内也会个麻烦,便只能带来,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但总是自己同行之人被任独行如此奚落,岂不灭了士气!正要开口,打压任独行嚣张的气焰,却听任独行嘿嘿一笑道:“吴云昊自称他是魔教八部长老之一的愁云,你们三位却又是什么?” 任独行这样说着,心下也有些奇怪,魔教八部长老,六年前八大世家围攻天龙帮时杀了两个,凄风苦雨已死,残风是八长老之首,吴云昊是其中之一,那就只还剩两位了,可是剩下的八大派掌门,华山少林没有问题,武天德自然是不可能,昆仑也暂且不论,就只眼前便有三人,这却是怎么回事? 他却不知道,面前三人只有神空是八部长老之一,定真清逸只是替代前人,在帮内的身份不过是一堂主,也早已有名无实,至于另一位八部长老,即便是神空或是平天下却也不知他的下落,早已失踪多年,或者死了多时了。 神空自然不会回答任独行的疑问,想来多说无异,他此次冒险前来,一是要为好友愁云报仇,二来也是料定任独行一路向北路过青城峨眉而不理,必然是从愁云口内探知了平天下的所在,那就必须阻止他继续北上,好友的错误他必须替他弥补! 第140章 向着定真清逸两个堂主使个眼色,三人同时奔着任独行杀来!其余一众门人不敢上前,呼啦一声将任独行落脚的地方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防止他逃跑,本意是这样,只是没一个肯下苦力就是了。 武天德和三派弟子混在一起,他唯青城马首是瞻的态度早就惹起了派内其他人的反感,所以这次没有一个人愿意陪他来青城看人脸色,现在四人动手,他武功不济不敢上前,只能呆在人群里观望,心里却已有了退意。 神空定真清逸自然不是任独行对手,但此时三人联手又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前来,一时之间任独行居然也奈何不了他们。虎狼山之战,任独行首开天门,平天下被他全力一掌正面击中,护身软甲当场被毁,其身也受创甚重,逃走之后便立即被护送去了曾经的总坛所在,那里他们尚有一个秘密所在,保管了天龙帮不少典籍丹药,至今没被八大派发现。也只有那里的某些丹药,配合总坛内的温泉地热之力,能够在短期内治疗他的伤势,饶是如此,两月过去,平天下仍在闭关当中,如此情况岂能放任任独行自由前去! 任独行战了多时不能取胜,他左手抱着孩子,时间一长,必然要落于下风,心里一沉,不敢迟疑,一剑逼开清逸之后,使个花招,将剑递向定真,去势甚是凌厉,定真一则女身二则也是三人当中功力最弱的,不敢硬接,回剑自保,任独行却忽然一笑,手腕上略一用力似乎想要直刺定真,墨云剑却忽然脱手,掉向地面,神空顿时一愣,大喜之下,挽起一道剑气便要削掉任独行一只手臂,阻止他重新拾剑,清逸定真也看到了这种状况,配合着神空同时刺出两把剑遮住了墨云剑。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飘身后退。三人成功截下墨云剑,更不迟疑,将身一纵,立即追击。 “水月御剑——六龙!” 任独行忽然缓缓道出了这几个字,墨云剑顿时如受感应,在地上一震,翻转过来,立时化出六道剑气向着三人小腹奔去。 神空顿时大惊,完全没想到墨云剑已经脱手了如何还能分出六道剑气来,危急中也顾不得任独行了,将剑望身前一横,只听当当两声响过,堪堪挡住了袭向自己的两道剑气。清逸也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勉强挡住了。定真却惨哼一声,落下地来,小腹内墨云剑直没至柄!袭向她的却不只两道剑气而已,墨云剑也隐在剑气后面。定真只堪堪挡住了六龙剑气,手中宝剑却在墨云剑一碰之下应声而折,紧接着便惨哼一声,中剑落地,当场断气! 神空和清逸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墨云剑明明已经落地,怎会忽然跃起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心里虽然惊骇,也来不及细想,趁着墨云剑还在定真体内,两人发一声喊,立即又向任独行发起了攻势。 御剑术,配合蜀道十三式,竟有如此威力!任独行也是始料未及,现在想想终于明白老油子当时说当今天下没了他师父水月轩主无人能够杀他这份盲目的自信来自何处,也终于明白当时天邪面对着御剑术是何等的震惊与绝望! 这的确不是凡间该有的技艺,水月轩的背后到底笼罩着什么?他越来越想搞个清楚。 两柄剑同时杀到,没了墨云剑他无法挡架,也不敢轻易使用佛魔手触碰二人的长剑,落下地来,脚尖一点,继续后退,二人紧追不舍。 身后的三派弟子见状不好,立即向旁让开,他们哪里敢触碰任独行。队形顿时一乱,有人在慌乱中不及躲闪,见任独行已经退到身前,无奈中只能挺起长剑,慌忙刺出。 任独行持续飘退,听到身后风声响起,微微一笑,向着身后一伸手,幻魔手顿时抓住了那人长剑,往前一拽,连人带剑一齐提了起来,那人大惊,赶忙撒了手,落下地去狠狠的摔了一跤。 神空和清逸心头顿时一凛,只恨见机的慢了,来不及喝止弟子,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应战。 任独行长剑在手,也不再仗着身法一味退避了,将剑向前一摆,刺出。 清逸看准长剑来势,一剑挑去。他本可避过此剑,但是见了任独行刚才手法怕他趁机又把长剑掷出,那可就无解了,冒着极有可能跟任独行比拼内力的风险,架了他一剑,反正真要到那一步,神空只需在任独行稍一分神之际便可一剑取了他性命。神空也没闲着,看见任独行一剑刺向清逸,他便挽起一道剑气,直射任安平! 任独行顿时眉头一皱,本想两剑相交,用些内劲干掉清逸,见状也只能放弃,瞬时哈哈一笑,两剑才一相交,他忽然松手了,刚夺来的长剑立时便被清逸给挑飞了,紧接着,身体向旁边一闪,退开,抱着任安平避过了神风的剑气。 清逸却是大惊失色,当下也没办法只能立即向前一窜只盼着能在任独行前面制住他! “水月御剑——千光!” 那把夺来的长剑被挑飞,在任独行上空忽然倒转过来,化出万千剑影,霎时犹如剑雨落下地来。无数剑气轰然而降,各派门人躲避不及的当场便毙命,根本抵挡不住。神空一顿手忙脚乱,总算是又化解了一次危机,眼前却忽然掠过一个光影,便听啊的一声的惨叫,却是清逸! 他只避过了御剑术所催发出的剑气,剑的真身却没有能够避过!啪的一声,手中宝剑已经被那把任独行随手夺来的长剑一分为二,扑的的一身刺入体内! 御剑术化出的剑影之中必然包含着剑的真身,若不能分辨得出便只能是这般下场!他又如何看得出呢?这可是连任独行本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定真先死,清逸又亡,神空愣住了! 任独行嘿嘿一笑,身子向前一纵,从他面前掠过,在空中和下落中的清逸打了个照面,清逸尚没有断气,任独行笑着,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去吧!”顿时犹如千斤重力压身,清逸的身体霎时坠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已经没了人形! 神空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回过头来,任独行已经站在了定真的尸体旁,取回了墨云剑,下一步他会做什么,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神空却忽然计上心来,向着任独行身后喊了一句:“师玉贞!” “!!!”任独行大吃一惊,掉头望去,却哪里有师玉贞的影子! 神空看准了机会,用上最后一丝力气,冲杀过来。 任独行心底的杀意瞬间暴涨了起来,掉过头去,神空却忽然把左手一扬,任独行连忙掉头闪避,待意识到并没有任何暗器袭来,神空的长剑已经刺到了面前!已经来不及撤退了,只得吸口气,将身体向后收缩了寸许,看准神空来势,一掌拍出! “啪!”神空倒飞而出! 几乎同一时间,哇的一声,任安平放声哭了起来。 神空的宝剑穿过任安平的襁褓直刺入了任独行的左胸! 鲜血染红了任独行的前襟也染红了襁褓! 任独行一声不吭缓缓拔出宝剑,扔到地上,又翻看了下包裹儿子的襁褓,好在长剑只是贴着任安平右肋穿过,并没有伤到他,顿时舒了口气,这才点了身前几处穴道,阻止血液继续外流,而后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神空,目中杀气瞬间暴涨! 神空本来以为一击得手,没想到,却被任独行一个缩胸,躲过了要害,只是刺中了他左肋,这也罢了,明明刺透了任安平的襁褓小孩子居然也皮毛未损,不禁大恨,只是他胸口挨了任独行一掌,胸骨尽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动不得了,只有脑中尚还清醒,看了任独行神色,已经明白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了。 果然,任独行来到近前,把墨云剑一甩,先在他身前刺了一剑,紧接着又拔出来,在他四肢上关节处各划了一剑,而后,左肩,右肩,左手,右手,左肩胛骨,右肩胛骨…… 全身上下凡是能下得剑的,只要不是能够一剑毙命的地方,全都被刺了个遍。 师玉贞看到这些的时候,几乎都要呕吐出来,神空就像被人活剐了一样,全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地方,死状之惨简直惨绝人寰! 她万万没有想到,任独行对八大派的恨居然到了这个地步,钟离梦的死,已经泯灭了他最后一丝良知最后一丝仁慈么?这样的他,自己要如何才能将他拯救?要如何才能不负钟离梦的重托?又要如何才能弥补这个遗憾? 时间,已是任独行离开的第二天了。 她一路南下,这回没有避讳八大派的的耳目,正大光明的去寻任独行。因着师方正的关系,八大派并没有将她也划入被通缉追杀的对象,她又甚少出来走动,因而路上并没有多少人识得她。走到半路的时候,便听到议论,任独行已经破了点苍,吴云昊被杀。她料想现在去了点苍也无益,点苍既破,下一个不是青城就是峨眉,任独行已经乱了章法,即使赶去青城只怕也来不及了,干脆去峨眉等他。走到半路的时候,便见到了这里的情景,心下一片萧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继续疯狂呢?自己有这个力量么?在他心里,钟离梦的分量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吧? 如果换了死去的人是我,你也会这样么?隐隐的有了那么一丝悸动。 会的吧?她想着,也许,呵呵。 可是,不可以哦。 随同神空他们前来的众多弟子在昨夜任独行那一招水月御剑千光之下伤亡殆尽,余下的几个也都伤重昏死多时,师玉贞勉强救活了几个,一问之下,只知道任独行似乎一路向北而去。 第141章 师玉贞心中奇怪,再三追问,其中一个侍候神空的起居的青城门人才忆起出发前似乎听过掌教说起什么小西天,师玉贞当时就是一愣,小西天?那不是魔教总坛所在么?他去那里做什么?难道说天龙帮也回到了那里?他昨夜才离开,身上有伤应该追得上。看了一眼躲在草丛堆里被任独行昨夜暴行吓得疯疯傻傻的武天德,叹了一口气,立即上马北行,再不迟疑! 这一回,她却又走在了任独行的前面…… 任独行左肋受伤,哪里还敢再像之前一般托大,避开了官道,只走山间小径,也放缓了速度,一边养伤一边赶路…… 他自认心里只有一个钟离梦,但那一刻听到师玉贞的名字心里却会那么的震惊,以致差点遭了神空的毒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只管报仇,却终究还是忘不掉她么? 两个人总是走得很近,心意也能相通,却又总是一再的错过,这又是为什么呢? ………… 下一掌小西天双雄会 第四章小西天双雄会 任独行大破点苍,留言要在小西天约战各大门派,段志玄当天夜里便飞鸽传书各派,齐聚小西天,会战任独行。也正因此,神空才在第一时间收到讯息,一番推敲之后会和峨眉武当在峨眉附近伏击任独行。比及神空身死,各大门派已经尽数收到消息,连夜派出人手赶赴小西天,更有那自居正道的派外之人看到好处也纷纷加盟,希冀着能够在任独行身上有所收获。 师玉贞一路行去,见到这种情景,不禁愤然,却又无可奈何,只盼能够早日见到任独行定要劝他收手,不然后果实在堪忧。 另一边,任独行缓行了半个多月,仗着苦海渡和化生诀总算养好了伤,路程却已耽搁了不少,为避免节外生枝,仍旧没有走大路,每日只寻小路行进,脚程却加快了不少。当他赶到小西天的时候,八大派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了最远的昆仑,当然点苍段志玄伤重并未亲来,只派了门下数十精英过来听调。 师玉贞却比他们还要早一步到达,只是天龙帮似乎已经得到消息在小西天全面布防,她进不去,好在,看情形任独行尚未到达,便也没有勉强进去,每日只在外围巡视,希望能够截下任独行来。不久八大派陆续到来,任独行仍旧不见踪影,这日正在担心烦扰的时候,终南四怪找上了她,原来师方正也来了。她不得不去见父亲,少不得一场唏嘘,父女二人正在商量如何应对的时候,外面忽然吵嚷起来,原来任独行也终于赶到了。 他却没有料到八大派这回居然齐心协力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将整个小西天外围团团围住了,不禁有些懊悔,却已经无可奈黑,当下选了个人手较少的地方正面突破。任独行一出现,八派弟子立时紧张起来,纷纷围拢过来。他哪里敢恋战,三下两下打开个缺口,浮光身法展动,直向小西天山谷入口掠去。 八派弟子却不敢追击了,面面相觑。 各派掌门以及管事这时却刚从少林驻地出来,见了此等情景,正要下令追击,大智与清寂清明交换了个眼色,拦住众人,道:“随他去吧。” 众人一时愣住,很快暂时代替武天德接掌崆峒的长生子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就叫他和天龙帮先耗着,咱们再上吧。” 大智的脸色顿时一沉,这老道说话做事没一点出家人的心怀,不禁暗叹世风败坏,一至于斯,看了清寂一眼,道:“有劳道兄了。” 清寂点了一下头,看也不看长生子一眼,径自向着小西天行去。武当比剑之时,他伤重未愈,以致失了掌教之位,等到清逸身死,合山共议仍由他暂代掌教之位,以应时局,这回便是他带着武当弟子前来。峨眉清明的情况也是类似,不再多说。少林由大智带领,华山仍是岳钟琪亲来,青城则是新选了个二代弟子做掌门,资历尚浅一切但听少林吩咐而已。 岳钟琪始终一言不发,郁郁寡欢。大智看在眼里,也是心中有数,并不责难。清明见了他,想起自己徒弟妙性,也是悲不自胜,虎狼山并没有碰到她,也不知她此刻是否安全? 清寂当先,大智随后也招呼着各派掌门管事带领门下弟子赶向谷口,这便要进入小西天与任独行决战。师方正也在其中,师玉贞却已离开先一步追任独行去了。 再说任独行,甩开八大派,来到谷口,早有埋伏在两侧的天龙帮众出来呼喝,与八大派不同,任独行对抗八大派之时难免理屈,下手多少还是有些犹豫,对天龙帮却没有一丝顾忌,见有人跳出拦路,也不说话,当即便是一记劈空掌。那人硬声便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其他人见了,顿时一惊,他们守在这里多时,早见八大派围在外面,然上面没有指令下来,八大派也并未寻事,连日来倒也相安无事,谁知今日这人一出现二话不说,上来就下杀手,饶是他们平日作恶多端也有些震惊的哑口无言。 任独行却不理会这个,依旧往里闯!忽然一声冷笑,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戴着半边面具,看不清样貌,任独行料到便是此间负责的,问道:“平天下呢?叫他出来,免得你们送死!” 那人看了看任独行,嘿嘿一笑,道:“天魔任独行,呵呵,今日一见,果然蛮横无理,呵呵。来吧,本帮帮主已经等候多时,正在涤垢泉沐浴更衣,等候贵客,呵呵。” 任独行眉毛一扬,搞不清楚对方底细,更想不明白平天下搞得什么名堂,但既来之则安之且随他去,看他怎样,反正这平天下莫名其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杀进去,怕不是要杀得自己手软?那还能有力气对付外面的八大派? 当下,那人附在几名手下耳边吩咐了几句,抬起头,看了一眼任独行怀内的任安平一眼,嘿嘿笑道:“阁下也真是大胆,哈哈。”不再看任独行,头前带路。 任独行知他意思,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看了儿子一眼,默不作声,跟着走了进去。 这边他才离开,那边师玉贞便到了谷口,却进不去,被天龙帮众一通乱箭给射了回来。不久清寂来到面前,看了看师玉贞,也没说什么话,径直上前招呼天龙帮开门。天龙帮那边顿时一愣,便有人问:“你是谁?为什么我要开门?” 清寂心中烦躁,他本就对正邪联盟心存不屑,当下也没好气,怒道:“武当清寂!” “哦。”对面似乎明白过来,却又问了一句,“是跟咱们联盟对付任独行的那个八大派里面的武当?” “???”清寂虽然正在烦躁当中,但也听出了对方口中的奚落嘲讽之意,强忍着心中怒火,道:“正是!” “哦。”对面又应了一下,然后便听一声大笑,那人对着清寂以及他身后正渐次赶来的八大派门人扬声喊道:“好教你们得知,帮主有令,凡遇八大派门人,不论尊卑,格杀勿论!放箭!”顿时连珠箭发,如蝗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清寂大吃一惊,好在他对天龙帮时刻存有戒心,一见不妙立即后退。师玉贞本想看看他能否进去,结果却招来如此“厚待”,立时也被牵连,她武功虽然不低,但面对如此箭雨却是毫无办法,眼看就要乱箭穿身,幸好清寂眼快,替她当下了数枚箭枝,自己却挨了一下,也顾不上疼痛,抓着师玉贞胳膊,纵身逃了出来。 虽有受伤,好在性命无碍。 大智这时已经赶到,师方正对清寂少不得一阵感谢,清寂只是笑笑并没放在心中。众人看着小西天谷口,脸色顿时全都沉了下来。 维持了不到半年的正邪联盟,至此终于破裂! 任独行已经进了小西天,虽然没人认为他会放下对天龙帮的杀念与平天下和解,但世事难料,总是有个万一,众人一合计,当下决定强行突破,一面商量着如何攻破小西天,一面派人前去府城请求官府协助。对付任独行,他们可能心有愧意,不愿借助官府,但对付天龙帮却无须介怀了。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再说任独行,随着那人指引,一路转过数个山头,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包下停了下来,那人不再前行,对任独行忽然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就送到这里,帮主正在上面涤垢泉,阁下自去见他便可。”转身便要走。 任独行突然出手,擒了他手臂,道:“我怎知上面不是埋伏?你和我一起上去。” 那人看了看他,忽然笑道:“堂堂天魔也会怕这些么?倒真让人意外啊,哈哈。” 任独行看着他,不说话。他倒不是怕死,而是,如果还没杀掉平天下就死了,那可绝不容许! 那人笑了几下,神色一黯,道:“上面绝无埋伏,你大可放心。至于我,呵呵,外面的八大派还得有人招呼呢,可不能让他们坏了主人的雅兴。呵呵。” 不知为何,任独行心头忽然一颤,默然放了手,由他离开了。 曾经叱咤风云的天龙帮,如今也到了这一步么? 他没有多想,江湖上日升月落,起起伏伏,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叹了口气,黯然上了山包。 这里是个小树林,林内有座破庙,涤垢泉便在旁边。 任独行来到庙里,抬头便看见了大殿上一尊佛像,慈眉善目倒是憨态可掬,可是那笑容背后所潜藏的对世情的淡定冷漠与无情,却深深的触动了他心底的一根心弦,如一把利锥深深的刺疼了他。不知为何,忽然怒从心起,扬手便是一掌,轰隆一声,整尊佛像顿时倾倒,落入了尘埃里。 第142章 任安平却不知为何咯咯笑了起来。 佛像一倒,任独行心里的不适感顿时也消失不见了。他看了看四周,心情一片大好,却忽然记起当日大嗔曾经说起的事情,百年前,水月轩主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他那时把少林大雄宝殿内佛像毁了个罄尽,难道也是这般原因么? 他正这样想着,庙旁温泉内的水声渐渐消失了。不久,平天下穿着一身青衣出现在破庙门口,见了内里情形不禁一怔。 任独行回过头来,向他看去,平天下明显苍老了不少,面色也有些病态,看样子虎狼山上那一掌确实伤他不轻。只是尽管这样,那张英俊绝美的脸上,仍然不见一分风霜,甚而更增添了一丝久经沧桑的深沉魅力。 仙风道骨,超逸绝伦,无论什么时候看来,他总是这样。 只是,绝不会有人愿意接近他。 感情,在他的身上你仍然体会不到一分一毫! 尽管他现在也是一脸的惊愕! 两个人对峙着。 任独行想不通,在现在这个时机,他怎会还有心情来泡温泉!甚至将自己引来这里! 平天下看了看他,以及他身后刚才轰然倒地的庄严佛像,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呵呵,我也一直想这样做来着,哈哈。”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开始的轻笑,慢慢的变成了放声大笑,整个山谷都响成了一片。 直到这一刻,任独行在他身上才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人类的感情。 “你究竟有何目的?”任独行不是来看他大笑的,懒得跟他磨蹭。刚才等他出浴已经耗掉了他全部的耐性。 “呵呵。”平天下止住了笑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任独行。 后者皱起了眉头,颇为不爽。 良久,平天下点了点头,以一个似乎十分满意的笑容看着任独行,道:“好了,完了。”说了这么四个字。 “????”任独行大惑不解。 “呵呵。”平天下笑了笑,道:“我说,我的事完了。” “…………” “呵呵,”平天下笑了笑,道:“下面就是你的事了,你不是来为你的女人报仇的么?那么,来吧。” 说完,向后退出一步,右手向外一摆,天龙拳起手式,潜龙出海! 任独行对他还有许多不解处,他当然恨着他,急欲为钟离梦报仇雪恨,但心里仅有的一丝理智却又总让他对平天下心存疑虑,此人刚才一番做作,难道仅是消遣?然见他已经拉开了架势,也无话可说,手腕一翻,玉碎式横空击去。 “砰!”拳掌相交,两人各退数步。平天下刚一站定,脚尖在地面一点,转身便向山下掠去。 任独行以为他要逃跑,也展开浮光身法,追去。 山深林密,任独行对地形不熟,一时半刻竟也没有追上,两人之间始终保持了数丈距离。平天下在前面,左穿右差,引着任独行渐渐离开了涤垢泉,向着另一处山头天龙帮总坛所在的落日峰行去。 谷外已经杀声四起,八大派终于开始了强攻! 任独行只向谷外匆匆瞥了一眼,他知道师玉贞就在外面,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她,虽然有些担心,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脚尖一点地,继续追着平天下不放。 两人在谷内你追我赶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平天下忽然窜入了路旁一个小树林内,任独行赶到的时候但见林内云雾弥漫,早不见了平天下的踪影。他心中奇怪,按说平天下要逃的话早便逃走了根本不用呆在小西天等他,这回却又没了踪影,真是奇怪。心中怏怏,在林内转了多时,不知不觉又走了出来,正在疑惑的时候,抬头一看,眼前却已经不是刚才的景象了,但见小河溪谷,流水汤汤,竟似到了一个世外仙境一般。心中纳闷,正没计处,忽然发觉小溪源头,一股清泉之侧立有两个石柱,其中一个已经倒塌,而另一个表面布满苔藓,顶端一个小骷髅头,其上却有一个掌印,似是有人故意留下的。他走过去,看了多时,忽然扳住骷髅,用力一转,顿时喀喇之声大作,,回身一看,身后的一处山壁应声而开,露出一个洞来。他走过去,向里面,望了望,洞穴很深,却是烛光满室,一片通明。心下更不迟疑,迈步进洞,才一进来,便听喀喇之声又起,却是那面山壁落了下来,将山洞再次隐藏。 他略一迟疑,向着洞内深处行去。大概又过了盏茶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到了一处大殿。 “呵呵,你终于来了。”平天下的声音。 任独行抬头看去,他此刻正坐在远处高高在上的一个座椅之上,顾盼生威,倒真有一方霸主的气度。 任独行稍微愣了一下,显然也有了那么一丝莫名的悸动,若不是天意弄人,或许在他手下做事却也不错。只是想想,只是这么一瞬。 “你引我来这里却又是为何?”任独行开门见山。 “呵呵,只是带你来看看,没什么意思。”平天下笑着道。 “…………” “外面的风景如何?称得上洞天福地吧?”平天下笑着。 “那又如何?” “呵呵。你还是这么敌视我,这样你会错过很多东西哦,也会失去很多。” “…………”任独行皱着眉,“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拜你所赐!” “呵呵。是么?”平天下笑了笑,“据我所知,师家大小姐貌似也在外边吧?真的不重要么?” “……”任独行的脸色霎时阴了下来。 “呵呵。”平天下看着他,“别急,我不会动她的,没必要了。” “你究竟有何打算?为何如此逼我?”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只是想要一窥神明之道。” “……” 平天下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从我出生以来,周围的人就对我百依百顺,包括我的父母。因此我不知道什么叫不满什么叫辛苦,这,本来是好事,可是,事有两面,因为不知道什么叫不满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知足,因为不知道什么叫辛苦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得来不易。对,就像你感觉出来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喜乐悲伤,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所以现在钟离梦死了你会如此愤怒,我一样无法理解,当年,枯木的事情我也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呢,呵呵。” 任独行听他说着,起初还能接受,甚至有些同情,但这最后这两句却让他有些难以忍受,钟离梦因他而死,枯木更被他搞得家破人亡,他却来了一句无法理解! “呵呵,我知道你又想杀我,无所谓,这回我不会逃了,呵呵。”平天下笑着,比任独行还要老成的脸上却隐约有了一丝孩童的稚气,一丝委屈,这让任独行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 “这个世上,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不多,本来我也只想尽尽孝道,完成我父亲耗尽了一生心血也没能实现的野心,统一黑白两道,让天龙帮千秋万载。这件事,虽然无趣,拿来打发一下时间却也不错,可是,当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却告诉了我另一个天地,一个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的天地。” “??”隐隐约约的,任独行猜到了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老油子! “呵呵,我没想到神明这种东西原来真的存在,呵呵,与此相较,称霸武林,一统江湖就要无趣得多了。” “……”任独行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老油子的可怕之处,像平天下这种感情缺失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都被他调动起了积极性,不惜将整个天龙帮交给他布局,若他没死,将会是怎样一个对手! “事情的经过,你都知道,我想不需要我多说,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只是想要看一看你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虎狼山上,你首开天门,突然暴走,我始料未及只能落荒而逃,不知你现在情况如何呢?呵呵?” “你下来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任独行仰视着他道。 “呵呵,我会的,不急。”平天下笑了笑,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你的力量并不完全,所谓神明之道,玄天经也许只是个引子,更大的秘密只怕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呵呵。” “??” “更大的秘密?” “是,”平天下笑了笑,脸色不知不觉间似乎更白了,“关于这一点,各大门派的典籍之中,应该都有记述。” “!!!” “呵呵,终于猜到了么?我千辛万苦也要统一八大派为得就是要将各派典籍汇于一处,参详这其中的奥妙。反正那些典籍在他们手里也只是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而已!”说到这里,平天下的眼中忽然又放出了几点光芒,但随即便黯淡了下来,“只可惜,现在看来,我是功亏一篑了,我小看了他们的矜持。迄今为止,只有青城的典籍曾入我手,点苍残风中了段志玄的拖延之计功败垂成,峨眉武当又是联盟性质的教派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也没能得到,昆仑崆峒也是一直拖延,少林华山就更别提了,而我的时间却不多了,不然八派会和我魔教上天龙下地虎共计十派典籍,我定能打开神明之道,一窥究竟!” “那又如何?你想成神么?”任独行看着他,不无讥讽的说道。他倒不至于对平天下所说的话无动于衷,只是,真的打开了神明之道,真的成了神,失去了钟离梦的现在,那也只是将他的痛苦变成了永恒而已!一日之恸他已难承受,还要千秋万载么! “……”平天下却愣住了,许久,回过神来,道:“这个,我倒没想过,呵呵。 第143章 听来不错,也许可以一试,就怕到时候,成了神的我又会感到无事可做无聊透顶了,呵呵。” “…………” “说来,我是不可能的了。”平天下忽然叹了口气,道:“八派一统的时机我已经错过了,不可能再把他们弄到一起。你却不同。现在的你,已经远远凌驾于我之上了,我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用武力统一他们,但是你可以,你既然破得了点苍也就破得了武当峨眉,唯一有点难度的大概只有少林,呵呵。怎样?有没有这个打算?” “……”任独行看着他,道:“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呵呵。”平天下笑了,“杀我?这何其简单!你若能答应我灭了八大派使自己成神,我一条命一死何足惜!” “……” “呵呵。再者,你想过没有,既然成神了,你还会有做不到的事么?让钟离梦死而复生又有何难?” “!!!!!!!!!” 任独行这回是彻底震住了,让钟离梦死而复生?若真能做到,那自己甘愿付出所有,灭了八大派又有何妨!耳边隐隐约约的又响起了那个玄天经能够肉白骨起生死的传说,莫非是真的? “呵呵,怎样?”平天下见了他神色已知他有了几分心动,“若你能答应我,我立马当场自尽,不用你动手!” 任独行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若死了,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怕我反悔?” “哈哈。”平天下大笑,“那无所谓,只要你答应我便成。” 下一章最后的约定 第五章最后的约定 “…………” “若你觉得把握不大,我可以传你行尸之法,你离开这里之后只需一年时间便可制成一批尸人,有他们的帮助,少林应也不在话下。”说时一拍手掌,便有七个毫无人气的尸人出现在大殿之上,正是七路幽冥使!洞庭湖岳阳楼下被冯渊斩了一个,如今也已经重新炼制恢复了七人之数。 任独行本有些动摇的心忽然冷却了下来,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七个活死人。 平天下看了出来,却会错了意。 “对付一流高手,像大悲大智一流,他们或许派不上用场,但阻敌一时却是毫无问题的,至于二流人物更不在话下。可惜我天龙小阵的三十二尸兵年前被你毁掉了,替补的至今尚未炼成,不然,一并送你,便万无一失了。” “不需要。”任独行的目光在七个死尸身上逡巡数周,这些人了无生气,出现前毫无预警,对付二流人物若用偷袭几乎可以百无失一。 “呵呵,如何?答应还是不答应?”平天下笑着问道。 任独行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平天下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心中一凛,冷笑道:“你说呢?若她醒来,看见这些东西,你叫我如何面对她?”说时,缓缓举起了墨云剑,手腕一转,宝剑脱手,刺向空中。 “水月御剑——千光!” 霎时剑如雨下,落向七个尸人所在。 平天下皱了一下眉,放在宝座上的右手动了一动,却终究没有抬起来。 会有这样的结局,似乎也在料中,他笑了笑,也好。 七个尸人没有收到指示,面对漫天剑雨也无动于衷,顷刻,剑气消散,全部化为乌有!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任独行抬头看着平天下,对方仍旧坐在宝座之内,似乎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那么,我便动手了。”任独行也不管这些了。 “水月御剑——冲波!” 这回却是御剑术使蜀道十三式的冲波剑。 剑气一道接着一道的射向了远方高处的平天下。 对方虽然惊讶于这种从所未见的使剑方式,却也并不见多少惊惧之色,想来比起所谓神明,这点手段还不在他的眼内。 “天龙蔽日!”平天下抬起了一只手,瞬间握掌成拳,化出漫天拳影迎了上去。 “扑扑扑!” 劲气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个人的比斗使的得虽然都是立见生死的招数,却意外的并不激烈。 任独行抱着任安平,只有一只手可用,面对平天下这样的高手他哪里还敢托大,是以上来便用了御剑术,务求远处歼敌,若给近身那就危险了…… 至于平天下坐战任独行却是另有一番苦衷!虎狼山上他棋差一招,不但没能从他身上夺回玄天经,还被他触发了天门,那一掌,他全身经脉几乎毁灭殆尽,全凭着一口气逃下山去,安全之后立即人事不知。来到小西天,仗着秘藏丹药以及涤垢泉的温泉地热之力,伤势才见好转,却还须几日才能恢复如初,偏巧任独行和八大派这个时候杀上门来,思虑之后料到无法如意,便只能吩咐下去,若任独行来,尽管放他进来,至于八大派则无须留手杀一个是一个。他方才之所以会在涤垢泉接见任独行便只是因为正在例行治疗,本来那里的佛像后面也有一个机关暗道,可以直通这里,谁知任独行一时兴起把那佛像给毁了,他便不得不引着任独行走了弯路。此时,他功力虽然恢复,奈何经脉尚未稳固,体力也有所欠缺,方才两人在林中一阵疾驰,于任独行并无大碍,他却有些吃不消了,现在只能坐着应战任独行,要站起来恐怕没几回合便会败下阵来。只是,即便如此,若进入持久战,他也是必败无疑,必须速战速决! 蓦地,一声怒吼,忽然加了三分力道。 “天龙降诞!” 立时刮起一股劲气狂岚将冲波剑气一扫而光,拳劲亦如泰山压顶一般坠向任独行。 原先亮堂堂的大殿霎时灭了烛火,若不是四角尚有四颗硕大的夜明珠照耀,整个大殿便要沉寂于一片黑暗。 任独行也吃了一惊,时至今日,御剑术首次失效,自己看来还未能运转如意呢,之前也有些过于依赖他了,忙提一口气,举手过顶。 苦海渡! 单纯的苦海渡! 他没有反击! 喀喇一声,脚下青石铺就的地面居然承受不住重压碎裂了开来,任独行的一双脚也没入了少许。 只是,也仅止于此…… 平天下虽然一记重拳将任独行完全压制,却没能继续追击! 少顷,任独行一运气,将手一撑,往生劲发。 又一波劲气狂岚,顿时抵消了平天下的天龙拳。 “水月御剑——水月,落!” 空中的墨云剑忽然一转,急速射了出去,直奔平天下。 招式实实在在,毫无浮华之处,但是既然冠以水月轩水月之名,其威力不言而喻。 他也没了耐性了,平天下的武功不是八大派掌门可以比拟的,若跟他战入僵局,即便是任独行也难保一个疏忽便要落败! 一招见生死! 这一剑太快! 接不住!平天下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三个字! 只能躲! 但是,躲不掉! 若一开始他不是坐战任独行也许还有躲开的可能,但是现在,无解了! 没有办法了么? 若是软甲还在…… 慌乱中,他只能伸出了手,但是还没等他使力,墨云剑已经穿胸而过,将他钉在宝座里! 鲜血霎时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青衫,宝座,顺着高高的阶梯一点一点的流下来。 “呵呵。”平天下依旧笑着,嘴角挂着几丝血串。 任独行望着他,没有继续出招,跟神空不同,他虽然恨着这个人,是他夺走了他的一切,但是,他应该尊严的死去,不知为何,他是这样想的。 “如果一开始你便夺走玄天经,便不会有这后来的一切了,为什么那几次见面你没有出手呢?” “呵呵。是啊,的确呢,可是,谁知道呢?呵呵。”平天下依旧笑着。 又是这种笑容!已经有多少次,他的敌人在他的面前带着这种笑容死去,你们就那么超脱那么想死么?他心里不舒服,如鲠在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跪在地上,支着身体,他大口的喘着气,可是,空气越来越远,他差一点便要窒息了。 平天下看着他痛苦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没有拿走玄天经,只因为,我怕,秘密一旦揭开,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能够留住我的事情了,无事可做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呵呵。” “你好像比我还痛苦?” 任独行想要摇头,比起平天下他至少还有一个时刻伴在身边知心知意的钟离梦,还有一个能够让他牵肠挂肚的师玉贞,有爱也有恨,而平天下一无所有,从一开始便是这样! 本该如此! 但是,不对! 他的确要比他来得痛苦! “我要走了,”平天下淡淡的说道,“这样似乎也好,这个人世至少还为我保留了最后一丝神秘,呵呵。” 任独行抬起头看着他。 “天龙帮还有青城的典籍就在我的身后,连带着行尸之法的要领,一切就随你的意吧,好累!呵呵,再会。”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个杀人无数,没有一点人类情感的魔头死时却是一脸的安详,这,谁又想得到? 任独行喘了半天气,好半晌总算缓了过来,空虚却又接踵而至,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 他向着台阶上平天下的尸体看了一眼,死,原来可以是这么安详的事情么?这话,好像谁说过?谁呢?他记不起来了,慢慢的走上台阶,靠近了看了平天下一会,脑子里一片空白。 许久,扫了一眼他身后宝座下面的一个箱子,那里面就是你花了数年心血耗费了全部希望牺牲了我的一切所获得的么? 第144章 “呵呵。”他笑了笑,手掌按上宝座,火魂劲发,整个宝座连带着平天下的尸身还有那一箱的典籍全部化入火中。 就这样吧,一切都无所谓了,你也会赞成我这样的吧,梦? 结束了,他打开机关,缓缓的走出了山壁,心下空空落落。 八大派与天龙帮的激战也进入了尾声。他们并没有取得官府的协助,小西天地处宋辽边境,此时朝廷正和北面的女真合击辽国,兵力也正吃紧,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但是饶是如此,八大派在人数上仍旧占了上风。六年前,八大世家围剿天龙帮,已经消灭了他半数教众,前年洞庭湖之战伏击八大派虽然大胜却也损失了大半残余,连年征战,八大派固然损失惨重,天龙帮却也到了覆灭边缘。去年,天回山之行,凄风带去了平天下最后一只王牌,结果却遭天邪反噬,十去七八,至此,天龙帮已经没有多少实力可以显耀了,也正因此平天下才选择了独自面对任独行而格杀八大派。至于胜出,他早就不报希望了…… 任独行走出迷雾树林的时候,八大派也终于追上了天龙帮最后一名帮众。 正是那个为任独行带路带着半边面具的人。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那人见到任独行,已经猜到了结局,呵呵一笑。 “帮主他……” 任独行点了点头,看着后面陆续追至的八大派一众人等。 “是么?那我似乎完成任务了呢,呵呵。帮主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么?” 任独行心口顿时一紧,黯然点了点头。看来,不管什么人,都会有关心他的人存在呢,只是不知这两个人是怎样的状况。 “是么?那就好,呵呵。赤帝不灭,神光永照天龙……” “扑!” 任独行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已经拔剑自戕了。尽管即使反应过来他也不会阻止他,但心里总是涌起一阵淡淡的伤感。 这样也好,死去了,万事空。 任独行缓步走下了山头,八大派四面围定,他是插翅难逃了,不过,他也没想逃就是了。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冷冷的打量着诸人。 各派掌门此时见了他,除了长生子玄风之外,没有一个不面带愧色,与天龙帮合作已经成了他们毕生的心病,会一直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直到他们死去! 岳钟琪躲在人群后面,他却是不想蹚这个浑水了,随他们去吧。师方正在前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清明也是一脸的无奈,杀了任独行,肯定会让妙性为难,可是事到如今,这个局要怎样才能解开呢? 众人一时僵持着,谁也说不上话。 任独行只管看着,看他们究竟能拿自己怎样! “阿弥驼佛。”却是大智最终打破了沉默,“任施主,事到如今,我八大派与你,均是付出了相当的带价,冤冤相报无有终了,大家各退一步,讲和,你看如何?” “讲和?”任独行不禁又问了一句,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八派门人也是顿时哗然。岳钟琪的眼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惊异的神采,清明师方正无不如此,若能讲和,既往不咎,那可就真是皆大欢喜了,这三个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玄风长生子却默然不见喜色,点苍青城几派弟子也是沉下了脸。 大智只做不知,继续道:“我少林愿意做主,担保你父子安全,你若担心八派报复,大可住入我少林,届时大悲师兄肯定欢喜的紧。当然,你若不愿,也可随意自处。” “……”任独行沉默了,按说,这些人也参与了虎狼山夜袭,但一多半像岳钟琪清明师方正等都是迫于时局不得不参加,钟离梦的死他们有责任,但是罪不至死。天龙帮一灭,似乎不必再跟他们纠缠了,若能和解却也不错,自己倒还无所谓,任安平却不该再受自己拖累了。而这,也该是你的所愿的,钟离? 他这样想着,便想应承了下来,但是, 玄风走了出来,嘿嘿笑道:“大师好算盘,借机卖个人情与他,日后再好大厅玄天经的事情,哈哈。” “…………”任独行顿时变了脸了。 大智也是变了脸色,他不是没有这个想法,毕竟他也是九十多岁,也是老油子一辈的人,对水月轩的事情也是清楚一些的,对所谓天道神明也是有一分好奇的,也打算过日后有机会能向任独行了解一二,但绝不像玄风说的这般不堪,这个人却不是成心搅局!激怒了任独行,在场哪一个敢说能够全身而退! 岳钟琪和清明这回也是恨透了此人,总算是和昆仑结下了梁子,只是不好发作。师方正反倒没什么表现了,这样的情况他似乎早已料到,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次太多次了,他都有些麻木了,只是苦笑着。 师玉贞一直在旁边听着,正感松了口气,此人却来了这么一句,当真可杀!手臂一晃,白玉双匕瞬时滑落了出来,挺着匕首便刺了过去! 玄风吃了一惊,没提防自己人居然说翻脸就翻脸,更可恨的是,师玉贞使得是短匕,与其说是武功更不如说是暗杀技,正面对敌威胁不大可一旦被近身纵是天神下凡也只能束手待毙,慌忙中拔不出剑来,连忙向旁闪去,好在大智眼快,降龙手及时抓住了师玉贞手臂,饶是如此,玄风鬓边一绺长发仍是被师玉贞削了下来,好不惊险! 师玉贞还在上前,大智一摆手,震掉了她手中匕首,师方正也赶忙过来拦住了女儿。 任独行在一边看着,默然自惭,对师玉贞他是感激的,只是…… 玄风惊魂甫定,看着师方正父女,一时恨的说不出话来。 大智着师玉贞,满心的惊讶,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正要开口辩解,长生子却又出来挑事,道:“大师,你少林大痴大嗔两位神僧的仇你可以说了算,不报便不报吧,我崆峒却不听你的,我们要为武英齐掌门讨个公道!” 此话一出,点苍青城立即响应。清明也有些犹豫了,师姐清云也是因为在岳阳楼被任独行重创客死异乡,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该纠缠于生死之仇,可就这样算了似乎也不妥,不禁为难起来。 任独行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对长生子道:“我可不记得武大掌门是死在我的手上,道长莫不是记错了?哈哈,自己本事不济,死在天龙帮手上也别赖在我的账上!” “你!”长生子憋红了脸,他一时口快忘记了武英齐并不是死在任独行手上的,可这样被任独行一片抢白日后他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好不容易武天德被吓傻了自己才捞个掌教做做,怎能这样收场!想到这里,强自道:“我一时口快说错了,是武天德掌门。” “哦!”任独行仰天打个哈哈,“记错了啊?可那武天德自己胆量不济被吓傻了关我鸟事!” “你!” 这回人丢得更大了,全八大派的门人都开始了小声议论,不少人还窃笑了起来,崆峒弟子个个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找死!”长生子一时气急,仗着宝剑便刺了过来。 “哼!”任独行冷哼一声,右手拇指一弹,极乐指劲哧的一声弹中了他手中宝剑,紧接着啪的一声,宝剑顿时断成两截。长生子愣住了,哪里还敢再向前来。 任独行随意一出手败了长生子,八大派顿时鸦雀无声! 要知道,长生子武功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也不弱,结果一个照面没打上便不敢做声了,谁还看不出来这任独行有多可怕! “呵呵,檀越是越来越威风了,让人好不敬仰啊,武当清寂来领教一手,不知可肯赐教!”起初,他见大智有意要与任独行讲和,虽觉有些过于懦弱,但总好过双方两败俱伤,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二话,但现在看来,任独行的意思,似乎有意要向八大派示威,由讲和变成逼和,他向来强横,这口气却是咽不下的,更何况师弟清空死于张护之手,任独行也脱不了干系! 任独行看着他,料到事情变得麻烦了,刚刚才和平天下打过,现在要和这些人动手,任安平的安全便成了问题,而且师方正父女也在,难保不会一时失手伤了二人,那他可万死莫赎了! 想来想去,为今之计,两全之法,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好在大仇已报,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低下头去看了看儿子一眼,满脸不舍之意,而后忽然抬起头看着师方正,犹豫起来。 师方正尚还不解,师玉贞见了他神色,却忽然颤抖起来,捡起匕首冲到清寂面前,道:“我来和你比。” “你?”清寂已经发觉了任独行有些异常,师玉贞突然捡起匕首冲过来倒吓了他一跳。 “我。”师玉贞点了点头。 任独行也是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师玉贞看着清寂继续说道:“早前道长救了我一命,我不该对你刀剑相向,但情之所钟身不由己,玉贞这便还你一命!”忽然倒转了右手匕首,便向自己胸口插落! 任独行大吃一惊,顿时魂飞魄散,便要伸手去拦,两人相隔甚远,哪里来得及! 啪的一声,却是清寂见机得快,一把打掉了她手中匕首,师玉贞立脚不住,摔到地上,却并没有起来,似乎摔得不轻。 清寂铁青着脸,顾不得右手鲜血,怒道:“你这是何必!一个魔头也值当如此!” 任独行松了一口气,便见师方正奔了过来,想要去扶女儿,师玉贞却忽然呵斥道:“都别动!” 众人又是一愣。 师玉贞趴在地上,抬起头,缓缓立起身来,任独行一眼看去,脸上已经没了半点血色。 第145章 师玉贞的右侧胸口上赫然插着她那把左手的匕首,鲜血顺着衣襟留下,一身白衣已经红了半边。而她的左手兀自握着匕首的柄端。 缓缓的,她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 任独行说不出话来,喉头涩然动了数下,最终只能默默的走上前去。师玉贞抬头,看了他一眼,幽幽的怨道:“都是你逼的。” “嗯。”任独行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以现在的距离,他可以在师玉贞划开自己胸膛之前制止住她,将她交给师方正看好,可是,他没有,已经够了奇qisuu.书,那样只会逼她更苦更累。就这样吧。 师玉贞回过头来,看了看师方正,看了看在场的所有八大派门人,幽幽的道:“玉贞不求你们能够放过他,只求大家一事,可否把日期延后!” “…………”众人脸脸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师玉贞回头看了看任独行,继续道:“只需要半年,地点就在虎狼山,如何?咳。” 说到这里,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经渐渐苍白,身体也有些摇晃了。任独行在后面连忙扶着她,却没敢说话。 人群里开始小声的议论,起初有反对的,有无所谓的,有赞成的,但到后来看到师玉贞对任独行的一片苦心,全都默然无语了。 到了这个地步,大智也不好改口再说和解的事情了,只是事情无疑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岳钟琪清明清寂一时无语,谁也没有想到师玉贞会做出如此毅然决然的事情。 就连玄风长生子也哑口说不出半句话来。 没有人回应,山脚下一时沉寂了下来。 “用我一条命,换他半年时间,都不行么?我只想让他能够有时间安排好后事,小孩子是无辜的啊。”身子一晃,倒在了任独行怀里。 “…………” “够了。”任独行受不了了,“别再求他们了。”伸手抚着师玉贞渐渐苍白的脸庞,“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以前我有多蠢,如果能够早一点这样抱着你,就不会把你逼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呵呵,你本来就蠢。”师玉贞也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脸颊道,“今天,看样子我们只能这样了,只是可怜了安平。” “我峨眉愿意延后半年,但有一个条件。”清明实在看不下去了。 “请说?”师玉贞道。 “在这半年里,你必须保证任独行不会滥杀无辜,不会寻仇。” “你说呢?”师玉贞仰着脸看向任独行。 任独行点了一下头,向清明道:“可以,但是,你们也必须保证不会来打扰我,否则,我不会客气。” “可以。”清明一口应承了下来,而后看着身后一众弟子,扬声道,“峨眉弟子听令,此后半年内一律不准下山,各观严守,违者立即逐出峨眉山!” 既然峨眉带头,华山武当少林三派自然也同意了,少了四派支持,点苍青城昆仑崆峒哪里还敢坚持,今日八派联手尚不一定能够拿下任独行,何况四派?最终无奈也只得同意了。 就这样,师玉贞拼着一条性命逼着八大派和任独行定下了半年之约,此次小西天之战天龙帮覆灭,八大派也算有所收获,虽然坚持的话也能杀掉任独行,但代价想必过于沉重了,回去准备半年,把握更大,八派门人这样想着,相继离去。只是玄风和长生子有所不甘,后者最后更是说了句:“算你命大!”惹得八派侧目,任独行也不惧他,回道:“崆峒若是不愿,任独行随时候教!” 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再没敢支声。带着门人风也似的逃掉了。 最后只剩了少林华山峨眉三派没有立即离开。任独行料想三人是有话要问,先对清明道:“劳烦师太看下师姑娘伤势,有话咱们回头再说。”师玉贞伤在右胸,任独行和师方正都不便查看,虽然不致伤了性命,却也不能小看,只能麻烦清明了。 大智趁着这段时间问了他大嗔临终时的情况,任独行也没隐瞒,一一告诉了他,大智听了却是唏嘘不已,原来他早便看破了大嗔的意图,是以才没阻止他,甚而推波助澜,为的却也是那不可向外人言的苦衷。本来还想询问一下玄天经的事情,但经过刚才一事,却也不便开口了。岳钟琪自然是问女儿女婿的事情,张护回到虎狼山之后,山上的事情,江湖上传言甚少,八大派围攻虎狼山不见二人踪影,岳钟琪怎能放下心来,听得任独行说张护早在半年前便已带着女儿去了岭南隐居,顿时松了口气,待听说还多了个外孙女更是欣喜,只是他人愁苦他也不好表露出来。任独行自然没告诉他张护提亲的事,否则只怕他是笑不出来了。 这边才一说完,那边清明已经替师玉贞包扎了伤口,虽然伤得不轻,好在性命无碍,任独行也松了口气。至于清明的目的,无非是要打探徒弟的下落,这个,可就连任独行也不知道了,只能告诉他十有八九是和萧郎在一起,既然虎狼山之战二人没有落网,那有萧郎在二人一般也不会再有危险。清明听了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难过,好在没有凭空多出来个徒孙,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多了个徒孙反倒是好事。 三位问完了消息也各自离开。小西天内便只剩了任独行和师家父女。天色已晚,师玉贞有伤,三人不便赶路,便生了篝火,先对付一宿。师玉贞伤重疲累很快睡着。 师方正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道:“这剩下来的半年时间,你有何打算?” 任独行想了想,也只有任安平让他放心不下,道:“这个侄儿还没想好,只是要给安平找个安身之地。” 师方正点了点头,看着任安平,心里一动,旋即却又犹豫起来。任独行看了出来道:“依侄儿的意思,想给他找个寻常农家安身,再也不要他涉足江湖了。” 师方正愣了一下,旋即会心的笑了,他之所以犹豫却也正为了这个,这样也好,他自然没有意见,随即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任独行摇了摇头,“没想过。侄儿时间不多,如果有时间,倒宁愿在虎狼山陪着钟离。” 师方正皱起了眉头,不悦道:“那玉贞呢?你打算把她怎样?” “……”任独行望着沉睡中的师玉贞,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她为了你已经什么都豁出去了,,该怎么做,你给我一个明话。” “可是,侄儿只有半年时间了,而她……”沉默了。 “呵呵。”师方正叹了口气,“只有半年时间也好,我希望这半年里你能一直陪着她,这样就可以了。” “…………”任独行拿不下主意。 “事到如今,半年之后,她会怎样做我想你应该想得到吧?” “!!!” “那就好,这半年便是伯父求你的。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 “你好好想想,柴火要烧完了,我再去找些,你在这里陪着她。”说时站了起来,走没几步,忽然说道:“今天也不知到底是谁捡了条命呢,呵呵。”笑了笑,离开了。 任独行望着他,没有说话。以一己之力而要与世争雄,没有人做得到的,他这样想着。 师玉贞忽然睁开了眼。 “这半年时间,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寸步不离。” “……”任独行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那就好,约定好了哦,这半年你哪里也不许去,全听我的。” “嗯,哪里也不去,全听你的。呵呵。” “呵呵。早这样乖不就好了。麻烦。” “呵呵。” “…………” “…………” 两人忽然又都沉默了。 那个时候,任独行已经决定要放弃了,想要把任安平交给师方正抚养,自己一死解除八大派的仇恨,师玉贞看出了这个,才忽然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要代他一死。 两个人想着那个时候的事情,沉默着。 “要好好活着。” “嗯,好好活着。” ………… 下一章半年 第六章半年 此时,在涤垢泉的破庙内,曾经在天回山出现的那两个人又出现了。 老者看了那佛像许久,无奈笑道:“他还真劈了呢。” “呵呵。”中年人只是笑。 老者掉过头来,不解道:“这佛像会有什么问题?你们两个却看他不过?” “呵呵,应该,没问题吧。”中年道。 “啊?算了,算了,”老者知道他不想解释,也不勉强,“不过,话说,这回事情严重了,你还不出手么?” 中年人叹了口气。 “我也想出手,可惜时机未到。而且,他并不是那个人。他的杀劫太重,不适合。” “……”老人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可是他若死了,那应劫之人便又没处寻了。” “呵呵,不是已经找到了么?我想他会处理好的。” “……。这就是你对他的信任?还真是残酷的感情呢。” “残酷么?”中年人扬起头,看着屋顶,眼神一下子空洞了。 老人意识道自己又说错了话,黯然摇了摇头。 “不过,也亏得他,乱象总算要结束了。” “…………” 第二天,师方正先行回山,任二人自择行止。师玉贞伤重尚不能远行,二人便又在小西天多住了几日,好在天龙帮虽灭,谷中房舍毁坏却并不严重,食物饮水也一应俱全。 第146章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师玉贞坚持要走,任独行执拗不过,只得由她。此后数个月两个人便形影不离,游走在神州大地,以此弥补心中那永远也无法填埋的遗憾。时日无多,师玉贞格外的痴缠,仿佛又变回了数年前天回山上那个小女孩,而任独行也回到了那个时间,加倍的顺从,并不是为了补偿她什么,而是纯粹的想要这样。一旦抛开外界的因素,任独行才发觉自己是如此的依恋着她,这也是她和钟离梦在他心中不同的地方。对师玉贞,他更多的是依恋着,对钟离梦则是保护着的,因怜生爱的必然。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更在乎谁,也没有这个必要,无论哪一个出了事他都会痛苦万分。有时当然也会自责,师玉贞看了出来,总是适时的说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平生最快乐的几个月,其间,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任独行曾经去过的处所,也有师玉贞曾经憧憬着的想要两个人去的地方。最后的时间,都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做。只是,也仅止于此。 光阴似箭,半年很快过去,离别的日子也终于到了。这一日,两个人在虎狼山上,在钟离梦的墓前,三个人一起迎来了日出,也送走了日落。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师玉贞站了起来。 “是时候了呢?真有些不舍。” “呵呵,我也是。”任独行点了点头。 “还是那么笨。”师玉贞看着他,在武学上任独行可谓登峰造极,半开天门,已是出神入化,可一旦需要表达感情的时候,却又总是笨拙的可以。 “呵呵。” “那么,我走了,剩下的时间留给你,好好给小安平找户人家。”看着任安平,心里忽然觉得又有些遗憾,两个人到最后除了回忆仍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嗯。”看着她,任独行心里忽然也感到了一丝疼痛,说不上来。 师玉贞望着他,忽然扑到他怀里,两个人抱了许久,终于还是分开了。 明月东升,下个月的十五,便是决战之日了,还有一个月么?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也并没有只是说笑度日,对于未来的决战,师玉贞还是希望他能取胜的,那样两个人便还有未来,即使在那之后与八大派仇怨更深,她也不在乎了,到那时无论如何也会陪着他,而他也没有打算再拒绝。两个人研究了玄天经所有可能的细节,但是毫无收获,天门半开,目前看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想要有所突破,也许真如平天下所言,必须要汇集八大门派以及魔教两部共计十派的典籍,而这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八大派不可能借给他,而且点苍天龙地虎三派的典籍已经被他烧掉了。天门半开,以目前的状况,任独行的胜率只有五五之数,但是八大派人多势众,若进入消耗战,他的胜率还要低下许多。 战不能必胜,退,也万万不能,事到如今他是不可能选择逃跑的了。思来想去,任独行也只能决定到时见机行事灵活迎战了,好在虎狼山的地形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师玉贞回山禀报决战日期,他剩下来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为任安平找一户放心的人家,以备不虞。 师玉贞离开不久,他也走下了虎狼山。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把任安平交给阿权抚养,那样他是最放心的,但是阿权的身份太扎眼了,自己若不幸战败,虽然并不觉得八大派会至于拉下脸来斩草除根,但难保出个不肖之徒。还是得寻个不会惹人注意的寻常农家,虽然可能要受点苦,但至少性命无碍。 他在山下附近村镇一连走访了数日,尚没找到中意人家。这日,仍在寻找,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跟踪,抽空看了那人一眼,不禁起疑,他怎会在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嘀咕,心里却安心了些,如此最好。照旧在附近寻着人家,没有理会那人,那人也始终跟在远处,并未离开。 这日,任独行终于寻了个妥善人家,是一户没有儿女的中年夫妇。子从天降,两口子自然欢喜,除了抚养他长大,可以改姓但不得改名之外,任独行没有任何要求。临走又留下不少银两,二人更没话说。 处理完了这件事情,任独行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却并没有立即消失,刚一离开街道便又从角落里折了回来,躲在暗处看着那对夫妇的门前。果然,一路跟踪他的那人一等任独行离开便叩响了那户人家的大门。 他慢慢的又靠近了些。只见那人向着夫妇二人说着什么,两人不清楚他的路数,对他的问题随口胡诌了些东西搪塞,那人明知二人说谎,却也没有动怒,也不理会二人蛮横的将他往外推的举动,冲着床上还是一脸懵懂的任安平眨着眼睛,忽然道了一句:“小安平,还记得我是谁不?” 这边吵吵嚷嚷,任安平虽然还小,早注意到了,见到那人探过头来,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夫妇二人一时愣住,任独行抱着小孩子前来,任安平在陌生人怀抱下也不吵不闹,夫妇俩已经觉得这孩子乖的离谱了,父亲离去,任安平也没啥反应,这回突然冒出个人来,他却一见之下便咯咯大笑,貌似比见了父亲还要高兴,难道这人才是孩子父亲不成?可看样子不像啊,这人年轻得很,哪里看也不像个做了父亲的样子。 那人见了夫妇二人神色,已知这二人对自己不那么怀疑了,远远的冲着任安平做了几个鬼脸,问道:“刚刚那人的确是我相识,我也并无恶意,不会把这孩子怎样的,你们无须怀疑。” 夫妇二人仍是将信将疑挡在任安平面前。 那人笑了笑,道:“刚才,他离开的时候,说了要去哪里么?” 二人不敢再隐瞒,摇了摇头,任独行的确没有告诉他们。 “是么?”那人忽然神色一黯,叹道:“他是想要这孩子和你们一般做个普通农人是么?” 二人点了点头,但对他不免有些不满,农人怎么了?不偷不抢的。 那人笑了笑道:“你们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那,就这样吧,这孩子,你们好生抚养,若有个意外,我定不饶你!”说时看着那男人。 “!!!”那男人顿时呆住了,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 那人看了出来,他起了疑虑,冷冷的道:“你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我保证不会有人再来寻你们麻烦。只管好好抚养他便是,只要他不出意外,我保你们一镇平安,年年风调雨顺,否则,鸡犬不留!” “…………”这乡下夫妇哪里见过这阵仗,忽然有些后悔了。 那人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重了,叹了口气,道:“你们只管放心就是,他的父母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命运不济,受人残害。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这镇子我会暗中派人保护起来,不会惊动任何人。这孩子二十岁前的一切花销,我也会承担下来,每年派人送来,只是一点,你们不能让他知道,也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我的事情,就当我没来过。就让他如他父亲所愿做个普通百姓。” 夫妇二人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是心下仍旧对任安平的来历心怀惴惴,但看此人样貌,年纪不大,不似恶人,说话虽然凶狠料来也是关心孩子,既然他这样说了,只管安心抚养他长大便是。 那人吩咐完,又看了任安平几眼,也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并没有继续向着任独行消失的方向跟去。 任独行在旁边听着,见他并没有违背自己的意思,摇了摇头,也离开了。有他护着安平也好,反正看样子他也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这就行了。 至于此人何时又有了这样排场,任独行却又忘了去想了,或许,是他认为没有必要吧。 距离决战还有一些时日,他自然要做些准备。每日在山上研究着玄天经,练习着御剑术。任安平就在不远的村镇,隔三差五的他也会去看一下,每次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们,并不现身。见到一切安好,便再没了疑虑。 时间转瞬即逝,决战之日来临。 当日,任独行最后一次经过钟离梦的墓冢,驻足片刻,便向着山前走去。 而此时,在山脚下,在通往虎狼山的各处要道上,七狼四虎也早已等待多时,准备分批堵截各大派人马。这大半年来,他们没有联系任独行,但也没闲着。家破人亡,这个仇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回,幸存的人里,除了李伯虎已经全部来到,加上死难兄弟的亲属兄弟,也有两三百人,分别由各人率领依地形埋伏在各处险要,等着伏击敌人。 任独行从前一天开始便没有下山,因此直到此时仍旧不知情。他站在曾经的聚义厅的地方,一动不动。如今,这里已成一片废墟,前面密密麻麻的是那日死去兄弟们的坟冢。他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周浪他们,那一夜太乱了,所有的人后来都没了消息,除了周良确信已经遭了定真毒手,其余的人即使是八大派也说不准是生是死。师玉贞告诉他的,周浪等人已经去了海外隐居,他当然不可能相信,尽管他也想那样安慰自己。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便只有李伯虎的安全了,那日看到的那个跟踪自己的人便是他,也正因为是他,他才没有把任安平带回来,一来这样任安平也有了人保护,二来,这样一来,李伯虎今天便不可能来这里。他可以放手的大战一场。 山脚下,八大派人马,从各个方向,陆续出现。 在东南方的一条小路上,峨眉武当首先出现。挡在他们面前的是萧郎和妙性二人。 清明愣住了。 “师父。”妙性上前行了一礼。 第147章 清明点了点头,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妙性苦笑了笑,道:“如您所见,徒儿今天是来劝师父回头的。” “……”清明无语,她哪里愿意来,可恨的是,已经被人拖下水了!八大派必须一致对外,事到如今,她哪里做得了主! “这件事,你去劝任独行才是正理,他如果走了,我还要感谢他呢。”想了想,清明只能这样说了。 “…………”妙性无话可说,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只是,要劝任独行离开,她知道那同样是不可能的。 清寂在后面看着不说话。 “这么说,我如果不走的话,你今天还打算对为师动手了?”说时瞥了一眼在妙性身后的萧郎。 妙性脸露难色,萧郎上前,道:“不敢,师太如果执意要行,在下和她不敢阻拦,这便请行吧。”说时,向旁边让开一条路。清明又瞅了他一眼,带着峨眉弟子这便过去了,经过妙性身边的时候,看着她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心下难过,你们却又来凑什么热闹! 峨眉过去了,清寂带着武当弟子也要过去,萧郎忽然甩下脸来,道:“道长且慢!武当却是过不去的了,呵呵。”一招手,从身后草丛里立即跃出了数十弓箭手,二话不说,立时便是一场箭雨…… 昆仑崆峒从西北而来,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周浪公孙虎,两边没有任何交情,直到两派人马进入了弓箭手射程,周浪才大吼一声,乱箭齐发,随即便战到了一处…… 华山自北而来,挡在岳钟琪面前的却是赵朗。他孤身一人站在马路中间,跟岳钟琪大眼瞪小眼耗上了。岳钟琪本来就不想蹚这趟浑水,既然赵朗不动手,他也不动手,静观其变吧。谁也不说话。老半天,岳钟琪大弟子钟志和看不下去了,来到师父面前,咳嗽一声,道:“师父,再这样下去,恐怕日后要遭人议论的了。”他也不想蹚这个浑水,可是既然已经摆脱不了了,总得做个样子。岳钟琪无奈,只得向着赵朗道:“得罪了。”一挥手,身后一众弟子便一哄而上。 赵朗笑了笑,道:“好说。”向着身后一招手,退了一步,道:“放箭,不要杀人。”岳钟琪的境况他自然清楚,所以才要亲自过来阻挡他,若换了孙四郎过来,这边怕就要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岳钟琪并不会与他们死战,只要让他知难而退有个说辞就可以了。 点苍青城从南面杀来。迎接他们的是孙四郎郑不亮,这俩人也如周浪公孙虎一般直到两派来到面前,才下令乱箭齐射,之后便一齐跃出,杀了过去。对他们无须留手。 最麻烦的还是少林…… 少林领队的却不是大智了。他回山之后向方丈玄慈交代了小西天决战的经过,便坐起了枯禅,从此谢绝会客。决战在即,玄慈请他领队亦被拒绝,甚而更劝玄慈放手,不要再过问此事,任由其他七派去吧。玄慈哪里肯听,又去请大悲,结果反被大悲奚落一场。 “早日,老僧劝你拒绝联盟,你不听也就罢了反把老僧囚在这里,现在任独行大杀四方,你又想到我了?” 玄慈无地自容,只是相请。大悲看也不看,只道:“老僧老矣,这江湖事却是管不了也不想管的了。方丈如果慈悲,老僧还在这里做个枯禅,不然,贫僧还你一命,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玄慈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正要退出,大悲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玄慈心里一动,却只能苦笑摇头,最终只能亲自带着一队武僧前来与八大派会战任独行。在他们的面前却没有出现任何阻拦,顺顺利利的进了虎狼山。只是,刚才转过一个山脚,只听一声弓弦响处,山上忽然传来轰隆之声,紧接着四周树木忽然开始移动,却是山上机关不知被谁人给触动了。一霎时,各种暗器飞梭滚木礌石绊马索接踵而至。 这却是吴琅和赵破户做的手脚了。当初布置机关的时候,任独行专门让他也参加了,虎狼山之战后,因为惧怕危险,山上机关并没有被八大派或者官府拆除,吴琅一早便回到了虎狼山,和赵破户靠着机关对少林设伏。 只一会的功夫,山下五个方向陆续开始了战斗。任独行在山顶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待吴琅启动了机关,那隆隆之声才传到了他的所在。 他心里一惊,来到开阔之处向着山下一望,顿时明了,只是,你们既然死里逃生,却又来这里做什么呀? 八大派人多势众,这不是白来送死么…… 第七章三战群雄成绝响 正如任独行所说,山下的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双方的人数对比完全不成比例! 周浪和公孙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看样子,我们也就到这里了呢,呵呵。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二哥要去陪陪周道学了,他一个人怪寂寞的。……” “呵呵……” 孙四郎郑不亮也是如此。 “可惜啊,没能杀了段志玄,这买卖做赔了。”孙四郎不甘心。 “呵呵,是有点亏了。你还是头一次折本呢,哈哈。” “…………”没有回应。 “呵呵。”郑不亮歪着头看了看他,“比我还急?那我也睡吧……” 昆仑崆峒青城点苍一待击倒了四人便立即赶去了山顶,相比于任独行,这些人还不在他们眼内。华山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了。这场决战,岳钟琪是老大不愿,是以来得时候只带了派内少数精英,并没有像前面四派那样几乎倾巢出动。赵朗心知肚明,早有吩咐,不要伤了华山弟子性命,只要阻住他们便可。而华山这边也听到了赵朗的命令,不为己甚,双方心照不宣,只胡乱的打了起来,并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战得难分难解。但是华山毕竟是八大派之一,只要还有行动能力便不得不去与任独行见个生死。岳钟琪心里清楚,华山弟子心里也清楚,双方战了多时不见胜负。只需要继续拖延下去便可皆大欢喜,本来是这样的,可是,赵朗也知道,如果这样,岳钟琪日后没法向八大派交代,跟他打了多时,岳钟琪一剑刺来,他便没有躲,甚而长剑刺入身体的时候他又用左手看似阻止实则抓住长剑用力自刺。岳钟琪没有提防,见到这种情景不禁愣住,赵朗却又一剑刺中了岳钟琪胸口,在外界看来,赵朗是舍命同归于尽。 “呵呵。这样就好,我一死,华山就可以过……”话没有说完便断气了。 岳钟琪哪里还会有行动的能力,赵朗这一剑虽然刺得极浅,分寸拿捏的却是极为妥当,既不会要了岳钟琪性命也不会让他还能继续打斗。这样一来,掌门重伤,华山便只能退出了。赵朗带来的一众手下全都震惊了,很明显事先他并没有跟这些人说过要做到这种地步,但事已至此,众人也猜到了他的用意,一声喊全都哭着“逃”掉了,不能伤华山派的人,那其他几派总可以了吧! 掌教重伤,伏兵退走,华山弟子全都围拢了来。岳钟琪望着带着一脸笑容死去的赵朗,心中自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华山即使退出也有了理由,胸口一疼,晕了过去。掌教昏死,大弟子钟志和自然暂时领队,也顾不得任独行了,和着一众同门将师父护送去了安全的所在。华山退出! 武当弟子人数占据优势,很快便把萧郎带来的伏兵压制住了。两人也完全不是清寂的对手,不一会便双双遭受重创,清寂却没有取二人性命,只是将他们打倒在地,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看了地上的二人一眼,默然离开了。 “看样子,被轻视了呢。呵呵。”萧郎苦笑着。 “是被放过了吧?傻瓜。”妙性道。 “呵呵,是吧?我猜也是,丢人了……”萧郎道。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活着就好。” “……”萧郎默然。 “怎么了?” “没什么,呵呵。我在想,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还要追上去么?” “怎么可能呢?都伤成这样了。而且,我们也算尽了一分心意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妙性也沉默了。 “呵呵,别难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呵呵。” “嗯。” “那,一会缓过气来,咱们去岭南吧,找张三哥,我也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了,累了。” “好的。”妙性笑了。 这几处伏兵,退了华山,伤了其他五派,也算完成了预定目标。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能够获胜,只求能够为任独行稍稍减些压力,这便够了。五派弟子去了两成,剩下的人杀散伏兵,尽数进了虎狼山,吴琅和赵破户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少林不比别派,数年来从未伤筋动骨,门下弟子又都全部刻苦卖力,实战虽少,此时的战力却比其他几派强了何止数倍。两人虽然仗着机关阻了他们一时,却也费劲了心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几派已经从侧面摸了上来,等发觉的时候,玄风长生子已经杀到了面前,双双殒命。 六派至此会和,杀上了虎狼山。 任独行虽然料到了这个结局,却已经没有机会去挽回了。山上山下距离太远,等他下去,一切都结束了。因此,他只是在山上,静静的看着,一语不发,直到身后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忽然动了一下身影,忽然就出现在了林内。 决战,瞬时爆发! 峨眉首当其冲! 清明进了虎狼山,在一处要道上便停了下来,等候其他几派一齐上山。 第148章 因为没受伏击,全是生力军,自然便是峨眉打头阵了。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任独行一个招呼不打这便开战了。匆忙应对之下,先头的峨眉弟子非死即伤。任独行打开一个缺口,认准了清明便是一掌拍去,来势甚凶甚快! 清明吃了一惊,提剑自救。任独行忽然又变了招式,幻魔手直接抓上清明长剑,向上一拗,本想把他拗断,不料清明拿的却也是一把宝剑,根本不见一丝变形,心里一动,又向回夺,左掌顺势拍了出去,玉碎! 只是,这一来一去,清明已经有了反击的机会,右手一抖,使上内家心法,也要夺剑,左手迎上了任独行的玉碎。 两个人才一交手,便难分难解了。 吴云昊一死,段志玄重新接掌点苍,没人作祟,他的伤很快也好了。这回决战任独行自然少不了他的份。这时,见到二人僵持,看见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脚步一挪,挺剑也加入了战圈。其他几位掌门,玄风长生子也杀了过来。玄慈和清寂却站在一边掠阵,至于青城新掌教辈分太低武功也差,自然轮不到他上,就连掠阵也是站在玄慈清寂身后。 “啪!”二人对了一掌。清明顿时手麻,胸中气血翻涌,差一点便要当场吐血,勉力压下。 任独行却不见何反应,正要再加一分力道的时候,段志玄杀到了面前,他不敢托大,放开了抓着清明宝剑的左手,右掌向前一送,借力飘退。三个人越过清明,向着任独行直扑过来。 清明退了三四步,并没有上前追击,而是呆在原地,调节着内息,心里却是阵阵后怕,与岳阳楼大战时相比,任独行的功力却又要高出了太多太多,刚才自己虽然不备,但他也没出全力,否则自己岂不是才一照面便要落败?回头看了一眼玄慈和清寂,二人顿时一愣,只因也看出了清明的意思,任独行当真这么厉害了?小西天内,任独行一招败了长生子,清寂虽然目睹,但想来是长生子当时怒极失了防备才会如此,是以虽然知道任独行极是厉害,但想来不会比当初岳阳楼时高出太多,只要缩紧战圈,注意援护,让任独行无法像那时那样以快打慢各个击破取胜便也不难,但此刻看清明的神色,似乎情况有变,心中一动,看了看玄慈,点了点头,两人一顿脚步,立刻也加入战阵。 清明受了暗伤,见二人上前,她便退了下来,向着身边各派弟子一使眼色,呼啦一声,将附近围了起来,防止任独行退走,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 任独行后退当中,自然注意到了这些,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虎狼上虽经大火这里烧坏却不甚重,树木仍旧过于繁密,即使八大派不设围他也无法像在岳阳楼那样随意施展。正思量对策的时候,三把长剑也到了面前。 极乐指! 任独行对着长生子便是一记指劲,对方吃过这招的亏,上次才一见面便被断了长剑,这回哪里还敢硬碰,把剑往回一收,向旁边避了过去,攻势顿时停滞。 只剩了两人,任独行便轻松了许多。指劲才一弹出,便向旁一闪避过了段志玄的剑招,却伸手抓向了玄风的长剑。 玄风顿时一怔,清明刚才的遭遇他是见到的了,哪里敢让他抓实长剑,,手腕一番使个巧劲,长剑不停的开始翻转,任独行若还要抓他长剑,任你佛魔手再厉害只怕也不会无损吧? 任独行却笑了笑,极乐指!近距离发了一记指劲。 只听,“当”的一声,玄风一个立脚不住,长剑差点脱手! “呵呵。”任独行趁机向前一窜,一把把他长剑抓了个正着,左手随即一记玉碎拍在他后背上,玄风顿时吐血。 任独行正要再加一把力,段志玄却又一剑刺来,无奈下,只得挪一下脚步,扳过玄风,右手抓着他长剑一甩,啪!的迎上了段志玄刺来的一剑。 “哼!”段志玄一剑没有刺中,又起一剑。 玄风被擒,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挣扎着想要拜托任独行的控制,这样一来,任独行再要用他的剑去挡段志玄便来不及了,当下冷笑一声,手臂上猛一用力,将玄风整个抛了出去! “哧!”段志玄收剑不住,立时给玄风来了个透心凉。 一时间全都震住了! “你!公报私仇!”玄风不能置信的指着段志玄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段志玄也没料到事情竟会这样,虽然吃惊,但就像玄风所说,两人之间素有嫌隙,玄风更是伙同吴云昊逼他让位,既然吴云昊是天龙帮的人,那此人只怕也清白不了,本来打算等收拾完任独行再处理他,现在这样也无不可,只是,和昆仑只怕是结下梁子了,日后再说吧,面上毫无表情,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 昆仑弟子看着他,心中恼怒,只不好发作。 任独行推出玄风,身体随后也跟着借力飘退。长生子就在他身后,一剑刺出。此人功力有限,任独行心中清楚,听准长剑来路,右手一摆,便向后抓去。长生子一惊,刚要收回,已被任独行抓了个正着,一股大力瞬时传至心口,“啊”的一声惨叫,撒手退了出去。 只一会功夫,任独行先后抓了清明,玄风,长生子三人的兵器,无人不惊!不少弟子望着任独行一双手,如见鬼神! 任独行却是清楚,玄风长生子功力不济不足道哉,抓清明的长剑却已是极为冒险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至于段志玄清寂甚而玄慈,想要抓他们的兵器,同样也是要冒极大风险的。 两股劲风又从身后传来,一股是剑气,另一股……嗯?来势甚凶,任独行却感觉不出来是什么,也不及多想,右手一摆,照着这股劲气便削了过去。 只听当得一声,任独行手中剑差点脱手,好在挡住了,剑气却又到了身后。长剑稍一移动,也挡住了,只是这一前一后这两击却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这时他才得空转过了身,一串佛珠刚好落到地上,料来便是那股不知为何物的劲气的始作俑者。 他却是玄慈见到任独行抓了长生子长剑怕他转身继续追击出的援手了。至于剑气自然出自和他同时加入战圈的清寂。 现在,后有段志玄,前有玄慈清寂,清明压阵,虽然杀了玄风重挫了长生子,但剩下来的这四个才是重点。旁边还有这么多八派弟子虎视眈眈,情况可不容乐观,必须想办法削减一下他们的人数,不然一个疏忽怕就要死于无名小卒之手了,那可糗大了,到了地府非被孙四郎笑死,也会把周浪给噎死。 一霎时,全都住了手,林中静悄悄的。 一半的人在想着如何才能取胜,一半的人则是震惊于玄风的死法。 任独行落下地来,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地形,树木太多,御剑千光恐无法奏效,有点失算了,开始的时候应该等他们出了林子,再用千光清掉这些杂兵,现在可该如何是好呢? 八大派这边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任独行第一波攻势伤了清明,第二波杀了玄风残了长生子,谁都知道应该谨慎了,毕竟纵使杀了任独行自己若死了那不白干了。玄天经,今天是铁定会到手的了,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段志玄从玄风身上拔出长剑,看也不看他,打量着任独行,见他游目四顾,心中忽然一震。 “不好!” 他刚说出口,任独行已经分身六道,在原地消失了。玄慈等大吃一惊,待定下神来再看,耳边已经传来了不少八派门人惨叫的声音。 清明令诸弟子围住任独行本意是想限制住任独行的行动范围防止他以快打慢将各掌门逐个击破,却没想到八派一合围林里过于繁密的树木反倒阻隔了各人的视线,任独行一改变策略转杀八派门人,各掌门再要救援的时候,反被这些树木束缚了手脚,而任独行却是在虎狼山生活了许多时间的人,对周遭地形了如指掌,身法速度又快得异乎寻常,左冲右突真个神出鬼没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得各派弟子呼天抢地,各掌门也是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头,束手无策。 最后段志玄实在没法,也不去救了,反正追不上,大喊一声:“都到林外,跑不动的自己等死!”说完,也不管了,向着远处原先任独行奔来的方向飞速掠去。玄慈清寂等一看也只能如此了,招呼各门人向着林外退走。任独行只如不见,依旧左冲右突,瞅着空当便下杀手。只这一会功夫,突破七狼四虎后剩余的四五百人又去了一百多,趁乱逃下山的也有近一百,余下的两三百人,里面还有不少带伤的,完好的生力军已经只剩了一百多。 各掌门逃到外面开阔地,看着面前连残带伤的两百多门人子弟,人人铁青着脸。这些,基本已经是各派的压箱底实力了,尤其是点苍几乎全员出动,这些人若全部死在这里,点苍基本可以从八大派里面除名了。此次若败,无疑会是各派自三十年前五台山一战后的又一场浩劫,难道还要再来一个二十年封山之约么?! 任独行缓缓的从林内走了出来,全身上下全是鲜血,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在他身后,不时的仍能听到伤倒在地的各派门人呻吟惨叫的声音。 “呵呵。”他笑了笑,“连年来,你们对我处处追逼,几乎赶尽杀绝,为的不就是一本玄天经么?那经书老早以前我已经归还了大悲禅师,业已被他当面毁掉,你们为何就是不信?” “没人是为了经书,你不要搞错了。”清寂道。 “呵呵,是么?”任独行看着他们,逐一看去,事到如今他怎可能相信! “你们谁敢说,对这经书毫无想法? 第149章 清寂道长,你敢么?” “……”清寂无语,他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是为了一本经书而屡次加入八大派与任独行为难,但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任独行行事虽然乖张,但究其本源,武当与他并无大仇,清空虽死罪在张护,也不能怪他,难道自己真是为了一本玄天经而加入了这本来无可无不可的乱局中么? 清明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虽然她也不愿认为自己所代表的峨眉是为了玄天经才要屡次与他为难,但既然被拖下了水,如果能够顺带取得玄天经也无不可,只是这一点点的私心,才酿成了如今的恶果么? 至于少林,至于玄慈,他却是只有这个想法的,但是他是出家人,虽然想要弄清玄天经的秘密,虽然想要看一看那被师叔大悲隐忍不言的天道究竟为何,但他不会也不愿强取豪夺,所以历年来少林基本保持了旁观的立场,对其他几派的行为既不提倡也不鼓励,消极的等待秘密揭开的时机。对任独行的反问,他,自然无法反驳。 段志玄却是毫无犹豫,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已经不需要再避而不谈藏着掖着了。 “对,我点苍就是要夺你的玄天经,那又如何?皇皇天道,灼灼至宝,哪个不愿要?” “呵呵。”任独行笑了。 “但你杀父弑母,投身匪类,为虎作伥,屠戮正道,哪一条不是江湖大忌!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继承玄天经!”段志玄喊道。 “呵呵,那水月轩主人当年却又如何呢?”任独行笑着问道。 “…………” 说任独行没有资格继承玄天经,可玄天经的创作者也是和他一般的际遇! “哈哈。”任独行见他答不上来,冷冷的看着他,“比起天龙帮,你们要可耻的多了。” “…………” 缓缓的,他举起了那把刚刚从长生子手里夺来的长剑,手指一弹,长剑入空。 众人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既然你们那么想要,我便给你们。” “水月御剑——千光!” “啊”,有和神空一行堵截过任独行的青城峨眉武当幸存者直到这时才记起了这正是那个当日将他们尽数击败的招数,当日夜黑没看清他出手,这回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等任独行说出了那几个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字眼,这才醒悟过来,“快逃!”发一声喊,这些人先乱了,其他的人在林内被他杀怕了,跟着也乱了,于是,整个空地瞬时乱成了一团。 任独行没有犹豫,他本就没有慈悲心,这个时候更不会有。 “呵呵,哈哈。”他大笑着,狂笑着。 剑气如雨,铺天盖地倾泻下来,又哪里逃得掉? 这一轮剑雨,八派弟子十去七八,剩下的也都站不起来了,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呻吟着。长生子伤重,躲避不及也已经魂归九天。 玄慈清寂清明段志玄自然挡得住,只是见着面前这般惨象,痛苦何可言表! 缓缓的,任独行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墨云剑,事到如今,已经无须留手了,就在这虎狼山上,就在下一刻,让一切结束吧。 见识了任独行出剑后的可怕,四个人哪里还敢让他顺利出剑! 清寂段志玄同时奔了过去,清明稍后,玄慈则忽然一甩长袖,袈裟伏魔功带起漫天劲气将三人推了过去,即使这样也未必来得及,但是别无他法了。 “哼!” “水月御剑——横绝斩!” 有了玄慈的助力,清寂和段志玄的速度也快过了往常,任独行来不及取剑,好在在三人奔来的路径上,在地上有一把八大派弟子遗落的清风剑。横绝斩,任独行所创蜀道十三式之一,正面攻击威力不大,但是胜在出剑角度刁钻。 三个人正在冲刺,那把剑却忽然跃起,斜刺里便是一剑斩来。段志玄吃了一惊,把剑一横,勉强挡住了,身子却也受激改变方向了。清明在他身后自然也被挡住了,只有清寂一个人冲向了任独行。 脚尖一点地,任独行选择了后退,若在原地也能接住清寂的这一剑,只是那样的话便不得不放弃取剑了,之后若让三人联手那可就麻烦了。 清寂见他后退,却更加恐惧了,料来已经无法阻止他取剑,把心一横,长剑抖手射出。这倒出了任独行意料之外,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了取剑的打算,看准长剑来势,左手抓着右手手腕,一指点出。 砰!剑气指劲互相抵消,长剑受激倒飞而回,清寂脚尖一点连忙抓住了,掉头看时,却大吃一惊,只他取剑这一会功夫,任独行也已经取剑在手。 “嘿嘿。”他笑着,把剑望空中一抛。 “水月御剑——水月,落!” 这一招,连天龙帮平天下都未必躲得过,清寂又如何能够躲开,只见到剑光一闪,墨云剑一剑透胸而过。 “好剑法。”他最后说了这么三个字。手中的长剑掉落了。 “水月御剑——逆折!” 清寂的剑刚刚脱手便又被任独行用御剑术控制了,掉落中忽然打横,。倏地的一声化出一道剑气射向清寂身后的清明。而任独行也在完成了这一连串动作之后分身六道冲到了清寂的面前,伸手拔向了插在他胸口的墨云剑。 “啪!”清明只能用手中的长剑去挡了,那剑顿时断了两截,剑气消散,,清寂的剑也落到了地上。 段志玄终于赶在了任独行拔出墨云剑使出杀招之前向着任独行刺出了一剑。任独行却看也不看,抓着清寂尸体向旁一挡,挡了下来。 而后, “水月御剑——飞湍!” 对象是方才他使横绝斩的那把剑,段志玄挡开他之后便没在理会那剑,而是直接冲了过来,现在任独行尚没拔出墨云剑,却看见了它! “扑!”段志玄只顾了防御前面,却忘了身后,飞湍剑从他背后直没至柄,穿过了清寂,也差一点刺中了任独行。 “呵呵。”任独行笑着,推开了清寂还有他。 “看样子,你也就到这里了呢,段掌门。”墨云剑入手。 “水月御剑——冲波!” 段志玄不甘心,任独行看了出来。 “你不是念念不忘要夺回墨云剑,要玄天经么,我两样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段志玄没有回话,也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一双眼睛至死都死死的盯着任独行。 “真难看。”任独行走过去,踩着他的头,将墨云剑从他脖颈之间拔了出来。而后打量着直到这时才赶过来的玄慈。 清明正面接了任独行一记逆折剑,伤上加伤,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看着手中半截断剑,那是峨眉掌教信物,任独行没有拗断,却最终还是用剑气把它毁了。 清明又出手了,武器就是这剩下来的半截断剑。 “师太!”玄慈想要阻止,来不及了。任独行比他快得多了。 清明还没有看清任独行的来势,对方已经来到了面前,一掌拍中了她右肩,清明应声倒飞而出,摔在地上,手中兀自握着那半截断剑。 “我不杀你,你也别逼我。” 道完也不看她,仍是盯着玄慈。 清明愣了半晌,忽然把断剑一横,抹了脖子。 任独行皱起了眉头,你这又是何必! “掌教信物被你打断,你觉得他还可能苟活于世么?”玄慈道。 “……”这个,任独行却是根本不知道了,若知道他也不会这样做了。清明是妙性的师父,他是不想也不愿让妙性难过的。可惜,迟了。 “下面,到你了。”任独行看着他,对少林他也有几分犹豫,毕竟大悲于他有恩,而且诸葛云如今也出身少林。 “呵呵。”玄慈看了看周围,虎狼山上现在都是死尸都是鲜血,人间地狱一般,想来我也是成不了佛的了。他也无话可说了。 “段掌门我不知道,清寂道兄,清明师太,这两位虽然不能说没有一点私心,但是绝不会为了区区一本玄天经便与你为难。至于我么?呵呵,就真的只是为了玄天经才来的了,我找不到这以外的理由。这些年来,我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段掌门他们对你步步紧逼,也只是希望着有朝一日能有这个机会。只是没想到,你当初会拒绝大悲师叔的庇护,更没想到,已经到了今天,八大派围攻你居然也能应付自如。看样子,我终于明白临行时大悲师叔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们根本毫无胜算啊,呵呵。” “…………” “那么,接下来你要怎样处置我呢?玄天经天门大开究竟是何景象,可否让我一睹呢?” “这些年来,你果然是在坐山观虎斗想要渔翁得利么?呵呵,居然给他说中了。哈哈!” 这个他自然便是平天下了。 “呵呵。”玄慈笑着。 “你也笑得出来!哪怕你做一点事,今日也不会有这种局面!她也不会死!” “……” “想要看我天门大开是么?让你看!” 一甩手,扔掉了墨云剑。 而后,一翻手腕,玄天劲发,十一种功法瞬时使出,风云立时变色。 玄慈向左右看看。 “就只是这样么?也没什么奇异之处么,呵呵。”再去看任独行的时候,忽然脸色大变! 此时,任独行全身上下一片血红,,眼中两点魔火熊熊燃起,已经再也看不见一点点的神智了。眉头紧锁着,不停的晃着脑袋,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玄慈往前靠了靠。 第150章 任独行忽然抬起头来,猛吸一口气,紧接着便放声狂笑,一霎时本来已经是人间地狱的虎狼山上立即又响起了一片鬼哭神嚎,阴风阵阵,真个是天愁地惨日月无光! “这怎么可能会是天道?师叔啊,你哪里搞错了么?”玄慈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纵使不是西方极乐,皇皇天道也断不会如此的啊! 他还在不解,任独行已经犹如鬼魅一样来到了他的面前! 天魔恸! 如来千叶掌! 八大派全军覆灭,玄慈本来是打算一死以赎罪的,这才故意激怒任独行,希望能来个更加惨烈的死法,但此时看见任独行开了天门,心中一动,已经瞧出了些许蹊跷,如何肯死! “轰”的一声巨震,他哪里受得了任独行的一记天魔恸,被打得直抛了三四丈出去,任独行的身上又多了几分鲜血。 玄慈落到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已经没了力气,抬头向着任独行看去,此时他已经没了一点理智,真个犹如天魔附体一般神智全失。 “怎么会这样?”玄慈心里是一千个不明白,传说中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哪里出了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任独行身后的树林里忽然又现出了几个身影,玄慈一惊之下,脱口而出:“不要过来!快逃!” 来人却正是师方正以及师玉贞! 下一章八方狂笑有余音 最终章八方狂笑有余音 师方正父女来到虎狼山脚下的时候,正碰上华山派撤退,钟志和对岳钟琪的伤势一筹莫展,师方正略微看了一下,知道赵朗下手虽有分寸不至一时伤了他性命,但若放手不管岳钟琪却也撑不了许多时间,当下只能先留下来照看岳钟琪。师玉贞却也没有异议,山上的决斗才刚开始,虽然心中十分的担心任独行,但也知道此时上去只能成为他的拖累,而且不论结果如何,她心中早有打算,便也没有立即赶上山去。 待师方正处理好岳钟琪的伤势,才和女儿一道赶向虎狼山。远远的便听到了任独行发动御剑千光各派弟子被诛灭时的惨叫声,两人心里都是一颤,经过双方决斗的那片树林时,满地的尸体残肢更是怵目惊心。当下也不及多想,连忙奔向林外,却正好碰见任独行天门大开失控暴走。玄慈即使不喊,二人也看了出来,此时的任独行根本不是平常的他。仿如天魔附体一般只知杀戮,哪里有半点人类的影子? 任独行转过头来,见到师方正,无动于衷,看到师玉贞的时候眼神却明显滞了一滞,,但也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他忽然抱着头摔到地上,拼命的砸着地面,头破血流。 天上风云变色,乌云聚拢,一股不祥的预兆充斥着天地之间,有如末世一般。 师玉贞心痛难当便要上前,却给师方正拉住了,此时上去无疑只是送死,任独行已经谁也不记得了…… 玄慈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些后悔了,死便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现在,天相异常,若传说属实,神明当真存在,那魔域自然也不是假的了,自己无意当中恐怕已经开启了末世浩劫的大门。浩荡神州,覆于我手,这过错却哪里是一死便能了却的? 想到这里不禁惨然,撑着最后一口气,飞速的大声念着一段经文。周围飞沙走石,阴风凄厉,师方正听不真切,但也模糊的分辨出了这是往生咒,不禁愕然,再看玄慈已经一脸的灰败之色,死去了。 当经文响起的时候,任独行也是稍微的愣了一下,,玄慈一死,经文便断,任独行忽然跃起,又是一记天魔恸打在玄慈的身上。尸体瞬间便随风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慈一没,任独行似乎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师玉贞拿开了师方正阻着他的手,迈步上前,如果这个时候,这里还有人能够阻止他进一步魔化,便也只有他了。 可是,任独行掉过头来,看着她的眼中两粒魔火依旧熊熊不灭。师方正吃了一惊,正要伸手再去拉回女儿,任独行忽然一晃,掠过师玉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掌拍下。 他来不及反应,应掌抛飞,落下地来,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接下来的一幕。 任独行转过身,向着师玉贞,同样的一掌拍下。 “呵呵。”师玉贞惨然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剑,怎能让你杀了我呢? “哧!” 当匕首刺破身体的时候,任独行忽然笑了,终于要结束了。 他的手掌在最后一刻停下,摸上了她的脸颊,而她的剑没有停下,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身体。 好累! 他的手贴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身体也挨着她的身体渐渐沉了下去。 扑通! 他跪坐在地上,师玉贞的一只手揽住了他的后背使他没有失去重心而立即倒下。 她看了一眼父亲,微微笑着,而后左手扬起,另一只匕首刺入了腹内。 缓缓的,她也倒了下来,倒在任独行的怀内。 他抱着她,摸着她的脸。 “你好傻啊。”他说。 “呵呵,是吧?我也觉得。你渴盼着一死,从老早以前我就知道了,可是,没有了你的世界,我怎么可能活得下去?这样的结局,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嗯,是早就知道了,呵呵。”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活着,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有死了…… 她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摸着他的脸颊。 “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靠着……” 手一滑,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 任独行低了头想用脸贴着她的脸。 从身后的树林里又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快速的接近。 他没有在意,只管抱着她,用脸颊蹭着她渐渐冰冷的面庞。 直到来人站到他的面前,直到他怀里的孩子忽然大声的哭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以及他怀里的孩子。 一瞬间,他的眼神又黯淡了,这个人终于还是抱走了他,还是违背了他的初衷…… 他看了看面前的李伯虎,没有责备。任安平看见了父亲,哭着,伸出了手,想要他抱。 他只是苦涩的笑了笑,而后,看向远处的师方正。 李伯虎沉默了片刻,过去把师父正扶了过来。 这一切,师方正早就有了准备,虽然心里难过,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师方正来到面前,任独行又看着李伯虎,随即把目光转向任安平。 李伯虎猜出了他的用意,犹豫了一会,把任安平交给了师方正。后者用力的抱着。 “伯父,安平我只能交给你了。侄儿,一生多舛,皆因性情乖张,是自作孽,害人害己。只愿伯父能好好教导他,莫让他学我,空自遗恨终身。” 师方正点了点头。 任独行又道:“我本姓卫,因恨父故,改而姓任。近年来,已知悔恨,但自觉卫门弃子不敢复姓。安平无罪,自今日起认祖归宗仍归本姓吧。”说时看了一眼任安平,十分不舍。 师方正心里难过,只是点了点头。 “呵呵。”任独行笑了笑,而后,又道:“伯父,你过来,我有句话只能告诉你。”说时故意看了看李伯虎,微微笑着。 李伯虎顿时一愕,却也没敢说些什么。任独行虽然是他姐夫,但他素来怕他几分,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为何。只见着师方正把耳朵凑了过去,任独行在他耳边动着嘴唇,低声说着什么,一点也听不见。 片刻后,师方正却大吃一惊,十分意外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伯父千万牢记,小心谨慎。”任独行嘱咐着。 师方正仍是有些不大明白的样子,任独行也不再看他,对李伯虎道:“刚才的话本来应该告诉你的,但你违背了我的意思便只能如此了。你如果想知道,就问师庄主吧,至于他告不告诉你,我就不管了。” “……”李伯虎不明白他的用意,一时说不上话来。 “呵呵。” 任独行也不再看着三人,抱着师玉贞,磨蹭着她的脸,片刻后含笑而逝。 “……” “……” 在虎狼山的另一处山头,那两个人默默的看着这边。 “结束了呢,好像。”老人道。 “嗯。” “你猜,他最后发现了什么?” “……” “你也不知道么?” 中年人摇了摇头。 “也许他已经知道真相了呢?”老人道。 “也许,呵呵。” “……”老人有些不悦,“你肯定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怎么可能?哈哈。”中年人笑道。 “哼,你肚里有几根肠子我会不清楚?不说算了。”老人有些不满。 “不过,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放着不管么?”老人又问道。 中年人看着远处的修罗地狱。 “还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静观其变吧。”中年人道。 “……你还真是冷酷呢。”老人道。 “呵呵,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中年人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不过,浩劫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呵呵。”中年人笑着。 任独行这边,李伯虎看着他,许久没说一句话。师方正也愣愣的看着女儿和任独行。 任安平在他怀内刚刚止了哭声,见到两人只管望着父亲,他又伸手要去够任独行却够不到,心里一急又哭了起来。 第151章 李伯虎顿时一怔,清醒过来,悄悄走到师方正身边,一把抢过了任安平。 “你?”师方正正自心伤,没有提防他,不禁愕然。 “得罪了。”李伯虎说完,脚尖一点地,飞也似的逃下了虎狼山。 师方正伤重根本无力追赶,只是叫着。 “回来!你怎能这样!” 山风寂寂,又哪里能得到半点回应…… 天清气朗,一切都结束了……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