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涉道(第一部)》 第1章 《南宋风烟路涉道》(第一部) 作者:林阡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1)白雪歌,歌未央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天山,千百年来数不清的荒凉,道不完的寂寞。 梨花开遍,琵琶远,雪溅角弓。马蹄踏尽,沙场暗,剑碎长空。 他站在漫天遍地的纯白里等待她的到来,可是他明白,等待通常是成全离别。 4年以前,她莫名其妙地失踪,杳无音讯,4年,可以改变任何人的一生。 鸾铃声近,眼前再厚的积雪都无法阻碍他的视线,她依旧一点没有改变,她策马的姿势,她倔强的神态,她简单的装束,她空荡的行囊…… 他心疼地看着她,虽然狐裘蔽身,她的消瘦一展无遗,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不可能留得住她…… 她骤然勒马,她不会知道,他等了她五天五夜,等到头发象雪般白……只是相对无言,泪亦难流! 她名叫云蓝,他唤了二十多年的名字,是他林楚江幸福的来源,也是痛心的理由,他一直默默地盯着她,几乎没有发现她左臂里紧紧夹着一个婴孩,那婴孩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可以甜甜地熟睡,而楚江,不知该不该再问候她。 这云蓝本应是大理云氏的小姐,因为父母加入抗金义军而生于宋国。几十年前,云蓝之父云铤与楚江的父亲林短刀一同参加了洞庭湖钟相杨幺起义,林云两家指腹为婚,然则命运却同他们兜了个大圈子,起义失败之后,林短刀迁徙山东,云铤隐居洞庭,多少年来音讯渺茫。楚江17岁那年加入山东耿京义军,却在那里邂逅了从未谋面的未婚妻子,相见太晚,她即将嫁给耿京,楚江强忍爱念,一直敬其为嫂。直到失败的硝烟再次倾覆在农民起义的头上,耿京阵亡,义军四分五裂,楚江选择的是继续坚持,流亡辗转,终于落根于川蜀,云蓝从那时起跟从楚江,后来他们有了女儿,可惜欢乐的日子不过两年,她突然之间留书出走,什么预兆都没有,只说要去金国干一件重要的事,金国如此之大,她一个女子如何去干“大事”?!他等了4年,等到现在,云蓝大事完成,居然带回个婴孩! 楚江不想勾起她的愁绪,只淡淡地唤了一声“蓝儿”,她低头,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泪花:“以后,以后我会一个人,离开宋国。” 楚江的问题还未出口,骤然大悟:“这个孩子,是不是柳月的?” 云蓝一惊,料不到他会如此聪明:“你别说出去,千万别!” 楚江忍不住去牵她的手:“蓝儿,咱们一起来抚养这个孩子,好不好?” 他已经触到她的肌肤,她猛一缩回去:“不可能!”她逃避他关切的眼神:“她是金人,短刀谷容不下她!我答应了柳月,要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又怎能让她去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话未毕,略带讽刺地瞪了他一眼:“何况,你并不孤独!” 她夺路要走,一天内雪最汹涌的时候,却听见楚江最低沉的声音:“你不要萱萱了吗?” 云蓝的思绪倏地僵住,脸色惨白:“萱萱,我的萱萱!” 楚江哽咽道:“你走的那一年,萱萱就会走路了,她现在已经这么高啦,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云蓝的眼睛骤然湿润,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前倾,楚江没有办法,他抵抗不了,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别人的女儿,你宁愿抛弃自己的女儿么?” 云蓝止不住伤悲,却狠心地头也不回,狐裘上一大片雪:“萱萱长大后,你告诉她,娘对不起她,可是有人比她的身世还可怜,更需要母爱,而且是完整的母爱。”话音未落,她拭干泪水,疾驰而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楔子(2)三足鼎立,九分天下 故事沉默了15年之久。 这15年间风起云涌,山崩地裂,江湖变革之火,由苍山洱海蔓延向西湖灵隐,武林后起之光,从云雾众脉传播至昆仑群峰。在林楚江这一代,被战争迫害的宋国武坛在沉睡黑暗里被幽火照亮,愈烧愈旺,到15年后的这个冬季,武林之局大势已定。 这一天阴风怒号,巨流卷云,雾腾浪翻,望长江万里氤氲。水气裹挟着一个负琴的青衣老者步入岸边酒寨之中,他刚刚坐定,发现身旁一群酒客们尽数江湖打扮,械不离身,似乎想离开,又恐失礼,只得继续僵坐着。 宾客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呷了口酒,低声接着先前某个人的话:“可不是,如今的江湖,是他们12个人的天下。太狂妄了,几乎不把老前辈们放在眼里!”众位长者纷纷点头,却听一个少年冷笑道:“何必倚老卖老?所谓老前辈们一旦失了本事,显然要给小辈们让让座!” “哦?小哥你且说说那12人是何方神圣?狂妄到何种程度?”负琴老者好奇不已。 少年瞟了他一眼:“难怪您不知道了。您也无须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要一听说从前的武林前50名一半以上命断一个小女孩之手,就怕你吓破了胆。” 负琴老者“哦”了一声带着惊疑的感情,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那是林念昔趁人之危!”一老者即刻反驳:“料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魔女,怎可能一招半式间杀得了易群沈阅这些武学宗师?!” “好一声武学宗师!到这关头,居然还有人为了狡辩称呼他们这群卖国贼是武学宗师!他们配么?!”少年与老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此语一出,老者们均是面红耳赤,却无言以对,羞赧难当。 负琴老者试探着问了一句:“除了这林念昔之外,可有一个少年姓徐名辕,能百步穿杨?” 酒客们纷纷称是,少年提及徐辕,又敬又畏:“您不认识谁都可以,这徐辕却不得不熟悉。徐少侠今年刚满18岁,但自10岁起潜伏在金国,歼匪无数,是短刀谷的功臣!据说当年金国有个叫薛无情的高手与他交手三招,断定了二十年间宋国江湖,以徐辕武艺为颠峰!” “不就是一个小细作!”老者们嗤之以鼻,“有什么值得炫耀?薛无情为何物?老夫从未听闻!” 少年冷笑:“薛无情的名号你当真没听过?那真是孤陋寡闻了!” 老者哑口无言,负琴老者轻叹了一口气:“能与徐辕齐名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都未及弱冠么?” 少年点点头:“江湖上将此12人分为九分天下和三足鼎立,三足鼎立之一是点苍山云蓝的三徒弟林念昔,以惜音剑闻名天下;三足之二是林楚江亲子林阡,以饮恨刀见长,是将来短刀谷必定的领袖人物,据传也是林念昔的未婚丈夫,前50名里另外一半就丧身林阡之手,一旦惜音剑配上饮恨刀,整个武林恐怕以此二人马首是瞻了。三足之首目前定然还是徐辕无疑。” “此三足只怕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老者依旧不服气,“林阡夫妻二人,出名之后立刻销声匿迹,至今失踪将近两年,谁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林阡能否率领短刀谷还不一定,统一武林更是妄想。" 少年不睬他,转而向负琴老者述说:“九分天下指的是人称淮南天堑的百里笙,江西一剑封天下宋恒,打遍东南无敌手厉风行,临安风景剑叶文暄,叶寒枫友寒泽叶,纵横寰宇穆子滕,钩深致远洪瀚抒,塑影蚀魂陈羽丰,玉面小白龙杨宋贤。” 他略带讥讽回头看老者:“此九人可未销声匿迹啊,百里笙、宋恒、寒泽叶、陈羽丰和穆子滕都是义军首领了,洪瀚抒是祁连山的领袖,叶文暄已入官场,其他人不出几年都会投靠义军,你们完成不了的抗金,只能由他们完成!” “放屁!”老者为了掩饰拍案而起,“你们这些小子简直混帐!” 少年愠怒道:“你骂谁混帐!” 另一老者哼了一声,冷嘲道:“吹嘘别人能满足自己什么?为何你不是百里笙、寒泽叶这些人?” 酒寨里4,5个老者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先前那个语塞的老者睥睨着少年,用小指指着他:“不过是个龟孙子罢了,小子,将来莫不是要去依附徐辕去?怕你连提鞋也不配!”老者们讥笑着更欢。 那少年脸部肌肉断续抽搐着,青筋隐隐约约映现在额头上,谁也没发现他的拳头几乎捏碎了,无疑,他已经忍耐了很久。 “瞧他那模样,瘦瘦弱弱,压根儿不是练武的材料!小孙孙,要不把剑解下,改明儿考科举去?没本事还敢在江湖上混?自以为把江湖事摸熟络了就是高手啦?你还嫩着点!” “或许还可以凭这张小白脸,骗到短刀谷几个首领的女儿,将来飞黄腾达,小草包,爷爷计划周详么?梦可以做做,燕雀也可有鸿鹄之志啊,哈哈哈哈!” 少年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大叫一声掀翻桌子抽剑而出!舌战迅即演变成短兵相接! 不知谁尖叫一声,沉闷已久的酒寨骤然复活,人们纷纷上前来看热闹,众老者毫不留情,全都亮出兵器应敌。 那少年招式平庸,剑法拙劣,经验尚浅,加之以少敌多,哪里招架得住?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在十招之内已见胜负,少年被迫步步后退,进而跌倒在地四处翻滚躲避,只听“啪”的一声,他右手上的剑被重重震飞,接着一只厚实的脚牢牢踩住他胸口——那老者得意洋洋道:“乖孙孙,何必不听爷爷的话,偏偏要动粗哪? 第2章 这一脚好受么?”他使劲往下踩,那少年无法动弹,硬生生被踩得口吐鲜血,脸呈青紫几乎窒息。众群众一见此状均是意料之外,又惊又惧,拼命往后退去。店小二一看要出人命,赶紧爬出来抱住老者的脚:“董老您行行好,小店还要做生意啊!” 老者正在兴头上哪还管得了他,猛地飞旋起被抱住的脚,整个人站在少年胸腔之上,那少年“哇”一声血沫横流,与此同时小二砸在石柱上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脖子已经歪了。 “跟我斗!”老者斜视少年的同伴,表情狰狞。 少女瑟瑟发抖,眼泪直淌,边说边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老者狂笑不已,刹时周围群众屏息凝神,浑身战栗进退两难,耳边江水滚滚不绝,仿佛千万里之外细碎之音都听得见! 老者还在狂笑着,倏忽像噩梦一般,他的头已经脱离了身子像流星一样射落在少女肩上,少女只见一个血淋淋的肉球粘在自己身上,不时往外喷溅着什么,张大了嘴巴来不及出声已然晕厥过去。 瞬间,胜者为寇!! 不及犹豫,百姓们四处逃散,另外四个老者手足无措站在中央,惊悚地环视,提心吊胆,他们被高手盯上了,一招取命,又狠又辣,思及董老刚刚正自得意,却即刻身首异处,连那人是谁也不清楚,更增恐怖。 整个客栈,除了他们,只剩下一个人,难道会是他?! 那个一直面带微笑,仔细聆听的负琴老者? 他们浑身哆嗦起来,老者一直在抚琴,却听不见乐声,每一根弦都是暗红色。杀人不眨眼,他才是真正的武林看客! 老者脸色一沉,琴弦微震,猛龙过江之速,又一颗头颅离了身体,不容喘息,又是两颗! 最左边那个吓得当真屁滚尿流,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老者冷笑道:“薛无情为何物?你可记得了,他每次杀一排人,留下最左边一个活口。” 那人听得这句魂飞魄散,连意识也失去了。老者看了那生死未卜的少年一眼:“宋国江湖,能挖掘出12个人已是极限,后面的尽是乌合之众,萧萧败叶,气数已尽,再没有人才了,真是可惜!” 正是江畔好风景,误入武林看客中。 第一章杀一字,貌掩之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祁连的深秋,明显比往年来得早些。置身昆仑之外,沦陷巍峨旋涡。苍茫天地,青黄色的轮廓,银白色的披覆,造物者几乎不敢把人类安插在这里。 祁连山,是九分天下之中,有“钩深致远”之称的洪瀚抒的地盘。两年前祁连山的一场政变风云,将这位年纪轻轻的内乱英雄及其率领的九路军队,同时写上了江湖史。所以步入这一领域,所有人的议论都不离洪瀚抒为首的祁连九客,难免要使人听厌,马贼柳五津尤其腻烦,不想再在这客店里住下去,于是拉着同行的少年陆怡跑到马厩里牵马准备离开:“西夏人好像只认得他洪瀚抒一个!我看再待在这里我们的东西还是找不到,陆怡咱们还是走吧!” 孰料刚把缰绳解开,马儿便猛然冲出了马厩,柳五津吓得差点瘫坐在地,鞭子还握在手里,而要抽的马已经逃得只剩一溜烟! 陆怡亲眼见到那匹马疯狂逃窜的全部过程,瞠目结舌:“柳五津你……你又怎么虐待这匹马的?这是这个月逃跑的第几百匹了?” “不就是三天没给它喂食么!何必如此娇纵!”柳五津气得胡子直翘,丝毫不觉得他把马儿从别人手里抢来之后是应该善待而非糟蹋的。 陆怡咯咯笑着,跃上自己的白马,毫不同情地扔了他一句:“活该!报应!” 柳五津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捋起袖子,非常严肃地计划道:“看来,又要抢了!” 前行许久,一直未见有人烟,祁连山虽然近在咫尺,却总象画面上的风景,没有丝毫真实感,因为人心——身在江湖,谁都明白这一点。 陆怡舀了些水灌在壶里,柳五津警惕地将他一把拉在身后:“有人。”陆怡悄悄把头从树后探出来,林子里面只有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柳五津眼睛一瞥过去,立即相中了白衣女子身后的白色神骏,越看越是喜欢:“陆怡,怎么样?这匹马值不值得老夫一抢?” 陆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咦了一声:“那女子为何从上到下一身白色,那男子一身红色,连马都是!”五津小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陆怡亦心底雪亮:“我也明白啦,红是指洪瀚抒,白是指宇文白,他们两个可是祁连山重要人物……可是他们名气如此之大,还敢公然拉拉扯扯?” 五津知道他往哪个方面想,自己估计地也差不多,看似这洪瀚抒和宇文白正是一对金童玉女,年轻情侣间打情骂俏他看得多了,也觉正常,静下来继续偷窥,半晌才听到什么“大哥,回去吧”“文白,我决不回头”云云。陆怡诡秘一笑:“果真是为情事……”五津却皱眉道:“洪瀚抒不回祁连山去?那他去哪里?”正自沉思,那边平静下来,一声厉喝吓了陆怡五津一跳:“谁!” 好一个内力深厚的年轻人!五津被震得耳膜隐隐作疼,那洪瀚抒虽才18岁左右,却已然是虎背熊腰,高大威猛,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强而有力的领袖气魄,他似乎有超乎常人的旺盛精神和强悍体力,果真是一方霸主的威风,也不愧是“九分天下”之一! 柳五津暗自钦佩,不得已硬拉着陆怡现身。宇文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毕竟女孩儿心细,即刻认出了五津的身份,面带恐惧地保护住自己的白马:“柳五津!你休想打我这匹马的主意!” 五津嘿嘿笑着上前一步,宇文白立即后退两步。 洪瀚抒似乎没有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眉宇间充斥着气愤,语气也极为不敬:“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关东马贼柳五津,想不到初次见面竟要见识到你的看家本领!怎么,在我祁连山,还想对我赐教不成?!” 五津先惊他二人眼力非凡,后也服洪瀚抒王者气魄,面露微笑:“洪山主和宇文姑娘好眼力,一下子就看穿了在下身份,想来你们相中的马也必定是西夏名驹,当世一流了!” “我纠正你一句,认识你并非好眼力。江湖上只有你柳五津与水龙吟行事怪诞,作风奇特,水龙吟目前身在祁连山中,五津兄你最近也常常有意无意地路过西夏。”洪瀚抒话里有话。 五津一怔:“我来西夏,是为了寻找饮恨刀。” 洪瀚抒略微有些惊诧:“饮恨刀果真遗失了?”从他的惊诧和好奇里,柳五津看出了他对饮恨刀遗失的关心,因而抢马之行志在必得。 五津点点头:“短刀谷与祁连山,均是多事之秋。”他蓦地又转头看向宇文白:“时候不早啦,宇文姑娘,谢谢赠马!”瞬即溜到宇文白系马的地方,顺手偷了她手上的缰绳,转眼已坐在了马上。文白又惊又疑,大声道:“柳五津,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将马还我!” 柳五津嬉笑着,又开始发挥抢马必备的天生本领:“宇文姑娘,我抢了你的马,你却是因祸得福呢!你看,现在你大哥不肯回去,你的马也没了,他断不会舍你一个人在山外。肯定会陪你一起回去啦,而且,是共用一匹啊。” 宇文白被道出心事,满面通红,转头偷偷看了一眼洪瀚抒,洪瀚抒摇摇头苦笑:“五津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善于抢马了。强盗终是强盗。” 柳五津抢马再次成功! 得此神马,一路上,柳五津笑得合不拢嘴,陆怡看不顺眼,继续斗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马无法负重,就不会让宇文白的马受苦受累了。” 五津气道:“什么受苦受累?” 陆怡道:“宇文白体态轻盈,和洪山主共一匹马自是可行,而你,体型臃肿,若我俩合骑一匹,非将它折磨致死不可,所以洪山主才那么慷慨,借马与你。” 五津气道:“你老子怎么调教你的?等到了大理,我定要在你爹面前告状!” 陆怡臭美着:“爹爹那么爱我,怎会听信你一面之词?”说罢前面分出一条岔道来,陆怡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咱们该分手了吧,啊!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他粗犷地伸了个懒腰,五津关切道:“你小心点,到了越野山寨之后要把饮恨刀丢失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越野听。要亲口告诉他。” 陆怡一笑:“知道啦!你先小心你自己,做事那么毛躁,这里是金国,万一你被当作乱党抓住可不得了。”“怕什么,我本来就乱党!”两人就此别过。 柳五津何许人也? 江湖上盛传一句话证实其出名非虚:马勿近柳,车且遗津。说的便是这初涉尘世即以抢夺舌磨自立门户的柳五津……没有一个江湖侠客象他一般,习惯以笑脸迎人,发自真心地笑,然后再发自真心地抢。 五津的悲哀在于:他的正业远不如副业出名,渐渐被人淡忘,但一旦提及,却令人咋舌: 津,关东马贼,乾道年间投奔短刀谷义军,数年来坐断边关,镇守天险,功绩煊赫,善识人才,为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谁曾料到,这么一个平日里嘻嘻哈哈度年如日的老小子,可以顽劣调皮,可以耍赖无礼,却更可运筹帷幄,决胜沙场! 杀一字,貌掩之。 此次在西夏、金、宋、大理奔波,柳五津身负一件重要使命! 双刀啊双刀,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第3章 柳五津心急如焚,又抽了马儿一鞭。 找回双刀,一定要把双刀找回来! 又一家客栈。 隐隐可以见到大散关,在泛黄的天空的这一边。 和楼船夜雪一同见证历史的关塞,与金戈铁马同时沉落宇宙的边城。 金,宋,大理,西夏,不知将来还会发生什么,出现什么。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林升的一首诗。柳五津听见一个客人笑嘻嘻地吟诗,然后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一阵反感:“兄台,诗的情调都被你吟没了。” 客人惊喜不已:“你是宋人啊!”五津轻蔑道:“难道你不是?”那人赶紧道:“不不不,我是居住在金国的宋人,看阁下装束举止,似乎不是。”客人嘴角一丝冷笑:“我听闻川蜀发生了不少事情,阁下行走江湖,可知短刀谷近来如何?” 五津心下不好,担忧自己身份暴露,暗暗骂道:“就要回去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那客人续道:“据说饮恨刀丢失了。是么?”五津故作不知:“饮恨刀,听说过。丢失了?”客人点头:“双刀是半个月前丢失的,短刀谷里面急疯了。” 又一个客人凑上来驳斥:“你错了,双刀是上个月丢的!”“双刀就是半个月前丢的!”“胡说,上个月,我师父告诉我的!”“我也是师父告诉的!”“你师父什么东西?”“你师父又什么东西!”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看来并非针对自己,五津正欲松一口气,蓦地脖子一凉,知道敌手突至,不敢动弹,一边服从地站起身,一边悄悄寻找袖箭。那匕首越贴越紧,但客栈中气氛一如往常,根本没人发现此二人僵持。五津正欲动手,却听那人低声喝问:“林楚江呢,他在哪儿?” 五津大喜过望,随即松开手来:“萱萱,总算找到你了,听柳叔叔的话,一起回去,你爹爹早已经消气啦,你们俩和好了,再把双刀找回来。” “凭什么,他气消了,我还没呢。他人呢?在此处么?”韩萱放开匕首,气呼呼地坐下,看得出,她是个任性叛逆的姑娘。 “那你可要失望喽,你爹爹现今身在川蜀,要想见他,你得先过大散关,想过大散关,你得乖乖跟着柳叔叔。” 韩萱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乖乖跟着你?哈哈,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大散关已在眼前,逶迤磅礴,秋风依然,消失了的是鼓角争鸣,倾颓了的是黍离之悲。 途经散关的百姓寥寥无几,寂静笼罩着清晨的街角。柳韩二人乔装了一番,到关前没多远,就有金兵拦上来:“你们两个晃来晃去干什么!”旁边又走来一个侍卫,稍许和气地解释:“这些天边关关系有些紧张,你们一律不准过去!” 柳五津有些失望,朝关外望了望,第一个金兵推了他一把:“老头子,贼头贼脑看什么看!”第二个“啊”了一声:“明白了,他们是奸细,要送情报到宋国去!” 一语既出,四围色变,金兵全部冲上前来,堵了个严严实实,韩萱哼了一声:“我瞧他们是捉不到真正的奸细,胡乱凑数!”她随即抽剑而出,柳五津一笑:“我是奸细,怕你们抓不着啊!来追我啊!” 守卫兵士们齐齐来追赶,相互撞了个满怀,一看柳五津,哪还有影子?两个金兵擒住韩萱的手,却被她象泥鳅般一滑而过,飞速逃脱而去。这群金兵精疲力尽,一无所获,那两匹马儿颇有灵性,趁乱冲出关口,金兵们连马儿也无法得手,气得连连捶头,柳韩二人见到身后众金兵狼狈的模样,心下大悦,如同雪了多年大仇般,留下嘲笑策马而去。 月有阴晴圆缺。 刚刚抵达宋境,还未来得及提高警惕,凭空降落一张大网,夹杂着宋兵骄傲的揶揄:“自以为这一招聪明?金国来的奸细,休想逃得过咱们手掌心!那两匹马长得不错,找张老板贩了吧!” 第二章秋风夜,剑掠影 韩萱不得不自认倒霉,遇到柳五津,再诡异的奇迹也会找上门来,这不,刚刚顺利离金,却落在自家人手上,莫名其妙成了金国奸细,柳五津到是自在安逸,以狱为家,悠闲地拿出芦管来吹,韩萱以为他有办法逃脱,舒了口气镇定下来,柳五津蓦地转过头来热泪盈眶凝视自己:“那匹白马,真是千古奇才啊……” 韩萱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你,你,你说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清脆哨音,柳五津即刻附和,过不了多久,监牢铁门被一脚踢开,风尘仆仆闯进一个黑衣夜行客来。 这夜行客手执两剑,异常英勇,牢门口挤了一群宋兵,提刀携枪没有一个敢阻拦他,柳五津一见此人砍断牢门锁,就笑容满面迎上去准备叫他,却看见一张陌生脸孔,不由得一愣:“你是?” “请放心!”不知怎的,这个陌生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柳五津点点头,拉着韩萱奔出牢笼,忽地门口生风,横过一支铁枪,在黑衣人面前一掠而过,这黑衣人身手敏捷,握住器柄往回打去,只听宋兵一叫,脸上已经开了花,柳五津趁势上去再打一拳,那宋兵哼也没哼便倒了下去。 重见天“月”,本应豁然开朗,奈何见此情景,韩萱瞠目结舌,宋军早已经列队在外守侯多时,如此悬殊的兵力,只怕在劫难逃。 “好大的胆子敢劫狱!简直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宋兵的头儿淹没在人群里,不发话简直发现不了。 柳五津转头看那黑衣人,火光之下,他惊异地发现这个黑衣人并非他所想是个中年汉子,相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俊朗少年,一身黑衣显得稳重沉郁,凭直觉,柳五津觉得他是个不俗人物,思量着:这少年是谁?这眉宇,这气度,何以如此熟悉? 少年笑着回答:“在下并非用胆子劫狱,在下用的,是它们。”他把左右两把佩剑提将起来,将军的眼光随之转移到佩剑上,这少年速胜霹雳,力蕴千钧,先发制人,一剑封住那将军的喉头,剑之垂野,显有刀意,光寒清秋,力透骨缝,犹有古风,劈星斩月,气壮河山,磅礴之余,不乏剑术灵动空巧,此举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如此迅捷和夺魄却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仅仅是这一剑,轻重兼备,动静相宜,因此万军之中擒敌手,如驱车碾尘,以石击卵,可谓雄矣。 众兵士大惊失色,齐齐聚上来,少年一剑指着将军一剑朝向周遭敌人:“忠心护主的全部下去,想做帮凶的尽管上来!”将军哪里还象刚才一般威风,这当儿缩着头大声嚷道:“听到没有?赶紧退下!” 众兵士纷纷后退,少年看柳五津二人手脚还带着镣铐,行动不便,立即掣剑砍向柳五津的铁链,这么缓得一缓,那将军狠狠将剑一推,伺机要跑,同时兵士中一个猛汉大喝一声一枪刺来,少年剑法精湛,左手灵活接了那一枪,右手再一剑封住将军的喉头,斜路里蓦地又挥出一把大刀来,柳五津未及挣脱铁链,暗叫不好,但见这少年一脚将将军踢趴下踩在脚底,左手继续与枪周旋,右手毫不费劲化解了刀法,柳五津观其武功杂糅,略欠精致,却吸收众家之长,品其刀锋,乃是初涉江湖之人鲜有,招式触类旁通本不必喟叹,似这少年般运用自如,技艺精湛胜之的亦大有人在,罕便罕在——管弦,丝竹,琵琶,琴筝,皆有名乐,世人赞之爱之赏之,然则齐声合奏,不免暴露短缺,相互嘈杂,那少年恰恰相反,非但未破乐之雅致,更令人回味不已,绕梁三日,无可自拔,思及自己觅音多年,此等人才端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正自高兴,刹那间脑海中闪电般晃过另一个影子,瞬即消逝:不对啊,他为何要以剑使刀法?! 他将韩萱护在身后与宋兵们过招,那些虾兵蟹将怎会是他对手?他一边接招一边用余光瞄向这少年:好俊的刀法!好厉害的左右并用!这,这,分明是饮恨刀的手法!林阡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晦明交替,狭长的巷道,柳五津,韩萱随着那少年一直紧张地绕圈子,半晌才摆脱了追捕离开边城,那少年边往前赶路边仔细打量韩萱,看得韩萱脸红心跳,继而怒火中烧:“你看什么看?”那少年皱起眉头:“不象啊!这位姑娘是不是叫,不象啊……” “我什么时候又叫不象啊了?”韩萱似乎真的生了气,“你听好了,我姓……”她一愣,有些伤心,“我姓什么,你问林楚江去,我单名一个萱字。” 少年一怔,点头道:“原来是韩姑娘,我还道是柳夫人呢,失敬失敬!”柳五津满腹疑虑:“你是谁?这暗号分明是我给孟尝吹的。”少年微笑道:“祝大侠和我们四当家喝醉了酒,差一点贻误了大事,还请柳大侠谅解。” 三人拐弯抹角抵达祝孟尝所在的酒寨,只见祝孟尝酒气冲天地迎出来:“柳大哥,实在抱歉,对不住啊!”韩萱捂住鼻子:“臭死了!快去洗澡,快去!”四当家坐在桌旁,看见少年凯旋,不冷不热抛了一句:“回来啦?把剑还给我。”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原来这个少年只是红袄寨的小头目啊,是红袄寨人才济济,还是这少年未遇见伯乐? 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傲慢的四当家,五津心里着实有些厌恶,那个中年人手一挥,催促少年离开,回过头来微笑着作揖:“柳大侠,初次见面,你果真不同凡响啊。” 五津看那少年独自一人往外走去,心底一阵失落,忍不住问那四当家:“那少年姓什名谁?” 第4章 四当家一怔,随即搪塞道:“一个小头目而已,需要记得那么清楚么?” 韩萱看他口气不屑,驳道:“难道小头目便不配有名字了?他刀法那样出众,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头目?” 四当家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您说,他啊,是个奸细的后人,能成什么大器?能让他进红袄寨,全凭寨主胸襟宽广。对了柳大侠,您的白马我们已经派人和张老板周旋回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五津继续追问。 “林胜南,双木林,胜南之意,是胜于南宋。” 韩萱一惊:“他究竟是抗金呢,还是反宋?” 五津浅浅一笑:“我倒不这么觉得,胜南,胜南,令南胜啊,好名字,好名字。” 酒寨营运到正午是人气最旺的时候,祝孟尝和那四当家,虽然洗了澡更了衣,眼睛依旧使劲往酒客中飘。 五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答谢着昨夜及时救他们的林胜南,欣赏他出招的干脆利落,行事的周全完美,但是想起他身世,看见他腰间锈迹斑斑的铁剑,就明白了一切,更添无奈。昨夜一战,林胜南一出,将那员大将衬托得黯淡无光,然则他现今,偏偏是龙潜水间,云沉风下,鹰翔浅空,锥处深囊!宋国江湖,究竟何去何从?! 酒客中一阵骚动——“好想见见林楚江啊,最近一定惨极了,女儿离家出走,双刀不知所踪,真惨!” “不,不,九分天下洪瀚抒才最惨!虽然是洪兴唯一的继承人,却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么多年苦苦政变,结果自己山主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对啊,为了政变,洪瀚抒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简直是邪派么!” “九分天下里,有一个人最近也挺苦恼,就是那江西一剑封天下的宋恒。”“哦,那小子狂妄得很,称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一人,写了篇情诗过去,说什么‘为顾仙女舍群芳’,结果蓝姑娘对他看不上眼,回复了一句‘不爱超脱眷俗尘’,还评说那首情诗不伦不类。” “这些只是倒霉,依我看来,最惨的还是林楚江,云蓝走了那么多年,女儿不认他,第二个妻子不告而别,好不容易有个杰出的儿子,突然就不明不白失踪了……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众人均大笑起来,五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略带不安地看了韩萱一眼,韩萱越听越生气,听见最后一句近乎崩溃,刷一声站起,五津强拉不住,任由她将这伙人轰出屋外:"你们这群无志之徒,有时间只知道喝酒,有精力也去抗金啊,凭何对抗金义士冷嘲热讽?!” 五津轻轻摇头,林胜南低下头来:“柳前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金国见得多了,无法复国的原因,就在这里。” 韩萱赶走一群酒鬼,脸色苍白得吓人,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你告诉爹爹,我丢了东西,一定要找回来才配回去,我不要爹因为我被人笑话!”说罢哭着就走。“萱萱!”五津正欲去追,被角落里站起的一个年轻刀客按住了:“柳叔叔,让她发泄发泄也好,我来照顾她。” 天空还由黑暗主宰的时候,散关正在秋风中熟睡,沉寂在未知的苦难里,短刀谷也没有醒来,山峦和天际交接的边界,色彩由浅入深地黑,橘黄色从那里一层层剥开,扩散,逐鹿时空。 五津和林胜南二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明前赶到了短刀谷外百里林中,五津下得马来:“胜南,不介意我等一个人吧。”胜南点点头,非常亲切的感觉,他的性格,五津捉摸不透,也许,他给人的印象是一种感觉,一种令人极欲求索的感觉。 “胜南,为什么我和短刀谷之外的人一提起帮忙找双刀,他们都找各种原因推辞,你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胜南系上马,走上前来,落叶在他身后纷纷扬扬:“我是想让红袄寨和短刀谷的关系不要因为位置疏远就冷淡,多事之秋还是得互相帮助,互相支援,将来才会成犄角之势。而且,林老前辈和林少侠都是江湖必须的人物,他们丢失了宝物,帮助找寻义不容辞。” 五津聆听着,连连点头:“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像你这么好的武功,还能如此脾气,现在太少了。” “您说的是那个宋恒么?其实他恃才傲物也是可以谅解的。” 五津摇头苦笑:“你骨子里缺少一股劲儿,胜南,你不想在武林史上留名么?就算一个过客?” 林胜南沉默着低下头去:“我?看来没有那个机会了。” 五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让自己淹没在茫茫俗世中,保留自己的梦想,总有成功的一天,恩?” 胜南抬起头来灿烂地笑:“谢谢您柳大哥,您是一个很特别的首领。其实,这也是我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五津呵呵笑起来:“千万别叫我大哥了,怪别扭的,记住,要叫我柳叔叔!” “柳叔叔?”林胜南愕然,“你……看来并没有多大啊……怎么能叫叔叔呢?” 正纳闷着,听得一记鞭响,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谁又在刻意地把自己年岁说老啊!”五津被那鞭子抽得退后一步,话音刚落,马上跃下一个白衣少女,应该就是五津等待的人了,这少女生得清秀,肤色白皙,身形娇小,衣服显得很单薄。 她一出现就笑吟吟的,热情地询问胜南:“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说了,少女一听,开玩笑道:“抗金可不能有胜南思想啊。”转过头看了五津一眼,“不过也不能有‘留五斤’思想。最近没有被柳五津折磨吧?” “陆怡你这是什么话!”五津插嘴道,“林胜南,这人你千万别当女人看,性子比男人还野。” 三人结伴从短刀谷出发南下寻刀,这一天,故事从散关开始,胜南往来时的路看了看,预感到以后他不再会一个人孤独策马穿过落叶。 铁马秋风大散关。 第三章是英雄,也惘然 此夜投宿,柳五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独酌,夜深人静,客栈还未关门,这时行色匆匆进来3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个虬髯汉,额头饱满,太阳穴突起,看似内力深厚,身后二人似是他仆人,对其毕恭毕敬。虬髯汉肩上背着一只大包袱,棱角分明,柳五津初未注意,那虬髯汉大声道:“三碗热粥,一斤牛肉,半坛子酒,吃完还要赶路。” 用餐途中,却听一仆人道:“少爷,你终于把刀夺来了,老爷就再也不会小瞧少爷了。”柳五津一听“刀”便警觉起来,另一个仆人忿忿道:“真气人,老爷居然喜欢徒弟胜过儿子,现在少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少爷“嘘”了一声,仆人住了嘴。柳五津假装喝醉倒在桌旁,那少爷低声道:“我就要让他看看,我的实力如何!”仆人道:“少爷,丢刀的人会不会心急如焚啊?”少爷笑道:“难道你们没听见江湖上人们议论,短刀谷乱成了一锅粥,林楚江、柳五津、越野、宋恒、百里笙这群人再怎么出名,不都要跟着我屁股后面团团转?” 柳五津心生暗火:原来是你小子偷了双刀!他不明对方底细,心道:他们看样子不象是金人,究竟是不是点苍山的?可惜陆怡他们都已睡下,来不及让他们起身,不如先行跟踪这3人,再作打算。正盘算着,那3人起身要走,柳五津紧跟上去。 追了大约十里,柳五津跟那三个黑衣人始终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宇文白的马是西夏名驹,轻而快捷,紧随不丢,双刀有了头绪,柳五津心情大好,一时放松了警惕,突地那虬髯汉在马上转过身来,柳五津措手不及,虬髯汉遵循“射人先射马”的原则,拉满了弓射箭过来,一箭击毙了柳五津的坐骑,柳五津料不到这箭竟然如此神速,直接从马上摔落下来,他岂是等闲之辈,不等坠地一个漂亮的挺跃随刻运起轻功立刻追去,只听虬髯汉大笑不止:“柳五津,听闻你行事谨慎,轻功卓绝,前者不过如此,后者在下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那三骑越行越快,看来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柳五津初时还能跟上,但毕竟难敌马力,只觉真陷入了幽暗昏惑之地无物以相,任凭那3人逃脱自己的视线,叹气顿足道:“真是一点门路也没有么?!”懊恼地往回路看了一眼:“完了,宇文白的马!”回到原地,白马已断气多时,柳五津看那马胁上的箭,箭身呈现微兰色,心道:怎么有箭是这种颜色的?奇怪。沉思良久,埋了那匹马,决心再抢一匹,去大理。 却说陆怡,林胜南次日出门,未见柳五津,陆怡将客栈上上下下找寻了个遍,一直到桌角,才发现柳五津的线索,林胜南悄悄将那记号抹掉:“柳前辈大概是有了线索,咱们得赶紧跟上去,不能让他落单。” 陆怡点点头,当下收拾行囊和林胜南一同离开。两人行至午时,才出了百里林范围,这一带依然群山环绕,白水蜿蜒,林胜南正在欣赏着周围风景,突然看见不远处一块陈旧的石碑,好奇心顿起,催马上前,陆怡伸出鞭子拦阻他:“你要下了马可千万别后悔。” 这一笑甚是诡秘,更增林胜南的好奇,低头看那石碑,不由得败兴而归,陆怡凑上来背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失望吧,林胜南?” 林胜南气愤不已:“谁这么无聊,写这些东西在路标上?” 陆怡笑道:“除了柳五津,还会有谁?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吧,林大侠,走吧!” 第5章 林胜南皱起眉头:“柳前辈可真是个怪人。”忍不住绕到石碑另一侧去,“哎”了一声:“不对,还有字呢。短刀谷外惊世见,纵是英雄也惘然。惊世见,是什么意思?” 陆怡一惊:“当真有这两句?”下得马来鉴赏一番:“这么说来,柳五津现在还没能忘得了她。” 林胜南奇道:“她?她是柳前辈的妻子么?是不是那个千手观音凌未波?”陆怡简单叹了口气:“柳五津也有一段不可辩驳的旧情呢,你别看他表面上做事糊涂,正经起来义军里面谁也没有他厉害,可是……他和凌姐姐就相识在百里林中啊!” “就是这里么?”林胜南往密林深处看去,秋天,虽然只有苍老的痕迹,却掩饰不了从前的苍翠,葱郁。阳光一道一道地洒进来,柔和,又伤怀。 8年前,23岁的柳五津,风度翩翩地策马往短刀谷赶,看上去和他的绰号“关东贼手”丝毫不符,他惯于走江湖,小小年纪已经是义军首领了。 此时还是春季,柳五津一边玩味过往风景一边回家,心里自然高兴,更重要的是,独来独往,没有负担。 哪里知道——谁都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虐待坐骑,未至百里林,坐骑偷偷跑了……他走了一段路,又困又累,索性倚树休息,心道:幸好情报藏在身上,那匹死马,你不得好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鸾铃声将他吵醒,探脑一看,一个黑衣人将马系在了树干上。夜色朦胧,只看见那人身形清瘦,依稀是个女子。 等她睡下,柳五津歹心顿起,蹑手蹑脚过去看马:“骠肥体壮,正好送我。”偷盗过程中脑后疾风,柳五津立刻闪身,伸手一接,一摸便知是玉女梭,刚站稳,面前由来了个暗器,柳五津再次一接,惊道:“你会用当涂箭!你是谁!?” 那女子厉声道:“凭你这贼偷,管得着吗!?”说罢又放出两支袖箭,柳五津再度接过,笑道:“老夫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正愁暗器功夫没地方发挥,你从当涂来,一定是千手观音的徒弟吧!跟老夫比比看!” 那女子冷道:“少以老夫自居。看招!”说罢散了一堆暗器,在空中宛若梨花开遍,五津抽出刀来刚刚破了这梨花阵,那边又发了十几把飞刀,一刀紧随另一刀,五津接连不断去抵挡,相当吃力,但时间一长,五津却渐占优势,那女子暗器似是要尽,提剑协助,但她剑术再精湛,也肯定不如五津。 两人越打越近,五津看她蒙着面纱,疑道:“怎么?不敢见人啊?长得很丑么?” 那女子道:“贼偷!我不同你讲!”五津笑着:“你暗箭伤人,也非正人君子所为啊!”他一刀砍去,那女子招架得开始手忙脚乱,五津见她不肯妥协,又是几剑连贯不停,而自己胜券在握,边迎边道:“当涂剑法,果真名不虚传,千手观音凌未波是你师父吧!”那女子冷冷一笑,不再发话,五津一刀比一刀险急快,那女子步步向后,求胜无望,突地五津刀法之中露了个特大破绽,女子眼疾手快,败中求胜,用了个同归于尽的手段,那女子剑指他咽喉,而他的刀,牢架在女子颈上。 一阵冷风吹过,那女子使劲将剑移向他,他也同样拼了命将刀外移,两人都只差毫厘便能置对手于死地,但都差毫厘,阴暗月光下,僵冷空气里,五津倒吸一口气,恰好刀碰到那女子的面纱,面纱轻轻坠落下来,天啊,五津看到了一张怎样的脸,怎样惊世骇俗的脸?他杵在原处,首次见面就被她美貌折服,那女子异常冷静,没有任何表情,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五津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何况是这么绝美的冰美人,一时间只能联想到一个字就是鬼,吓得大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想要起身,命已经在女子剑下了。 女子嫣然一笑:“你输了!” 五津心有余悸:“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哪条道上的?!”女子怒道:“你才鬼呢!”五津看见她脸上的浅浅酒窝,不知究竟如何摆脱开她美貌的纠缠,但大局为重,短刀谷就在身后,他必须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子不失傲气:“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答吧?!” 五津临危不惧,调侃道:“什么应该不应该,方才分明我占上风,是你这小丫头用美人计耍赖,不算不算,重新比过!”那女子听得赞美笑容满面,但五津话毕她立即收敛笑,严肃道:“你是谁?是不是金国派来窥探短刀谷的奸细!?”五津看她不象歹人,放下心来:“好说好说,大家自己人。” “谁和你自己人!?”边说边用绳缚他,“安分点,不老实就杀了你!一看就知道是奸细!” 那女子捆绑着他一直带进短刀谷里去,她对这个马贼哭笑不得。正欲将他当奸细处死,却得知他是短刀谷新近首领,也是那一天,柳五津才知道,闻名天下的暗器王千手观音凌未波竟是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早生爱慕,偷马情缘,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第二年两人就生了个女儿,取名柳闻因。 胜南听她叙述完,充满向往道:“那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很幸福啊!” 陆怡颇带伤感:“凌姐姐不想过短刀谷的生活,早已隐秘遁世去了,柳五津为了大家,为了抗金,没留下她。” 胜南屈指一算:“这样过了8年,柳大哥才31岁而已,怎么感觉已经很老的样子,韩萱姑娘叫他老小子,祝大侠叫他老混蛋。” 陆怡笑道:“这要怪他自己了,他自己大概从10岁起就自称老夫,最喜欢听人叫他叔叔,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虐待马儿,擅长抢马,抢完从不过问,偷一匹死一匹,以前闻因帮着他,这次闻因和别人一队,于是沿途死了不下百匹马,逃掉的也有大几十匹,匹匹都是柳五津精挑细选的好马!”胜南大笑不已:“想不到短刀谷里,居然有个马类天敌。” 第四章玉面小白龙,潺丝剑(1) 柳五津此时才不象他俩闲情逸致,他心情沉重,第一,跟不到双刀,第二,马没了。 追,没有头绪。 最好是再找一匹马来。 五津倚着树干坐下,夕阳西下,闲愁断肠,他饥肠辘辘,突然有鱼儿上钩了——五津习惯了偷马,知道骑马之人喜好遇水停留,早就守住了河边,鸾铃声起,果然一匹骏马迎面而来,那骏马高大威猛,而马上少年纶巾羽衣,面目清秀,虽然相距甚远,却看出是个年轻俊杰,洒脱飘逸的翩翩公子。 那少年下马到了河边,舀去几勺水装在壶中,又洗了洗脸,五津轻手轻脚溜过来,见那少年并未将马系好,心道:这可是你倒霉!更方便我偷了! 想到就干,飞速骑上去就要逃跑,那少年眼疾,竟然立刻发现了情况,怒而制止:“给你一个机会,不要逼我出手!” 五津掉转头去,厚着脸皮把马驰开了:“那你就出手啊!你追到我再说!”他抽了马儿一鞭,自以为万无一失,只听一声哨响,胯下之马立即循路而回,怎么也拉不住,直奔主人,少年微笑着走上前来:“怎样?不是我追不上你,而是你,根本连机会就没有!” 说罢收敛笑容飞身去打柳五津,五津抽出金刀,见他未拿兵器,收刀而回,那少年一拳打来,难见门派,身手难得的矫捷,五津连接数拳,看他对各种拳法驾轻就熟,捉摸不出他的武功底子,心念一动,假装败下,从马上飞身坠地,那少年得意地笑道:“怎样?十招还没到。” 五津心道:看他拳法,既不象湖南华家,也不象慕容山庄,他的年纪,到是很像九分天下的人物,可是九分天下里面,没有用拳的啊。主人打断道:“喂,在盘算着什么呢?报上名来!” 五津哼了一声:“你问我我就答你啊,你谁啊?”少年以为他不服气,紧接著又进一拳,五津金刀回鞘,也是同样招式一拳回去,双拳相撞,少年一惊:“你也会用这套拳?”五津呵呵笑着:“现学现卖。”暗暗加了内劲,少年毫不示弱:“深藏不露啊!”边说边加内力,反守为攻,虽说只交手十几个来回,五津也觉得少有的棘手! 这少年攻势紧凑,行云流水,涨落有致,起伏生风,应该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何况拳法还不一定是他的看家本领!五津愈发兴起,想起最近刚认识的几个少年,洪瀚抒有领袖之气和大哥的脾气,林胜南侠义心肠,沉稳内敛,这个少年内藏傲气,隽秀飘逸,心道:这3人隐隐约约好像联系着什么,暗示着什么,不知他们的武功,谁更高强一些…… 纠缠得太久,五津已经觉得心烦意乱,气道:“不就一匹马,搞得这么严重干什么?”说罢虚晃一招,绕过去牵马,他本以为会激得那少年不再追究,孰料刚跨上马骑开一步,少年又一声口哨,可想而知马儿又驮着他回原地去了。少年得意地看着他,五津狠狠把头发一甩:“小子,看好了!”立即“嘘”了一声,竟然和少年哨音一模一样,少年一惊,那马儿甚有灵性,踱了两步,开始离开。 那少年又惊又急,赶紧又吹了一次,马有些疑惑,停下来踌躇不前。 五津赶紧也学着吹了一声,马儿更加犹豫…… 便这样,你吹一声,我吹一声,马儿亦是走一步,回一步…… 看着爱驹被折磨得半死,那少年也露了本性,哭笑不得:“喂,你怎么总是和我的马作对!?” 五津想想的确对不起他:“这样吧!咱们合乘一匹如何?”少年笑道:“是敌是友还不知,怎么能和你合乘一匹? 第6章 !”五津反驳:“是敌是友又有何干?你去哪里?” “大理。”少年指着南面,一点心机都没有,五津觉得他武功不凡,江湖经验却不老到:“你说我去哪里?” “你往南么?原来也是去大理啊?” “那不就对了?!”他伸手去拉少年,似乎马儿是他的一样。少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已经被他烦过了头。 五津再度抢马成功! 两人行了一段路,未见人烟,五津一路想:什么时候看见一匹马就直接抢来,跟人合乘真像拖了个包袱。不过这马如此神速,不行不行,我要了这匹,另一匹给他,不行不行,万一那一匹比这一匹还好呢,对,我就偷匹差的,可是万一那匹马注定是好的呢……一路如此,日夜交接。 少年看日星隐耀,还未找到一村一店,停马跃下:“老头子,你真是我命中克星,走错了路连床褥都没得睡!” 他虽然责怪五津,却拿出干粮来给他分享:“要不要吃,你赶得好急,好象一直没吃。”“廉者不受喈来之食。”五津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虐过,林木悲吟,声音鲜有的凄厉惨绝,五津拔刀出鞘,四处张望:“有鬼!” 少年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鬼!除非是缺德事情做多了,你是谁啊?报上名来听听!”五津故作神秘:“告诉你怕吓着你!” “吓着我?你是肖逝、易迈山、林楚江?”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三个?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少年冷笑:“别自吹自擂了,我看你是金国派来的奸细吧!” 五津一怔:“那你呢?你又是哪个?徐辕林阡你都不是,九分天下?怎么可能连我都不认识?”话虽如此,五津也只听说过九分天下的名声见过三四个人而已,少年冷道:“懒得理你!”站上马去环顾了一周,面露喜色:“那边有间庙!”五津大喜,立即也站上马去看--结果,马儿载重不了,两人全被摔下来,马也差点疯了…… 两人跋涉几步进了那间简陋庙屋,五津瞧见茅草堆积的屋顶在狂风中尤其单薄,不禁有感:“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少年立刻打断:“这么不吉利干什么,屋顶真被掀掉怎么办?”惨绝人寰的事立刻就发生了——屋顶真的被…… 两人蜷缩在角落里,五津嫌闷,侃道:“经过大散关没有?”少年答道:“经过,不过重兵把守,来往人很少。好像这几天关系特别紧张,到处胡乱抓人。”五津叹了口气:“令人痛心啊!”少年道:“痛心有何用?生不逢世,不能躲,就要试着去闯,乱世才出英雄。”五津一愣,突然眼前晃过林胜南的影子——他和眼前这个少年十分相似,隐隐有种背道而驰、殊途同归之感。 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妻子的话:“抗金,真的比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还重要吗?” 第四章玉面小白龙,潺丝剑(2) 五津和破庙还真是有缘,次日行至傍晚住的还是破庙,这一天五津还是没舍得去偷别的马,那少年当然不可能割爱,两人毫无关系同骑一马,不觉难受也觉得别扭。 五津到是随遇而安,看这间庙的屋顶已经并非用茅草盖成,知足道:“这回不会茅飞渡江了,这是石头砌的。”他边说边去敲墙,冷不防一块碎石从天而降,少年瞪了他一眼,突地一笑:“你像极了传说中的一个人。”五津一愣:“谁?”少年猜得不错:“关东贼手柳五津。”五津一笑:“何以见得?”少年道:“偷马,偷不到就抢,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做事毛手毛脚,不过,前不久被人揭发的奸细水龙吟也是如此,你是水龙吟还是柳五津?”五津无奈一笑:“你要是信我何必问我?”突然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脚步声,庙门吱呀一响,进来5个彪形大汉,双方都料不到还有人来,诧异之余点头招呼了一下分坐两边,五津皱眉心道:这身装束好是眼熟。 只听一个汉子焦急道:“少爷还不来!莫不是出事了?”另一个接道:“大哥,放心吧,少爷说今晚到就一定会赶到!” “我不是担心他不守信,总之这次少爷没事找事做!”“这不能全怪少爷,谁让老爷偏心,就喜欢姓云那小子!” 少年发现五津刻意偷听,不便说什么,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浑厚声音:“我来了!”五津一惊,他太熟悉后至的这个人了——正是他!偷刀贼! 五津踏破铁鞋,早已迫不及待,不由分说拔刀上前,那虬髯汉大惊失色,身后奴仆眼疾手快,举棒设阵拦住五津,髯汉后退几步:“这么远都能让你追上来,真是坚持不懈啊!”五津怒道:“这就叫天意,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偷饮恨刀!” 少年一惊而起:“他偷双刀?你是谁?跟双刀什么关系!?”虬髯汉打量了他一眼:“杨少侠,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五津一惊:难道他们一伙?少年一怔:“你认得我?”“在下和贵寨谈寨主是淡水之交,见过杨少侠的画像,果然,见面才心服,玉面小白龙的称号没跟错人!”五津这才知道少年正是九分天下赫赫有名的“玉面小白龙”杨宋贤,不由得汗颜:这些年一直呆在短刀谷,消息好是闭塞,想不到2年时间,变这么多! 缓过神来,却听虬髯汉道:“不过杨少侠怎么会同他在一起?他可是前不久海上升明月刚查出来的奸细水龙吟!” 杨宋贤大惊,柳五津更惊! 五津警觉起来,他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绝对不简单,他一定是存心挑拨! 男子走到宋贤身边,抱拳道:“杨少侠,这个水龙吟正是盗走双刀的人,咱们追了他数日,才从他手里夺回,他不死心,又想拿回去!” 五津冷笑:“好阴险!”宋贤误信奸人,剑已出鞘:“对不住了!”说着立刻朝他心目中的水龙吟刺来,五津分清了敌友,自然出手不得狠辣,但也被迫出刀相迎,两人第二次比试,杨宋贤杀气腾腾,柳五津手下留情,几次有命中的机会,五津都收了刀回来,杨宋贤武功岂可小觑,饶是五津多活了十几年,才能勉强横刀拦下。 五津恨他被敌人利用,怒道:“杨宋贤,我是柳五津!”杨宋贤似是一愣,显然被这两人搅得更加糊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说,一剑疾行犹如朝云突飞,鹰隼展翼,像连着下一剑,又不知究竟会怎样连,五津一边接剑一边称奇,几乎沉沦在他剑丝之中流连忘返,而宋贤也是惊诧不已:“想不到你这奸细,能够接我这么多招!”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怀疑,男子见此二人旗鼓相当,五津毕竟为长,可能更易得胜,急忙道:“杨少侠剑法果然精妙!你们5个一起上,把这奸细捉起来!”五津心下不好,杨宋贤已经难以对付,再加5个,非累死自己不可,何况就算赢这6人,双刀未必到手! 容不得猜测这男子究竟是谁,五津刀转至左手紧紧握牢,同时身上摸出一枚铁胆来,边与杨宋贤对招,边向那5人扔铁胆,那5人正在摩拳擦掌欲加入战团,没搞清怎么回事就当头一胆,五津力道强劲,方向精确,一枚铁胆撞倒5人,杨宋贤甚是吃惊,剑术加快,五津随即加速:“我真的是柳五津!”杨宋贤冷道:“为什么我要信你?!” 他又是一剑,剑细如丝,在五津眼前俨然铸成钢铁般坚硬的雨幕,无论往哪里抵挡,都能感受到剑内在的张力,就像每一滴雨都系在另一滴上,看上去是雨滴,实际上是洪水海啸,外柔内刚,滴滴穿石,剑剑传世!五津不愧是江湖著名的刀客,以万变应他不变,对手近百招,两者依然胜负难断,就在此时,杨宋贤突道:“这位大哥!水龙吟暂且交给我!你们先带双刀回短刀谷去!”五津闻言大惊:“你中邪啦?!”那6人心中巴不得,马上开溜,五津大喝一声:“不准走!”忙弃下杨宋贤运起轻功堵住门口,好不容易才柳暗花明,怎能再失,而且失得如此不值!? 杨宋贤速度好快,直追而来:“水龙吟!你想不让他们走,没门!”五津同他刀剑相抗的空隙,6人已是夺路而去,五津急于去追,但那杨宋贤屡次阻拦奈何不得,眼睁睁看他帮助敌人逃脱,五津又气又急又想笑,刀法开始不上章,杨宋贤却越战越勇,五津怒斥:“杨宋贤,枉你是红袄寨的首领,怎么如此敌我不分?!” 杨宋贤冷道:“少用激将法,我才不上当!”五津一刀缓过,后退一步:“为何你相信他们却不信我?难道是他们人多不成?!那些人偷了双刀,遇见你我二人,趁我们彼此不认识就离间我们,你倒好,不但中计,还找了个好借口把他们都送走了!”杨宋贤脸上掠过一丝恐慌,但抱着侥幸心理又进一剑春蚕到死丝方尽,剑气如虹,而剑中似又藏剑,剑剑相连,剑剑相缠,正是那“潺丝剑法”的精妙之处。 这当儿五津完全相信了他是杨宋贤,急中生智,万不得已:“杨宋贤,两年前我去过红袄寨,你恰好因为私自外出受到谈寨主的惩罚!”杨宋贤一身冷汗:他若是水龙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突然想到什么,收剑问他:“柳五津头上受过重创,你有么?” 宋贤看见五津脑后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疤,惊得把剑掉在地上,乱得不知所措:“都……都怨我……天啊!”五津见他懊丧自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算了,丢了可以再找回来,他们刚刚往南去,一定是去大理,我们跟上去,就不信找不着。” 宋贤一怔:“偷刀贼真是大理的? 第7章 那么会不会是点苍山云蓝?”五津皱起眉:“有些牵强啊,云蓝要饮恨刀有什么用?!不如这样,你我二人今日分头寻找,日落之前若找不到就在城门口会合。” 第四章玉面小白龙,潺丝剑(3) 大理边境。 狭长的关卡消隐在密林之中。 宋贤面对着绿荫蓝湖,红枫黄叶的自然景物,提不起任何兴致去欣赏,远处的边关像远古的城堡,从外看去,觉察不出其中有人的气息。 “柳大侠怎么还不来?!”宋贤是个标准的急性子,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熟悉的人都清楚,他叫“玉面小火龙”更贴切一些。 夕阳埋葬了透澈的天空,秋风下他站立的地方有如仙境般诗意。 但是一阵喧嚣划破了一切平静。 隔着灌木看过去,原来是一老一少被一群山贼包围,那老者一直在破口大骂着什么,少年身上有剑,但明显被山贼杀气所震慑,没能抽得出来。宋贤路见不平,凑上前去了解情况,他轻功了得,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听见他的移动。却听那山贼厉声打断老者的话:“范铁樵,你骂完了没?你这张嘴的确能说会道,不过你放心,老子我听不懂!弟兄们,准备好了,只要捉住这两个做要挟,饮恨刀指日可待!” 饮恨刀?宋贤一凛:这群是什么人?为何要争夺饮恨刀?难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山贼!而那一老一少,真的就是短刀谷的人么? 他初涉川蜀,并不了解川蜀现今的局势,只是听说过范铁樵的名声,是短刀谷7大首领中唯一一个文人,铁齿铜牙就是武器,和眼前有书卷气质的老者可以对号入座,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千万别冲动!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像白天被虬髯汉利用,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耻辱。 “切,你们黑道会算得了什么,在川蜀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想伤害范伯伯,先问问我路成的剑!”少年,不,应该还是个幼童,比自己年纪还要轻,气更盛,宋贤轻轻咀嚼着:“黑道会?”思考了良久,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路人都在觊觎饮恨刀呢?那个偷刀贼,眼前这个黑道会,胜南说,还有金宋的朝廷,究竟大家各是为什么? 再凝神去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小子的剑法干净利落,三招之内,逼迫得山贼头子连退5步,虽说稍显稚嫩,毕竟超越了同岁人一个档次,宋贤不禁又惊又奇,站起身来欣赏,路成剑法应该以力大速猛为特点,到十七八岁,应该会成栋梁之材,虽然山贼人多势众,此时全部都傻了眼,感觉路成就像手端长锯,飞速削着钝竹一般,老大的衣袖断裂成一段又一段、一块又一块,像废弃的木屑,不到一炷香时间,可以清楚地看见被削成筷子的细竹--老大基本上已经一丝不挂…… 看着这老大被戏弄侮辱,宋贤忍不住偷笑,周围部下们纷纷哄笑,便即此时,宋贤感觉异样,肩头随即被人一点,转过头去,诧异地发现路成面前多了一个黑衣人,他身手好快,剑更快,像被无意打翻的烛灰,一遇轻风便火速飞散,交睫间已无影无踪,而烛灰却散尽空气中每个角落! 但是,宋贤明白,这种又轻巧又诡异的剑法,并非无招可破,比如他自己的潺丝剑法,就可以让烛灰暴露在阳光下慢速飞舞,尘埃虽轻,光线更轻,把尘埃融入光线之中,让这把剑臣服潺丝剑!宋贤不禁蠢蠢欲动,握好手中武器。而那突然一剑打得路成措手不及,不到十招路成已经开始手忙脚乱,招架不住,宋贤原本只是旁观,看那黑衣人得胜,以为他会收手,孰料他竟然步步紧逼,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宋贤也是侠义心肠,越看越觉不平,转眼间路成身上要害已经受侵害8次之久,剑剑凶狠不遗余力,路成已被吓懵了,一边接剑一边喘息后退,命悬一线他一个踉跄向后仰倒,同时黑衣人毫不留情一剑疾向路成心口,路成只顾自己不要跌倒,哪里料到他会趁人之危,根本不可能为己掩护,范铁樵吓得大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战局中刹时又来一剑,白光笼罩下,看见那个俊秀不可方物的白衣少年,不敢相信他身负武功,更不敢相信他能拦截黑衣人,拦得利索彻底,看得人目瞪口呆! 范铁樵见路成死里逃生,赶紧冲上前去抱住他问长问短,转头看去,黑衣人脸上表情奇怪:“杨少侠,在下早就等着这一剑了!”宋贤一惊:“原来你是为了引我出来,才想置那孩子于死地,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仅凭刚刚那一剑如同潺潺溪水,难道还不知阁下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潺丝剑么?” 范铁樵和路成二人都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宋贤汗颜:“不知阁下是怎么称呼?”“不敢,黑道会二当家郭昶是也。”郭昶收敛笑容,“杨少侠,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大家同属剑类,很想和少侠切磋切磋,看看是在下繁弱剑强还是少侠潺丝剑厉害!” “还比什么啊?人家一剑就击退了你!”范铁樵插嘴,很不是时候。 郭昶浅笑着:“杨少侠若是胜了,今天在场的兄弟做见证,我郭昶不会再争夺饮恨刀,并且放过这两人,但少侠不胜或者不答应,这两人就地正法,届时少侠剑再快,也快不过我们这么多兄弟!” “我要是答应,不是太吃亏了?”宋贤傻傻自语,“3种可能性,对我有利的只有1种……” “废话什么?你比是不比?!” 宋贤知道这个郭昶喜怒无常,虽然自己和范路二人萍水相逢,但路见不平理应相助,也管不了那许多,硬着头皮应战,刚刚点头,那盆烛灰已打翻了。 范铁樵和路成屏气凝神,比自己在战局中还要紧张,郭昶是川蜀黑道呼风唤雨的人物,传说中剑法已经能在人才辈出的川蜀排到前十,路成出于好奇,想欣赏看看来自山东的高妙剑法,而范铁樵完全为了两个字——验证,验证这个少年,能不能进入短刀谷,能不能称雄江湖! 难怪会紧张,因为郭杨二人速度比郭路之战快了3倍,快得光都灭了,风都干了! 风驰电掣的速度下,还有外柔内刚的魄力与魅力!范铁樵分不清谁是宋贤谁是郭昶,只有默默祈祷,而事实上,路成看懂了宋贤从一开始就占据优势,他的剑法,明显比郭昶高深! 到底高深在何处?路成眼光紧随,心里使劲回味着所观剑法,郭昶剑法犹如一声惊雷,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胆战心惊,猜不出他何时出剑惟有忐忑不安,而且每一声雷鸣都突如其来,抗拒不得,声声触心,催人猛醒;而宋贤剑法却如天幕幽云,轻逸淡雅,在雷声之外诉说着斗转星移,一片片从天幕垂下丝缕,与人间接壤,将那雷声拒绝在云层之外,那云层看似单薄,实则连着整片天空,稍稍不慎,就会将天都扯塌,让雷无处生出! 百招骤至,范铁樵能够看清楚剑斗局势,满意地看着这个名叫杨宋贤的少年,却不经意间,发现路的那边,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柳五津却是哪个? “柳叔叔!”路成在死里逃生之后看见柳五津都觉得异常亲切。宋贤旗开得胜,郭昶等人撤得干干净净,郭昶算是义气,没有再找范铁樵的麻烦,范铁樵得知宋贤糊涂丢失饮恨刀的过程,笑道:“想不到杨少侠剑法超群,江湖经验如此不济,不过没问题,你跟在柳老混蛋身边,保管你越变越坏!” 看见柳五津和范铁樵嬉闹的模样,宋贤有点怀念家乡,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山东,是受了寨主命令来帮忙找双刀:胜南啊胜南,不知你此刻,又在什么地方呢?希望双刀顺利找到,我们一起回泰安,不要再管短刀谷了…… 宋贤哪里知道,双刀丢失,他们都逃不掉了,对,无论谁都逃不掉。 第五章临去冰凝那一刀(1) 胜南陆怡二人年纪相仿,脾气相若,一见投缘,同伴一路早已是无话不谈,欢声笑语,畅通无阻。 陆怡望着大理的路标,感觉阳光和自己的呼吸融为一体,却始终兴奋不起来,叹了口气:“胜南,和你一起真好,什么话都能和你讲,不像在家里的时候那么约束!”胜南勒马笑着问:“怎么了?你不是说你爹爹很宠爱你的么?” “就是因为宠爱,他还不准我夜半行路,出门要女扮男装,天知道,我最爱的就是冒险,刺激了。”胜南点头道:“应了一句话,越压迫越反抗。不过,人总是不满足,想过一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等你真正离开了父亲自己生活,恐怕要怀念这种束缚了。”陆怡恢复笑容:“咱们走吧!” 临近家乡,不谙地形的陆怡和初来乍到的胜南迷失了路径,走到绝处,面前一大片荆棘丛生,山重水复不见路。 陆怡下马察看,惘然:“这地方究竟是哪儿,好象从来没有来过?” 胜南催马上前,执剑砍向荆棘丛,他剑法激厉,但纵使能够拔山倒海,一时也无法冲破无数荆棘开出一条道来。 陆怡见他手中铁剑是下等品种,低劣位次,心念一动,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他:“林大哥,这把冰凝刀削铁如泥,你用他来砍吧!” 胜南接过冰凝刀来,速度终于能够追赶力量的脚步,陆怡迷惑地看着,失了神,面前像只有一把利器飞速旋舞着,退风散云,奔雷逐电,看着看着,蓦地回过神来,面上一红,慌忙解下自己的武器也来披荆斩棘,她的剑法是路南闻名的鞭剑,剑出鞭收,剑回鞭去,以鞭之挥掣控剑之往来,反复几绕,也驱除了不少障碍,林陆二人合作顺利,不久眼前豁然开朗。 第8章 荆棘丛那一边,繁花似锦,柳絮乱飞,俨然提前进入了春季,眼前景色还颇有些“绿杨阴里白沙堤”的味道。 大理没有冬天。 “为什么你用剑,使的却是刀法?” “我娘说,天下兵器本一家,融会贯通即可。” “可是刀法在剑上有局限,林大哥,不如你就用我这把冰凝刀吧,反正它在我身上没什么价值,派不上用场。”陆怡道。 胜南一怔:“这怎么可以?这是姑娘随身携带的宝物啊,” “你还当我是朋友么?”陆怡噘起嘴。 胜南正欲说什么,忽然轻声道:“有埋伏!”陆怡一愣,环顾四周,似乎真有人潜伏此处…… “闻因,闻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这么顽皮了!知道你马技过人,等等池伯伯!”正是这一天,柳五津7岁的女儿柳闻因和短刀谷另外一名首领池乔木也走上了这条路。 柳闻因沿途走马观花,心旷神怡,驰骋城郊,不觉日夜交替。 夕阳西下,她站在道旁等待池乔木追上来,只是等了许久,背后才有动静,她听到声音,知道池乔木又在捉弄自己,跳着转过身去:“池伯伯,你好慢!”话未毕,眼侧划过一道寒心的闪亮,冰冷的薄刃分明紧贴着她的眼球而过,根本不像是游戏,闻因大吃一惊,吓得跌倒在地:“池伯伯,你,你在干什么?!” 四境森寂,无人山谷,骤然杀出一群黑衣客来,不由分说齐齐出手要伤闻因,不,这哪里是伤,根本就是要自己的命啊!闻因见此情景早已经傻了,本能地举枪一挡,先架住一刀,随即去挑另一刀,但是黑衣客们个个身手不凡,狠下杀手,柳闻因情知自己连暂且保住性命都是妄想,胡乱反抗了几招,终于再也无处藏身,好几次擦着剑尖捡回一条命,不容喘息,肩上挨了一刀,当即血流如注,紧接着当头一刀,砍得她头晕目眩,头发全部披乱了,寒气袭心,正面明晃晃续进一刀对准她头颅,眼看就要得手,柳闻因全身抽搐睁大了眼睛,千钧牵一发,只听当的一声,那一刀突如其来,震耳欲聋,其迅其猛分割成声音贯彻耳间,回响不绝,朦胧中,她低声微呼:“林伯伯!” 池乔木大惊,既而发现那只是个双手执物的少年,不以为意道:“杀!” 闻因恢复意识,看到眼前这个骁勇少年左手剑右手刀,剑气擒虹刀气沉日,转瞬已将众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回头和陆怡打了个照面,惊道:“陆姐姐,这位哥哥是谁?” 陆怡也惊疑不定:“闻因,怎么是你?池伯伯呢?怎会丢弃你一个人?!” 池乔木见这一群人被这一个少年逼得弃甲曳兵,走投无路,暗自骂道:“一群废物!”再也忍耐不住,亮出自己的弯刀飞入战团,一式直砍胜南后心,陆怡见胜南遭到前后夹攻,恐他会遭遇毒手,但刚一回头,林胜南稳稳当当地应付交战,方才那一刀,化解地轻巧,重新出手,如风急,如波汹,如云涌,如弦劲,不由得啧啧称奇,闻因看她微笑观望,“哦”了一声:“他就是陆姐姐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大师兄铁云江吧?”陆怡脸一红:“不是,他叫林胜南,是刚刚认识的朋友,来自红袄寨,相信他吧,连你爹都说,他不容小觑。宋国江湖,一定不止12个人!” 闻因咀嚼着这个名字:也姓林啊…… 池乔木弯刀又行险着,径自对准了林胜南太阳穴直挥,胜南岂容他如此目中无人,右手运刀,刀光中骤现万千尘埃,落日外泛着一种陡峭,摇摆于江湖;左手行剑,剑气里突显分寸沙砾,暮霭下射出一线险峻,洒落在峰峦。 闻因惊诧地观望着他左右两手不同的速度,相异的兵器,却集灵动沉稳于一体,喜出望外:“啊我知道他是谁啦,陆姐姐,他是林伯伯的儿子林阡哥哥,真的,一定是!” 池乔木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这个少年,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光线迅速将池乔木和林胜南掩没。 树阴后站着一个戴斗笠的老者,方才一幕幕他尽收眼底:“此人是谁!” 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轻声道:“爹,我认得他,上一次,暗杀谈孟亭没有成功,就是因为他!” “这小子,救了红袄寨的寨主?那么他和红袄寨的杨宋贤,武功谁比较厉害?” 女人摇头:“爹,这个人为什么连来历也查不出?莫非,我们的计划要因他改变?” 老者阴沉地笑:“为他改变,很值得!” 女人突然变色:“有人来!短刀谷来了救兵!” “通知池乔木,撤退!”老人脸色不变。 “闻因闻因,你没事吧!”短刀谷大理分舵的首领上前来替闻因看伤,闻因虽然是在磨练中长大的女孩,毕竟也才7岁大,丝毫不加掩饰,直喊疼痛。那人站起身来:“你好厉害啊少侠,你叫什么,师承哪一位?” 胜南谦道:“在下姓林,名叫胜南。”那少年蹙起眉头:“胜南?胜于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胜南尴尬地解释。 “我叫傅云邱,希望你不要做一件事情还想着另一件。”傅云邱冷冷回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许排斥,闻因注意观察着,这林胜南脸上的面不改色,真的太像遗传了林楚江的镇定自若…… 却说柳五津范铁樵等人,到达大理短刀谷分舵已是次日午夜,胜南和陆怡离开了近一日之久。 “怎么可能,乔木叛变?”当骤然得知熟悉多年的战友出卖国家,饶是柳范二人身经百战,也难以接受,更何况年少无忧的宋贤,深秋没有被大理的夜晚锁住,偷偷侵入宋贤的腿骨,骨架子立刻散了:那可是他仰慕的前辈之一啊! “那么闻因呢?没什么事情吧?”五津平日的疯癫一扫而光,那个可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闻因没事,大难不死!就是嗓子喊哑了!”傅云邱话未说完,五津一蹦三尺高:“我老柳的女儿,向来福大命大,云邱,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掌拍在云邱肩上,超出了感谢范畴。 傅云邱疼得大叫,赶紧夺开他的爪子:“你拍错人了!救闻因的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子,叫……叫林胜南。他与陆姑娘昨日一起往路南方向去了……” “胜南?!”五津宋贤俱是大惊,而后喜形于色。 “怎么?你们认得他?”云邱问着,一脸不信。 “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巧合啊!他前几天刚刚救过我,现下救了闻因。不行不行,一定得烧高香拜他!”五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颠倒错乱,宋贤气道:“胜南还没死掉好不好。”“原来杨少侠认识林少侠。该不会也被他救过命吧?”傅云邱玩笑道。 宋贤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还是六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我和胜南,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啊!那时侯干坏事,一半是胜南主谋我帮凶,一半是我主谋胜南帮凶,后来还结义了。我那两个兄弟,武功绝对超群。” 路成“啊”了一声:“这么说他处处救人了,那为何他的名字我们谁都不清楚?” 五津扭头看着宋贤:“他父母真的是奸细么?”宋贤无奈,点点头沉默。 五津不想让话题继续沉重下去,立刻转移到池乔木的叛变问题上:“乔木的叛变,证明金人想在短刀谷最忙乱的时候插足,大家一定得小心了,前有黑道会,后有金人!”“还有偷盗双刀的人……”铁樵补充。 正说着,柳闻因气喘吁吁赶过来,鞋都没有穿好,五津以为她见到自己激动,欢喜地迎上去,孰料闻因冲进门来第一句就是:“爹,林胜南就是林阡哥哥,对不对?!” 五津一怔:‘你乱说什么!”立刻将四周门窗关严实了,回头看了闻因一眼:“你胡说什么?你这样会害死林胜南!” 闻因吐了吐舌,轻声说:“爹,关于林阡哥哥,虽然咱们从前都在建康见过他,可是这两年因故失踪了,不排除他容貌有所改变,而且林胜南的侧脸,真的很像林叔叔!爹,我可以保证,他就是失踪两年的林阡哥哥!” 宋贤看她洋洋得意,忍不住笑道:“这可绝了,那么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会到建康去做了少爷。胜南出生以后,没有去过江南一次。”他低头换了个口气:“不过,他如果能有林阡的一切该多好!身世,这可恨的身世!” 闻因皱眉:“他是你的兄弟么?可是,他的双刀,简直已经……” “他不是林阡。”五津小声说,“闻因,林阡现今长的模样,爹很清楚,他在哪里,是短刀谷的秘密。爹不便透露。” 闻因不由得垂头丧气,失落地说:“林胜南,真的不是林阡哥哥么?” "不仅不是,而且他们的处境有天壤之别。”宋贤抬头看天,叹了口气:“胜南,胜南的命很苦,其实凭他的武功,九分天下里本应该占一席之地。” 范铁樵以为他谦虚,更增喜爱,拍拍他肩头:“宋贤,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宋贤一改表面洒脱无忧:“不,胜南只是被身世拖累了。范伯伯,柳叔叔,将来,希望你们不要用有色眼睛看他。”宋贤说的时候,是旁人难有的真诚。 第五章临去冰凝那一刀(2) 陆怡一边骑马一边乐,自从她得知柳五津已经离宋的消息以后就乐不可支,胜南不知她怎会得知五津行踪,追问她五津留下的第二个暗号究竟意味着什么,陆怡道:“柳五津又找到一匹好马了,他这性子,看见一匹马就追求到底不让步,听说马主被他磨得不耐烦,送给他了。” 第9章 “这人真是倒霉得紧。”胜南苦笑摇头。 陆怡道:“对了,你知这人是谁么?他是九分天下里面的玉面小白龙杨宋贤!” 胜南一怔,轻声道:“这么巧……” 陆怡听出他语气有异,疑道:“你认得他么?” 胜南无奈点头,陆怡一怔:“你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么?你古道热肠,会倾听别人,所以会成为很多人的朋友甚至知己,可是你的内心,却不允许别人窥探走进。” 胜南浅笑,似乎对这评价不甚排斥:“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应当都是环境所致……” 陆怡略带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义军因为太注重身份埋没了不少人才。或许,薛无情说江湖再也挖掘不出人才根源就在这里。”胜南笑道:“不过,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只要执著,拼搏,坚定自己抗金的信念,总会被别人记得。” 陆怡一怔,微笑道:“我有预感,你武功那么高强,定然会出人头地。其实我也有一个梦想,想要像林念昔那样小小年纪登上颠峰,她的一切,都被预算好了。” 胜南奇道:“江湖上传言,她和林楚江前辈的儿子林阡是未婚夫妻,这是真的么?为什么?” 陆怡脸一红:“你没有听说过江山刀剑缘的传说么?拥有饮恨刀的男子要娶拥有惜音剑的女子做妻子,上一代是林楚江和云蓝,这一代,轮到林念昔和林阡啦,他们二人还真默契,武林前50名里凡是和金人密切来往的一半被林念昔杀了,另一半是林阡杀的,像事先约好了一般,但是两人压根儿没有商量过。” 陆怡叹了口气续道:“整个江湖里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对夫妻,十几岁扬名立腕,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三足鼎立里面,集神话与现实为一体的只有徐辕一个。对林阡、林念昔只有羡慕的份,对徐辕,除了景仰还是景仰。” 胜南一愣:“他们三人真如传说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么?” 夜晚投宿,陆怡胜南住在隔壁,冬天快要来临,大理依旧温暖,胜南展转反复,难以入睡,起来推窗四望,微吟“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聆听环境的静谧悠然,突然马厩处传来琐碎之音,凝神一瞧,果真有个黑影鬼鬼祟祟溜出了马厩,胜南不能确定,心念一动:跟踪我们2人的又多了一路。 “什么叫查不出他任何底细!你们这群废物跟踪他这么久,竟然一点破绽都看不透,主公真是白白养活了你们,一个个尽是饭桶!”阴月下,连空气都酥软,站在一群人中央的黑衣汉子大发脾气,却被身旁悠然坐着的老者拦住,虽然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拦的。 “主公不能怀疑咱们捞月教的能力,江湖上混了这许久,什么风雨都见识过,什么奇人都碰见过,怎能一时失败便全盘否定?” 老者依旧不动声色,什么也没有表态,黑衣汉子沉不住气:“若不是见你捞月教在江湖上名声足脚跟稳相识满天下,也不会派你去跟踪那小子!” 捞月教教主略带为难地看了老者一眼:“主公,恕属下无能,那个人的武功路数和弱点属下无法看透!” 老者这才“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向一,我记得,你还从来没有说过如此丧气的话。” 向一低下头去:“他掩饰得太周全,这么多天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江湖经验很是老到,至于他的身世背景,泰安那边几乎没有任何传闻有关于他!” “无名却成了狠角?”老者微笑着若有所思:“暗沙,你可有收获么?” 向一一怔,月光将暗沙的影子投射在地拉得很是狭长,此人一至,捞月教众人全都战战兢兢,退后数步,惟有向一怒目相送,提剑上前,老者手指一弹,向一剑未出鞘已被迫收手,暗沙从天而降,嘲讽地笑着,向一怒火中烧:“主公!为何主公请捞月教还要再请含沙派!” 捞月教与含沙派是金国组织中最著名最顶尖的两大势力,规模地域分庭抗礼,堪称绝对。无巧不成书,两者又均以调查情报,跟踪线索蜚声关内外,当年宋人潜伏于金国的细作,文有郑拓风,武有孙长林,金人畏之,金廷忧之,心腹大患,难以剿除,却身死捞月教与含沙派之手,虽言若此,江湖上将这二者相提并论之人远远少于将二者一较高下之众。如此一来向一和暗沙明争锋暗较劲,谁也让不了谁,数年内负势竞上,鲜有断不了的案子。 暗沙冷笑:“莫非向教主认为此人不棘手么?” 向一傲然:“棘手之物,更要除之而后快!” 老者兴致更高:“暗沙也觉得此人棘手?” 暗沙叹了口气,点头:“数年来暗沙只有跟踪4个人没有成功过,这个林胜南,越没有来头越是来头不小,至今为止,暗沙只知道他擅长双手使剑,其余,一无所知。”向一长吁一口气。 老者满足地笑起来:“能让你二人束手无策,能阻碍柳峻暗杀谈孟亭,还能一人应敌池乔木,这个小子,我越来越手痒了。” “薛前辈早年已然宣称封剑,莫非要打破誓言?”黑衣汉子听出话外音来。 老者似乎没有听见他:“他不但有弱点,而且会有致命弱点!”他面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夜景怡人。 胜南早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细碎轻悠而不诡秘,如信步闲游,可是这样一个独特夜晚,他不相信。 有的时候,没有破绽就是一种破绽,胜南听的清楚,这个人的步子,半个时辰也没离开过他身边。 薛无情很久没有亲自出手了,他跟着林胜南在客栈花园里赏游了一圈,甚至故意放重了响动以迷惑他,这一切,并未阻止林胜南保持他一贯速度。 猜不透,断不定。 一阵迷雾散开,松枝乱,纤长却无力地垂影在地,浅灰色,比水月都皎洁。 林胜南忽然停下被身旁一枝颜色异常的木芙蓉所吸引,他刚开始侧过身来,薛无情比他更迅捷地转换方向背道而去。 胜南当然没有迟疑,放弃了前行转身跟随。 风吹得很烈,陆怡虽无心事却辗转反侧,睡不踏实。这里已经是宋国与大理交界之处,希望临去不要出现任何差池。 “阁下跟踪在下已经很久了,不嫌累么?”薛无情和林胜南对面交锋,气氛近乎温馨——在如此惬意的温暖冬夜。” 胜南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不惜挑明:“究竟是在下在跟踪阁下,还是阁下在跟踪在下?” 薛无情略带深意地一笑:“难道阁下在后在下在前也是在下跟着阁下不成?” 胜南摇摇头,浅笑:“心有此意,何须问在前在后?” 无情一怔:“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隐瞒。在下今日前来,实是想要与少侠切磋几招,便不虚此行。” “可惜阁下依旧在隐瞒。” 无情面不改色,心却为之一震:这小子,绝对不会简单。 续听胜南说道:“阁下派遣两路人马日夜不停地监视在下,究竟有何企图?若是找双刀,找偏了路,若是寻黑道会,寻错了仇。” 无情心里不免“咯噔”一声:“什么两路人马?” “那两路人马虽是金国一东一西,却偏偏都甘心做阁下的棋子。阁下故弄玄虚,兵分两路,实在多余。” 无情冷冷道:“你知道的还真多。” “不知向一和石暗沙有没有查探出我的身份和来历?”林胜南话音一落,证明两路人马全军覆没,无情听出端倪:此人来历果真不清不楚,也许,他和徐辕一样,是短刀谷安插在大金的奸细。心念一动:“只怕你藏得了身份来历,藏不了招式弱点,老夫到很想见识见识,你这有实无名的刀,究竟是个什么刀!” 胜南坦然地笑,知晓他真正的用意:“刀在我身,随时等着阁下来拔!” 陆怡刚入梦境,随即惊醒,惺忪间听见窗外敲更之声,三更了。 薛无情双掌互搏,从掌心骤然合出一条火龙,那火龙穿行空中,即刻自身散断为数截,形如念珠,速敌飞星,火心暗透惑人之光,尾焰填于虚空之处,越前越离越模糊,分不明是内力是硝火,恍惚间,寂寥灰飞湮灭,火星遥及之际,风中热浪起伏,落叶蒸腾炸裂,凌人驭物之盛气,炙热地燃烧向胜南的手臂,直线止处,火弧迅落,传灿烂于秋月,寄辉煌于凉风,光突黯,一招毕,最难决是萧瑟时。 最奸险的一计,恰恰封于落招片刻——倾颓间,胜南保护佩刀的右手与火交错——虚虚实实,对手声东击西,虚晃一式,霎时林胜南左半身被笼罩在光亮之中,身体趋势是继续向左暴露全身,进亦是死,退亦是死,一旦中计,成千古恨,遗万年仇! 求生之路全然封死,眼见胜南一招败北,无情眼中晃过一丝冰冷的笑,但这笑容立刻僵硬,战,并未结束——他手下第一次有人如此逃生——只看那少年临危不乱,顺手拉开身着披风,危急关头毫无惧色,借力一紧,披风挤成绳形,冲陷火簇,顷颓之间虽未能与无情抗衡,却截断了火龙通窜之道,无情力不能及,方才猖狂得势的苗头俱为死灰,无情以力控制之火束随着披风击处遁逃无影。 不容喘息,又一道剧火飞似离弦利箭,猛若攫食疾鹰,再次以雷同手法沿不二路径侵袭,是故计重施还是别有用心?胜南虽有迷惘也不怯懦,拾得自信却无张狂,冷静判断着第二次挑衅的力量重在何方,充耳不闻一路暴鸣之声,火影愈加朦胧,愈近身,火芯愈细,晕愈广,若有若无,隐约闪烁,光圈重新压顶,火之锋芒,集日之酷辣,刃之尖利,可摧玄铁,可断流金,血色映红了万籁,万籁俱寂,同一种手段,出来的果真是另一套结果,顺势而下的再也不是令人存有疑惑的一团火焰,而是令人无法抵挡难浇难躲的两束,胜南发现甚早,亦是脱逃不得,周身被绕在埋伏之中,遭左右夹击。 第10章 气焰顿时高涨,有如潮水奔腾倾轧胜南,胜南拒不认输,侧身一闪挥舞披风往对手疾‘刺’,两行风烛间,唯见一人神速独进,其勇其坚,可见一斑,无情始料不及,自然要后退一步,后退一步,胜南便海阔天空!然则无情第二招未收回,已然着手第三招,他手掌略张,胜南手中披风早已不听使唤被强制展开,无情狠狠拎住披风一端,未灭之焰随即从各处缝隙间入,披风一遭火侵,全然销毁,火苗骄纵地烫破这武器,轻易地窜起更高,无声灭亡,便连灰也无处可寻,空洞有如天作一笔,由零落扯成了灾难,胜南惊诧之余,急忙退后,荡开未及烧没的半段披风,孰料还未得手,无情已然卸力。若非胜南刚刚站稳,恐怕已要跌坐在地。 不由分说,无情一把抓住披风一头要抢夺,胜南心知其存心试探自己武功,对手方才显现的两招,已是金国顶级的高手,如此强硬的对手,怕是连韬晦的机会都没有! 胜南当即定心应战,而紧接着4招,无情和他紧张地在披风上头往来刀法,随着披风一紧一松,一张一弛,胜南隐隐预感到对手又有什么阴谋,暗叫不好,未及松手,也无法松手,直觉披风那边一股强力排山倒海裂天悬地迸破身体直贯身后,心负重,脉膨胀,骨抽痛,再也没有可以爆发的力量,即使有,也发不出去。源源不断的邪气积压在自己腰间,空气中似乎都是细微沙粒,他用拼命呼吸来缓解喉间枯燥,却被砂粒窒息,再一次冒死喘息,神智开始冻僵,隐痛控制着杂念麻痹脑海,缺少空气的他思绪旋空。 夜风冰冷,他分明看到了无情脸上掠过的诧异,无情轻易地粘住了他的力量,卸尽了他的攻势,伸手来拔他左剑,胜南蹙起眉头,制止不了他,一旦被内力伤及,哪里有得动弹!? 败中求全!胜南拼命地去探右鞘,虽说肩头承受骨裂之重,却还能分心及之,无情正欲拔剑,胜南身子一动,无情察觉到他的异样,左剑刚刚拔出剑鞘,右鞘已至,并且狠狠抵住了左剑,无情纵使内力高于天厚于地,也再难拔出,除非,他用他的力捏碎剑鞘,但如此一来剑亦碎! 不拔出这把剑,他怎样得见另一把刀,怎样得见对方有实无名的刀法?! 无情悠然回看一眼胜南,此刻他眼前的年轻人,象极了他另一个手下败将——徐辕。眼睛里是一种无畏气概和不认输的性子!可是他的致命伤,自己了然于胸——他,几乎没有内力! 薛无情叹了口气:这个人和林楚江一样,出道时候内力很浅,却能在比武之时一心二用,虽无内力却可巧妙掩饰化解……宋国江湖,若得此人怕要改写……不对,他为什么会和林楚江一样,一样的左右并用,一样的武功基础,而且偏偏出现在双刀丢失之后…… 无情突然掣力,胜南两腿发软,手臂无力,却坚持着不肯倒下,他清楚,对方在放他一条生路,出道以来,他第一次别人逼出所有弱点,逼得无路可退! “很好,求学路上不可张狂!” 像一道光芒,比闪电还快,薛无情消失在平静的夜晚,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丢胜南在冷风里惊异回味着,心底早被这闪电激荡,空空如也。 未若枯絮伴雾飞…… 第五章临去冰凝那一刀(3) 清晨,陆怡像往常一样去牵自己的马,胜南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不要骑这匹马,昨夜被人动了手脚。” 陆怡一惊:“有人要害我们?为什么?” “只是跟错了人,一场误会,不过他们兵分两路。”胜南一脸疲惫。 陆怡没有发现他的脸色,高兴着询问:“两路?这么有趣?!他们在哪里啊?” 陆怡说罢四处张望,全然不似身处险境,胜南蹙起眉头,为她的冒险精神感到钦佩与崇敬,干脆不再答她。陆怡见他不语,连忙紧随着他走到客栈之中坐下品茶,不忘偷笑着试探:“喂,他们在哪里啊?” “小姐,我服了你。不合作的两路远不如一路,你要失望了,他们抓不住我们。” 恰在此时,门外又走进几个彪形大汉,为首那个好是阔气,一进门扔给小二一锭银子:“看好大爷的马,回头还有银子给!”一共4人,都穿长衫佩玉,看来不像江湖人物,但听起来他们说话语音浓厚,胜南注意到向一和石暗沙也被吸引,知道这是个逃脱的好机会,陆怡那丫头却凝神细听不肯罢休。胜南摇头苦笑,时不时听那4人说到“洪山主”、“洪大哥”、“坚决拥护”之类,胜南疑道:“哪个洪山主?”“看来是洪瀚抒。奇怪,他们都来自祁连山么?”正说着,一个大汉猛地站起揪住小二衣领大骂:“你什么胆子敢去摸马!这匹马掉了一根毛,我就抽你一根筋!把银子还回来!”小二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不还,却偏偏不忘加了一句:“可是,小的刚刚真的拔了一根啊……”那大汉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嘴巴:“你居然敢拔毛!知不知道这匹马是咱们祁连山山主才有的骑的?你不要命了!” “真是巧,洪瀚抒怕也是为了饮恨刀而来……”暗沙低声道,向一哼了一声不加理睬。胜南轻声问陆怡:“你想做祁连山山主么?” 陆怡一震,连声道:“好啊好啊,你偷那匹,我要这一匹!”胜南料到她会同意,正要行动,陆怡一把拉住他:“偷慢一点啊,我想危险一点,可能更好玩……”胜南边笑边道:“那你也要跟紧了我,千万别丢啊!”说干就干,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者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超出众人的眼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同马厩里两匹骏马疾奔而走,说时迟那时快,率先飞身而出,追击过来的不是失主。果真是向一和石暗沙! 祁连山双马果真非同凡响,那几个大汉惊呼大喊声片刻间已经被弃九霄云外,胜南只觉风驰电掣,好不畅快,陆怡亦觉马踏如飞,欢喜地回头去看,不由得大惊:“不好,他们追了上来!”胜南转身去看,果真向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祁连山山众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紧随其后。向一跨下马儿虽非西夏名驹,脚力也称得上神速,加之他的武器为绳段,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抽及陆怡身后,胜南当机立断,掉转马头一刀迎上,向一绳法精练灵敏,几乎未碰刀身已然收回,蓦地又发一绳回抽胜南,力道强劲赋于绳内,活如灵蛇,坚摧刀剑,好个林胜南,他再度出刀痛断绳身,右手一剑袭向向一胸口,向一清楚他的武功手法,借力一绕,长缨即刻蜿蜒数截,一截拦剑一截挡刀,马上交手不过十招,胜南已然惊叹他对绳索操控游刃,收发自如,而向一无论怎样也找不出一丝对手破绽,暗自焦急。这样缓得一缓,祁连山众已经赶上,陆怡知胜南一时无法胜出,怕他分心,立即手扣多枚铁胆,猛地扔出去,精确无误,一发一中,正自得意,突然脑后疾风,陆怡闪身一让,一支利梭贴耳穿过,那力道好是强大,一瞬间陆怡耳朵竟然失去听觉,转身去看,原来石暗沙是从另一条路过来拦截的,暗叫不好,她哪里会是眼前此人的对手!遥看胜南,虽处上风,也无法立刻得胜,慌乱中连连闪避,几乎从马上坠落下来,石暗沙暗器一流丝毫不输千手观音,胜南剑绳相缠,眼见着陆怡坠马落地,知道不能再拖,一定得带着陆怡逃开金人眼线,狠了狠心,蓦地在交战过程中将剑往向一身上掷过去,向一一心接他刀剑,哪里料到他突然弃剑,发现得再早也早不过胜南逃脱,胜南一蹬马胁,飞速驰及陆怡身旁,将手递给她,暗沙比向一精明,知道胜南一定弃剑来救,抓紧时机增多暗器,一时间天空中如同万箭齐发,虚实齐备,仅仅一只手哪里防得过来,石暗沙冷冷一笑,胜南压低重心突地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剑来,再次双手并用,同时对陆怡说:“你坐好了!”“坐好了。”陆怡放心地一笑,靠在胜南身后,这一刻,即使头顶身后危机四伏,也是安全的…… 石暗沙始料未及,眼睁睁地看着林陆二人突围险境,虽然暗器还有许多,却派不上任何用场,不由得叹了口气。向一追过来,和暗沙相视一眼,提着胜南丢下的剑:“这么老旧的剑也有人用,唉,实在想不到他会弃剑。”暗沙皱眉:“我是实在没有想到,他弃一剑,还有一剑。” 向一一震,不语。 暗沙轻声问:“向侄确实没有对另外3人失手过么?” “怎会象你那般无能?”向一不忘敌视他。 “此话必须坦白,那3人若处理不当,会和林胜南一同成为我们的绊脚石。”暗沙度量大,一心为大金着想。 “不错,的确有3个人。”向一看他诚恳,无法不说实话。 “一个是徐辕。”暗沙先替他答了一个。 “一个叫林峋。” “还有一个……”暗沙突然不说,他不知那个人究竟是谁。 向一倒吸一口凉气:“上面2个和林胜南只会阻碍我们,不会绊倒我们,我是担心那第四个人,他来去如风,若非好几次存心戏弄,我连他的影子也跟踪不到……” 天初白。 无论金国宋国,都有潜伏的危机和敌手。 第六章流水,落花(1) 一路飞驰,游目骋怀,大理南国独特的人情与风光,给了新客胜南以不一般的新鲜观感。途中若论经历倒还算寻常,却是有一件事,多年以后仍然能够清楚记得—— 那日林陆二人经过一家路边小摊,陆怡一眼便被其琳琅满目的玉器吸引,玉器中那对晶莹剔透的戒指最是抢眼,陆怡刚戴在手上便爱不释手,摊主笑道:“姑娘眼光真是独到,这对玉戒指可不是俗物啊!” 第11章 陆怡直问他为什么,摊主神乎其神地回答:“说来也奇了,这戒指是凭空多出来的一对,而且出现的时候上面就刻着字……” 胜南笑而不信,无意间拿起一看,不由得一惊,原来戒指上刻着一个“林”字,再拿起另一只来,也是一个“林”字,陆怡把玩了一番,笑:“林胜南,你不买不行喽!”胜南一怔,不解风情地问:“这种东西买有何用?毫无用武之地……”陆怡却极是热情:“买吧买吧,不一定现在就要送人,以后找到了心爱的人再送也不迟啊。总而言之,刻着‘林’又被你遇到,说明你和它有缘。” 胜南回过头来摇头苦笑:“真怀疑你是被卖家收买了……”那老汉收下钱财,笑得合不拢嘴,陆怡与胜南重新上马:“林大哥,你们男子,好象都不相信缘分啊,我爹,我三位师兄,都不信……” “不是不信,是没有时间去想。缘分,如果我的妻子也是姓林,那我就相信。”胜南笑着回答,陆怡有点失落,一改常态。 却说柳五津、宋贤等人兵分两路,五津父女前往路南石林与陆怡的父亲联络寻刀,而宋贤和铁樵路成一路直接向大理皇城进发,点苍山云蓝作为和林楚江关系最大的人物,自然有最大的夺刀嫌疑。 胜南陆怡终于来到路南已经是三日之后,陆怡在前面推门而入,突地听见异响,右手循声而动,硬生生接过一枚暗器,不由得怒道:“是谁在暗箭伤人?!”没人回答,胜南接过来看,笑道:“刻着柳大哥的名字啊。” 陆怡“咦”了一声,遂领着胜南往内走,胜南见此地曲径通幽,假山乱石,整一片葱茏绿色,宁静致远,密林环绕,实在是隐居佳处,但这隐秘却终究和江湖脱离不了,硬是要搀杂喧嚣进来,兵刃相接之声越来越近,林陆二人亦绷紧了心弦,蓄势待发。 走到拐角处,就看见两个身影互搏,胜南见柳五津刀刀紧凑,初次得见,名不虚传,而他对面那个白衣少年沉着不乱,攻守兼备。林陆二人刚刚停住,那少年一剑“柔云锦添”刺向五津,他剑法甚柔,轻盈灵巧,而五津宝刀在手,一刀砍去,狠而不辣,控制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少年收剑而回,立刻重出一剑“随波逐流”,五津跟上一刀同样的招式,少年赞道:“学得到挺快!” 五津笑道:“我出的是自创刀法,叫与时俯仰,你那个是剑法,叫随波逐流,我们不同,谁跟你学了!”少年面不改色,“唰”一声又出一剑,五津跟着继续偷师:“我这一刀叫曲盘破根,你那招叫红杏出墙,还是不同呵!” 少年愠怒着,又送一剑“红绫飘飘”,剑到中途,少年突然停滞,五津一刀已然出手,见他收手,立刻回防,果然判断无误,那少年袖中立即一枚暗器飞出,五津一个鲤跃龙门闪过去,暗器入树打下一大片落叶,五津刚一站稳,少年又接连发出几枚暗器,陆怡轻声道:“想不到二师兄的暗器工夫这么高强!” 正说着,少年的第三轮暗器已攻向五津面门,五津匆忙间摸到一只铁胆,边运刀边暗加内力送出去,却听“嘭”的一声,他的铁胆和少年所发撞在一起,象是爆裂一般,五津虽然仅用六成力,也知道少年内力如此已非等闲之辈,趁着他惊疑后退一步,恰巧看见胜南陆怡,心下大喜:“好小子,你来啦!”少年见到陆怡,亦一改冷漠笑逐言开:“小师妹!” 他指着柳五津道:“小师妹,这人鬼鬼祟祟,一来就往厨房跑,肯定没安好心!怎么,你们认识?”惊愕的样子,令五津不得不作解释,少年决不相信,陆怡介绍道:“这位是我二师兄江晗,师兄,这位叫林胜南,他的刀法很厉害,有空你们可以切磋!” 江晗皱了皱眉:“我字承信,叫我承信即可。”胜南道:“在下字冲渑,承信兄多指教。”两人见了礼,少年瞥了一眼五津:“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义军里的!而且身上还一股怪味!” 突地,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贵客来啦!”陆怡喜道:“爹爹!”远处大步流星走来一个魁梧男子,看见柳五津就哈哈大笑,他手里紧抱的小女孩正是之前搭救的柳闻因,再次见面,她梳着发髻,虽然年纪小,却显得可爱灵巧,离开了刀枪,没有一丝闯荡江湖的感觉,到更像误入凡间的小精灵,看不出她小小年纪身负武功,陆怡童心未泯,接她过来玩。 陆怡的父亲转身指责徒弟:“承信,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柳师叔?”江晗正欲分辩,陆凭道:“他可不是身上一股怪味,而是身上好几股怪味!” 五津佯怒道:“你够损的陆凭!”陆凭笑道:“你好几年窝在短刀谷不出来了,这次如果怡儿不去,恐怕你还不会莅临寒舍!”“你这儿还寒舍?!修建得跟天堂一样!我可没在乎陆大小姐的面子,我是冲着你家鸡腿来的!快,几年不吃味道还令人想念呢!” 陆凭苦笑摇头,发现了陆怡身边的胜南,见他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不禁“咦”了一声:“这位是?” “呵呵,不说你不知道,他可是咱们短刀谷的希望啊!”五津笑着把他往里屋推,跟他讲胜南的事迹,显然不忘添油加醋,天花乱坠,闻因陆怡都听出破绽百出,胜南本来有些尴尬,但知五津一向不循常理,也就任他吹嘘,江晗听者有意,连连打量胜南这个陌生少年。 进了午饭,五津将饮恨刀遗失之事着重描绘了一番:那日韩萱练刀后一阵困倦竟然睡着,醒来以后刀已丢失,她告知父亲,为时已晚。自双刀丢失以来,四方震惊,武林动荡,短刀谷各大首领辗转金宋一无所获,到是五津机缘巧合,遇见两次,无奈两次都被逃脱。 “那玉面小白龙真是可爱,他好傻!”陆怡笑着说。 “说实话,传闻中的人物,见了面就会去掉高深莫测的感觉,添加亲切感在其中,胜南,他是你的兄弟吧,如果你能去除不必要的困扰,和他到是红袄寨的两件宝。” 陆凭思索了片刻:“现下你唯一肯定的就是这群人是大理派出的?和金人无关?” 江晗道:“那应该就是点苍山无疑了。” 五津皱眉:“其实,云蓝偷刀的动机我一直都不甚信服,而且还有一个疑点,林念昔武功高强,她要夺刀易如反掌,何必派武功低微的一群人?” 陆凭道:“云蓝做事一向出人意料,早年自己独自离宋赴金,然后让林念昔幼年出道,威慑武林,再然后,又不让她出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胜南道:“有件事我想问两位前辈,也许唐突了一些。”五津一愣:“你说。” “云蓝独自离宋赴金,然后销声匿迹,几年以后创建点苍派。很多人都猜测,云蓝这么做,是因为女儿叫韩萱,不姓林,韩萱姑娘自己也很介怀,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要姓韩呢?” 五津道:“云蓝的父亲原先名叫韩游,当年为了抗金大业,韩家的人尽数捐躯,楚江是为了续韩家的香火,故而让萱萱姓韩。云蓝知道个中缘由,所以她离开楚江,完全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萱萱和外界一样,不愿意接受这个解释,更相信楚江气走了云蓝,不给她名分,唉,说来实在是巧,楚江后来娶的妻子生的恰恰是儿子,就是当今的林阡,这更增加了萱萱不满。” “知道师父和你们柳师叔为何要极力寻找饮恨刀么?”陆凭突然发问。 “知道!饮恨刀是短刀谷镇谷之宝,江湖传言,饮恨刀一离主人之手,立刻武林动荡,所以有志之士都帮忙寻找饮恨刀。不过也有传言,得饮恨刀即能统领江湖,是是非非,谁人知道呢!”云水答道。 “其实,这两点都不是传言,而是经过几代验证之后的事实,前者帮着楚江守住双刀,后者却令双刀有时时丧失的可能。”陆凭说。 “那不是矛盾了?”陆怡奇道。 “不矛盾又怎叫江山刀剑缘?其实这饮恨刀之所以重要,也是因为还有第三个原因。”陆凭叹了口气,“江山刀剑缘里有一个预言,金宋两国间自南渡之后将有三次劫难,需要靠金宋双方当年的各60位绝顶高手各自联手对阵后化解灾难,战胜的一方可以为他们的国家逃过危险,战败的一方会发生大浩劫。三十年前第一次劫难是由师父这一代的高手们应敌并且险胜金人,说来也巧,那一年金国正在攻宋,突然就发生内乱,皇帝被杀,兵将北撤,换得我大宋这几十年来的安宁。” “那也不过是巧合罢了!”陆怡不信,胜南也怀疑地看着五津:“就算是对阵胜利,也影响不到国家兴亡。” 五津摇头笑道:“不管是预言也好,流言也好,对阵发生在战争之前,应验了江山刀剑缘,因此金宋两国的江湖人士都很在意第二次的对阵,第二次对阵发生在二十年后,你们这一代正值壮年。如今宋国被薛无情侮辱只有十二个人材,根本不够六十位绝顶高手,而金国却人才济济,虽然咱们有徐辕,金国也有一位武林天骄,名叫轩辕九烨,是金国阵中的最关键力量。他才刚及弱冠之龄,已然独步金国,领导着金国新生的年轻英杰。” “哦,我懂了,而咱们宋国阵中的关键力量不是别人,正是饮恨刀林阡!”陆怡打断他。 五津点头:“林阡和饮恨刀,将来要与那号称毒蛇的轩辕九烨对抗,现今这一丢失,真是令人焦头烂额,眼见着金国阵容基本齐全,而我们才只有,唉……” 胜南慰道:“你放心柳大哥,大家必定竭尽所能,令饮恨刀完壁归赵。 第12章 至于人才,也许都聚在某一年出现呢?据说明年,云雾山徐辕就会举办一次比武大会,到那时柳大哥就不必担忧宋国无人了。” 是日午后,陆凭正在写书法,陆怡进屋打扰:“爹爹,我和林胜南商量着去石林玩。”陆凭一笑:“不休息一下么?”陆怡噘起嘴来:“你跟江师兄一个样,刚想出去玩一玩就说要休息,败兴!”陆凭笑道:“好,是,败了我宝贝女儿的兴,为父不敢了!去吧去吧!” 陆怡欢喜地夺门而出,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怡儿一见是师兄铁云江,笑道:“师兄刚刚从外回来吧!”云江憨笑着:“师妹也辛苦了,歇过了么?”“师兄,长途跋涉之后一定得休息么?还不如乘兴多玩玩啊!”陆怡跟云江笑言一句,忙不迭地飞走了,云江摇头苦笑,转身看见江晗,礼貌招呼道:“二师弟。” 江晗笑着迎上:“大师兄,你可知小师妹这么兴高采烈是去作甚?”云江一愣,江晗道:“小师妹出去一趟,小女孩终于情窦初开,带回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而且还是抗金义军里的。”云江惊道:“你说什么?什么少年?”江晗冷笑:“怡儿有意中人了,她跟那少年一路相伴,那少年据说武功卓绝,自然令她心仪,师父也很喜欢他,想招他为婿!”云江脸色登时一变:“师父当真如此说!那少年是谁?家世怎样?”江晗道:“人家是红袄寨之中的,名叫林胜南,家世不用说也是名门,反正怡儿喜欢。”云江哼了一声:“那也要谨慎。”丢下他就走,江晗冷冷一笑。 陆怡和胜南骑马驰向石林,远远就看见一片苍莽,近了就不由得啧啧称奇。游历其中,经溶洞,观石笋,踏小溪,钻山洞,乐不思蜀。胜南见道旁巨石纵横偃仰,千姿百态,每至一处,都忍不住下马抚石,越往内走,所见越奇,有溶洞已经伸至地下,并着涓涓溪流,令人心驰神往。陆怡胜南将马系好了,便往地下溶洞涉足,这里石泉更为新奇。洞中幽静阴森,和着溶洞特有的滴水之声,陆林二人宛若抵达仙境,物我两忘。途至洞间岔道,陆怡下意识往右走,胜南一把拉住她:“有人!”陆怡一呆,随他躲在石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突地停了下来。 只听一人冷道:“洪山主,你好!”陆林二人大惊,陆怡小声道:“是洪瀚抒。”胜南点点头。又听一男子道:“水龙吟,又见面了!”胜南低声道:“大奸细来了,不是名人不聚首。”陆怡有点紧张:“这位大奸细深藏不露,义军花了几年才查出他是奸细,为此牺牲了不少人呢。” 又听水龙吟说:“不敢当洪山主,想当年祁连山政变真是大快人心,你们奴隶中的九大高手杀得敌人片甲不留啊!只可惜令尊大人虽有鸿鹄之志却不幸英年早逝,山主的位置,只能给他的儿子了!”他将“儿子”二字念得极重,只听一女子道:“水龙吟,大哥本来就是老山主的继承人,由他担任新山主当然不会错!” 陆怡偷看了一眼:“最近和宇文白也真是有缘。”洪瀚抒未说一句,水龙吟又讽道:“那不一定吧,听说祁连山山主要有一种印章作为凭证,你有么?” 洪瀚抒冷道:“有又岂能给你看?”听得第三个男子道:“大哥,别跟他废话了!水龙吟,别阻着我们欣赏风景!”水龙吟笑道:“我师父可是易迈山,武林盟主!他可以管武林中任何事情,区区一个祁连山,奈何不了我水龙吟!” 洪瀚抒哈哈大笑:“易迈山?他的武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不消几年也是退隐的年龄了。你可能不知,最近云雾山比武要推举新盟主,他还能有什么能耐?”宇文白接着说:“而且他调教出这种千载难逢的徒弟,做金国的走狗,残害义军,早应该退隐了!大哥,咱们不要节外生枝,先饶了他一回……”“你饶我?那得问问我的刀,需不需要你让!” 陆林二人听得他抽刀声音,而另一方却几乎无声,略感蹊跷,胜南蓦地想到那位被人称作西夏第一美女的宇文白,猜测对手正是这位琵琶高手,果不其然,玉人玉手玉琵琶,此曲只应天上有,此战人间舞处寻! 仅仅数十招,水龙吟已经呈现败局……胜南心中又敬佩又好奇,还想再看下去,突然袖口被陆怡拽了拽,胜南一惊! 他二人赶紧一溜烟地往回路奔,出了溶洞,陆怡跨马就走:“快点快点!给他看见这匹祁连山山主之马就糟糕了!” 两人飞奔出石林,胜南“咦”了一声:“这不大象路大小姐的为人作风啊!” 陆怡拉了缰绳,气喘吁吁:“那是朋友啊,被自己人发现盗窃,总有些不太光明。”“自己人?”胜南愣住。 陆怡点头:“自己人。”忽然连她自己也有些疑惑:“是啊,洪山主是九分天下里鼎鼎大名的钩深致远,但是人品如何、经历怎样我是一概不晓,连祁连山政变,我也只听过名字而已,林大哥知道么?” “祁连山?以前祁连山出了名的和睦,打猎回来的一张老虎皮都一块一块见者有份,不过后来不知何故划分成东西两派,东宗的首领萧远不知从何处学得邪门武功,强迫着西宗沦为他们的奴隶。西宗自然不肯服气,后来西宗首领洪兴远上点苍山学艺,酝酿多年将东宗打败,这虽然是祁连山内事,但是萧远洪兴的部落均是靖康年间逃难的宋民,换句话说,洪瀚抒名为西夏人,实为宋人,因此九分天下里,把这位祁连山政变的少年英雄囊括在内。”林胜南替她解释。 “为什么萧远会莫名其妙学来武功呢?”陆怡喃喃道。 脱离险境,陆怡总算松了一口气,在路上买了点心吃,胜南见她取铜币时甚是古怪,发现她身上仅一小串铜钱,道:“你身上就这么点钱还闯荡江湖?”陆怡笑着解下包袱来:“这里面还有呢!老混蛋教我的,小偷偷钱偷腰包,我们不小心丢了一串,包袱里还有无数串呢!这是高级防盗法!”胜南哑然失笑。 回到陆府之中,发现柳五津正在跟一少年练习铁胆,陆怡介绍说那是她三师兄铁云水,也是云江的弟弟,云水长得秀气,瘦高,但是顾不得寒暄,云水和五津就继续练上了。胜南发现路上已有不少摔坏的铁胆,奇道:“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身后“嘣”的一声,又一枚铁胆在五津手中丧生,云水气呼呼地跑到陆怡面前:“小师妹,我教不了他,他可真是笨蛋一个,怎么教也教不好!”扔下徒弟就走,五津委屈道:“不是铁胆么?这般不结实!” 陆怡一笑:“叫你用它打人,不是让你用力打它!前阵子你不是学会了么!这么快又忘啦?”五津“啊”一声拍拍脑袋:“我说为什么?原来是你家有鸡腿吸引我!”说罢要溜,陆怡又好气又好笑:“找借口直说!这老东西,本性难移……” 第六章流水,落花(2) 次日清晨,胜南在陆怡屋外篱笆前面等她梳洗完毕齐去石林。那篱笆内外皆是繁花似锦,陆怡深闺置于花草之间则显得更加幽静,这种女儿家的格局布置,与陆大小姐喜好冒险的脾性自然格格不入,实在看得出,丧偶已久的陆凭对陆怡是何等宠爱。 正自等候,突然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胜南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陌生汉子,胜南一愣,不知他是敌是友,那汉子先道:“阁下是否山东泰安林冲渑?”胜南更疑:“不敢,敢问仁兄是哪一位?” 那汉子冷道:“我叫铁云江,耳闻你武功盖世,想要讨教一番!”胜南想起陆怡确实是有位师兄姓铁名云江,刚缓过神来:“铁师兄这是……”云江脸色登变:“谁是你师兄!”说罢铁胆已然离手,胜南自知口误,只得举剑挡下,云江的铁胆力大无比,劲道十足,不愧是陆凭的得意门生,而胜南纵然措手不及,端的是绝顶人材,掣剑而回灵活地一式“藏头露尾”,晃过又一枚铁胆继续破坏云江攻势。 铁云江见铁胆数只无法奈何得了他,随即拔剑迎他,胜南这一剑占了上风,乘胜追击,开始越行越快,越进越急,云江亦不甘示弱,剑剑敏捷,不乏特色。林铁二人交锋十招,却是云江次次被动,显然要输给胜南一层,但胜南剑剑存心相让,而云江怒火中烧,目光凶狠,胜负之局犹未可知。却见这一刻胜南手发一式“天马行空”,大有气吞万里如虎的先兆。云江迟疑了片刻,似乎有所分心,直到胜南剑至胸前才会意来守,显然太迟。 情急之下,铁云江连急中生智的机会都没有,幸而胜南及时收手,一道弧线掠过,云江清楚地看见剑锋擦着衣服回撤,恼羞成怒,乘机一枚铁胆迅速出击,只是一瞬的事情,突如其来,胜南大惊,压低重心拦下,那铁胆刚刚过去,铁云江剑已袭身,原本只是偷袭胜南、乘人之危,岂料先前铁胆撞树而回,恰恰和云江之剑前后夹攻,林胜南遇险已惯,随手抽出陆怡的冰凝刀,左右并驾齐驱,防御精准,云江连连退后几步,却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来:“你手中的刀从何而来?你怎么会有?!” 胜南一愣,微笑道:“这把刀是陆姑娘赠予在下。”云江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随身携带的竟然赠予你?她……” 正说着,陆怡从闺房出来,笑着蹦到云江胜南中间:“大师兄,林大哥,我来介绍一下!”她还未说完,铁云江苦涩一笑:“小师妹,不耽误你们去玩了。”转头就走。 是日,陆凭五津决定第二天便前往点苍山寻找饮恨刀,吩咐林陆二人闲游过后,速速赶回收拾行装,陆怡应了,带领胜南重至石林湖,观赏石钟乳、石峰、石柱,只觉群峰壁立、危石凌空、参差错落,给人以雄浑浩瀚、苍茫壮阔之感,所至之处,风景都完美神奇、天造地设。 第13章 一日之游意犹未尽,陆怡看胜南稍稍能够敞开怀抱,讲述心事,微笑自得:“林大哥,多希望你一直能够如此,多露些笑容,少隐瞒惆怅,敞开心扉,让别人走入你的世界里去。” 胜南点头:“寻刀一行,能够得遇陆姑娘这般与众不同的知己,还有柳大哥那样不问出身的侠客,我也算是无撼。” 陆怡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眉宇间,依旧充斥着令人不解的愁郁:纵然如此欢歌笑语,他还是不允许别人走进他的世界里去,外热内冷。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声叹气。 回路,晚风送爽,春秋混淆。 对面缓缓迎上的是一众马队,渐渐与自己擦肩而过。 擦身的一刹那,胜南心头一凛,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瞬即在心尖汹涌澎湃,真的太熟悉,像经历过一生,回过头来采撷往事时在一隅发现的被尘埃蒙蔽的刻骨铭心事。 不可能!为什么又有这样的幻觉!胜南自从懂事起,总是有这种奇怪的幻觉,却次次没有这样清晰强烈,他转身去看马队的领袖,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虬髯汉子,背着一只极不协调的包袱,不对,太不协调,太不配了,虬髯汉碰巧这时回头,也瞪了两人几眼,林陆均感奇怪,一直过了几个拐角,突然异口同声:“双刀!”对,棱角分明,陆怡见过饮恨刀,胜南也听过别人描述,的确就是饮恨刀! 此时陆凭担心女儿还未归家,心急如焚,五津亦恐节外生枝,来回踱步,柳闻因时不时将五津包袱里的东西掏出来把玩,陆凭漫不经心地一瞥,看见闻因手里的蓝色小箭,立刻愣住:“五津,闻因手里这支箭你是从何处得来?”五津一瞧,正是射死宇文白白马的那一支:“这是偷刀贼射我的,怎样,颜色奇特吧?!” 陆凭脸上全是惊疑:“偷刀贼?你说射箭之人是偷刀贼?”“那还有假?怎么?有问题?”“不止有问题,而且问题大着呢。偷刀之人,果然并非云蓝!” “不是点苍山?!”五津一怔,“可是铁樵、路成,还有宋贤,全都已经去了点苍。不是云蓝,那又是谁?” 陆凭一笑:“那偷刀贼是不是虬髯胡子,是不是说过:爹总是宠着姓云那小子?”五津大惊,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你怎么知道?!” 陆凭夺过那支箭:“那就定是他无疑了,这支箭,是大理蓝家的独门武器。” “蓝家?哪户蓝家?难道是?”五津吓了一跳,“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那一家?”“爹你这么怕干什么?”闻因童言无忌,云江云水都忍不住偷笑起来。“爹不是怕,只不过,那蓝玉泽和宋恒交游甚密,如果她家偷刀,会否得罪江西宋恒?对了,你何以肯定蓝家偷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蓝老爷有个外姓弟子名叫云梦泽,这个云梦泽悟性高,深得师父喜欢,反而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蓝玉涵,这件事蓝玉涵在大理闹得厉害,所以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蓝玉涵也很有可能去偷饮恨刀!!” “那这么说,偷刀贼……”五津沉思着。正说着江晗从门外闯进来:“师父!怡儿和那林胜南留下记号,说找到了偷盗双刀的贼人,已经追赶上去!” “什么?他和林胜南孤男寡女两个人!”云江担心顿形于色,闻因轻声笑道:“人家的爹爹还没这么担心……”云江脸顿时红到脖子根。 陆凭等人顺着陆林留下的记号快马加鞭直接追去,几天时间已经追随至大理城郊,陆凭众人进入客栈,正欲再寻记号,却见一少女从楼上笑吟吟地走下来:“爹,师兄!” 铁云江的紧张全然写在脸上:“小师妹,假若你出事咱们怎么办?你怎么不为大伙儿想想!?”陆怡面上一红,五津未见胜南,低声问她:“胜南和他们呢?” 陆怡道:“他们住在我隔壁房间,身手都非等闲之辈,林大哥在监视他们,他说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五津正欲赞同,云江哼了一声:“投鼠忌器,畏首畏尾。照我说,就应该打一架,谁强谁弱还不定。怡儿,此战凶险,你还是不要参加为好。” “不错,怡儿,你替我照看闻因吧。”五津顺便要求。“哪里会有什么凶险?”陆怡嘟囔着。 夜深人静,陆怡带着闻因在客栈里转了一圈,觉得索然无趣,也不知此刻“作战”情况如何了,闻因见她脸上写满了担心忧虑,笑着说:“不要担心啦,胜南哥哥武艺高强,才不会有事。” 陆怡“嗯”了一声,随即“嗯?”了一下:“你小丫头说什么?”闻因笑道:“陆姐姐我看得出来,你现下口口声声念叨的不再是大师兄啦,我替陆伯伯说一句:女大不中留!”“人小鬼大,你爹真把你教坏了。其实你应该叫我阿姨的,柳五津说自己老原来有个好处,可以提高自己的辈分,真是高强!” 却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女侠真是好雅兴!” “胜南哥哥!”闻因奔过去,“陆姐姐正在……”陆怡急忙追上去封她的嘴,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偷刀贼呢?” “他们在后面。”胜南一笑。 “后面?怎么跟人跟到了前面来?” 胜南笑而不答,突地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极不协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三人立即藏到巨石之后,刚刚藏妥,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怎么会这样?”然后那声音很年轻:“远儿无能。” 陆怡探头去看,月光下,清楚得见一老一少。老者发话道:“嗯,要继续努力!”陆怡小声道:“那少年声音仿佛哪里听过。”且听那少年道:“远儿谨记。” 胜南小声道:“跟咱们无关……”陆怡也准备不再听了,谁料那少年突然一句,吓得石后三人差点蹦出来:“还不是因为那个林胜南,本来我们争陆怡争得难解难分,林胜南一到,他们二人就整天形影不离,陆凭也喜欢他!”林胜南一怔,怕陆怡误解,微笑着自我调侃道:“天啊,原来我竟然有这样大的魅力?” 陆怡装作糊涂地笑了笑,老者又道:“这林胜南是什么来头?”“山东泰安。”陆怡心道:奇怪,他如此熟悉胜南,声音也在哪里听过,可是,有谁的小名叫做远儿呢?难道,是他!?她一惊,打了个寒战,老者疑道:“他姓林?林……会不会和林楚江有关系?你说他双手齐用,莫非他就是失踪了两年的林阡?!” 陆怡闻因都直盯胜南,胜南连忙摇头,少年道:“就算他是林阡,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得到怡儿,不管用何方法!” 陆怡激动至极:对,是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居心!她一激动,自然有了声响,那老者警觉,大声道:“石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林陆二人正欲起身,乱草丛中飞出三个人来,为首那个着地轻盈,衣着雍容华贵,正是那偷刀的公子蓝玉涵。 老者冷道:“阁下三位听到了在下的谈话?”蓝玉涵笑道:“岂止听到,简直可以复述了。”老者哼了一声:“那你不必活在这世上。”说罢一把闪亮的飞匕直扔蓝玉涵,他发得迅速,自认为万无一失,但那蓝玉涵武艺了得,伸袖一接,竟将飞匕接过立即回敬,收发只是交睫一瞬。 老者侧身躲过:“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远儿,你来同他比试比试!”远儿拔剑而出就是一刺,蓝玉涵一怔,抽出他兵器来—这一抽,不论是方才沉着的老者,还是一贯镇静的胜南,就算是年幼的闻因,都差点叫出声来—他的武器,他居然敢把双刀抽出来做武器!! 那远儿这一惊更甚:“饮……饮恨刀!”陆怡又紧张又惊恐:“树大招风,他不要命了!”胜南奇道:“他胆量好大!你爹肯定他就是蓝玉涵么?” 蓝玉涵一开始就与那远儿旗鼓相当,时间一长则越战越勇,仗着双刀大占上风,老者甚是心急,欲上前助阵,蓝玉涵冷冷道:“怎么?儿子不行,老子上么?”远儿技不如人,连退数步,突然又举剑重发,林陆二人不由得大惊,那随剑一同发出的暗器不是铁胆是什么! 胜南看了几式发铁胆的手法,沉思:这种方法,江晗对五津用过一次,而云江对胜南也用过一次,还有云水教五津铁胆……这么说来,陆家三个徒弟皆有嫌疑! 胜南小声道:“这远儿是?”陆怡未及答话,蓝玉涵身后仆人尖叫,原来蓝玉涵的功夫当真只是唬人,时间一长,已然不支,加之那远儿次次暗算,此时为避铁胆,心口已暴露在远儿剑光之中,仆人相隔甚远,难以救援,危难时刻,胜南拾起一粒细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远儿的剑,那剑登时被震飞,玉涵远儿各自数步,玉涵看向那老者:“你还想深藏不露么!自己的儿子不过这点水平,老子能强到哪里去?!”老者哼了一声,突然之间,强光掠过,父子二人转眼消失!胜南心下一紧:好厉害的轻功!他如此鬼祟,恐怕也非正道人士!突然蓝玉涵转过脸来:“石后的朋友,请出来吧!" 胜南陆怡知再躲不过带闻因一同现身于那三人之前,玉涵打量了三人一番:“原来是铁胆陆家的大小姐,失敬失敬,这位应该便是那老少二人话中所提,林胜南林少侠了。” “你怎知道?”闻因好奇不已,“爹爹说你也是因为认出他和杨宋贤才离间了他二人!”玉涵哈哈大笑:“我蓝玉涵行走江湖这许多年,靠的就是这一双利眼,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哪个我分不清!"陆怡剑已在手:“分得清楚又如何,留下双刀再说!” 第14章 剑与铁胆均已在手,冷不防围墙外又翻过来八个汉子,一共十个仆人人手一棍将玉涵护在圆圈正中,看这情势,陆怡始料未及,仆人们齐道:“蓝府十绝,誓死保护少爷!"说罢对玉涵道:“少爷,你先退!”陆怡见蓝玉涵要逃,急忙跃至圈中阻挠,胜南阻拦不得,那十人棍棒叠合在一起,陆怡轻轻踏过速发一枚铁胆直袭玉涵,玉涵侧身一让,十绝齐齐收棒,陆怡跌倒在地还未爬起,十棒均已架在身上,而蓝玉涵此刻已经跃上墙头,被胜南硬生生拽了下来,玉涵立马抽出了武器。 双刀。 双刀抽出刀鞘的那一刹那,胜南只觉其光芒四射,气势夺魄,闭月羞光,竟然是听觉首当其冲,而且,还有一种无论怎样都说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似曾拥有又失去,他不由得呆在原地,刀光中透现出千军万马、烽火连天、沧海横流、血流成河,真正是献仇贡恨,难尽的凄凉和酸楚,但瞬间又幻化成沙场点兵、旌旗敝空、吹角连营、雪洗虏尘,慷慨激昂又大快人心,但比刹那更短,在两者交替时候陡然出现即刻消亡若有若无的,还似乎是一把剑,一块玉,一滴泪水…… 只听陆怡尖叫一声“林大哥”,他惊回现实中来,玉涵念他刚刚救过自己,第一刀留了情,但第二刀说什么也不给情面了,胜南举剑抵挡双刀,隐隐有相斥之感,心里全然压抑沉郁,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再精妙的剑法都发挥不出,他勉强才和蓝玉涵打成平手,陆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饶是闻因见了,也纳闷不已。 胜南出道至今,从未遇见过这种状态,比谁都惊异:难道我和这天下闻名的饮恨刀,竟然相克?! 闻因冰雪聪明,立刻转身要去搬救兵,十绝中顿时退下一人去拦截,陆怡无暇担心闻因,自己也是自身难保,那剩下的九个排成一字长蛇,虎视耽耽,回头瞄了一眼胜南,他不知为何越打越处下风。陆怡咬咬牙,知闻因能够打得过对手,立刻凝神破此九人阵,但方一找到破解方法,这九人又换阵法围攻她,时间一刻一刻流失,而陆怡渐渐精疲力尽,胜南已经明显不敌蓝玉涵,败局已定,反到是那最不惹人在意的小丫头占尽上风,耍得那一绝团团转,玉涵发现了这一状况,不由得大怒:“十绝,你们杀了那个小丫头!” “你敢!”一声怒吼从老远处传来,一团黑影从半空中悬着飞下,直直攻向蓝玉涵,蓦地像一条灵蛇般滑过他双刀端缘驰向闻因打乱方才赶去对付闻因的另外四绝,他像是无法停留的旋风,刷一声又一转了断了围攻陆怡的战局!十绝玉涵又惊又疑,聚在一处紧张地看着这个说停就停的中年男子,陆凭来了!陆怡喜道:“爹爹!” 陆凭手扣铁胆,面带微笑,十绝色厉内荏,重新摆了个“长门阵”,但还未容他们摆全,陆凭人随铁胆动,从中穿梭自如,转瞬来到玉涵身前夺刀,但那蓝玉涵却视刀为珍宝,死死抱住,陆凭惊讶其蛮力,正欲隔物传功逼他松手,突地脑后生风,一根棍子直打过来,陆凭闪让转身,那十人再放了个阵式合力攻他,这么缓得一缓,围墙上突然窜下一个矫捷身影,在林胜南、陆怡、闻因都以为胜券在握之际,一把提起蓝玉涵后心拎了上去,那速度比陆凭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不速之客的骤然出现,彻底打破了众人对速度概念的认知,而胜南缓过神来,不假思索,立刻追赶而去。陆怡惊呼,赶忙同他一起追去,同时心里满是疑问:为何林大哥今日如此不济?! 第六章流水,落花(3) 战斗对他林胜南,从来就没有休止过。 也没有心慈手软过。 直到空气里剩下他和他两个人,谁都不可能插手,只有天幕,星光闪烁。他和对手仅是呼吸的距离,却像隔着一张纸,可以戳毁可以穿火,却始终存在两面。 风悄悄在两人当中沦落,也许,如果明天还活着的话,会当今天是黄粱一梦吧? 这个笑靥如花,蛾眉薄唇,肤如凝脂,面若粉黛的玉人,是目前金国北部排名第三的年轻俊杰,他名叫解涛,千金难买的一张容颜,如果没有见过,都会以为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戏子,但是谁不会被直觉抛弃?红尘中纵有弱水三千,也总会有另外的源泉和漂流,直到死在他的剑下,才相信被自己的眼睛出卖。 秋风中他的美丽容颜,像瑟瑟芦荻,令人怜惜,无法再冷落他的眼,他醉人摄人魂魄的眼,难以再割舍他的笑,他迷人荡人心扉的笑。 可是他美丽得太自然,已经分不清雌雄——如果不是他在那场比武上流露出的凌厉眼神,如果不是那天他从出剑到收剑只一瞬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他以剑狂诗……——谁都希望,他的武功只是造化的弄巧成拙,让梦境里的他,永远停留在长发飘逸的时候,玉人吹箫的一刻…… 空气继续干燥下去。 胜南听到自己的剑在响动,手上沁出冷汗,饶是他这些年来从未对女子动心,也被真实的解涛一次又一次震撼住。 “怎样?林胜南,你究竟考虑好没有?”解涛轻声说。 胜南冷冷地扶栏观望,桥下没有埋伏,只有零落几盏煤灯在渔船上若隐若现。 “你放心,只有我,没有别人。”解涛悠悠说。 胜南冷道:“你和蓝玉涵什么关系?难道是你在幕后操控他?饮恨刀丢失,果真和你们金人有关!” “原本无关,现在也成了有关!”桥侧原来还有一人,胜南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存在,微微一惊,转过脸去,是金北第一的薛焕,他和解涛相反,全身充斥着男人应有的阳刚气概,高大魁梧,但是月光下他和解涛站在一起,一阴一阳,一个娇小一个英武,也真是绝配。 胜南对解涛轻蔑一笑:“除了你,不是没有别人么?” “我对他来说,算是别人么?”薛焕爽朗地笑着,“林胜南我老实告诉你,蓝家的事情我们管定了,尽管那个老头子冥顽不灵,现在双刀被盗,看他们怎么脱得了关系!” “只怕你想管也管不了!”胜南左手剑右手刀,对敌之意清清楚楚,气氛一触即发。 “林胜南,我敬你是个人才,不要再这般顽固!我告诉你,虽然你的双刀根本可以匹敌南宋那赫赫有名的林阡,那又如何?我知道,解涛知道,九烨知道,可是宋人哪个承认?这个世上,很多人一出生就注定将来命运,林阡是林楚江的儿子,所以他有你林胜南所没有的一切——身世、地位、名利、权势,而你,一无所有。为什么你一定要为他们宋人效力,你明明知道,他们没有一个看得起你的出身,他们自己有自己的圈子,容不得你进去。” 林胜南冷笑:“难道我进了金国,就会逃开这些人事关系的纷杂?” “那是自然。我们金国阵势已经基本完成,只缺少一个关键人物,和宋国的冯虚刀徐辕对抗,九烨看中了你,只要你愿意,今后的二三十年,你在金国何愁不飞黄腾达?哪里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奸细的儿子,永世不得翻身,被别人踩在脚下!”薛焕句句打在胜南心上。 胜南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何连池乔木都投降金国!” “你同意了?!”解涛喜出望外。 “我宁愿被踩在脚下,也不会挖个无底洞,自己往里面跳。我比他池乔木聪明得多!”胜南冷嘲,“你们俩是一块死呢,还是一个目送一个?” 薛焕锁眉,退后一步:“九烨看中的人,我是不会动手的,希望以后,你能想明白。林胜南,我觉得你是朋友。”  再说那位玉面小白龙杨宋贤,与短刀谷老小二人来到点苍,名为同行,实为护送,待抵达点苍山脚下,终于将他俩托付给了短刀谷接替池乔木的人物。大家都误以为双刀为点苍山云蓝所盗,但云蓝的藏身之处“云横山庄”一向是出了名的隐蔽神秘,实在不知上苍山十九峰的哪一峰是好,而且诸多山峦之中,传说猛兽恶狼数不胜数,宋贤武功虽然高强,但因靠近点苍,实在也无法自恃。 点苍周边,有一处人烟极是密集,人称“江洋道”,和它的名字一样彪悍,江洋道多年来匪贼横行鱼龙混杂,本该避之免得节外生枝,却因其最靠近云横山庄,武林中人不得不将它列为寻刀之行的必经之地。 这一路过来,宋贤还有一个始料不及的小收获,据说云蓝的一个徒孙林思雪,正在道上的黑风寨中做客,由黑风寨寨主接待。宋贤心想这林思雪能够得见,云横山庄应该不成问题了,三口两口将饭囫囵吃了,便费尽心思去找寻黑风寨,好不容易站到了门口,只看见两个彪形大汉在寨前虎视眈眈。宋贤不敢再擅自动武,惟能逆着性子,学着别人用银子通融了那两个看门人进了去,却连林思雪的鬼影子都没见着。 宋贤初涉江湖,只懂得随波逐流,人家贿赂,自己也跟着依葫芦画瓢,因此漂流江洋道数日,银子挥霍得足够他有溺水之感、无法呼吸,只得寻思着改变作风。 这天正在竹寨中品茶小憩,宋贤摸了摸身上银两,所剩无几,他在红袄寨中是出了名的豁达乐观,这回当然也发挥乐天主义:索性用完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到做到,于是乎点了些大理特产,吃得是津津有味,突地,一个小女孩蓬头垢面地闯入竹寨中,不住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宋贤眉头一皱,见这女孩十一二岁光景,衣着打扮似是大理平民,但是一脸惊慌,边逃边呼救,还没定神,寨外又冲进三五个汉子,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后面两个大汉押着一个老伯,为首那个公子模样,衣着雍容,摇扇神气道:“冰儿,跟了大爷有什么不好! 第15章 大爷不会亏待你,一定给你做旋冥寨的寨主夫人,总比跟你这老不死的爷爷欠债躲追杀好得多吧!” 那冰儿泣道:“爷爷!爷爷!”老伯老泪纵横:“冰儿,快走啊!爷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推给这恶霸!”两个大汉听得这话,面色大变,立即将他推倒在地:“死老头,不想活了你!”举棒要打,那冰儿慌忙赶回来:“求求你们,饶了我爷爷!”老伯却努力用劲推开她:“冰儿,快走!快走!”冰儿摇头,泪流满面:“不,不,冰儿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爷爷不管!”老伯怒道:“爷爷就是死,也不要你落在这恶霸手里!”他话音未落,顿时就有一棒狠狠打在他背脊上,老伯强忍疼痛:“天啊!这还有天理在人间么?!” “江洋道本来就是地狱!”公子笑着,“继续打!打到这老不死的断气为止!”宋贤侠义心肠,这次也不愿再随波逐流地沉默一旁了,提剑要出手,突然局势有变,那冰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疯了一般去夺过棒子来打这公子:“纪无霸!我和你拼了!”她怎可能敌得过这位江洋道上数一数二的恶霸,这纪无霸接过棒子,恼羞成怒掴了冰儿一巴掌,冰儿摔出老远,口吐鲜血,纪无霸兴奋地笑着:“我就是喜欢你的性格,这个压寨夫人,我看你是做定啦!” 宋贤心念一动,存心要羞辱他一番,于是先拊掌叫好:“好,打得好啊!女人不听话,就是要打到她对你服服帖帖为止!”纪无霸一怔,循声看见这个陌生少年,僵立不动,宋贤上前作揖:“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旋冥寨寨主纪大侠了吧,久仰久仰!” 纪无霸愣在原处:“阁下如何认得在下?!”宋贤心道:笨蛋,当然是方才听到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名人?但表面却拱手谦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纪无霸听人称赞,自然心情畅快,飘然欲仙:“贤弟贵姓大名?”“免贵,姓杨,名寿全。”无霸恭道:“原来是寿全弟啊!相识有缘啊!等我们把事情办完,再请你寿全弟畅饮几盅!” 宋贤看他眼光重新瞄向冰儿,从袖中摸出最后一件家当来,狠狠敲打、不,是钉在了桌上!无霸看见那黄灿灿的金子,像几世没有见到过般目瞪口呆,宋贤故作粗犷道:“今日有幸结识兄台,何必为了一个娘们坏了把酒言欢的兴致,纪兄,这锭银子,我替他们还了,够不够,让他们快快滚蛋,别继续在这边碍事!” 宋贤总算摸清了这纪无霸贪财的脾性,无霸果然中计:“贤弟果真豪爽,好,既然贤弟出面,我就给他一个面子,戚老儿,还在这里碍手碍脚做什么?!” 戚老儿和冰儿不知宋贤用意,神色惊慌地走了。纪无霸金子立即就同宋贤称兄道弟,敬酒阿谀,谈天说地,宋贤强忍厌恶同他对饮,喝得几盅,寨那头又行来一辆马车,轰隆隆吵得很响,纪无霸和宋贤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貌少女下马而来,那女子脸蛋洁白细腻,扎了两条长辫,年纪还不大,她一进寨,立刻赢得众人眼光的青睐,纪无霸当仁不让,一直盯着她坐在邻桌中年人面前并叫了一声“爹”才缓过神来,满脸通红对宋贤道:“这娘们够标致,比那贱人美得多啦!” 宋贤一笑:“怎么?纪兄不是很喜欢冰儿的性格么?还说她做定了压寨夫人!”无霸“呸”了一声:“女人么!要一个有一个,一天一换都行,这小姑娘可就对上我纪大爷的口味了!”宋贤冷笑道:“纪无霸,久仰你大名,知道你是这种欺压老弱,贪财好色之徒,果真如雷贯耳!”话毕掀翻了桌子,酒坛、饭菜洒了一地,也溅了这毫无防备的纪无霸一身,无霸大怒,随从纷纷举棒而来,宋贤冷道:“你们是一个个上呢?还是一起找死?!”无霸气道:“好啊,原来是找老子的碴!打死他!” 一人应声持棒上来打他,宋贤身一晃,握住棒,稍一用力,夺过来抛在地上,反手一拳击在那人心口,几乎不用吹灰之力,见第一人捂胸趴下,第二人有些害怕,好容易壮了胆子,宋贤轻轻一移,好比探囊取物般,简简单单就从他手里夺来,那人还没意识到兵器被抢,突然眼前一片缭乱,定睛一看,原来对手正在舞棒,刚明白那是自己的棒子,已经被对手一棒捶了下去,剩余两个胆子更小,不战自退,纪无霸怒不可遏:“一群吃白饭的!” 围观的聚满了客栈,看见纪无霸被激怒,知道他是独霸一方的流氓,都有些担忧这个来历不清的小子自不量力,却看他微笑着将棒一丢:“纪无霸,文斗还是武斗?”无霸道:“看你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能打得过这群饭桶又如何,不过女人一般花拳绣腿,软绵无力,也只能文斗!”宋贤一笑:“那好。”说着即刻解下配剑晃过纪无霸对着他屁股狠狠一抽,纪无霸看见了也躲不开,“哎哟”一身扑倒在地:“你说文斗,干吗打我屁股?!” 宋贤一笑,狡辩道:“唉,不能说‘屁股’这么俗不可耐的词,我所意义上的文斗,就是在比武过程中要讲话文明文雅,所以,我刚刚打了你的腚!” 方才进寨的少女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无霸恼羞成怒,抽出匕首来杀他,他哪里是宋贤对手,宋贤握住他手腕一打,那匕首随之落地,宋贤即刻一拳打去,无霸赶紧对接,不到三招,连没武功的都看出胜负已分,无霸不肯罢休,死缠烂打,少女看宋贤拳法虽然稀松平常,也不是一般人就会的,断定他绝技并非拳法,忍不住念出声来:“这招是仙人指路,这招是乘风破浪,这招是中流击楫,各大门派都有啊,爹能看出他绝招是什么么?” 宋贤听她识得这些招式,显然是江湖中人,心下奇怪,那纪无霸被逼得连连倒退,不一刻已经打出寨外,顺着滑坡滚下去了,众人看这恶霸出丑,纷纷叫好,宋贤听那少女悄声道:“那坏人最后一招不知用的是什么……”宋贤笑道:“用了一招望风而逃外加四脚朝天。” 少女一惊,与他四目相对,不由得又避过头去,满脸绯红,女子的父亲推了推她的肘,她才犹豫地站起身来,走到宋贤身旁:“公子,我爹想请您过去一叙。”宋贤点点头随她过去,那中年人示意他坐下,轻声道:“方才见了公子身手不凡,还不知公子真正的姓名,应该不是随口胡诹的杨寿全吧。” 宋贤笑道:“前辈眼睛真是厉害。”中年人摇头笑道:“可还不知公子究竟是何门派,来自何处?” 宋贤‘哦’了一声:“在下来自山东。”沉思:金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赶来夺刀吧,就算是,亮明身份吓吓他们也好。打定主意:“姓杨名征字宋贤。”父女二人皆惊,少女叫道:“宋贤哥,原来是你啊!”宋贤也一惊:“你们是……” 少女喜道:“我是阿荃啊,宋贤哥,你救过我一命的,还记得么?”中年人点了点头:“不错,除了杨宋贤,还有谁用这种先礼后兵去戏弄别人?” 宋贤先是一愣,听到这名字恍然:“阿荃,哦,你姓沈,大名叫依然是吧!”女子喜道:“宋贤哥就是宋贤哥,大名小名全都记得!” 宋贤得遇自己人,高兴不已:“那这位是沈望沈前辈啊!”沈望微笑。 这沈望原来是黔州沈家寨抗金义军的首领,短刀谷、红袄寨多年的合作伙伴,沈依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幼年时期,沈依然做客山东时,宋贤曾经救她一命,沈望自然感激,没料到双刀一事,反而相遇同行,只不过谁都深知,从江洋道往西会越来越险…… 险的不是点苍本身,而是那惊人骇人的云蓝师徒和关于神秘的云横山庄近年来在江湖上的各类传闻……  连日来,江洋道上川流不息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人士,找双刀的有,夺双刀的也有,沈望站在道旁,轻声道:“又要拿银子行贿啦!” 宋贤一笑:“逼不得已,我的银子也花完啦。”沈望一抖行囊,所剩无几:“点苍山出名就出在神秘这一点上,林念昔神秘,云蓝神秘,连那云横山庄也是无踪迹可寻,要想进去,只得等山庄里面人出来,因此江洋道赚了不少,这个寨说林思雪来做客,那个寨说翟小桦来玩,江湖人士为这些贿赂了不少,可什么都没见着。” 正说着,身后走过一个大汉:“老子又上当,那乌云洞说什么翟小桦的好朋友的弟弟的侄子的弟媳妇的女儿去他们那做客,害得我摸清了守洞士兵的口味做了一大堆好吃的去,结果还被打了群架!唉!”再有人道:“我不也是!紫霞寨更他妈的毒!说林念昔夺了双刀从他们那里过去了,我们全体行动去那个寨,就我一个活着回来……” 沈望忍不住笑:“居然还有更惨的……”宋贤呵呵笑着:“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咱们抗金义军不会也毁于赂秦吧。”沈依然义愤填膺:“干吗咱们要降低身份去贿赂,咱们有武功,不怕他们啊!”沈望叹气:“不然怎样拿到双刀?江洋道上的人要不未开化不讲理,要不穷凶极恶,即使以武胜之,也未必心服,届时双刀更难找到。” 宋贤点头:“何况这边混杂了不少奸贼,武功不露是上策,如果不被金人认出盯上最好。”沈依然仍旧不服气:“丢了尊严换得了什么?失了大的,小的也未必到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宋贤笑着答她,沈望亦道:“阿荃,你还不懂江湖。” “阿荃的性子很象我一个兄弟,如果他在,一定主张硬闯。”宋贤说。 第16章 沈依然来了兴致:“是么?他是谁啊?” 宋贤道:“他叫吴越,为人中规中距的很,有违道德的事情一概不做,才不管江湖凶险呢!”  进了江洋道,似乎与世隔绝,外面的江湖怎么也听不到。宋贤等人在道上周转了十几天,哪里知道大伙儿正在不远和蓝家抢刀,终于等到信差,带来胜南十几天前写的信,说双刀已经找到,宋贤大呼倒霉,沈望疑道:“为何不用飞鸽传书?” 那信差道:“事情机密,胜南说一定要亲自送到杨当家手里。他说时间上不会有问题,主要是不能让金人发觉插手。” 宋贤向沈望解释道:“嗯,他说的‘胜南’是自己人,是我兄弟。”宋贤当下收拾行装,往皇城方向疾驰,但是就在半路,遇见一个稍带憔悴的黑衣少年,虽然神色抑郁,宋贤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胜南!” 对,是胜南!可是他很少见这样落魄啊!就算过往经历坎坷,也从来没这么失落过。只听胜南轻声道:“别去大理城了,准备合力对付点苍山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十几天里面的事情,说也说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第七章回眸(1) “不好不好,我的心僵冷了!”这一天清风荏苒,万里无云,已经订下客栈的诸位静候蓝家动静,蓄势待发,而陆怡、江晗、云水几人心情大好,出门闲游,陆怡进门大喊,胜南面带微笑迎上去:“怎么了?什么能打击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大小姐?” “最新消息啊!原来宋恒就在蓝家府上!” “什么?!”众人皆惊,五津陆凭对视一眼,五津看向胜南:“看来你说的那两个金人当真管不了蓝家的事了,人家的未来夫婿已经到了。”陆凭捋须笑着:“希望能晓之以理,宋恒虽然脾气大,是非还算明白。” “不,爹爹,你知道宋恒为何在蓝府?”陆怡睁大了眼。 “那显然,在等‘赐婚’啊!”五津笑道。 陆怡摇头:“告诉你吓死你,宋恒这次来不是求亲,而是说亲!” “等等!”五津站起身,“我,我真的要吓死了!不可能!” “‘那小子狂妄得很,称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一人,写了篇情诗过去,说什么‘为顾仙女舍群芳’,结果蓝姑娘对他看不上眼,回复了一句‘不爱超脱眷俗尘’,还评说那首情诗不伦不类。’这可是所有人都传说的段子!”陆凭一字不漏背出来,“他说亲?也是说他自己吧!” “不是,说的是蓝玉泽在江湖上唯一仰慕的少年英雄,也是宋恒虽然狂妄却无法在他面前狂妄的那个谦谦君子,是让宋恒唯一一个从头到脚都心服,二话没说为他跑腿甘之如饴的人!”陆怡一口气说完,闻因轻声道:“爹,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有这么一个人么?”胜南搜索了良久,一无所获。 “有,而且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五津叹了口气,看向闻因,“就是你徐辕哥哥。” 陆怡胜南笑嘻嘻地准备继续话题讨论,突然瞥见柳闻因什么也不说径自流眼泪,被吓了一跳,胜南好奇地去抱她:“怎么了闻因?谁欺负你?林大哥帮你去欺负他!” 闻因泪如泉涌,她哭的模样比平日更可爱,陆怡都不由得收起恻隐去捏她小脸,闻因泣道:“便是那蓝玉泽,强抢我徐辕哥哥,我不会让她得逞的,绝对不会!”胜南陆怡哑然失笑,陆怡逗她:“闻因你才几岁,哪里谈到这些话题了?!” “闻因,爹支持你,把蓝玉泽树为敌人,志向高啊!跟她当一辈子敌人,直到把心上人夺来为止。”五津煽风点火,陆凭赶紧扔他铁胆:“别教坏小孩!” “闻因,你在干什么?”翌日清晨,胜南带闻因去蓝府周围视察环境,一转身闻因已经窜上了围墙,一溜烟好远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女二人行事作风都如此古怪。 胜南担忧闻因安危,赶紧跟上去,又不敢也窜上围墙,只能在下面伸手接她:“快,快下来,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不,我要离间蓝玉泽和徐辕哥哥!”语出惊人!林胜南怔在原处,不禁“啊”了一声,“慢着,你想怎么离间?” “说徐辕哥哥坏话啊,让蓝玉泽对他不再倾慕!”闻因坐下来往里面观望,转过头对胜南说,“你也上来吧!这里就是蓝玉泽的屋子,上来跟我一起说。” “徐辕哥哥哪里有坏话让你说,像他那样的武林天骄,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他,就连我们泰安,倾慕他的就不计其数,你怎么让蓝姑娘不再倾慕?”胜南说着也跃上去坐在她身边,其实是想劝她下来。 “那很容易啊!其实徐辕哥哥除了习武聪明之外特别笨的,他要开箱子上面的锁,有相应的钥匙也打不开,硬要用内力把那锁捏碎;他要取布袋里面的东西,可是不会解开那个很简单的结,结果你猜怎么,他就直接把布袋撕得粉身碎骨。而且以后一遇到这些麻烦的事情,就直接捏锁撕袋子,蠢死了。” “哦,原来一身好武功是这么练就的。”胜南笑道。 “不止呢,有一次我去金国看他,结果被金人抓去了,他救我就救啊,偏偏穿了两只不同的鞋子去救,这件事已是金国一个大笑话了。”闻因道。 林胜南笑得前俯后仰:“看来这个武林天骄还真是傻傻的很可爱。可是那又怎样,你不是照样喜欢他?以此类推,蓝姑娘一定也一样爱他。”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闻因欢喜地站起身来:“蓝姑娘,我有徐辕的劣迹要跟你说!”她一激动没有站稳,眼看着要摔下去,胜南赶紧托住她,心下暗忧:不知那蓝府十绝现在何处。无意间低头循声望去,不由得一愣,站在花园中央的少女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豆蔻梢头二月初,只恐这美人云集的大理,卷起珠帘也总不如,这样旷世绝美的容颜,被自己无意一瞥,真是糟蹋了,胜南一阵心虚,凝神看她,就如同一块雕琢细腻的完璧。满园好风景,犹其独暄妍,遥坠雾中雁,轻摇云上烟。 胜南顾着看她,失魂落魄没有站稳,拉着柳闻因一起摔了下去,刚一起身,那蓝家小姐一脸愠怒地走上前来:“你们哪里来的小贼?!”她虽然凶巴巴的,仍旧难挡逼人的美貌,鲜花迷眼,却也扎人,胜南要救闻因,也不愿再留在花丛中流连,“哎呀”了一声:“好大一只蝎子!”蓝家小姐“啊”的尖叫一声跳开来,一回身,林柳二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种地方,哪里来的蝎子?”背后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关怀和亲切,蓝家小姐喜道:“姐姐你来啦?刚刚那个少年真是气人,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却也只是个小贼!”在她对面的是个一袭白衣,轻纱蒙面的年轻女子,她垂眸低眉,幽幽叹气:“为何所有的少年,都喜欢和那蝎子扯上干系呢?” 妹妹一愣,愠怒道:“姐姐莫不是又在惦记那徐辕,那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你,这一次也是,要提亲自己没空,派谁不好派这个骄傲自大刚愎自用的宋恒!” 姐姐抬起头来,一双美目,透现出来是无尽的思念和黯然神伤。 行动开始,故事也刚刚开始。 也许,缘分,不,仇恨早就埋下来等他? 他不知道。 这个缘分,与饮恨刀有关。 蓝府的大门紧闭,众人已经在门口作好了准备,陆凭向大家示意,轻声道:“承信适才看见了蓝玉涵进去,一直都没有再出来,这个时候进去要人应该是最佳。” “你放心,金人也一个也插不了手。”五津语气严肃,“大家小心。” 江晗率先去叩开蓝府家门,陆怡尖叫一声“小心”,一根棍子直直伸出正是一招“猛蛇吐信”,江晗身手矫捷,立即一让,门已大开,虽然可以看见府中花草树木、亭台轩榭,活脱脱一个大理江南,院子里却极不协调地站了九人,不是蓝府十绝中人又会是谁? 那九人齐齐出棍:“等你们好久了,上吧!” 柳五津一见那阵势就已知彼:“那是洪兴为祁连九客创造的‘星罗棋布’阵,至今难破!” 江晗年少轻狂,提剑上前,但刚一入阵,便力不从心,那九人哪里是九人,简直以一抵十,把江晗围在其中,几乎密不透风,云江、云水赶紧上去在外围分担,陆怡边看边赞:“真如星罗棋布一般,名不虚传!” 江铁三人缓过一棍,另一棍紧紧跟上,越打越密,越打越令他三人招架不住,千万只手也应付不来,胜南陆怡正要上前相助,五津一把拉住他二人:“等等,看见没?”用手一指,胜南和陆怡循声而望,不由得惊服,陆凭不住点头:“不错,这九人虽然快,毕竟不如祁连九客。” 时间一长,九人之间缝隙增大,肉眼看得清楚明白,不再像那星云密布,到像是空穴般难以遮风,陆凭瞅准机会,朝间距中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扔发铁胆,那九人一个被迫停,就乱了整个阵势,江晗三人乘机跳出重围,站到了蓝府之中。陆凭一笑抱拳:“承让。” 蓝府十绝握棍不动,江晗沉不住气:“快点!把蓝玉涵给我叫出来!”蓝府十绝傲然:“叫又如何?不叫又如何?!” 江晗大怒:“你们既是手下败将,为何如此无礼!”忍不住又要动手。只听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十绝,你们在干什么?!” 女子从院子拐角处出来,光彩照人,婀娜多姿,正是那美貌绝伦的蓝家小姐,她身着红色羽衣,一双大眼睛神气灵动,面容精致,陆怡都不禁看呆了,轻声在胜南耳边道:“就是那害你摔跤的第一美女么?” 第17章 胜南面红耳赤:“她固然美丽,只怕还不如传闻中那样,人称大理第一美女,看来名过其实了。” 十绝谦恭道:“二小姐,这帮人无故生事!” 江晗怒而打断:“什么无故生事!把蓝玉涵交出来!” 少女脸上也是少不更事的傲气:“你是何人?和我哥哥有何仇怨?!” 陆凭将江晗拉到身后:“承信,不要无礼。这位想必是蓝家小姐、人称大理第一美女的玉泽姑娘了!果真出脱得亭亭玉立,请转告令尊大人,说路南铁胆陆凭求见!” 蓝小姐一愣,微笑道:“原来是贵客,失敬失敬,十绝,贵客来访,为何还大打出手,陆伯伯,请随我来!”说罢领着大家经过后花园直接向大厅而去。 那大厅坐落在曲径通幽处、葱翠青木中,沿途不见蝶恋花舞,却是深院梧桐、寂寞云杉、茂林修竹、浅水碧溪、清泉洗石。解释不清的是,大厅中为何竟有一种淡淡幽香,不是女孩儿抹的香粉胭脂,应该是花香沁人心脾。 蓝家小姐浅笑着,清新自然:“家父恰恰不在家中,小女去请母亲姐姐来会客。” 众人坐下,侍女进茶来,陆凭呷了一口,江晗哼了一声:“什么不在家?我看是骗人!”陆凭瞪了他一眼,胜南起身四处随意察看,见这大厅内有四幅书法分别挂在四面, 一幅龙飞凤舞地写着: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笔锋恰倒好处,有些许凌厉,但不似名家所写。 又一幅,字入木三分: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转至另一面,字体豪放: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然而最后一幅却苍劲中略带凄绝: 莫把江山夸北客,冷云寒水更荒凉 胜南啧啧称赞:“看来这个蓝玉涵志向还很高啊!”奉茶侍女走近道:“这位公子说错啦,这书法不是少爷写的。”“字体清俊又不失气势,莫非是老爷所写?” 侍女道:“这是小姐写的啊,她怕少爷失了志向,写在大厅里鞭策他的。” 胜南一惊,自语道:“蓝姑娘?跟她的性格脾气不大一样啊……” “莫非阁下见过玉泽?”帘被掀起,众人的眼光集于一点,这个发话的是个与胜南江晗等人年纪相若的少年,仪表不凡,浓眉大眼,但是明显还稚气未脱,不过不说也猜得出来,九分天下之江西一剑宋恒是也,宋恒看见柳五津,似乎意料之外:“柳叔叔?原来真是自己人?……怎么?你们追双刀的,为何也来到了大理?” “不瞒贤侄,现下双刀正是在蓝府。”五津站起身来,“江西最近天下太平么?怎会有时间来到大理?” 宋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江西无事,碰巧天骄正为比武大会做准备,我便帮忙到大理来安排它事。不过玉泽姑娘似乎很讨厌我,看见我就戴上面纱,我走了又摘下来,她不累么!” 宋恒说着,脸上尽是委屈,根本不见平日里的狂妄自大,胜南笑道:“这一点和咱们见到的蓝姑娘到有点像,满有个性。” “阁下错啦,阁下见到的,是咱们二小姐玉泓。悄悄告诉你们啊,两位小姐都被人惊若天人,不过还是大小姐胜上几筹。”侍女笑道。 闻因陆怡诧异至极:“什么?还有更美的?!!”“看,夫人和两位小姐来了!” 第七章回眸(2) 胜南依稀记得,他的世界,从来就只有苦难,不能为人理解和认可,只能在角落,在阴暗和孤独中游走。所以他的笑容,永远都是给别人的,天赐给他两个结义兄弟,总算对他不薄。但是遭人歧视的童年过去,当他以为一切会发生改变的时候,命运选择的是沉默。 他当然不会消极地就此妥协,但也绝对不会强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闯荡江湖,他实在是懒得再去管什么情感什么缘分,所以就算如解涛般妩媚、如玉泓般惊艳,都只付与叹服,绝对不动心,人生,如果残缺就让它残缺吧,不需要掩饰,不需要补偿。世道凶险,容不下半点时间思考将来。 他不知道陆怡此刻的动心,发现不了,即使发现恐怕也会断然拒绝。 真正带他远离过去的,恐怕就是这个即将出现的女子,那年他十七岁,她十五岁,她一步步地进来,走过每个人的身边,宋恒理智地回避转身,偷偷瞄看她—— 他可以发誓,他纯粹是因为好奇罢了,也许还是抱着赏花的平常心去看的,他一直以为,世间的美景虽然不计其数,但一个个总有相通之处,就算看到绝美的蓝玉泓时,也还是找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他毕竟走南闯北这许多年,见的所谓美女比得上过过的桥——好了,不必找托词了,他开始颤抖……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几乎被冰僵住了,眼睛直愣愣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举一动——她,当之无愧的大理第一美女,不,天下!只要想那陆怡、蓝玉泓、宇文白何等美貌,竟然连比都不用比就下去了——谁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妙无双的搭配! 这位白衣姑娘的出现,令众人如同身临仙境,傻傻看着一个清雅超脱的仙子,她就如空谷间轻落的连绵雨丝,携带着诗般清幽的音律,像深林中初射的柔和光芒,驱赶走一切阴暗。胜南不敢再看,而宋恒光顾着看她,忘了椅子在哪里,想坐下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人窃窃私笑,那女子亦“噗嗤”一声笑出来,天真无邪,宋恒一脸窘迫,陆怡好容易回过神来,迎上云江的眼光,云江对她一笑,陆怡偷看一眼胜南,不知他在想什么。平素不拘小节的五津已经吓得正襟危坐,脑海中翻江倒海就只有几句多年前背诵的诗词,翻来覆去: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陆凭不停地捋须:西施洛神,昭君贵妃…… 似乎,都比不上眼前女子啊。不,这一定是幻景,海市蜃楼! 谁都忽略了的白衣少女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蓝玉泓,一个就是双姝的母亲——柳湘。 陆凭被徒弟江晗推醒,赶紧起身对这中年美妇作揖:“蓝夫人。” 众人的欣赏才中断,蓝夫人颇有江湖气:“阁下是?” “路南铁胆陆家。” 蓝夫人脸色亲和:“原来是陆凭陆大侠,失敬失敬,不知莅临寒舍所为何事?”她坐在主位上,玉泽和玉泓姐妹分坐两侧,一人白衣,一人红衣,气氛和谐,林胜南目光下意识就往白衣姑娘这边偏,白衣姑娘躲不开他遥望,看见他时,微微一惊,本已转过头去,却又再回眸一笑,胜南脸上竟是一红:那究竟是仙子、或是神女?真如从卷轴中走下来的人,虽说她一句话还没说,但他终于懂了,为何武林天骄徐辕会倾慕,年少轻狂宋恒会心仪,恐怕就连心灰意冷的他,第一眼就逃不了了! 江晗是这当中少有的清醒者,继续怒气冲冲兴师问罪:“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什么所为何事?!快把蓝玉涵交出来!”玉泓有些愠怒,仍旧是小姐脾气:“你说话客气些!这里可是我蓝家!” 陆凭赶紧把江晗拉到身后:“夫人小姐请勿见怪,是小徒无礼了。承信,怎的如此胡闹!”柳湘微笑:“没关系,陆大侠为何要找玉涵?何事牵涉到他?”陆凭将饮恨刀之事说了,蓝家众人皆是大惊,宋恒亦道:“就凭他?绝对不可能!”“事实如此,我们还有蓝箭为证!” 柳湘接过箭来,玉泽看了一眼,轻声道:“或许,是有人栽赃嫁祸给我哥?”她灵动的眸子里闪着睿智。 江晗按捺不住:“装什么蒜?蓝家十绝,我们谁都亲眼目睹了,他们的阵法可不是白用的!” 柳湘严肃道:“十绝,是否如此?!”十绝中的那位老大回答:“那日你们也看见了,少爷被神秘人物救走,至今生死未卜。”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们!”蓝玉泽满面忧容,走到老大面前。当此时,江晗正巧对那老大愠怒抽剑:“别再假惺惺了!”冲动而行,待到此时,剑锋竟对准了尚未站定于老大身前的玉泽! 蓝玉泽显然猝不及防,动弹不得,周围诸位再快的反应,也是始料不及,难以抵挡,胜南站得最近,直到剑至玉泽背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投剑掷向江晗那一剑,一刹那间,人人都吓傻了,玉泽免于劫难,刚刚站定,宋恒大怒,从未有人如此放肆,在他剑圣面前随便出剑!而且去伤自己的心上人! 宋恒玉龙剑向来以快狠准著称,满厅刀剑谁也不及他抽得快速,白影掠过,江晗剑路全被封死,蓝玉泽被他宋恒拦在身后,这宋恒虽然傲物,也是恃才所致,江晗剑法不到三招,已是山穷水尽,铁胆技术再高超,也无从着手!蓝夫人爱女心切,立刻到玉泽身旁:“玉泽,没事吧?”玉泽摇摇头,陆凭见她无碍才放心,恨不得打江晗一巴掌,但又止不住担心他——眼见着江晗招招皆输,云江云水都神色紧张,不敢援助,陆凭五津亦不便插手…… 危难时刻,林胜南一刀插入战局,横亘双剑之间,巧妙地接过宋恒攻势救得了江晗,宋恒剑御清风,速抑流光,外表华丽,其中金玉,既是舞剑,又可止敌,剑法如此非一朝一夕就能练就,胜南能够截下已经是刀中少有的迅捷,待到这剑圣逢敌更快,胜南刀法开始展露出固有缺点,杂乱无章全然防守,落在下风。 二十招以内的事情,柳五津看在眼里,虽然在意宋恒的脾气,但对他的剑法,还真有几分佩服,只不过胜南单刀在手,依旧能够不畏强敌,守得刁钻,备得狡猾,他从来就不会知难而退,对薛无情如此,对宋恒显然也如此。 第18章 宋恒本就轻敌,到此还未取胜,诧异掩不住气愤,剑法愈发狠辣,如带暗刺的花卉,美丽娇艳的外表,悄悄扎向胜南冰凝刀下的手,先伸过去轻轻触碰,然后巧妙地一滑而过,像蝴蝶轻盈的影子,翩然起舞绮户间,如梦似幻,却扑腾着有毒的粉末,围观之人忘记这是一场比试,纷纷被这道亮丽的风景吸引,一日之间,得遇景美人美,连剑都这么美,这蓝府好比仙凡间无法定义的境界!可是胜南哪里有暇陶醉,他知道一旦在对手剑局之中就不可以有醉生梦死的感觉,一丝也不可,宋恒的玉龙剑炉火纯青,无懈可击,何况他身处庐山之内,当局者迷! 便即此时,他终于等到宋恒有瑕疵的一瞬,正欲送刀过去,突然半道收回,宋恒脸上刚刚滑过一枚笑容,顿即收敛,胜南察言观色,这时才又重新攻去,存心令他计划落空,真正有瑕疵,这冰凝刀两次转向都是交睫之事。宋恒也不愧“江西一剑封天下”,他虽然没有骗过胜南中计反而令他有机可乘,但是安然改变计划,飞身让过这一刀,落至胜南身后,剑行之急,令人咋舌,胜南听得脑后生风,右手还在前方收不回来,赶紧压低重心企图避开,这宋恒再度出人意料漂亮地一剑,锦绣般柔美,雷霆般惊魂,陆怡大急,出剑扔给他,胜南遭遇陷阱,不慌不乱,得她相助,如鱼得水,握牢那把剑,又是他左右并用的本事,稳当地出手迎接,效果自然是完美无缺,左右开弓,自然得心应手,瞬间便与宋恒持平! 蓝家姐妹似乎略懂武功,看得忽忧忽喜,此时双剑相撞,两人僵持,蓝玉泓先她姐姐出面道:“两位,这里是蓝府,可以一化干戈了吧!”她语气很不客气,回头瞪了江晗一眼:“我道是谁这么气盛,没有人家那样的武功,凭什么骄傲成这副模样?!” 江晗要怒终于被云江云水合力拉住,蓝玉泽小声对她妹妹说:“玉泓,姐姐没事。”说罢走到宋林二人面前,宋恒面露喜色,谁料玉泽却拾起胜南方才掷出的那一剑,故意背朝宋恒面向他:“谢谢你刚刚救我!” 宋恒错愕:“喂,是我救你的啊!”玉泽不理她身后那个少年,只对自己笑,胜南不知怎的,心弦一颤,硬生生接过剑,也硬生生接过那笑容,身上一阵暖意,两人第一次如此接近……不管是身的距离,还是心的理解,还是命运的掌控…… 玉泽见他盯自己出神,微微一笑,看向他身侧陆凭等人:“陆前辈,家兄真的并未回来,玉泽愿意以性命担保。” “蓝姑娘言重了。方才是小徒无礼,冒犯了姑娘。承信,还不道歉?” 江晗硬着头皮过来道歉,玉泽宽容地笑了笑,宋恒哼了一声走到五津身边:“柳叔叔,你们短刀谷要寻刀,也不该草菅人命吧,他林阡到是做得对。” 众人皆是一惊,眼光齐向胜南,胜南一愕,微笑否决:“宋堡主,你误会了,在下并非林阡。” “不是林阡,那你是帮短刀谷来找双刀?”宋恒一怔,“不过也是,林阡和我有一面之缘,那年武林大会,他主持局面的时候,虽然才十四岁,三年也不会改变成这样子。”他虽否定,却仍旧上下打量着他:“还是像一个人,像谁呢?像谁呢?” 胜南无奈地一笑,玉泽和母亲耳语了几句,柳湘点了点头,大声道:“众位英雄,我柳家决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如若真是小儿所为,我柳湘第一个不容他,但是他真的没有归来,期望众位包涵,如蒙不弃,众位可否先在府上屈就几日?” 众人都觉得此举周全,均答应她住下了。 蓝家给陆凭等人提供的虽不是锦衣玉食,也毕竟是大户人家的款待,群雄多不富裕,对这些衣食都赞不绝口,陆怡暴露出胆大之外的又一特色——能吃。陆凭看女儿和江晗在饭桌上争抢,笑道:“注意点,女孩儿要文雅。” 陆怡噘起嘴:“知道你女儿没有蓝姑娘那般文静幽雅对吧?”陆凭苦笑:“谁说的?”柳五津笑着打趣:“文雅有文雅的好,活泼也有活泼的好,闻因,你要和蓝玉泽斗争,就不可以跟她一样,要跟怡姐姐一样,放开一些,胜南,你喜欢哪种啊?” 陆怡无意被敲起心事,赶紧留意他的回答,却见他对着饭碗发呆,耳若未闻,顿时有些失望,五津“咦”了一声:“胜南?” 陆怡洒脱一笑:“别管他,他啊,自从见到玉泽姑娘之后,就一反常态,神不守舍了,不止他呢,云水师兄,你也是啊!”云水脸一红:“哪里有?” 陆怡笑道:“大丈夫,要承认就承认,爽快点么!奇怪了,大师兄二师兄怎么没有啊?那么美的姑娘,我若是男人,见了也要动心了。”江铁二人均是笑而不答,柳五津看胜南缓过神来,继续打趣:“还在想英雄救美的事?”胜南脸上微红:“哪里是英雄救美,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太凶险了,差一点咱们和蓝家、宋恒、徐辕都要结仇。” “好好好,不是救美。”五津看出他一本正经在狡辩,呵呵笑着继续吃。 一个人站在小白桥上,陆怡忍不住,对着桥底低声抽噎起来,她泪流满面,没有发觉树后多了一个人——江晗,江晗深情地看着她,突地眼神变得凌厉:她果真在为林胜南哭,她果真喜欢他…… 第八章阴谋 夜幕降临。 宋恒借口闲游,不知不觉又绕路跑到了蓝家姐妹居住的退思园里,远远看见玉泽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柔和地洗涤了一切污浊。 宋恒听到两姐妹似乎正在对话,好奇心与虚荣心皆起,有心过去偷听,又有心让玉泽发现他,听她们谈论的话题与自己无关,便咳了一声。 蓝氏姐妹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他站在窗外,玉泓收回刚刚拔出的剑:“宋少侠,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宋恒看她年纪小小如此凶悍,和姐姐的温婉对比鲜明,而且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光有气势没有实力,不禁摇头苦笑:“小姐,剑不是这么拿的。”伸手过去要帮她校正,玉泽后退一步,再度蒙上面纱,宋恒见此举动,掩饰不住生气:“喂蓝大小姐,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看见你!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好歹是剑圣!我的玉龙剑,金宋两国排名是小辈第一!”玉泽清冷一笑:“对不起宋少侠,我对剑法一向就不感什么兴趣。” 宋恒的咄咄逼人被一棒子打回来,只得重提此行正事:“不喜欢剑,那应该喜欢刀了吧。” 玉泽想到徐辕,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感伤,闭口不答,玉泓气道:“徐辕么?徐辕比你还要讨厌,小时侯见过几次面,然后说不见就不见,提亲么还派别人来,算来姐姐真可怜,都五年没有见过他了!” 宋恒有些醋意:“抛开私人恩怨,不知蓝姑娘对徐辕的刀法作何评价?” 玉泽思索片刻,终于评道:“徐辕身负绝学,坐断西南,不负江湖人称的‘小仲谋’之称,也不负那武林天骄的威名,他的冯虚刀既然天下第一,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确是,冯虚一刀凭风舞,敢赴青天乱星辰。” 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宋恒虽有嫉妒,却心服点头:“我也这么想,看来我们的思维是差不多的。” “可是姐姐,三年前的那个武林大会,我还是更喜欢饮恨刀林阡呢!”玉泓轻声说,“他的刀法也就仅仅次于徐辕,而且那年他才十四岁,就把大会主持得那么好,看得出领袖之风。” 玉泽点点头:“可惜他自从那次起就失踪江湖……不过今天这位同样姓林的少侠,武功卓绝,刀法可以直追林阡。” 宋恒哼了一声:“他也不过如此么,今天刀刀都被我压着,想入江湖?可惜啊,他显然一辈子也入不了了。” “为什么?”玉泽惊问。 “柳叔叔说,他是奸细的后人,所以没有人赏识和认同。”宋恒懒懒地说。 “英雄莫问出处,奸细的后人又如何?”玉泽驳道,“他可以不被你打败,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好的人才,不就是短刀谷所须?”“对啊,短刀谷不要,便宜金人难道很好吗。”玉泓奇问。 宋恒见玉泽欣赏胜南,哼了一声:“你就宁愿替一个无名小子说话,也不愿意赞我一句。” “姐姐哪里没有赞你?”玉泓又好气又好笑,玉泽微笑道:“你可别总是恃才傲物,一直这么狂妄,江湖,总是后来居上的。” “好,谢谢蓝姑娘贵言。”宋恒气得转身就走。 玉泽看他远走,轻笑摇头:“真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呵呵,这宋恒凭什么追求姐姐,狂妄自大,还没我成熟!对吧姐姐?”玉泓关上窗户,突然“啊”了一声。 玉泽正笑着,看她脸色苍白,惊疑道:“怎么了玉泓?”玉泓哑口无言,再度把半合的窗户打开,玉泽一愣,一团黑影随刻从外跳进窗来,正是自己的哥哥,众矢之的——蓝玉涵! “哥哥?原来你真的回来啦!”蓝玉泓止不住兴奋上前来,玉泽喜悦之余想起什么,冷冷问:“双刀果真是你偷的?” 蓝玉涵多日不见,沧桑了许多,他点头:“实在想不到,消息不胫而走,金人宋人全都盯上了我们,我还差点丧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爹爹是怎么教咱们的!”玉泽气愤不已,“刀呢?” “刀还在。”玉涵长吁一口气,坐下来,看向一脸喜悦的玉泓,“玉泓,帮哥哥倒杯水!玉泽,先通知娘一声,安排我躲进地道。” “不准去!” 第19章 玉泽厉声喝止玉泓,看着玉涵,“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错么?引火上身,已经是愚蠢之举,有亡羊补牢之机,为何还不一人做事一人当!” 玉涵一怔,起身来:“你以为我不想做好事,安安分分过日子?我这么辛苦跑到短刀谷去偷双刀为的是什么?为了告诉爹啊,他一向都偏爱云梦泽那外人,几时关爱过我这个亲生儿子!”他越说越愤然,目露凶光,狠狠盯住被他吓坏的玉泓,“去把娘叫来!”玉泓要走,玉泽将她一把拦住,怒视玉涵:“怎么?你想杀了我们么?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证明自己的方法太多了,偷盗行为为人不齿啊!” 玉涵大怒,抽出刀来指向玉泽:“你少来这般冥顽不灵!玉泓,快去叫娘来!”玉泓吓得泪光点点,赶紧要夺门而走,玉泽怒道:“你凭何吓唬玉泓?!你手里的双刀,还是早日还回去的好,这是抗金的宝物,怎可以这样糟蹋,你看你现在在用它干什么!?” 柳湘很快被玉泓带来,见此情景立刻冲到两人中间来推开那刀,并吩咐玉泓关上门:“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怕别人不知么?大敌当前,你们为何不能团结一致?!”玉泽闻言大惊:“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大敌?” 玉涵自得道:“还不是玉泽,一定让我还刀!” 柳湘迎向女儿不解的目光,轻声说:“玉泽,这刀,是我让你哥哥去的。” 玉泽如遭五雷轰顶:“娘!” “谁让你爹爹这么多年,不疼爱你哥哥,偏巧你哥哥资质不好,不能超过云梦泽,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干不出!” “所以你让哥哥去?”玉泽说不下去,柳湘泪流不止。 “娘,哥哥,现在他们找上门来,咱们怎么办啊?”玉泓低声问。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进地道,以父亲不在家、无法进入地道打发他们走。”柳湘轻声说,回头以期望的眼神看向玉泽,“玉泽,就当娘求求你!娘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也想他有出息,娘知道你一向正直,就当娘求求你……” 玉泽看她竟然要跪,赶紧扶起她:“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她狠狠瞪了玉涵一眼:“哥哥的命我自然要保住,可是双刀,我们没有刀法,当然要还给短刀谷。” “不,玉泽!我偷双刀,不止为了证明,也是为了练它!”玉涵急道。 “练它?哥哥你不会连刀谱也偷来了吧?!”玉泓道。 “刀谱没有偷来,不过却自己来了,今天我在大厅偷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饮恨刀的主人已经跟着来了么?!”玉涵奸险一笑,“他不承认,可是他身上一定有刀谱!” “你想对他怎样?他不是林阡,我先警告你,你不会得逞,也不该得寸进尺。”玉泽义正严词。 “我当然逼不了他,对他当然是以计取之,咱们蓝家,不乏的是美人计。”玉涵说罢,玉泽大怒:“你住嘴!”柳湘有些生气:“玉涵,你这么做是出卖妹妹!” “鬼都看得出来,他对玉泽有意思!玉泽,你不帮哥哥骗刀谱,哥哥早晚要暴露行迹!娘!反正得了双刀,对我有利无害!”柳湘动容,玉泽气得手足冰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玉泓走到玉涵身边:“哥哥,姐姐这么多年只喜欢天骄徐辕一人,怎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玉泽看玉涵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劲,惊呼一声“小心”,晚了,蓝玉涵刀一横,已经劫持住亲生妹妹玉泓,笑着不管玉泓怎样害怕,如何抽泣:“玉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把双刀骗到手即可,你对徐辕忠贞,那好办得很,不对他真心就好,哥又没逼你嫁给他!” “卑鄙!”玉泽担心玉泓,手足无措。 次日清晨,五津、陆凭和这群年轻人齐来花园中休憩、呼吸清新空气,宋恒自然也加入了,不过为了玉泽一句话,和林胜南总要保持距离,心里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排斥感,胜南当然不知道原由,以为宋恒狂妄,自己也不可能去讨好他,毕竟不会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绕远了些漫步,心里突生乡愁:冬天过半,不知娘身体如何。花园里群芳争艳,但还是有一枝独独领风骚,他蓦地心底泛起波澜: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心里有第二个女子,不过……他苦笑着摇摇头:遥不可及,我又何苦再想? 正自出神,突地肩头被人一拍,转身一看,蓝玉泓像一只活泼的飞鸟,对他笑着:“林……胜南对吧!” 胜南一怔:“蓝姑娘,找在下有事么?”玉泓声音虽小,满园子人都听到了心坎里:“是啊!我姐姐找你,想请你去饮茶叙事,为昨日相救之事道谢!” 胜南一愣:“相救之事是应该的,蓝姑娘不必挂在心上。”他意在拒绝,云水笑着上前:“何必推辞呢?林少侠?去吧!” 宋恒闻声而来:“凭什么啊?玉泓,明明那天我也救你姐姐的,她偏心。” “你会饮茶么?你第一次来饮茶,把龙井说成铁观音。还有,你昨天的确救了她,不过如若不是林少侠相救,你出手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玉泓嘴不饶人。 宋恒恼怒着拔剑:“林胜南,你胜得了我的玉龙剑再说!” 江晗嘲笑着上前:“不知宋堡主此番来到大理,究竟是来寻刀还是寻情?” 一句话逗得玉泓窃笑,宋恒哑然,哼了一声:“林胜南,你可别忘了,蓝姑娘是徐辕的心上人,徐辕是谁你应该知道吧,人家可是武林天骄,自古美女,配的是英雄,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你们知道么?他林胜南祖上是谁?抗金世家?英雄人物?都不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出卖耿京义军的叛徒张安国!” 众人哗然,宋恒并没有看到胜南脸上有自己期待的羞赧和自卑,江晗和云江的脸上却都晃过一丝安然和舒心,柳五津知道金人觊觎胜南一事,怕宋恒为渊驱鱼,气道:“宋恒,你住口!”宋恒愣住:“柳叔叔,这是事实!” 胜南早已习惯这样的侮辱,回头看了陆怡一眼,她没有惊诧,只有支持和坚决,他对她感激地微笑,玉泓不解道:“怎么啦?叛徒的后代一定是叛徒么?再说了,我们蓝家不属金国,也不属宋国,没说只欢迎你抗金人士的后代!林大哥,咱们走吧!”说罢朝宋恒吐吐舌头,拉着胜南走了。 “原来只不过是这个来头!”江晗回头看向陆怡,陆怡只瞪了他一眼:“你狭隘!” 玉泓带着胜南走了好长一段路,弯弯曲曲像永远不完,其实胜南也希望永远不完,永远在这条通往玉泽的路上,充满希望和甜蜜,却永远有着还没有见到她的期待…… “你先等等,姐姐在隔壁沏茶,我去叫她!” 胜南点头,平素沉稳,竟紧张得一手是汗。他随意走动,看客厅的案上有一卷书册,是《史记.李将军列传》,案几后还有好几行书架,胜南随便看看,竟然有很多自己不知的,墙壁上也是各类字画墨宝,有玉泽自己所作,也有名家所赠,客厅既有女子的整洁,又有男子之志、文人之渊博。此时门帘一掀,玉泽手托茶具,巧笑倩兮,玉泓在姐姐身后,姐妹二人均是蓝衣,玉泽娇弱,玉泓活泼,不知多么和谐融洽。 很多事情,很多人,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真的就是因为美貌过人,还是美貌后掩藏的一丝惆怅,他这一生就似乎束缚在这里了,舍不得移开,舍不得转身,他忘了浮生一梦,白云苍狗,眼前这两位仙子,美得虚幻,美得让他嫉妒自己的眼睛,蓝玉泽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比昨天要容光焕发些:“林胜南,林少侠?” “是,是……蓝姑娘……”胜南被自己的紧张搞得更紧张,忘记该怎么笑怎么回答,玉泽轻轻一笑,缓和了气氛:“多谢昨日林少侠相救,否则玉泽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胜南终于答清楚:“没关系,不用谢,我……我……”完了,又卡住。 玉泽、玉泓相视一笑,玉泽沏好茶,看他还杵在远处:“林少侠请坐。” 英勇无畏那么久,在两个小女子面前,竟服服帖帖地坐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得很。玉泓看他矜持,掩口笑着:“想不到你那么英雄,看到姐姐变这么木讷。” “玉泓。”玉泽见胜南紧张脸红竟还有些可爱,笑着赶紧打断她,胜南轻声道:“如若没什么事,在下还有事在身……” 玉泓“啊”了一声,立刻端起茶水送到胜南身前阻他:“这么快,好歹喝碗茶水吧!”她一时心急,不知那茶水滚烫,胜南不能失礼,想借机跑掉,接过就喝,惨叫一声——不不不,叫不出来了!胜南被这茶水一烫,也不晓得这蓝二小姐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喉头生烟直冒冷汗,硬是将茶杯颤抖着放回原位,岂料此时玉泽的衣袖正巧拂来,竟将那杯子带着摔了出去,玉泽大惊,赶紧去拾,胜南不假思索去帮她,这蓝玉泓还嫌不乱,过来帮忙途中,被什么东西一绊,啪一声摔在胜南身上,眼看胜南就要摔向玉泽,灾难还没有结束……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胜南脚底一空,只感觉天旋地转,当他明白是脚底地面开裂的时候,已经晚了。事发太过突然,屋子里三人根本不及防备,全然掉落,惊叫声离地面越来越远,这是一个深渊,胜南猜想,这是一个劫难,胜南猜不到。 第九章深渊 一直跌到最低点,听到上方石板滑动之声,出路应该是被封死了,就算没封死,怕也上不去。胜南推测地道并非太深,只不过墙壁特别光滑,非一般泥土构筑,很不易上去。 第20章 蓝玉泽随之起身,关切询问:“玉泓,没事吧?” 玉泓“哎哟”一声:“姐姐,我脚扭了!”玉泽心疼地把她扶起,回身看胜南:“林少侠,你有事么?” 胜南摇头,奇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泓气急败坏:“你的脚未免太准了吧,为了躲我,踩到机关,咱们三个自然摔进来,气死我也,这里这么黑!”玉泽知她并非存心怪胜南,一边帮妹妹揉脚,一边柔声道:“好啦,林少侠又不是故意的,你呀,那么烫的水,还没冷一冷。” 胜南尴尬地笑笑,谁知越呆在这里越觉得光线暗,赶紧擦亮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木棒,在地窖里转了一圈,玉泓“咦”了一声:“林……胜南,你行事好是谨慎啊。随身带这些。” “习惯了啊,这么多年,摔过不少陷阱地窖,老虎豺狼的窝都有。” “真的啊?”玉泓来了兴致,“这么厉害。” 地窖并不是很大。胜南环顾一周,询问蓝玉泽:“蓝姑娘,令堂若见你失踪,能否想到你在地窖?” 玉泽迟疑了一刻,玉泓道:“想到也没用,我娘不知地窖开关,我们家虽然每个房间都有机关,也只有房间的主人、还有我爹知道机关设在何处。这机关既是在我姐房里,就连我也不知设在哪里。” 胜南喜道:“如此说来,你们每间房间都有机关,下面的各个地道也是相通的?那咱们只要找到蓝夫人的地窖便可出去了?”玉泽一怔:“林少侠说的不错。”玉泓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那你找吧,祝你好运。”玉泽嗔道:“好似不关你事似的。”走到胜南身前:“我和你一起找。” 胜南点点头,用火把去找墙壁各个角落,半晌也没有任何发现,尝试了敲、打、击、捶、踢各种方法,墙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胜南轻轻一拍,露出一条裂缝来,他小声道:“在这儿。”玉泽帮他接过火把,他继续去拍,裂缝越来越大,有土石开始松动,稍一用力,搬移一块玉砖来,刹那间整座墙壁顿时倾坍,光照全然破洞而入。 三人不由得大喜,胜南见到光亮,本以为已经与外界相通,谁知还是一条绝路,原来四壁全是玉石所筑,所以才通体光亮,像白天一般晴朗,不禁有些失望:“原来不是出口。” 玉泽轻声道:“现在这时候,外面应该是晚上了吧,咱们找了有好几个时辰了。哪里会有光亮?” 胜南一怔,想这蓝姑娘心思缜密原在自己之上,不由得佩服:“姑娘说的对!对了,为何姑娘的地窖不是玉石所筑,一片黑暗呢?”玉泽轻轻一笑:“因为我喜欢黑暗。”胜南一愣,玉泓这时已经疼痛难忍:“我脚好疼啊姐姐,姐!” 玉泽大急,赶紧跑到她身边去替她查看伤势,胜南道:“我看姑娘的脚不是扭到,而是断了。”也俯下身来,帮她接骨,玉泓大怒:“你敢动我,我把你,哎哟哦,好疼。”玉泽止住笑:“这当儿还装什么凶,快让林少侠看一看吧。林少侠,我这个妹妹被宠坏了,刁蛮任性,对人一直很凶,得了理就不饶人。” “看得出来。”胜南笑道。 “胡说八道,你再说,再说就不让你接骨!”玉泓仍旧颐指气使,胜南哑然:“搞了半天原来还是我在求你接骨啊,你可要想好了,疼的那个是你,不是我。” “不接就不接。”玉泓赌气,“一丘之貉,你们所有男子,全是一丘之貉,你敢过来救我,我就杀了你。”她虽如此说,却疼得翻来覆去,胜南摇摇头,让玉泽将她抱住,替她接骨疗伤。 玉泓痛得晕在玉泽怀里,玉泽感激地看着胜南:“这样一来,你既救了我,也救了我妹妹,太谢谢了林少侠……” 胜南一笑:“不要叫我林少侠,姑娘可以直呼在下名字。”玉泽道:“还未请教少侠的字。”胜南道:“在下字冲渑,都与水有关。”玉泽念道:“冲渑,冲渑……这名字好有气势,豪放壮阔。”胜南道:“蓝姑娘,我们……”玉泽笑道:“你还叫我蓝姑娘么?我就叫玉泽,我年有十五,你呢?” 胜南一愣,也想不到竟有缘和心仪的女孩如此悠闲地谈论年龄:“那我是兄长了,在下年长两岁。” 玉泽点头:“那么玉泽不敢直呼你的名字啦,称你为林大哥如何?”玉泓悠悠醒转,缓缓活动了一下脚:“咦?好了呀!林胜南,原来你接骨技术这么好!”胜南调侃道:“蓝姑娘,你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妹妹倒好,连名带姓地喊。”玉泽道:“你叫我什么?”胜南一怔,红了脸:“玉……玉泽姑娘。”玉泽一笑:“不仅没改口,还变本加厉成了四个字。” 玉泓走了一大圈路,突道:“快,快,我发现了一个通道!”胜南玉泽均一惊,赶过去,玉泓得意洋洋:“如何?”胜南仔细去看,玉泓道:“你们俩找了一天都找不到,我一找便找到了!”胜南摇头:“这不是机关吧?”玉泽一笑:“我也觉得不是机关啊!”换了一堵墙去找线索,玉泽向胜南解释道:“当初我们每人房里都有一个地窖,危难时躲进去,别人不知自己的机关,就不会出卖自己,只有爹知道所有的地道怎么通,谁料爹正巧不在家里,咱们反而被机关所害。” 胜南一边找机关,一边心念一动,危险感顿时袭上心头,他想到了一个人——蓝玉涵!他完全可以躲在自己的地窖里啊!续听玉泽道:“但是地道既然互通,只要娘和十绝把他们的地窖打开,而我们能找到他们所在的通道,这样咱们就有望生还了。咦?玉泓,你在干什么?”玉泓蹲在原处:“姐姐快过来!”她一脸神秘,“我发现了一只木匣!” 玉泽胜南凑过头去,玉泓郑重其事地从墙壁里搬出一只木匣来,那木匣依稀是特别陈旧了,落满了灰尘,还上了一把锁,玉泓笑着拨动那把锁:“要是徐辕那人在这里,不知又要怎么搞这把锁。”玉泽一愕,似乎又勾起思念,满面忧容,胜南会意一笑:“这么多年,玉泽你对徐天骄一直无法淡忘,一直刻骨铭心?” “是啊,虽然是小时侯,虽然只有半个月的相处,姐姐对他念念不忘,多少英雄倾心而来,姐姐过目便忘,只为徐辕一个。可是徐辕哪里有那么优秀,笨得什么都不懂,练刀就练吧,一定要从那么高的地方飞下来,还撞到我,把我鼻子都撞坏了。”玉泓噘起嘴。 “又是一个受害者啊!”胜南笑道。 “不止呢,姐姐也受害过,姐姐的鞋被他刀气镇破了,他去买了还来,结果嫌大了一号。他去换的时候,那卖鞋的已经走了,他从大理徒步追到昆明去,找到那个人,硬要买一双和姐姐鞋一样大的。我就说吗!要买鞋又不止那一家,干吗追那么远去。你说他笨不笨?”玉泓笑道,“不过爹爹到是因为那双鞋,对徐辕印象特别好,要让他娶姐姐。” 玉泽打断道:“好了,别提他了。这许多年来,也许我也就单单爱着那个名字而已,他现在什么模样,我是一概不知了。”她不开心,胜南自然也皱起眉来:从那一别,他二人再未见面,玉泽姑娘真是痴情…… 玉泓赶紧转移话题:"感觉这里好象是爹的书房,姐,你的隔壁不远的确是爹的书房。”玉泽点头:“离娘的卧室不远,一定要记住方向。”玉泓轻声道:“爹把这木匣藏匿得如此隐秘,唉,爹不会有什么红粉知己,瞒着娘藏着她的东西吧。” 胜南忍俊不禁,玉泽嗔道:“你……你这丫头。”玉泓道:“姐,我想看一看!”玉泽红了脸,狡黠一笑:“我也想。”“可见姐姐也怕爹红杏出墙。”玉泽佯怒:“那我不看了。”“好姐姐,看嘛!看嘛!” 玉泽笑着去摸那锁,“咦”了一声,玉泓道:“怎么啦?”玉泽道:“锁上有个柳字。”玉泓道:“柳不是娘的姓么?”“所以证实爹没有……”玉泽笑着转过头去,“林大哥身上可有利器?”胜南将冰凝刀递过去,玉泽一刀将那锁砍断,打开木匣,里边只有简简单单一本书,一卷画和几封信。玉泽打开那幅画来,胜南凑过头去,画中之人美则美矣,但比玉泽还是略逊了一筹,只不过面貌上有几分形似,应该是关系极近之人,玉泓轻声念道:“柳府次女柳月,乾道八年作。”胜南道:“乾道八年我还没有出生,很久远了。”玉泓道:“娘说她有个姐姐,应该就是这个柳月吧?”玉泽诡秘一笑:“先看书还是先看信?”“当然先看书。” 玉泽顺着妹妹的意思翻开书,那书已很古旧,以致颜色泛黄,但角还未皱,保存得很整齐干净,第一页上触目惊心5个大字:江山刀剑缘。胜南心一凛,玉泽察觉到他异样:“林大哥怎么了?莫不是嫌冷?” “不,不,没什么?看第二页吧。” 玉泽道:“好象是个故事,是用大理文写的。”知胜南不懂大理文,因此翻译着读给他。 “关于江山刀剑缘的传说,没有人说得清楚,饮恨刀、惜音剑,是宿命还是诅咒,是天的阴谋还是人的因缘,这些都不再重要。在这一代,我无可奈何地参加了江山刀剑缘,因为,我拥有了惜音剑。” 胜南惊道:“原来这是云蓝写的?你的姨母柳月,难道就是当年武林里与云蓝并称两大才女的那个柳月?” 玉泽道:“是啊,泰安云蓝,洞庭柳月,不仅并称多年,也是知己好友。”胜南点头:“原来追溯祖上,你们也是宋人,而且只怕和饮恨刀还是有渊源的。”玉泓已经迫不及待了:“读下去,读下去!” 第21章 “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要遇见不该见的那一个?为什么饮恨刀惜音剑的主人要在一起?原本我以为,所谓缘分都是无稽之谈,可是在那个不知方向的路口,终于才发现自己爱上的真的就是饮恨刀林楚江,他一路背着我往山寨里走,他的背好宽大好暖和,真的不愿意醒过来,因为我,云蓝,将要成为泰安义军首领耿京的妻子,婚礼前夜,耿京却遭到叛徒的出卖,身死沙场,我欲哭无泪。多少个漆黑夜晚,我抚摸着惜音剑,不知所措,天下终于大乱。而爱情,没有开始的时候,还是不要开始的好。我好怕,开始就是结束……有的时候,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任,因为我连一丝安全感都没有……”玉泽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片刻,胜南一震:这和玉泽姑娘喜欢黑暗何尝不是一样?原来玉泽姑娘是没有安全感…… 玉泽额上全是冷汗:“在最无助的时候,耿京,那个我心底叱咤风云的英雄,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会回来,只有楚江一个人,他宽大的手掌拉住了我,真的,只有在他身边,才最安全最温暖,只有那一刻,有他的庇护,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对的,都可以实现,真的好可笑,相信他比相信自己还多…… “我嫁给了楚江,完成了那个传说,可是柳月,我该如何是好,在战争刚刚胜利的时候,我怎么可以离开?你让我抚养这个孩子,我必须抛弃丈夫和女儿,带着孩子远走。可是我怎么忍心让她来继承惜音剑,承担下一次饮恨刀的恶果?” 玉泓道:“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胜南却恍然大悟:“原来云蓝离开林楚江,是因为柳月托孤,可是太奇怪了吧,她和林楚江为何不能共同养育这个孩子,弄的要抛夫弃女这么严重?而且云蓝有什么责任义务一定要答应柳月呢?”玉泓道:“那么我的表姐现在就在点苍山,是哪一个呢?不会是鼎鼎大名的林念昔吧。” 玉泽翻开第一封信来,那也是用大理文来写的,玉泽道:“玉泓,你来读。”玉泓接过译道:“爹,原谅女儿的不肖,女儿知道蓝至梁的痴情,啊,这个柳月当真是爹的红粉知己啊!”玉泽一笑:“别打岔,继续读。” 玉泓窃笑:“但是我可以站在所有世人面前,大胆地说:我柳月,第一眼就爱上了永琏,爱他的痴,爱他的狂,爱他文可比我与爹爹,武可敌云蓝楚江!可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这样一个豪情冲天的男子,爹爹知道么,他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也对他故去的爱人那般刻骨铭心,他的痴情,还有他为了救我中箭后昏迷呓语时的无助,他就像一个小孩,惹人爱怜的小孩,原本我只是一个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他发现以后没有说一句话,他是谁,他是统率金兵,一人以下万人以上的王爷,只为了见我,他在爹的面前那么憔悴,他脸上,那一刻,竟然一点往日的霸气和王气都没有,所以,女儿就算倾尽万世生命,也无怨无悔,不顾名节又如何,违背誓言又如何,爹,蓝家那门婚事,您帮我退了吧,爱情无所谓身份和国界,爹,请原谅女儿……” 她又拿出第二封信来:“爹,知道你的态度好转,我的心情也已大好,永琏和我已经生了个女儿,我们给她起了名字,叫完颜暮烟,希望她能明白,金宋之间战争带来的悲凉和荒芜。我们一家三口很开心很幸福,谢谢爹的关心,爹娘身体还好么?湘儿竟嫁去了蓝家?她竟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么?”玉泽道:“原来娘是为了挽回家族的面子才嫁给爹的。”胜南道:“蓝夫人好是伟大!”玉泓道:“那爹爹就太可怜了。” 玉泽道:“奇怪了,信上分明说外公原谅了姨母,但是爹曾说过,外公临死前还发毒誓非把姨母捉回来交代列祖列宗不可,后来还是二舅将姨母和表妹带了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牵连了不少江湖人士在内,姨母不明不白地死了,完颜永琏也在那日封剑。难道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胜南叹了口气:“我也略知这金国剑圣完颜永琏和柳月相爱之事,只是料不到这其中诸多隐情……” 三人有些困倦了,暂时找不到通道,先靠墙壁睡了,林胜南恍恍惚惚间总是梦见玉泽的脸,醒来又见她坐睡自己身边,脸上的沉着冷静又是一番风味,她双目微闭,呼吸匀畅,睡得有些错位所以头发有点杂乱,这一切压根儿没影响过她的美貌,胜南心道:江山刀剑缘是什么?我对蓝姑娘是不是动了心?我会不会经历那个江山刀剑缘? 不知过了多久,玉泽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作了这一“天”第一个笑容,胜南不知怎的,还自然地还以笑容,玉泓也伸了个懒腰,猛地跳起来:“继续找机关!”三人立即开始寻找。 地窖之外。 柳湘和十绝的屋内机关均已打开两天,还是未能被地窖下几人打通,江晗看那地窖空空荡荡,哼了一声:“鬼才相信他们落下去了,我看八成被金人捉去了。” 云江也是惊疑不定:“当真只有蓝老爷一个人知道所有通道么?万一那个蓝玉涵就藏在里面,我们不是被骗过去了?” 五津叹了口气,往回走,陆凭赶紧追上:“有疑点么?” “疑点大着呢。”五津轻声道,“蓝家这么多地窖为何竟不相通?如果说大难临头的话,一个大地窖足够了!除非……除非这个蓝家,根本不是一户善家,他们家人之间尚且如此猜忌争斗,地窖一定不是来躲难的,而是对付敌人的陷阱!” 五津与陆凭皆走远,唯余几个人年轻人留下当场,陆怡站在地窖旁边暗自发呆,闻因知她心忧,轻声劝道:“我看林哥哥应该还活着的,才两天而已……” 江晗忽然说:“怡儿,你想救他么?想救他我有办法,你随我来!”云江正想跟过去,云水轻声道:“哥,那卑鄙小人能有什么办法,别理会他!”云江点了点头,就没再追上去。 第十章惊变 梦醒之后,胜南与蓝家姐妹立即对着三面墙壁找寻机关。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一点头绪。 玉泽摸着那些平滑的玉,正自心中无底,突然被什么一磕碰,仔细贴近去看,手不住去抚,才模糊触出了某种花纹,这些在玉上表现特别微小,胜南走到她身边也用手来探,一开始竟没有丝毫触感,玉泓用指尖来挑,也好不容易才刻出大致的范围。待胜南与玉泓合作划出了那图案的轮廓,玉泽一眼就识别了出来:“是木芙蓉花,只是少了花芯。” “那就惨了,我听说有不少机关,都要想办法将图案补全,但如今这境地,去哪里找花芯去?”玉泓急道,“也有的机关据说是要把图形的一部分除去,不过除错了一点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除去?”胜南一笑,摇头,“你说的那种机关虽然出人意料,但图形移除之后就不会再有,因而通常只能用一次……”“嗯,那就不是靠移除……”玉泓点头。 “至于是否靠补全花芯,也不一定。”胜南思考片刻,经验总是比道听途说的玉泓足,“我想应该是江湖上惯用的手法,以扭转图案变形来达到,不过风险也是很大,只要移错一点点就会功亏一篑。” 玉泓道:“那可如何是好?你怎么可能知道怎么移?万一一错,我们三个人都要困死这里。” 玉泽也疑惑不决:“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胜南一笑,心中有数:“我信我直觉,闯荡江湖这许多年,对地窖机关好歹有些经验。” “直觉?你让我们把命托给你的直觉上啊?”玉泓道,玉泽轻轻念叨着:“直觉?”胜南点点头:“凡是直觉都要去尝试,才变成经验。”玉泽一怔,微微点头,玉泓叹了口气:“既然姐姐信你我又有什么异议?” 胜南轻轻地去扭转那花纹,三人几乎都屏住呼吸,玉泽一瞬间瞥见他神色里一贯的从容,心头一震:假若他是完颜永琏,我是柳月的话,那么我会不会甘愿为他背叛一切,包括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玉泽,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玉泓心里也不好过:原先哥哥逼迫姐姐在上面勾引林胜南,谁料到是天意么?让我们三个落进地窖里面,反而让他来救,哥哥真不是个好人,希望哥哥能放过林胜南,咱们只要能上去,就不要实行哥哥所谓的美人计……到时候他再逼迫姐姐,我们就让天下英雄做主…… 玉泽心道:希望哥哥在地窖里不要和我们遇上,林大哥,真的不是要骗你……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玉泓喜得差点跳起来:“林胜南,你好厉害!”胜南的眼光移向玉泽,玉泽的眼神里面既有焦虑,又有不安,还有感激,她怔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眼中已是泪光点点。直到玉泓来拉她衣袖,玉泽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走吧。” 三人辗转了又有好一会儿,走着走着玉泓忽然可怜巴巴的语气:“大概是吃早饭的时间啦。”玉泽噗哧一笑:“待到出去了,必能满足你的胃口。对了,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感觉得到么?”玉泓道:“这里么?应该是爹练功的地方了。”说着的同时“啊”了一声:“这个机关也太好找了吧!” 玉泽一惊,循声而去,玉泓指着老鼠洞一样大的洞穴:“好找是好找,但究竟是哪个洞就不晓得了……”玉泽茫然地盯着那洞穴,不知所措,胜南看了那洞穴一眼:“这两个洞一为死路一为活路。若是不慎选了死路,原本是活路的那个就失了功效,这么一来两条皆为死路。” 第22章 玉泓道:“那怎么办?左右左右左右左……林胜南,这机关比上一个好歹容易些,两个洞选一,几率更大些……” 玉泽也点点头,胜南道:“生还几率大一些,死心的可能也会快一些,况且刚才的地窖没有这个地窖危险,你看你脚底下是什么?”玉泓发现脚下是自己最怕的蝎子,啊一声跳开差点哭起来,玉泽道:“林大哥,我信你,你选吧。”胜南一怔,玉泽道:“要是丢性命,方才已经丢了。你来选。”胜南看着她深挚的眼神,点头,挥刀先选左洞而砍,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没有反应。再刺右洞,依旧没有反应。 玉泓瘫坐下来:“爹爹少说要半个月才回来,我看这次咱们死定了!”玉泽劝道:“不会的,玉泓,不必这么快就丧气。”玉泓强颜一笑:“对,这一定不会是机关!哪里有机关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她又继续去找机关,也许跳得太急,脚脖子一歪,又跌倒下来,玉泽大惊:“玉泓,怎么又摔了一次?”胜南心念一动,喜道:“说得不错!” 两姐妹一怔,都以为他中了邪,惊诧得不知如何是好,胜南拔刀向左洞,笑道:“蓝姑娘摔跤尚且坚持不懈,这些机关也是如此,一次可能无效,但妙就妙在两三次便能通过,纯粹是考验心态罢了!”他又接连往那洞中刺刀,迅速地,洞边的墙转了个向,露出一半来。玉泽惊诧至极,玉泓喜道:“林胜南,你是神人啊!” 此后一路上胜南和这两姐妹克服险阻,次次柳暗花明,化险为夷,闲暇时议论江湖,那蓝玉泽不仅是美貌过人,见识更是与众不同,难怪徐辕宋恒皆垂青,不过他们大概都是不知,这蓝玉泽尽管才貌出众,却是特别缺乏安全感。玉泓总是抱怨:“像宋恒那样的少年英雄,自以为出身好地位高姐姐就一定喜欢,事实上姐姐见了他就躲,他们哪里知道,姐姐最缺少的是什么?” 再一个地道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玉泓急得团团转,又跌了一跤,索性把鞋脱了,大大咧咧道:“我说为什么脚扭到呢!靴子不行的很,现在才舒服!” 玉泽胜南相视一笑,三人继续触墙摸壁,却仍旧没有头绪,玉泓又嫌地不平坦,刺她的脚,玉泽道:“你还是靴子穿起来算啦!”玉泓不情愿地穿上靴子,胜南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玉泓,你把脚抬起来。” 玉泓一愣,随即抬脚,胜南到她刚刚站的地方抚摩了几个来回,发现一条龙形图案,只是那龙头追着龙尾却不及,胜南用巧力将龙尾一扭转,送到龙口中,果然地面裂开一道裂缝,露出几道石阶来,玉泽道:“谁会想到这机关尽是在地上?”胜南道:“这机关布置巧妙,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咱们玉泓小姐喜欢摔跤喜欢脱鞋,才发现了它。”玉泓脸一红,胜南先下了石阶。 下去之后,再经过一段向上的阶梯,胜南看到光亮,正欲松口气,突然疾风由上而来,力道猛烈,心道不好,恐躲闪会伤到玉泽玉泓,惟能任凭突袭之刀横于颈间。胜南临危不乱,先不动弹,从容不迫从地窖出来,那刀也一直架在他脖子上。而突袭者,胜南认识他,他也认识胜南——随后上来的玉泽和玉泓都失声叫道:“哥!!” 那持刀之人不是蓝玉涵又是谁?! 胜南怒道:“蓝玉涵,我果然没猜错,你果然躲在这里,只要我们出去,你也休想再躲藏!”玉涵奸笑一声:“我压根儿没想过要让你们出去!”玉泽惊道:“哥,别杀他!他救了我们!”玉涵将她一把推开isuu書网:“你存心把他带进来?你连我也敢出卖!” 胜南义正词严:“早知你会逃不掉,何必要偷双刀,你有没有想过会连累你家人?!蓝夫人、玉泽和玉泓,都会无端被你牵连!把双刀还给短刀谷!你要双刀有什么用?” “什么双刀?我回来的路上遇见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身手好快!我的双刀被抢,偏巧你们也跟了过来,我就这么窝囊地躲着,面子丢尽了!都怨你们!”蓝玉涵充满怨气、猛的一刀砍向胜南,玉泓尖叫一声捂住双眼,胜南用力一握将刀握住,反手一转,上前一步,以肩狠狠撞了玉涵一下,玉涵只觉剧痛,手一松,胜南已然将刀夺去,迅速挥向玉涵,仅仅一招,刀已架在玉涵脖子上了。 玉泽急道:“林大哥,别,别,别杀他!”胜南一迟疑,玉涵后退一步,从玉泓腰间拔出佩剑一剑刺来,胜南赶紧以刀相抗,一边同玉涵拆招一边掂量自己手上刀的重量,的确不似上次那般沉,而且也没有那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两人在刀光剑影中比斗,玉泽玉泓焦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该为谁捏一把汗,每次胜南几欲得手,想到玉泽都手下留情,玉涵却不遗余力,招招毒辣,剑剑致命,最后一刀胜南已然砍至玉涵面门又缩了回去,见他回刀,玉涵出人意料,竟然加大力道,飞剑猛至,玉泽大惊,抽出佩剑来和玉涵拆了一招,怒道:“哥,你干什么?!” 玉涵道:“你干什么?不用你管!”玉泽道:“他让了你几十刀,你居然还不知悔改,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玉涵道:“是啊,我懦弱,所以爹不喜欢我,宁愿把绝学传给云梦泽那外人也不传给我,所以我才去偷双刀,证明我有这个实力!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落下个笑柄,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多杀个人也无所谓!” 他又过去一剑,蓝玉泽立刻挡下,僵持着:“哥,他让着你,定然胜不了你,你要杀他已成定局,不如连我也一起杀了吧!”她说着,眼泪已经簌簌流下,岂止胜南吃惊,玉涵玉泓都惊诧至极,玉涵颤抖着:“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泽痛下决心,坚定不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那个令我相信他胜过相信自己的人。”胜南脑中麻木,努力在搜寻这一句话,对啊,那本《江山刀剑缘》当中,云蓝的原话啊!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么?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这句话抚慰! 玉泽一边握剑一边转过脸来和他四目相对:“他救我的时候,我只是感激他,但掉落地窖以后,我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相信他超过相信自己。林大哥,既然柳月能够确定自己深爱永琏,云蓝也可以放弃耿京追求林楚江,为什么我就不能追寻自己的感情?”玉涵惊道:“不,不,玉泽,太快了,怎么可能……一见钟情?” 玉泽摇摇头:“哥,你作决定吧!”玉涵思虑了半晌,才终于放下剑来:“哪里有哥哥会伤害妹妹……既然你这么在乎他,哥哥只有让步。”他将剑一丢,玉泽为他刚才那句感到羞耻,凄然一笑:“哥,谢谢你。” “我完全是为了妹妹,她是发诸真情。”玉涵依旧不知羞耻,“林公子的刀法真是高强,能让在下这么多招还收发自如,在下服输,愿同你出面澄清一切。” 四人化敌为友,很快找到了出口,直通蓝夫人房中,映入眼帘的分别是蓝夫人、十绝、陆凭等人,柳五津喜道:“出来啦,胜南,已经五天了!咦?你……你……你……怎么回事?”一见蓝玉涵也在当场,柳五津大惊失色。 蓝夫人惊道:“玉……玉涵……”江晗怒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我就猜到你们将他藏了起来,蓝玉涵,交出刀来!”胜南忙阻拦:“江兄,双刀已经不在蓝府了!”他此言一出,除了蓝氏姐妹之外无一不大惊,铁云江道:“你怎么知道?” 玉涵将遭遇金人之事全都说了一遍,众人半信半疑,江晗道:“蓝夫人,咱们被骗之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你得用事实证明双刀不在蓝府!”蓝夫人道:“这样,蓝府上下都给你们搜查,连地窖也不例外……除了老爷和云梦泽的地窖无法开启。”陆凭道:“这样自然最好不过。” 江晗冷笑:“师父,林胜南就不必参与搜查了吧?他需要避嫌。林胜南,看不出来啊,才五天,就牵着人家的手出地道了。”玉泓怒道:“小子!要搜便搜,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胜南玉泽相互凝视,脸上都泛起红晕,陆怡轻轻叹气,走到两人面前:“胜南,蓝姑娘,看你们这么好,我可真是羡慕,胜南,你要珍惜,不是每个人都会让爱的人爱自己,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她似乎用意极深,胜南看她脸色苍白,关切道:“怡儿,出了什么事?”陆怡摇摇头,没说什么。 直查到夜深人静,众人没有查出任何所以然,只能暂且相信了玉涵的话。五津陆凭怕解涛薛焕二人将双刀夺去不利于夺回,显然又是一场苦战,决定立刻动身去追金人。 看胜南似乎也要收拾行装走,玉泓将玉泽拉到一边:“姐姐,你要考虑好了呀,像林胜南这种人,和天骄一样,漂泊不定,还是以事业为重的。”玉泽道:“姐姐知道,我们认识尚浅,胜南说了,等他帮着夺回双刀,自会回来找我,他和徐辕不同,他不受抗金的束缚,不像徐辕站在风口浪尖上,姐姐这次,定然不会再错。”玉泓点头:“但愿他不要把姐姐弃在脑后。” 离别时刻,玉泽对胜南有些舍不得,胜南对她耳语道:“你和云蓝一样,害怕一开始就是结束,你放心,不会结束,我很快就会回来。”玉泽泣道:“我知道,我会等你,等开始。” 却是那一夜,蓝夫人慌张地跑进玉泽闺房,气急败坏道:“本来已经部署好了,怎么你们会掉进地窖?” 玉泽淡淡地说:“也许是天意,不掉进地窖就掉进地狱。 第23章 幸好没有骗他,否则我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玉涵没有听懂,哼了一声:“好在你机灵,刀谱呢?” “没有。” “没有?他跟你已经海誓山盟,你不会连刀谱都没见过吧。” “哥哥,感情不是用来出卖的。”玉泓气氛僵持,小声说。 “哼,我懂,他根本没有刀谱,他出身寒微,还以为玉泽你会看上他,真是痴心妄想,玉泽,你放心,以后哥会向天骄解释。”玉涵冷笑。 “他不是没有刀谱,只不过我想告诉哥一句,自古美人计,十有九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玉泽冷冷回他一句,“你不必费心向谁解释,从今天起,我和徐辕没有任何关系,我说等他回来,就一定只等他一个。” “你,你说什么?”玉涵脸色登变。 “我说,你的美人计失败了,我蓝玉泽,爱林胜南,是真的爱他!” “你懂什么?!爱他?林胜南是个什么东西?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哪一点比得过天骄?!”玉涵大怒,“你不要胡闹!” “我也以为我要的是那种扬名立万的大英雄,事实上我错了。我的英雄,他不一定要有什么丰功伟绩,他只要能够给我安全的感觉,能保护我,有和我一样的理想就了,够了,他除了功名,哪一点又比不过徐辕呢?”玉泽轻声道。 “他,我听说他不过也是个骗子而已,仗着自己模样好武功有几下子就去追求陆家那小姐,可惜人家嫌弃他出身贫寒,看不上他,只有你这么傻!说他好!” “陆怡没有爱上胜南是她自己无福,哥,我累了,请你出去!” 玉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你有种,哥念在你保住双刀,先不怎么样,他这一去金国,不知还能否活着回来!” 玉泽一愣,转过头不说话。 离开蓝府好几日,胜南才从对玉泽的想念中抽离,却发现陆怡特别不对劲,气色大不如前,脸色也比以前差很多,白得像僵硬了一般,胜南几欲问她,她却似乎难以启齿,极力掩饰,这一天众人刚刚起床,铁云水慌张跑过来:“师父,小师妹走了!”他手上捏着一张纸条,铁云江和江晗都伸手去接,陆凭先接过来,字条上简单一句:爹,女儿先行一步,勿念。 陆凭道:“她怎的一个人走了?云江、晗儿,你们谁惹她生气了?”云江和江晗都摇摇头,柳五津道:“陆凭,这几日怡儿都很奇怪,为安全起见,你们师徒几人带闻因赶紧快马加鞭赶过去依她记号找她,我和胜南殿后。”师徒几人连早饭也未进,立即骑马而去。 五津同胜南随后策马而行,胜南道:“柳前辈有什么事要办么?”五津道:“胜南,我是特地把他们几个支开的。”胜南疑道:“为什么?”五津叹了口气:“你也应该发现怡儿反常了吧?”胜南一惊:“怡儿发生了什么事?”五津道:“你们失踪的那五天,我们忙着寻你们,都没注意怡儿,后来,我第一次发现怡儿偷哭是第三天晚上,我才想起,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胜南跟着紧张起来,五津压低了声音:“那天,大家都在议论怎么寻找你们三人,江晗对陆怡说,有办法救你们,让她随他过去……我担心,江晗,他对怡儿……若是那样,陆凭一定气得发疯,怡儿也才会这么反常。” 胜南气道:“你是说,江晗那禽兽!?”五津道:“我也只是猜测,胜南,这当儿,我当然不希望陆家发生这种事。好了,大事在即,你可做足了准备?”胜南点头:“柳前辈你放心,真是解涛和薛焕夺走了双刀,我们也不会就此罢手。” 正在交谈,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马上之人不是蓝玉泓又是谁?玉泓看见胜南,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急道:“林大哥,林大哥!”胜南见她如此急促,心生不安之感:“玉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玉泓下马太快,一不留神摔下马来,她几乎爬到胜南面前:“点苍山,点苍山,他们突然出现,将我家人全都抓走了,就,就只剩我一个……” 胜南扶起玉泓,急切道:“玉泽呢?也被抓去了么?”玉泓噙泪点点头,五津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蓝家的人?” 玉泓泣道:“对不起林大哥,对不起柳前辈,其实双刀……双刀一直就藏匿在蓝府里,只不过娘知道所有的通道,佯装不知来骗你们!谁料到你们刚刚离开,点苍山就跟着来了,他们好是狠毒,说咱们抢了双刀,罪有应得,才抓走他们,幸而宋恒哥哥救下了我,追着他们往点苍山去了,现下他们都生死未卜,我……” 胜南听到“生死未卜”那四字,心中震惊脸色苍白,玉泓道:“林大哥,我要去找舅舅来救娘和姐姐,你先帮我去打探云横山庄的下落,好不好?!”胜南一掌击在树上:“倘若云蓝敢伤玉泽,我不会饶过她点苍山!” 玉泓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只木盒:“这是姐姐房里的。”胜南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垫着锦缎,缎上是一枚戒指,那枚刻着‘林’的戒指,正是胜南送给她的。 一阵冷风吹得胜南好心疼…… 第11章江洋道(1) 进入点苍境内,五津因故与胜南作别,胜南只身来到江洋道,却恰逢归来的宋贤和沈家父女。在胜南陈述了蓝府往事之后,宋贤等人才知饮恨刀流落点苍山,因而决定重新留下,共同等候对抗云蓝。 宋贤胜南暌违了许久,有太多的经历叙说,朝夕相处十余载,兄弟俩的对话里还是第一次闯进一个女人,因此宋贤听他讲述蓝玉泽总是听得入神,又是惊诧又是陶醉:“这位蓝姑娘究竟存不存在啊?被你描绘得跟仙女似的,又美丽大方,又勇敢过人……”时时忍不住为他二人忿忿不平:“点苍山……真是欺人太甚……不行,兄弟我豁出去了,一定要给你把蓝姑娘找回来!”说的时候一脸真诚,一旦做起来就风风火火,连日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宋贤,在寻找云横山庄时是前所未有地投入。 “沈寨主,我与宋贤都久居泰安,不甚了解点苍山的情况,还望沈寨主告知一二。”共同议事时,胜南向沈望求教点苍山事。他和宋贤的性格,明显一个内敛一个外向,沈望尤其欣赏他二人互补搭档的行事效果,明显比宋贤一个人在要妥帖得多。 “这个云家是大理的书香门第,很多年以前,江湖上有名的狂侠云浩、狂盗云理,都出身于这云家,因为这两人,云家又成了武学世家,在大理是赫赫有名,很多人都慕名拜师,几十年前,云家的小姐云杉嫁给洞庭云铤,一同从事抗金,这云杉和云铤就是云蓝的父母亲啊!”胜南点点头:“倒是文武双全。” “二十年前,云蓝莫名其妙离开丈夫女儿去金国办事,四年后回来带着一个婴儿远赴天山,而后花了两年时间将云家迁徙进点苍山,曾因她办事作风匪夷所思轰动武林,后来点苍山隐匿了十年时间,谁想到短短十载,就培养出以林念昔为首的十几个武学奇才。”胜南问道:“这林念昔的事情会不会只是传闻?” 沈望道:“当然不是传闻,林念昔的剑法造诣已然登峰造极,据说很多人找到了山庄位置却死在山庄里面,吓得众人既想上山又不敢上。我们这些人又不知道山庄的路,只能在江洋道上耽搁。林念昔之所以要擒蓝家人,只怕还是为了饮恨刀,毕竟饮恨刀和惜音剑是天下闻名的一对,林阡不在,作为他的未婚妻子,林念昔当然要夺过来。” 胜南想到玉泽,心下又气愤又悲哀:“什么惜音剑饮恨刀?什么江山刀剑缘?全是胡扯,全是虚况,全是害人的传说!”这时一个江湖侠客从外面冲进来,气喘吁吁道:“大伙儿可知道,林念昔杀了刚刚降金的池乔木?!” 寨内众人均是一惊,议论纷纷起来。 池乔木被杀,最惊诧的应该莫过于金人,这时候,薛无情、薛焕等几路金人都已经跟到了点苍山脚下,夜深人静,借着远处传来的几道幽暗光线,石暗沙、向一和薛焕、解涛首次为双刀会面,同时也是为了与双刀有关的人事。 “就冲着林念昔当年一剑杀沈阅,林阡一刀斩易群的份上,他们的武功就直逼徐辕,加上年龄小,稍欠火候也是可以谅解。所以这两年来他们失踪对咱们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为了试探他二人出现,咱们就利用了池乔木,结果林念昔果真出现杀了池乔木,可见林阡已经在同一时间复出江湖。”向一笑着说,原来池乔木从叛变到死一直都是金人的棋子,为了引那个专杀投降金人的林念昔出现,不,是复出! “干得很好,不过林念昔重新出现了,林阡却没有露面。”薛焕先赞后抑。 “这段时间,跟双刀联系最大的还有谁?难道你们没有见到过那个少年,手执双物的少年?”向一自作聪明。 “他不是林阡。”薛焕反驳道,“他的底细我很清楚,虽然他的双刀工夫出神入化,充其量也只是冒名的林阡。我看真正的林阡还是没有出现。” 暗沙一惊:“总觉得短刀谷在酝酿一个大的阴谋——林阡在扬名之后本可以借机主持江湖,事实上两年前的武林大会,谁都看清楚了林阡已经具备了这种能力当仁不让,可是他们偏让徐辕成为武林领袖,用林阡支撑徐辕,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突然树后传出一个声音,不来自他们任何一个:“不错,那年武林大会刚刚结束,林阡忽然不知踪迹。 第24章 的确很不可思议。” 薛焕、解涛和暗沙都是处变不惊,向一身子一颤,循声望去:“你是谁?为何偷听我们?” “我是光明正大,不象有些人鬼鬼祟祟。”林子里面出现一个如月光般圣洁如水的女子,在点苍山下,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谁了——林念昔! 她戴着面纱,只见眼光凌厉:“我警告你们,林阡是我林念昔的未婚丈夫,你们最好不要惹他,不然要你们的命,在江洋道上易如反掌。” 向一身子一颤,石暗沙看她虽然年少,话语却是少见的毒辣,一笑:“真是有趣,好啊,我答应你。” 薛焕看不见她面容,哼了一声:“你放心,你们两个,我们会一起杀掉。” 这天上午,胜南和沈依然二人去林子里面找路径,沈依然发现前方不远处路上有一张白纸,赶紧拾起来,溜到胜南身边去给他看,胜南接过纸来,看纸上是北宋范仲淹的名篇《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胜南看完,大失所望:“对我们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两人继续上路寻找,路上又接连拾到《满江红》、《清平乐》、《永遇乐》……沈依然道:“这些纸正说明了有人在这条路上路过啊!”胜南一想不错,顺着线索前行,果然又发现一张纸,这纸上字体娟秀,应该是女子所写,韩缜的一首《凤箫吟》: 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纬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目目断王孙。 销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何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春意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眠,莫负青春。 依然读罢,赞道:“这女子好是痴情,在楼上看着爱人远去直至消失,她心中一定很痛苦。” 胜南道:“也许这男子更痛苦呢,被人家注视着自己离开,自己又不能回头,这种人应该更加痛苦。”依然一笑,收起《凤箫吟》,行了数里,再没有拾到一首词,而两人面前挺立着一个竹寨,上写:虎山寨。两人心里不知多失望,立刻回头。 宋贤和沈望也没有找到云横山庄的位置,这天晚上,众人早早睡了,早晨胜南一摸钱带,发现没了一串铜钱,想起这江洋道上盗贼甚多,幸而他按柳五津的办法,在包袱里藏了好几串防备。但第二日晚、第三日晚,一连掉了两串。第四日晚,胜南进门特意摸了摸钱袋,钱还在,醒来又没了。 碰巧是日蓝玉泓终于赶过来和胜南会合,一听说有盗贼出没,本就胆小的她吓得一夜没有合眼,胜南被他的小姨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被驱大约一夜,故而没有睡好,情有可原地又丢了两串钱。 这天中午,玉泓把他神神秘秘带到自己房里,鬼鬼祟祟钻到床底下去拿什么,胜南也凑过去看,床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搞不清这蓝姑娘究竟要干什么,她好不容易把一只大木匣挖地三尺取出来,看见林胜南还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愣是把林胜南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做贼啊?!” “没有做贼!”玉泓轻声道,“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惊动任何人。” 胜南心念一动:“什么东西?和你姐姐有关么?” 玉泓不做声,轻轻把那匣子打开,他不由得后退一步,光芒四射的匣子里,他再度看见那拥有雨一般色彩的宝刀,刹那间他又有了那种似熟悉似陌生的感觉,一时后悔、悲伤、寂寞全部都冲上心头,他想放开去握刀的手,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去,他鬼使神差地继续伸手去拔,呆呆地握着它们,蓝玉涵和他比斗时候的压抑再度袭来,那么强烈那么汹涌澎湃,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都是一个狂风骤雨的世界,他脑海中时有时无的画面愈发清晰,只有一个—— 月黑天高,风卷残云,整个世界像要被颠覆一般,风声紧,云已黑,树叶狂舞飘零,豆大的雨珠似是打落在身上,疼痛至极,还有一种失去至爱的感觉,一个女子的笑容被这风雨湮灭、摧毁了……那女子是谁?太模糊,又像触手可及一样,就快碰到踏时,感觉被人拍了一下,惊回现实中来,林胜南竟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玉泓惊道:“你怎么啦?中邪了?”连胜南自己也惊诧不已,满头冷汗:“双刀,真是不祥物啊,怎么双刀竟然在你手上,不是,不是被点苍山的人夺去了么?” 玉泓泣道:“我若是不说点苍山人夺去双刀,你们这群人怎么会这么爽快,立刻来与点苍山为敌,救姐姐走?”看她泪流满面,胜南心里也不好受,刚刚从双刀之邪中脱离出来,想起玉泽,止不住感怀:“玉泓,你姐姐我是拼了所有性命都要去救的,至于双刀,你要听我的话,这几日管好它,看到短刀谷中人立刻还去。”玉泓急道:“不行,没有双刀,谁肯与点苍山为敌救姐姐,到这关头已经没有人救姐姐了!二舅、爹爹全都不在大理,我看姐姐凶多吉少了!” “玉泓,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姐姐那一边。”胜南平静地告诉她,冷峻坚毅的神色。 “就算姐姐曾经维护哥哥撒谎骗你,你也站在她那边吗?”玉泓泪眼朦胧。 “相信我么?相信我就要做到我所说的一切,我会把玉泽救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代价!”玉泓看着他的神色,心下感动,泪已盈眶:姐姐,这次真的没有选错人。 盗贼太猖狂,丢钱如流水。 胜南十分气愤,终于决定反击,一夜不睡布置机关等候小偷的光顾。 三更时分,门外人影一晃,一人蹑手蹑脚偷门而入,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说时迟那时快,胜南一踩机关,只听一女子尖叫声和其落网后的巨大声响,胜南知她落到自己网里,不由得放下心来,那女子警觉道:“你是谁?!” 胜南假装睡觉,还打起呼噜来,一直僵持到早上,胜南慢慢吞吞穿衣起来,一件一件地加好,想这寒冬腊月,小偷一定饱受酷寒得到了教训,终于决定收手,走到网边忍不住假装惊讶:“咦,你你你,你是谁?!”那女子一脸怒气地抬起头来,她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傲气和不屑:“快放我出来!”玉泓拍着手从门外进来:“姐夫啊你真是好本事,这盗贼终于被你捉住了!别放她!” 那女子年纪和玉泓玉泽相若,美貌不及,灵动却有余,她听玉泓称自己是盗贼,禁不住反驳:“什么盗贼?你们别仗着人多就欺负我!你们谁啊,识相点放我出来,本姑娘冻死了!” 胜南摇头苦笑,也不存心再与她为难,将她释放出来,这女子双脚着地,一身白衣挡不住四个字就是灵气逼人,长相特别可爱,梳着两条小辫子,一看就知道年纪很小,放在闻因那个年纪一定比闻因还要调皮和鬼灵精,但是此刻她却怒目而视,尽管如此,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是在诉说着亲近之感,任何人见第一眼都会有一个念头:这是个很抢眼的小妹妹。但是胜南念她做错了事走错了路,装威严道:“你是谁?为什么偷我的钱?” “谁偷你钱了?姑娘我银子多的是!”她把囊中银票之类全都掏出来抖落:“看你们这群为五斗米折腰的凡夫俗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送你,全送你算了!” “我可不要这些赃物,这些都是你偷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偷来?!”那女子气急败坏,“我说了,没偷!” “你不是小偷怎会偷偷摸摸进我姐夫的屋子!?”玉泓道。 “我才奇怪呢,昨天晚上我是为了躲追杀才到你屋子里来避一避的,才推开门就到网里面去了,这网也真是奇怪,怎么砍也始终砍不坏!”胜南半信半疑:“躲追杀?什么人追杀你?” 突然门前人影一闪,那女子机灵一笑,鬼主意上来,立刻在门后放了凳子,门被推开,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朝里面偷偷张望,看见胜南和玉泓都“哼哼”笑一下,看到那女子眼睛直发光:“小师妹!哈哈哈哈,我找到你啦!”他立刻飞奔向这少女,没注意这安排好的凳子,一绊,连人带凳摔在地上,少女笑道:“师兄,犯不着行这么大礼吧!”汉子道:“小师妹,咱……咱们走吧!”少女怒道:“不走不走,都怪你昨天纠缠我,害得我被这二人诬陷为小偷!” 汉子一愣:“我们本来就是小偷啊!”少女怒道:“什么?!”汉子道:“哦,哦,你……”他走到胜南身边:“再敢说我小师妹是小偷,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小师妹,下一个咱们去偷谁啊?”少女哭笑不得,胜南手一挥:“好了好了,没工夫同你们玩,走吧走吧!”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盯着戒指失神了半天,一阵心痛,突地拿出一只随身携带的香炉,这么多年,都在包袱里面带着它,心中痛苦的时候,就烧火以慰藉,这次点了火,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又抽出一张纸来,投进火中烧了,那火在香炉中窜得老高,胜南闻见烟味,沉浸其中,心里才隐约有些舒服,然而有了玉泽这份牵挂,就总想着要摆脱苦难的过去,多了爱,心中却空了一分:玉泽,你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站在一起,一起去面对…… 第11章江洋道(2) 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陆凭柳五津等短刀谷中人物的消息,江湖上三帮六派的人倒是来得不少,个个意在饮恨刀。 第25章 红袄寨中除了宋贤之外还派遣了一位首领,就是那做事从来都循规蹈矩的吴越——胜南、宋贤的结拜大哥了。胜南未见柳五津,不能擅自做主曝露双刀,只得吩咐玉泓先将其保全,任外界对点苍山传言分飞。江洋道上也因此愈加热闹,表面上皇帝不急太监急,实际上却是各怀鬼胎,谁都觊觎。 “也许短刀谷不动声色,是知道点苍山一定会保全双刀并且送回去。”玉泓猜想,“可是……他们再不来我就惨啦!要天天守着这双刀!” “也许老天叫你当几天饮恨刀的女主人,又何乐而不为呢?”胜南笑慰。 外面一阵喧哗,胜南走出客栈,见到一群人围着沈望指指点点着什么,心下诧异,走进一瞧,才知指点对象是沈望身边的一个叫花,那叫花子应该正值年轻力壮,却衣衫褴褛,拖着浓浓的鼻涕,浑身脏兮兮,哭喊着:“大爷,赏些钱吧!”沈望一怒之下踹了他一脚:“你这不学好的小子,居然敢偷钱,还厚脸皮要,给我滚,滚!”那叫花子经他一吓,屁滚尿流地走了,围观人谩骂着走散,沈望回头来,气着摇头:“这江洋道到底什么世道?叫花子偷钱,偷不到再讨,闻所未闻!” 唉,这江洋道和大理城真是两种气象,当点苍山上积雪不化,大理城里却是繁花似锦,西东明显两个季节,那里什么都是美的,安静的,这里,却充斥着怀疑、凶残、恶毒,不管是当地横行霸道的妖魔鬼怪,还是来自五湖四海表里不一的英雄豪杰…… 肃杀之气,瞬即笼罩了苍山十九峰。却不知、究竟云横山庄藏匿在哪座峰上? 午睡过后,宋贤来叩胜南门,激动地说:“胜南,你猜谁来了?” 胜南宋贤吴越会合屋外,老远就望见沈望房门敞开,沈望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主位上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不少人都慑于其不怒而威,在窗外看了半天也不知该否进去。 胜南轻声问:“真是那武林盟主易迈山么?”吴越点头道:“应当是吧。”宋贤整整衣领:“我先去!”当即走到沈望身边见礼:“盟主好!”胜南吴越立即也随之进去,毫不拘束向盟主问好,盟主看他三人皆是非同寻常、人中龙凤,面露惊奇之色:“这三位是……” 宋贤道:“在下红袄寨杨征,字宋贤。”“原来是玉面小白龙,果然气宇不凡,谈吐大方。”易迈山情不自禁称赞。 吴越也介绍了:“在下吴越,字新屿。”易迈山喜道:“覆骨金针传人吴越么,尊师可安好?”吴越眼一红:“家师三个月前已经去世了,在下是独徒……”盟主叹了口气:“他可以收到好的徒弟,总算能够含笑而终。哪里像我,收了徒弟去金国不学好,扰乱江湖,现在落到祁连山手里。啊,小兄弟你呢?” 胜南缓过神来:“在下林胜南,字冲渑。”盟主点头:“都不错,抗金有了你们才有希望。你们三个都应该是红袄寨的首领吧?”胜南笑笑:“在下还不是。”盟主拍拍他的肩膀:“努力一点,总会成功。”又正色道:“我这次来也是帮楚江夺双刀,再过几个月,云雾山即将推选新的盟主,长江后浪推前浪,届时你们都可以一展身手。” 宋贤将学武感想和盟主讲了一番,他认为武功要么不学,学了必须向天下第一的目标冲刺,盟主笑道:“老夫年少也是这般轻狂,直到真正遇到了他,才知天外有天,纵使打遍天下,最后还是输给了他。”“他是哪个?”宋贤问。“自然是那纵横武林几十年的武林神话肖逝,他出道仅仅五年,就连番战败了金宋间绝顶高手数十名,颠覆了武林的格局,武林生灭都由他一人操控,老夫再怎样狂傲,也只能落得个宋国第二的虚名。”易迈山叹气,“你们这一代武林领袖虽然早已定了,不过将来云雾山比武,也许会有更多奇才能被挖掘。” “虽然忝列九分天下之一,只怕我的本事还未能与天骄徐辕相提并论。”宋贤道。盟主一笑:“老夫到是和天骄切磋过,这样如何?明日咱们找个时间也切磋一番?”宋贤求之不得,高兴地连连点头。 得遇易迈山赐教,武林中不知有多少年轻俊杰要眼红,宋贤为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几乎披星戴月地练剑,好容易熬过漫长的时间,在沈望、胜南、吴越的注视下,这场比试开始了—— 宋贤迅速开始他的潺丝剑法,他的剑因形似流水神似柔丝而得名,只见他先入一剑“丝丝入扣”,剑如同万千细丝,精准无比直绕向易迈山,易迈山微微一笑,并未拔剑,只是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宋贤剑尖,宋贤立即回剑,又一招“流水潺潺”,这一剑变换莫测,蕴藏了无穷机妙。间至易迈山面前,易迈山依旧未动脚跟,简单地用手一接,他这次暗用内力,欲引剑过来,宋贤察觉到方才开始运力,但这当儿,迈山突然松开手来,一掌打向宋贤,宋贤收力速度虽不及他,也能够举肘相抗,易迈山赞道:“不错,反应敏捷!”又去夺他的剑,宋贤反手一转,将剑转到了左手上去,迈山用“大擒拿手”去捉他左手,同时右手握空了一拳打去,宋贤无暇思索,弃剑对敌,双手相迎,尽管如此还是被迈山逼得连退数步,易迈山突地低下身来铲他脚,右手一个“海底捞月”拾起宋贤的剑来,“刷”一声刺过去,宋贤身子一让,接过胜南扔来的新剑,重新缠他。 易迈山出剑甚是灵活,任由缠绕,毫不凌乱,几次宋贤的计谋都被其识穿,宋贤毕竟少年人,切磋久了体力便有所不支,百招开外渐落下风,由进攻缓缓走向防御,迈山使剑不同寻常,他刚中带柔,稍用内力使剑变弯,又立即以弯剑去绕宋贤之剑,这种手法,在场众人都不曾见过,心下大大佩服,胜南心道:怪不得他能当武林盟主,除了他万中无二的内力之外,还有这剑法上出人意料的招式啊!宋贤也不愧是小辈中出类之人,虽然落败,他的潺丝剑却一点不失往日光彩,年龄小稍欠火候是足以谅解的。 迈山微笑着把夺来的剑还交给宋贤:“你这剑法,如果再往潺丝二字上仔细推敲反复琢磨,定然是金宋间的一把奇剑!”宋贤不解其意,迈山笑道:“等你年龄大了,学会寓情于剑,就自然懂。” “寓情于剑?那可难了,宋贤是咱们红袄寨中出名的不近女色,会对谁动心?!”吴越打趣道。 宋贤傻笑着,一脸的无邪,易迈山看着他小小年纪略见倜傥,轻轻叹气:“假如让我选择,宁愿不要这功名,只求回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三兄弟均是一怔,这无疑给他们闯荡江湖的决心狠狠泼了盆冷水。 连续数日,沈依然上吐下泻腹痛难忍,急得沈望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为了宝贝女儿在江洋道一带寻遍了大夫。大夫诊断过后,皆说是食物中毒,可能和她的挑食有关连。得知沈依然一直以来只重一味,大夫都提供了同一种药方,但是至于解药,却是要大家亲力亲为的—— 原来这方圆百里能解毒的草药几乎全部被江洋道土匪窝虎山寨搜刮占有,胜南忆起曾经找到过这虎山寨,便叫来宋贤同去确定通道,救人一命,始终是义不容辞之事,玉泓有些担心,但见胜南坚决,心想不会有什么可以难倒他。 虎山寨戒备森严,胜南宋贤知道草药珍贵,定在寨内珍藏,于是用了鸡鸣狗盗的方法冒险进去。胜南听沈望说江洋道多处并未开化,特别是这虎山寨,在其寨主“爬山虎”的统率下,个个是青面獠牙,心狠手辣,尤其是爬山虎,嗜血成狂,一天要杀一百多人,听的时候就有毛骨悚然之感,和野人交战,胜南心里着实没底,宋贤到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一直盘算:要是我能杀了爬山虎,到是可以为江洋道除去一害…… 两人往里走,搞不清当中哪户是哪户,哪间归哪间,越走越糊涂,胜南看道旁杂草荒芜,原野中荆棘丛生,到处都是没有见过的野兽虫鸟,不知是否有毒,这根本不是虎山寨,而是一个原始森林,只不过添了几个人住而已,这一路走来,人没见到几个,吓人的怪物却应有尽有,宋贤道:“若不是在外面被大事耽搁,到可以考虑考虑说服盟主他们来这里探探险。” “谁会像我们这般胆大?我记得当时大夫一说药在虎山寨时,围在依然身边一大群人就跑开了。人都一样,双刀刚丢失的时候,有几家愿意帮忙寻找,等到一传出在点苍山的消息,这里比什么时候都热闹。”胜南叹了口气,突然踩到一条毒蛇,赶紧跳开了。 “那你现在可胆怯了么?”宋贤笑问。胜南虽然有些许担心,却哪能透露出来,笑道:“你看我像么?我看是你自己胆怯了。” 宋贤“哈”了一声:“天下三大险境我都去过,还怕这小小的虎山寨?”“牛吹炸了吧?虎山寨就是三大险境之一。” “胡说。”宋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的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胜南宋贤转过头去,没来得及叫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腿脚发软了——那,那根本就不是人了,那是猿人么?他身上的毛比胜南宋贤的头发还长,浑身黝黑,能看见稍稍发红的皮以及上面的斑点。只听得他大声嚷道:“你们俩什么人!报上名来!”见他居然会说人话,兄弟二人这一惊尤甚,胜南轻声道:“撤么?”宋贤点头,趁它不注意,抡起剑柄一下子打上去,正欲逃走,谁料黄雀在后,胜南只觉腰上一紧,像被什么粗物牢牢缠住了,还毛茸茸的散发着几丝热度,宋贤好容易回过头去,看见一群将他们缠抱住的野生动物们,心想这回是死定了,一身武功哪里抵得过猿人多势众、力大无穷,最终被他们扭送到虎山寨总洞附近去了…… 这总寨说白了,还是个破陋的山洞,处处漏水,胜南和宋贤的武器和钱物在送到总寨的途中已经被强行瓜分,爬山虎的手下长的到更有些人的模样,看见猎物送来,上前即刻搜身,当然已经无物,气得向爬山虎汇报:“寨主,他们身上也是一文钱也没有!” 第26章 爬山虎的声音从更深的墓穴中传来,令谁都不寒而栗:“那便杀了他们,吃!”宋贤大怒:“你们敢!”他苦苦挣扎,无奈手脚被缚,几乎动弹不得,胜南倒吸一口凉气,就算遇见金国高手也未如此没有胜算过,不知那爬山虎何等模样,会不会一出来自己就晕过去。 “是谁口出狂言?!”随着这声音,爬山虎走出方才发话的墓穴。 “我又如何?!”宋贤脱口而出。胜南远看那爬山虎走来,只觉得眼熟,近看不由得大惊——这爬山虎居然是那天被沈望赶走的乞儿,当时根本看不出一点凶悍,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现在却高高在上,颇具威严,宋贤哼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叫花子,寨主尚且如此穷困,难怪虎山寨如此之穷!” 爬山虎一愣:“原来你也是围观者之一,我爬山虎一生最恨冷酷无情之人,来啊!将他第一个杀了!”立刻来拖宋贤,宋贤怒骂:“别以为你虎山寨能狐假虎威到什么时候,总有一天我要回头算帐的!人不能处罚你们,天也会处罚!”爬山虎大怒:“杀了他!” 胜南大急,赶紧大声喝止:“爬山虎,你可知道,你们虎山寨为何会这么穷困?!让你这个杀人魔王亲自出去讨饭为生?!因为从前你们以劫路人财物为生,为何后来所劫路人身上都没有钱财?”看见寨主面色大变,胜南知道触动准确,叹了口气:“猎物被送到狮子面前的时候,身上的肉已经被瓜分完全了,纵使性命被狮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狮子的尊严又被谁玩弄?”爬山虎一惊,沉思片刻,手一挥:“罢了罢了,今天也杀了太多人!先将他二人押去大牢,日后再审!” 杨、林二人被送入那阴森的监牢中去,宋贤笑道:“胜南,临危不乱么!抓住他死穴,一击成功!” “要不是你在他手下面前一提到他是叫花子他就变脸,哪里会发现他最担忧的是虎山寨的贫穷,只怕他今日要对手下们进行一次彻底大搜查,对贪污的手下们严惩不贷。想不到那么一个凶悍的人,也会被自己下属瞒骗这么久。”胜南转过头来看宋贤,竖起大拇指,“幸亏你有胆量说出来拆他的脸皮。” 宋贤拍拍他肩膀:“知道你会接着我下去再把他脸皮洗一洗再贴上去。”两人一笑击掌:“合作愉快!”胜南收回笑意,正色道:“不过的确是有些冒险了。” 宋贤安然躺在监牢里面准备睡觉,突然想到什么:“你的行囊里面除了剑、干粮就没东西了吧?”胜南道:“还有几串铜钱。”宋贤奇怪道:“铜钱不放身上了么?还放在行囊里干吗?”“这是防盗方法。”胜南这招是陆怡所传,“不过遇见抢劫,就不管用了!”宋贤偷笑着:“这一点就轮到我教你江湖经验了!哪,铜钱要这么放!”他从帽子夹缝、鞋袜里连出好多来:“他们搜身哪里搜到这里,动物没我这聪明么!”胜南“哦”了一声:“原来防盗和防劫不同。”“那当然,小偷和强盗不同,江湖的一小部分。”宋贤自顾得意。 第三天,胜南和宋贤企图越狱,又不幸被捉,这次宋贤的铜钱诡计露了馅,爬山虎手下恭恭敬敬将钱奉上:“老大,这两个家伙好是狡猾!”胜南宋贤心中均道:这下惨了! 爬山虎接过铜钱,哼了一声:“你在狱中也能赚钱哪?!不杀不可了!”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宋贤骄傲道:“凭什么告诉你?!”爬山虎哈哈大笑:“少这般放肆!小心我吃了你!在虎山寨,你们的性命哪里能由得你们自己控制!”胜南拉了拉宋贤衣袖:“我们从金国来,不过是宋人。” 爬山虎一愣:“小红小白,去把三姑娘请来!”很少用这种谦辞,甚至是卑微口吻。 宋贤一听来了劲:“什么三姑娘需您老人家去请?她权力很大么?咦,奇怪了,你不就是老大么?还有上面的?!”胜南不及阻拦宋贤,以为爬山虎又要发怒,谁料爬山虎竟然面容平和,只吐出三个字来:“那当然!” 宋贤奇道:“这三姑娘是什么来头,是人是鬼?”他刚问完就后悔,爬山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鞭子来给了他一重记,宋贤肩上一阵疼,怒道:“你待怎样?!”爬山虎比他还怒:“不准你对三姑娘不敬!小心我吃了你!”宋贤想回嘴,但见爬山虎残暴全部写在脸上,比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心中一阵忐忑:这三姑娘好大的来头!爬山虎虽然脾气不小,这次却也未免太厉害……胜南心下则一惊更甚: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残暴! 二人正自想着,一条小哈巴狗进了山洞,青面獠牙的爬山虎,竟一脸驯服地狂喜着去迎接一条狗,实在是令胜南宋贤面面相觑,却听得一女子清脆的声音:“虎老大又要杀了谁吃啊?!”爬山虎撇下小哈巴狗迎向洞口:“三姑娘大架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卑躬屈膝若此,林杨两个目瞪口呆,紧接着一个白衣女子跳进洞来,那女子身形娇小,体态轻盈,虽然一身白衣,却掩饰不住跳动和活跃的感觉,她四下张望着,小声说:“虎老大,你这洞里太阴寒了。”爬山虎连连点头:“是,属下会改进!”宋贤不由得一笑,那女子走过来,看见两人咦了一声,她和胜南几乎异口同声:“是你!” 第11章江洋道(3) 爬山虎毕恭毕敬问:“三姑娘见过这男子?”三姑娘一笑:“岂止见过,我还被他囚禁过!”爬山虎大怒:“敢囚禁我们三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再度没有任何预兆一鞭子抽过来直对着胜南,却见三姑娘手指一截,那鞭变弯曲后改变方向,本是要打胜南,结果反而抽在爬山虎自己手上,宋贤只看一眼,就明白这江洋道能人辈出:这小丫头的内力决不在我之下!爬山虎一惊,跪在地上连声求饶:“三姑娘息怒,别杀小的,别杀小的!”三姑娘笑道:“起来,我又没说要杀你!” 林杨二人见这爬山虎居然也会如此害怕,觉得一生中最吃惊的事情也莫过于此,那三姑娘让爬山虎给他二人松绑,爬山虎二话不说立刻行动,三姑娘背着手臂围着杨林转了好几圈,胜南宋贤都觉得她色荏内厉,笑里藏刀,这一刻解自己下来下一刻搞不好还要再把自己吊上去,这么反复折磨死,或者是干脆就和爬山虎把自己给分享了……想到这里不禁战栗。 谁知世上就有这么好的事情,那三姑娘不仅用事实验证了杨林二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说了这么一句:“虎老大,送我一个人情,将包袱还给他们,以后他们可以通行江洋道。”杨、林杵在那里像在做梦。 爬山虎连连点头:“是是是,快,快描绘他们的相貌,贴到江洋道上各大寨中!”宋贤小声道:“通行江洋道怕是句暗语吧。”胜南心一凛:“通行,游行?”三姑娘听见他们嘀咕,呵呵笑着:“是我要谢谢你啊,那天若非你囚禁我,我师兄不把我纠缠死了才怪,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啊,他就是我师兄。”胜南降低了恐惧程度,仍然连连点头,三姑娘续道:“那天夜里他一直找我,白天累的打瞌睡的时候我就走了!这个可恶的满江红!” 杨林二人接过包袱来,三姑娘突然拉住林胜南衣袖:“你们可有听说过一个人么?”胜南宋贤齐道:“姑娘请问。” 三姑娘沉思片刻:“他好像叫林胜南,字冲渑……”胜南一惊,宋贤奇道:“你问他作甚?”三姑娘“哦”了一声:“我正在找他啊!”胜南一愣:难道玉泽托付她找我,不会啊,玉泽怎会认识她,难道,是轩辕九烨派来的金国说客,那她怎会是江洋道的主人?谜团! 宋贤更不知怎么回事,当然不能随口出卖胜南,连忙道:“哦,我们不认识他啊,他是泰安的,我们不是。”胜南大惊,宋贤才知自己此地无银,果真三姑娘疑道:“你们不认识,怎会知他泰安人?”幸好宋贤脑子转得快:“听说过啊,他很了不起的!”胜南满脸笑意看着他蒙混过关,三姑娘面露惊奇:“原来他名声还不小啊?他多大了?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大吧?唔,跟林阡也差不多,哎,想不到,连你们都这么大了……” 宋贤听得郁闷:废话,老子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胜南突然想起正事,忙同这三姑娘要了救治沈依然的解药走,临行时这三姑娘问二人姓名,二人胡诌了俩名字,三姑娘却没透露出她名字和来历。 宋贤边走边道:“好小子,这三姑娘怎么会问起你来?”胜南也充满怀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宋贤道:“她不会就是蓝姑娘吧!”胜南道:“怎么可能?连玉泽我都认不出来么?玉泽现今在云蓝魔掌之中,怎可能会托付她来寻我?我猜她一定是另有所图。” 宋贤一笑:“那她又是谁?”胜南道:“好啦好啦,你放心好了,我不认识她,跟她没任何关系。”宋贤点头窃笑:“明白,你可是老江湖,千万别被这些情爱之事束缚住了,有了蓝姑娘也够了,像我这样,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胜南大笑:“好,我看着某人能不能做到。”脸上突然缓过一丝哀愁:“幸而我没将玉泽的东西带在身上,否则会被这土匪窝玷污了。” 胜南回到客栈,抚摸着那枚戒指,想起蓝府地窖,是他这么多年最幸福的地方,然而,最快乐也最短暂。可是自己的承诺还没有兑现,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心痛,但听到敲门声,赶紧收起去看,来的人原来是吴越,吴越笑着道:“依然妹子已经大好啦! 第27章 哦对了,你和宋贤可以通行江洋道了,好是厉害!我听说整个江洋道都归那一个女子管辖,你们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恩惠?” 胜南摇头:“那女子作风古怪得很,对了,宋贤呢?”吴越笑道:“他一回来便睡,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起床。算了,从小的习惯,无论睡多久都行。” 胜南亦一笑:“去看看他睡觉的样子怎样,定然很是有趣。”两人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见宋贤正蒙头大睡,伴着轻微的鼾声,吴越观察了一番,觉得无趣,见宋贤书桌上还有一张临走前的笔墨:知难而进。这四个字苍劲刚健,似是一挥而就,胜南轻轻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些墨,对吴越“嘘”了一声,吴越立即会意,小声道:“快,快!”胜南一步一步地迈向床,轻轻地移开被窝,用手在宋贤面前晃了几晃,宋贤没反应,胜南捂住嘴,准备画在他脸上,吴越凑在一旁摇头苦笑,突然宋贤睁开眼睛,胜南大叫一声,丢开毛笔,宋贤嘿嘿一笑没动:“林胜南,少做亏心事!否则自食其果!”胜南怒道:“你凭何装睡吓人?!”宋贤“哎”了一声:“我装不装睡是我的自由,不像你,暗自偷袭,结果偷鸡不成反蚀米。”胜南痛心疾首:“看看看看,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唤你起床,你居然!”宋贤试探着道:“是么?”胜南道:“那当然,快起!”宋贤不理,继续蒙头大睡,胜南怒道:“杨宋贤,你起是不起!?” 宋贤回音:“别烦!”胜南干脆脱掉靴子,跳上床去,睡在宋贤身上,宋贤被压在下面大叫:“林胜南,你,你,你好奸险!”胜南笑道:“哈哈,大肉垫,舒服,新屿!你也上来,好舒服!”宋贤大叫:“新屿,别过来!”吴越笑道:“不行,好事哪里能让他一个人独享,我也来!”他也跳上床去,宋贤赶紧抽身而逃,一骨碌坐起来,吴越和胜南也立即爬起来:“起来啦?”宋贤却闭起眼睛继续打盹,吴越怒道:“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协助胜南,将你这条大懒虫拖出来。” 宋贤死不悔改,笑着迎接:“随便你们怎么来。”正准备承受,吴越突然病怏怏道:“胜南……我,困了……”胜南也打了个呵欠:“我……我想睡……”两人抱着宋贤的被子,见缝插针就倒下了。宋贤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们,我起来不就是了!好了!”他跃下床去,本以为胜南、吴越会哈哈大笑跟着起来,谁知两人紧抱被窝一动不动,宋贤小声道:“胜南……新屿……”胜南没吱声,吴越像喝醉了一般:“别烦!”宋贤立即拖吴越:“快起快起,大懒虫一条!”吴越喃喃道:“我要睡觉,我困。”宋贤又去求胜南:“林胜南,快给我起!”胜南不搭理,像死了一样,宋贤摸摸后脑勺:“原来叫人起床这么痛苦……算了……我也睡吧……”三兄弟同床而眠。 这年少的好时光啊,难怪易迈山盟主看着他三兄弟的时候会流露出那么羡慕的神色。无忧无虑的时候,总是会注意到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正如功成名就的时候,也总是会注意到那些无忧无虑的人…… “祁连客栈”。 这间客栈,是通往点苍山的路上最后唯一的留宿之地,依旧如当年祁连山主洪兴初来时候一样,洪兴为了改变祁连山东西二宗的不平境地和脱离奴隶命运的鸿鹄之志,来到点苍向云蓝求艺,不仅改变祁连山格局成功发动政变,还替点苍山武功的神话锦上添花。于是这家客栈挂上牌匾名曰“祁连客栈”,众人听得好笑,祁连九客从来就没有来捧过场。好笑归好笑,赚钱到不少,这几日为了双刀,祁连客栈已然爆满。 胜南点了些酒菜,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马车声,随即走进一红衣女子连同一中年汉子,女子道:“这祁连客栈好大啊,天下第一庞大客栈。”胜南听见她声音,便知是哪一位了,三姑娘——虎山寨,不,江洋道的老大。中年汉子,自然是那个被称为“满江红”的人了。胜南摇摇头苦笑:她还是没能逃出她师兄的魔爪。 三姑娘刚进客栈,便被那店小二和掌柜拍马逢迎,她走近一些,擦擦凳子坐下来,满江红也要坐,三姑娘理应还在生气,怒道:“谁让你坐了?”满江红屁股刚刚下去又立刻弹了上来,胜南心道:“哪是他师兄缠着她啊,分明是这姑娘霸道,虐待她师兄。” 满江红小声道:“小师妹,我……”三姑娘道:“我是为了你好,坐久了屁股会痛。”满江红“哦”了一声:“那,那我不坐了。”好听话,胜南正欲转移视线,突然满江红充满关切地插了一句:“小师妹,你,你屁股不痛吧?”三姑娘一怒,随即一拍桌子:“给我老老实实站着去!”满江红离得远了些,三姑娘说:“不行,再站远些,站到墙角那儿去。”满江红一句话也不说,立刻后退至墙角,三姑娘还嫌不够:“脸贴墙。”满江红一声不吭,像个乖孩子,唯命是从,胜南看着看着,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姑娘,当真也是一霸王,身上全都是江洋道盗匪的气概,却长得这般娇小灵气,实在是不相称…… 三姑娘的注意力很快被别人吸引了,只听一带剑老者道:“‘祁连九客’是哪九个,名字、武器我们都报得上来,但是‘江西八怪’是哪八个,叫什么名字却至今还是个谜。”他身边少年道:“伯伯,‘江西八怪’神出鬼没,也不算正派人士,何必去追究呢?我们刘家迟早有一天要超出他们!” “好志气!”他伯伯振奋地去拍他肩膀,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江西八怪’是几流人物?超过他们也叫有志气?!”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白衣少年,面如冠玉,眉宇间充斥着不屑和骄傲:“江湖间如今能算一流人物的,只有肖逝易迈山林楚江、徐辕林阡林念昔,听说林念昔又要重出江湖了,你不如去把她兵器夺来,证明你的能力。”方才说话少年愕然,畏畏缩缩道:“林念昔?!” 满堂哗然,店小二上去给那少年斟酒:“哇,饮恨刀才丢,你就想去夺惜音剑!哦我明白了,你想两者兼得!”胜南立刻警觉起来,那少年“哼”了一声:“双刀有什么用,我只要剑!”他一脸傲气,店小二道:“好大的口气!你怕是不知凶险吧!想去点苍山,得先过了江洋道这一关,过去了,也不能担保你还能完整地出来!”立刻有个中年男子道:“这到是真的。去过点苍山的人都不能活着出来,想想真吓人,林念昔一剑杀掉沈阅,一剑杀掉易群,武林前五十名里面除了少数几个之外,几乎都死于非命!” 多人毛骨悚然,只有那少年接着不屑:“那又如何,死的四十几个高手,一半是林阡杀掉的,剩下的二十个,顶多一两个是被林念昔一剑干掉的,别的那几位高手都是先和一个神秘高手血拼之后、精疲力尽了被林念昔钻了空子捡了便宜。” 方才刘姓少年不服气,冷冷驳斥:“少口出狂言,敢情你就是那个神秘高手?” 胜南亦被吸引了去在意少年如何应答,却看他正色道:“不错,正是在下!” 胜南一愕,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刘姓少年冷笑道:“好心劝你一句,这里好歹是林念昔的地盘,你不怕被她一剑杀了?!”白衣少年冷笑一声:“林念昔没有这个本领一剑杀我,点苍剑法虽然精妙,总有漏洞,我定然是未来的天下第一!”三姑娘听得一口茶喷出来:“年少轻狂!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道:“独孤清绝,四字均有孤清之意,将来的天下第一,非我莫属!”刘姓少年拍手叫了声好:“独孤兄的胆识志气在下佩服,在下拭目以待!” 隔座一中年汉子也在同时谈论着饮恨刀:“这么多人一拥而来,都找不到云横山庄的位置,我看,还是要缘分的!”三姑娘投以鄙夷:“哼,表面为了短刀谷,实际都为一己之私!” 却又听另一桌闲人说了一句:“那林念昔奇丑无比,有人说她一只眼睛,有人说她半张嘴。”三姑娘想象了片刻,纳闷道:“那哪是人啊?分明成妖了……对了,你见过她吗?怎知道她长相?”那人道:“这还用得着说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武功那么好,长相自然差。” 三姑娘“哦”了一声,刚刚明白什么意思,那些人又去议论林念昔武功来了,虽说他们都津津有味,胜南却听得好是无聊,面吃了一半,正待结帐离开,一摸钱囊,钱囊不见了,再摸包袱,包袱也没了,心道:遇见偷包袱的盗贼,无论防窃法还是防劫法都不管用,幸好房里还有一只包袱,只怕这店小二不准我上去拿。站起身来,店小二果真将他拦住:“这位客官,先付帐再走路。”胜南解释道:“我钱在楼上,我是住店的。”店小二不理:“别以为你住店就了不起,住店不代表你可以白吃白喝!” “我钱在楼上,拿下来不便是了?”店小二丝毫不通情达理:“别以为你诡计骗得了我,咱们祁连客栈如此之大,你一上楼还不见机逃跑,我这么忙,总不能跟着你上楼!”“你……”胜南气极,“你待怎样?”“先押着你的衣服在这里,还是……” “好了,我帮他付帐吧。”三姑娘取出一大串铜钱来解围,店小二一瞧是她,赶紧变嘴脸:“既然是三姑娘,就算了吧!不用了!”“要的要的!”三姑娘异常客气,塞钱给他。店小二哼哼道:“小子,算你走运,下次带好钱!”胜南感激不尽,谢谢三姑娘相助,三姑娘笑道:“我还要感谢你呢!我的菜要七十个铜钱,你的面只要二十个铜钱,合起来刚好那么多,所以我那么好心,那么大方,哈哈,真的太谢谢你啦,让我既饱餐一顿,又当了回好人。” 第28章 胜南愕然,三姑娘道:“记住啊,江湖经验!不可能有人这么善良,主动开口要帮你付帐,帮你付帐的、通常是那个偷你钱的人。”胜南笑道:“照姑娘这么说,世上就没人乐于助人啦。”三姑娘一怔,呵呵一笑:“话说回来,你行事也算是警惕,把铜钱分装了这么多地方。”“姑娘见笑了,这防窃的方法,还是姑娘的本行,关东马贼柳五津前辈所授。” 三姑娘一愣:“柳五津?他那个下三滥的偷盗技术,可不算我们‘江西八怪’的本行。”胜南一惊:“怎么?姑娘是‘江西八怪’中的?” 三姑娘说漏了嘴,吐吐舌头:“对,在下叫凤箫吟,是江西八怪中的,那是我师兄满江红,都是词牌名,你呢?你叫什么?”胜南道:“既然姑娘如此坦承,那在下也不再隐瞒,在下便是姑娘要找的那个人。” 凤箫吟一震:“什么?你便是林……林……哦……林胜南!?” 胜南点点头:“正是在下!” 凤箫吟傻傻打量他,胜南问:“不知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凤箫吟低声道:“你想去点苍山么?我知道路。”胜南大喜:“当真!?” 凤箫吟“嘘”了一声:“别惊动他人!” 胜南奇道:“却不知姑娘与我素昧平生,怎会先前一直在找我?又为何心甘情愿要为在下带路?”既然抢着付账是因为偷了钱,那主动带路一定也没什么好事……只是,事关玉泽,就宁可信其有!所以胜南在问的同时,不带丝毫质问口吻。 “一直找你,是因为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觉得好奇——我长这么大,从未听说有什么女子会像蓝玉泽一样,甘愿舍弃了武林天骄这样的未婚丈夫不要,偏偏要爱上另一个男人……我也更加不相信,在所有人都争饮恨刀争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你会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来点苍山和云蓝对着干。我当然是想看一看,你林胜南究竟何方神圣,令蓝玉泽这般痴情,对蓝玉泽也这般痴情。”凤箫吟说,“我愿意带路,既是因为欣赏你们这样痴情的人,也是因为我自己有事情要去云横山庄办,需要找个一样不怕死的最坚决的人同行壮胆,你林胜南当然是首选……不过,信不信由你,上不上山,也由你决定。” “好,既然姑娘知道路,我这便去收拾行装,随姑娘上山。”胜南点头。 “切记,不能透露给别人说我知道去点苍的路,否则我性命不保。我只给你一个人带路。”凤箫吟压低声音。 “好,决不惊动他人。”胜南郑重承诺。 凤箫吟看他远走背影,微笑忽然收敛,哼了一声:又是个为了饮恨刀忘记义气的人,他这么兴奋,显然不会叫别人一起…… 想着想着,凤箫吟冷冷一笑,自言自语:“我当然不会傻到相信,在所有人都争饮恨刀争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会有人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来点苍山甘心送死……林胜南,你从头到尾不过都是为了饮恨刀而已,饮恨刀在蓝家的时候,你就牺牲色相勾引蓝玉泽,现在饮恨刀到了点苍,你就四处探访云横山庄的路,世人都看不出来,我却分析得准透了——不管你何方神圣,不管你藏得多深,你都是这一次和饮恨刀关联最紧,换而言之,都是对饮恨刀筹谋最多的人!”攥紧了拳,“这样的卑鄙小人,必须耍一耍!狠狠地耍耍他!” 看见胜南很快就过来,凤箫吟坏笑着上前去,牵马要走,胜南指向满江红:“你师兄怎么办?” 凤箫吟这才想起,哦了一声,回过头去:“你在这儿站两天,然后去云雾山等我。”满江红点头如鸡啄米,胜南心道:这大汉好是听话,唉,连我不也对这小姑娘服服帖帖么?!也罢,只要能救玉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第12章点苍(1) 临近黄昏,凤箫吟抛开包袱,立即躺在山路上,抱头望天,胜南见她悠闲,赶紧道:“凤姑娘,天色还早,要不再赶赶路?” 凤箫吟摇头:“急什么?天黑之后赶路太危险,吃了干粮咱们就睡觉吧啊!”她取了些火折子,折了些树枝,三下两下就生了火,胜南觉察出她轻功卓绝,赞道:“姑娘好轻功!”凤箫吟不以为然:“武功好有什么用?早晚有天要死于江湖纷争。”胜南不由得一怔:“哪里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凤箫吟冷笑:“所以我觉得有些人为了饮恨刀,为了虚名,不择手段,欺骗旁人感情很是卑鄙。” 胜南一愣,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蓦地面前生风,出乎意料的,凤箫吟抽出她兵器来,即刻对自己就是一剑,不,不是剑,是一只木琴!胜南先惊她武器与众不同,一边拔刀一边惊异于她以琴使出的剑法:这是什么剑法,怎么从未见过?! 凤箫吟行步如飞,岂容他再想,胜南立刻举刀招架,然而凤箫吟虚了一剑,立即又晃回来再补上一剑,这一剑左右不定,胜南在一瞬间眼睛跟着她的琴左右而动,判断不出举棋不定,剑差分寸,胜南抛开念头,飞快拦阻,这才看出凤箫吟利用她剑法变换多端,掩护住了真正进攻的中路,胜南一笑,知这小丫头有真才实学,一刀与她木琴一擦而过,凤箫吟为护要害,只有撤回木琴,边撤边赞:“好动作!” 胜南缓过攻势,紧追一刀“暴风骤雨”,心道:这一招至今无人能破,看你怎么防?!凤箫吟举木琴相迎,但迎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自己的死穴! 要知胜南虽在江湖无名,武功却是连柳五津宋恒也咋舌,轩辕九烨薛无情都承认的,但在第二招就被突如其来封住死穴,足见这凤箫吟非等闲——隔物传功!她的内力,已从木琴转到刀上,源源不断压向胜南,胜南对敌多年,每次对敌都防备着对手,抑制对手使用内力,谁料到这么快,这个凤箫吟已经突破防守! 瞬间胜南手力全无,虽然手臂僵痛难以控刀,所幸左脚还能活动,在隔物传功之时竟还能一心多用,显然是凤箫吟意料之外,但凤箫吟惊则惊矣,却是遇强则强,动作愈发清奇迅捷,之前还压着刀的木琴,一个瞬间就出现在胜南左脚!转移得好是自然流畅! 变,幻,奇,这到底……是哪家剑法的特点? 不容思索,胜南侧身一让,凤箫吟又一琴过来,招式更加奇怪,从未见过,胜南摸不清她底细,举刀自卫,时而横砍,时而竖行,十招之内,凤箫吟剑法毫无冗杂,剑剑精妙,最要紧的是,没有一招自己能认识! 胜南虽处被动,凤箫吟每剑却都得不了手,每招都一出手就瞬即被他破解!到此情景,胜南不由得心生敬佩,脑海中满是疑问,这一战拖延下去,胜负玄乎,是否会有那么一剑,自己再也招架不住? 渐渐地,她的剑法像岔道上分岔出去的岔道,沿途是风格迥异的奇风异景,越往前行,风景就更极端更惊心动魄,也更令人回不去…… 胜南不管那么多,越拆越投入,能见奇幻,已不枉一番凶险,凤箫吟初时愕然,看他虽只守不攻,竟无败退之势,慢慢愠怒但又渐渐露出笑容:“难怪蓝玉泽会看上你这无名小子,你的刀法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又拆一式,她的笑容掺杂在刀光剑影之中:“是我今年遇见的第一个对手!” 他心头一震,尽管她不是他的第一个,但是又确实是最大的震撼,因为她出现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而且,怕还有一个原因——她与自己旗鼓相当,为什么,他说不清,他和薛无情当然是有极大差距的,因此上次交锋格外惊险,他和宋恒相比缺少精练,所以蓝府一战特别精彩,这次,是充实,直觉,她和自己实力较近,故而刀琴相交处,别有一种要继续进行的冲动,也许这一战,非生死,却难忘。也许是这样,不是第一个,却难忘。 人生最快意事,莫过于求得对手,逼着自己一直往前往上的对手。 胜南却越打越是奇怪,凤箫吟的剑法未免太过新颖了,而且每招每式都似曾相识都内藏玄机陷阱,一不小心就会因为所谓经验而中招,在她层出不穷的剑法后面,是更多更变幻的手法,胜南不解她何以突然出手和自己交手,看不出她是切磋还是拼命,抓准了时机,挑开她木琴反扑一刀,借机问她:“姑娘为何要与在下比试?!” 凤箫吟没想到怎么回答,跳开来收琴:“我是刺探刺探你的反应,武功好的才能以不变应万变,你不错,去得了云雾山比武!”胜南禁不住心底怀疑:“姑娘的剑法出自何门何派,为何在下从未见过?”凤箫吟道:“你当然没有见过,这些招式都是我刚刚随心创出来的。”胜南一愣:“你?” 凤箫吟笑着:“不仅是我,你方才为了防我,不也自创了一些招式?” 胜南不得已点头:“好像也对,可是,也是跟着你啊……” 凤箫吟叹了口气:“如今学武的人都陷入了误区,一味追求招式的全面精要,一点也不研究动作的博大精深,所以一个招式由不同的人发挥出来就是不同内涵。” “对啊。”胜南点头,不明白这也能引起长篇大论和一声叹息,“有什么不对劲么?” 凤箫吟道:“从前与我比剑之人,没有几个不是那样犯错的。往往我一剑下去,那人心里想,这是什么招式啊,对了,是冰冻三尺,所以赶紧用冰散瓦解来对付我,但是这么一想一犹豫,晚了半招,死在我的剑下,他们要是像你一样,不拘泥于招式,其实完全可以反败。” 胜南赶紧赞同:“是是是,说的是,其实,其实只要是武功好一些的人都是这样的,比如说林楚江前辈、易迈山前辈,都不拘泥现成。” 第29章 凤箫吟“哦”了一声:“他们,年轻的时候也不懂的。”胜南皱眉,心道:他们年轻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啊? 两人顺着溪水上山,峰与峰之间,幽谷深菁,修竹茂树,繁花似锦,云起山中,好鸟相鸣,异常寂静清幽。林胜南叹道:“这么美的景色,却不为人知。”凤箫吟笑道:“世之奇伟瑰怪壮丽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迹罕至。”胜南又上行数里,往下看江洋道,人如芝麻般大小,只见颜色不见移动,后才知那是房屋罢了,江洋道远一点,是烟波浩淼的洱海,一望无际,共长天一色,然而其中只有寥寥几船,凤箫吟道:“之前也有不少渔船,可是大理民众哪敢到这江洋道上来?”胜南道:“江洋道终有恶贯满盈的一天。” 走到陡峭一些的地方,胜南凤箫吟终于弃马,凤箫吟一边休息,一边擦拭她木琴,胜南想到昨日比武,不由得赞道:“姑娘以琴代剑且有奇招,将来在江湖上必定有一番作为。”凤箫吟却冷道:“我已经很有作为了,现在江湖上但凡有严重的偷盗案件,哪一笔不算在我江西八怪的头上,搞得臭名昭著,我觉得,一辈子被人家那样记得,还不如做江湖流星好,要最光辉最灿烂那种,就算时间很短,也开心。” 胜南一笑:“姑娘今年贵庚?”“我?今年十五了。”这么巧也是十五岁?胜南蓦地想到玉泽,心里一寒,强颜道:“那你还有这机会,年纪小就是好。” “你呢?你据说是十七岁?那你可有什么大抱负,大志向?” 胜南一怔,低声道:“如果允许的话,我想去短刀谷,闯一番事业。” 凤箫吟道:“跟你一起的那小子怕也是这抱负吧,我说你们这些小子真奇怪,没事总要往短刀谷里跑,短刀谷抗金抗得优柔寡断,对于一些起义当断不断,这下可好,双刀一丢,江湖大乱!所以短刀谷不是好归宿。” 胜南点头:“的确如此。” 凤箫吟突然对林胜南使了个眼色,胜南没会意,“啊”了一声:“怎么?” 凤箫吟轻声道:“反应敏捷,怎么感觉不够灵敏呢?你可发现我们身边有人?” “有人?”胜南四下张望着,除了树就是溪泉,小声道:“没人啊!”凤箫吟摇头:“那人的内力深得很呢,出来吧好汉!” 胜南一惊,不信会有人在自己注意的情况下还逃过自己耳朵,但旁边树后,确确实实走出一个青衣汉子,他五十开外,胡须齐颈,太阳穴突出,威武高大,给人一种安全感,而且身材魁梧,大步流星,腰间未见武器,胜南见他越来越近,陡然心生亲近感,说不出具体感觉,那汉子微笑地走到两人面前,凤箫吟怒道:“你是谁,你挺厉害的么!你怎会找到云横山庄的路?你为何要偷听我们讲话?” 汉子看她没有停下的趋势,赶紧打断:“姑娘你这么多问题,要在下先答哪个是好?!”凤箫吟哑然:“那就从后往前答。”汉子一笑:“我可没偷听你二位讲话,我从山上下来在树丛里小憩,然后你们过来在这里大声说话影响我休息,不过,姑娘的话在下很是赞同,很有一番道理!”凤箫吟道:“废话少说,继续!”汉子道:“第二个问题,你问的可就错了。我没有找到通往云横山庄的路,难道这条便是?”凤箫吟冷道:“不要反问,第三?”汉子道:“在下柳云辉,云销雨霁之云,金碧辉煌之辉。”凤箫吟沉思片刻,点头:“你可以走了。” 胜南明白他说的假话,金宋间没有一个高手,是这个名字! 柳云辉一笑:“在下答了姑娘这么多问题,总不能没有报偿吧,姑娘可否将马匹借与在下一用?” 凤箫吟一愣:“不行。”柳云辉见她拒绝得干脆,笑道:“在下有位朋友在山下也急需马用,如此凑巧遇见两位真是有缘,何不珍惜这缘分呢?” 凤箫吟维持原状:“山下马儿多得是,你可以自己去买,总之我不借,林胜南,你想借就借,与我无关。”胜南还未发话,柳云辉道:“林胜南?!是不是泰安红袄寨的林胜南?柳五津、陆凭、陆怡等人一直在山下等着与你会合!”胜南喜道:“柳前辈他们可好?原来这位前辈是同道中人?”柳云辉点点头,胜南道:“既然是抗金义士,岂有不借之理。”将马给他,转身对凤箫吟道:“凤姑娘,本来咱们也要弃马了,不如就……” “不可能。” 柳云辉笑道:“你若不借,上山之后,在下可就偷了,偷来了和借来不同,姑娘就要不回去啦。”凤箫吟怒道:“不可能!不借!”柳云辉道:“不可能不借?那就是铁定要借了?姑娘如此慷慨,真是感激不尽!”凤箫吟一怔,没会过意来,马匹已被他牵走,她要去追,胜南一把拉住她:“凤姑娘,还是正事要紧,这马就算了吧!” 凤箫吟看柳云辉下山如飞,气得连连跺脚,回头看胜南一脸焦急,心里哼了一声:你就算早一点到云横山庄,怕也得不到双刀,饮恨刀,该是林阡的就是林阡的,你想要独吞,只有死路一条!我要让你明白,贪婪的下场! 好容易抵达半山,凤箫吟要休息,胜南见日至正午,便拿出干粮来,四周尽是苍郁树木,俯视脚下,颜色丰富多采,树影阴森,鹰隼低回,还有云丝掠过,仰望山峰,全是皑皑白雪,相互对峙着,这些山峰因为云层关系,若隐若现。继续上行,可见两座巨崖,也早已听到水流激荡,原是由上而下的溪水打在巨崖上形成的瀑布,瀑布下落回旋,又聚积一处形成一潭,潭面无风,溪水清澈,碧绿水下还有些鹅卵石清晰可见。胜南道:“云蓝真是厉害,点苍山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再往上去,居然有了些石梯,地势还稍平了点,溪水如白练般静静下流,少了下潭瀑布的气势,但多了些神秘,太阳光能射到这里来,光线变得奇异,溪水于此也汇成一潭,阳光穿林射至潭中,五彩缤纷,光怪陆离,还不断变化色彩,就和凤箫吟剑法特点如出一辙。不久之后就要攀岩了,接近那高耸入云的雪峰,可以看见两峰之间夹杂的白色纽带依旧是溪,泛白色的溪流应是雪峰上冰雪消融而来,胜南好奇尝了几口,只觉得心胸开阔不少,甜入心扉,俯视脚下,紫气缭绕,白云翻卷,凤箫吟很有成就感地望脚下:“我们好快啊,两日便到了!” 见她有闲情逸致跑到潭边观水,胜南着实心急:“凤姑娘,云横山庄到底还有多远?”凤箫吟心不在焉道:“快了!”胜南欲从包袱里取出马角壶来灌水,一时间却没有摸到,赶紧打开这行囊来抖落,蓦地一声重响,却是两只重物同时落地! 第12章点苍(2) 饮恨刀?! 胜南诧异得看着一长一短两件兵器直往水下落,下意识地就去接,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停留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凤箫吟比他更加诧异,不由自主结巴:“双……双刀……怎,怎会在你手上……你,你不是为了刀才随我来的么!?”胜南料到玉泓怕自己遇险才把刀放在自己包袱里来,叹了口气:“其实双刀是个不祥物……” 凤箫吟怔在原地,不解:“你既有了饮恨刀,还为何到此送死,难道真的、真的是为了蓝姑娘?” 胜南一笑:“饮恨刀当然不属于我,以后见到可靠之人,方能转交带回短刀谷去。”叹了口气,神色忧郁:“别说是饮恨刀,这世上就算是再珍贵的刀,也不过是临敌武器而已,怎比得过她性命重要……” 凤箫吟一直愣着看他,纳闷不已,自言自语:“原来他是好人啊,可是,我该怎么办?他是个好人,那我就不该耍他……他那么痴情……”在一侧观察着胜南神色,“他这么坚决,理应见不到云蓝就不罢休……难道真带他去么?若是带进去了,我不能不够义气把他一个人丢在里面,那么,怎么带他溜出来……” 可怜胜南惯常深思熟虑,竟因为蓝玉泽之事,而被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小丫头蒙混了,实在称得上是阴沟里翻船。 离开上潭,西行数里,拨开野草丛,两人进入浩大森林中,天色骤然变得昏暗,凤箫吟笑着指向树上系着的一根绳道:“隐蔽吧!跟着我顺着绳子滑下去!”她猛然纵身一跃,握住绳子便滑下去了,胜南想也未想,跟着跳下。 直到绳末,滑至山腰间,胜南都不信,这云横山庄跨过传说展现眼前时,那么贴近,而且,就在山这边,离江洋道近在咫尺,凤箫吟看出他惊讶:“不错,人人都以为要翻过山去才能找到云蓝,谁想到还是在山这一边!人们总要忽略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 二人同时进入这传说中的杀人魔殿。 凤箫吟突然拦住胜南:“等等。”胜南立即停下,凤箫吟说:“待会儿我可能要和云蓝交手,所以进去之后会先深藏不露,只用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我有危险你定要救我!”胜南笑道:“好狡猾!说白了,你在替自己找台阶下,被打败了,还找个理由,你没发挥实力所以才败。”凤箫吟怒道:“你敢奚落我?”胜南一吐舌头,学爬山虎:“小的不敢了!” 看她重露甜美笑容,胜南正色道:“咱们不如束手就擒如何?避免绕路直接见云蓝。”凤箫吟拍手称好:“不过,这样一来,也离死更近了……”胜南握紧手中之刀,脑海模糊,胸中炽热,死有何惧,只要能救玉泽,不惜一切代价! 云横山庄,没有任何一个看门人,云蓝似乎想告诉人们:就算没有看门人,你们也别想进山庄。 第30章 当时已经临近深夜,月色朦胧,整个山庄沉浸于一片静谧之中,神秘中散发着一切迷人的奇幻和美丽,给人一种蒙面少女的感觉,依稀白衣款款,如幽灵飘逸,死神般召唤。 他们轻轻推开一扇玉门而入,进入密道之中,空无一人,时不时有水滴震荡的声音回响,与自然格格不入。因此毛骨悚然,为什么云横山庄如此安静?难道,一切只是传闻,莫非,根本没有云横山庄?!这个念头自冲进脑海,就弥散不开,心中的恐惧显然比什么都可怕都惊魂。 密道的墙壁也是玉石所堆砌,雪亮夺目,凤箫吟倒吸一口凉气:“好静啊!”突地眼前一阵疾风,一把剑迎面而来,凤箫吟本能躲闪,剑至胜南胸口,胜南躲闪不及,恰巧长刀在手急速一挥,拦下这一剑来,但这剑的速度非同寻常得快,果然是山外有山! 这点苍山的剑法,难怪能一招之内杀宗师斩叛徒,果然是神速,胜南后退一步,方才用力过大,竟然触动了手背上很久以前的伤口,鲜血瞬即涌出,凤箫吟大惊,一指断掉木琴,中出一把玉剑,见出剑女子稍微一愣,抓紧时机去刺她,边进边道:“林胜南,你还活着么?”胜南一笑:“死不了。” 凤箫吟步步后退,方才那女子剑术绝伦,她使一剑,凤箫吟没有自己吹嘘的本事,立刻退了一步,她的动作难以跟上去,剑术也已不成章法,仗着她不拘泥的风格还勉强能够支撑着,但退到墙角,已然无路可逃,只得硬拼,凤箫吟一面打得不可开交一面道:“你你你你你,慢点打好不好?”那女子冷笑着:“你好大的胆子,敢闯云横山庄!” 凤箫吟不知是真不行还是故意丢丑,越打越输,却嘴硬道:“你管本姑娘?!”话音刚落,已经在腰间露了个大破绽,胜南眼疾手快,立刻抽出长刀来去补她缺漏,刀一出手,将那女子震退数步,那女子一惊,只道凤箫吟露破绽是故意,不敢怠慢,又进一剑,直冲着胜南箫吟袭来,凤箫吟一剑“澄江映月”上去,胜南立刻一刀“月满西楼”相补,对手一步一退,凤箫吟一剑,胜南随之一补,僵持许久,那女子始终不甘示弱,负隅顽抗,凤箫吟一脸沉着,像是上了心趁胜追击,胜南虽然旧伤在身,却也紧随其后使出不少制胜招式,同她配合完美。大概拆了一百多招,从转角出来不少女子,她们大多是闻声而来,脸上写着的分明是喜悦和好奇。 那女子道:“众姐妹快来,将这两人擒拿了给师父!”其中一女子不解道:“大师姐,为什么啊?”女子大怒:“要你们来就赶快来,怠慢了师父我可不为你们求情!” 那群师姐妹闻言立即争相拔剑,纷纷迎来,这么多人,他二人显然吃力,心想这么输了也不丢脸,干脆就束手就擒了,那女子看他俩不约而同停止反抗,冷冷一笑,发号施令:“咱们走!” 凤箫吟不禁一愣:“怎么?不捆绑我们?”那女子道:“要捆绑作甚?谅你们插翅难逃!”二人怔住,果然,这云横山庄较之江洋道来,气势上就胜了好几筹。 被众女子押解到人群汇集处时,只见一个白衣女人被簇拥着坐在当中,那白衣女人身上着狐裘,坐在那里,像个贵妇人,而且既高贵又美貌,化了浓妆,紫色眼睑,却不失端庄妩媚。看得出,她年轻时候很像玉泽,应该是许多男人心里的梦想——云蓝,那个让林楚江魂牵梦萦多年的女子,传说中的杀人女王,见面之初,就看见她眉宇间除了成熟以外的心计与杀气。 她冷笑着打量林胜南,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你也是为双刀而来?” 凤箫吟“啊”了一声:“云蓝就是你么?” 周围女子尽皆面色一沉,方才那女子喝道:“放肆,敢直呼师父姓名?!” 云蓝一愣,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低头挑出一只小水果来轻咬一口,她皮肤很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如果不化浓妆,可以和她女儿韩萱做姐妹,甚至,比韩萱要漂亮得多。 云蓝抬起头来:“最近发现云横山庄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很厉害。”胜南道:“过奖了,只不过听说很多人都无缘无故死于其中,染红了江水。”众女子窃窃私语,纷纷暗笑,云蓝亦冷艳一笑:“那都是谣传而已,但凡进来的都是有缘之客,杀死干什么?想当年第一个进山庄的外人,可还是咱们云横山庄的女婿!不过你们可要记着,出去以后,不能对外透露山庄位置,否则小心脑袋。” 胜南道:“在下不会打扰云前辈清修,只想向云前辈要几个人。” 云蓝一怔,轻声道:“你好大胆子。” 胜南续道:“大理的蓝玉泽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她与你云横山庄素无冤仇,还请云前辈放了她家人。”看云蓝不语,胜南继续说:“如果云前辈坚决不肯,晚辈也没有办法,只能硬闯!” 云蓝冷笑站起:“你以为可以威胁到我么?不错,是我下令擒拿了蓝家所有人,他们竟敢偷盗饮恨刀,我是帮着楚江,略施小戒而已,他们现今已经被我赶出了大理,怎么可能还在点苍?”胜南一惊:“什么?你有何权力将他们赶出大理?!” “我又不怕你,何必骗你?”云蓝冷冷道,忽然面色大变,“你,你手上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有双刀?!原来双刀在你手里,难怪了!”胜南一震,方才帮助凤箫吟对敌,情势过于紧张竟忘记隐藏饮恨刀,此时更来不及收回! 云蓝大怒:“原来她把双刀留给了你,难怪遍寻不着!”说罢出手一掌打向胜南,立刻就要置他死地。 凤箫吟看情形不妙,急忙拦阻她,急中生智道:“云前辈,他不是偷刀贼同党,饮恨刀是他的父亲林楚江给他的啊,林楚江几日前找到饮恨刀,正好他在他身边,饮恨刀不给自己儿子给谁?!他是饮恨刀的少主人林阡啊!” 胜南一愣,想不到方法圆谎,他虽然总被人误认为是林阡,但毕竟不是,只怕也逃不出云蓝眼睛,只得对凤箫吟吹鼻子瞪眼睛让她别胡说,但谎一开口显然就停不下来,云蓝果真识破这幼稚骗局:“林阡?他哪里是林阡?你这小丫头信口雌黄,简直不要命了!”说罢手转移方向来狠掐她的脖子,凤箫吟无处可逃,瞬间被她掐住脖子,一身武功竟然却无力动弹,一个劲地挣扎着,还忍不住胡说:“真的真的,他真的是林阡,要不,可以让他,他使双刀给你看一看。” 云蓝松开手来,凤箫吟拼命地咳嗽和对胜南使眼色,胜南傻傻站着,不知该不该冒充林阡,是不是冒充完了就可以逃生,一晃工夫已经满手冷汗,云蓝半信半疑看着他:“好啊,我到要看看,你怎么个证明法!” 凤箫吟屏气凝息看着刀光剑影里面的林胜南和云蓝爱徒比斗,心中忐忑:林胜南,谎我帮你说到这儿,想逃命就看你自己了。撇过头去看云蓝,她的脸色很不对劲,从半信半疑到惊异,再到难以置信,只是一瞬的时间,直觉上她和自己一样,一见到林胜南双刀的炉火纯青就被震撼了,云蓝派出的徒弟正是方才被称为“大师姐”的少女,剑术一流,轻功卓绝,显然是一等高手,但林胜南双刀在手,如鱼得水,刀法明显比上次流利畅快,略见沙场之气势如虹,凤箫吟心中一凛: 双刀就像为他而生一样。 双方争斗已然近百,依旧不相上下,长此以往,恐怕那女子体力会逐渐不如胜南,胜券在握,只要胜南不出纰漏…… 凤箫吟面露笑容,满意地看向云蓝:“怎样?” 云蓝冷笑,蓦地袖中发出一只长剑来,直朝胜南腰间打过去,身处战局之中苦战的胜南猝不及防,闪身一躲,却躲不过面前女子那一剑,肩头硬生生和那利剑擦过,刹时血流如注,凤箫吟大急,飞奔过去推开那女子扶住胜南怒斥云蓝:“云蓝,你是前辈,怎么暗箭伤人?!” 云蓝冷冷一笑,凤箫吟得理不饶人:“你既相信了他是林阡,何以还杀他,他好歹是林楚江的儿子啊!”胜南亦惊疑不定,这一剑伤得不深,但是那疼痛难以忍受,血也止不住停不了,何况危险还在后面,就看自己怎么去周旋了。 云蓝哼了一声:“谁说我信他是林阡?” 凤箫吟脸色煞白:“你方才亲眼看到他刀法,还有左右并用!”转头厉声问那女子:“你是他对手,你觉得呢?” 女子略带歉疚看向胜南:“林少侠,对不起,误伤了你。”言下之意,承认了他是林阡。 云蓝却冷笑着:“他是林阡?那么我几个月前在金国看到的那个是谁,难道是我老眼昏花?!”凤林二人皆一愣,想不到云蓝竟然会在近期见过真正的林阡! 大骗子凤箫吟立即瞠目结舌,结巴道:“那,那,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云蓝气势咄咄逼人,走上前一步:“林楚江找到他儿子?哼,简直无稽之谈!林阡是他自己送到金国去磨练的,你们外人当然以为他是失踪!” 林胜南不由得杵在原地:原来两年前林阡之所以失踪,是被林老前辈送到金国去磨练?然后江湖就由天骄带领,直到林阡回来,原来如此啊! 无暇恍然大悟了,胜南明白,这次无论如何,难逃一个“死”字! 凤箫吟咋舌完毕,突然又新生一计,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张口又是一说:“对啊,我又没说他是那个林阡,我说他是另一个林阡,就是原本那个林阡啊!” 胜南听她讲得云里雾里,差点崩溃:完了完了,这次全栽在她手里了! 第31章 云蓝脸色却出乎意料地大变,声音居然开始颤抖:“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楚江终于找到了他?!”她这才开始正眼打量胜南:“不错,不错,好孩子,你就应该这个年纪啊……” 胜南一怔,心脏真有大起大落之感。 凤箫吟轻声对云蓝说,其实是解释给一头雾水的胜南听:“当年林楚江和他第二个妻子玉紫烟生了一对双胞胎,林阡是哥哥,林陌是弟弟,但是出生不久,因为一次意外,哥哥丢失,生死未卜,后来在出事的地点发现了一个男婴的尸体,再后来,谁都认为林阡死了,值得欣慰的是,弟弟长大后武功卓绝,所以把他的名字改作林阡,继承饮恨刀引领武林,虽然如此,很多知情人都觉得林阡没有死,这次双刀丢失,林楚江前辈追到大理,正好得以巧遇他,信不信由你,你要杀他易如反掌,但是这样做对武林危害多大,你自己掂量掂量!” 云蓝怔在原地,看似已然信服,林胜南放下心来,觉得好笑,又对凤箫吟暗暗佩服,她太会骗人了,竟用谣传骗云蓝! 云蓝热泪盈眶:“对啊,你跟你爹爹当年多相像啊,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么,是谁收养了你?” 胜南赶紧随着凤箫吟的谎继续诹下去:“过得很好,多谢云前辈关心。” 云蓝来回踱了几步,忽而一笑:“你是林阡,那你知道江山刀剑缘么?你若是代替现今的林阡拥有这双饮恨刀,可敢也同时代替他接过饮恨刀的任务?”胜南突然想到陆怡所说的缘分传说,而林念昔恰恰拥有惜音剑,立即否决,斩钉截铁:“不,决不可能!” 云蓝脸色铁青:“仅凭你们片面之词就让我相信你是林阡,你当我是傻瓜愚弄么?若然你弃那蓝玉泽,娶了念昔,我就彻底信你!” 胜南凛然道:“如果我弃了玉泽娶阁下爱徒,那才不是林阡所为,云前辈,这一生在下都只会爱蓝姑娘一人,那位林姑娘,在下断不会看一眼。” 云蓝拊掌道:“很好,你就是林阡,是个好孩子!”说完黯然神伤:“可惜,楚江当年却没有这种勇气……你们走吧,蓝家人都在金国开封的柳府。” 林凤二人上山下山,宛如一场梦境,有惊无险,凤箫吟看向那沧海横流的江洋道:“你还回江洋道么?”胜南点头:“我将双刀送还短刀谷中人,立刻离去赶赴金国。” 凤箫吟面露惊诧:“去金国啊,可是开封很大啊,怎么找一个被云蓝欺压着的柳府?”她又突发奇想:“假如你真是林阡该多好,双刀就真的归你所有了。” 胜南忽然有些感伤:“这么多年,多希望自己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有个完整幸福的家,身世能好一点就行,用不着太好……”凤箫吟听出音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我就是欣赏你这种痴情的人,我帮你一起去找蓝姑娘,撮合你们成亲如何?!我江洋道上眼线多着呢!” 胜南一愣:“姑娘,你怎么老是主动帮我?难道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 “或许是吧……”凤箫吟粲然一笑。 两人虽是初识,但毕竟同犯险境,竟然有些默契了。 “姑娘怎么会知道云横山庄的路?” “我说过,人们总发现不了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好在我是例外。”凤箫吟满口都是经验谈。 胜南笑了笑,关心地问她:“对了,我现在得到了玉泽的下落,姑娘去云横山庄要办的事也办成了吗?” 凤箫吟一怔,支吾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去山庄,能干什么啊……哈哈……”暗自念叨:当初可是想带着你在山上迷几天路,耍一耍你的,抑或让你进了山庄就自生自灭、有去无回……谁想过要跟你一起进去、再用尽心机手段把你带出来啊…… 想到这里,凤箫吟洋洋自得地笑:“这过程,可真是天衣无缝得紧,我都有些佩服自己……” 第12章点苍(3) 下得江洋道来,还未到“祁连客栈”,听人说林楚江已经到了江洋道,其与易迈山的会面着实令人期待不已,而江洋道上鱼龙混杂的情况也因此更加复杂。林凤二人下山途中,见到了不少官兵模样的混杂在先前人群之中,胜南猜测应该是宋国朝廷中人,凤箫吟嘀咕着:“短刀谷不是从属于朝廷么?他们丢了刀,朝廷只要坐着差遣他们去寻,何必亲自派人来?” 正说着,有一个头头踱到两人面前:“你们俩,有没有见过林楚江?!”语气凶悍感觉把他当仇人来问,凤箫吟立即摇头一问三不知,那头头疑惑地看了两人几眼:“你们俩好像是从山上下来的?你们是点苍派的?!” 凤箫吟一惊,冷笑道:“从山上来就一定是点苍派的,是点苍派的难道就一定和林楚江有关,和林楚江有关就一定犯事么?”说得有板有眼,那头头一时无法完全明白,大怒:“老子说有关就有关,来啊,把他们抓回去,好好拷问双刀下落!” 头头剑一举,后面的一拥而上,胜南箫吟哪里能束手就擒,赶紧拔腿就逃,飞速钻进那浩大无比的“祁连客栈”里,心存着一分侥幸:反正客栈大!然而如意算盘打算到一半,在门口却碰见一堆人被掌柜拦着要收什么钱,两人想不到会被琐事耽搁,缓得一缓,差点又被逮着,客栈突然开始鸡飞狗跳,只看着一帮人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从楼上到楼下,由东面朝西面。林凤二人作弄他们作弄得正酣,忽然一只手在胜南肩头一按,胜南本能闪避,反手去打,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胜南,是我!” 原来竟是宋贤,胜南小声道:“宋贤,现在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时间紧迫,告辞!”宋贤在后面大喊:“等等,我有事要告诉你!” 胜南蓦地想到什么,苦于无暇,只得与凤箫吟一并逃脱,两人冲出客栈,从马厩里胡乱牵了两匹马来,马如星驰,而身后一群仍旧穷追不舍。 两人日夜奔波,总算出了皇城,凤箫吟擦拭着冷汗:“万一真被那帮人歪打正着发现你身上的双刀,那就惨了,不过幸好……”她笑着,“逃出来了……啊!” 她的笑霎时被折杀!林胜南余光里瞥见一团黑雾从后袭来,赶紧把箫吟一推,一瞬之间,黑影已至身后,胜南不及提刀拔剑,转身去被迫一掌迎向这次偷袭,两人手掌刚一触,胜南只觉手心一麻,似有千根针插进来,即刻痛得直冒冷汗,凤箫吟看情形有异,立刻拉起他运起她卓绝轻功飞落到河心一条小舟上,她见胜南面色痛苦,知他受伤不轻,来不及纳闷,赶紧动手划桨,那黑衣人看四围无船也不退后,跟他偷袭一样快的速度找了条木筏来,后起直追,久而久之,两船之距越缩越小,越缩越近。 凤箫吟看他面孔和打扮,知道不是一般角色,能偷袭如此成功更不可能是等闲之辈,大声道:“你是谁?凭什么总缠着我们?!” “原因很简单,他身上有饮恨刀!”那人面色冷峻。 胜南一愣,和凤箫吟对视一眼,冷静地轻声笑问:“那请问阁下,饮恨刀有什么气味,可以让阁下这么远地嗅到呢?” 那人神色严肃:“饮恨刀当然不是气味吸引人,而是它的声音,你的刀鞘里,明明有这种声音!”胜南箫吟均一怔,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凤箫吟看胜南脸色苍白,倚在船头不停喘气,颤声道:“你别吓我!”回头继续周旋:“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那人冷冷笑:“我是这世界上最清楚饮恨刀和他弱点的人。” 胜南一惊,知道内力缺陷已经被他驾驭,深受这一掌之害,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冥冥中再次听到玉泽亲切的声音:“林大哥。”他记得,眼前这片光亮是他们一起往地窖上走去,一起把黑暗弃在后面的那条路,当时玉泽刚刚和他表白心意,他的脑海里所有思绪都被冻结,只听见玉泓曾问过她一句:“姐姐,这是为什么?难道不该是天骄么?”“不,我爱的是林大哥,天骄给不了这份爱。”她说她不后悔。 可是这个出现在眼前的高手,明显比从前任何一个都有威胁,因为他在万人之中立刻“听见”饮恨刀,而且对胜南开门见山地直击最弱点! 胜南知觉越来越模糊,以至于逻辑都开始混乱,隐隐约约耳边又响起宋贤的声音:“等等,我有事要告诉你!” 宋贤这时候眼皮跳得异常厉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倒过来?” “不碍事,我两只一起跳!”吴越也紧张。 沈望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胜南一心只想着逃走,还说时间紧迫?这不是做贼心虚么?不被人怀疑才怪!” “依胜南个性来看,应该是为了不和那些士兵们纠缠不清吧。而且万一有个什么,也不会连累我们。”吴越猜测道,沈依然道:“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还是逃掉了啊!这些士兵也就奉命游戏游戏,追了一会都放弃了,应该是没事了。” 宋贤有些郁闷:“他逃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把玉泽姑娘的事同他讲呢!” 就在昨夜,宋贤不知何故睡不着,借兴出游,把江洋道逛了一番意犹未尽,就跑得更偏僻了一些,边欣赏冬季夜景边回想三兄弟在红袄寨里的事情,他三人当真是桃园结拜那样的兄弟,生死患难全经历遍了,当时寨规森严,他们的生活也枯燥,艰苦的日子总能相互渗透,彼此习惯,原本他们三个都一样,武功高强,当定了少年首领,可是为什么,要抓住胜南那个把柄? 第32章 张安国……奸细…… 宋贤叹气,坐下来靠树看天:唉,如果胜南不能出人头地,他们三个年少时候的心愿就不能算被彻底实现…… 许久,才感到一阵冷风抚过脸颊,空气中还藏着一丝极淡却沁人心脾的香味,清新而自然,他精神为之一振,几乎要站起身来,当此时,耳边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依稀是掬水声,他警觉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瘦削的白色背影在潭水边,似乎在洗脸,宋贤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女孩在洗脸啊! 不对,这么偏僻,不会有个单独的女子吧?不由得下意识去摸潺丝剑,那女子侧过头来看了看,起身叹了口气,似乎在啜泣,听她哭声凄切,宋贤心中莫名感动,又搀杂些惧怕:难道是鬼?!对,鬼哭! 那女子转过身来,边拭泪边往这边走,宋贤心头一阵紧,本能抽剑防身,那女子被光亮一惊,急忙闪避,宋贤看她害怕,又跟上一剑,这女子也当即再躲,她似乎被惊吓过度,跌坐在地,宋贤剑指她咽喉,两人齐问:“你是谁?!”宋贤隔得如此近,吓傻了呆呆掣回剑来:“你你你,是人是鬼?”那女子没有动弹,一脸忧愁和不解,头发有些散乱,几缕青丝贴在额上,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宋贤,朦胧月光下,她像被一层雾气环绕着,白衣裹在身上,显得十分瘦弱,一阵风吹过,她收起适才惊慌:“你是什么人?” 宋贤看她月光下有影子,心中抱歉不已:“对不起,姑娘,我……我……”他伸手来拉她,她不接,自己爬起来,宋贤只晓得呆在那里,就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这女子见他发呆,柔声问道:“你没事吧?”宋贤缓过神来,急忙说:“姑娘,我将你当成鬼啦!真是,我也太傻了!”他率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女子嫣然一笑,宋贤登时手足无法协调,只得也傻傻回报笑容:“这么晚了,姑娘为何还一人在此,不怕危险么?” 女子收敛了微笑,喃喃道:“危险?是啊,点苍山外表这么美,其实这么凶险,不过,玉会保持它的光泽,一定会等他回来……”她走了许久,宋贤才想起,这个女子十有八九是蓝玉泽无疑!想要去追,伊人无踪。 宋贤叙述完,赞道:“当时听胜南讲玉泽姑娘时,还未觉得这世上真有这般女子——美丽善良又坚定自己的感情,对胜南用情至深,胜南真是好运气。”吴越笑着打趣:“宋贤不会动真情了吧,敢不敢跟胜南抢啊?” 沈依然赶紧道:“那怎么可能?红袄寨里的姑娘们都说,宋贤是木鱼脑子铁石心肠,不近女色的和尚,事业一等一的重。”宋贤半开玩笑地说:“那不一定,仙女一样的女子,我到是可以考虑考虑呢。”沈依然听罢哼了一声,夺门出去了。 却说当凤箫吟和胜南在祁连客栈作弄宋兵之时,陆怡刚好也在某个窗口,痴痴看着,想笑却忍不住伤怀,江晗走过来,看了一眼就关上窗子,鄙夷道:“有什么好怀念!刚刚一个蓝玉泽,现在又换了一个。”陆怡冷道:“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你做出那种事来,对自己难道还没有信心?”江晗有些恼怒,没说话。陆怡看他摔门走了,回到窗口去看,热闹已经散场。 胜南睁开眼,胸口郁闷减轻了很多,也不再有麻痹之感,一醒就听见凤箫吟兴奋的声音:“林胜南,你醒啦!” 胜南看看四周环境素雅,不知又至何处,正欲发问,凤箫吟已喋喋不休地讲起来:“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原来是大理有名的十四侠之一的东方琴东方大侠!” 胜南一愣:“原来是东方大侠,那么那个人呢?那个打伤我的人呢,他是谁,现在在哪里?” “他说他是最了解双刀弱点的人,后来你昏迷之后,我试着去套他的本领,也没看出一点门路来,刚好遇见东方大侠,这边是他的地盘,那人不敢乱来,但肯定就在外面等你出去呢!”凤箫吟道。 “若论单打独斗,怕连老夫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你这小女子?”一个老者携扇而入,他长得的确很象说书人口中的诸葛孔明,除了武功一流之外还擅长占卜星象,所以人送外号“妙算孔明”。 胜南赶紧起身,东方琴以扇相拦,简单一个动作足见内劲深厚:“你不必起来,你内伤很重,还需要时日恢复。” “东方前辈,那个人是谁?朝廷里何时多出了这一号高手?”箫吟问。 “他不是朝廷里的,他是金国鹰爪,而且和饮恨刀怕是有些不可告人的联系,你以后到江湖上去,最好不要和这个人硬碰,因为他所学的可能会专门克你!如果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躲过他偷袭的一掌,就不必再接了。” 胜南一怔:“谨记东方前辈教诲。” 东方琴说了两句便离开,凤箫吟低头看见胜南仍旧不好的脸色,轻道:“真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只会傻在那里,也不会连累到你。” 胜南一笑:“那你就当是欠了我一命,什么时候还给我就好。” 夜晚的天空,诸多星星,闪烁不定又万古如一。 妻子走到身边来的脚步没有惊扰到东方琴的观察,她放下茶水,轻轻试探:“刀法天资,左右并用,正是练饮恨刀的两大条件,据说他全都有,而阡儿左右并用是很久才灵活的,而且当年楚江出道的时候,也是一样,内力很浅……”东方琴停下看天,撇过头来:“你想说什么?” 她睿智地说:“我在想,饮恨刀恰好在他手里,或许是种天注定,不如先不要告诉楚江,当作是对这少年的考验。” 东方琴点头,继续说他观察的星象:“徐辕归来的那夜,我夜观星象,空中西南角的确是多出一颗明亮的星星,而这一次,林胜南的出现,天空里却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了什么?一是他没有能力,二是他将在灿烂后消亡,三是他本来就在天空里,第四点,他将对某一颗星星,取而代之!” 等胜南恢复了体力那天,林凤二人终于听从东方琴吩咐,避开正面交锋,抄了条小路离开了峡谷, 一直在山坳中走,能体会到各种花卉盛开争斗的辛苦,离胜南步入这个喧闹江湖的时节已经三个多月,一年也接近尾声,事情没有变,但人却形形色色。一路走过观看过,就像身旁的流泉飞瀑,急切地来,和自己生命碰撞过,又溅出老远,向各个方向。往上是一线天光,峡谷很窄,偶尔有野鹰掠过,出峡谷,依旧崇山峻岭,绵延不绝,胜南心情也不再沉重,决定和她一起翻山过去,直向江洋道。 “那个人真是笨呀,如果他把东方谷全面包围了,我们还逃得出来么!”凤箫吟得意地笑着。 林胜南一笑:“这里毕竟是大理,他能有多大的权力?话说回来,难道如果那人一直在外面守株待兔,我们就一辈子不出去,老死其中么?” “那不一定了,你可以向东方琴学习内力心法,终有一天弥补好你的弱点。”凤箫吟疑惑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高手,怎么会有这种致命的弱点?你的师父在教你刀法时没有教过你内功心法吗?” “我哪里有什么师父?”胜南苦笑,“这些刀法全是小时侯跟人家偷师来的,长大了之后才遇见一些指点迷津的高人。” “原来如此啊。”凤箫吟恍然,“难怪了,这些年来没有一个高手出道时候内力很浅的,就算当年的林楚江,内力不甚厉害,也比你要好得多。到如今闯荡江湖了,你没有内力防身怎可以?” 她思虑片刻,说:“饮恨刀到是有一本速成的内力心法。据说这饮恨刀之所以被传言能统领江湖,完全是因为其上存有先前主人铸于其中的内力。只要结合那套心法把刀修炼到一定程度,将来在练习或对敌的同时,就可以提升内力。” 胜南见她一脸欣赏的表情,笑道:“这简直是妄想,虽说现在饮恨刀在我手里,也终究不是我的,而且我和这饮恨刀好象八字相克。” 凤箫吟来了兴致:“如何相克法?” 胜南把那日在客栈后院对敌蓝玉涵时刚遇双刀就浮想联翩随后不济的事实和握住刀一刹那的幻觉讲述给她听,凤箫吟一脸诧异,听罢赶紧朝后退了退:“你别说了,我被吓坏了,需要振作一下……” 第13章金戈,玉弓 这是大理一座扇形雪山,如玉龙一般横亘穿梭,拔地高耸,气势磅礴。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只能看见两个人,分别牵着马儿在险峰奇壑中步行,这两人身形样貌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貌似相当平凡,左边一个青衣老者,两鬓斑白,右边一个半百年纪的汉子,身着黑衣,步履稳健,他们二人携刀带戟,应该是江湖中人。 只听得那汉子叹了口气:“以前在短刀谷的时候,我以为军心一致,抗金有望,哪知双刀一丢,才发现人的本性,他们一个个打着出来寻刀的旗号,其实还不是为了私吞,时间一长,他们竟然实话实说:他们就是要做饮恨刀的主人!真怀疑抗金还有没有希望……”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怎么回事,点苍山的人放出消息,说你已经找回了双刀,江洋道一夜之间人撤得干干净净。他们内心欲望被激发了出来,全都来追杀你我来夺双刀,真是,游玩兴致都被搞砸了。” 汉子道:“只怪那偷刀贼狡猾,现下双刀找不到,武林难免动荡,真希望不要牵涉到金人,话说回来,这些天我们天天遭到袭击,这些人哪个不是抗金义士? 第33章 !” “那双刀是不是蓝府偷了之后带入了点苍山里?”老者问。 “估计可能性不大。”那汉子上了马,老者爱抚地摸自己身边宝驹:“不知道五津这些年养马技术如何呢,再学不会养马那整个川地的马都得毁在他手上。” 汉子面露笑容:“岂止整个川地啊,说到五津,我和他学来了这招磨嘴皮子抢马法,这两匹马就是靠合纵连横得来的。” “是吗?有眼光,都是宝马啊!哎唷不好!”老者往前一指,迎面来了五匹马,每匹上载着一个灰衣打扮的道士,每个道士手里各拿一种武器,每种武器都设计精巧,为首的手握齿轮状物,大声吆喝:“林楚江!听说你已找回双刀啦!留下来给你老子怎样!?” 汉子一怔:“您要找林楚江?对不住,在下叫柳云辉,这位老先生叫纪景,咱们都不认识林楚江,阁下应该是认错了人。” 为首的哼哼一声:“你骗谁去!放下双刀来我自会留你活路!”柳云辉语气冰冷,有些怒:“如果我是林楚江,那你现在的胆子还不小了。”“你说对了,你段爷爷在江湖上混靠的就是胆子!”说罢立即右手悬起齿轮,猛然间转过左手直攻向云辉,这柳云辉身手的确敏捷得很,蓦地抽出一把弯刀来,赶在那齿轮对他产生威胁之前往聚力处一砍,一刹那竟有谁敢接这一刀的气势上来,仅一招将齿轮砍了回去,即刻几匹马都受惊过度在雪地上狂奔起来,一边是在身旁蔓延开的纷扬激雪,一边是风雪裹挟下的恢弘战局,只是这几招之内,齿轮完全被弯刀挟带旋转,再磅礴也是附庸。 纪景看见对方又有一人提钩而上,赶紧也上前去,横戟相抵,当下道士之中使剑者使锤者也拥上前来,三者将老人围在中央,露出欺善怕恶的表情,剩下一个使矛的看齿轮不济,凑去先前战局帮他以二对一,柳云辉神情自若,飞快再抽一把刀来,并轻声问纪景:“纪大哥,那三个应当不成问题吧!” 纪景笑道:“三脚猫而已!”柳云辉点了点头,两刀在手,收发纯青,左手一刀“平林漠漠”,绘出如织烟幕,右手一刀“临渊羡鱼”,恨不能退而结网,两招原先端的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在他手下,感觉招如刀生,觉得如此刀法不这样搭配简直白生了! 双刀在手,变幻莫测,两招而已,两道士每招摔一个。 纪景像和小孩子嬉闹一般,边打边调皮地笑,他用戟自如,而且相当诡异,在对敌过程中漫不经心地一碰,戟就变成了三截,一截在左手,两截在右手,毫不犹豫,掐准了分配就往那三人咽喉处插,看那三人跌落在地,纪景得意洋洋地笑,跑到他们面前去:“我说你们三脚猫吧!”说罢把那落地三截重拼凑一起,对面看去竟然一点断痕都没有,那三人看得冷汗一直流:“你,你们!” 只听得一个少年狂笑不止从山那边骑马而来:“标榜自己横行大理的玉龙五虎不久如此,段指钰,你这么差劲的武功,有什么资格拦他林楚江?!” “你又是哪个?”段指钰郁闷地收起齿轮,恨得牙痒痒。 那少年突然驱马疾驰,风驰电掣般转瞬至身前,少年笑道:“段指钰,你七招败给我,五招就败给他,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独……独孤清绝!你,你!”段指钰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涨得通红。 云辉端详着这个名叫独孤清绝的少年,他浓眉大眼,英俊不凡,身着白衣,眉宇间充满放荡不羁,一个字形容是傲,两个字豪情。 独孤清绝正眼没有给段指钰:“双刀有什么好夺?要夺就夺我手里这把残情剑!”猛然雪光又照射出一种兵器的影子,这兵器,在它出世的一瞬,已经注定要主宰武林史了。残情剑,顾名思义,这是一把有缺口的剑。 独孤清绝拔出手,就停不下来:“林楚江,看见对手了何必还隐瞒自己身份,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柳云辉,你放心,我和他们不同,我对双刀没意思,只想和你比一比,如果赢了我就去找易迈山,打完了再去天山找肖逝,然后当宋国第一。” “然后再去金国继续打,直到天下第一?”柳云辉笑问。 “那当然。”独孤清绝理所当然的语气。 “如果败了呢!?”楚江问。 “败了?”独孤一怔,呵呵着说:“没想过。”只是单纯的傲,并不像有些人狂的不像样子。但也有种天下第一非我莫属的姿态和口吻。 纪景捋须微笑着看独孤清绝:“楚江,不必隐瞒了,同他比一比吧。” 林楚江点点头,收起其中一把,独孤清绝一怔,随即道:“为何你只用一把?” 楚江道:“阁下只用一只左手,在下为公平起见,也只用一刀相抗。” 独孤清绝道:“哪里有什么公不公平,我是习惯性的用一只左手了,这也好,等你想用双刀的时候,也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楚江微笑着,觉得这位挑战者很与众不同:“狂语可别说在前面。就算打败了我,你的成就在小辈里比得过徐辕林阡么?” 独孤清绝道:“那当然,那些人,我一根指头都打过去,不废话了,看剑!”说罢残情剑在空中掠过一道亮眼的弧线,玉龙五虎赶紧吓得躲在一边,剑光骤然横扫,剑气凌人如同白虹贯日,林楚江看他年纪未及弱冠剑法已然老练精湛如斯地步,好似每一剑都蕴藏着捉摸不透的意念,看似残缺实则连绵,不由得啧啧称奇,奇这世上居然有人的武功刚一施展就有可以给自己与徐辕相当的感觉!更奇的是,残情剑在他手中猝然调转了一个方向,仍旧是剑锋——原来这残情剑两头均是利刃! 楚江心头不免有种难以名状的畅快感,右手提刀以抗,继续迎接他挑战,独孤清绝也不敢怠慢,凝神专心,眼神中尽是求胜之望,比楚江多了朝气蓬勃,却少了一种岁月和人生的体验。 玉龙五虎看得胆战心惊,只看见刀剑相磨处火花丛生,纪景略带好奇地旁观,感觉到两股力量在战局中流窜,这么多年,也鲜有这般挑战的少年,给自己第一感觉叫“锐利”。只不过,这小子为何不用右手?真是古怪! 正想着,却见独孤清绝后退一步,回剑入鞘,反手一转,运起内功来,楚江稍稍点头,也是一掌过去,听不见什么,只看到雪地里一片荒芜,漫天全是冰雪狂乱,力道巨大地刮着旁观者的脸。独孤清绝貌似稍逊一筹,却没有败退,还冷笑着看了看玉龙五虎:“这是回阳神功,你们好好看着,将来或许可以拜我为师!”说罢再次抽剑,抢前一步攻上,剑至中途,加紧了速度,更加扑朔迷离,纪景听得剑舞风声,对清绝不由得暗暗赞许:虽然这场比试结果的赢家该是楚江,但所有的表现都让这小子占尽了,也许这种出道最惊天动地…… 于是赞叹着那簇雪花仿佛是从剑中涌出来,却被刀狠狠斥出去,再偷偷跑进空气里,炽热了心田,僵持着战局。 然而楚江毕竟是楚江,结果也毕竟是结果。 他处事不乱的性格,是几十年抗金生涯磨砺出的,因此沉稳到无懈可击。 独孤清绝却毕竟经验尚浅,他的进攻频繁而有力,他的防守也充足而细致,但他忘了进攻与防守之间的配合,于是会出现的可能性就是--破绽。 楚江早已计算好时机和陷阱,只等着他跳下去,果然在刀剑相交三十招后,找准了空隙一招过去,纪景心念一动:不错,好刀法! 但是这辉煌的尽头遇上的是残情剑的缺口,林楚江长刀伸去,流利滑过,竟然会被独孤清绝剑上缺口卡住! 独孤清绝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纪景摇头笑了笑:他还是不懂,刀剑最容易起死回生。 他还是不懂,高手之间的比武,决定成败的就只有简单一瞬,那一瞬的一招里面,又有多少变数,无论你和他是不是同一个层次和类别,都一样。楚江处变不惊,暗用内力,握牢了长刀在那缺口重重一压,长刀和残情剑一并跌落在地。 清绝惊诧地站在原地,想不到在最后一刻,如此荒谬的胜败交叠:“你赢了。” “你可知道,在结果产生之前,所有的输赢都不重要?”纪景捋须笑说。 独孤清绝手心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他回头看了玉龙五虎一眼,那五个被吓得蜷缩一团。独孤清绝笑起来:“林楚江,这次输了,还有下一次,你不会在我成功路上拦得太久,我肯定。” 林楚江平和道:“你走得再远,也总会有人比你走得更远。” 纪景走到独孤身边:“小兄弟,你这把剑设计得别致得很,居然两边都是刃,刃上都有缺口。”“这不是缺口,是它的优点,刚刚那一招如果不是你聪明,它就帮我败了你。像我败其他人一样。” 纪景点头:“说得对啊,弱点和优点可以相互转化,便像那老虎和乌龟赛跑,若扔进水里去,谁跑得快些?所以独孤少侠也要取长补短,不出三年,定在江湖扬名立万。” “三年?老人家,今年春天云雾山的比武大会就开始了。”独孤笑着,转过身来:“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也没有预料到我的剑会掐住你的刀,怎么会那么快就胜了?” 看他一脸疑惑,楚江一笑:“那是饮恨刀的脾气,不认输。” 独孤一怔,若有所思走了几步,终于一跃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龙五虎当然跟着忙不迭地跑了。 楚江看他们都不见了踪影,轻声说:“那少年的性格,和当年的幼安倒是有点相仿呢。” 第34章 纪景“哦”了一声:“你是说辛弃疾?对啊,孤僻自傲都有些。当年起义失败后,都没再见过他,他应该是归顺了朝廷吧。” 楚江叹了口气:“可惜朝廷反反复复,幼安也有些失望,现今隐居江西。他当年形容我们的生活是‘金戈铁马’,到如今依旧如此。” “云蓝为何要离开你?” 楚江苦笑:“说来你也许不信,为了别人的女儿,她抛弃了自己的女儿。” 纪景沉默片刻:“当年你不该放走她,也不该再娶玉紫烟,结果那个女人偏偏要跟你赌气带着两个儿子一起闹失踪,这一失踪就害得你和他们见不了面。” “往事就不要提了,死了一个阡儿,上天待我总算不薄,还有那么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 花开两朵,再表一枝。 却说林胜南和凤箫吟离开了东方峡谷,又重回点苍山,听说江洋道上的人撤得差不多了这回事,凤箫吟不免郁闷:“你现在去哪里还刀?他们全都走光了。真不讲义气。” “点苍山传出消息,说林前辈找回双刀,他们现在一定都循着林前辈的踪迹去了,只不知林前辈如今在哪里。"林胜南指指腰间之物:“我说了这东西是妖邪之物,我不还回去我难受。” 凤箫吟看他一脸厌恶表情,笑道:“饮恨刀才不是妖邪之物,我看你才是妖邪。”正色道:“眼下武林有点乱了,不过今年开春最热门的一件事情就快到了,我看武林十有八九的人都会去看。” “你是说,云雾山比武?” “不错,今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天骄徐辕主持武林大会,推选新盟主领导抗金更吸引人?而且,武功厉害的可以加入短刀谷,林胜南,这是个好机会。” 胜南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是好机会还刀了。等双刀物归原主,我不会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远离身边,我一定会找到她。” 第14章命系刀锋(1) 同行数日,终于离开大理来到宋国的广南西路,这天夜里,林凤二人行至一片沙地,躺在细腻的沙土上,凤箫吟很快便入睡了,胜南没有,过去一直在脑海中不停地冲击澎湃,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他才七八岁大,正在练剑的时候忽然有一群童子嬉闹着跑过来打搅,最前面那个是地头蛇冯铁户的儿子冯有南,十几岁年纪,领着身后拖着鼻涕的小毛孩不怀好意地过来,冯有南随手抓起一把石子便往胜南身上砸,那群小子自然跟着也来砸他,边砸边骂:“奸细后人!奸细后人!” 胜南有些惊慌,藏起剑来:“你们要干什么?!”冯有南轻蔑一笑:“叛徒、奸细的后人,长大了当然还是叛徒奸细了,咱们这里容不得你!赶快同你娘收拾了包袱离开泰安,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孬种!” 胜南被激怒:“你说什么?!”冯有南讥笑着:“怎么着?想打一架?你敢么!我爹是冯铁户,你呢?你有爹么!你爹是人人唾弃的奸细叛徒,出卖义军罪有应得!”胜南一怒之下冲上前去将他推倒在地,一边揍他一边喊:“不准骂我爹!我爹是好人!”两人扭作一团,那帮童子名为劝架实则围攻,片刻胜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 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很小的时候,根本不懂也没有能力保护娘亲,那天冯铁户到他家里去,不知何故一直殴打他娘亲,最后将她一把推在墙角,鲜血从她额头一直流淌下来,直到多年后的今夜依旧很刺眼。 一边回想,一边心里是止不住的悲切和荒凉。他枕着细沙,听见似乎正在流淌的沙声,手不自觉地触碰到腰间的饮恨刀。思及与之相关的江山刀剑缘,不可能想不到蓝玉泽,叹闯荡江湖数载,美好幸福的日子竟稍纵即逝,忍不住有些抽痛。凤箫吟觉察出了什么,醒来问他:“怎么啦?”胜南忙掩饰说:“没什么,正在回忆往事。” 凤箫吟一愣:“往事?”胜南点点头:“在想我的父亲。” 凤箫吟哦了一声:“你是说张安国?”胜南微惊:“你也听说过?” “显然知道,他是我师父平生最痛恨的人之一,不过这些天来和你同行,发现你不会步他后尘。对了,张安国早已在三十年前死去,你应该不是他的儿子啊!” 胜南点头:“不错,我是娘在很多年前捡回的弃婴,亲生父母是谁,或许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凤箫吟眼中闪着泪花:“我也是啊,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还不知道呢。” 说罢一阵死寂,两人非但没有开导对方反而令彼此更加难受,就这么度过一夜。 天刚刚微明,凤箫吟坐起身来,下意识地从地上捧起一把沙来,轻轻将沙撒在褥子上,沙从她指缝间滑落,在褥上清楚铭刻出五个大字:江山刀剑缘。很耀眼,凤箫吟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管胜南有何反应,蓦地从一边提起,将褥子侧过来,这五字一撮一撮地往下流坠,这不过一刹那的事。胜南亲眼看着刚才那“江山刀剑缘”的毁灭,叹了口气:“我想起一句诗,折戟沉沙铁未销。” 凤箫吟评道:“悲壮虽足,气势不够,何不用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胜南震惊于她的造诣,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终于也到了广南西路,杨宋贤吴越等人听说林楚江夺回双刀,兴致自然高涨,加上这次去云雾山参加比武争夺排名,两个少年年少轻狂,回到客栈把个见闻说得喋喋不休,易迈山在旁看着,只是微笑不言语,而沈依然则托腮看着其中一个,暗自陶醉。 这时沈望从外面回来,打断了这种气氛,面色凝重地说:“前面镇上似乎有灾疫。”吴越提倡绕开这个地方走,沈望摇摇头:“只怕我们周围很多大小村镇都已传播了开来,绕不开。”宋贤拍拍胸脯:“怕什么,咱们练武之人身强体壮,怕那些瘟疫作甚?”沈依然只一味附和着,姿势没变,吴越扑哧一笑,沈望咦了一声:“新屿,你笑什么?”吴越笑道:“我们这里有个人,以前做什么事都很有主见,现在只会盲从,跟着一个人转悠了。” 沈依然不知在说自己,象征性地应了一声,还呆呆望着宋贤,碰巧宋贤无意回头笑着看见她,四目相对,这时看见吴越、父亲、易迈山都盯着自己,惊得啊了一声,脸上一阵绯红。 直到到了那小镇上,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街上人很少,偶尔一两个都来去如风,宋贤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灾异是什么引起的,压根儿没法子阻止,又根治不了,好端端一个年初,被搅成这样。”吴越道:“正因为害怕恐慌,所以灾异才会蔓延开来,被逃走的村民带去别处,所以说灾难发生在天,恶化在人。”边走边谈,却对身旁的生离死别不寒而栗。走到镇外去,看田间一片狼藉,杂草抢去了麦田的位置,农具被杂乱无章地丢弃,静悄悄,连空气都污浊。 再到邻镇上去,看到被死寂笼罩裹挟着的短暂热闹,跳神祈福的巫婆开始流行来请走灾难,不绝于耳的鞭炮响彻耳畔以驱赶瘟神,低廉药材被高价垄断控制病情,经过的城多了,这种情况越发诡异,人心惶惶到了什么都信的地步。 沈望这几日偶染风寒,吃药也不见好转,几日过后病情更加严重,沈依然毕竟年小,慌得眼睛都哭肿了,宋贤一触沈望额头滚烫,尽在那儿说胡话,一怒之下拉起依然就去那药铺查个究竟,吴越怕他俩冲动出事立刻追上去看,不知怎地,药铺前面围了一大圈人,不住拍手称快着,以为是宋贤依然惹事了,赶紧挤过去,才发现是个白袍少年,手执长鞭狠狠地抽着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夫,那老夫不住求饶,四围却是一片骂声不迭。 沈依然一挤进去看见那老夫,就哭着冲去一把揪起他衣领:“还我爹命来!”那白袍小将道:“姑娘莫急,在场的哪个百姓没有被他害到!霍通达!今天我不杀你,我不姓石!” 那霍通达连声求饶,依然一个劲地抹泪:“哪能这么便宜了他?应该一刀一刀剐了他!” 吴越心存疑惑:“公子,这霍通达到底干了些什么?为何吃了药也不见好转?”白袍小将哼了一声:“这种无耻商人,只会趁着别人危险来发财,霍通达,你自己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霍通达嘴硬不说,白袍小将又是一鞭,霍通达哎唷一声:“小的说小的说小的说!”他一边哭一边嘶叫:“小的想多发点财,所以在药材里掺了点假的……”他话音未落,已然激起众怒,顿时人群沸腾着一拥而上去打他,依然冲在最前面力大如牛连宋贤也拉不住。吴越见那霍通达几乎要被揍死,只轻轻叹了口气。 白袍小将听见他叹气,走近了问:“为什么叹气?”吴越抬起头,见他玉面薄唇,像个文弱书生,但腰间佩剑,适才他以鞭抽霍通达,也证明了他是江湖中人,吴越顿生亲近之意:“我是叹息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败类,为了私利而昧着良心。”少年道:“他便是利用了我们要根治疫病的念头,不惜如此卖药,幸好我从医几年,嗅出药里的差异。” 众人听得他曾从医,纷纷请他去看病,少年应了要求,看了数户人家,发现很多都并非疫病而只是风寒,沈望有幸也在其中,得他相救终于有得好转,众人求他姓名,少年只淡淡说:“在下姓石名磊。”吴越一愣,沈依然脱口而出:“四个石头!” 沈望立刻阻止她,石磊笑笑:“在下是天山派的徒弟,将要去云雾山比武,相信各位应该也是一样吧?” 第35章 易迈山听到天山,心念一动:“不知隐居天山的肖逝这次去不去云雾山?”石磊摇头:“在下不知,不过以他那孤僻的性格,怕是不会去了。” 众人知易迈山和楚江一个第二一个第三都去,第一却不愿去,难免有些失望,石磊问:“还不知各位是?” 众人说了,石磊喜道:“原来是易伯伯,先父石坚曾与易伯伯共事,易伯伯可记得?”易迈山点头:“原来是石坚的后人。”吴越听说他竟也是泰安义军的后人,有些激动,问他家里还有何人,石磊说:“在下有位兄长,先行去了云雾山,师父很重视这次比武。” 易迈山道:“既然大家都同路,世侄不如与我们同行,好有个照应。”“也好。”石磊说话干净利落,欣然同意。 “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吗?”一路同行,一逢休息,就听见凤箫吟在耳边喋喋不休,高谈阔论,胜南看她一脸老江湖的模样,也不忍心不听,只得应声:“江湖是什么?” “江湖,就是会发生四件事情的地方,在江湖上你最好的朋友也会背叛你,你的同门兄弟会为了掌门位置同你反目成仇,你的亲兄弟会强抢你的妻子,你最亲爱的人会亲手杀了你。” 胜南在一旁杵在那里:“哪里像你说得那么凶险。” 凤箫吟赶紧维护自己的理论:“这是我多年来积累的经验,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好啦好啦,讲了这么久,先喘口气吧。”胜南把壶扔给她喝,突地身后一阵强风,同时凤箫吟惊叫一声,胜南几乎在那强风急袭过来的同时挺身而起,离开了方才位置,这一刹那箫吟刚刚接到水壶还未定神,那旋风已经袭击了胜南两次,目标很明确,正是他腰间的饮恨刀! 胜南岂有不知,是以刚一遇袭就立刻护住了刀鞘。此时此刻,他要做的,只是保护住身上的武器,不能被别人夺去。 一股很重的力量伴随着金属的音量撞击在刀鞘上,皮囊立刻就被对手的刀斩破,只是,当胜南毫不犹豫地将落坠的双刀提在手里时,就注定了双刀很难被夺走。 林凤二人看见对手的长相,不免一惊,仍旧是那个一直追着自己的金人,依旧清楚地知道胜南内力不够的弱点,他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无暇分神,胜南和这极具挑战性的对手一旦交手形势就一发不可收,对手不仅内力雄厚,刀法也是不在话下,箫吟在旁看了三招左右,大概就看出了些来头,那人刀法相当之快,饶是胜南刀法流利也要次于其后,而且在他内力笼罩之下,胜南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输。 就在砍、刺、挥、收的反反复复中,箫吟瞥见了对方的杀气——这个年近五旬的高手目光犀利眼神刺骨,刀刀凶残,招招狠辣,告诉她他不仅咬定了饮恨刀,也要除胜南而后快。 而胜南此刻却秉承着东方琴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味防守避开内力的交锋,不过多久,两人拆了近五十刀,胜南依稀开始适应了对手的战术和招式,渐渐箫吟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可怕,毕竟他在五十招之后,依旧拿胜南没有办法,双刀在胜南手上。 可是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能说服自己:现在是林胜南在握饮恨刀! 凤箫吟突然意识到这个念头,饮恨刀第一次离开林楚江和林阡,在另一个人手里,拥有同样的熟练和同样的感觉,还拥有渐渐上升的趋势!她紧张地望着左右两把武器在逆境中杀开了一条生路,愈战愈勇,犹如独火在汪洋中穿行,却开始带动局面的白热化,一直不灭,还逐渐蔓延。 就在紧凑刀风之外,她一时忘记帮手,在一边旁观着,突然看见树林的那头,又有一骑策马而来,那匹马行得特别缓慢,马上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袭红衣,美艳得近乎妖媚,凤箫吟先是一愣,知道她是这老者的同党,立即上前去拦在道中央:“许久不见了,南弦姑娘,我早就应该猜到是捞月教,除了你们,还有谁经常偷袭暗杀,这老头子是你什么人?你们为何要夺饮恨刀?!” 南弦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义务要告诉你!”说罢就是一剑刺来,当即凤箫吟飞速一剑“一帆风顺”迎上去,大有乘风破浪之势,剑如白芒般直袭南弦,南弦即刻闪躲,并由侧路回剑重攻,凤箫吟那边刚刚收回剑去,突然两只手里像什么也没有一样,南弦一愣,刚一晃眼剑又回到她手中,挥舞得严严实实,无缝可插,原来是“两袖清风”和“三头六臂”连贯,第四招瞬即转守为攻,在前三招基础上加快了不少的是“四通八达”。 这类的以数字开头的成语绝对不是江湖上名家门派的,而是一路上凤箫吟吹嘘自己的自创武功,逢高手必用,胜南从前见识过几次,不知到底能否挡住南弦的攻势。 而胜南的对手,也是不容小觑的典型,他的刀法,迅猛短促、有力而沧桑,更令人担忧的是,这老者一直都不甘罢休,一直想用刀来拦截饮恨刀,但他拆招的过程里,明显有太多的惊诧与不解:“你究竟是谁?为何你会饮恨刀?”他问得很不平静,胜南说:“不管我是谁,重要的是双刀不能给你。” 说不能给,就不可能给。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薛无情那般的好性情:“你以为你能保得住它?!” 那边凤箫吟使完了“九死一生”和“十全十美”之后,好似江郎才尽一般重新回头去用“一帆风顺”、“两袖清风”,招数就只在这十招之内不断流转循环,作为当局者的南弦才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表面招式一样,其实内涵和速度完全不同,凤箫吟的剑法特别灵幻,叫她怎么也捉摸不透,而且幻到一定的程度,已经眼花缭乱…… 第14章命系刀锋(2) 林胜南。 从前在他手里经过的一切刀法,终于从饮恨刀里施展出来,多了一种初涉江湖的惊世辉煌,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此刻的僵持,已全然消除了劣势。 但那老者虽然不及薛无情厉害,却比他狠辣得多,胜南的把柄在他手上,他不可能不利用他内力之弱来对付他! 凤箫吟有些心慌,速度一慢,南弦之剑又紧随而上。 果不其然,老者忽然弃刀,伸手直接来握双刀刀柄,这一幕在胜南心头也已警戒了多时:哪里是简单的以手夺刀,明明是设下了圈套,对手企图隔物传功,只要胜南不松手,就立刻会被内力伤及,当即丢失的不止是双刀! 只一瞬间的事,按林胜南的个性,显然是不可能把刀拱手让人。这一幕虽然早已想到,料不到真正袭来时如此进退两难。 当那股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压向手握饮恨刀的自己,源源不断似有后续之力,胜南知道不容多想,决定赌一把,立刻弃刀,任老者得偿所愿,带刀后退。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胜南再怎样坚决也会顾着自己的内力,收回双刀,内力也逐渐减缓,嘴角晃过一丝冷笑。 胜南抓紧他后退的一刹那,蓦地上前一步,以攫取的姿势轻轻一挑。老者万料不到他再次上前来还是这么轻轻一碰,双刀骤然被胜南夺回去! 缓得一缓,老者明白反而中了胜南圈套,恼羞成怒,立刻重新抽刀即刻砍他,胜南回手以左刀相抗,反应之快自是不在话下,凤箫吟瞥见这一次攻守,显然已放下心来,岂料老者右手这一刀快卸完胜南力气的时候,左手又抽出另外一刀! 那不也是饮恨刀的手段!? 这金国老者,竟然也会双手并用么! 老者突然回到优势那一方,左右两刀齐头并进,胜南有如逆水行舟,亦如光芒再难破浪于重重云层之中,脚步也连连后退难以调控,心里由惊诧到恍然:难怪他要饮恨刀了!原来他练的刀法正是为了饮恨刀!只怕和这刀有莫大的渊源! 不知怎地,两把快刀乱舞风中,和饮恨刀相对久了,竟呈现出一切令人恐惧的荒凉,胜南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感觉饮恨刀此时依旧和自己相斥相克,脑海中出现的仅存一个画面:万里平疆,壮阔无垠,天地相接,然则漆黑穹庐之中,仅余单独的一个人,一双刀,一个痛不欲生的念头…… 他的坚决,被这种悲怆伤得体无完肤。 老者看清了他的颓势,直接双刀袭向胜南双腕,内力也封死了胜南一切可能出路,这一招凶残若此,胜南无论弃不弃刀,手是定废无疑。 四周全部是重重内力的封锁,正面相迫两把尖锐刺刀,跑不掉,进不了,身后是道旁坚硬的参天古树,退不去。当真是四面楚歌,无物以相。 不,不能输,饮恨刀不能给金人,还有……玉泽还在金国等我去找她……我不能输…… 沉重的刀光之下,他没有服从这要输的趋势,他仍旧握紧了双刀——当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要在对手身上找路退! 只不过,在这样迫在眉梢的情况下,怎么去发现一个强大对手的致命弱点?! 他骤然看见老者左手略微的颤抖,虽然很细微,但在自己眼中被放大,放大成无法包围自己的漏洞。 是胜是败,全然看这老者左手是不是真真正正的灵活,只要他在练左右并用的过程中没有先天的能耐,他的攻势就不可能天衣无缝。 胜南当机立断,直接一刀从老者左手上突破出去,有的时候,对付无法胜算的高手,就要把一切可能的弱点设想出来,就要把对手看低。 结果证明了胜南的孤注一掷是正确的。 老者惊诧着从胜利的预兆中走出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不错,在他最清楚胜南弱点的同时,他的弱点也被林胜南抓住了! 第36章 恰在此刻,听得一声剑落,接着传来一个女子惊呼,声音虽小,老者胜南皆从平静中震醒,齐齐循声看去,只见凤箫吟将南弦双手反背着,好像力气太大,南弦使劲挣扎却无法挣脱,终于被凤箫吟制服。 老者惊见南弦臂上负伤,颤声道:“弦儿,你还好么!”看得出他的紧张,南弦轻声道:“我没事,她会一招十式,就是在一招的时间里……使出十招……” 老者面色一变:“又是一剑十式?你又是谁?!” “我才不像你们这样见不得光,我,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西八怪之一凤箫吟是也!现在也轮不到你们作主了,你退后三丈,把那两匹马赶过来,快点!”凤箫吟大声说,掐住南弦脖子,“林胜南,过来呀!” 老者似乎很担心南弦,一脸焦虑,听话地退后三丈,凤箫吟眯着眼睛轻声说:“究竟有没有三丈?”看她喃喃自语,南弦企图逃开,谁料还是离不了凤箫吟的五指山,箫吟也不吝啬现在凶一点,目光如炬:“你!找死!”老者厉声道:“你不要杀她!” “爹,不用管我,把饮恨刀夺过来!”南弦气喘吁吁,“再杀了这两个!” 当然,凤箫吟意料之中,老者是不可能害南弦的。 胜南拍拍马背,转头轻声笑说:“这一回,还多亏了凤姑娘你。”凤箫吟笑着,一边把南弦往更后的地方一推,一边快马一鞭,即刻两骑绝尘逃命而去。 老者也不去追,慌忙去扶南弦:“弦儿你有事么?”“爹!飞霂死的时候告诉我,他是被一个一招十式的女贼杀死的,会不会就是这凤箫吟?”南弦一脸泪水。 “如果是她,我会把她碎尸万段!”老者攥紧了拳头,几乎要将它捏碎。 逃出险境,凤箫吟自从痛快脱险后,一直凶狠地笑着:“跟我比剑,哼哼,想得美!” 胜南听得郁闷:“行了行了,听起来会引发歧义!” 凤箫吟想起什么,哦了一声:“今天你总算报了仇啦,那人也想不到,你为了饮恨刀,把命都豁出去了。他抢得到么!” 却听得土坡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厉声斥道:“原来双刀在你们两个这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胜南箫吟几乎都吓了个半死,又是一团黑影晃到身前来,和方才那老者一样,一出手就盯准了饮恨刀!胜南还是同样的态度,牢牢护住刀,但此人一招“弹指惊雷”击于长刀之上,胜南被震开数步,凤箫吟惊疑不定,看着这人有些眼熟,惊道:“柳云辉!”正是那个从自己手里抢走马儿的柳云辉!只听柳云辉严厉道:“可惜啊,你们想要闯荡江湖,居然出这种手段!” “什么手段?”凤箫吟气不打一处来,从胜南手里把双刀夺过,“抢了我马儿不算,还想抢我们双刀不成!?” “那是自然!你们配有双刀么!”云辉不像上次那般和蔼可亲,而是满面怒容,随即抽出一支枪来,这枪甚长,似是多年不用,有些钝了,但云辉使起来得心应手,挑起朵朵枪花,连续不断,逼得凤箫吟也是连连后退,凤箫吟一剑十式的本事根本施展不开,怒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了双刀什么都干得出!” 柳云辉哼了一声:“你们这两个偷刀贼可真是本事,逍遥法外这么多日子!”凤箫吟也被他激怒:“你骂谁偷刀贼?!”柳云辉一枪过来,凤箫吟长刀相抗,他手一转,枪转到刀面以下,凤箫吟立即以短刀迎上,但她左手还真不那么灵活,想将枪夹于中间,云辉一用力就抽了出来重新刺她:“我警告你一次,把刀给我,否则对你不客气!”凤箫吟冷笑:“怕你没这本事!”刀枪相接,空气凝滞,只剩下兵器的磨擦响动。 只听得一个老者爽朗的笑声:“吟儿,是你吗?”凤箫吟柳云辉均停手,凤箫吟将双刀齐扔给胜南:“保护好它们!”正欲再打,柳云辉却不见了踪影,再回首不由得大惊,云辉已到胜南面前伸手要夺,胜南本能一样左右齐发,双刀和那杆长枪交锋,仅仅两三招,柳云辉觉察出他刀法精妙,面带诧异。 凤箫吟看到那个由远及近风尘仆仆穿风衣的老者,喜出望外:“师父啊,果真是你!”那老者走上前来,云辉和胜南停止争斗,却泾渭分明。 凤箫吟喜道:“师父,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您老人家!”老者笑着:“吟儿这一年没见去了哪里?”胜南握紧了双刀,戒备地打量着这两个突至之人。 却听柳云辉义正严词:“大家都以为是金人是点苍派,传言纷飞武林动荡,万料不到双刀丢失和偷盗团伙江西八怪有关,纪前辈,你枉为人师了!”凤箫吟哼了一声:“关你何事,你这么紧张双刀,不也是为了一己私利?!师父,搞不好他是金国鹰爪,你和他一起作甚?” 纪景哈哈一笑:“楚江,吟儿以为你是金国奸细同她抢刀,你以为她偷了双刀,这当中误会还真不浅呢!” 凤箫吟如遭电击:“师父!你,你叫他什么!?” 纪景笑起来:“楚江啊。他是饮恨刀的主人,当然紧张双刀了!” 吟儿大惊,不禁咋舌:“林……林……林楚江?”胜南亦是手足无措,不知究竟该不该现在就立刻松手。林楚江看他俩表情无辜,收敛了怒气:“纪前辈,既然双刀在这二人手上,这场风波也因他二人才起,我想要一个满意答复。”纪景随即问吟儿:“对啊,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有双刀?” 凤箫吟大体和这个故事没有什么关系,复述过程的任务全都交给了胜南。听毕,林楚江似乎有些信服,点点头说:“好,我暂且相信你的话,只不过方才你二人见到我,为何表现得那么恐慌?” “因为今天一早就碰上一个抢刀的,对了,林前辈,他是金国捞月教的,而且他也会左右并用的手法,他在万人之中,听得出饮恨刀的声音,你说多奇幻?!”凤箫吟终于插上嘴。 “我大概知道了,他是我同门师弟,姓柳名峻,当年很在意双刀,现在自然更加不肯放手。” 胜南想到柳峻出现正好在箫吟说完那四句论江湖之后,不禁觉得讽刺。不容分神,立刻把饮恨刀主动交出手去:“林前辈……”楚江伸手接过,电光火石之间,时间像被什么定住一样,楚江呆住了,胜南也呆住了,胜南缩回手去,手心已一阵冷汗,楚江打量了他几眼,若有所思。 几人相处数日,也熟悉了彼此的性情人品。这一路比从前单调的两个人要热闹的多。而更令楚江欣慰的是,竟然能够得遇一个如此精于双刀的少年,大有爱惜之意,胜南本就崇敬楚江,这十几天来朝夕相对,并由他慷慨指点,刀路更阔,纪景和凤箫吟师徒俩就看着楚江教胜南刀法,凤箫吟盯着在胜南手上发挥到极致的饮恨刀,感觉阳光有点刺眼:饮恨刀,不应该是林阡的么? 然则此刻,林楚江竟然会无私地向一个陌生少年传授刀诀,而且越倾囊越开心,越说越投机。难道说,这本身也就是种缘分? 第15章泰安往事 这一日楚江胜南闲谈时,楚江说起双刀丢失,不免想起还在和自己怄气的女儿韩萱,叹了口气:“不知萱萱最近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我真是不该掷下那么重的话,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胜南安慰说:“你放心林前辈,在川蜀时我见过韩萱姑娘,当时她虽然生气却依旧惦记着你,后来为了保护她,陈羽丰陈少侠追了上去。”“那便好,这孩子就是任性了些,希望长大后她会明白。" 看楚江叹息,林胜南有些感伤,轻声道:“韩萱姑娘真是幸福,林前辈常年为了抗金大业奔波在外,心里都总惦记着她。” 楚江爽朗笑起来:“那是自然要惦记的……对了胜南,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提起父亲啊,难道这刀法不是他教你的!?” 胜南苦笑着:“我是个孤儿,只有个养母还健在。” 楚江一愣:“听说你在红袄寨中几乎被埋没,有没有这回事,到底为什么?” 胜南蹙眉不语,凤箫吟不知何时走过来:“他不能说,尤其不能在你面前说。要怪只能怪你们这些抗金义士的偏见,都定下些什么规矩,明明英雄是不问出处的,却一定要阻止别人的理想。” 楚江一怔:“为何不能在我面前说?难道他被埋没与我有什么关联么?” 胜南低声道:“对不起林前辈,其实我的养父,是当年出卖义军,害得泰安义军四分五裂的叛徒张安国。” 楚江的脸变成惨白:“你,你是张安国的后人?”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暴躁,而是痛心和感慨:“张安国……孩子啊,因为这个父亲,你定然吃了不少苦头,难怪你武功如此高强却连一个首领的位置也没有!可惜了你一身的好武艺!”胜南始料不及他是这样的态度:“林前辈为何不怪责我?” 楚江笑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怎么能牵扯到你们身上。胜南,天注定你来做一个你爹没有做成功的人,你也是咱们泰安义军的后人啊。”胜南激动不已:“林前辈……”楚江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那个时候,抗金比现在更加激烈?” ……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耿京本是农民,因为妻儿老母被金兵杀害,而同张安国,李铁枪组建起一支义军,终于规模越变越大,成为山东最大的义军,楚江便在那时投入这热火朝天的农**动之中,相隔三十多年,记忆犹新,而那个时候,自己像胜南这般年纪,意气风发,觉得抗金是定然会胜的,不需要理由。 第37章 当辛弃疾、贾瑞等人加盟,义军文武云集之时,就是泰安义军鼎盛的时刻。 故事发生的那一年,耿京和云蓝即将成婚,喜事不仅仅这一件,更重大的一件,是辛弃疾和贾瑞代表义军赴宋与朝廷联络。 悲剧要发生的时候,总是大起大落。辛贾二人走后不久,耿京和云蓝的婚事就迫近了,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在楚江看来,这当然比什么都重要,明天是她嫁给别人,今夜只能借酒消愁…… 半夜三更,楚江酒醒,刚刚坐起身来,就觉得气氛肃穆得过了分,一大群鸟雀从空中掠过,将月亮遮黑,整个天空没有一颗星,空空荡荡,不知怎地,感觉特别不祥,竖起耳朵来凝神细听,片刻也没什么异常,只有耿京帐篷里传来的一阵欢笑,才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提起双刀来直接往那帐篷走,耿京声音非常浑实,在自己耳边十分清晰地响起,却不再是欢笑:“想要我投降,不可能!他想得真美!招安?放他的屁!”他话音刚落,突地啊了一声,声音虽小,却凄厉。 楚江心一沉,像坠入深渊般,不假思索迅速召集人马营救,自己先跨上马儿飞奔向耿京的帐篷,这时候耿京的帐篷外面已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时传来厮杀声、呼喊声,楚江冲破叛军,一马当先,闯至耿京帐前,耿京帐外只剩下若干气力衰竭的亲兵与叛军激烈搏斗死守着,更多的是横卧着的早已身首异处的亲兵尸体。叛军越战越勇,为首那个气势凌人,大声发号施令:“大伙儿听着,耿京已被我刺了一剑,活不了多长时间啦!大伙儿进去擒住他!去做大官!”这时帐篷中“啊”一声冲出一员猛将来:“张安国!你这个叛徒!我杀不死你!”是辛弃疾的部下龚烁。 楚江大吃一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三哥,叛变的居然是三哥!”张安国是耿京拜把子的好兄弟啊!怎么会……眼看着龚烁被逼得连连后退,有些叛兵欲去帐内拿人,楚江大喝一声,手举双刀冲过去,白光所及之处,叛兵尽数人头落地;金兵也蜂拥而至,立即开始屠戮,义军被杀得措手不及,一时间刀剑相接声、冲杀声、乱马奔腾之声响彻天空,火光冲天,楚江杀退一队敌军,担忧耿京状况赶紧入帐,只见刘老汉正紧抱耿京不知所措,楚江大惊:“刘老汉,耿大哥怎么了?!”刘老汉恨得咬牙切齿:“张安国那畜生!他假惺惺地同元帅说笑,说着说着便下了杀手!我们有几个侍卫闯进来,没能抓得住他,没想到他是这种小人,还领了金人上山来!” 楚江替耿京查看了伤势,见伤的太重,皱眉道:“咱们还是先弃营走吧!元帅要保着,千万不能让张安国得逞!刘老汉,咱们带着元帅一起,杀开一条血路去!”他随即出帐,替下龚烁与张安国打拼起来,趁着楚江以祖传林家枪力压张安国,刘老汉与龚烁二人掩护着耿京从小路逃了下去,楚江一边后退一边要确保他们安全,沉浸在打斗之中无法脱身,渐渐开始思绪模糊,身边金兵越围越多,他只记得他拼了命地往外突围,但却渐渐与外界隔绝!稍微清醒些,瞥见周围已满目荒凉,四周围一片盔甲之色,他的枪断了,又抽出双刀来,继续打,但是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被折磨得无路可走,最终寡不敌众,决心跳崖殉义…… 九死一生,带着伤痛重回泰安,却听说义军全军覆没,耿京身死的噩耗。哀莫大于心死。 后来,渡江返回的辛弃疾贾瑞生擒张安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大事件,而辛弃疾后来回归宋国,却再不能为武官,着实令人惋惜。楚江自己,一个江湖草莽,不甘心革命如此失败,千里迢迢来到成都府,尔后同一些同道中人一同创建了短刀谷这一支义军,继续从事反金。三十年间,义军规模逐渐壮观,成为有志之士纷纷向往之处,多年来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不是加入了短刀谷,就是与之又莫大关联——柳五津、路政、徐辕、百里笙……并同山东红袄寨、平江小秦淮、黔州沈家寨结为联盟,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抗金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楚江一边说着一边眼中闪亮,一阵风吹过,泥沙打在胜南脸上,打醒了他的愧疚和罪恶感:“胜南,如果真要为你爹破坏抗金赎罪,你只需要也投身就够了。” 这时凤箫吟微笑着过来:“林楚江,林胜南,要不要喝酒啊?”楚江胜南齐齐伸出手来:“拿来!”凤箫吟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好的事,跟我来!”楚江胜南只得起身随她同去,凤箫吟一路上趾高气昂得意洋洋,胜南怒极,抓起一把泥土想扔她,但每次都逆风扔到自己身上来,凤箫吟发现他在戏弄,一笑了之,楚江见胜南也有擅长作弄的时候,显然对过去的事情放下了不少,楚江着实安慰,看着他很熟悉的脸,心念一动:“胜南,想不想拜我为师,学习饮恨刀的刀法?” 此语一出,林胜南和凤箫吟均停脚杵在原地,胜南显然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林前辈……” 凤箫吟轻声问:“林前辈你以前从未收过双刀方面的徒弟,我还以为你只传给林阡一人……” “当然不是。”楚江笑对胜南,“胜南,这几日见你学习刀法天资聪颖,是难得的人才,也不忍心你被埋没掉,学习双刀对你来说又百利而无一害,就当这些日子以来,你拼命保护双刀的报偿,当然,我传刀法给你不是没有私心的,你日后学成了,要帮着林阡来统领江湖。” 凤箫吟也为胜南感到高兴:“太好了林前辈!” 胜南却没有答应他的提议,面露难色:“拜林前辈为师是胜南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拒绝,只不过,实不相瞒林前辈,我怕是不能拿着饮恨刀练太久……” “为什么?”楚江一怔。 “因为每一次握刀的时候,我的头脑里都会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前几次御敌,只要有饮恨刀在,我就会这样走神,或者是心不在焉或者就是悲痛欲绝,只觉得这饮恨刀和我相克。” 没人注意楚江脸色大变:“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凤箫吟道:“那你到底还要不要上进啊?和什么东西相克就一定得避开它么!” 楚江亦恢复常态:“是不是相克还很难说,胜南,我也不会强求,给你时间考虑,什么时候克服了障碍,我随时教你刀法。” 胜南料不到楚江如此宽容,大为震惊:“就冲着林前辈这样的人品,在下拼死保护饮恨刀也是份内之事了。” 凤箫吟笑道:“那咱们不谈这话题了,师父还在等着喝酒呢!” 她立刻就继续引路,心情很愉悦,胜南在她后面走,看她辫子上扎着一种布织的小狗,凤箫吟一动,小狗就在她头上乱窜,胜南好奇不已:“凤箫吟,原来你后面有一只狗啊!”凤箫吟一怔,显然没会过意来:“我……后面一只狗……你是指你么?”胜南大窘,楚江和凤箫吟都大笑不止,楚江一面走向正在酗酒的纪景,一面收敛笑容,耳边回荡着胜南那句话:因为每一次握刀的时候,我的头脑里都会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楚江回味着这句,不由得再看了胜南一眼,初春时节,胜南换了一件白衣,很是英气,眉宇之间,已全然一种侠客的气概。他喝烈酒的感觉,说实话,像极了一个人——楚江自己! 楚江默默喝着酒:当年自己手握双刀的时候,脑海里何尝没有闪过一种“奇怪的念头”?! 纪景喝醉了,使劲聒噪着:“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醉死在酒缸里死也不出来,来,楚江,干!”他突地抬出一只大盆来——楚江胜南差点被吓死。凤箫吟替他斟了足足几坛子酒,才把盆填满了,纪景不愧是酒疯子,箫吟还在倒着,他就立即凑到盆边喝去,如饮淡水,楚江胜南虽酒量也不小,哪敢效尤?惊诧之余甘拜下风。纪景很快喝了大半盆,摸着圆乎乎的肚子,意犹未尽:“气凌彭泽之尊,光照临川之笔。哈哈哈哈,再来再来!”楚江一笑:“吟儿,你师父醉了。”纪景胡子一瞥:“谁说我醉了?你才醉!”说罢继续喝,楚江胜南箫吟哪敢由他胡来,怕他不醉死也撑死,赶紧把他拖走了。 第16章饮恨(1) 终于可以看见胜南克服障碍在风中挥刀,果然得楚江调教,他从前杂乱无章的刀法删减了许多枝节,添的是力道,整个感觉就提升了许多,更恢宏壮阔。 凤箫吟欣赏地看着胜南与楚江切磋刀法,感觉刀光中胜南的眼神,越来越激越,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像楚江。 回过头来看纪景带酒坐下:“师父,你看他,刀法又进步了许多,比以前精练啊!”纪景嗯了一声:“楚江看中的徒弟,当然是百里挑一的,何况是饮恨刀的徒弟!” 凤箫吟略带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我听闻师父和林楚江约定好的比武就在几天之后,你们还比么?”“那自然,二十年之约了,不比不舒服,怎么,你担心师父?怕什么,切磋切磋嘛!”纪景笑着,再喝。 凤箫吟知道,纪景和楚江虽然交谊不浅,但毕竟不是共事的战友,二十年前,纪景输给楚江,是憋了一口气在的,她这师父,不在乎名利地位,却只在乎那一口气而已:“你这一回,输了就输了啊,不要再定个什么二十年之约。二十年不成再二十年,到时候人都死光了。” “你这丫头,我有这么耍无赖么!”纪景吹胡子瞪眼。 纪景和楚江的比武很快就要来临。纪景一边行路一边挥霍酒食,直到转眼第二日便是比武的大日子了,纪景才有些紧张,吩咐凤箫吟去城镇上买些酒来,好准备充足和林楚江的比武,胜南借陪她去买酒之名也顺便去找些酒喝。 第38章 得这位老远就能闻见酒香的厉害人物帮助,凤箫吟乐得清闲,街市上卖酒的不多,骄阳之下,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衣少女站在酒架子后面,这是胜南赌定最诱人的一家,凤箫吟听了她介绍,随即挑了两坛子“必胜酒”回去。 次日。 这是等了二十年的机遇,这是等了二十年的挑战,是战友,也是武功上期待超越的人。 纪景比楚江年纪大得多,但是却不得不敬佩他。 他和楚江此刻对面饮酒,一点都不像将要比斗,纪景道:“瞧!楚江,咱们之所以喜欢沙,是因为咱们都是拼死沙场的人啊,想当年,我和陈俊元帅,王友直元帅一起抗击金兵,你呢,和耿京元帅情同手足……那时候,如果朝廷多加一把力,现在哪里还有金人立足之地,可惜啊可惜,抗金的越来越少,年轻人怕是没有经受战争的苦,忘记了国仇家恨啊!” 楚江一笑:“纪大哥不必担忧,说到年轻人,有斗志的很不少呢,你的江西八怪,我的几个徒儿,三足鼎立九分天下,哪个不是人才?” 纪景见楚江回身看了胜南一眼,他也知道楚江已经收他为徒:“听吟儿说,他是张安国的妾侍在张安国十五年祭日那天收养的小孩,这个林胜南虽然后来加入了抗金义军,怕他的思想里,还不止反金呢!”楚江一怔:“什么?” 纪景道:“张安国是被辛弃疾所杀,那么林胜南该不该找这位杀父仇人?” 楚江一惊:“胜南应该分得清是非黑白。以后我再试探他。” 胜南箫吟在远处看两人光顾着聊天喝酒,凤箫吟心中焦急:“怎么不快点呢?像生死决战似的。”胜南呵斥说:“胡说什么啊,着什么急,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说罢转身要走,箫吟一把拉住他:“干嘛?”胜南面露难色:“人……人有三急,对不住啊。”凤箫吟一松手,他像离弦之箭一般飞掉了,凤箫吟心中窃笑:装什么装,比我还紧张! 胜南回到原地,看见纪景手中的武器是一把金刀,在阳光下刀光熠熠,显得特别炫目,折射出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回看楚江手中提着的只是一杆古旧的铁枪而已,武器没有对手鲜亮,就只能看招数。 心里不由得领教到了两者厉害:别人都以为纪前辈擅长用戟,却不知他的真正绝招是金刀,就像林前辈从前,用的不是双刀而是铁枪一样。 凤箫吟心中紧张:希望师父不要输给他! 就这么走了神,一眨眼两人已经在拆招,箫吟大惊,忙问胜南他俩是谁先出手,胜南只是诧异摇头,没说话。 约莫五招开外,楚江开始占上风,枪支虽旧,却很长,让纪景武器方面看上去有劣势,但纪景刀法精妙程度也不容小觑,和饮恨刀刀法不是一路的特色,也丝毫不逊于楚江,楚江挑过去一枪,纪景身子一侧,刀锋一避,待枪近身之时,突地回转刀身,从枪下伸过刀去,楚江将枪回缩一寸之距,绕起几朵枪花连环几招一并刺去,纪景不慌不忙,一招“拨云见天”,横刀过去,楚江侧身一闪,飞速地将枪从右手传到左手,瞬时换了个方向攻他,纪景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就在吟儿极度担心之际,纪景动作也好快,改变刀路直砍他枪身——来不及回防只有放弃防守继续进攻! 这一抵抵得恰在位置,枪的威胁骤然减轻了不少,纪景趁势突地一松,金刀往前一送,胜南心一紧,只见楚江适才还为其所阻,蓦然撤枪来守,衔接得也是妙极,过渡得自然,真乃不是火拼,却胜比生死决斗。 每一刀每一枪都静却深,不夺命却都凶险。吟儿胜南大气不敢出一声,就伫立一旁任风将沙吹打在自己背上,任眼睛随着光线与刀枪同逝。纪林二人不像他们年轻,能够用“快,变,幻”来取胜,但他二人的可怕就在于,虽然不快也不多变,你却猜不透,他下一刻往哪个方向出哪一招,甚至他力道所向,可能会在发与至之间轻易转变。 纪景与楚江都了解,也都对对方暗暗佩服,无论是表面的刀枪功夫,还是招式内蕴藏的内力,他二人都旗鼓相当,不可辩驳、 胜南身处战局之外,能感受出刀枪之间那种隐约的漩涡,一时间被这巨大的力量震撼住,不知不觉要被吸引进去。 纪林二人交战多时,始终面带微笑,反是旁观两个,面色凝滞。刀之苍劲,枪之激锐,绝风之路,沙之途,非争,非战,非交锋,力生灭,招起落,告诉吟儿和胜南每一式旷古奇招的诞生与消亡,一破一立。 却听凤箫吟道:“我师父要输了……” 胜南一愣,屏气凝神望去,纪景到了这一步,果真神色有些紧张,动作一不协调,立即被楚江钻了空子,一枪直入破绽,纪景毕竟刀法老练,赶紧回头补缺,但对手是楚江哪里容得下他半点瑕疵!这一刀挡得住方向,挡不了力道,铁枪硬生生和他肩膀擦过,便即血流如注。 比武结束……胜南和凤箫吟怔在原地,楚江马上撤枪:“纪大哥,没事吧?” 纪景让凤箫吟拿出金创药来敷上,笑道:“楚江,上次也是这招‘鹤噙灵芝’输给了你,不知怎地,一旦使出这一招,铁定被你找到破绽!” 凤箫吟看他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师父,坐下休息休息吧!”纪景笑着:“没事,休息什么?”他额上沁出微汗来,本能地擦了擦,想同凤箫吟说话,突然喉头像被堵塞住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嘴角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他伸手去揩,蓦地发现那是一小块黑红色的血迹,他恐惧感袭上心头,视线开始模糊,眼前事物,忽近忽远,忽隐忽现,他仰面便倒,只听见吟儿几乎带着哭腔喊:“师父,师父!”他想睁眼,睁不开,却听吟儿一直在骂楚江:“林楚江,没想到你也是这么个卑鄙小人!我师父跟你有什么仇?!”又听楚江道:“凤姑娘,我没有……”“那我师父怎么会中毒?!” 纪景昏昏沉沉间支撑起来,大声道:“吟儿,吟儿!”凤箫吟泪流满面,紧紧扶住他,纪景眼睛睁不开,伤口处不时有黑血涌出,怎么挡也挡不住,纪景气息奄奄道:“你这几天可有接触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接受过她什么东西?” 凤箫吟使劲摇头:“师父,你不要吓我,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胜南忙说:“不,这几坛酒,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所卖。” 凤箫吟一怔,连连点头,楚江立刻拔下吟儿一根钗伸进剩酒之中,再将酒滴滴在枪尖上,枪尖上骤然就变黑了,凤箫吟怒道:“这女子好是阴险,每种里面下了半毒!师父,你中的是什么毒,我来帮你解!”纪景喘息着摇摇头:“师父老啦,命该休了……”吟儿大惊失色,回头看楚江:“林前辈!求求你,救我师父!” 楚江也面带忧虑,俯身为他把脉,二话不说运功要帮他去毒,纪景轻声道:“楚江,不必再耗费你内力了……这女子是无影毒王的后人,她的毒比唐门还要厉害……吟儿,那女孩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名叫胡弄玉,她的爹爹,是被师父杀死的,师父之所以告诉你,不是希望你去报仇,是希望你替师父继续还债,师父欠她的,不止一条命,还有父爱啊……” 凤箫吟泣道:“不,不,师父不会死,我要杀了胡弄玉,一定要杀了她!” 纪景叹了口气,忽然手一沉,溘然仙逝,六十多年的抗金生涯,也随即掩埋在一片苍茫之中,随风沙一并远去了…… 第16章饮恨(2) 纪景死后的日子,三人就不可能再有从前那般轻松快乐,有时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会说,胜南楚江常见凤箫吟一人暗自落泪,偷偷哭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心情也愈发沉重——纪景毕竟是因为楚江才中毒身死啊! 月再圆,云雾山比武很快就要开始,荒路也已经走到尽头,三人住了客栈,吟儿早睡下了,楚江倚着栏杆喝酒,胜南从房内出来,略带担忧地看着楚江。 楚江看见他,叹了口气:“纪前辈就像吟儿父亲一样,吟儿这些天吃不下饭也整天不言不语,真担心她会撑不住……”胜南道:“凤姑娘性格爽朗,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就怕,她会为了找那胡弄玉拼命。”他看楚江愁眉紧锁,摸出自己玉佩来,离家这么多天,第一次拿出来,玉很通灵,楚江注意到了,问:“那是什么?” 胜南道:“这块玉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带着的。娘说可以转运,师父,这块玉我拿出来次数极少,未染人世间俗气,这阵子您时运不济,要不要借它试一试?” 楚江微微一笑:“你很是迷信啊。说到你娘,她应该教导过你,去杀当年杀张安国的仇人是不是?”胜南不知他为何这么问,点点头,同时将玉递过去,楚江接过来,觉得这块玉甚是滑腻,还挺温和,正想继续说关于辛弃疾的事情,突然一阵熟悉感传递到手心,这块玉不是整的,只有一半! 冥冥之中他忆起什么,赶紧将玉翻转过来端详,只见玉上清清楚楚刻着一个木字,他颤栗着转身看胜南,月光下,胜南的脸清俊而帅气,像当年的自己,有着不符年龄的忧伤:“这玉是你从小到大一直带在身上的?” 胜南点头,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惊诧:“是啊,娘说那时在路上捡到我,我还是个婴儿,一身是病,身上就这么块半玉,娘就断定了我姓林。”楚江瞬间不知是悲是喜:“这样说来,孩子啊,其实你是……你……”他似乎难以启齿,胜南奇道:“怎么了?师父?” 第39章 楚江支吾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胜南,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江看胜南走远了,回头看手中玉佩,不经意间十七个年头从指缝间溜走了,他明明应该喜悦,却悸动——当年,他喜得双子,兴奋不已,哥哥叫林阡,弟弟叫林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却在某一天夜里,一个道士经过短刀谷,告诉林楚江和玉紫烟夫妻二人一个谶语,叫做“阡陌之伤”,当年那道士的话依旧不停回荡耳边:“饮恨刀只有一对,他们兄弟二人却都想要饮恨刀,一个武林拥有两个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楚江不信,几乎是将那道人赶走的,岂料不久后那道士又来,要塞给两个婴儿两块半玉辟邪,每一块上刻着‘林’的一半,也就是现在他手里这块半玉的‘木’字,楚江依然不肯听,玉紫烟却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情给两个儿子都带玉辟邪,后来,仅仅一次赌气,玉紫烟带着两个孩子离家出走,这一走就遇见了金人,他林楚江的儿子,金人怎么可能放得过,楚江赶到时候,是一个马队救下了玉紫烟和她怀中的林陌,哥哥林阡是在山下找到的婴儿尸体,年龄特征,都一模一样——可是当年,谁都没有想到,曾经还嫌碍事的那块玉被忽略掉,成了真正的林阡身份的证据! 林胜南是真正的林阡!也就是当今林阡的亲生哥哥! 楚江懂了,难怪他有如此天资,又有如此缘分,左右并用,握刀时的感觉,是饮恨刀的主人应当独有的啊! 可是自己该如何认他!告诉他他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完全不该忍受,告诉他他的父亲这么多年承受英雄的美名却让他背负奸细后人的包袱,这么对比鲜明他怎么可能相信,又怎么肯认自己?! 而且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年玉紫烟不堪忍受丧子之痛和对她自己的谴责,也不敢再面对楚江,带着林陌改嫁他人,想要远离江湖,只是谁都清楚地知道,饮恨刀必须有传人!楚江费尽了心思找到林陌,并欣喜地发现林陌拥有上等的习武天资,欢喜之下传授他饮恨刀刀法,在他八岁的时候担负起“林阡”这份职责,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和徐辕林念昔合称三足鼎立,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举办武林大会领导武林,在他十五岁的生日送他去金国磨练,一去就要两年……结果,在两年过后,林陌就要接过饮恨刀的时候,怎么可以,怎么会,出现他代替了十多年的“林阡”?身为父亲,他不可以偏心,但身为武林的领袖,他明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林楚江叹了口气,这许多年,没有一个决策像今天这般进退两难,是把饮恨刀给林阡,还是隐瞒世人,继续让林陌来代替?无论哪一个,对谁都不公平…… 次日行路,凤箫吟似乎精神好了很多,又能够和胜南说笑,不像先前那般沉默寡言。但楚江却一脸沉思,没有从昨夜的矛盾中走出来,想认回胜南,却有太多的顾虑,胜南偶然感觉到楚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常,几次嘴唇翕动没有讲话,心里也隐约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事在操控。这种日子延续了好几天,直到这一日傍晚时分,楚江突然用一种很严厉又很慈爱的语气问自己:“胜南,想不想做武林的领袖,统帅江湖?” 胜南和吟儿当即都杵在原地,胜南僵立,觉得莫名其妙:“师父……您……您在说什么……”吟儿更把它当作无稽之谈,微笑道:“想,谁不想啊,可是就算有武功有经验,也没有身份地位啊,再说,前面还有林阡和徐辕,统帅武林的人显然已经定了。” 楚江却没有收回,继续问他:“如果我将饮恨刀给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日后进入短刀谷,统领江湖抗金?” 胜南当然想不到个中原因,疑道:“师父,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凤箫吟听出音来,诧异道:“林前辈,莫非你要把双刀转传他人,那么林阡怎么办?” 楚江点点头:“阡儿虽说刀法精练,却比胜南略逊一筹,不及胜南更适合饮恨刀。”他见胜南不解的表情,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只不过,饮恨刀易主这么大的事,必须慎重,只要你用饮恨刀接得了我这三十枪,双刀就归你所有!接着!”说罢饮恨刀抛向胜南,刀在半空中下落,枪已经袭出试探。 凤箫吟还未从震惊中醒来,本能地后退一步,胜南虽然吃惊,也容不下迟疑,接过饮恨刀来立刻凝神对敌,心里再怎样有疑问也得接完三十招再说! 一时间气氛相当紧张,在场三人惊的惊,紧的紧,都未注意树旁草垛里睡着个山野村夫。最大意的就是凤箫吟,楚江和胜南都未注意到她一直惊呆着伫立一旁,几乎连他二人切磋也不在意。 胜南双刀一撇,白光闪击之处,其余尽被吞没,连楚江都不例外,大有磅礴大气之预兆,和饮恨刀真是合作无间的拍档,楚江一笑:“好刀法!”却似早料到一般从双刀阻碍中突破出来,毕竟那是他的刀,怎么破解只有他最清楚,胜南不慌忙,立即一刀“鹤啸九天”,从底路向上挑枪,楚江刀一上提,由上向下刺来,胜南头一仰,腰一弯,全身躲过威胁,重心下移,短刀已向楚江投掷过去,楚江伸手拦回,左侧长刀也已攻至,楚江使枪灵活轻便,飞快地挑,劈,饶是胜南长短刀配合天衣无缝,想用刀中的恢宏去撞开楚江枪内的深邃只能说真的好难。 空中掠过群鸦乱鸣,天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乌云转移的速度很快,凤箫吟缓过神来,知道周围光线都在变暗,饮恨刀与铁枪的切磋却比飞沙走石要沉重,在心里不停敲击着,世界变得很小,除了这阴霾的天气就只有被包围的他们三个,然而,只要往刀枪中去探索去感受,就明白另一个世界的意境,虽然转身就看不见…… 饮恨刀要易主!凤箫吟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错,从楚江的眼神里,她看出他对林胜南的欣赏,刀枪相抵已经二十余招,楚江虽然是上风,亮点却在胜南上面,十七岁时的林楚江,也许还不及如此炉火纯青。 三十招一过,她知道,高潮和结局都在这里,胜南和楚江虽是师徒间切磋,却在这时进入白热化的比试,他们都是不认输的脾性,越难对付的就越是好对手,此刻他们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专心和喜悦,眼中都只有手里的武器罢了! 凤箫吟也屏气凝神看过去,她也好期待看见这场战事该如何了结—— 突然眼角晃过一个不速之影!她一惊,刚刚叫出声来,就看见一把明闪闪的刀从空而降,直接往专心对敌的胜南背上劈去! 胜南刚和楚江战到最激烈之处,哪里料到会有人偷袭,前有枪缠,后有刀劈,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犹豫,简直是死路一条! 凤箫吟瞬间看清楚了那个偷袭者依旧是柳峻,刹那间她几乎断定,在林楚江和柳峻夹击之下,林胜南是死定了,不对,柳峻要杀林胜南干什么?! 林楚江当机立断,立刻撤回力量,将胜南往身旁一拉,岂料那一刀骤然转变方向,一下子撇下胜南直袭林楚江!楚江一边将胜南往旁边推,一边闪避,奈何柳峻狡猾,这角度再怎么躲也躲不了,想也不想,立刻提枪直刺柳峻,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刀与楚江擦肩而过,枪却刺入柳峻手臂之中,柳峻连退数步,冷笑道:“多年不见,师兄枪法依然这么厉害。” 楚江按住流血右肩,冷道:“不敢当,师弟进步了不少,学会了声东击西。”“我岂止学会了声东击西?”柳峻哈哈大笑,提起手中金刀,“林楚江,你认得这把刀么?这是最近死在你手里的纪景的刀。” 楚江一怔,突地全身发寒,凤箫吟会过意来,惊道:“你说什么!” 胜南大惊失色,赶紧来看楚江伤势,柳峻哼了一声:“据说胡弄玉下毒,酒里一半,武器上一半,她知道你们比武的日子,但哪里知道你们谁输谁赢,当然是在你们每个人的武器上都下了毒!” 胜南即刻支撑住楚江:“师父,你要撑着,一定要撑下去!”楚江即刻毒发,早已喘不过气来,凤箫吟回看柳峻,冷冷道:“只怕你不知道,这杆枪是被我们蘸了酒试过毒的。虽然被擦拭过,也留了一点在,你伤口这么深,不怕也中毒么!”柳峻脸色惨白,蓦地像疯了一般狂奔而走!凤箫吟也不去追赶,回头看楚江状况,心顿时凉了半截,胜南也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撕布给他按着伤口,伤口虽小,但黑血却始终涌出来,染得他手上都是,和纪景临死是一模一样,凤箫吟再度看到,忍不住惊惧,颤声道:“林前辈,你不要死,真的,不要死!” 胜南触及楚江身体发寒,使劲地搓他手企图温暖他:“师父,胜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师父就不会中毒!”楚江睁开眼,断断续续道:“傻孩子,他目的就在于我,关你什么事,你……你无须自责……” 想要给楚江疗伤,却什么都做不了,胜南一筹莫展,不由得悲从中来,瞬间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和楚江虽然是一个月不到的师徒,感情上却是步入江湖之后谁也无法比拟的,楚江回光返照,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胜南,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胜南拼命地点头,楚江轻声道:“你……能不能,原谅爹的错……” 胜南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楚江用力摸出那块玉佩来:“这块玉佩……另一半在你弟弟那里,就是……林阡……不,不,其实你才是林阡……爹对不住你,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受苦受难……你原谅爹……”楚江满脸大汗,“你要带着饮恨刀,去统帅江湖,你是林阡,听见没有,不要让给别人……” 胜南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楚江艰难地把饮恨刀递交给他:“告诉你弟弟,让他让给你……” 他话未说完,已然咽气,这个驰骋沙场的英雄,没有死在战场金戈铁马的年岁,却死在金人的暗杀之下…… 胜南回过神来,泣道:“爹! 第40章 爹你不能死,你刚刚认了我,你还没有听我叫过你一声爹!” 整个林子空荡荡的,只听见胜南的声音不断回响,一阵冷风吹过,直钻人的衣领。凤箫吟僵立原地,久久不敢相信,她若干天前撒谎居然是歪打正着,林胜南是林阡?林胜南是林阡! 胜南的泪水不住地流,他为他刚刚认的爹哭,为了这个叱咤风云却饱经风霜的父亲哭,他抱着林楚江的尸体,直到连自己的身体都变冷,凤箫吟打了个寒颤,小声道:“林……林胜南……”胜南眼中射出的是一种彻骨的仇恨:“我杀不尽这群金人!” “可是,饮恨刀……你要好好留着。”凤箫吟轻声说着。 胜南一惊,冷笑道:“我说过我和双刀相克,难道我真是个不详之人,爹刚刚认出我来,就遭到金人毒手,我已经对不起爹,难道还要对不起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弟弟?”他瞬间爆发,骤即静下来,喃喃自语着:“不,饮恨刀是林阡的,是林阡的,不是我的……” “不,胜南,你就是林阡。”风里,吟儿和他说,一脸泪水。 天灰沉沉的,想要吞噬这个世界。 云雾山就在不远处,地如其名,云雾茫茫,而林子旁边的水一直在流淌,寒冷如冰。两骑在水边缓缓而行,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命运。 第一章旧忆祁连 秋,马蹄踏入短刀谷的那个秋 落叶分飞的季节,马上的黑衣少年 一个身负绝学却无人赏识的奸细后人 不知道人生和命运会在瞬间全然改变 天上的风,请你嘲笑我的执著 惊鸿一瞥,只一眼就被她吸引 相信一见钟情么? 相信,尽管只有短短5天 命运太眷顾我 给我五个和她相处的日夜 却不明白,为何她,蓝玉泽 闻名天下的第一美女,武林天骄的未婚妻子 会爱上我——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地位的——奸细后人 奸细后人,这个污点,永远也洗不掉 即使路上,有柳五津的鼓舞 陆怡的支撑,你给的赞许 除了这些,只有饮恨刀,和 那个我崇拜已久的大英雄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天竟然让我成为饮恨刀的主人 不可以,不可以抢林阡的东西 不,胜南,你就是林阡 风里,吟儿和我说,一脸泪水 林阡?不行,我宁愿,还是做奸细后人 不要对不起素未谋面的弟弟…… 再次从梦中惊醒,饮恨刀贴着自己的脸颊,冰冷的,像父亲临终时候的手。回想起楚江的点点滴滴,风沙掠过,唯独留下惨淡的感觉。 凤箫吟也一直没有睡好,不停地辗转反侧,这些日子,她的师父死了,他的师父也死了,一切回到他们还没有遇见林楚江和纪景的时候,快得谁都无法相信,谁都跟不上这种节奏。她轻声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答应我爹的话,投身抗金,所以云雾山比武,我会去。”他的生命里,于是就不会再只有玉泽…… “那么,你要不要当林阡?”凤箫吟小心翼翼地问。 他淡淡笑着:“林阡?不是已经有了吗?我要实现爹的遗愿,将来必定去短刀谷,但是是不是林阡,要不要饮恨刀,有什么重要?”他转过头来看凤箫吟:“凤姑娘你深明大义,一定要帮我瞒着,不然天下间两个林阡,不是武林之福……” 凤箫吟一怔:“你去短刀谷?短刀谷一直从属于宋国的朝廷,什么都要顺着朝廷意思来,这样做一点都不好,精忠报国,又不是报朝廷。” 胜南一怔,听她继续说:“而且,你的身世不公开,短刀谷怕是不会接受你。” “你放心,云雾山比武的时候,我会给他们看我的刀法,身世?为什么人要靠身世活着?因为身世,我在红袄寨里受尽歧视,因为身世,我爹才会为我挨了一刀,他不挨那一刀就不会死……”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取出火折子,从他包袱里取出一件物体来,点燃了几张纸就烧,凤箫吟呆呆看着那烟袅袅上升,见林胜南一言不发盯着火悲伤,也不便多问,忽然喃喃自语:“原本我是想陪他带著刀去找林阡,谁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林阡……我的任务是找林阡,那么我该去找那个传说中的绝世少年,还是算已经找到了他,而他却深爱着蓝玉泽……” 第二日凤箫吟睡醒了起来,已经不见胜南在身边了。 这个时候,许多英雄豪杰只有一个方向要去,那便是云雾山。 云雾山这次比武的诱人之处除了排名之外,就是给众多年轻少年们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让自己被人发现,由此扬名天下,从此进入短刀谷,开始自己辉煌的人生。 云雾山不远的一所客栈里,熙熙攘攘的好多人,因为消息的闭塞,楚江纪景的死讯并未传出,还有一大群人聚在一块探讨楚江纪景的功夫,客栈外走进来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虽说现今冰雪消融,但衣着如此之单,令人难免要设想他是否身处困境,这样的少年,来云雾山的比比皆是了,一时也没人在意到他。 他点了一坛子酒,听别人谈论从前武林前五十里仅剩下的几个人如林楚江,易迈山,纪景,听他们讨论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也听他们谈论江西八怪,但是当他听到“祁连九客”时,不由得一震,手中的杯酒差点洒出来——是,是祁连九客毁了他的全家……他脑袋里立刻浮现出当年祁连山东西宗的政权斗争,耳边又响起洪瀚抒的话:“对不起骏驰大哥,萧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但洪瀚抒在最后一刻却撤回了他的武器,放了骏驰一条生路……他是祁连山土生土长的人,他,是萧骏驰,当年祁连山奴隶主萧远的独子,将来的奴隶主,他,同时又和生为奴隶的洪瀚抒一同长大,亲如兄弟,然而洪兴发动的政变,口号是“不留萧氏一人”,于是,萧骏驰的父亲,妹妹,全都死于那场斗争……逃下山的只有他和他爱的人——萧楚儿,而此时,他离开楚儿也一年多了…… “祁连九客?我到底应不应该恨他们?”心一紧,手一捏,酒杯已碎了。他见没人瞧见,忙用内力将碎片又重新压紧了放回去。 “洪瀚抒”,“宇文白”传入他耳中,当时他和洪瀚抒是结拜兄弟,同桌吃饭,同床而卧,宇文白是萧骏驰兄妹的贴身侍女,几个人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后来萧远对奴隶们越来越残忍,竟然有一天要用洪瀚抒做人祭,骏驰等人苦苦哀求,萧远才将决定更改,只可惜,这件事终于导致了政变的爆发,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东宗的人还在睡梦中时,西宗奴隶开始了反击和杀戮。洪兴和洪瀚抒杀了萧远、萧玉莲,一步步地向他和楚儿逼近…… 有人在议论:“这是东宗的人自取灭亡。一开始多和平!谁让萧远后来仗势欺人,压迫西宗做奴隶!祁连九客虽然是奴隶出身,不过又怎样?他们的武功比萧远的儿子萧骏驰高出了一大截!”萧骏驰身子一颤,又有人说了下去:“听说洪瀚抒一直是萧骏驰兄妹的奴仆,他当时还自不量力,喜欢上了萧家小姐萧玉莲,那萧玉莲还真的跟他对上了眼。不过后来萧玉莲还是背叛了他,是她劝萧远拿洪瀚抒作人祭,毫无人情。洪瀚抒也不客气,一剑就结果了萧玉莲,还拉上不少无辜人的性命。他这件事做得过分了,所以在江湖上名气也不大好听。”“西宗夺权的战术是先暴露缺点给东宗使其放松警惕,趁其不备大举歼灭。到很值得朝廷借鉴。” 萧骏驰尽在那里喝闷酒,听到有人说:“别无聊了,还提什么朝廷?现在我们在这儿安居乐业,要管什么朝廷?” 又有人附和:“对啊对啊!来!喝酒喝酒!哎,那富商笙铁海来了!” 萧骏驰抬头瞥了一眼,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来,那群人立即蜂拥而上:“笙大哥!笙大哥!”那笙铁海笑着:“原来大伙儿都在这里,那好,今天的酒钱我来付!”那帮酒肉一边推辞一边接受了,他们每个都点了许多菜,尽显奢侈糜烂,笙铁海阔气十足:“就这么点菜?吃得饱么!来来来!多点些!”一帮人接着继续挥霍,菜铺满了一桌,笙铁海看见萧骏驰,热情地邀他也加入,骏驰显然是婉拒了,觉得这群江湖看客太过恶心。 他们继续他们的豪华大餐,不久便一个个满足了肚腹,笙铁海随即从囊中取出一锭金子来结账,见他皮囊还鼓着,这帮人惊叹不已:“笙大哥好富有!”“这么大一锭金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啊!太厉害了!”笙铁海得意洋洋:“以后碰了面不必客气。”这帮人立即“笙大哥,笙大哥”地亲热叫喊,围住他阿谀奉承。 一群人离席后,放眼望去,杯盘狼藉,东宗从前的淫逸生活,何尝不是如此?逸豫终究亡身。骏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傍晚,走到街道拐角,突然听到一阵摔门巨响,接着是盆盆罐罐的摔砸声,和夹杂其中的女人骂街,骏驰猜到是夫妻打架,微微一笑,想起小时候,父亲问他:“骏驰,你的心上人是哪个?”骏驰那时还不懂事,却把手指向了楚儿,父亲问:“为什么不是文白?她可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呢!”骏驰道:“因为楚儿不同我吵架,我们做了夫妻也不会吵架。”两小无猜的生活,从那时开始升华,山谷葱茏的绿色中,湖水清澈的蓝色里,太阳温和的金色下,都留下楚儿和骏驰的脚步和影子。和风吹送,乱了楚儿的头发,隔着轻轻飘荡的树枝,骏驰骤然发现,楚儿已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变成了个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水气氤氲、浮光跃金的湖边,一切如神话般和谐而美妙,骏驰练剑,楚儿旁观,她的眸子里写着的,明明是情窦初开的羞涩……鸟语花香,静无人烟,山水相容,仙境里,他们相恋,祁连山见证了他们十多年的爱情,见证了一切欢乐和幸福,却又酝酿出一个惨烈结局——战争! 第41章 战争! 他痛恨战争,断送了他的爱情,尽管他和楚儿得以逃离之后,一直都在一起,但因为他是萧远的儿子,几年来一直遭到追杀,迫不得已必须离开楚儿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骏驰回到现实中来,正准备继续行路,突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婆,别这么大声音!给人家听见不好!”一时间分辨不出这声音属于谁,于是驻足细听,只听那妻子“哇”一声大哭:“我就是个傻子才嫁了你这么个穷鬼!你这个败家汉啊!你!你!”她“哐”的一声,又不知砸烂了何物,那男子支吾着一个劲地喊“老婆”,骏驰一惊,听出那是笙铁海的声音,觉得有些蹊跷,翻上墙头,看见笙铁海瘫坐在地,旁边站着个叉腰站立的婆娘,腰间系着围裙,两眼直喷火,还有个小女孩,才七八岁的样子,竟然有点哀怜地看着父亲:“爹爹,既然我们没钱,干嘛要装作很富有呢?”那婆娘扯开嗓门喊:“你摆什么阔你?你有这资格么!” 笙铁海被骂得连连点头,萧骏驰一时间觉得这男人实在可怜。 骂完了,笙铁海又出去,萧骏驰出于好奇,跟着他去了家客栈,见他依旧大摆宴席,看上去真是巨富,搞不懂这男人究竟为何如此,就一直跟着他走,笙铁海也非等闲之辈,发现了他的脚步声马上转过来,没好气的一句“穷鬼!跟你大爷什么事?”萧骏驰瞬即抽出剑来架在他脖子上:“你说能有什么事?”笙铁海立刻蔫了,吓破了胆跪地求饶:“大侠,大侠,别杀我大侠!”骏驰同情地看了一眼:“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穷成如此偏要打肿脸充胖子!”笙铁海连声附和:“是是是,小的……天下少有……”骏驰怒道:“这些金银从哪里来,老实说,从哪里偷来?!!”笙铁海忙道:“大侠!这些金银是贱内和女儿做工的报酬。绝非偷盗!”骏驰冷笑:“你真够无耻!”见他蜷缩一团,又着实可怜,小声道:“也怨不得你妻子那么生气,这样,我送你五十两银子,这阵子你不要再摆阔,等日子安定下来再说!”他刚刚说罢,笙铁海蓦地来了精神:“大侠等我一下!”掉头就跑。 骏驰在原地站着好一会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算等到笙铁海回来,还背着个包袱,骏驰一愣:“你这是干什么?”笙铁海突地跪下来:“大侠,大侠,大侠带我闯荡江湖吧?”骏驰愣住:“闯荡江湖?你有武功么?”笙铁海道:“您误会啦,小的意思不是当武林盟主,小的只是想去见见世面,看看有哪位英雄可以攀附的!大侠大侠!帮帮忙啊!”骏驰一阵鄙夷:“这种原因你也好意思说?你的妻子女儿怎么办?”笙铁海笑着摸出一张契约来:“我把她们母女卖啦!钱都在这里!大侠,这样够闯荡江湖了吧!”骏驰越听越生气,转身旋走,只听笙铁海在后面大喊大叫:“大侠,别走那么快嘛,等我!等我!” 骏驰被他紧追不舍,看他追得辛苦也不忍心运起轻功摆脱他,就这么反反复复,终于走出了这小镇。入夜之后,郊外一阵阴冷。 “大侠!总算追上你啦!”笙铁海气喘吁吁,拉住骏驰的衣袖,想笑,却忽然口吐白沫,两腿一蹬西去了。骏驰一惊,赶紧扶他,哪里料到他死得如此突然? “他是跑累死的,哼,这人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便即此时,林中走出一个白衣少女,冷笑:“萧大哥,这种人,理应一剑杀死,亏你还让他一路跟着!” 萧骏驰大惊,站起身来,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如同翩翩仙子下凡一般缓步走来,她肌肤洁白如雪,秀发漆黑如墨,骏驰脱口而出:“文白!”那少女眼中含着忧郁,一步步走近,身后一只琵琶,也是白色,这一身白色证明,她是祁连九客之一的宇文白。 萧骏驰冷道:“我哪里会像你们祁连九客那般毒辣,做事毫不留情?洪瀚抒呢?他在哪里,为何不敢现身?”宇文白道:“我和大哥是分头行动,不在一处,不过都会去云雾山。萧大哥,你怕是对我们有误解……” 萧骏驰冷笑:“洪瀚抒对云雾山比武很有兴趣吧?他可真有抱负,山主不够,还想要一个武林盟主!”宇文白听出他的不满:“萧大哥,我知道政变是不该,但怪只怪东宗人太残忍,有压迫就必然要还击。”“残忍?那么西宗人把东宗杀得鸡犬不留不是残忍是什么?!我对你们可曾残忍过?!” 文白摇摇头:“可是玉莲姐对大哥才残忍,大哥那样爱她,她却要将他作人祭,一次又一次地骗他!”骏驰哼了一声:“洪瀚抒最后不还是杀了我妹妹!” 宇文白看他要走,轻声道:“玉莲姐不是大哥杀的。” 萧骏驰停下:“你说什么?” 宇文白道:“当时大哥放走了你,去杀你爹,恰好玉莲姐和你爹在一起,大哥原本也想放过他俩,谁料玉莲姐为了谋生,将你爹推到了大哥钩下!” 骏驰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不可能!”“大哥去追玉莲姐,追出了西夏,但还是晚了一步,玉莲姐和她途中认识的一个马队里五十多个江湖人士尽数被害,玉莲姐胸口插着一只匕首……江湖中人却断定一切都是大哥所为,所以……”宇文白有些抽泣,“大哥在九分天下之中,原本应该最德高望重,却蒙了冤……” 第二章难躲云雾 胜南快马加鞭往云雾山赶去,他实在不想再面对凤箫吟,因为一旦看见她,他就会想起前不久他们四个人开心而充实的日子,现在,一切终成泡影,人世间最悲之事,莫过于一半幸福,一半忧伤。 来到云雾山上,向告诉徐辕林楚江遇害的消息,但徐辕的看门人看见他并不熟悉,拒不通报,胜南怒道:“我要告诉他林楚江林老前辈的事!你快去传!” 看门人哼哼一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见过林前辈?做什么梦啊?”胜南一怔,想不到小小仆人也如此傲气:“林前辈,他,他已经……” 看门人脸色一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胡说什么?爷爷我说明了,这次云雾山大会,你们这种小角色不要想吵到我家主人!散布谣言者,死!” 一个白袍少年见到胜南略带颓废的模样,笑道:“你也真是,想见天骄,也不要靠这种手段吧!”胜南一怔:“什么手段?!”少年道:“散布这种无知谣言,林楚江能打败我,武功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死也不会被你这种无名小卒看到。”他,其实是独孤清绝,但胜南哪里记得,叹了口气只得先走。 经过林中,看到青山绿石,云雾缭绕,大有超越尘世之感,树木苍翠如屏,疏密有致,中间有流水潺潺,放眼远眺,只见白水如练如线,直挂千仞峰上,远处风云变幻,日穿厚天,折射出万千光芒,流放异彩,云端上头,不时有鸟雀鹰鹞,胜南见到这番生机勃勃的景象,心里的悲恸依旧难以愈合,闭上眼,忍不住再想起父亲的死:原本,我已经不会呼吸到空气,不会听见风声了,可是,可是……爹怎么舍得这世间,怎么会舍得离开人世? 突地听到密林中传来打斗之声,拨开木从,看见一个橙衣女子用绳索紧缚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那男子耷拉着脑袋,看不见样子,旁边是个正在比斗的黄衣女子,貌不惊人,剑法也一般,对面那位,剑法超群,逼得黄衣女子连连后退,如果没看错,应该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恒了,只听宋恒道:“黄蜻蜓,成菊,我们中原武林和祁连九客素无瓜葛,只要你将这大奸细交给天骄徐辕便行!”胜南听到“大奸细”,正巧看见那男子脸颊,原来竟是水龙吟,那么这两个姑娘,也定是祁连九客之中的了。 只听黄蜻蜓道:“在下也清楚,只不过水龙吟是由大哥亲自擒来,属下不能作主,还请天骄谅解。”宋恒撤剑而回:“那不知洪山主何时上山来,你们必须保证水龙吟不能逃脱!”“那是自然。”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宋恒似乎有事,带人离开了。 成菊痴痴看他背影,轻声道:“师妹,这宋恒好像是和大哥齐名的人物呢,江西一剑封天下。” 黄蜻蜓狡黠一笑:“是又如何?师姐,我们是西夏人,这种宋国人瞎说的九分天下还是少管为好。” 水龙吟大声道:“原来你们对抗金并不热心,那么为什么捉我?!”黄蜻蜓冷笑道:“捉你,自然是祁连九客在武林大会的时候亲自送你去刑场!”水龙吟大怒:“我不服你们这两个婆娘!”黄蜻蜓成菊皆愠怒:“你不服什么?!” 水龙吟轻蔑道:“我是被你们小师妹宇文白捉住的,干你们什么事?你们小师妹是西夏第一美女,武功也是一流,哪里像你们两个,武功差模样差,还自恃如此!” 黄成二人大怒,黄蜻蜓性急,立刻抽剑要杀水龙吟,成菊慌忙阻拦:“师妹,别莽撞!”黄蜻蜓收回剑来:“你不服,就跟我比一比,我倒要看看,你武功好到什么程度?!”水龙吟求之不得,黄蜻蜓不听劝阻,偏要一意孤行,放开他来,立刻要与之争斗。水龙吟看到剑来,立刻双拳往下,打蜻蜓肩头,黄蜻蜓双肩一缩,从拳下躲闪过去,同时一剑刺他胸口,水龙吟身体一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成菊腰间佩剑往黄蜻蜓身上刺,蜻蜓双脚一跃,轻轻飞身,一式“蜻蜓点水”,剑也出手去拦阻,水龙吟存心激怒她:“用什么蜻蜓点水?凭你这样臃肿的体形,还真不简单!若像你宇文师妹那么美貌,那可真……” 黄蜻蜓一气之下,怒得连进四剑均落空,水龙吟剑术却渐渐上手,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蜻蜓过于激进,越来越不上章,不多久已在下风,果然要比洪瀚抒宇文白差好几个档次,突然水龙吟袖中发出一只冷箭,说时迟那时快,将要射及蜻蜓,她一个“鲤鱼打挺”,将冷箭一翻,箭改变方向直朝木从飞来,胜南一惊,立即躲闪,冷箭力道极大,直接插入手中马角壶里,胜南怕刚才这一声被黄蜻蜓等人听见,也不想再看这场无聊比武,把冷箭拔出来,立刻走了。 第42章 云雾山上的客栈在这个月已经爆满,胜南走了十几家,都没有可以投宿之处,夜幕降临之时,在一客栈门前惊喜地看见吴越、宋贤和一个陌生少年,当下又和易迈山、沈望等人重见,真正是喜出望外,三兄弟把酒言欢,述说离别之后各自遭遇,把一切苦恼之事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宋贤的一席话里,讲了玉泽的再次出现,胜南隐隐觉得有些遗憾:“云蓝告诉我玉泽去了金国开封,难道当时玉泽刚刚下山,正巧和我错过……” “别想那么多了,玉泽姑娘应该也不在点苍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对了,你和那位凤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吧?”宋贤打趣着,被胜南怒目而视了一番,只得吐吐舌头,吴越同那少年石磊相视一笑,他二人看来相当投缘。 离正式比武还有半个月时间,云雾山脚下,各大门派都陆续地来,短刀谷、沈家寨等抗金义军也对这次的排名相当重视,在旧的武林前五十里,有大半都因叛国被林念昔和林阡杀死,唯余易迈山、林楚江、纪景、肖逝和一些无关痛痒的人物,所以比武排名实质是填补江湖不足,甚至,是为日后的金宋对阵选拔人才。 吴越和石磊一早品茶就听见有人议论排名的事情,石磊劈头问吴越:“吴大哥,你想做武林第几啊?” 吴越一愣,笑了笑:“现下武功超群的江湖豪杰不胜枚举,我也不能说大话,最好能进前十吧!” 邻桌听到这一句,冷道:“前十还不是说大话?虽然老一辈的说好了止于比武之外,但小辈里面光是九分天下就有九个,你想在我们里面数一数二,口气也太大了!” 却听一少年道:“九分天下又怎样,或许这次个个都输的很惨。” “你到狂的很。”众人看见那发话小子一袭白衣,略带傲气地站着,说不尽的豪情,他轻笑着:“我就给你个机会,见识一下为什么我这么说!”说着从腰间摘下一把无鞘的双刃剑,那剑甚是锋利,刚一出现,光惊四座,那少年拽下一根头发,左手将剑横放胸前,左手将那发丝放落,只见那发丝还未触及此剑,已然被剑气所伤,截为两段,众人还未缓过神来,那少年突地运剑,那发丝绕着剑尖一段截完再次一段,剑法之妙全展现于发丝运动之中,片刻,不见先前发丝,仅刃上留下一滴黑色痕迹,少年轻轻一弹,剑法已毕。 众人皆惊,石磊也不由得咦了一声,吴越道:“怎么了?”石磊小声道:“我师父的名号你应该听说过吧?”“那当然,天山派掌门,唐毕云。”吴越点头。石磊道:“师父很喜欢贮藏兵器,从武林人士手里周转了好多回来,但也有好几件丢失了,其中有一把也是这般无鞘双刃剑,名叫残情剑。” 那少年耳朵动了一下,石磊明察秋毫,当下更加肯定,转过头去看他:“阁下应该复姓独孤吧?”无鞘双刃剑的主人回转身来:“正是在下,公子是?”石磊道:“在下天山派,石磊。”众人一听天山派,立即一拥而上来看石磊,独孤“哦”了一声:“天山派,就是当年送剑给我的天山派么?”石磊一怔,看他虽无恶意,毕竟略带不敬,有些生气:“阁下为何如此傲慢,竟连我天山派也要轻视?!”独孤道:“我不是轻视,而是正视你天山派,别以为资格老武功就好,这么多年远离武林怕是不清楚,江湖是一年一个模样的,你们都听好了这个名字,独孤清绝,四字均有孤清之意,将来的天下第一,非我莫属!”石磊气愤不已,差点起身跟他拼命,幸好被吴越拦住了:“像你这种人,就算武功第一有什么用,有谁会服!吴大哥,你的大话跟他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时又是一个少年拍着手进了客栈,那人也是白衣,面目清秀,年纪也在十六岁左右,笑容里给人一种坏坏的却亲切的感觉,他一进屋,也立刻一句话表明了立场:“独孤兄说得好!” 独孤清绝转过头去看见他,微微一怔,感应出一丝敌意,这少年光从声音听来,内力就很深厚,样子还没长大,武功应该相当不错:“好一个独孤清绝!天山派怎样?嵩山派怎样?现今高手都自成一家,无门无派才一流!” 石磊又怒又气,还有些哭笑不得:“你,你又是谁,我哪里碍着你们了?”那少年径自走到独孤面前,伸出手来:“不过你有句话说得不对,只要有我在,天下第一你就别想当。” 独孤嘴角一丝冷笑,像,面对空气般,旁若无人地走了,那人被晾在一边,手还停在半空,却听得有人窃窃私笑:“那不是九分天下里的‘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厉风行么!”“听说很傲的,哈哈,今天可棋逢对手啦!” 厉风行听到这话,一怒之下,大声道:“你站住!”独孤不肯停,厉风行当即一招擒拿手向他打去,独孤先是一怔,让开他的那一掌,微微笑:“好掌法!”厉风行傲道:“那还用你说!?”说罢又是一掌打过去,独孤随即伸手与他掌心相接,双掌刚刚对触,两人齐被震开数步,脸上尽是惊讶和愠怒之色,独孤清绝万料不到他掌力如此之强:“你小子还行,但在我之下!”厉风行冷笑:“在你这个疯子之下,那我不活了!” “我收回我那一句,九分天下,看来还有些水准。”独孤笑起来,厉风行坐在他身旁:“我是不会恭维你的。要不要喝酒?” 看他二人突然由水深火热变成惺惺相惜,众人都大呼惊奇,石磊轻声道:“他们二人的武功都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吴越点点头:“尤其是那个只出左手的独孤清绝。这次武林大会还真是人才济济,我忘了把九分天下加进去,如果徐辕林阡都来的话,那我方才的话还真是大话了……” 石磊受了两个狂小子的气,也不愿意再呆片刻,一怒之下就离开了客栈,吴越跟他出来,看他为了师父名誉竟在暗自落泪,正欲劝慰,石磊泪水已经夺眶:“我知道天山派近年来时运不济,我师父武功不好,全仗着肖逝隐居天山才提高了威望,可是,我和哥哥自幼长在天山,师父就像父亲一样,哪里容得了这样说……” 吴越拍了拍他的肩,发现他肩骨很小,非常瘦弱,不由得顿生爱怜之心:“石弟,这种评价,不必太过在意,不用理会他们。”石磊靠在他肩上大哭了一场方觉解气,吴越看见他流泪的双眼,比女子梨花带雨哭过的模样还好看,不禁一呆,石磊脸颊一红,突然一笑,擦了眼泪走到一个首饰摊前,吴越见他似乎畅快了许多,不知怎地,自己也如释重负般,看他一直摸着一块玉佩发呆,轻声问:“要买么?” 石磊一回神,忙把玉佩放下来,须臾之间,那摊主猛地握住石磊的手:“你买是不买?!”石磊一惊:“你干什么?”“我干什么?不要以为我们老百姓好欺负?你摸了这块玉,就一定得买了它!”石磊想不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差,摸一块玉都会牵扯到如此问题,最后还是拗不过这摊主,自认倒霉买了回来。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回到客栈,店主看到他二人,道:“两位是二楼最北面两间房的吧?”吴越应道:“怎么了?”店主道:“你们让出一间来吧?过两天泉州第一巨富的女儿金陵会来,所以我们要把屋子打扫干净,装饰装饰。”石磊郁闷道:“巨富巨富!巨富没来房子先抢过去,这还是不是武林大会啊!”店主见他发火,只得再和吴越商量。 入夜,听见敲门声,石磊诧异着开门看见吴越抱着铺盖:“你来干什么?” 吴越耸耸肩:“我没地方住了,收留收留我吧!” 石磊看他装可怜,笑着让他进来,叹气道:“我是有点怀疑这次武林大会,连富商都来凑热闹,不是投机是什么?” 吴越脱了鞋袜倒头就睡,石磊一惊:“你干什么?快起来!” 吴越似乎有些疲倦,非但没有起身,反而背卧着躺下:“我腰痛,帮我捶一捶吧!”石磊脸上一阵红晕掠过:“你说……说什么啊?”吴越闭眼呈享受状:“快点!捶一捶,以前胜南宋贤都帮我捶背呢,可现在两人好像都被情情爱爱的束缚住了,整天心旌荡漾,要不就心事重重,我才来找你啊,今天我们两个睡吧!” 石磊近乎颤抖地掀开他衣衫,看见他背上的伤疤,不由得低声惊呼:“天啊,你从哪里受的这么多伤?”吴越笑道:“受伤是我们男人的光荣啊,伤疤是行走江湖的标志。”石磊接下去:“是意志的磨炼……天天听你说,想不到你真的受过这么多伤。”吴越道:“这些伤口真的很值得骄傲,每天夜里触碰到,就忆起竞争首领时候的苦,幸好终于成功了,宋贤和胜南,也都付出过差不多的代价,身上到处是伤。这么多年,我听说过的最严重的伤,应该是当年柳五津受的,从脑后一直劈进去,他居然还能保住性命,也真是福大命大……” 这一晚,吴越睡得很香很实在,石磊却始终与他保持距离,没有睡着。 云雾山,想来的,不想来的,都来了。恩怨情仇,总要找到能解决的地方。 第三章患难兄弟(1) 夜深人静,石磊轻轻起身,开门出去了,借着如水的月光,他来到溪边,心里禁不住怦怦的跳,面颊很烫也通红,眸子里闪动着的尽是喜悦,但想到独孤清绝和厉风行,不由得怒从心起,骂了句“混蛋”,拾起一小块石头便往水里扔,傻傻地看着那涟漪由激起至不见,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倒影,轻轻除了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笔直柔顺地流淌下来。 第43章 她轻声道:“哥哥,你总不肯告诉我,男女之情是什么,那么我现在,到底喜不喜欢吴大哥?但我喜欢他那一点呢,难道真的是靠感觉?”喜悦之余,想到说好先至云雾山的兄长还没有重逢,不免夹杂点感伤,听见山上栖鹄声,心下更加凄然。夜晚山涧起了小雾,石磊又梳好头发,扮上男装走了。 回到客栈,看见吴越原先住的那间屋子正在被人打点装饰,上至床褥,下至地板,都被换了,石磊瞥了一眼,那些人就骂她:“你穷小伙子,看什么看?!不知道这是金大小姐要住的地方吗!”石磊不禁一阵郁闷,不再去管,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清晨。 一夜不眠,胜南心情依旧没有平复,虽然饮恨刀在身上,他却感觉像被驱使着一样,对生命充满了不尽的困惑,谁都救不了自己。 他的人生就这么骤然改变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像一条蜿蜒崎岖的轨迹,绕到最终,越来越看不见终点,就连起点也模糊,双臂渐渐无力,看着自己烧着的火焰,思绪跟着纸灰在林间飞舞:爹,为什么在最后,要做出牺牲弟弟的选择……爹,我不应该,也不能,他是林阡,从我失踪的时候他就是林阡,不会更改…… 站起身,耳边响起母亲的话:“胜南,以后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把这件事写在纸上,烧掉,你知道,烧掉是它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最好证明。从此这件事情就人间蒸发了,不要再去想……” 这一刻,烟毫无规则地往上升去,缭绕不散,成为紫色,味道很激烈,很喜欢闻:对不起爹,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为林阡! 喝了酒,颓废着几乎没有任何悲喜的感觉,从林中出来已是上午,广场上人来人往很热闹,提醒着所有人云雾山比武是江湖间一件多么重大的事件,这当中自然也龙蛇混杂。 胜南浑浑噩噩地步行,走到拐角处,突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小毛孩瘫坐在地使劲哭叫,走近些先要安慰,那孩子突然跳起,把手中包袱扔到胜南怀里去,胜南一愣,还没清楚发生什么事,只听小孩泪流满面冲着身后喊,边喊边扯自己:“大师兄!大师兄,这恶人抢我包袱!” 他大师兄还有些迟疑,另一个师兄怒道:“你好意思么?抢一个小孩子包袱?!”胜南还未及解释,那人已手举双棒打了过来,大师兄赶紧抽棒相挡:“冰红,不可莽撞!”他和颜悦色问那男童:“登峰,老实告诉大师兄,是不是真的?!” 男童一怔,哭道:“大师兄……大师兄不相信我……呜呜,不信我……”鲁莽的那个赶紧安慰道:“登峰别哭,二师兄疼你!是这人抢你包袱,咱们亲眼看见了!”转头看那大师兄:“你这大师兄怎么当的,宁信外人也不信小师弟!”大师兄也怒了:“你说什么?!”二师兄双棒已朝胜南打来,胜南闪身轻易一让,二师兄便扑了个空,还笨拙地摔在地上,小师弟窃窃私笑,二师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你小子还有点武功啊!”大师兄被他一激,大声道:“不错,他一身酒气不像好人!一定是他抢劫了!”也立刻操起双棒朝胜南袭来,胜南大惊,弃下包袱专心应敌,小师弟得到包袱,急道:“大师兄,二师兄,少了钱啦,少了我买小泥人的钱!”二师兄大怒:“你这贼偷!把钱交出来!” 胜南想不到尽有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冷道:“我没有!”大师兄一棒横劈过来,胜南明白对方也算同道中人,神智虽然不甚清醒,总算想到以礼相待,没有拔剑,只闪身相让,那二人得寸进尺,齐齐进攻,存心要将胜南逼到墙角无路可退,大师兄以为得手,一棒抵他咽喉,胜南极快从棒下溜走,转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小师弟拍手道:“好功夫!大师兄,他比你强多了!”当然是一句很不适宜的话了,这一出口,那大师兄是眼中喷火,转身用蛮力打他,反倒更加不中,越来越恼羞成怒。 胜南穿梭两者之间,丝毫不见劣势,但对敌太久,只守不攻,难免有些疲累,这时二师兄一棒已至肩头,胜南正要闪避,突地肩上一痛,原是在点苍山被云蓝打中的伤口又在牵制,竟然难以缩回去,硬生生吃了一棒,短暂的痛楚使一直沉浸在悲恸中的自己清醒,他突然看清楚了这个荒谬无情的世界,不顾疼痛立刻伸手将二师兄手里武器夺了过来狠狠将他推倒在地,回头去看那个略带惊诧的大师兄,大师兄冷道:“对啊,这样才对,不要慑于我们湖南华家的威力,要打就打!”他是自讨苦吃,一旦胜南舞棒,他手里武器哪里有防守的本事! 胜南本就一心气愤无处发泄,听他一激即刻出手,棒嵌刀法,不改以往波澜壮阔、风起云涌之势,大师兄提棒来接,也是看清了他非等闲之辈是以全力以赴,这当儿那小师弟突地跑过来:“师兄,我来助你!”他突然插进来,正好堵在林胜南和大师兄力道中间,两人均是大惊,收回已然不及,连忙改变力道,双棒均在那小师弟太阳穴旁擦过,虽然未及皮肤,但那力道何其巨大,小师弟哼都没哼一声就仰头倒了下去,二师兄惨叫一声,急忙抱起他来:“登峰!登峰!千万别死啊!”胜南还未全然酒醒,呆呆站在原地出神,好像知道那小子出事,却没做任何表示,大师兄缓过神来,大喝一声,提棒而上:“登峰死了,我要你陪葬!” 胜南没有动弹,任由这一棒子打在自己腰间,他只知道骨头里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酒的作用下,麻痹得很厉害,他想,这是他应得的吧…… 一阵抽痛,天很冷。怎么会,有眼泪……周围又是一群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人——是啊,爹,我还是我,我不值得你拿命来换,也不值得弟弟拿命来证明…… 大师兄看他虽然睁着眼,却不省人事,哼了一声:“先把登峰送回去,将这家伙也绑回去交给师父发落!” 胜南眼前一黑,醒来时下身像瘫痪一样不能动弹,神智慢慢恢复,先是一惊,随即是不迭的后悔:我杀了一个小孩,我杀了一个无辜的小孩! 想站起来,却直不起腰,痛苦。绝望充斥心间,又回到过去那种黑暗的世界,一时竟有种要一死了之的冲动。 突然眼前一亮,门开了,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听见那个大师兄的声音:“师父,这小子怎么处置?” 那师父道:“放了他吧!”胜南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 师父道:“登峰不是一直喜欢说谎么!这次就权给他一个教训!”“可是……”“可是什么?”“我不服气!” 师父语重心长道:“我们到云雾山不是来比斗的,这里都是朋友,这小子虽然酒喝多了点,也应该是自己人,怎么可以因为登峰一个人坏了大事!?”“师父!” 胜南大受感动,隐约看见一个青衣汉子,大概四五十岁,太阳穴突出,精神饱满,应该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胜南忆起比斗时候他们自称湖南华家,猜测他就是华家拳的创始人华一方了。 只听大师兄道:“那登峰的伤……”师父道:“没什么大碍,睡一睡就没事了……” 胜南大喜:原来那小孩没死!一喜之下再度晕厥过去,突然之间听得有人低声叫唤:“小侠,小侠!”他醒转过来,看到华一方慈祥地看着他,心底顿生暖意,华一方扶他起来,这时门外传来二师兄的叫喊声:“师父,不好啦!”他气色慌张地在华一方耳边嘀咕了一番,华一方脸色一沉,立刻出了屋子。 胜南回到客栈门前,忽然见到自己的包袱被扔在门外,一时没去想为什么,拾起来蹒跚着往里走,腿脚不灵便,腰也不听使唤,谁料刚刚跨进门槛,便被人推倒在地,原来是店小二。这一跤摔得很重,胜南怒道:“你干什么?!” “哼哼,干什么?大家过来看啊!这就是今天早上抢劫小童未遂打伤小童的贼子!” 一大群人拥上来,立即有人呸了一口:“居然这种人和我们住同间客栈!小二,你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垃圾,没有道德!”他们簇拥着骂他,越骂越凶。胜南闭上眼——就像当年冯铁户骂他一样,也是同样的一伙人,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字眼……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辱骂他,店小二最为义愤填膺,拎起他包袱立刻往外扔,他还嫌不够,想一脚把胜南踢出去,岂料刚碰到胜南,他的脚就正好踢在饮恨刀上,被刀气所伤,向后急退数步,众人看小二受伤,纷纷大怒:“死到临头了还暗箭伤人!”众人一起上前动手揍他,宋贤、石磊、吴越三人闻讯赶来,想来救他,胜南气息奄奄,眼神中尽是痛苦:“你们是谁……我不认识……” 三人均是一怔,胜南几乎爬着出了客栈,有个乞丐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东面有一家专门收留黑道人物的客栈,你去凑合凑合啊!哎,这么年轻,干嘛走错路啊!喝酒误事啊!” 胜南移至墙角,被那伤痛折磨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他知道,这一刻,他是一只孤帆,将要溺在一片汪洋泽国中…… 这时,远处却渐行渐近走来三个人…… 第三章患难兄弟(2) 那三人,是吴越、宋贤和石磊。 宋贤看见他这副模样,失声道:“胜南!” 石磊忙替他把脉看他伤势,吴越紧握拳头:“那华家的人怎能如此胡说八道!” 宋贤气不过,一拳捶在墙上:“真要打,我们红袄寨也不是好惹的!” 第44章 胜南小声道:“没事,我没事,你们不必……太牵挂……” 石磊迎向吴越的目光,轻轻摇头:“还说没事,这次是内伤加外伤一起发作,还被人这样对待!” 宋贤有些难受:“你也是,说好了三兄弟患难与共的,你被人那样侮辱,还说不认识我们!你记好了,不论以前以后,只要跟你一起受的,咱们受的也开心!”吴越笑道:“不错,你不住那间客栈,我们半步也不会踏进去!”石磊加了句:“你是贼偷,那我们都是贼偷!” 三人相视而笑,吴越看胜南发寒,立刻背起他:“事不宜迟,咱们先去东面那家客栈留宿,外面实在太冷了!”胜南靠在吴越背上,听见宋贤因为关心而凌乱的呼吸声,知道此生就算一直受冷眼,也足够…… 就这么昏昏沉沉睡过去,脑海中不停掠过沙地里纪景和林楚江的身影和音容笑貌,一次次断续地浮现,忽近忽远,忽明又忽灭。 却在那时,身体渐渐变得僵冷,不知道脑袋里还有什么信念留驻,只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再冷也要等到天亮了,再冷也要等到明天…… 客栈老板轻蔑地看了这四人一眼,领着他们去了一间简陋屋子,那屋子里简单放了一张木板床,被子上都有了虱子,宋贤怒道:“什么房子?拿床被子来!” “被子?你说笑啊?住在这里还想要被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掌柜关上门:“好好死吧!” 宋贤正欲开门追他打一顿,却听得石磊惶恐道:“胜南,胜南!”宋贤心一紧,慌忙着转过身来,从来没有过这般恐慌:“石大哥……”石磊轻声道:“胜南,胜南不大好……” 宋贤看胜南双目微闭,低声呓语什么,眼泪险险要落,却手足无措,吴越比他冷静些,也一脸紧张:“他怎么了?”石磊道:“脉象很微弱,我检查过他的伤,都是最近伤的,内外一起发作,而且背上还有很重的伤,似乎是一种刀气……天啊,天还这么冷……”他说不下去,宋贤一听天冷,愤怒地开门出去,抓住走了没多远的掌柜,几乎倒着把他捉上来:“我让你拿被子来!听见没!” 掌柜的虽然受迫,到还有些气节,破口大骂:“老子没见过你们几个,明知是匪类还想要住好的,当年就别走错路!咱们这里没有被子!云雾山对匪类态度强硬,什么都不给,十个匪徒有九个进得这客栈死在这里,没药医没大夫看。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宋贤气极,也知道他所言非虚,一把推开他,狠狠捶墙:“华一方!华家!谣言是他们起的,伤是他们给的!他不仁我们还义什么?!”说罢要冲下去,吴越一把拉住他:“你别冲动,他们救得了胜南么!” 宋贤杵在原处,无力地跌坐在地:“有什么可以救胜南?我能做什么?” 吴越看宋贤红着眼眶,心里也不好受:“我答应了寨主,答应了爽哥和二祖,三个人出来,三个人回去……你去生火,我去给他打些水上来。石弟,还望你帮忙一直看他。”石磊点点头,看他二人关心所致,均是忙得满头大汗,回头见胜南仍旧维持原状,烧得迷糊,低声呻吟着,不由得心有不忍,每隔一段时间,吴越宋贤总想起一些更好的方法救他,可是,都救不了他,石磊虽然略通医术,也无力救他,任由他脉象渐渐微弱,忍不住想低声抽泣,又怕吴越宋贤难受,什么也不敢讲。 宋贤看胜南状况糟糕,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拉他:“林胜南你给我起来!你忘了你从前过的什么生活,那时候那么困难,你都没死,你现在死了什么价值!你还没实现你说的话,你跟我发誓了,要当首领,要和我和新屿一样在江湖上立足!” 胜南低声道:“我,我不会死,绝对……不会……” 坚定,却微弱。 宋贤泪水一直流:“那你还发烧什么……” 吴越拍拍他的肩:“我去找天骄,也许他会看在红袄寨的面子上给胜南一条生路……现在他是唯一的方法……” “那不一定!”门外走进一个妙龄少女,明眸皓齿也算是个标准的美人:“我奉我师父之命,沿途保护林胜南,他的事情我都清楚,这里没有救他的药,不过你们放心,我有。” 这姑娘说到做到,果真给了胜南几粒药丸服下,半个时辰后,石磊再试探胜南脉象,果真有逆转趋势。 宋贤大喜:“姑娘好厉害,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姑娘道:“在下姓林名思雪,我师父是林念昔。” 三人均是一凛:“林,林念昔?!” 林思雪一笑:“几位不必吃惊,我奉师命沿途保护他,不会危及几位安全。” 宋贤疑惑道:“干嘛那个女魔头要保护胜南?” 思雪轻笑:“我师父啊,不仅是杀人魔头,也是芳心初动的小姑娘啊。”说完这句话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磊一愣:“小……小姑娘?”吴越回头看胜南伤势,见他的呼吸已经很顺畅,放下心来,宋贤恢复心情,不忘玩笑一句:“胜南,你采花贼啊?” 三人一夜未有合眼。 次日清晨,胜南清醒了许多,石磊正忙着给他煎药,宋贤和吴越全都伏在床边睡死了,身上尽是单衣,而胜南自己却被裹得严严实实,轻轻一动,两人就都醒了,胜南全身无力,情绪全被感动支配着,宋贤看他眼神迷惘,小声道:“你还醉着么?你昨天晚上吓死人啦,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你们放心,死过一次的人,知道生命的宝贵,我会积极地面对这一切,既然选择了,更该不后悔,不麻痹自己。” 宋贤摸摸后脑勺:“好高深,听不太懂……” 吴越一笑,将胜南宋贤都揽住:“我说过,今生今世,我这大哥都得罩着你们,我不死谁都不许死。胜南,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你要记着,想发泄的时候,大哥一定奉陪!” “兄弟我也一定陪!”宋贤笑着回头,“石大哥也进来吧,咱们合作,一起打天下。” 石磊笑着,忽然被外面一阵喧哗吸引,赶紧出门去打听,上来时神色慌张:“林……林楚江前辈……他去世了!” 胜南一惊,忍住心中即将爆发的悲痛,沉默下去。吴越宋贤齐齐大惊:“去世了?!” 石磊点头:“据说有人在广南看到一块墓碑,是林老前辈的,还有纪景老前辈,他二人似乎是先后去世的……不排除金人暗算的可能。” 吴越道:“是真是假?” 石磊道:“应该是真的,他们许久都未有消息了,吴大哥,昨晚胜南真是命大,因为天骄徐辕、柳五津、华一方这些大小首领全都往广南西路去了,如果那位思雪姑娘不来,云雾山都没有可以作主的人!” 几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数日,事情已经被证实,徐辕等人陆续归来,林楚江之死一时间众说纷纭,胜南明白,他必须和凤箫吟编造出一个好的理由,隐瞒住自己的身份,但是,现在凤箫吟到底在哪里? 第四章祸爱之初(1) 山清水秀,碧波荡漾。 漓江上面,处处倒映着青山之影,山的青翠与水的青翠全然不同,因为山的轮廓在水中可以一眼辨别出来,只轻轻一阵微风,山的轮廓便改变,少顷又恢复原样。 远处绿水上,行来一叶扁舟,舟上隐约见到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似乎将手探进水中寻石,好在水清浅,那人拾到大量鹅卵石,又顽皮地投到水里去,激起牵连甚广的涟漪。船再近些,看出站着的是个一身红衣的男子,给人以刚健威猛之感,坐着的是个绿衣女子,很是闲情逸致,哼着小曲儿,自娱自乐。 男子道:“壁削千仞,韩退之说的不错,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女子道:“山水之奇,宜桂林天下第一。”男子一笑:“怎么,祁连山不好么?”女子嘴一噘:“洪大哥,不理你了!”男子道:“好好好,知道咱们陆静是最好最热爱祁连山的姑娘,好不好?”陆静一笑:“我可不像文白妹妹那样容易上当受骗。”男子道:“竟这般巧合?文白不就在对面那条船上?”陆静站起身来眺望:“对,她在招手呢,还有蓝扬……还有……萧……萧大哥?”男子不禁一惊。 两船相会,船上白衣女子,蓝衣男子纷纷作揖:“大哥!”这男子,显然就是祁连山山主洪瀚抒了。 船上另一个男子,萧骏驰,嘴唇翕动,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洪瀚抒小声道:“骏驰兄。”骏驰有些激动:“玉莲……是怎么死的?” 瀚抒神色黯然,显然是对萧玉莲还未忘情:“我这么久都不能明白,不能释怀,骏驰兄,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我洪瀚抒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无论欺骗我多少次,多少年,都可以……” 骏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兄弟,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杀玉莲,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总算是报应。” 洪瀚抒一愣:“骏驰兄……” “你放心,文白都和我说了,是玉莲把爹推到你的钩下换得她自己一条生路,她从小就这种歹毒心肠……她和那马队里面五十多人一起横死,一定另有隐情,是她自己的报应。” 瀚抒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匕首来,刃上的血凝固多时:“就是这把匕首,害死了玉莲。”骏驰接过匕首,文白道:“江湖中人都误解是大哥杀了玉莲姐,还殃及无辜,所以这些年,也对我们祁连山存有偏见……” 骏驰端详这匕首,匕柄上刻着一个风字,他皱起眉头:“这个人嫁祸于你,令你蒙冤,令祁连山蒙冤,就是祁连山的公敌。” 第45章 瀚抒的脸上写出一丝欣喜的神色:“骏驰兄,你我终于可以再度合作,一致对外了,我答应过爹,无论如何,祁连山的地位都要恢复。” 靠近横山寨之处,几人仍以舟行,这里人来人往,水面也开阔些,众人多日游山玩水,觉得索然,便往岸上张望。 蓦地众人呼吸全部沉重起来,宇文白微声惊呼,蓝扬努力往岸上瞧,洪瀚抒和萧骏驰一下子站起身来,陆静忍不住出声道:“那……那个不是……”宇文白惊道:“是玉莲姐!” 洪瀚抒噙泪:“像,太像了……”萧骏驰移船相近,摇摇头:“不是玉莲……” 宇文白松了口气:奇怪,我怎么暗地里不希望玉莲姐复生似的? 陆静疑道:“奇怪了,天下哪里有如此相像之人?” 蓝扬见瀚抒一脸痴迷看得目不转睛,心知其意立刻靠岸。那女子看得更加清楚,身材适中,身袭白衣,外加红色披肩,肤色甚是白皙,年龄正巧是十四五岁,她在岸边蹲着,抚摸着一只白色小狗,她对面那个汉子显然是狗贩子,女子身后那个憨实大汉皮肤黝黑,应该是她同伴。女子声音很好听:“这狗儿多少钱?”狗贩子声音也传来:“这狗最贵了,本来要五十两银子,好在这是我今儿出手最后一只,便四十两卖给你吧!” 瀚抒等人一边下船,一边觉得那狗贩子在敲诈,期待那女子还价,但那女子突地站起身,拔剑就要杀狗贩子,若不是被那黑脸大汉拉着,狗贩子早就没命了。 宇文白觉得有趣:“这姑娘脾气好臭,嫌贵也别杀人啊!” 却听那女子怒道:“你以为你有命,狗就没有命么!四十两叫什么?叫贱卖!你养它对它没感情啊!我说,这条狗起码要两百两,不,三百两!”众人愕然,狗贩子呆了呆,求之不得:“小的知错了,三百两,三百两!” 黑脸汉子小声道:“小师妹,我们……我们……”那女子大声说:“废话什么?给他钱!”瀚抒在旁片刻,看那汉子一脸窘迫,一味劝她不买,女子显然不清楚他们没这么多钱,气势上依旧逼人,觉得她甚是可爱,走上前去:“姑娘,这钱不如由我先替姑娘付了。” 他把狗递过去给她,心念一动,精神骤然恍惚:“玉莲,别让这狗脏了你的手。”那少女一愣,瀚抒被文白拉回现实中来,一脸通红,转移话题,轻声和这少女说:“你的师兄没有这么多钱啊。” 少女“啊”了一声,回头看汉子,噗哧一笑:“真丢丑啊,多谢阁下相助,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改日必将偿还。” 瀚抒轻声道:“在下叫洪瀚抒。” 师兄妹皆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师妹脸色惨白:“祁……祁连山?”师兄稍微镇定些:“原来是祁连九客,失敬了!” “不知两位是?” 师妹道:“不敢,在下叫凤箫吟,他是我师兄,满江红。” 陆静知瀚抒想知道更多,追问:“不知姑娘何方人士,家居何处?”凤箫吟一笑:“在下四处漂泊,师承江西三清山纪景,与七位师兄合称江西八怪。” 此语一出,众人皆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包,凤箫吟一笑:“你们放心,江西八怪不会无缘无故偷东西。” 看见她的笑容,萧玉莲的笑即刻浮现在眼前,洪瀚抒不由得茫然,一直盯着她的笑看:“难道玉莲没有死?难道玉莲再度骗我,然后去了江西?世间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但看这姑娘天真无邪,又怎会是她?”这当儿,凤箫吟和满江红已经走远了,文白叹息:“是做梦么?怎会如此相像?” 蓝扬哼了一声:“凤箫吟,显然是假名字,我敢担保,整个祁连山的人都会认出她是萧玉莲。” “方才我自报家门时,这姑娘还惊了一下,对了,其实有个很好的方法可以断定她是不是玉莲!当年玉莲逃下山时,祁连山山主之位的印章也失踪了,如果这姑娘身上有,那她必定是玉莲无疑!”洪瀚抒道。 第四章祸爱之初(2) 月色依然。洪瀚抒摸着那把带有风字的匕首,止不住心痛——玉莲,凤箫吟? 他到底希不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 他想要玉莲活着,可是这就表明,她再一次欺骗了自己,而且还牵连了一整个马队和自己开了天大的玩笑,诬陷了自己两年,骗取了无数眼泪和怀念。 但是假若玉莲死了,他却不会好过,肉体上自由,精神上却更束缚,虽然玉莲是大家公认的歹毒女人,一次次背叛自己,可是自己被骗,也活的心甘情愿…… 玉莲,可知你一颦一笑,都牵制着我人生的根源…… 瀚抒突然一惊:不,那个女人,我再见她就不可以再爱上她,她为了自己逃命连父亲也杀,那个女人!我必须恨她!洪瀚抒啊洪瀚抒,再次让你选择,你会不会仍旧下不了手!? 他的肩膀被一个人按住,那人在他身后轻声道:“瀚抒,你不可以两难,你要割舍,对她的情意。”瀚抒苦笑:“骏驰兄。我已经割舍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努力地转移感情,拼命地告诉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骏驰道:“假若那凤箫吟真的是玉莲呢?”瀚抒蹙眉,没有回答。 次日,众人在横山寨购买了不少马儿,这不禁勾起了宇文白对白马之思。这些马儿大多产自大理,而宋人往这里源源不断地运输盐、锦、丝帛、文书,还有手工艺品。大理人带来了麝香、胡羊、长鸣鸡、披毡、云南刀、许多药物与宋人兑换,整个横山寨非常繁华。 瀚抒理所当然与凤箫吟二人巧遇,当时凤箫吟似乎正在讥讽时事:“朝廷花这么多万银绢买马,真正能上战场的能有几个?!”满江红点头连声附和。瀚抒听得出她声音和萧玉莲还是有差别,不免有些疑惑。 凤箫吟续而聆听一个宋国官员和一大理马贩的买卖过程,一边听一边脸色由晴转阴,死死盯着那翻译,瀚抒不懂大理文,只听那边咕噜了几句,翻译道:“这马贩子说一匹四十两。” 他话音刚落,凤箫吟突地抽出剑来直接往他脖子上抹,众人大惊,翻译大急:“你干什么?!”他见凤箫吟没有反应,忙用大理文翻译了一遍,凤箫吟冷道:“你总算翻译对了一句。为什么这马贩子说三十两,你翻成四十两?”宋官大惊,翻译慌张失措:“我……我……”凤箫吟冷笑:“你和横山寨买马官员串通一气,多报数目从中牟取暴利,这种伎俩,太胆大包天了吧!” 那宋官大怒,旁边一小官吓得跪地求饶:“大人,下官,下官不敢了……”宋官大声喝道:“将他二人押解下去,听候发落!”宋官对凤箫吟酬谢一番,萧骏驰在旁轻声道:“不像玉莲,首先,声音不像,其次,玉莲不懂大理文,当然,这可以学,第三,玉莲不会像她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或许这凤箫吟真的不是萧玉莲?洪瀚抒叹了口气,不知是喜还是悲…… 江湖从前的前五十名,如今仅存的只剩几人,第一的肖逝,第二易迈山,第四十七周瞰……这样的零落使得云雾山比武刻不容缓。比武得来的荣耀也许比自己想的还多—— 虽然如今武林已有徐辕林阡在前,但若得到这次的第一,就是这个领域的盟主,对抗金人的领袖。 瀚抒去云雾山,不止要当第一,更要和徐辕林阡平起平坐,当领袖,统领江湖。 但是他深知,由于两年前的那件因萧玉莲而起的命案,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除非,凤箫吟是萧玉莲。 他注意观察她,果然,她听说两年前的“祁连山政变”,脸色就变得惨白,有一次还几乎晕了过去。最严重的一次,满江红二话没说带着她乘马车走了。 瀚抒也让文白购车,两人先行一步追了上去。 两路人马隔了土坡扎寨,凤箫吟似乎很不愿意看见洪瀚抒,但仍旧勉强笑着打招呼,让洪瀚抒和宇文白一同过来游戏说笑,冥冥之中,瀚抒觉得她在有意伪装,掩饰些什么…… 她究竟是不是玉莲?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一听到“祁连山”,脸就刷一下变白,为什么会晕,为什么紧张得颤抖,但如果是,一个人不可能在两年时间内,变了心肠,而且张口闭口谈的都是抗金? 这两日途中虽然不见民怨沸腾,也遇见不少不平之事,凤箫吟一路打抱不平,与萧玉莲的确不像同一个人。便是这天凤箫吟搭救了一个老农夫之后,众人看见那老农脸上的悲哀眼泪:“恩人救得了老夫一个,救不了所有人,救得了一次,就不了下一次啊!” 凤箫吟粲然一笑以回应:“那就一个个地救,一次次地救啊!”瀚抒看见她的笑容,喜欢她的开心,但转头看那老农走远,叹气道:“官逼民反,也没有办法……宋国气数将尽了。” 凤箫吟怒道:“你说什么?!”瀚抒道:“我久居西夏,却也看得出形势,宋国快完了。”箫吟嘴不饶人:“都是一样的统治,西夏一定在宋国之前灭亡。”瀚抒一怔,笑道:“说得对……临死前的呻吟,就是这些起义。”箫吟蹙眉,不肯赞同。 来到这云雾山脚下,离目的地还有几天的行程。即将入夜,瀚抒提议众人先行休息,自己独自去林间寻水。 重回宇文白、满江红、凤箫吟三人休憩之处,却见林子里围了一大群莽夫,他心一惊:难道又有人要来找我麻烦? 心念一动,暂时不动声色,站在树后。宇文白一脸镇静,而满江红神色紧张,凤箫吟和一个人对面站着,看来是她有事。 第46章 局势甚是紧张,以凤箫吟为目标的是个老头,正对着箫吟虎视眈眈,瀚抒手扣碎石,准备随时去救,他不知凤箫吟武功到底如何,只见机行事。 可是,那个老头却突然后退一步,他一退,所有提刀大汉都后退两步。 瀚抒一愣,望见凤箫吟正在剥果皮,她每剥一点,就扔一些,老头色厉内荏,身后莽夫们看她脸色不对,走的走,跪的跪:“三……三姑娘……”凤箫吟抬起头:“你好大的胆子!”老头一吓,虽然不至于跪下磕头,却连武器也掉落在地:“小,小的不敢了。” “第四十七,周瞰。”凤箫吟冷笑着,“你别忘了,这么多年能保住这个名次,完全是享我江洋道的恩惠,居然敢造反,活腻了么?” 瀚抒骤然看她面色冷酷,不觉一惊,马角壶也脱了手。宇文白得知他是过去的第四十七名,上了心,仔细旁听,心道:这凤箫吟,究竟何许人也? “你想不想将功赎罪?”凤箫吟轻声道。 周瞰连连点头:“是……是……” 这时周瞰身后有个少女拔剑出鞘:“爷爷,何必怕她?!她不过是江洋道上的,杀了她!”周瞰急忙拉着她到身后来:“回来回来!三姑娘,孙女不懂事!你不要责怪她!三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周某照做便是。”凤箫吟道:“你替我去把抚今鞭、惜音剑、饮恨刀三者取来两者。”周瞰面露难色:“这……”凤箫吟狠狠道:“怎么?想将三者都取来不成?限你在明年元宵来复命。”周瞰道:“不知那时您在何地?”凤箫吟冷笑:“我想找你,当然可以找到你。”手一挥,周瞰不得不服贴,强拉着尚不服气的孙女走了。 洪瀚抒拾起水壶回到他们身边,看那帮人已经走远,好奇地询问她所说的三样武器取来两样一事,以及为何要周瞰去夺饮恨刀惜音剑,凤箫吟一笑:“你觉得饮恨刀惜音剑能被周瞰夺去么?我让他夺的,只是抚今鞭而已。” 宇文白点头:“沿途听闻林楚江已死,不知是否属实。”凤箫吟轻声道:“林前辈是和家师一同去世的,我也亲眼目睹了,是死在他的同门师弟柳峻手里。”瀚抒文白皆是一惊:“此话当真?”凤箫吟点点头:“不过有些事我必须在见到一个人之前有所保留,不然会出大乱。” 洪瀚抒认识到事情非比寻常,也不追问:“我不关心其中内情,只想问凤姑娘,抚今鞭是什么?它怎么也不可能与饮恨刀惜音剑齐名。” “其实,抚今鞭是应该和饮恨刀惜音剑齐名的武器,只不过现今它的主人没什么能耐而已,我让周瞰去夺,才能让抚今鞭入江湖。” 瀚抒一时间觉得这女子手段厉害,渐渐和萧玉莲有了落差,但心里隐隐有了另一种莫名情感…… 他不知道,命运是循环犯错的,又一份爱的开始,又一场祸的眷恋。 云雾山。 宋贤吴越见胜南的伤势渐渐好转,耐不住心中喜悦,三天两头扶他出去走,胜南身体本就强壮,过不了几日就完全康复,杨吴二人和胜南说起林思雪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奇怪,胜南忆起年前在点苍山凤箫吟胡诌的一套谎话,可能令云蓝相信了他的身世,心中甚是隐忧,怕林念昔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这天四人一同下山去,沿途胜南健步如飞怎么追也追不上,宋贤在后面追着,气喘吁吁:“我就说,胜南生命力强透了,那天担心个什么劲啊!等等我,胜南!”吴越看他俩一路狂奔,笑着和石磊慢慢散步:“胜南那天也是多喝了酒,不然怎么会病危?这样才对,石弟,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见咱们三兄弟都幸福,永远是好兄弟。如今得遇到你,更是天赐之福。”石磊听得心中甜蜜,暗自说:不过我可不想只做你兄弟…… 前面一条很清澈的小溪,宋贤停下脚步,故意嗅了嗅:“哇好臭,这么多天都没洗澡了!”石磊一怔:“现在才二月,你们打算在水里洗?”宋贤已经脱了外衣:“怕什么,冬天都洗过!”石磊面上一红,看宋贤胜南都开始脱衣:“你们洗吧,我先走走,胜南你当心点,伤口刚刚好。”吴越看他远走,纳闷着:这么怕冷啊…… 三兄弟脱了衣服往水里钻,吴越突然顾忌道:“假若这水专给人喝怎么办?”宋贤耐不住心急:“快洗吧,你能担保以前你没喝过人家洗澡的水?!”胜南一听有理,呵呵笑着拍拍吴越的肩:“朕特此批准爱卿享用,好了,好事做这么多年了,就做些坏事吧!”宋贤笑道:“不知在水上用潺丝剑法是个什么情调。”说罢脚一踩激起几尺水花,他猛然从那旋转水花中牵引出一条水带来,一粒水珠连着一粒,皆是因内力相吸,吴林二人在旁观赏,宋贤屏气,用手一甩,水带挥洒之余,始终不离宋贤之手,正是“藕断丝连”,不得不令人叹服潺丝剑法的精妙。 三兄弟泼水嬉戏了好一阵子,再出水穿衣,胜南一时找不到自己袜子,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宋贤穿戴完了,才赔笑着从脚上褪下一双:“胜南……呵呵,穿错了……” 胜南骂道:“居然敢抢我东西!你个混蛋杨宋贤,偷袜贼,袜子大盗,哦我知道了,几年前义军里发生的袜子失踪案就是你干的!”宋贤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你……你……你才袜子大盗!你个混蛋吴越!啊……”他意识到自己骂错人,改口也来不及,吴越佯怒:“你骂我干什么?!”宋贤忙道:“哎呀,习惯骂你了,对不住啦!”吴越摆起大哥的架子:“那不行,你得正式向我道歉!” “正式道歉啊?”宋贤可怜巴巴地。吴越笑道:“那显然。”“那请你先把另一只袜子穿好。”吴越低头,赶紧去穿袜子,宋贤笑着向他鞠躬:“对不起胜南!”吴越本来作出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一听瘪了气:“你不是向我道歉么?!”宋贤道:“是啊,刚刚我将他错说成你,现在道歉当然要把你说成他,这样才公平。”胜南笑着连连附和:“对对对,这样公平。”吴越大怒:“你们两个!气死我,我杀了你们!”说罢立刻找水泼他们,宋贤胜南立即还以颜色。 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自从离开泰安,步入宋国,希望将来还能一直这样…… 第五章身陷囹圄(1) 天终于放晴,武林大会在七日后开始。 这天清晨,胜南吴越宋贤石磊在楼下有说有笑地吃早餐,准备出门去转转,做比武前最后的准备。掌柜依旧冷眼相待,宋贤一边啃干粮,一边咬牙切齿:“我调查过,这个人叫蔡柱基,总有一天要报仇!”吴越一笑:“算了,这是他对贼人的态度,很不错啊。”宋贤嗯了一声,胜南笑道:“他是左耳进右耳出。” 客栈外进来一大帮人,为首那个和蔡柱基耳语几句,蔡柱基连连点头,瞪了四人一眼:“过会儿有人要来看你们!”四人一惊,不知会有谁来。宋贤心中掠过易迈山、沈望父女的影子:不好,那个沈依然又要来纠缠不清了,真是……吴越石磊均以为是石磊兄长石磐,胜南脑中一片空白,只期待着是她,虽然机会渺茫,他也很希望是玉泽……她没有去金国开封,而是来了云雾山。 然而来的却是一对夫妇打扮的人——陆怡和江晗。 两人看得出是新婚不久,只是江晗的神色里,多得是轻蔑和得意,陆怡明显受了胁迫,眼睛里尽皆哀怨忧愁,想说什么,开不了口,江晗身后一大群人,每个都携带武器。 江晗笑着坐下,陆怡站在一旁,全然不见了过去一贯的活泼胆大,江晗一直保持微笑,不怀好意地招呼:“林大……侠,久违!”故意把“侠”字拖得很长,胜南早料到他要借机嘲讽,还未答话,江晗已忙不迭地介绍:“我先介绍一下,这些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们,他们是铁胆陆家新收的徒弟,哦,还有怡儿,现在已经是江夫人啦!” 胜南虽然听柳五津提及陆怡之事,却未料到江晗以这般语气讲出来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一惊之下目光直射陆怡,他为陆怡不值,她根本不该嫁给这种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陆怡猜出胜南目光里的痛心和惋惜,耻辱地低下头去,江晗察觉出陆怡心头滴血,冷笑道:“怎么?林胜南,你心疼么?对啊,自己的老情人嫁给别人,当然舍不得……” 胜南又惊又怒,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宋贤义愤填膺:“江晗你放尊重一点!”江晗依旧若无其事,倒酒继续喝,反问陆怡:“有什么难过,你跟着他,现在就在这里住着,很好么?奸细的老婆?”陆怡满眼泪水,不敢抬头。 在胜南的惊愕中,江晗抬起头来冷笑:“林胜南,你要是真爱她,当时就不该见异思迁,也对啊,人家是大理第一美女,多好的出身可以攀附,哪里像怡儿,残花败柳是吧!” 胜南越听越愤怒,听到最后一句他公然侮辱陆怡竟不给她一点尊严,而陆怡脸色苍白身体抽搐不能说出一句话来,他一向的冷静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夺过江晗手上的酒壶狠狠往他头上砸过去! 身边众人哪里料到胜南骤然动怒立刻伤江晗,等到江晗头破血流才回过意来,是时胜南上前一步,把江晗硬生生从凳上推下掐倒在地,眼中尽是气愤火焰:“你要不要这么胡闹下去!她是你江晗的妻子,是你要爱的人!你中伤她,要不要替她着想!” 陆怡泪水夺眶,啜泣着跪下求胜南:“不要杀他胜南!我求求你,不要杀他!” 江晗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狠命捶打着胜南的双臂,见胜南几乎把江晗杀死,吴越宋贤赶紧过来拉他,这么多年,胜南从未如此性急过暴躁过,只是任何人见到这情景,怕都是要好好教训江晗一顿的! 第47章 好容易把胜南从江晗身上拉开,江晗差不多丢了半条性命,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你……你……”仍旧说不出话来。蔡柱基方才吓得躲到一旁,此时窜到江晗身边:“江少爷,没事吧?你干嘛惹他啊?以后别来找这群贼!” 江晗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摸自己腰间:“不好,秘笈不见了!” 陆怡一怔:“你说什么?秘笈怎会不见?” 蔡柱基立刻转头:“定是他偷了秘笈,来啊,搜身!”宋贤怒道:“你敢!”蔡柱基冷笑:“死到临头还凶什么!数日前打伤华家小主人,现在抢铁胆陆家秘笈,你们在云雾山这里,未免太放肆了!” 吴越看他上前要搜身,飞速反别住他双手:“那好啊,你看着,还有更放肆的,搜身?你让徐辕亲自来搜搜看!” 石磊讥讽道:“武功秘笈?有哪个武功高强的人把秘笈带在身上的?!” 铁胆众徒均大怒,江晗抽剑怒道:“你敢诋毁我路南铁胆?!”石磊冷色:“总比你们诋毁人家人格好!” 蔡柱基虽被擒住,仍不断挣扎:“还需要诋毁啊?你们四个,本来就是贼!” 宋贤被激,抽剑要抹蔡柱基脖子,被石磊拦住,陆怡看局面僵持,知一切由自己而起,走到胜南身边轻声道:“胜南,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不如打开包袱证明自己的清白……”胜南脸色一变:“不行。” 陆怡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胜南,我求求你,承信这次来就是要寻你的衅,你不要理会他……让我们早些走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看见你被为难……” 江晗看她走到胜南身边,正是犯了大忌,即刻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脸说悄悄话?!” 胜南皱起眉头,他明白,陆怡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在人前多受一刻罪,叹了口气,回看吴越,吴越自然想得到个中缘由,松开蔡柱基:“你们想搜便搜!” 蔡柱基自然一无所获,尴尬地走到江晗身旁:“江少爷……没有秘笈啊……” 江晗眼光落在那几人随身携带的包袱上,哼了一声:“也许有些人手快,已经塞到哪个包袱里了呢!” 胜南方才几乎被蔡柱基触到饮恨刀,紧张得满头冷汗,此刻看江晗转移视线,才宽下心来,吴越见胜南神情紧张,有些奇怪,杨宋贤忿忿地将包袱摔在桌上:“你侮辱人也够彻底!出门的好心情全被狗吃了!要搜便搜,搜完就滚!” 江晗亲自上前来一只一只解开他们包袱查看,哪里有秘笈的影子,宋贤看他翻看完胜南的包袱,松了口气,心中暗喜:看你怎么借口对付胜南! 吴越石磊也面露笑容,看江晗悻悻的模样,心里一阵满足,江晗没有胜南什么把柄,总算可以走了! 突然,江晗眼前一亮,吴越石磊站得最近看得最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贤胜南面带惊诧,走上前来,胜南一愣,只见江晗从包袱里提起一只马角壶来,壶上插着一只金色暗器的尾部,上面被拔断,自是水龙吟的那一只,胜南暗叫不好,那天撞见成菊黄蜻蜓和水龙吟争斗之时,暗器的确扎在了壶上,胜南当时没有在意,简单拔去了,没想到还有一截断在里面! 江晗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是水龙吟的同党!跟他联络来捣乱云雾山,可惜啊,你毁灭证据未免太大意了一些……” 蔡柱基恍然大悟:“原来是金国奸细!贼能忍,水龙吟的同党,咱们可容不得了!拿下他们!”立即拔刀,不由分说要来擒拿四人,宋贤大怒:“什么金国奸细,真要做金国奸细,我们早就做了!”四人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胜南回看陆怡一眼,依旧是如昨的信任,心中大受感动,赤手空拳连退了江晗手下数人,和吴越宋贤石磊一同进退:“江晗,这笔帐,我会和你完完全全记着!” 江晗蔡柱基等人直追出门,不肯罢休,尤其是蔡柱基等人,誓要将这四个奸细擒拿了交给徐辕发落,吴越边后退边道:“胜南,你放心,如若徐辕当真问起,我会告诉他原原本本,水龙吟怎么可能是你朋友,这也太荒谬了!” 云雾山本就不平静的路上,随即人声鼎沸,四人与蔡柱基江晗手下混战多时,占据了行路要道,沈依然易迈山等人闻讯而来,听说他们是金国奸细,均觉得不可思议,沈依然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去,大叫大嚷:“你们别打了!自己人啊!他们是红袄寨的!”没人信,沈依然转过头去看围观者指指点点纷纷摇头,急得直冒汗:“他!他是九分天下的玉面小白龙啊!杨宋贤!他是杨宋贤啊!” 吴越瞥见一脸焦急的沈依然,大声道:“你把天骄找来,我要和他当面说清楚!”“不错,我忍不下去了,华家的债和铁胆陆家的,我要和徐辕好好交涉一下,他们凭什么诬陷胜南!”宋贤解决完障碍,略带傲气站着,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了。 人群里有认得杨宋贤的,看见他抬头,惊讶地窃窃私语起来:“真的是玉面小白龙啊!”“蔡掌柜你搞错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杨宋贤是九分天下里的?” 蔡柱基一愣停手,江晗蹙眉,疑道:“难道林胜南奸细出身,会有这般高贵的朋友?” “不错啊,他们是红袄寨的首领,个子最高的那个是金刚针唯一的传人,吴越!” “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打破僵局,人们急忙让道让他过来。 徐辕。 第五章身陷囹圄(2) 终于从传说变成现实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心里防备。 那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角色——同龄人里武功的巅峰,拥有武坛至高无上的地位,江湖的统帅,武林的天骄…… 当年一窥武林容,四起干戈万户空,乱沙浮云总蔽日,沧海横流满西东。这是徐辕在金国树立的恐吓,当时的他也只有十四五岁,是薛无情手下第一个全身而退的小辈,是三足鼎立当之无愧的“之首”。 冯虚一刀凭风舞,敢赴青天乱星辰。玉泽的评价,那就是徐辕的刀法,毫不青涩,和金国一切邪恶的巨大势力公然宣战,乱他们的棋局。 百步穿杨的箭法。 坐断西南的魄力。 谁见了不躲避,谁见了不退让? 可是他却是武林公认的天骄,不单因为刀法箭法,还因为他身上有九分天下所没有的领袖气质和虚怀若谷的性情。 同辈人中,大概唯有他的声音,能令混乱即刻平定下来吧。 闭上眼睛,都得猜出,他是云雾山的少主人,天骄徐辕…… 真的……有如梦境般遥不可及么…… “天骄,我想讨回一个公道!华家和陆家凭着江湖地位一味打压我们,是不是真的瞧不起我们红袄寨,如果是,那好,我们即刻收拾包袱走人,抗金联盟都没得做!”宋贤脾气大,立刻发作。 徐辕看事态严重,猜出了几分:“蔡大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红袄寨几位首领争斗?” “这不能怪我们,只因这个人身上有水龙吟的暗器,我猜他们一定是以此相互通信,可是,万万料不到他们是……首领……”蔡柱基面色尴尬。 “那不一定,他们两个是首领,他可不是,天骄,这个人祖上就是奸细,他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打伤华家小主人不说,今天差点杀害我,大伙儿亲眼看见了。”江晗冷嘲,“他父亲就是当年出卖泰安义军的张安国,大家都认得!” 人群中喧哗起来,徐辕当然不可能信他一面之词:“你不必再枉自推测了,你们三个先随我来。这件事交给我解决。” 胜南和徐辕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江晗突然想到什么,轻轻一笑:“天骄,在下突然想到一些巧合的事情,这位奸细就是去年在大理赫赫有名的林胜南,玉泽姑娘的新欢啊。” 徐辕胜南皆是一愣,胜南明白江晗的挑拨离间用意何在,自是担心徐辕记下这夺爱深仇,徐辕果真有些留意了他,打量了他一番,却没有作出任何表示,继续往回走,江晗原本想看一出好戏,却见徐辕稳重若此,不由得“啊”了一声,吴越宋贤轻蔑地笑着从他身旁走过去:“你以为人都像你啊?” 胜南刚才和他眼神交流,没有感觉出他有任何的不愉快,实在看不穿他的内心,饶是自己闯荡江湖这许多年,还真的没有谁如此淡定。 风波,终于可以平息。不知怎地,他四人心中都很踏实,明白徐辕一定会解决这一切。不仅是因为信任胜南,更是信任徐辕。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只听一个带着浓厚乡音的声音传来:“啊!我认得他,他也在场!不错,就是他!” 徐辕停下脚步,问身旁仆人:“又是谁在那边起事端?”仆人道:“好像是短刀谷在林老前辈墓附近找到的一个樵夫,他说什么?我听不见!” 徐辕大惊,循声而去,那樵夫虽在人群深处,还是被徐辕一眼剔了出来,当是时,柳五津已经飞奔过去:“什么人?是哪个人!”短刀谷众将全部一拥而上,柳五津揪住那人衣领,带着半威胁的口气:“你好好认清楚,是哪个人?!” 徐辕立刻过去,人群亦跟着转移向那个目击者,胜南听到那樵夫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思前想后,记忆里哪里有这个樵夫的存在,苦于凤箫吟也不在场,无法询问她当时周遭环境,握紧了拳头,好啊,命运,你存心要考验我林胜南,考验饮恨刀和林阡!就算那樵夫听到了爹临死前认我的话,我矢口否认就是! 第48章 岂料到那樵夫根本就没有揭发他是林阡的身份,而是伸手指过来:“就是他啦,你们找的杀人凶手!他和死的那个比武啊!” 胜南一震,万料不到他当日看见的只是这么一小段内容,万料不到刚从一个不白之冤脱身就立即陷入另一段,他这许多日的忍耐和隐瞒,全都白费! 就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再次孤立,再次逆境环绕,空旷的街上,一头是黑压压的人群,一头就胜南一个人,迎接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眼光,这之中,只有宋贤吴越可能信服他,但是自己从未和他们提及当日的事情,只会令他们惊诧莫名! 他攥紧了拳头,林楚江临死的样子和嘱托均充斥心间,他心彻底乱了,不知是拯救自己呢还是牺牲自己! 原来路上依旧荆棘满布…… 徐辕怕柳五津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紧紧拉住他,问那樵夫:“你敢肯定是那个人?你亲眼所见?” “绝对不会错!那天我本来在睡觉,听见有人打架,就看见这小子跟那老的打,打的还满紧张的,旁边还有个小女孩,我一时害怕没敢看下去,但过了一会儿耐不住好奇再去看的时候,老的那个已经死了,这小子抢了他的兵器,和那个小女孩匆匆忙忙把老的埋了,就这么多。” 徐辕蹙眉,边听边找破绽,柳五津蓦地大叫一声,提刀冲过去即刻就砍,拼了命要报仇可是力气刚刚发向敌人就停住了:“胜!胜南!”他的刀停在半空,砍不下去,他不敢相信一切是胜南所为,这个人他甚至和楚江在江洋道上提过,还劝说楚江英雄莫问出处!然而现在这个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黑衣少年,不是胜南是谁!不会的,不可能! 江晗冷笑:“我就说,他是金国奸细,你们偏偏不信!” 众人齐声道:“杀了他柳大侠,为林老前辈报仇!” 胜南一惊,回过神来:“柳大哥,我没有杀他!” 江晗哈哈大笑:“那么林兄弟,你这黑皮囊里装的是什么?” 宋贤一惊,想起前几日在胜南病危时从他背上取下的这黑皮囊的确比过去重了不少,心念一动:“不可能的,一定有误会,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石磊低声道:“可是这样才算有了解释,为什么胜南背上会有很重的刀气所伤,是因为那天店小二踢了他一脚……”吴越紧绷着脸:“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胜南下意识地牢牢握着皮囊内武器,柳五津轻声却威严:“胜南,打开来!” 他不打开,打开的话一切就回不了头,打开来就只有两种结局,一,他死,背上杀死林楚江的罪名安安静静地死去,却让金人逍遥法外,二,他活下来,继承饮恨刀,抢了弟弟的东西,夺回林阡这个名字,后患,说有就有! “打开来!”柳五津注视着胜南战栗的双手,一瞬间脑海中晃过无数种他杀林楚江的理由,可没有一个令自己信服,但是,胜南迟迟不肯打开皮囊,证实了他心虚! 由不得他不打开,柳五津当然要逼着他打开! 以柳五津的武功,来逼赤手空拳的林胜南出刀,只是几招之内的事情。没有后路可退,在金刀最威胁自己生命的时候,连胜南也不得不宁愿罪孽,不错,现在他不该退让,无论如何,必须从这次危机中逃出去! 胜南走到末路,终于在五津紧逼之下,几乎本能地抽出饮恨刀! 只是饮恨刀一出现,所有人心头都被重重一击! 赃物出现,徐辕手一挥,云雾山弓箭手全都包围过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众人屏息凝神望着柳五津和林胜南涉及生死的战局,宋贤几乎要瘫坐下来:“荒谬!他杀林楚江干什么啊?他脑子有病才会去杀林楚江!”吴越也是难以信服地说:“不会,绝对不会……”提起金刚针来,可是他怎么可以为了胜南去射杀柳五津?而无论如何,饮恨刀的确在胜南手里,众英雄全部都提武器在手上,恨不得立刻取代柳五津,亲手杀了胜南! 逆境中,胜南和柳五津终于从忘年之交转变成敌人,尽管柳五津的眼神里写满了痛心和不解,他却依旧不肯说一句,狠心地选择坚定,他带着平静的笑容,迎接柳五津每一刀每一招并且还击,左右两路,和柳五津保持着平手! 徐辕面色沉重地看着,有些惊诧,他看得出林胜南的刀法,是根本可以驾驭双刀的! 宋恒走到他身边:“你也看出来了么?上回我和他交手,就以为他是林阡……”徐辕蹙眉道:“他不是林阡。” 宋恒轻声道:“可是,他刀法这么熟练,也是他抢夺双刀的原因所在,试问哪个刀客不想要饮恨刀的!” 徐辕眼中噙泪,看五津迟迟不能得胜,甚至好几次都被胜南双刀笼罩,轻声道:“林老前辈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宋恒道:“可是怎么插手,他跟柳叔叔斗得那么紧,万一插错了,就误伤了柳叔叔!” 徐辕冷静地看着战局里胜南五津的刀光和身影,蓦地夺过身旁之人一把弓来,电光火石间,只见一支箭由人群中飞快穿出,冲破刀光的重重包围,没有射歪半寸,箭射在毫无防备的胜南左肩上,胜南哪里料到这么箭这么快这么重,一阵剧痛迅速从肩头蔓延开来,整个左臂已是无力动弹,身上刚刚中箭,五津一刀已至,胜南手快,立刻提刀去拦,但被五津一撞,伤口随即迸裂,鲜血流了一地,根本就挡得住攻势挡不了力道,这一刀只是勉强接过,突然间痛彻骨髓,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不行,林胜南,你必须有知觉,必须有知觉……可是心里再怎样咆哮,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痛楚的袭击,他倒在血泊里,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再次流逝,知觉也随之远去,可是,还有力气去握住饮恨刀,握住饮恨刀不放…… 就在生命最苦难的时候,他骤然对这双刀有了依赖,这种依赖淹没了当时无物相助的他:对,在亲手交给弟弟以前,饮恨刀不能经任何一个外人的手…… 柳五津早已气恼至极,转身就走,众人看胜南晕厥,齐齐上来,个个想要饮恨刀,但胜南牢牢攥在左右手上,宋恒一急,抽出剑来想砍他左右手,岂料独孤清绝立刻抽剑拦他,宋恒怒道:“你干什么?纵容奸细么?”众人亦纷纷谴责,独孤清绝冷冷道:“你们砍他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砍他左手!”宋恒又好气又好笑:“凭什么?!”独孤清绝傲然:“因为左手很重要!” 宋恒白了他一眼:“疯子……”便要去砍,厉风行也立刻拉住他:“在人家昏迷的时候砍人一刀,不是英雄所为啊!”宋恒冷道:“对付杀害林老前辈的奸细,需要用英雄手段么?”厉风行听完这句,哑口无言,独孤清绝理由怪诞,却成了援救胜南的唯一力量:“你们谁敢砍他手,别怪我残情剑无情!” 宋恒偏偏不怕他,随即道:“你这么紧张,莫非你也是水龙吟的同党,金国奸细?!”独孤清绝先一怔,也不饶人:“你急着将他灭口,难不成你也是?!”两人要动粗,徐辕急忙站到中间相阻:“宋恒,先不要砍,事情还有很多疑点,也许还有内情!”宋恒道:“人赃俱获,不可能不是他做的。”华一方道:“这少年一直没有承认,出刀更是被逼无奈,我赞同天骄的话,先关押再说,别冤枉了好人。” 宋恒道:“这样也好,如果查出来真是他觊觎饮恨刀暗害了林伯伯,一定要等林阡回来,亲自手刃他!” “林阡”两字在旁人耳中一擦而过,胜南却像被雷震了一般:林阡,不错,饮恨刀……林阡……只是,无力动弹。 身陷囹圄。 第五章身陷囹圄(3) 凤箫吟一行在山中落脚,却依旧没有林胜南半点消息,便驱车去各家客栈找,她每问到林胜南,那群人要不说不知道,要不干脆白她一眼,白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然没有得到胜南已经入狱的消息。一天和瀚抒一同寻找胜南,在路边看见一个酷似胜南的,立即跳下车去,她这一跳不打紧,害得洪瀚抒也跟着跳车,差点被另一辆车轧着。 虽然没被车压扁,瀚抒也是鼻青脸肿,宇文白担忧不已,替他包扎抹药,将他的头裹得跟馒头一般,箫吟脸皮再厚,也觉得过意不去,文白煎药的时候,她就自觉过来照看瀚抒。这一日刚刚到瀚抒屋里,瀚抒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带着凤箫吟到了一偏僻之处,忙不迭取出一条丝帕来,小声说:“你看看!”凤箫吟接过丝帕,看上面略微显红,疑道:“什么啊?”瀚抒道:“这是八岁那年你让我去采花,我摔伤了,你替我包扎的啊!”凤箫吟一愣,赶紧来摸他额头:“你……莫不是摔坏了?”瀚抒紧握住她的手:“不,不,我没有摔坏,你伪装得再好也没有用,我也想说服自己你不是,那么你身上,为何有祁连山山主的印章!?你说!”凤箫吟被他震慑住,无言以对:“你……你……你疯了!” 瀚抒一把抱住她:“对,我是疯了,像疯了一样爱上你,像疯了一样一直爱着你!”说罢立刻要强行吻她,凤箫吟大怒,一巴掌直接拍过去,眼中尽是不解和迷茫还有愤怒:“莫名其妙!”说罢甩袖便走。 瀚抒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脑中全都是玉莲的影子,宇文白一直在客栈门口等他:“大哥,你去了哪里,药都凉了……”瀚抒推开门进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宇文白添了一句:“刚才凤姑娘她……”“别说了!”瀚抒暴怒着,重重关上门,宇文白被拦在门外,想说什么,但唇刚刚翕动,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第49章 凤箫吟一个人在客栈里吃午饭,暴饮暴食,宇文白看她心情不行得很,怕碰钉子,几次要过去,站起来又赶紧坐下去,凤箫吟觉察出她有话要问,停止饕餮,劈头一句:“想问我洪瀚抒今天怎么了是么?”宇文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凤箫吟一笑:“你们祁连山的人也真够奇怪,一个说胡话,一个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宇文白脸颊微红,凤箫吟面色却微微一变:“究竟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俩要调查我?”宇文白赶紧解释:“凤姑娘,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你也应该知道,大哥曾经深爱过一个姓萧的女子,可是由于政变,这女子死了。”边说边察言观色,发现凤箫吟果真毫不知情,凤箫吟见她停止说话,奇道:“好奇怪,她死了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是我杀了她?” 宇文白小声道:“不,不是……因为你……你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凤箫吟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哦,难怪了……”她突然噗哧一下笑出来:“想不到洪瀚抒也这么傻,还很痴情啊。看不出来……” 晚上宇文白告诉洪瀚抒凤箫吟的态度,瀚抒起先不信,后来得意得一脸坏笑:“她真的说我痴情啊?她真的这么说……”宇文白见他自我陶醉,心里大大宽慰,但不知为何还是有点难过。 瀚抒看文白离开自己房间,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再度陷入苦思,他之所以会有白天那般举动,是因为一个连文白都不知的原因—— 昨日他无意间看见了凤箫吟的包袱。 包袱里除了一些杂物之外,最显眼的、最让瀚抒期待却又令自己如遭五雷轰顶的就是一只玉器——那不是祁连山山主的印章是什么? 如果她不是萧玉莲,那她怎么可能有印章!? 然而他克制不住,爱总是多于恨,他天真地想,也许她是失忆了呢?我们再见面还是上天的仁慈啊,上天安排我们再见,是希望我们重新开始…… 他如此安慰自己,坚持与她往来,尽管她一直没有承认。 两日过去,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少年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凤箫吟没见着胜南,隐隐产生一丝不安,她却没有深入去问“奸细”这类的敏感话题。 这天,凤箫吟和洪、白二人在一起切磋武艺,凤箫吟道:“我听说二位外号分别是‘钩深致远’和‘踏雪无痕’,想见识见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瀚抒笑着向文白使了个眼色,文白小声道:“那不过是个美名罢了,在下的轻功,稀松平常……”凤箫吟摇头:“那是你谦虚,稀松平常哪里够得上‘踏雪无痕’的资格?走,咱们去那林子里,那边有块泥地,你给我观赏观赏怎样?” 宇文白见瀚抒二话不说就同意,立刻顺着他意思也过去了。凤箫吟站在泥地之外:“宇文姑娘……”宇文白一笑,运起轻功跃进泥地中去,那泥地土质平常,普通人轻踩一脚也会留下痕迹,而观宇文白所踏之处,果真没有落下一丝痕印,凤箫吟长了见识,情不自禁拍手叫好,宇文白越过一段路程,瞬即纵身飞上古树,随即从树尖上凌空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回原地,凤箫吟又惊讶又好奇,顺着她路线找她脚印,但泥地里只有她自己一连串脚印罢了,而且宇文白方才滑落的松树下,一只松针都找不到,凤箫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踏雪无痕啊!” 洪瀚抒道:“凤姑娘轻功应该也很是不错啊,可否施展看?”宇文白知洪瀚抒此意,是想观察凤箫吟的轻功,再与萧玉莲的加以联系,而看凤箫吟,明显有点慌张:“我,不必了吧?” 文白一愣:“怎么?凤姑娘想深藏不露?”凤箫吟一笑:“在下的轻功平时见见倒是还行,可是放在宇文姑娘后面就丢丑了,如果我上了树,还不知怎么下来!要不这样,洪山主,拿出你的武器来同我切磋切磋!” 瀚抒一怔,笑道:“还没有过一个人,撇开文白直接向我宣战的!”说罢取出武器来,左右各一铁钩,那铁钩前端弯有一定的弧度,看上去角是对着瀚抒自己,但角上又微微向外弯曲,对着的其实是对手,这一切对于凤箫吟来说显然一目了然。而凤箫吟的武器一出,就先给瀚抒传递了鲜明的色泽感觉,这把玉剑微微透着寒气,晶莹剔透,瀚抒不知怎地,总觉得内藏杀气,夺人心魄,好像有不少人曾经丧生剑下一般…… 凤箫吟提起剑来:“你先来吧!” “你先来吧”四个字深深烙在瀚抒心间,他记得从前,每次一遇到凶险,萧玉莲总会这么说:“你先来吧!”偏偏自己这个傻小子,那么听他的话,一次次的为她做蠢事,结果,在她决定用他作人祭的时候,她脸上尽是不屑:“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真可笑,玩玩而已!我有这个资格!押他下去!” 她出卖的时候,记不记得她说过这么多次你先来吧之后,都有一个人先去…… 凤箫吟看他突然走神,赶紧打断他思绪:“怎么了?” 洪瀚抒一惊,这才提起双钩,率先出招,凤箫吟并未立即躲闪,钩尖已将夹到剑上之时,才开始出手,一剑从双钩夹缝中钻过来,想以快速取胜,也不在乎动作有多难看,怎料洪瀚抒速度更快,虽然凤箫吟出手之快在他意料之外,但他收钩回身,竟在凤箫吟剑至之前,凤箫吟稍稍一惊,洪瀚抒立刻追上一钩,一招毕,凤箫吟就知道遇见对手了,洪瀚抒的钩里,明显有一种内在的气焰,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像……像丛生烈火,在速度里凶残地燃烧、粗鲁地蔓延、狂热地翻腾…… 凤箫吟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在对敌,脑海中却掠过这三个形容词——凶残、粗鲁、狂热,心想洪瀚抒真对得起这“火从钩”的名字,他钩钩都扣牢了玉剑,凤箫吟抽不出去,只得拼命摩擦,企图把剑从他钩下给转出去,而洪瀚抒气势凌人,抢上一步,将钩逼至凤箫吟喉下,钩锋直对准了她!凤箫吟急忙往后一仰,从身上摸出一只木质剑鞘来,往钩上一磕,缓过这危机,但剑仍旧被他左钩缠住,紧咬不放,这才知道他是比胜南还要棘手的敌人,不敢怠慢,右手握剑僵持,左手靠剑鞘与之比试,凤箫吟左手当然不够灵活,从外观上看,已经身处下风,但虽说如此,瀚抒却不得取胜——不错,她左手是不灵活,但剑法的快慢是藏不住的,她越行越快,虽然被打了折扣,但仍然看出,剑招之中千变万化,奇也! 就这么一剑比一剑更快,他的钩也控制不了这剑鞘,不由得大呼惊奇,他和胜南当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变、幻、快,这是哪家的剑法! 而且,还有些熟悉…… 胜负难分难解,宇文白看他俩切磋到满头大汗,看准了一个时机停了战事,笑道:“大家住手了吧,不要伤了和气!”洪凤二人各自退让一步,凤箫吟笑呵呵地说:“我差点死在钩下啊洪山主。”洪瀚抒问:“姑娘最后一招是什么?使得很出人意料。” 凤箫吟道:“是我自创的,还没命名。”凤箫吟这么一说,瀚抒便道:“姑娘叫凤箫吟,那这一招不如叫凤箫声动吧!” 凤箫吟赞道:“好名字!”她提起瀚抒的左右双钩来看,爱不释手:“这兵器造得很有特色。”瀚抒道:“这是家父……不,洪兴洪老山主所制……” 凤箫吟一怔:“洪老山主?他不是令尊么?”宇文白赶紧道:“是,是大哥的父亲,大哥,你在说什么啊?!”瀚抒苦涩一笑:“也许你不相信,我也许不姓洪呢……” 凤箫吟点头:“原来,你是洪老山主的养子……”心中暗道:怪不得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被爱人出卖,父亲又不是生父,真是可怜…… 第五章身陷囹圄(4) 胜南醒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才意识到这场牢狱之灾,唯一欣慰的是,饮恨刀还在自己手上。紧紧攥着,却感伤,因为握住饮恨刀,只有两条路走,心里其实有纠缠,不知多少遍,突如其来的不白之冤,把所有事情都提前,不得不在比武之前面对…… 突然肩头又一阵剧痛,他麻木地看着栏杆外面,那几个冷漠无情的狱卒,如果要结束这样的落魄生活,只要他见到徐辕,说一句话,拿出那块玉就行。如果要结束这一切,就结束自己多年的流浪江湖…… 他却一动不动,克制住心里每个放弃的念头…… 一个狱卒发现他醒了,哼了一声:“林胜南,你现在出名得很,人人都认识你,哼,敢杀害林老前辈!难怪要成武林公敌!”说罢把饭菜扔进来,洒了一地,脏得令人作呕,看胜南坐在原处不动,狱卒冷道:“你吃是不吃?” 胜南冷笑:“你想吃你就爬进来吃吃看……”狱卒大怒:“你居然还敢嘴硬!你这个奸细!死到临头还嘴硬!” 胜南一笑,任他怎么骂,自己不作声就是。 连续几日,胜南都强忍着这群狱卒的欺辱,饭菜未进,人也瘦削了不少,狱卒得寸进尺,终于从口头上的羞辱发展到鞭打,胜南伤势开始恶化,神智却一直清醒。神智清醒又如何,这世上,谁错谁对往往分不清楚。 胜南受到的这一切,宋贤和吴越在狱外料得到,却苦于救不了他,徐辕和柳五津下了命令不准人探监,两兄弟被拦在监狱外根本无法见他,吴越分析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测道:“我想,胜南和林老前辈的比武可能是真的,但在比武中途发生了一些异乎寻常的事情,徐辕不能听那樵夫一面之词,宋贤,咱们今晚去找他!” 第50章 宋贤有些怀疑:“你有办法救胜南?”“现在就算害到胜南,我也要救胜南!”宋贤没懂这句的意思,也没心情再去多想。 夜晚,来得很慢。 入夜之后的云雾山,斑驳的树影下,向一、石暗沙和柳峻已经跟着潜入山中,密切注视山内的一举一动,毕竟云雾山比武,也关乎金人利益,他们此行目的,就是简单两个字——分裂。 “柳峻,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向一生气地问。 “属下上次与林楚江交手,受了枪伤,好在没有中毒,那个小丫头,居然吓唬我枪尖有毒!”柳峻恼恨,“不然我已经拿到了饮恨刀!” “想不到你柳峻也怕死!”石暗沙不带感情色彩地笑着,“不过向一,你这个手下这回是大功一件,杀了林楚江,再把责任完全推卸掉。” “徐辕还在等什么?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现在把他跟饮恨刀一起关起来干什么?!”向一不解道。 “徐辕要是像你这么莽撞,不知哪年就死了!”石暗沙嘲讽道。 “你说什么?!”向一又要吵。 石暗沙正色道:“你用脑子想想,这次云雾山比武,最怕节外生枝,万一杀了林胜南,饮恨刀就会跑出来,林阡不在,人人都想夺,那不就乱了,现在关了他和饮恨刀,却把所有人都束缚在这里比武!” 向一哦了一声,有点惭愧。 柳峻叹了口气:“他们这一代,江湖的主角随时会变,这次的关键,就在徐辕怎么处理,处理得一有不慎,这次的比武就完了。” 山内,平静的外表,乱的先兆。 屋子里坐着的,仅有徐辕、五津和短刀谷的另一个首领石中庸而已,他们商讨的问题,正是饮恨刀和林胜南。 徐辕一句话立刻表明立场:“我觉得,能够让玉泽那样的女子动心,他的人品和武功就必定不会差。” 五津叹了口气:“我今天是有些气过了,胜南不是那种人,更不可能暗算楚江。” 看他二人都为胜南说话,石中庸虽然不认识胜南,也觉得其中可能有误会:“那到底怎么办,难道将他放出来?” 五津轻声说:“天骄你怎么看?” 徐辕答说:“我和你想法一样,先关押着他,不让任何人见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牢狱对他和饮恨刀是最好的屏障,只要他武功高强,就是我们必须保护的人才。” 五津听得他如此说,不由得对他胸襟气度大为叹服,试探着问:“真的不在意玉泽的事情么?” 徐辕一愣,笑着说:“我会尊重玉泽的选择,毕竟,她想要的是一份安定的感情,我给不了,只是,希望林胜南不要像我这般,把情爱放在第二位……” 五津拍拍他肩膀:“放心,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徐辕点点头:“你再说我就真往心里去了……” 石中庸看他二人闲谈,脸色凝重,重归话题:“其实今天那樵夫的话里,还是有很大的破绽,林胜南和楚江的比武,他没有目睹整个经过,只看见一头一尾。所有的事情,还得问林胜南,只不过他什么也不说,你们再怎么信任他也没有用,这件事还是要解决。” “其实除了林胜南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目睹整个经过,那樵夫说了,当时有个小女孩观战,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徐辕道。 柳五津大喜:“的确是个好线索啊,但是,会是谁呢?要是金人,就难办了……” 正说着宋恒敲门:“徐大哥,杨宋贤和吴越被我带了进来,有事要告诉你。” “让他们进来。”徐辕赶紧地。 话未说完,杨宋贤已经闯了进去:“天骄,你做得未免太绝了,我们不过是想见一见自己兄弟,关你什么事?为何一定拦着!” “你们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徐辕也不解释,先问他俩。 宋贤当即无语,回头看吴越,吴越回过头关上屋门,低声说:“胜南不可能和水龙吟是同伙,他是‘海上升明月’里把水龙吟调查出来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他和天骄一样,是宋国在金国的细作。” 徐辕五津和中庸皆是一惊,徐辕道:“此话当真?他是‘海上升明月’里的?” 吴越点头:“虽说很多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胜南从小就加入抗金义军,一心要洗了他父亲的耻辱,落远空大侠没有嫌弃他,教他刀法授他武艺,磨练他在‘海上升明月’里出力。” 五津恍然:“难怪他武功这般高强,原来是远空发掘的人才。你千万不要对外界说起是胜南揭穿了水龙吟的奸细身份,不然会害了他。” “我说过,就算害了他,我今天也要救他!从小到大我们三兄弟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们要清楚得多!”吴越说得义正严词,宋贤一直点头:“不错,我们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没有杀林老前辈,最多和他比武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林老前辈是托刀而不是被他抢刀。” 石中庸冷冷道:“如果不是抢刀而是托刀,那么为何他一直将刀占为己有不交出来!没有杀楚江,私占饮恨刀也是大罪!” 杨宋贤冷道:“就算他有罪,我们去看一看他也不行么?” “不行。”徐辕斩钉截铁地说。 狱中。 “喝酒!庆祝三天之后杀了这个狗兔崽子!”“杀了他?天骄要是这么做太便宜他!应该五马分尸了去祭祀林老前辈!” 胜南从昏睡中醒来,听到类似摔酒坛一样的声音,原来已经过了三天,还有三日就是比武的正式开始,原本,那一天是水龙吟被处决,而现今,他的罪行彻底地占了上风,他一时觉得很好笑,太好笑了…… 门被踹开的声音,像有人正往里走,砸酒坛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紧跟着是个苍老的声音:“丁愁,你这是干什么?”丁愁也撕破了嗓子大喊:“丁忧,酒有什么好喝!每天沉溺在酒水里面,林老前辈的仇你报是不报!”丁忧无声,良久才抽泣道:“哥……”丁愁冷道:“哭,哭什么哭!你给我振作一点!”丁忧哭声并未减弱:“我不信,林老前辈那么好的人,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是个大英雄,居然丧生这奸细手中,哥,没有林老前辈咱们两兄弟早就死了!”丁愁静静说了一句:“林老前辈是我一生中最敬佩之人。”说罢一阵寂静,突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掀翻了,丁愁大叫一声“丁忧!”,丁忧已经大喊一声抽了皮鞭闯至牢门口:“是他!是他杀了林老前辈!我杀了你!”丁愁没来得及拦住他,丁忧看胜南睡在门边,隔着栏杆一把拎起他就打,他可怕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索命一样一鞭一鞭抽在胜南身上,每一鞭都用尽了仇恨的力气,每一鞭都打在胜南心上,胜南没有还手,指尖牢牢嵌在石砖里,已经被鲜血染红:无论怎么样,林胜南你忍着就是! 丁愁怕出事,拼命呼喊着让丁忧住手,丁忧不听,口中喃喃道:“报仇,报仇!杀死他!”丁愁好不容易才拉开他,胜南倒在地上,身上尽是伤,丁忧哈哈大笑:“死狗!死狗!”胜南愤怒地重新坐起,依旧躺在栏杆旁,带着嘲笑的口吻:“随便你们怎么看,我忍就是!发泄完了,就立刻带他去醒酒!” 丁愁为他镇静惊慑:何以他在这种关头,竟还有如此……领袖气魄?!惊疑不定,若有所思地带起丁忧准备往外走,正巧两个狱卒过来倒水,一边经过一边闲聊:“门外多少人想见他,多少人问他死活,出名得很啊!”“原来这样子也可以出名!” “是啊,有两个小子几乎每个时辰都来一次,还跟天骄去交涉,央求见这奸细,说什么三兄弟同生共死……” 胜南一惊,突地起身来,大声道:“让我见他们!我要见他们!”他力气很大,几乎可以把牢门扳开,丁愁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握紧他手腕:“没有用,我们只听天骄的话,不准任何人见你!”胜南神情紧张:“宋贤,新屿!我一定要见他们!一定要见!”林胜南目光如炬,猛地挣脱开丁愁的手,一把扼住他喉咙,众狱卒大惊,全都上前来呵斥,胜南冷笑道:“到这地步,我也不怕再杀一个人!” 宋贤吴越几日不见胜南,这时再见,恍如隔世,看他憔悴的模样,跟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宋贤藏不住心里的紧张激动和哀伤,想说的话全被丢在牢门外面了,一见面就紧抱住他只顾着难受,吴越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圜墙很高,狱卒们个个虎视眈眈,知胜南这次身心受创,也不知如何安慰,拍拍他和宋贤二人的肩:“胜南,这一切究竟如何一回事?” 胜南身体一震,吴越觉察到他真的有所隐瞒,轻声道:“你究竟有什么顾虑,为了这顾虑甘心在这里受难?!”宋贤急道:“对啊,告诉我们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会救你!” 丁忧哼了一声:“你们又再大的用也没用,他敢杀林老前辈,就是死定了!” 宋贤抑制不住心里不爽,站起身一脚就朝他踢过去,丁愁大怒,甩鞭狠狠抽过来,宋贤惨叫一声,脚被抽伤,跌坐地上,胜南、吴越皆大惊,胜南欲去瞧他伤势,丁忧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休想出去!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宋贤忍痛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话还没说完!”丁忧冷道:“你们要说话?好啊,呆在这儿,一辈子别出去!” 胜南担心他脚有事,看了一眼吴越,轻声道:“新屿,你照顾好他,有些事我不能说,真的对不住,这次之所以见你们,是想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吴越又关心又气恼:“林胜南,你要是真把我们当兄弟,就不要把我们蒙在鼓里,这件事我管定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第51章 第六章饮恨刀易主(1) 凤箫吟同满江红坐在一块,擦拭她那把玉剑,满江红手里用匕首刮着什么,一边刮一边傻笑,凤箫吟纳闷道:“你傻笑什么啊……”满江红得意地拿出他劳动成果来:“小师妹,看这锭银子。”凤箫吟凑过来见到那银子,小声道:“没什么特别啊……”满江红“哼哼”一笑,将纸抽过来,纸上尽是银屑银粉,他傻笑道:“把这些银粉熔固起来,又可以做一锭银子,原来那锭也看不出变化,好吧?”他满心期待师妹夸奖,又添了一句:“聪明吧?”“聪明你个头!”凤箫吟脸色由晴转阴,回剑入鞘,起身就走,边走边道:“你这个坏东西!正事从来不做,尽在那里偷鸡摸狗,我……我再也不和你好了……”留下满江红哭丧着脸站在那里。 凤箫吟一个人坐在客栈里吃闷饭,焦虑地左顾右看,急得满眼都是泪水:“林胜南啊林胜南,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门外进来一对男女,男子十七八岁,浓眉、薄唇,一双大眼睛十分漂亮,一袭蓝色羽衣,气质俊朗不凡,瞧他身形标致,活脱脱一个美男子,他在隔座坐下,腰间有一把长剑,对面那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微胖,皮肤水汪汪很讨人喜欢,他俩衣着华贵,应该来自大富之家,女孩儿声音清脆好听,很有渗透力:“老哥,我迫不及待啦!怎么过两天才比武!”少年笑着:“耐心等吧,放心好了,老哥我不是第六就是第七。”女孩儿噗哧一笑:“干嘛这么低的目标?对了,老哥,听说昨日慕容山庄的老庄主被金人暗杀了,你说会不会跟那个林胜南有关系啊?” 凤箫吟原来没打算听他俩说话,突然间就柳暗花明,身子微微一颤,凝神屏息,女孩儿道:“这个林胜南被关了几日,金人应该会有所行动!” 凤箫吟不明其中原因,一阵心慌,心里被纠结着难过不已,少年道:“你不要乱猜了,林老前辈是不是林胜南所杀,连天骄都不能肯定。现在最好的方法,是关严了他。” “怎么说?”“现在只要夺回饮恨刀,肯定要引起争夺,那索性夺刀好了,还要什么云雾山比武?他们用牢门隔绝一切,是最好的保刀方法。” 凤箫吟听着听着,越吃越慢,店小二以为她吃完了,急着过来将菜收走,凤箫吟正欲夹菜,筷子伸了一半发现店小二已经在顺桌子:“你干什么,我饭还没吃完,就把菜收走?!”“对不住啊姑娘!”店小二尴尬着,“这么回事,待会儿金陵金大小姐要到了,她不喜欢脏乱,姑娘吃得满桌都是,我要顺一顺!” 凤箫吟越听越气:“气死我了,嫌我脏乱!”说着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出去了。 那女孩儿听见他们对话,也有些生气:“什么金大小姐,她排场未免太大了一点!” 在云雾山比武的前两日,金人终于有所行动,竟穿透天骄防备,暗杀了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兼,公开向徐辕宣战,向大宋武林宣战。这件事情不必说,还是向一石暗沙搞的鬼。 柳五津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轻声对石中庸说:“事情不妙得很,如果没猜错,捞月教和含沙派已经进来了。” 徐辕触他额头,看他病得不轻,淡淡说:“你们放心,这次慕容前辈遭遇暗杀,我会抓紧戒备,川蜀短刀谷、黔西沈家寨、大理铁胆陆家、江西宋恒、湖南华家沈家、浙西十五大帮和淮南小秦淮,都可能是他们的攻击对象,他们既然先下手破坏我的事情,我也不会饶了向一和石暗沙!” 柳五津一怔:“怎么?你已经着手去对付他们了!” 徐辕点点头:“不出意外,会让石暗沙和向一泾渭分明!” 突然门外一声轻响,投石问路的小伎俩,连生病的柳五津都听得懂。 “是谁?”徐辕厉声问。 从屋顶跳下来的白衣少女他们都没有见过,均是一惊。 她轻声道:“我是纪景的徒弟凤箫吟,上个月和林胜南、林楚江同行。” 三人皆是大喜。五津几乎从床上下来:“姑娘?楚江究竟是怎么回事?胜南又是怎么回事?” …… 地牢,深暗。除了黑,就只有一片无穷尽的夜。 死水一样的安静,耳边充斥着各种声响,他无动于衷,他握紧双刀,他一言不发,他精神恍惚。 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林胜南……” 胜南大惊:“凤姑娘!” 凤箫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进来:“林胜南,跟我出去,把你身上的玉拿出来,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吗?”胜南看她点头,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承认,我不能害了弟弟,饮恨刀如果有两个主人,不会给江湖带来好处,你听说过阡陌之伤吧,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让武林这般动荡!” 凤箫吟看他这般冥顽不灵,生气道:“你不要自作主张,也许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阡陌之伤”,也许你弟弟根本就不想学饮恨刀,也无意统领江湖。你怎么知道你承认身份就一定会伤害他!我听说,你弟弟小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武功的爱好,他喜欢乐器,他喜欢诗词歌赋,是你爹娘逼他取代你!” 胜南轻声道:“宁叫天下负我,我不能让武林动荡。” 凤箫吟气得直跺脚:“你……你笨透了!”转过身去:“你们听见了么,徐辕,柳五津?!” 胜南大惊,看见牢门打开,走进天骄、柳五津两个人,不禁惊诧地望向凤箫吟:“你,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凤箫吟冷冷说:“你弟弟不是林阡,只会心里有不快,你不是林阡,会有性命之忧,你明白吗?你不仅比他适合这个名字,还更需要这个名字,我想林前辈临终托刀,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转过头去看着徐辕和柳五津:“他不肯承认,就是因为这种原因,他要牺牲自己才对得起一整个武林,你们现在懂了么?他本来想坚持,可是武林不让他坚持,那不要怪他,是武林先对不起他。” 胜南怒道:“够了,凤箫吟,你不要再说了!”转头看徐辕:“天骄,就算是你,也会这么做吧,金人就在旁边看着,一有不对,不止这场比武作废,你只要让我等弟弟回来,把饮恨刀交还给他,以后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行。” “你的意思是,继续让他当林阡,你死?”五津忍不住流泪,“你不报杀父大仇了么,你不要闯荡江湖去杀金人了么?” 徐辕轻声说:“胜南,凤姑娘说,林老前辈去世之前,把饮恨刀给了你,而且让你弟弟让给你,这是他老人家的遗愿,我希望你能明白,能遵守他这一生对你的唯一一个愿望。” 胜南见他三人显然都是希望自己承认“林阡”这个名字,连连摇头:“这么做,武林会动荡!” “武林哪里那么容易动荡。”徐辕一笑,拍拍他的肩,“武林要乱的话,我们就一起承担,总之,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枉死,至于你弟弟,我会和他解释一切。” 五津亦是点点头,走上前来:“胜南,当年你失踪,柳大哥都有一部分责任,现今找到你了,怎还会让你继续受苦,我要帮着楚江,好好待你!你只要让整个武林都明白,你可以驾驭这双刀就行。” 白天的云雾山很深邃很好看,可是胜南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久在黑暗中的人,也许都不知光明的路怎么走。 可是,从自己生命里面偷走了一夜,亲眼看着天空从暗变得光芒四射,才明白,心里一度渴望的正是这种感觉。 和徐辕一起在云雾山漫步,身旁经过的人都是诧异、惊讶的目光。 “胜南,你要明白,不管走哪条路,是对是错,你都必须不动摇、不后悔地走下去。”徐辕道。 “我后悔,没有和凤箫吟串通好。”胜南眉间仍旧是不愿意。 “胜南,你最大的缺点就在这里,总是一个人想事情,结果就在死胡同走不出来。不错,承认你很危险,但是,杀了你,更危险……” 胜南一惊:“为什么?” “因为林老前辈曾经和我提起过,林阡,就是你弟弟,他的刀法虽然好,但怕是不能承担这个武林,不敢把饮恨刀立刻给他。而是让我先做武林的领袖。几年来,任他去金国磨练,由我来发掘人才。” 徐辕笑着继续讲:“算起来,你和我还是一样的历程,落远空、林楚江,都是当时提携我武功的人啊……你觉得未来不能改变是么?其实未来是可以创造的。” 压低声音,告诉胜南一件事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弟弟曾经和我抱怨过,他一点都不想当武林领袖,他喜欢填词赋诗,还说将来一定多花些时间多写些好曲子好词……这样的一个人,你放心把饮恨刀给他?” 胜南听他讲了这么多,关于弟弟和“武林动荡”两个顾忌都已经被他扫清,心下稍稍有些坦然,回看徐辕一眼:“谢谢你天骄。” 走到同样的街道,路上依旧许多人,看见徐辕和胜南同行,驻足的驻足,惊异的惊异,徐辕看了胜南一眼,看他释怀许多,微微一笑,大声道:“今日午后,请各位到总坛一叙,我有大事要宣布!” 第六章饮恨刀易主(2) 不到中午,总坛就站了许多人,关于林胜南的事情,早已像传奇般什么说法都有。 江晗看徐辕和胜南并肩走来,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好多次才确定这是真的,既诧异又不解,奇道:“天骄这是在干什么?” 第52章 岂止他一个吃惊,宋恒、厉风行、独孤清绝等人连同华家、慕容家等等都被震惊。宋贤吴越虽说欣喜,也觉得蹊跷。 徐辕坐定,笑着向凤箫吟使了个眼色,转头来和大家说:“我向大家介绍一个人,这女子,是江西三清山的纪景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凤箫吟凤姑娘。” 众人也不明白她是干什么的,继续存疑,吴越宋贤石磊均喜道:“她十有八九是目击证人啊!” 凤箫吟一出现就给吴越宋贤带来希望:“我听说他一共犯了三罪,我会一罪一罪地帮他澄清!”江晗一震,怒道:“慢着,你算什么东西!姓林的,你先把饮恨刀交出来!” 徐辕站起身来,全场骤然鸦雀无声,竟是一个也没敢动。 凤箫吟直瞪着他:“既然他姓林,他就该拥有饮恨刀!” “荒谬!”江晗笑道,“这就叫澄清!?天下有多少人姓林!?” “姓林的很多,叫林阡的很少吧?!”凤箫吟一句,四座皆惊,江晗差点瘫倒在地,众人哗然,瞠目结舌,议论纷纷:“他是林阡啊?”“他是林阡吗……” 独孤清绝仔细端详一番:“不错,是很像!” 江晗哼了一声:“像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证据!天骄,你莫被他们骗了,这小丫头我认得,江洋道上就缠着林胜南,和他关系相当不简单!” “我有证据!”上前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汉子,柳五津一见,喜出望外:“鸣涧!”来者是林楚江的徒儿风鸣涧,他像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不及丢开身后的行装,从胸口摸出一封信来,递上交给徐辕:“这是家师真笔迹,明明白白写着,在广南误杀纪景,重逢亲子,他飞鸽传书与我,告诉我这一切,万想不到我刚至半途,就听到了家师去世的消息,怕你们误解,赶紧来通知各位武林同道,林胜南是林阡!” 华一方几乎把信抢夺过去仔细看完,又惊又喜,一下子把胜南抱住了:“孩子!你不早说!你受苦啦!” 柳五津见众人不解,立即解释道:“大家想必还记得十七年前在泉州,玉紫烟遇袭之事,当时楚江的两个儿子丢了一个,而这个林胜南,正是遗失的林阡,他身上的玉佩就是证明!” 听得见,江湖的变迁,就在在一日之间,一瞬之内,人群中,有明白的,有喜悦的,也有根本漠不关心的,更多的是惊而喧哗者,薛焕也藏于其中,他的吃惊岂在宋人之下:林胜南是林阡的话,那么我们不又多了一个劲敌!?满头冷汗:那么我阵中所缺的一把刀,该往哪里找寻? 宋贤喜到虚脱,看向吴越:“我就说,生命再不公平,都有公平的地方和时候……胜南,胜南原来是这样的身世啊,是饮恨刀的主人!” 吴越兴奋地连连点头:“只要给他一条路,他一定会把路走得最好!” 只有江晗依旧不甘:“那林老前辈的死怎么说?弑父岂不是罪加一等?!”凤箫吟冷笑,拍了拍手掌,目击证人畏畏缩缩走了出来:“见……见过各位……前辈……大侠……”“你告诉大家,你看见了什么?” 樵夫点点头:“看见3个人。那个大侠,你,还有他。” “当时情况如何?” “他们俩在比武,你在旁边看着,他们打得很激烈,我不敢看,再看的时候,大侠已经死了,你们两个埋了他。”他说得含糊。 凤箫吟严肃地问:“我们是立刻埋了他呢,还是过了很久才埋他?” 樵夫有些慌张:“是那天一直到了晚上,才埋的……” 众人皆是大悟,想不到那樵夫说得轻松,几乎可以把胜南害死。 “你从头到尾,只看了两眼,为何就断定了他是杀人凶手?各位英雄前辈,如若是林阡杀了林前辈,为何一直留到晚上才葬他?那我来告诉众位,那天我是唯一一个目击者,当时林前辈和林阡正在比武,林前辈为了救林阡,被金国的爪牙柳峻暗算,身中剧毒而死。” “原来是柳峻!”华一方恨得咬牙切齿,“年轻的时候得不到饮恨刀,这么多年还要耿耿於怀!?” “柳峻!”石中庸面色凶狠,“总有一天要杀了他祭奠楚江!” 江晗见多数人已然信服,知道徐辕、柳五津、华一方都一言九鼎,想再诬陷胜南杀林楚江已是不可能,连自己都觉得胜南该是林阡,哑口无言,陆怡不由得松了口气,暗自为胜南欢喜。江晗蓦地瞥见华一方身后的华登峰,再度抓到把柄:“那么华家小主人的事情呢?前几日林胜南打伤了他!” 徐辕略有不快,哼了一声:“这件事情,还烦华老前辈解释清楚。”华一方点点头:“登峰那天是撒谎骗人,是在下管教无方,连累了林少侠,登峰,快向林少侠道歉!” 宋贤吴越一怔,想到前几日胜南病危时候的绝望无奈,骤然觉得这世界很残忍。 厉风行道:“那么他和水龙吟究竟有何关系?为何会有水龙吟的暗器?” 林胜南答:“那暗器是在下无心所得,是祁连九客与水龙吟比武时水龙吟所发,恰巧打在了在下壶中,在下急于离开,没有将它拔出。”厉风行身旁一个少女小声道:“天哥,我就知道他不是坏人,好人坏人,看相貌就看得出。”厉风行一笑,没说话。 徐辕看江晗无语,知林阡之事已成事实,江湖终于承认了他,心里有些释怀:“林阡拥有饮恨刀是林老前辈的遗愿,如果谁想去夺饮恨刀,我想有志之士一定会像帮林老前辈一样,帮他守着饮恨刀!” 继华一方之后,立刻有许多人纷纷上前向胜南恭贺或道歉,还有那客栈老板蔡柱基,最为窘迫,凤箫吟冷冷旁观:“真是世态炎凉!”吴越反驳:“姑娘这话错了,胜南受了那许多不该受的,理应接受这一切道歉。”凤箫吟难过不已:“他以前是张安国的儿子,现在是林楚江的儿子,身世,真的这么重要么?” 陆怡听到了这番话,亦是感触良多:短短一瞬,他从奸细后人变成如此富有,可是他开心么?这么多年苦难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漂泊江湖,热心助人,自己却从来不愿打开心扉,想出头没有机会,想灿烂无人赏识,看惯了世态炎凉对江湖充满失望。可该有的回来的时候,不该有的会不会也全跟着来了…… 厉风行转身去问身边少女:“陵儿,饮恨刀居然易主了,不知会不会乱呢?”陵儿睿智一笑:“从这些日子我听闻的他的事情来看,他完全有能力保住饮恨刀,况且,这个林阡是短刀谷和徐辕承认的,你放心好了!” 正说着,突然一声大吼打破了热闹:“萧玉莲!你自身都难保,还为人家洗清什么罪行?!”众人再度哗然:“萧玉莲?!哪个萧玉莲?!”“背叛洪瀚抒的那个萧玉莲?”“不是死了吗?”“谁?” 鸦雀无声,每个人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骤然都把眼光聚集到了凤箫吟身上。 一个青衣汉子伸手指着凤箫吟,一路过来,一路愤怒:“萧玉莲,你还是承认了吧!”凤箫吟脸色苍白,支吾着说:“你……你在说什么?!”那汉子掩不住愤怒:“各位武林同道!在下是祁连九客里的青衣客竺青明,我对面的这一位,是萧远之女,萧玉莲!” 这件事突如其来,震惊程度堪比胜南身世,胜南努力搜索回忆,连他也不知道——其实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徐辕预感到方才的一切不仅建立在他的威信上,也建立在凤箫吟的可信度上,只有她的话也成立,江湖才彻底承认胜南,面色一变,蹙眉没有说话,江晗此刻如同死灰复燃:“原来眼前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萧玉莲,背叛洪瀚抒,连累祁连山政变!” 竺青明怒道:“你还诈死,让大哥背负罪名背到这种地步,你居然不闻不问,像你这般无耻女子,上哪里去找?!”凤箫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气得头晕。陵儿小声说:“原来洪瀚抒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萧玉莲,而是再被那个女人骗了一次。”厉风行有些担心:“陵儿,你先回去,这边场面有点混乱。”陵儿不肯:“不行,我要看个究竟!” 凤箫吟拼命反驳:“不,不,我不是!”她在人群里搜寻宇文白和洪瀚抒的身影,但立刻心灰意冷:对啊,这是替洪瀚抒洗脱罪名的好机会,他只有可能站在我的对立面上,指证我! 竺青明得意道:“你不是萧玉莲,那你是谁?!” 凤箫吟面呈痛苦状:“我江西八怪出道于祁连九客之前,我怎会是萧玉莲?!” “江西八怪虽早,不代表人物不变!”竺青明冷色以对。 恰在此时,人群中挤进一个红衣少年,大声喊道:“她不是萧玉莲!”凤箫吟一怔,认出他是洪瀚抒,惊讶不已,宇文白也跟着挤进,竺青明喜道:“大哥!八妹!”宇文白也焦急万分:“五哥,她不是萧玉莲!” 徐辕认出洪瀚抒来,知事情可以转圜,和柳五津对视一眼,相互点头,洪瀚抒直接走到徐辕身前:“这位凤姑娘并非萧玉莲,我可以作证,她是江西八怪之中的凤箫吟。” 江晗阴险一笑:“洪山主,你不会还想偏袒这个骗你感情的女人吧?!”洪瀚抒淡淡一笑:“她那样对我,我怎会偏袒她,我只是不想把罪责推卸到无辜人身上来恢复自己名誉,凤姑娘绝对不是萧玉莲,虽然相貌相像,但自己的女人,自己还分辨不出来么!” 第七章良莠不齐(1) 夜间,陵儿和厉风行一同散心,陵儿今天初至云雾山,对见到的每个人都评头论足,评到洪瀚抒,不由得赞叹:“这个人很不错啊,宁愿自己冤屈不散也不让无辜之人蒙冤。 第53章 如果是别人,为了恢复名誉,不知怎么害凤箫吟呢?”厉风行踱着步子,心情很不错:“很多人会跟你一样感受。” 陵儿,自然是那个抢了石磊屋子、害得凤箫吟饭都没有吃完的富家小姐金陵了。并不是因为她霸道,实在是家里人作威作福,老早就高价为小姐购置房屋,扫清障碍。这金陵是泉州巨富金士缘的独女,被父亲捧为掌上明珠,金士缘很疼爱女儿,派了一大群仆人沿途照顾服侍加保卫,厉风行作为泉州第二富的厉水寒独子,平日里虽然傲物,但也没有怎么仗势欺人过。金厉两家二十多年的邻居,厉风行和金陵亦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厉风行自小便与金士缘学习指法,武功卓绝,因而早年人称“打遍东南无敌手”,列九分天下之一。 厉风行跟她一路谈笑,心情越来越好,忍不住调侃道:“做女孩子真是不爽,出来参加个武林大会,要带这么多人沿途保护!”金陵嗔怒:“什么啊?什么沿途保护?从泉州到这儿,一路上遇见的土匪山贼,全都是我赶跑的,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厉风行捧腹大笑。 同一个夜晚。 江晗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脑海中尽是恼人之事,塞满了对凤箫吟、石磊等人的恨意,是凤箫吟替林胜南洗脱罪名,帮他得到饮恨刀,他恼她,是石磊嘲讽他,真正武功高强的人怎会把秘笈带在身边,一句话就将他的武功诋毁。 站起身来,止不住心头的恨意。 门开了,陆怡进得屋来,她眼帘低垂,睫上尽是泪水:“为什么你和胜南总是过不去?你可知今天你差点祸害到武林?天骄对你很不高兴!”江晗哼了一声:“是又怎样,难道天骄说往东,就没有人可以说往西?!”陆怡泣道:“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江晗拍案而起:“我就是受不了你一直这样,一直忘不了他!你老实说,是不是还余情未了?!”陆怡使劲摇头:“不!不是!”江晗冷道:“难道你爱的是我?” 陆怡和他四目相对,找不到他的一丝爱意,心下凄楚,掩面狂奔出去。 江晗用笔写下“凤箫吟”和“石磊”两个名字,立刻狠狠叉掉,其实今天从石磊举止里,已经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只不过一直听吴越叫她石弟,似乎毫不知情,心念一动:好啊,我让你玷污我铁胆武功,我让你名节不保! 他突然看见一旁写着的“林胜南”三字得意地笑着,像在嘲笑他一样,一怒之下将纸撕得粉碎。 像往常一样,吴越卷铺盖睡在地上,石磊睡床上。 石磊呆呆望着他:“你冷么?”吴越一笑:“不冷。你也真奇怪,我们俩睡一起不就行了,为何让我睡地上?”石磊立刻转移话题道:“都怪那个金大小姐不好,霸占了你屋子。”“对了,找到你哥没有?”“还没有。”“来……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 晨曦初上。 石磊一觉睡得昏沉,突然觉得别扭,翻了个身触碰到什么,微微睁开眼,大叫一声,躺在他身边的将他抱在怀中的不是吴越是谁?!他这一叫,吴越也被惊醒,石磊看自己衣衫不整,惨叫一声,蜷缩到床尾,吴越大惊失色:“石弟,这,这是怎么回事!”石磊悸动过了头,夺了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睁大了眼睛不说话,吴越穿好衣服:“石弟,不,石姑娘……”石磊又羞又急:“别过来!”吴越想要解释:“不……不是我……”石磊猛地一个巴掌,硬生生抽在他脸上。 门突地开了,围了好几个人站在江晗身后,江晗得意笑着:“想不到啊吴越吴大侠,你的生活也不够检点,不仅强行和人家同房,还强暴人家?!” 吴越哑口无言,宋贤闻讯而来,看见江晗就知道没有好事,穿过人群到吴越身边来:“新屿,不用理会这小子!石姑娘,这事情,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江晗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众位都看见了,现在是谁衣衫不整,谁受害在一边哭!” 石磊痛哭着,吴越关心则乱,早就失去了以往分寸,胜南见此情景,当即走到江晗身边,冷冷喝斥:“江晗,你不必再耍手段!新屿和石姑娘几个月前就已经成了亲,岂是你一个外人能理解的?何必还如此卑鄙,伤人名节?!”胜南回头直接看向石磊:“石姑娘,是不是!?” 石磊看着胜南的眼睛,她明白敌我,分得清是非,轻声道:“他当然没有强暴我,江公子,夫妻吵闹,你难道没有见过?” 江晗身后一帮乌合之众立即一哄而散,江晗不敢逗留,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石磊还在一旁啜泣,突然门外走进一个满脸忧愁的女子来,正是陆怡。 陆怡劝慰着石磊,忍不住也哭出声来,胜南一怔,关切道:“怡儿,怎么了?” 陆怡颤抖着:“我……就是这样……嫁给了承信……”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落下来,胜南虽是早有心里准备,听得这句证实,恨不得立刻追去将江晗杀了,陆怡急忙拉住他:“胜南,不要!” “为什么不杀了他,还嫁给他?!受这种屈辱你甘心么?”胜南不解道。 陆怡声音虽轻,却阻碍了胜南一切力量:“没有办法……我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很爱这个人……真的,他那个样子,我偏偏爱上……” 第七章良莠不齐(2) 比武首日,不仅天公作美,而且箫吟宋贤胜南三人同行,一路上都只见喜鹊。总坛还离得很远,但是已经可以嗅出战斗的凝重和武器的味道,这条路不见了寂寞,旅途变得自由,征途却遥远,能够看见不远处徐氏山庄的亭台轩榭、高阁楼宇,树木静谧地轻摇,却暗地里传递出紧张的暗奏,云雾山,说协调,其实大不协调,连景色里,都有一种无端的张弛感觉。 谁都带着微笑和期待,谁都把迎面来的当作假想敌,谁都被周围一切扣着心弦,谁都害怕枯萎凋谢。 宋贤一路看见不少故交新友,一个个都学会了与时俯仰,对胜南不是恭维就是搭讪,明白胜南此刻既不习惯也不稀罕,心里虽宽慰他的道路通畅却不得不对他们鄙视:“从前只想着欺辱胜南,现今换了副嘴脸,真惹人讨厌!” 凤箫吟亦是不停地嗤之以鼻:“胜南,其实江湖的上流又怎样,对他们来说,世道更加丑恶。” 宋贤和凤箫吟这方面保持同仇敌忾:“不错不错,你知道刚刚那个蔡柱基么?胜南病危的时候,他不闻不问,胜南被冤枉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大筐石头,说要在胜南行刑的时候砸他!”凤箫吟哈哈大笑,胜南亦奇道:“真有这回事啊?那我方才不该跟他客气了。” 凤箫吟转身看他没走多远,从地上挑了块石子,往蔡柱基扔了去,蔡柱基正好好走着,突然脑袋后面被什么碰了碰,以为是虫子,回过头来张望,看见胜南宋贤和箫吟,还傻傻笑笑,凤箫吟得意地笑着,回看胜南并不是很兴奋,轻声问:“怎么,还在担心吴越和石姑娘啊?”胜南点头:“江晗针对我也就罢了,真的不希望他用这种手段对付新屿。” 凤箫吟笑道:“没什么不好,我看这吴越石磊倒是一对璧人,早就该在一起了,江晗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会成全他们!”宋贤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时候我还以为新屿有断袖之癖,谁料到石姑娘是个女子啊!好!” 胜南一笑:“你们说得对。” 突地后面超上来一个白衣少年,从他走路的姿势里就看得出性格里的桀骜不驯,有点“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意味,看得出来,他和旁人感觉不一样,他牵马往前,对此三人稍有留意,但没有招呼,继续往前了,宋贤见他面熟,咦了一声,箫吟笑着说:“这么冷干什么?我认得他,他是未来的天下第一,独孤清绝,四字均有孤清之意。”独孤清绝回过脸来,略带笑意:“原来你们也听过我名声?” 胜南宋贤听他是独孤清绝,才知他就是吴越所说残情剑的主人、当时阻止宋恒砍胜南左右手的少年,胜南上前道:“上一次在下脱难,幸得独孤少侠相助,日后定当牢记。” 独孤一笑:“没什么,这是我独孤清绝欠你们的情。” “你欠我们什么情?”宋贤奇道。 “我来这里,夺了你们想夺的名次,当然要欠你们情。”独孤笑着说。 凤箫吟当然很生气,他的狂和宋恒的不同,宋恒狂起来不着边际,但还可以语言反击,这独孤清绝是似有意若无意,听者难过说起来可能还真没什么,冷冷嘲道:“不错,独孤清绝你天资很好,你听过老虎跟乌龟赛跑吧,老虎跟乌龟一起放在水里跑,跑得快的是乌龟,天资有什么用?!” 独孤清绝一愣:“这话有个老头子也讲过的,哈哈。不过那要看水有多深了,只有一点点水在的时候,跑得快的大概还是老虎啊!” 凤箫吟冷笑:“那你看好了,今天水有多深!” 四人一并来到总坛,比武尚未正式开始,中国人自古以来办事就很慢,不过比武前的战场上,总是有不少投机倒把的人烘托着比武的趋势,使得一件事情没有开始便大热而已。 一个人群里,就一个世界,一个话题。世界,被分成无数块,一块一块格格不入,相互看轻。 凤箫吟随波逐流,立刻往最多的人群里钻,人群最中心的那个正宣传着比武第一名的大热人选,不外乎以下几人:“九分天下的叶文暄、洪瀚抒、厉风行、杨宋贤、宋恒,林楚江的儿子林阡,还有一个叫独孤清绝的小子!” 第54章 “九分天下只来了五个?!”有人问,那人答道:“是啊,另外四个已经正式加入了义军,不必前来排名了,上述这几个,我已经调查过他们武功啦!有一箱子书,你们要吧,廉价出售!” 凤箫吟嘀咕着:“才没人稀罕看你这些破书哩!”但事实证明了一切——一大群人蜂拥而上,一会儿功夫,一箱书抢购一通。 凤箫吟看得目瞪口呆,立刻有个小女孩上前去嘲讽:“这本书可真是漏洞百出,叶文暄擅长的明明是临安风景剑,你怎么写成鞭子了?他师父是陈俊,怎么会写成三清山的纪景?!”凤箫吟听到师父名字,马上抢过一本书来看,果真是乱七八糟,看了一页,差错是应有尽有,气得将书扔了,抬起头来注意到这小姑娘的模样,依稀在哪里见过,她一身紫衣,皮肤白皙,年龄很小,只听那卖书人怒道:“你怎么知道!”少女睁大了眼睛:“我怎么可能不知?叶文暄是我老哥啊!”凤箫吟一怔,卖书人大笑:“你是他妹妹?那我还是他爹呢!”少女一怒之下,抽出一条紫色绳索,飞快去套那卖书人,卖书人显然是江湖小混混,一招之内被她绳索套牢了双手,越挣扎套的越紧,少女笑道:“这绳子明辨善恶,恶人越挣扎束缚得越紧,那些大骗子下场都是被勒断双手!” 那卖书人一惊,不肯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立刻求饶,少女得意地玩弄着绳索,这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文昭,别玩了,让你别乱跑!”人群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蓝衣少年,凤箫吟看见这个美少年,才忆起几日前在客栈议论林胜南的那对兄妹,心道:原来这两人便是叶文暄兄妹,来头可不小。 围观的鲜有不认识叶文暄的:“九分天下里的临安风景剑啊。”“啧啧,长得好秀气,一点不像舞刀弄枪的。”“你可知他有个在出名的亲戚,叫做叶适?” 宋贤胜南虽然听闻过九分天下里有叶文暄,却未听说他和永嘉学派的人物扯上关系,立刻旁听,那叶适世称水心先生,无意做官,一直从事学术研究,公然反对当代名流朱熹之说,提倡五行,更是朝中的主战派。 “叶适是叶文暄的世伯啊,他们叶家出名的人物不少,最厉害的就是叶适,然后是叶文暄的父亲,富贾叶连,这叶连早年辞官隐世,家财雄厚,与朝中权臣有密切往来,只是叶连由于主和,和叶适有分歧,不相往来,虽说叶文暄是叶连庶出,理应主和,却深受世伯叶适影响而主战,更与其父决裂,从小目睹官场黑暗,喜好游览山水,拜陈俊为师,一身武艺超群,临安风景剑,外柔内厉!” 凤箫吟听罢,忙上前与叶文暄招呼,她的师父纪景当年和陈俊同一师承,算来文暄还算是凤箫吟的半个师兄。叶文暄和九分天下另外几个比,显然多了一份涉过政坛的内敛和谦虚谨慎。 此刻叶文昭松了紫绳,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似乎向人们展示:自己武功这么好,哥哥就更别提了。 这当儿却听见围观者中一个女子哼了一声:“这么点点本事得意什么?!”文昭眉头一皱,循声望去,人群里走出一个与其年纪相若的女孩,她体态婀娜,肤如凝脂,面容姣好,上身白衣素腰带,粉色敞肩,下身洁如雪色的褶裙,腰间佩玉,腰带上有一条彩色丝绦,似是系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动中有静,静里藏冷,冷内又包涵着富贵人家应该有的气质,眉毛稍直,看上去显得有丝倔强脾气,脚上穿的是粉底靴子,步伐甚是轻巧。她一出现,在场女子都黯然失色,林胜南见她美貌直逼蓝玉泽,不由得又惊奇又暗自神伤,凤箫吟则一个劲地直呼,觉得一整个云雾山放在这里也不过是等着衬托她罢了。 文昭愠怒:“你是什么东西?”那女子依旧霸气:“我规劝你们叶家人,先是兄弟阋墙,然后父子决裂,不要把政治上的事情带到江湖里来。”文昭冷笑:“姑娘的话大错特错,江湖也是为政治服务的,既是主战,当然和江湖殊途同归!” 那女子看了一眼叶文暄:“怎么?叶文暄你想当第一?” 文暄谦道:“在下并不敢说大话,只是想借此机会进入短刀谷足矣。” 那女子一笑:“你最好别说大话,有我天哥在,别人只能争第二。” 文昭傲道:“那不可能!第一早已是我老哥的囊中之物了!” 凤箫吟冷汗直冒:乖乖,一个比一个嘴硬。 叶文暄一愣,随即道:“姑娘口中的天哥,莫非是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厉风行厉少侠?”那女子浅笑:“不是他还是谁?”文昭“哦”了一声:“好大口气!你是叫金陵是吧,排场大得很,人如其名,长得跟石头似的!”金陵气道:“怎么样,想打一架?!” 文昭怒道:“打就打!”随即抽出武器在手,是紫色锦毛所制,状如飞匕,匕下暗连另一匕,如此连作一链,造价应该不菲,凤箫吟道:“这是连环飞匕,收发自如,这么好的武器,亏她想的出来!”金陵忽地拉开她那彩色丝绦,瞬即从腰间抽出薄薄的一只刃器来,那刃器本是悬于她腰间,抽出来俨然一把长剑,宋贤道:“这是一种软剑,设计得也很是不错。”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开始争斗。文昭先发一匕,金陵脚踏八卦阵位,瞬即上前一剑“横穿沙漠”,将一匕由飞行中途打落,文昭眼疾手快,甩起锁链,顷刻间链在软剑上绕了好几圈,金陵不慌忙,后退数步抽出剑来,又一式“灵蛇出洞”上去,凤箫吟蹙眉在一旁,看得出文昭功夫不深,一忙乱,错发了好几只飞匕过去,反观金陵武艺不俗,挥剑精湛,将这些飞匕纷纷击落在地丝毫未受影响,文昭重新调整好了,双手齐握锁链,横过来招架,金陵突地飞身而上,欲越过其头顶,文昭放开锁链,立即挥上去接招,但显然有点力不从心。 两个女孩儿这般动粗,围观者皆是初次见到,而且看这金陵武功的确一流,皆是又惊喜又好奇,过了一炷香时间,虽然叶文昭败局已定,但终究不肯认输,依旧负隅顽抗。偏巧人群中有个金家的仆人,看见这番情景,回去告诉管家华叔:“大小姐被人家欺负啦!华叔快去看看!”华叔又急又怒,正在扫地,也不管别人笑话,扛着扫帚就赶过来,冲过人群大叫:“小姐!我来救您了!”一边往金陵这边奔,一边只顾着往前看,忘了注意地上还有块石头阻着,一绊摔倒在地,扫帚脱手,不偏不倚砸在半空中即将得胜的金陵身上,反而替那叶文昭化解了危机,金陵一怒之下下狠了手,逼得文昭连连倒退,眼见几乎要了她性命刺到她咽喉,文暄赶紧将妹妹拉了一把出了战局。 众人缓过神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华叔,纷纷大笑不止,凤箫吟前俯后仰:“这华叔真可爱,想帮他们小姐却帮了个大倒忙!”宋贤笑得站立不稳:“金大小姐真是倒霉,哈哈……”华叔不顾自己,跑到金陵身边去问长问短,金陵气得狠狠瞪了他十几眼,走过去冷对叶文昭:“你输了,叶文暄也会输!”叶文昭不服:“是你这仆人突然扔了一把扫帚过来,不然我才不会输了!”金陵有些懊丧,气得回头再瞪华叔:“回去好好扫你的地,今天我回去之前,客栈里什么都不准有!”华叔唯唯诺诺地去了。文暄看人群散去,笑着拍拍文昭肩膀:“文昭,哥哥随便走走,你在这边坐好了,不要乱跑。”但叶文昭哪是像听话的人,趁哥哥走了立刻抓了机会跑掉。 不远处又是一阵嘈杂,原来有人设了赌局,谁会一举夺魁,众人纷纷下赌注,凤箫吟几人好奇张望了看,厉风行已经升到第一位,叶文暄几票相随,接下去依次是宋恒洪瀚抒林胜南杨宋贤和独孤清绝,叶文昭气不过,押了五十两银子在叶文暄上,文暄暂时领先,然而金陵走过来,不甘示弱:你是富贾,我比你还富,押了五十一两上去,文昭随即再出钱又押,金陵再押再押…… 胜南突然觉得这次的排名比武像是一个谜,谜上蒙了一大片雾,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凶险,也不如从前认为的那般单纯。 他以为这样明朗的江湖不再良莠不齐,事实上错了,大错特错。 自己身处的环境变了,进入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时代和年华,这个江湖,不比以前单纯,而且还更杂乱,更幼稚,更加令人莫名。 凤箫吟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心里轻声说:可是,却很开心,很充实。 第八章厉风行vs宋恒 总坛宽阔得可以容下千百人,中间高台,如果那天没有澄清和承认,也许,今天就葬在这里了,可是就一瞬,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只能希望,不要蜕变。 胜南叹息着,人生真的不外乎一场梦。 凤箫吟、宋贤和胜南三个随便挑了位置坐下,隔了许久两边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冤家路窄,左边是铁胆陆家,右边湖南华家。华家还算客气,江晗还是老样子,凤箫吟暗地里想:这江晗倒是与众不同,并不势利,只可惜,偏偏要跟胜南作对。宋贤小声嘀咕:“这世界真是小……”胜南不在意,也没有作声。终于,徐辕、柳五津、石中庸、易迈山等人出现在总坛最高的位置,易迈山年纪已近半百,脸上的沧桑,告诉他们这群少年,为战而生的归宿,其实也是苍老和苍白。 作为从前武林前五十名里的第二,作为上一代的武者,易迈山标志着一个时代的鼎盛终于传到另一代,比武的第一天,他是发话的第一个人,无奈台下因为人来人往,有些喧哗,依稀能听见易迈山在解释这次比武的作用,长篇大论到了尾声进入正题,场上开始恢复平静,听他讲:“这次大会并非争名夺利,而是结为同盟。 第55章 大会决出的五十个名次,将是日后这一代的武林前五十名,易某在这里希望大家不要重蹈前辈覆辙,不要被金人所诱,分化,在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我们要培养出一支新的抗金队伍来,击败金人关于‘宋国无才’的断言,易某希望南迁之后的第三代也能前仆后继,一致抗金!”众人皆为所动,齐声呐喊:“一致抗金,一致抗金!” 凤箫吟终于听他讲完,笑着说:“易盟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一句话说了好半天……”胜南一笑:“当了盟主的人,可能都会学着啰嗦。” 凤箫吟无奈点头:“这次规定了只有小辈能参与排名,像柳五津这样的不就太惨了,说他老吧他辈分跟咱们一样,说他年轻吧,他可以做你们父亲了,宋恒就管他叫柳叔叔。”宋贤笑道:“没事没事,以后还有机会。”胜南道:“柳大哥并不把名利看得多重,毕竟他已经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了。” 徐辕这时站起说话,他的威慑力显然很大,全场即刻安静,连柳五津和石中庸都暗暗佩服,知道武林因为他才有望。徐辕宣布的是比武规则:“为了不引起混战,我们决定跟从前一样,每天决出一个名次,最先以一人作为擂主,旁人以挑战方式比武,若赢了就得到那个名次,各位可有异议?”众人皆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徐辕见众人没有意见,便转身要走:“今天的第一名,擂主暂定为九分天下之中的打遍东南无敌手——厉风行厉公子。”金陵本来就很关注,这当儿喜得连连向叶文昭抛眼色炫耀,文昭显然很生气:“干嘛定他?”她声音虽低,也传到徐辕耳中,徐辕面有难色:“只是暂定……” 文暄拉了文昭一把,摇手示意她不说话。金陵蒙起面纱,替厉风行握住剑:“天哥,我陪你上去。”厉风行微笑点头:“剑先不必带了。” 金陵听话地把剑放下,同他到台上去了,还没站好,就有一个翻身上了擂台,原是华一方的二弟子华冰虹,华冰虹一上擂台便信心满满:“在下湖南华家拳,华冰虹是也,素闻厉少侠的指法掌法在整个东南是无敌手的,不知到了湖南是不是排得上名呢?” 厉风行一笑,行了礼后立刻出掌:“那你看好了!” 金陵笑着退让一步旁观,对这位指法“点石成金”,掌法“雷厉风行”的年轻少年,她已经了解了十多年。 华冰虹一拳利落地过去,拒绝拖泥带水,招式里体会得出华家拳的内外紧致,历史久远,不愧是华家最引以为傲的功夫,风里有着一种低重的奏鸣,令人感觉,风很疼。 但是厉风行也是一掌迎过去,在华冰虹不知不觉的时刻,突然切断了他的攻势。 双方这一掌,为武林之争赢得满堂喝彩,也向江湖推荐了这么一个强者,年仅十五岁的厉风行,他的掌法,崭露头角的刹那,告诉所有人一件深刻的事实,在这个领域,他无愧他的名字,每一掌,为华家拳划下伤痕。 这样惊雷一般的速度和力量,使得华冰虹在二十招内折戟。 也使得一片沉寂中,上去挑战的力量减少,金陵得意地笑着,仿佛自己得了第一那么美。 宋恒见厉风行首战告捷之后,连续败退了好几个自视过高的小子,一时再也无人敢上,沉思片刻,终于也解下佩剑上去了。 厉风行见他上了擂台,冷冷一笑:“是你啊!”齐名这么久,大概是地理位置太接近了,厉风行和宋恒都像和对方有积怨似的,见了面就不客气。 宋恒哼了一声:“厉公子,别以为胜了几个人就赢了天下,还是回家做你的贵公子去吧,何必进江湖?”厉风行忍住生气:“我到云雾山来不是为了和你磨嘴皮,那只不过是女人家的游戏。”宋恒哈哈一笑:“阁下不就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么?到了哪里都有女人在后面跟着,上个擂台也要拉着扯着。” 金陵大怒,走上前来即刻打断:“臭死了!”然后得意地从擂台上下去,宋恒拿这小妮子没办法,哭笑不得,厉风行忍住笑道:“不知你是赤手空拳打呢,还是用你的玉龙剑?”宋恒道:“你没带剑,我当然也不带!” 就这么先磕在一块,宋恒率先出手,一跃跨至风行身边,一掌就挟扭转乾坤之势掌心直朝风行,跟他美丽剑法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一出招就能感觉到一阵火热,像要把对手打成残废一样的力量,而厉风行以掌直接迎过去,看来是想和他一决胜负,躲也没有躲,只是这两人对对方到底出了几分力都难以揣测,完美和凌厉的第一次正式交锋,都根本没有达到自己的任何目的。风行依然不了解宋恒,宋恒仍旧看不穿风行。结果是两人掌接,都双手一麻退后一步,风行只觉虎口麻痹,宋恒亦是头晕眼花,但未有闲暇,两人几乎又同时出手,再次相敌。 金陵在擂台边上一边观战一边暗记宋恒掌法招式,心中暗自吃惊:这小子虽然狂妄,却连非看家本领都这么厉害,的确不容小觑! 宋恒周身血气上涌,运气集于掌上,猛地一掌袭来,厉风行闪身力避,也是运气完全,伸出食指对准他掌心点去,这轻巧一点骤然化解他强烈攻势,宋恒侧过身来,控住形势一拳打去,风行举掌挡下,战势立即升温弥漫到了擂台之下,二十招一度,根本看不出胜负谁家,两个少年同属九分天下,同是一流高手,自是抓紧了众人的视线,看他二人速度从此变快,叶文暄几乎来不及讲述给妹妹:“第二十招,宋恒,空穴来风,厉风行,电掣风驰……”如此这般,叶文昭压根儿来不及记载,全都作鬼画符了,台下个个不敢走神,因为缺了任何一段自己都无法编造! 杨宋贤一边暗记一边赞叹:“实中有虚,虚中藏实,内力深厚……好掌法好拳法!” 凤箫吟眼睛已经不大好使,郁闷道:“难道他们手不会痛么?” 相同点,像音乐一样的紧迫节奏感,像棋局一样的紧密布局。 不同处,宋恒胜在内力,风行招式甚精。其实这是一场单纯的你打我我打你的游戏,却要杀死多少精力,折磨多少空气,看煞多少旁观人!风在其中完全没有落足点,被双拳排斥于角落中,有一种胜利,是双方的,可以成就经典。 第六十三招,宋恒突然晃过厉风行,绕到他身后击其后背,来去如风,似乎要结束这僵局,众人惊叹声中,厉风行向前倾倒,宋恒手已伸及,却失之毫厘,风行冷笑着重新站立,过程中不忘勾了宋恒一脚,宋恒一惊,差点被绊倒,往前跃了一大步掩饰住跌倒过程,就这么缓得一缓,厉风行危机已然解除,再度与他对抗了接近十招,厉风行横掌去劈,宋恒举掌挡下;宋恒抬拳相击,厉风行也即刻发挥他“点石成金”的本事,一时间比拼内力、拳、掌、指全都用了上去,还未分出成败。 凤箫吟在台下看得清楚,笑道:“厉风行要输。”胜南宋贤皆一愣:“何以见得?”箫吟道:“虽然掌法上厉风行稍胜一筹,但内力宋恒要好得多,而且这场比试最后靠的还是耐力,毕竟宋恒比厉风行大上两岁,练武也早些。” 果不其然,刚至百招,厉风行就有些喘息,接济不上,看得出方才的一切,磨损得他很厉害,体力果真不如宋恒。最后一招结束了雷霆之战,终于完整诠释了此战涵义,每场战事的结束都事出有因,胜负都不可能不解决,但却可以没有遗憾。 金陵冲上前去:“天哥!天哥!”关心地将厉风行扶起,厉风行和宋恒都满头大汗,很是疲累,金陵边替他擦汗边道:“天哥!你表现得很好,如果限招比武,他不一定胜得过你!”厉风行一边下擂台,一边保持微笑:“没什么,陵儿,第一第二,都可以进短刀谷……” 柳五津看厉风行无事,放下心来,回看徐辕似乎并不是很关心他们的比武,心念一动:宋恒本领是玉龙剑,厉风行精通掌法指法,而九分天下里面,没有一个是以拳法出道的,但是,刚才的几招拳斗,真的很精彩…… 这当儿功夫,立刻又上去一个黑衣少年,不过他趁人之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九章宋恒vs洪瀚抒 宋恒在经过一小段休息之后,看见这个黑衣少年,哼了一声,脸上尽是冷漠:“自报姓名!” 这少年,不就是当时在自己这剑圣面前,出剑几乎杀了玉泽的江晗,他不是不认识他,他是太厌恶他了。 江晗一愣,说了自己姓名。宋恒冷冷奚落了一句:“江承信,我看你一点也不诚信么!”这是宋恒嘲讽人最大快人心的一次,凤箫吟几乎拍手叫好,胜南赶紧拉了她一把,心里也是痛快不已。奇qisuu.书江晗着实很生气,知他一定还是记恨那日蓝府一事,忍不住失了仪态:“阁下的嘴只会放屁!”这话说出口,江晗就后悔了,比金陵那句“臭死了”更直接更粗一些,台下人人都是预期之外,见这种场合突然听见这么一句,纷纷在惊诧之后大笑起来,大伙儿一阵哗然,宋恒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一边擦拭他那玉龙剑,一边沉着冷静地抬头看江晗,根本不像平日里那般遇事就闹,等台下笑够了,笑足了,宋恒突然像恍然大悟一样反应道:“阁下就是我的嘴。” 全场先是等他发怒的,突然等到这么一句精辟言论,再度爆发笑声,金陵小声道:“宋恒还真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厉风行断断续续地笑着,比比武时还要困难地呼吸:“可是和宋恒比武,你还首先得学会耍嘴皮子!” 第56章 江晗不仅被宋恒侮辱了一番,还输得很惨,几乎被宋恒踢下了擂台。看着江晗受辱,凤箫吟和杨宋贤两个急性子哪里藏得住心中兴奋,虽看不惯宋恒狂妄,也忍不住为他叫好,胜南想到宋恒为吴越石磊狠狠教训了一顿江晗,心里也实在是舒坦,冷不防看见江晗回座之后,对陆怡视若不见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像一沉一样,攥紧了拳头:命运真会弄人……如果怡儿不是爱上他,就不会任他这般胡来,也不会堕落到这样的地步…… 一回神,又过去了好几战,通通没有方才厉风行和宋恒那一战精妙,气氛显得松弛,只不过,众人心里都有谱——第一名的争夺,不会这么容易就算,好戏,后面一定还有,或许,还有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现在不过是早晨,离比武所定的比武期限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按金人的话讲——江湖的主角,说变就变。 叶文昭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她哥哥去挑战,凤箫吟看宋恒脸上的骄傲神情,显然不服气,左右两个都是大热人选,有义务劝他俩上去比,但是还没来得及决定,台上多了一个红色身影,他不知何时到场的,也不知方才坐在哪里,但是凤箫吟一见到洪瀚抒,不知怎地,心里居然是一震的感觉,有点高兴,大声喊:“洪瀚抒,打败他!”瀚抒听见她声音,心中又酸又甜:你究竟是不是玉莲?为什么我要帮你辩护?也罢,恢复祁连山的名誉不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女人,而应该,拿到好名次! 他向宋恒一笑:“在下要讨教阁下的玉龙剑。” 凤箫吟看着他如火的背影,心中纠结:为何我竟然有些在乎他?不行,我不应该在乎他!不可以在乎他!可是,还是有点在乎…… 这么多天来,她对洪瀚抒萌生了一丝好感,因为他有骨气无傲气,因为他有情义无恨意。 走了半晌神,随即脸一红,拍了自己头一下子,叹了口气,胜南窥探到她心思,笑道:“芳心动了凤姑娘?”凤箫吟面色一变,有些惊慌地掩饰装傻:“你说什么啊……” 宋恒又用起他打击人的老方法:“不敢当,洪山主,听说阁下的外号有两个,一个叫‘钩深致远’,一个叫什么‘隔座传钩’,虽然跟钩有关,字面上看没什么,但我还是劝你改名字吧!唐诗上这一句隔座传钩可不适用于严肃的江湖啊,洪山主的外号未免低俗了些。” 凤箫吟差点站起反驳,洪瀚抒却得体地笑着:“那也是起这外号的人低俗罢了!一个名字而已,不必太认真!”他武器一出,众人眼前一亮,也许这些天来找饮恨刀找久了,看到左右两只武器,都过于敏感,忘记了此刻,双刀已经有主。 胜南看着洪瀚抒手里两只其长之钩,轻声道:“洪山主手里的双钩在祁连山的地位,等同于饮恨刀之于短刀谷。”凤箫吟先一怔,回应道:“火从钩,我跟他切磋过,他的武功跟他人一样,很躁。” “很躁?”宋贤听到这等评价,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自是不知洪瀚抒强吻凤箫吟一事,但看台上洪瀚抒一身火红,果真是气势惧人,也许真的,各人的身份决定了各人的性情,他在那里即使什么话不讲,也有老大的气度,老大的脾气,老大的风范。 凤箫吟见洪瀚抒与宋恒一开战便立刻将形势燃烧,仿佛续着厉风行那一战直接下来的,不禁感慨万千:“只怕这云雾山比武排名,九分天下依然是最大的赢家!” 玉龙剑陪着宋恒征服剑坛几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无论是旁观的,还是当局的,都觉得这一套的夺命剑法不可思议,外表上像花拳绣腿般轻松,忍不住去欣赏去赞美,巴不得多看几眼留恋其中,江西这一剑,呈现出的是以剑绣出的华美景象,每一剑都刺穿了阻碍的力量,每一剑将对手驯服。 但相比之下,洪瀚抒恰恰不是高雅之人。忍不住赏花的当然是爱花之人,但是见过火烧花吧。火从钩穿梭在玉龙剑上下左右,为的正是破坏它美貌,毁灭这美丽! 洪瀚抒的钩法,有如狂沙直铺,疯狂而粗犷地企图覆盖宋恒造就的婉约宁静,风头正劲,看样子是想要拉住宋恒的剑尖,将他拖出战局来。 “好厉害的洪山主!”石中庸虽在偏席看着,忍不住叫好。徐辕低头闭眼听着风声,低声道:“只怕,他赢不了宋恒。” 石中庸微微一怔:“可是这三十多招,宋恒的剑一次都没有威胁到他,宋恒一直在躲。” 徐辕道:“先发制人的洪山主,怕是不知道很多剑招破坏不得。宋恒,是在养精蓄锐,一举反击啊……” 柳五津微笑看着:“宋恒这小子,只有握起玉龙剑的时候,才认真若此,中庸,你不如天骄了解他。”石中庸拭目以待:“好啊,我就看着,他怎么后发制人。” 第一名要有多强?宋恒和洪瀚抒的交手里,充斥着的激烈和火热就可以将答案赤裸裸地剥出来,宋恒剑法仍旧像方才一样漂亮,但很显然,明明比方才要狠辣!像在火海中破茧的蝴蝶,展翅却愤怒;像在狂沙里出土的边城,幽静而炽烈。刹时有一股内力爆发出来,突然压低了左右两钩,玉龙剑从双钩缝隙中擦过,第一次进攻就使得洪瀚抒身陷险境,这一瞬间,文白和箫吟两人皆是心急如焚,怕瀚抒受伤,而洪瀚抒涉险如此,也是自己始料不及,他哪里想得到宋恒内力比自己还要高强,和他剑法完美结合,这种默契,乃是天下罕见,伪造不得,震惊之下,无力撤回双钩,只得聚力将钩身一提,硬生生地挡住玉龙剑攻势,这才相信,难怪宋恒这样狂妄,他的内力,真的已经登峰造极! 不容多想,瀚抒内力胜不了他,即刻退后两步,重新运气,攥紧了火从钩,宋恒内力再怎么好,这一次比武不单单靠内力! 凤箫吟看出瀚抒和厉风行两人均是输在内力上,有些诧异:“这宋恒,内力当属九分天下第一!” 但见洪瀚抒斗志高涨,知道比武还没有结束,他当然是多年未遇见敌人,得遇宋恒,很是兴奋,满脑子里可能只剩下打败宋恒的念头。 林胜南暗自心惊:假若那日在蓝府交手时,宋恒使出内力,怕我此刻,已然身受重伤! 厉风行休息够了,睁开眼看台上局势,洪瀚抒和宋恒经过那一险后,突然像经过一个轮回一样,重新恢复平分秋色的感觉,惊奇地看着:“洪山主的魄力,倒是很惊人!” 本以为宋恒会趁胜追击的众人,看见洪瀚抒骤然发威,战势再度被拉回去,宋恒根本没有机会趁胜,皆忘了到底是喜好还是悲好,就任这两人的内力和暴力轮流主宰着擂台,关于胜负的揣测就更加困难了,自从宋恒令洪瀚抒涉险之后,洪瀚抒似乎不敢怠慢,也是放开了打下去,他的钩法深邃而狂热,狠狠纠缠着宋恒,玉龙剑越打越感吃力,也有数次差点中招。 就这么连续转弯了十多次之久,剑与钩的胜负再度有了明朗的可能——就在众人惊呼声中,宋恒抓住瀚抒右钩破绽,以内力急控他右手,将其右路封死,一瞬的功夫,玉龙剑已经撇过左钩直攻他面门,瀚抒眼疾手快,即刻撤回左钩回防,宋恒料到他速度很快,冷冷一笑虚实兼并,加快剑法令他难以分辨是左是右,这般毒辣手法下,洪瀚抒突地丢开右手长钩,猛地压低重心,伸出手指来勾住了,他动作好快,交睫间两钩齐在左手上,凤箫吟、宇文白皆是转忧为喜,看他一手控着两钩,分成左右两路齐击过去,一钩卷起玉龙剑,一钩直袭宋恒面门,宋恒闪身一躲,玉龙剑没有抽出。 所有人几乎要站起看这场胜负,谁都看得出,方才洪瀚抒左右开弓的气势,使得方才一招成为最精彩的交锋,但是这一招并未结束,因为铩羽而归的,居然是洪瀚抒。 第十章宋恒vs独孤清绝 杨宋贤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洪瀚抒一手双钩挫败宋恒,心里哪敢走神,就等着洪瀚抒得胜了,恰在此时无意间肩头被轻轻一拍,转头一看,是沈依然,多日不见,沈依然依旧那么可爱好动,也依旧缠着自己——不能说缠着自己,因为她还真的不讨厌,只是宋贤自己,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心里不是很希望她在人前亲近自己,沈依然却不客气地在宋贤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凤箫吟也在一边,没好气地问:“她是谁?!”宋贤有种想哭的感觉,只得告诉她,凤箫吟见沈依然一脸敌意,心知肚明,暗笑她幼稚,宋贤回过头来,看见败的那个是洪瀚抒,惊道:“怎么?怎么会是洪瀚抒输了?!” 洪瀚抒一边往台下走,一边和宇文白傻笑:“失误,失误……”脸上全是抱歉,凤箫吟有些失落:“刚才洪瀚抒一手控两钩,原本是要胜的,怎料到他会手一滑,没握得住钩,把武器丢了!” 宋贤岂止诧异,心想这胜负也太玄乎了一些,谁料到,洪瀚抒在打败宋恒的刹那间,失了手里的武器,如此一来,不是瀚抒勾住了宋恒的玉龙剑,到成了宋恒勾住了他的火从钩! 凤箫吟口里连连念叨着:“这宋恒是不是有天助啊!”不需她说,众人齐齐点头称是。 连败厉风行洪瀚抒两大劲敌,虽然胜得不易,却终究胜了,宋恒很兴奋,信心更充分,心情挺愉快。 柳五津还是很看好宋恒,轻声道:“这次宋恒胜并非侥幸,要知道,一次比武的胜负必须把失手算进去,若不是宋恒步步紧逼,洪瀚抒怎会失了武器,这一点,说明洪瀚抒经验不足。” 石中庸却不以为然:“可是你看看宋恒得意洋洋的模样,他也太不会掩饰自己感情了,这怎么行?” 第57章 徐辕却突然抬头看向擂台上——台上多了一个少年,徐辕循声看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抬头。因为他听见了这个人的轻功,非同小可。 宋恒收敛不住自己连败风行,瀚抒的喜悦,压根没注意这个挑战者。事实上整个武林都沉浸在江西剑法的神韵之中,除了徐辕保持清醒。 负剑上台的男子,一袭白衣,骨子里透现出一种潇洒和放浪,宋恒的狂妄在他的面前不堪一击,因为他身上潜藏着的是同样的感情,深藏不露,嘴角的自信和不屑暴露了他的冷傲,徐辕一眼断定,这个人会不同凡响,甚至,比宋恒要高出一个层次! 能吸引徐辕的目光,柳五津随即看过去:“我知道这个少年,叫独孤清绝,他好像有三个看家本领,据说在大理把玉龙五虎打得落花流水,还和楚江切磋过。” 徐辕半开玩笑地说:“把玉龙五虎打得落花流水,会不会也是这玉龙剑的克星?”五津一怔,这是天骄的暗示么? 比武刚开始的时候,气氛属于温热的类型,没有风行在此的厉,没有瀚抒对敌的躁。 厉风行看见是独孤清绝,也不由得开始留意,轻声对金陵说:“我和他交过手,内力很强。”金陵边点头边看台上去看那些招式:“宋恒是玉龙出洞,独孤清绝是蛟龙出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残情玉龙,哪一把会留在擂台上? 有了方才洪瀚抒戏剧性的败北,对胜负,谁都不敢枉自猜测。 不久的时间,宋恒最初接剑时候的无心渐渐化作有心,脸色亦逐步地变平静。别人也许没有看出,他还看不出么——这个对手不仅剑法特别,而且轻功以及内力全都不亚于他!于是再轻狂,也不敢轻敌,只是掩饰不了心下的诧异——怎么还有人内力比自己还高! 不错的历练,在自己最骄傲的时候,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 将杂念抽离,继续发挥他美丽清雅的江西剑法,继续发挥他完美无缺的江西剑法,可是很对不起,独孤清绝的剑法特色,恰恰是残缺,残缺在他的残情剑上两端的缺口,残缺在他只用左手右手从来不入战局,残缺在他每一剑都像突然中断后再高妙地相连,残缺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宋恒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这段空白! 这一刻,叶文暄、厉风行、杨宋贤、林胜南都清楚地看了出来,独孤清绝在操控着玉龙剑的进退! 难道说这个少年,会终结九分天下的宿命,成功凌驾其上,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内力,真正无懈可击。五津这才明白,徐辕果真好眼光。 宋恒意识到内力上难占到便宜,总算他遇险多年,懂得以不变应万变,此时身处劣势,却能够利用时间去拖延战局,等待发现这少年剑法中的缺陷和破绽,只不过,他剑中的缺陷和破绽怎么去发觉?要知道,他的剑法,本身就不连贯,表面看去,剑剑缺陷剑剑残,忽连忽断,捉摸不透。 凤箫吟忍不住赞叹:“旁人都是集众家之长,唯独他集众家之短!” 集众家之短,加以推敲和修改,每一招都似见过,每一招都难以突破。胜南却蓦地对宋恒有些佩服,他能守住这么多剑,换作洪瀚抒或厉风行,怕是还没有这种本事,这么多年的剑圣,总算没有白做。 可是,剑圣,恐怕还是独孤清绝……胜南叹了口气。 像突如其来的骤雨,独孤,狠狠冲刷着以宋恒为首的宋国剑坛,令所有提剑者畏惧。杨宋贤和叶文暄均握住手中兵器,跃跃欲试了。 独孤清绝似乎明白自己占了大优势,一边继续以剑扰江湖,一边报出剑招的名字,“残情无影”、“残情夕景”、“寄啸残情”包围下的宋恒,即刻被拉大差距,四面楚歌。 金陵看清楚了形势,小声说:“这次的第一,他当定了!” 五津注意到徐辕脸上的惊奇和喜悦,心里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和天骄,谁厉害一些? 还没有到正午,擂主换了三个,风云变幻,苍穹失色…… 这个于江湖还很陌生的少年,独孤清绝,大概了解风口浪尖的危险,面对无数挑战,都用泰然自若迎接。宋恒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失败,连台下位置都被人家占了,手还一直颤抖,方才的对剑,已经不局限在表面的攻守进退,输得也心服口服:不过独孤清绝,有机会我一定会破解你剑法的缺残! 杨宋贤等不及,立刻飞身上台,也许是因为兵器属剑,他耐不住心里渴求,宋恒败退不久,就上前挑战,场下刚刚平静,看见是玉面小白龙,又再度喧闹不止。 凤箫吟惊道:“杨宋贤怎么一眨眼就上去啦?” 胜南揣测:“独孤清绝打败宋恒,相当于已经败了九分天下之三,宋贤有权利去捍卫。” 正说着,杨宋贤已经在展示着他的潺丝剑法,首先出手的便是一套“丝路花雨”,一剑一剑,连绵不绝,剑有如细丝在他手中盘旋,剑式如花似雨,出现、迸发、散落、飘零,剑中细腻,令人称绝,独孤清绝仍旧一边对敌,一边报出他招式的名称,丝毫不受影响,叶文昭一边记录一边问哥哥:“为什么他要一边出剑一边讲招式?”叶文暄笑道:“不然你怎么记录?他全是自创的剑法,期待咱们记录并发扬光大呢!”厉风行坐到他身边来挤着,叶文暄一愣:“你怎么过来了?”厉风行指指自己原位,宋恒坐在那里:“败了,不舒服……怎样,你有把握么?”文暄摇头:“不清楚。”厉风行一笑:“这小子不仅剑法古怪,内力也一流,叫什么回阳心法,你小心点,他的轻功,叫‘独孤轻诀’。” “你调查得好清楚!”叶文暄赞道,厉风行摇摇头,指向宋恒:“全是他在台上总结出来的,宋恒每一剑,都被回阳心法压着,又抓不到他任何缺漏,我看,这个人是奇才!” 交谈中,发现宋贤的潺丝剑法不出所料落下风,挽留不住颓势,风行小声说:“你先别着急上去,先等人磨损完他体力!” 文暄一怔:“看来这个人真的很危险。” 凤箫吟叹道:“他还真的欠了你们的情……”胜南也震撼点头,突地看见独孤气势如虹,穿越过宋贤剑法屏障,听见他大喝一声,挑走宋贤潺丝剑,飞速把剑封在宋贤喉间,胜南惊诧岂在话下,但更惊诧的还在后面,独孤清绝喝出的最后一招,名字叫“残情弄玉”! 残情弄玉!凤箫吟心头最恐怖最深刻的伤痕! 第十一章独孤无敌 凤箫吟身体一震,林胜南立刻扶住她,也是一脸吃惊:“我,我是听错了么?!” 凤箫吟想再次听一遍,对啊,是他们两个目睹了纪景、林楚江惨死,从而对弄玉两字太敏感了而已,对这个发音的每个词都太在意,在意过分了! 但哪里还能再听一次,如果时光倒流就好了,凤箫吟只好先安慰自己:对啊,再怎么巧合,独孤清绝和那胡弄玉也巧不到一块去啊…… 九分天下输了四个,而叶文暄迟迟不上,全场都有些迷惘,想不到这独孤清绝竟然这般惊人,谱写出这般奇迹和神话,不,错了,不是神话,他身上的实力,令人无法探索出——为何,还未及弱冠的他,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出场!云雾山比武,总算不是九分天下一枝独秀! 一时之间,独孤的出现鼓动了少年英雄尽折腰,湖南沈家的三兄弟,慕容山庄的东方沉浮,等等等等,有从武林世家出来的,也有江湖中暂时无名的,上去了再下来,局面缓缓定了,独孤清绝的后患,只剩下叶文暄和江湖中人还很少熟悉的胜南! 宋贤跟宋恒一样,有些懊丧,轻声对胜南说:“你不要跟我一样心急,先等着找他破绽……”胜南点点头:“我明白,而且我也没有把握可以得到第一,他比我们实力强。” 凤箫吟道:“我听说明天的第二名,擂主暂定是你,你如果守得住第二,可以明天再挑战今天的第一。”“也是个好主意。”胜南点头,“你呢?你也可以上去。” 沈依然冷笑针对凤箫吟:“你啊,你还上去?看你这样子,难道比我杨大哥厉害?”凤箫吟嘴不饶人:“我还不稀罕这次的排名!”沈依然哼了一声:“那你来云雾山干嘛?” 凤箫吟一笑:“那你来干什么?莫不是要得一个名次走?” 沈依然笑着去揽宋贤臂弯:“我来是找我心上人的!” 宋贤哭笑不得,连声咳嗽,差点吐血,凤箫吟一时语塞,只得转移视线往台上看,恰好又一个少年落败,独孤站在擂台之上,时间已经比厉风行和宋恒统治得久了。 这次上台挑战的,令人眼前一亮,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武器是琵琶,宇文白,她一登场,即刻艳惊四座,众人大多没有去关心她怎样同清绝比武的,只顾着耳中听那琵琶声,眼里看着她白裙舞动,轻柔步履,飞扬舞姿,叹服不已。轻功一流的宇文白,静中有动,以柔克刚,飘渺而空灵,独孤清楚她的武功是女子中少有,琵琶里酝酿了不少狠毒招式,心中暗自吃惊:想不到她美貌过人,居然这么狠! 喝了一声“残沙绝漠”化解危险,宇文白亦大声道:“黄河远上白云间!”话音未罢,琵琶已至独孤身前,独孤一剑极速化解,宇文白手一转,再换一式,她和独孤二人越打越紧,看得台下眼花缭乱。 叶文昭小声道:“真不愧踏雪无痕,如果我有这般轻功就好了!”文暄道:“别插话,二十八式,宇文白,手挥五弦,独孤清绝,残情落日,啊不好,宇文白要败!” 第58章 毫不吃惊,毫不牵强,宇文白这么快就被击败,柳五津心念一动:“这少年,短刀谷是要定了。”石中庸笑着点头:“看来我大宋的高手,全都出现在今年呢……” 宇文白之后的男男女女,表现得均不是很突出,日上中天的时候,独孤依旧无可匹敌,独领风骚,他的剑法,可以在江湖独树一帜了。 凤箫吟突然像有事般离席而去,洪瀚抒注意她的离场,即刻跟上。 凤箫吟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下身来,看无人跟踪,低声道:“大姐,出来吧!”巷弄里突然冒出一个黑衣女子,被她称作大姐的这个,笑吟吟地看着她:“老三,师父说你表现得很不错,那么乱的情况下都可以把林胜南救下!” 凤箫吟冷冷地:“如果不是洪瀚抒,我可能自身难保!” 大姐道:“洪瀚抒是怎么回事,师父对他的出现,非常不满意!” 凤箫吟微惊:“你放心,他觉得我是萧玉莲,才会误会,现在他排除了我是萧玉莲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再有关系!” 大姐听见脚步声,一笑:“可惜,大姐消失不到半刻,他便找来了!” 凤箫吟一怔,她前脚刚走,后脚洪瀚抒果然跟着来了。洪瀚抒看见她独自一人面壁发呆,有些奇怪,上前来:“怎么了,为何突然离场?” 凤箫吟哦了一声,支吾道:“那你怎么也离开了,回去吧,那边很精彩。” 洪瀚抒一笑,上前一步:“那边再重要怎比得上你重要,这几日不见,我有好多话想要说,要不要背一首《蒹葭》,或者《关关雎鸠》给你听……” 凤箫吟听他语气轻薄,生气道:“洪山主,你的抱负不是很大么!请问你这次到云雾山是不是为了抗金?”洪瀚抒看她不像假的生气,小声道:“不错,我为了抗金,但是事业可以与情爱并重!自从那日在江边见到你,我就知道,心被你偷去了!”凤箫吟满脸通红狠狠道:“你的心都没了,那说出来的岂不是都是无心的话!” 她气势咄咄逼人,洪瀚抒一时无言以对,看她转身要走,一把拉住她,吼道:“玉莲!不管你承不承认!今生今世,你都别想再离开我!” 凤箫吟如遭电击:“你……你说什么……你不是说我不是萧玉莲么!你不是说,自己的女人,怎么可能看错!?” 洪瀚抒怒道:“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萧玉莲!我洪瀚抒不会为了名声出卖自己的女人!你是不是玉莲,你我心知肚明!” 凤箫吟冷道:“凭这句话,你还有资格抗金!放开!你放手!”瀚抒小声道:“从小我就想做英雄,可是,做英雄,顾虑太多了……” 凤箫吟与他僵持不下:“英雄,都是自封的,任何一个认为自己是英雄的都是英雄,可是,结果,会成枭雄!” 空气凝固在那里,突然墙那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啼哭声,瀚抒箫吟一同看过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一边抹鼻涕一边哭闹,旁边一个大汉横眉怒对,看样子是他父亲,手里还握着一把戒尺:“你背是不背!” 那男孩揉着屁股:“爹,我背,我背!”那大汉道:“绍兴和议的内容是什么!?” 男孩大声背:“东以淮水,西以商州为金、宋两国国界,宋每年给金国银25万,绢25万,宋向金称臣。。。。” 那大汉又道:“张浚张将军北伐失败,之后的和议是什么!” 男孩泣道:“宋君称金为叔父,每年纳银20万,绢20万!” 大汉突然丢了戒尺,弯下膝盖来抱住男孩:“井儿,不是不让你玩,是让你玩的时候,也记得国耻啊!” 凤箫吟眼睛有些湿润:“这些年你在西夏,也许不了解,金兵在国界的这些地方欺压百姓,朝廷无力过问,所以才有这么多有志之士,可是,还有更多混水摸鱼的……” 瀚抒也有些动容,凤箫吟转过脸来:“如果你要抗金,不要只顾着称雄,而要顾着大家,我听说祁连山中人大多是靖康年间迁去的难民,你以为自己身在西夏,其实都是宋人,你不会连小孩子也不如吧……” 瀚抒轻声道:“我明白,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根在哪里都不知,那真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两人一并回到总坛去,却看见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全场像根本没有举行过任何比武大赛一样,寥寥无几七零八落坐了一小撮人,不知人都去了哪里。 咦,奇怪,难道人都吓走了? 第十二章梦入风烟居 凤箫吟洪瀚抒二人看得有点惶恐,抓住一个面熟的就问:“人呢?都去哪了?” 对啊,就算独孤清绝太强了,人都吓跑了,可是怎么连独孤清绝自己,都不见了? 那人哦了一声:“武林高手,也是要吃饭的呀,独孤清绝比到一半,这小子突然说他饿了,大伙儿看得还正高兴呢,气死了,他这擂主都走路了,我们还不离开吃饭去?” 凤箫吟听得哈哈大笑:“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性格……”边说边往胜南宋贤那边看,他们也已经不在原处了。 胜南此刻走在路上,背上的伤一直隐隐作痛,他明白,内力上的差距,使得这一次的排名,不能夺魁,叹了口气:只希望,能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坚持。 正自休息着,突然听见心里一个声音在说:胜南,现在你背负着两个杀父大仇,第一,你要杀了柳峻,替你的亲生父亲报仇雪恨,第二,你要找到辛弃疾,并杀了他!胜南身体一震,这两个仇敌,是相悖甚远的,甚至自相矛盾! 眼前晃过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他刚会意抬头,那身影便轻飘飘地远去了,一转眼只剩下一抹浅浅蓝色,划在天空一角,胜南如梦初醒,失声道:“玉泽!”那身影不停,越走越远,胜南不假思索,立即追了上去。 然而山回路转,根本没有玉泽的踪迹,道上唯余落花印,胜南失落站在乱风之中,孤单又伤感:难道是我眼花?难道是我太思念她了,玉泽,不知你此时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呢? 和玉泽分隔了两个多月,最后的行踪,还是点苍山下宋贤的巧遇,他苦笑,只为了难料的命运,要被束缚在云雾山上,不知何时才会与你重逢……放心玉泽,这次排名结束,我定会去寻你…… 失望中,他漫无目的地往回走,一直到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陌生环境中时,才驻足,环顾四周,群山环抱,空旷寂静,天空蓝得胀眼,白雾吸峰,日与云相错,似晴天又阴凉,四面八方由繁华便成荒芜,像经历过一场浩劫,失去了与人世最后的接触,天地间仅仅剩下他一个,面对这瞬间景色触碰不得更逃不出来!他诧异,而又紧张,山上七日,世上千年? 是啊,突然间周围的喧嚣声消失了,他身处的世界,什么人都没有! 别一世,入一世。进无奈,退亦无奈。 浅草没足,草地中央横着一块巨石,石上隐约见字,胜南走近去看,只见巨石之下各类小石嶙峋堆叠,玲珑巧妙,但闻水声潺潺,不见溪水。胜南好奇心起,对着那巨石思索了半晌,才见那石下别有洞天,洞口极狭,只容一人通过,清泉由其中流上来,洞中散出清淡细雾。胜南仔细瞧那巨石,其上雕刻着的不知何体三个字:风烟居。林胜南正自诧异,却听得一个声音说:“林少侠,进来吧!” 胜南这一惊非同小可:“阁下,阁下是……”那声音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山境。”胜南几乎被这声音支配了,不顾任何危险地从那洞口进去,百转千回之后,眼前一片通明,胜南一路循着那溪泉行路,越走越觉得这路径熟悉,波影一动,他想起了什么,轻声惊呼:“这,这不是点苍山的景物么?”一个白须老道笑着由这幻境出来:“不错,我这风烟居里,藏匿着世间所有的美景,这点苍山的确属一个。”胜南即刻行礼:“不知前辈是……”白须道长笑了笑:“林少侠称老道是风烟老人即可。”胜南一愣:“老人家怎会知道在下姓名?” 风烟老人却没有答话:“你看这倒影,多美的点苍,多美的云横山庄,可惜百年之后,谁会记得,千万年之后,已不复存在……”胜南隐隐觉得他话有深意,皱起眉头没有说话,风烟老人指向右边另一如水墨般的风景:“那是短刀谷!”胜南一怔,仔细去看,看见水中清楚浮现一片青翠,绿色盆谷逐渐模糊,迁化成另外一幅,是短刀谷侧面的图像,水与谷互相染色,依旧满眼绿意,交睫间绿色淡去,漫山遍野,白如雪,红若火,绚烂过沸腾过,却被波纹荡涤,形成一幅狂风暴雨,胜南略带怖惧地看着,只见雨中短刀谷一片狼藉,景物被撕裂,泥沙被冲得一塌糊涂,胜南不敢再看,却忍不住再看——似曾相识!他像去过这地方一样! 风烟老人突地袖一挥,那些景象全都飘然逝去,水面恢复平静。 这时一抬头,见洞中挂一匾,上写“风烟净,风烟境”,老人指向不远处更深的山洞:“你随我进来!” 他带胜南往里走,风烟境里没有了山水,只有山壁上的刻画和石雕,风烟老人看得出胜南心头疑问,却不点破,从山壁上抽出一张书画,胜南停下身来,见这书法所用宣纸已经黄旧不堪,但是字体苍劲,入木三分,情不自禁地赞叹,老人笑着:“我这风烟居里面的诗词书法,合起来便是一本抗金人物谱。” 胜南疑惑道:“抗金人物谱?” 老人点头。胜南依旧不解地看过去,第一幅上写着: 【南宋风烟路】 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舞。 第59章 冰雪消融水冲渑,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独凭栏杆日已暮,学武空存远抱负。千万里古代疆场,沙莫舞,明君善将去何处? 胜南读完不由得忧伤不已:“难道这便是抗金的最终结局?”老人笑道:“可以说是。有英雄,却没有明君善将。” 胜南半信半疑,老人又道:“林少侠,很多事情,发展的脚步和趋势停不下来,克复失地的条件,如今已经没有了,几十年前,可以战,却没有战。朝廷崇文轻武,安于半壁不愿收复,你们空有抱负,只能抱憾!” 胜南不信:“我们完全可以改变这一切,很多事情,看似不可为,实则可为。”老人叹了口气:“我早知无法说服你,你千万不要悔恨。” 胜南随即看到第二幅: 【水调歌头】 雨过楚天晴,霁后飞虹留,谁道晴空忽暗,风声唤人愁。阵前狂沙乱舞,刀中断枪突出。往事上心头,少年正年少,策马南北游。 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道平更知途坎,波顺方觉流返。不能引身退,舍身赴国难,暴乱结暴乱。 胜南微惊:“这词中少年,难道竟是在下?” 老人捋须笑道:“你悟性很高,抗金人物里共有十五个抗金人物,是今后会叱咤风云的人物。我与师兄为他们分别作词作诗,少侠正是其中一位。”胜南一笑:“道长过奖了,其实道长也是揣测,毕竟,没有谁知道以后的事情。”老人摇摇头,苦笑:“若能知道,为何世上会有后悔二字?”他取出一本书册来:“这十五个抗金人物的未来,其实早已经定好了。” 胜南惊呆:“什么?!” 老人说:“其实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活在记忆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一场记忆,你们活着的这个世界,因为你们而存在,只是,大家都一次一次地重蹈覆辙,一次次毁灭而轮回。”胜南听得云里雾里,难以置信,老人又给他看第三首词: 【江城子】 提剑断情少年狂,左手剑,右臂藏,离家万里,何处话情长?音讯全失两茫茫,经世事,历沧桑。 青山隐隐水汤汤,乘行舟,离国邦,弃武封剑,绝迹江湖上。携眷远上白云侧,志随风,意沉浪。 胜南一愣:“独孤?竟会为了情而退隐?这简直有些……离奇。” 老人道:“他的退隐,很明智。”胜南道:“也许是明智,志随风,意沉浪,独孤怕是难以达到。这种现实之下,隐退就不能济世,济世也就不能隐退。” 下一首: 【苏幕遮】 云中天,水上风,风穿无阻,水接天一色,风卷水浪浪冲天,水落石出,出石点成金。 苍穹宽,前程锦,壮岁旌旗,统领万千士,金戈铁马马行空,秋风萧瑟,勇夺大散关。 胜南一愣:“此人仕途是一帆风顺的那一种,而且,还率众攻打散关,怎么,散关会沦陷么?” 老人不语:“林少侠,希望你走后不要向外人说起风烟居一事,我不想别人知道,就算是独孤清绝本人,都不可以说。”胜南点点头,老人已开始送他出山,一切很自然。他也觉得,是时候走了。 沿来路出去,渐渐听见人声,老人语重心长说:“林少侠,江湖很污浊,战争很残酷,希望你记着,将要热爱的是什么,将要躲闪的是什么……” 胜南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桌边,连枕席都没有,宋贤在侧笑着看他:“胜南,你白日做梦啊!这不应该只发生在我身上么!” 胜南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做梦,起视四方,太阳照的那么烈,刚才真的只一梦,可是,梦中,怎么还有词话…… 第十三章独孤vs叶文暄 终于,独孤清绝和叶文暄的比试来临,也许,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次高潮。胜南坐在台下,刚从梦里走出来,对于早晨的三场大战忘记得差不多了,只知道,厉风行、洪瀚抒败给了玉龙剑,结果,胜利却再度由宋恒转移到了独孤手里,这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叶文暄选择在独孤清绝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去挑战,的确出乎厉风行的意料,心想自己刚才枉做了小人,这叶文暄本意才不想趁人之危,有些汗颜。 沈依然看见杨宋贤和林胜南刚刚来到,告诉他们叶文暄已经上台多时,双剑争锋了多时,表面上还在苦苦纠缠,胜南看向这个难得谦和的武林高手,剑法里又是一番不同感觉,轻声问宋贤:“他和宋恒哪个更厉害些?” “应该是宋恒吧,内力上宋恒很高,剑法就各有千秋了。”杨宋贤回答,“可是独孤清绝的内力,简直得天独厚……” 胜南听得连连点头,凤箫吟和洪瀚抒也是坐了过来,洪瀚抒与几位招呼过,也来听宋贤他们介绍叶文暄的武器:“据说叶文暄的剑名叫紫电清霜剑,电一样迅速,霜一般寒冷。”凤箫吟“哦”了一声:“霜电,不错,剑如齐名,真的很快很快!” 胜南亦连连称奇:“也许,独孤清绝虽然能败宋恒,却未必败他,也许快能够制得住这残缺。” 他这句话倒是不假,无论怎么排名都好,他们几个都包揽了前几名! 也许,残情剑的残缺破裂,在突断的边缘最无懈可击。 剑法一样卓绝的叶文暄,紫电清霜剑里,是驰名天下的临安风景剑,但不能顾名思义地认为,风景就一定像宋恒玉龙剑那么秀美,因为,风景最大的特点,不是美,而是一幕幕地展现后飞速地改变。 胜南是中午才感觉景物应当如此的,不是静态,而是在时空里辗转颠覆。在叶文暄剑中的山山水水,靠的不是相互依偎,而是相互牵引和转换。 独孤清绝遇上叶文暄,就不得不谨慎小心了,因为文暄善于应变,颇有些政治方面的遗传,而且步子稳健,迅速游走,瞬即到了独孤身后,突地又转到他侧面,在速度里寻找独孤剑法的突破点。 “果真很高妙!”宋贤赞同胜南的看法,“用速度去找他缺点……但是,如果叶文暄败了独孤清绝,那么宋恒再去败叶文暄,就难办了……” “他有机会找破绽,但未必有机会找到啊。”洪瀚抒如是说。 的确,速度再惊人,也找不出破绽,独孤清绝像是有三头六臂,击退左路,立刻封死他右路,一时间剑的紫光笼罩台前,根本看不清他俩输赢,只能闻听撞击之声,叶文暄太快,快得他每招刚出,才只看出半招所以然来就换了!而独孤清绝同样令人捉摸不透的剑法,也如同半招就断,半招再连,难怪看得众人性质大涨。 剑坛,一直都没有荒芜,可是刀坛呢?柳五津心灰地往徐辕看了一眼:自从这个人在江湖,就几乎没有小辈敢用刀…… 徐辕赞赏地也在心底说:天下剑法,最快当属叶文暄,最残当属独孤清绝,最美当属宋恒,最细当属杨宋贤,可喜的是,这四人剑法上还都有余地和潜力! 也许,还少了点什么…… 胜南也在心头说出这四个剑坛顶尖的名字,不过,除了快、残、美、细之外,好像还应该有更多…… 时间一久,众人就看出,独孤清绝的内力终于派上用场,回阳心法压榨下的风景剑,虽然依旧快得欺骗众人的眼睛,却再没有方才有威胁。视线里,叶文暄的特点和缺点全都领略得到,他再怎样奇、快,魄力却不足,剑法,终究没有宋恒内在狠、没有杨宋贤力道足,太温和! 谁先看穿对手,谁就能统治擂台,操纵成败。 胜南心中默数到第一百余招,独孤残情剑轻轻一挑,侧身而过,回手一招指向叶文暄喉头,叶文暄力道不足,剑不能制对手,被他力道挡落,听得对手大喝一声,自己是败局定了! 而清绝口中的这一招名称,又是那打败宋贤的“残情弄玉”! 弄玉!残情弄玉! 这一回听得清清楚楚,林胜南凤箫吟同时站起,吃惊地看着独孤,但只见独孤清绝剑尖环绕,正像在玩味着一块玉般,的确冠上“残情弄玉”最贴切,而且,他和胡弄玉怎么会认识,天下叫弄玉的女子就一定姓胡么?! 满江红突地出现在独孤清绝身前,他过于激动,以至于手足颤栗:“什么弄玉,弄玉是什么?!” 独孤清绝一脸莫名其妙:“你管我起什么名字?”满江红有如见到仇人,眼都红了:“弄玉到底是什么!”独孤清绝脸色一冷,很不高兴:“怎么,这名字不好听么?不配这剑法么!” 胜南凝神看着,突然身边一空,惊讶地看见凤箫吟飞身上台,跃至满江红和独孤中间,只听她小声说:“师兄,别添事端了,这名字应当与师父无关。”满江红想说什么,凤箫吟带着命令一般的口吻:“你先下去,我同他打!” 第十四章独孤vs凤箫吟 洪瀚抒猛然一惊,他总是觉得她是玉莲,可是他的玉莲,一点武功都没有啊!怎会去挑战独孤清绝?! 沈依然显然不知凤箫吟武功怎样,一味看轻她:“我说,那凤箫吟逞能什么?她能比得上九分天下么?!” 胜南没有说话,他回味起至今为止,自己觉得最精彩的一战,正是点苍山上,凤箫吟带给他的,持平感觉,如果她的内力特别高强,那么,其实她的武功完全在自己之上! 叶文昭翻着身上各式各样的书册:“没有关于她的书啊……”文暄一身疲惫地坐下:“算来她是我半个师妹,江西八怪的老幺。” 已经坐回原位的厉风行哦了一声:“那天她替林胜南澄清是非,还被当作萧玉莲了! 第60章 怎么,小偷都想抗金?”金陵一笑:“那可不是,江西八怪偷盗的全是达官贵族私藏文物,奇书网他们受的教育未必比咱们少。” 满江红在台下紧张地看,眼皮都不眨一眨。 林胜南见凤箫吟一脸的冷漠和镇静,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眉宇间透着杀气,不像熟悉的那种灵气的感觉,心下总有点蹊跷。 独孤清绝冷冷地笑:“姑娘总算要让我知道,今天水有多深了?” 凤箫吟突然浅浅一笑,恢复了一贯的亲切机灵:“独孤清绝,我听说,上士杀人用笔墨,中士杀人用言语,下士杀人用刀剑,你绝对不愿做下士吧,可是咱们不是文豪,又不像江西一剑那般能说会道,上中二士也做不了了,要不这样,就不听天骄的安排,重新找个方式比试?” 宋恒听她暗骂自己,心里着实很不舒服,又不能说什么,徐辕也是微微一怔,笑着没说什么。独孤听不懂她到底要干什么,任她乱来:“好吧,你说怎么比?” “咱们今天,只比轻功,只用一点点时间!” 众人均是一怔。对比之下,足见独孤清绝风度:“好啊,随便怎么比……” 凤箫吟往慕容山庄看过去,大声道:“我听说慕容山庄老庄主近日遭到不幸,实在是难受得紧,不过万幸的是,除了丢失那块宝磁玉之外,还有一件名叫润玉盘的宝物保住了,可否借来比武?” 慕容山庄的当权者慕容全脸色一沉,没有答应,但他身边的美丽少女,名唤慕容荆棘的那一个,似乎是慕容山庄另外一个当权的,在人前敢于推翻自己的长辈:“姑娘如果要,岂有不借之理?”慕容全似乎很生气,却奈何不了她,任她把润玉盘送上去,有气也说不出。 这润玉盘制作精美,凹陷之处薄薄一片,透明晶莹,仔细一瞧,中间还夹着一层,夹层中另隐一玉,颜色稍深,光泽鲜艳,如水一般润滑,似乎可以流动,因此得名,摸在手里,才知这凹处还有一点厚度,盘的两侧稍稍凸起,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又薄又脆,令人害怕再多看一眼它就会碎掉断掉一般! 独孤清绝微微一笑:“这好办!”他将润玉盘接过了,突地轻巧一掷,众人大惊,只见润玉盘已然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弧,飘然坠地,没有丝毫响声。慕容全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慕容荆棘冷笑着看着他:“二伯何故如此担心,未免胆子过小了一些,如何干大事?”金陵坐得近,听到这一切,觉得这个女子,既冷傲又漂亮,不免有些在意。 凤箫吟和独孤清绝齐至润玉盘旁,独孤清绝道:“姑娘先来么?” 凤箫吟却后退一步:“你先!” 众人也想见识见识这独孤轻诀,屏息期待中,独孤清绝忽然飞身跃起,稳稳一脚下来,踩在盘中央,但薄片中那块隐玉,根本未动,丝毫没有影响!慕容全探身来看,拊掌惊道:“独孤少侠好轻功!” 众人得知润玉盘毫无损伤,皆是佩服不已,也纷纷为箫吟捏了把汗。独孤清绝离开那润玉盘,一脚将它准确无误踢至箫吟脚前,近一寸不及,远一寸便毁:“姑娘请!” 箫吟笑道:“独孤轻诀,也不过如此!”说罢木琴着地,她借其力飞身而上,迅速落下,双脚准确无误踏在润玉盘上,和独孤清绝同样平稳。 独孤清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减退,他清楚地看见——凤箫吟是踩在了润玉盘的边缘! 叶文暄惊诧不已,不敢信服:“这……这怎么可能!”须知像独孤那样平稳站在盘中之人已是世间少有,像凤箫吟这般踩在这手轻轻一捏便碎的盘边上的,真是无法形容了。普天之下,怕只有踏雪无痕的宇文白堪与之匹敌! 洪瀚抒轻声道:“如果方才你也像她这样使诈,你也可以赢独孤清绝了。”文白摇摇头:“未必……” 瀚抒一惊,没有说话。 宋贤面如土色:“就这么完啦?第一名,是……” 沈依然惊呼:“不会吧!” 厉风行呆若木鸡:“她要做武林盟主?!” 叶文昭记录本掉在地上:“这女子,轻功真的很厉害。” 凤箫吟笑着看着同样惊呆的独孤清绝:“怎样?你要不要也来?”独孤清绝疑惑地看了她几眼:“凤箫吟,你很聪明,别人都找比武对手的破绽,你找比武制度的破绽,你赢了,愿赌服输!” 说罢要下,全场一阵哗然,开始乱,徐辕明白被她一闹,比武显然有失公允,正欲说话,宋恒已经首先发难,拦住正自离场的独孤清绝:“她使诈你还服她?凤箫吟,敢不敢跟他比试剑法?!” 凤箫吟有她的道理:“比武又不光靠刀剑!轻功,有的时候断定生死!” 宋恒打击死人不偿命:“是么!姑娘的武功套路在下一眼就能看穿,一把木琴而已,过于浅陋了吧,以姑娘资质看来,终生学不到登峰造极的武功!” 这么损的话一出口,谁都觉得太狠了,简直打击到凤箫吟的学武热心!洪瀚抒气不过,想上前去揍他,被宇文白、陆静牢牢拉住,林胜南蹙眉,怕凤箫吟一气之下又胡闹。却听凤箫吟一笑置之:“在我眼里,没有一种武功登峰造极!”宋恒脸色一变,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宇文白略带吃惊:“在她眼里,会不会果真如此?” 喧哗声里,徐辕的声音制止了凤箫吟:“凤姑娘,你若不能服众,只怕得来第一也是虚名,极易地位不保。” 凤箫吟和独孤清绝对视一眼:“那好吧,独孤清绝,我就挑战你的残情剑看看!” 柳五津一笑:“这小姑娘,有点架子!”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大气都不敢出。凤箫吟手提木琴,独孤清绝也是抽出残情剑来,凤箫吟“刷”地一琴急至,一招“长烟落日”过去,独孤凝神接招,出手不轻,剑卷风,力斥云,穿越过她琴中所有变幻,来去仍旧无阻。 胜南旁观箫吟数次险象环生,又次次化险为夷,有些担心,因为现在才三十招左右,凤箫吟剑法的变幻奇特感觉被忽略在残情剑之外,很难施展而出。 但是他还是很放心凤箫吟的本事,目前为止,她的自创武功和一剑十式还没有出现,台上形势虽说如箭般穿梭,也不过是双方都只使出一半力左右而已。 就在这时,叶文昭惊叫一声,凤箫吟剑招上漏了个大破绽,独孤一剑迅猛,砍断她木琴,正是一剑“白虹贯日”,众人正叹息凤箫吟要输,却见木琴裂开坠地后,凤箫吟手里握着琴柄,柄上是一把玉剑,叶文昭赞道:“好剑!” 洪瀚抒微笑看着她和她玉剑,独孤清绝后退一步,又是一剑上前,两人手中兵器皆为玉制,只不过,一个有缺口,一个没有缺口比较长而已,凤箫吟抓紧机会发挥她的一剑十式,动作立即奇幻到了极致,变化万象,独孤清绝残情剑被那幻变剑法围绕孤立,却未见瓶颈,残情剑法配合其中,似是永远没有招式上的尽头。 徐辕这才看出箫吟不是单纯胡闹,而是真有实才,她的内力不及独孤清绝深厚,但手法上灵活巧妙,随机应变,又能不被招式局限,也是使剑高手,此刻的难解难分,令众位叹为观止。 胜南心道:除那四剑外,漏了的,正是凤箫吟剑法之灵! 直拆五十余招,众人才发现,适才小瞧了凤箫吟!凤箫吟此刻沉着自如,突然身子一侧,加快了步伐,绕过残情剑直刺独孤清绝,独孤闪身一躲,也是一剑过去,他的剑本迎着正中去刺,突然向上一提,直袭凤箫吟面门,凤箫吟迅速收剑,挡在残情剑上,独孤一笑:“残情落日!”文暄看他招式,正像夕阳余辉,残缺破碎铺在半空,只差色彩去渲染而已,但凤箫吟方才收剑动作也令人惊异其造诣,他不禁赞道:“当今剑坛,人才济济!” 却看此时,凤箫吟被他残情剑法逼得连连后退,一只脚几乎要下擂台,独孤清绝可能是再度抓住了她的破绽,利用回阳心法再度进攻,凤箫吟意识到危险,奈何这擂台四面没有护栏,只要再后退一点点,就一定摔下去,前有残情剑,后有落台险,胜败攸关,凤箫吟突然像不顾生死般直接伸手往独孤清绝右手上捉,独孤清绝怎么可能伸出右手拉她,看她突然攻击自己右手脸色大变,剑法大乱,凤箫吟本来是求生的,看到刹那间他脸色,心念一动,先保命再说,拉不住他手就一把拉住他衣服,谁料到没拉得住他衣服却拉住了他腰间一个锦囊,这一下她重心没控制得好,立刻往擂台外面摔下去了! 再度戏剧性的一幕是,独孤清绝几乎跟她一起下了擂台! 第十五章盟主之归宿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独孤清绝首先落地,落地了就来抢摔得头晕眼花的凤箫吟手里的东西,凤箫吟不肯给他,独孤清绝一剑过去,似乎要将战事从台上延续到台下来。 可是不管怎么说,大家看见的,是独孤清绝比凤箫吟先落到擂台下来了! 所以,刚刚的结果,还是凤箫吟胜了! 众人不得其解,呆呆看着独孤清绝伸手讨要,凤箫吟打开来看:“是木芙蓉花啊,你也喜欢……”她话未说完,独孤一剑又袭来,箫吟大怒,边接剑边把锦囊往后扔掉,岂料这个独孤清绝突然消失她眼前,伸手就去接那还在下落的锦囊! 叶文暄稍凑近了厉风行一些:“他不是左撇子!他是用右手接了这锦囊!” 凤箫吟纳闷地看着他:不就是一朵木芙蓉花么!都枯了…… 洪瀚抒异常激动:“她用了三次‘凤箫声动’! 第61章 文白,她用了三次!”激动完了,想起她的拒绝,心下又一阵凄冷。 静的可以听见心跳,独孤清绝站在原地,微笑说:“姑娘好剑法!好灵活的反应!” 毕竟她和他交手七十余招,直到最后一刻,碰巧抓住他的破绽,这不知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是怎么来的第一,立即名正言顺,加上独孤清绝这一赞,凤箫吟的名字突然和第一名相联系! 全场像炸开了锅,满江红欢天喜地地去抱住凤箫吟:“小师妹,你好厉害!把这独孤清绝用内力牵下了台!”凤箫吟听他这般大肆渲染,心里实在高兴得很,笑着说:“不错,盟主的位置,可以由女子来做!” 徐辕听她跟宋恒差不多狂,有些不放心:“可是,柳石两位前辈,她……” 五津呵呵地笑:“蛮好蛮好,她的剑法很厉害,很奇幻!而且,盟主就要会耍手段!” 石中庸比他严肃些:“她武功不差,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看她怎样保得了今天的第一。” 接下去,又有一大群人上去挑战凤箫吟,就连沈依然都跑去凑热闹,方才激烈场景慢慢退热,后来的也一蟹不如一蟹。直到傍晚,都没有什么人上去挑战,九分天下那几个,要么像宋恒那般要面子不肯跟她打,要么像叶文暄那般看出她实力不想上去打的,要么就另有打算,先把第一给她。 首日比武结束,凤箫吟暂得第一,凤箫吟后来在台上的表现,使得她剑法奇幻扬名天下,她一下台来,便被人群围住,问师承问年纪,刨根问底了许久,被那帮人像大爷一般供奉着。 比武一结束,金陵姑娘一拍脑门:“我的银子!” 随后叶文昭扔掉毛笔:“我的天!” 纷纷往赌场赶去,那里挤满了哭钱的赌徒,金陵输得堪称史上最多,叶文昭比她少,少一两…… 金陵气得晚饭也丢了砸了,还称是华叔怂恿她赌博,使劲训了华叔半晚上,厉风行看她发小姐脾气,安慰了她一番:“越逞强好胜,输得越惨,这就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我的金大小姐!”“陵妹妹……”“石头乖!” 如此劝了一夜,自然觉都没有睡好。 次日,争夺第二的比武开始,昨日的冷门引发出两种效应,一种是使更多人跃跃欲试,一种是更多人畏畏缩缩。叶文暄兄妹早早挑了场地坐下,看到金陵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厉风行睁着眼睛,却有两个又大又深的黑眼圈,不由得哑然失笑。再看祁连山那边,独独少了一位红衣男子,而林胜南站在台上等候挑战,杨宋贤和沈依然坐在昨日位置,依旧不见吴越石磊的身影。凤箫吟也不在场。独孤清绝抱剑站在台下,和天空交流着什么。人渐渐地开始来到,不久人海将他们淹没。 洪瀚抒不用说,自然正和凤箫吟一起早餐,旁边一对掌柜和店小二,谈论着武林大会,时不时往这里瞟上几眼,外面很热闹,似乎已经开战。 掌柜不知怎么高谈阔论到国事去了,凤箫吟竖起耳朵关注,听说“江南那边去年有地方闹洪水,有地方发旱灾,今年形势也不容乐观”云云。洪瀚抒只听到洪水旱灾,叹息道:“这些天灾,年年不断。洪水一淹,淹的损失就不止一时……”凤箫吟突然轻声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洪瀚抒啦!” 瀚抒“啊”了一声,没有明白。凤箫吟笑道:“洪水,旱灾很稀疏,合起来不就是洪旱疏(洪瀚抒)?”洪瀚抒愣了愣,突然说:“玉莲,你的笑真是好看。”凤箫吟脸色微变:“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洪瀚抒,我不会牺牲自己,做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洪瀚抒看她低头继续吃,知道破坏了刚才气氛,赶紧找话题:“不知那林胜南怎样了?”凤箫吟差点吃噎到,但还是要说:“我替他总结过对手,独孤清绝是肯定的,宋恒、厉风行、你、叶文暄、杨宋贤,还有洞庭沈家三个兄弟。” 洪瀚抒小声道:“杨宋贤和林胜南,究竟哪个武功比较厉害?”凤箫吟摇头:“我没有和杨宋贤比过,昨日看他剑法,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林胜南内力是缺陷,但双刀很厉害,他做事情有些顾虑太多,城府比杨宋贤深,未来抗金,怕是处处压着杨宋贤。”瀚抒若有所思:“未来抗金,靠的可不光是武功……咱们去吧!” 他突然冒出一句来:“我总觉得,两个好朋友还是不要共事的好。算了,算我担心多余。” 入场之后,看见林胜南还在擂台之上,他现在的对手是沈千寻,据说也是今年排名的大热人选,凤箫吟和洪瀚抒坐定看了十几招,明白林胜南是赢定了,这时听得厉风行连连点头:“陵儿,不错啊,他绝对有能力保住饮恨刀!” 杨宋贤的高兴全写在脸上:“对啊,胜南的刀法,本来就很强,只不过他们,一定要压着他罢了!” 凤箫吟紧张地看着台上,沈千寻已经落败,现在挑战的是沈家的二子沈默,此人以刀沉著名,比他弟弟沈千寻要厉害一点,但是很可惜,他比不过胜南:只要不能发现林胜南内力的破绽并加以利用,就算九分天下,都不可能胜过他!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胜南的位置依旧没有变更,甚至和独孤清绝一样,撼动了江湖,击败了九分天下之中两个劲敌叶文暄和厉风行,越比越和饮恨刀相互辉映,而宋恒在台下,惊叹其刀法造诣,早已经比年前蓝家那一战要更熟练,徐辕微笑地看着他手里明明白白的这双饮恨刀,轻声说:“他真的,比他弟弟更适合,饮恨刀的归宿,除了他没有第二人。” 叶文昭突然一拍脑袋:“那么现下江湖上最引人注目的两对情侣不都散了?林念昔蓝玉泽搞到最后都是他的?” 厉风行蓦然听到她说这话,直冒冷汗:“有点棘手哦。” 金陵哼了一声转过脸来,继续和她抬杠:“这种问题只有你会想到。” 叶文暄拦住妹妹的火气:“换一种说法,江湖被他一个人撼动了,林阡不是林阡了,徐辕也输在情场上,饮恨刀因此易主,只怕今后风波不断。江湖的历史,又该如何写下去……” 厉风行小声道:“从前的那个林阡,就算不能用文韬武略形容,江湖上却实在找不到几个武功智谋与他比肩的人才,可惜啊可惜,如果把名字让给了另一个人,他怎么可能甘心?包括饮恨刀和林念昔?” 一阵寂静,忽然之间,他们都懂了,这次比武最大的赢家,可能并不是第一第二这么简单,因为江湖的主角,在饮恨刀。 凤箫吟欣喜地看着挑战林胜南的挑战者们走马灯般地不停换着,欣喜地看着他征服江湖说服武林他是林阡,欣喜地看着他冲破捆绑脱离过去,欣喜到不能再欣喜了,但开心的事情不止一件,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出现在他们身旁——吴越和石磊。 他们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凤箫吟心知肚明,牵住石磊的手笑道:“恭喜石姑娘了。”石磊红着脸,不语。宋贤也发现吴越石磊,他原是脱了鞋在那儿欣赏比武的,这会儿连鞋也没穿,直往这边赶:“你们昨晚上去哪儿啦?不会去成亲了吧?还躲着我们,不肯请客吃酒?!”吴越笑道:“那当然,胜南那种人,一旦有酒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喝,万一喝伤了怎么比武?而且,我也没钱买那么多酒!”宋贤哈哈大笑着拉他们进场:“好了,不晒太阳了。”领着他们找位置坐,胜南这时已经打败沈宣如等人,听见宋贤叫他,回过头来,看见吴越归来,大喜过望。而江晗那边也循声见到这一幕,陆怡冷笑着看向他:“你好厉害,又成全了一对。”江晗受不了这冷嘲,哼了一声,攥紧了拳。沈依然拉住石磊的手,一个劲地问她,诸如“为何女扮男装”、“喜不喜欢吴大哥”一类的话,杨宋贤则调侃道:“咱们红袄寨里最耀眼的星星,终于给石姑娘摘走了……” 吴越见石磊羞涩低头,伸手来握紧了,从此以后,他将要一直握着…… 洪瀚抒看他们这般温馨,笑道:“这样也好,石磊对吴越早有好感,吴越不知石磊是女子,江晗反倒做了月老。”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凤箫吟,她正聚精会神看着擂台,心下又一凉:有谁会做我的月老呢? 第十六章独孤vs林胜南 谁都知道,胜南时时刻刻都不可以松弛,他最大的对手,宋恒和独孤清绝,都还在台下虎视眈眈着。 宋恒却一直不上,第一,没有十足的把握,第二,他把眼光投向独孤清绝,昨日一输,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没有顾忌。 这时候全场几乎死水一般的静,上去的那个少年,依旧抱着他那把有缺口的剑,站在有些冷的阳光下,微风拂过,剑尖微微颤动着,胜南握紧了双刀,他也能听见,万人之中,饮恨刀的声音。 独孤清绝,要和林胜南较量。 叶文暄掐指一数:“厉少侠,其实,你,我,宋恒,林胜南,杨宋贤,洪瀚抒,还有凤箫吟,武功势均力敌。”厉风行见他给凤箫吟这种评价,有点不服,又不好说什么:“都比那个独孤清绝差?”叶文暄一笑:“比他差是个不争的事实,第二到第八,就这样轮流排着,没有意义。”金陵点点头:“那好,你们几个包揽到第八,我就争取做第九。”叶文昭笑道:“你休想,第九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金陵正欲反驳,忽然听身边众人齐声微呼,四个齐往台上看,独孤清绝方才那一剑,有如电闪雷鸣般震慑人心,随着那一声“寄啸残情”,呼啸到胜南前胸,凤箫吟激动地站起身来,林胜南巧妙一躲,左手短刀过去逼退,右刀辅助攻势,非常巧妙地转守为攻,独孤清绝喝道:“好,有乃父之风!” 第62章 说罢又是一剑疾行。 这一剑由下而上像划了个不完整的圆,劲道十足,风声极猛,是“风卷残情”,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胜南虽然内力吃亏,还没有让他发现这一点,右手横刀拦挡,左刀继续进攻,独孤气势不减,眼神里充斥着一种比胜南更厉害的求胜欲望,剑尖止住长刀,剑尾刚好抵触短刀,一用力,将胜南逼退数步,胜南只觉左臂一麻,恐那旧伤迸裂,脸色一变,独孤清绝再次占了上风,接下来的一剑一共蕴藏了九式,每式都相同动作,却不同力度和速度,如山峦般绵延至胜南身前。 胜南沉着应对,挥起双刀夹击残情剑,但无奈触及残情剑缺口,难以得手,独孤清绝以退为进,喝一声“残山剩水”,说罢续着刚才剑式,舞动的残情剑剑光四射,乘风破浪,一层压着一层,胜南双刀无畏,即刻持刀迎上,刀光中惊人的磅礴战意,刀剑之中,竟全然一种热情一种豪情干云一种逶迤气势! 叶文暄边记边赞:“好一招残山剩水!”金陵哼了一声:“朝廷偏偏苟安于这残山剩水之中!”叶文昭则凝神观看,大气也不敢出,厉风行小声说:“词中豪放属苏东坡,剑中豪放是独孤,刀中豪放是林胜南!每一刀每一剑,都有气吞万里势、天马行空意!” 独孤清绝这一战并不比对付九分天下那几个轻松,他原本以为林胜南刚刚得到双刀,并不会相当熟练,可是现在,面前的对手炉火纯青,长刀迎剑,短刀进攻,招式上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而且气势和刀意,惊人地夺魄! 胜南同他过招交手,也是相当辛苦,受其残情剑煎熬,一直无法胜出,只能死守。 独孤清绝又一剑经典之作,直挺挺地来去,台下沉浸在这声“残情长虹”里,回想这一剑行程轨迹,像尺量出来一般直,对独孤清绝的佩服根本用不着讲!而胜南作为对手,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好在他武功不弱,长刀拦不住,撤回短刀来僵持,长刀改变路线去扫他剑柄,独孤清绝一愣,没有来得及撤剑,眼看这残情剑被夹在长短刀间,独孤清绝用力去挑,胜南不放手,牢牢卡住,独孤猛地将剑一推,内力如排山倒海般直压过去,一声“泪隐残情”,剑已离手而去,穿过双刀与胜南擦肩,独孤轻功吓人,在剑前绕到胜南身后去握住剑,剑的另一头指着胜南后脑勺,这样惊险的反败为胜,饶是独孤自己,颊上都流下一丝汗来:如果我的内力没有他厉害,后果不堪设想! 叶文暄数了数,是六十七招,在六十六招的时候,还是“独孤险”,他不敢相信,一刹那,反败为胜,想他方才推剑姿势,巧妙绝伦,迅若流星,端的是谁都拦不了! “可是,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知道,林胜南的内力就一定比他低!”厉风行叹道。 金陵低声道:“如果没有错,我猜,林胜南的破绽是内力!” 叶文暄厉风行皆是一怔,不错,他们在擂台上时,林胜南每一刀都很猛烈,但恰恰在猛烈的外表下,掩饰住了内在的缺陷。 “好一个林胜南,难怪一直回避着内力的比试!”厉风行佩服不已。 “是啊,他那样的身世,注定他没有好的师父,如果不是刀法上有天资,早就埋没了!”文昭有点难过。 哪个名次到了独孤手里,哪个名次就不必再角逐了。 凤箫吟看胜南脸色苍白地坐下,安慰了几句,石磊心细如发,看他样子就知道旧伤复发,便让吴越帮他去处理伤口。 回看擂台上,很不热闹,昨天败北的人物按理说不会再上去,寥寥无几的几个挑战者,全是二流水准,松松垮垮,不堪一击,第二名,成了独孤清绝个人的表演。 难怪金陵都惊呼:“天哥,才一炷香的时间,就下去了十几个,你跟宋恒一对一的时候都不止一炷香!”回头看厉风行,他居然在呼呼大睡,金陵见他睡的模样超级可爱,不忍去叫他,叶文暄奇道:“他今天不在状况啊,怎么一会儿睡一会儿又睡?浑浑噩噩的?” 金陵小声笑:“昨夜他安慰了我一个晚上,不困才怪!怎么,令妹没有让你安慰么?”叶文暄更奇,回头问文昭:“安慰什么?”文昭啊一声惊呼,对金陵又是挥手又是瞪眼,示意她不要讲,金陵会意,一吐舌头,什么都没说,叶文暄一头雾水,厉风行这时候悠悠醒转,来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石头,别生气了!昨天还有个叶文昭跟你一起倒霉,才比你少输一两而已!”金陵大惊,赶忙来封他嘴,叶文暄明白了来龙去脉,哼了一声:“好啊,趁哥不在,跑去赌博!?”文昭噘起嘴:“反正用的又不是你的银子!”文暄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已经和家里决裂了,你还是叶家的小姐呢。”叶文昭赶紧说:“等我长大一些,也和家里决裂。” 金陵听得不顺耳:“你不懂事,跟家里决裂很有趣么?” 文昭不理会:“你哪里懂别人家的事情?” 金陵一愣,听出一些来,没有说话。 第二名,应该是独孤夺定了吧! 凤箫吟心里有点说不准:为何独孤清绝不继续挑战我,甘愿做第二呢? 独孤清绝得了第二名,没有像众人猜测那样去挑战凤箫吟再向第一进军,而是转身就走,连凤箫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拦着他问他原因,独孤清绝只冷冷一笑:“你那么会投机取巧,万一再发掘到我什么隐私怎么办?”说完就走,留下凤箫吟一个人惊呆在后面,独孤清绝笑着回头,说不清的放荡不羁:“我独孤清绝,是天下第一,就算无冕,也是王者!”只一句,霸气十足,所有人听见,都心头一震! 宋恒想,明天我得了第三,再来挑战他们二人! 第三天,暂定擂主正是宋恒,经过两日战局,再笨也发现了前十名基本已定,程咬金怕是再难出现,来的人不如前两天多,看着九分天下自相残杀,台下也不再紧张,猜测转移到了第十一到第二十名上…… 可是局势再度风云变幻,宋恒想不到,在这一天的开始就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对手,这个对手,前两日没有出现过! 遇到这个对手的时候,宋恒发挥的是一贯的轻狂作风:“自报姓名!” “在下慕容山庄首席大弟子,张若隐。”那人来头不小得很。 “慕容山庄的?慕容山庄这一回人才不多啊,你就是为了面子,也该多一个名次回去!”张若隐笑着说:“面子是人家给的,丢了也罢,只要不丢脸就行!” 凤箫吟听他这么回答,得体大方,赞道:“不错的回应,这个张若隐,也不容小觑!”洪瀚抒苦笑:“那宋恒一味打击别人,是没有长大的表现。”宋贤也接过话茬来:“是啊,他需要锻炼,他太不成熟,太小孩子气了些!” 林胜南叹了口气:“见面就打击人。可是,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自己也未必会高!” 就这么交谈着岔开了话题,几人忘了往台上关注,听前面人议论,才知道宋恒遭遇劲敌了,他们不敢相信,台上那个与宋恒拆招近百还难分高下! 不仅是难分高下,恐怕占上风的,是张若隐! 叶文昭疑道:“前日慕容山庄的二弟子东方沉浮,用的是他们看家的拳法,尚且不能打败宋恒,这张若隐只是用剑,怎会如此厉害?!”叶文暄解释:“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张若隐比东方沉浮用心吧!”文昭哦了一声继续记录招式,全场都一片肃静,沉默观看。 凤箫吟凝神注意张若隐的剑法,很奇怪,稀松平常,可是,饶是剑法狠辣的宋恒也会没有地方钻空子! 宋恒呢,在百招开外之后,打得不成章法,每次使出任何剑招,都被张若隐逼退,冥冥之中,有一股不似内力的力量逼着自己后退,根本靠不近张若隐,而张若隐则一剑一剑,得心应手。 凤箫吟不由得皱眉:“你觉不觉得有点古怪?”洪瀚抒正自惊叹着,奇道:“什么地方古怪?”凤箫吟摇头,无语。 独孤清绝站在远处看,也蹊跷不已,宋恒的剑法精湛,内力也仅次于自己,但是面对张若隐,宋恒竟然如此无力——他每路的进攻都不得不全军覆没,从第一剑开始就这样!换句话说,他每次还没有触及张若隐之剑,就已经失败了,能僵持到现在,只不过张若隐没发现他破绽而已,时间一久,宋恒肯定败!太蹊跷了,为何如此?难道张若隐的内力,真的如此深厚?! 金陵也小声道:“很奇怪,很不对劲!”叶文暄点点头:“的确如此,你们发现没,不管是张若隐的剑,还是宋恒的,都往宋恒这边偏?”另几个仔细观望一番,叶文昭笑道:“难道是宋恒长得太秀气,连剑也被他吸引了?” 金陵一惊,回想她刚刚这句,觉得跟现实非常符合:剑,莫非被宋恒吸引了过去?没这可能啊! 第十七章张若隐vs武林 一转眼,已经两百招。 宋恒的体力终于到达极限,一松手,玉龙剑猛地离他而去,像被掷到擂台之上,他手中无剑,到此情景,已是筋疲力尽,此时败相已露,张若隐冷笑着,一剑架在他脖子上! 叶文昭听见众人惊呼,轻声道:“继凤箫吟之后,又一个程咬金!” 金陵蹙眉:“我到不怎么信服这个程咬金,中间有诈!” 洪瀚抒要上去,凤箫吟即刻拉住他:“你等等!中间有诈!” 厉风行也被金陵文暄拦着,但他铁了心,执意要上,金陵拦不住,心中还有些迷惘:是什么原因,让宋恒失败? 第63章 文暄一边翻着文昭记录一边道:“如果文昭没记录错了,那么你们看,张若隐用的剑式,根本连碰都碰不到玉龙剑,怎么会将他击退?!” 金陵眼光立刻跟到台上去,厉风行正与张若隐行江湖礼,张若隐一改方才对宋恒的谦逊,哼了一声:“据说,厉少侠表字尚天,想比天还高?”厉风行感觉到他语气中无礼,心想你胜了宋恒就这么无礼,有些恼火,只得克制住,张若隐依旧挑衅:“厉风行谐音逆风而行,今天让我把你打成个顺风行!” 厉风行气道:“对付你这种人,我可不必拿出我的看家功夫来,既然你用剑,那我陪你用!”立刻抽剑迎刃而上。 独孤清绝走近了些,仔细观看,果然厉风行竟和宋恒一样,忽然之间后退数步。厉风行只觉右臂发麻得厉害:奇怪,怎地他内力这么强,直逼着我后退! 他不气馁,继续进攻,张若隐不知用的什么怪招,又将他逼退数步! 五津、中庸看着看着,也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张若隐内力如此高强,根本连独孤清绝也不是对手! 徐辕突然对身后侍从低声说:“传令下去,弓箭手围住四周。” 五津不由得一愣:“出了什么事?” 金陵在台下紧紧抱拳,默默祈祷,替厉风行助威,文暄小声说:“算了,赢不了!”金陵瞪了他一眼,文暄道:“你看,无论是张若隐的剑,还是厉风行的剑,都往厉风行这边偏,他落下风!” 厉风行的剑法同掌法指法一样的特色,异常刚猛凌厉,如电般闪动,剑荡之处,大有“风卷海浪浪冲天”之感,胜南突地想起风烟居所见,心下恍然:原来那勇夺大散关的,是厉风行!可是,究竟是梦是幻? 不过一百招,厉风行之剑亦是难逃一劫,也脱手而飞,厉风行一怔,张若隐一剑袭来…… 厉风行输了,很快地输了,满头冷汗,看来是很累。 金陵递手巾给他擦汗,叶文暄止不住地疑惑:“张若隐的剑法稀松平常,为何会胜过你?”厉风行“哦”了一声:“他的内力真的很强!”宋恒走上前来:“不是我夸张,独孤清绝都不见得有他厉害,只是很奇怪,他为何今天才来比武?” “也许,前两天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金陵说,“很快,他就会挑战独孤清绝和凤箫吟!” “如果盟主给他还好,反正我看不惯凤箫吟那个丫头片子。”厉风行说,“怎么说,人家也是慕容山庄的首席大弟子!” 说着说着,金陵的话立刻应验,张若隐击败宋恒不久,正式向第二的独孤清绝挑战! 所有人凝神看台上,是想看看,他们内力的高下。 张若隐先发话:“少侠请先出武器吧!” 金陵一愣:奇怪,他对别人都彬彬有礼,为何独独对天哥冷若冰霜,出言不逊? 独孤的武器,是残情剑。 张若隐看见他手中无鞘双刃剑,面色一变:“阁下用这种玉制之剑,恐怕难以伤人,要不要换一把?” 独孤清绝冷道:“少废话,该换我自然会换!”由不得迟疑,张若隐立即亮出他雪亮铁剑,说实话,那把剑很普通,说不清为何,会逼退玉龙剑,挑飞尚天剑! 独孤清绝发现他神情里的一丝不安和退缩,发现他眼睛直直盯着自己手中玉剑,似乎有些惧怕,这举动很奇怪!不由得皱眉道:“出招啊!” 张若隐像如梦初醒般一怔,一剑极其普通的招式直接袭向独孤,独孤不禁愣在原处,等剑至胸口,隐隐感到一点点力量,独孤才缓过神来,闪身一让,心下奇怪:他的剑法比宋恒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会赢了他?! 他玉剑在手,一直没有进攻,躲了十几招,早看透了张若隐拙劣招式,又惊又愕:“张若隐,你这种水准还当第三?!” 众人哗然。洪瀚抒吃惊不已:“怎么张若隐的气势和方才完全不同了?太奇怪了!” 林胜南亦是小声惊呼:“那个打败宋恒厉风行的高手,是他么!?” 宋恒和厉风行并肩看着台上,都想:他不是有一股强大力量,推我后退么!怎么对独孤清绝却没有? 悬念! 金陵疑道:“天哥,他内力高强,可是独孤清绝为何如此轻松!” 风行摇头,目不转睛。 张若隐加紧了攻势,他撤剑奇慢,其实每个空隙都有破绽,只要独孤一出招,一定能败他,可是独孤没有,他一直在让,叶文暄看出他没有尽力,心道:独孤早就可以胜了,为什么不转守为攻击败他? 独孤清绝脑袋里却全是疑问,边闪边不明白:他到底怎么赢的?不行不行,我要搞清楚! 台下人目瞪口呆地看两人从台东打到台西,台南斗到台北,独孤也终于开始出手进攻,但独孤进攻之后,张若隐明显只有手忙脚乱的份! 独孤没有出残情剑法,只用了江湖上一些惯用招式,心想这张若隐应该接的过来吧! 没有,他没有接得过去,他的剑法,根本不堪一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唯一说得过去的地方,就是他剑法里面,一股古怪的力量,好,我就往你这力量里去,去探究! 独孤清绝突然不再进剑,而是收回剑去,单拳敌了几招,突然紧紧捏住了对手剑尖,他内力高强,但好像不够把剑推回去,于是停在半空中,剑尖快被捏弯了、捏断了! 远处风鸣萧萧,树叶一阵阵一阵阵摇曳,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但是这千军万马似乎也被场面吓住了,没有钻进任何江湖人士的耳朵。他们宁可不要这耳朵,感谢上天赐予他们双眼来领教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于是空气只能徘徊不前,凝固…… 电光火石间,金陵突道:“难道是这样?!” “哪样啊?”厉风行叶文昭齐问。 独孤清绝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在战局当中,发现的要比金陵早些,他一脚踢向张若隐,忽地运起轻功,一下子绕到他身后去,从他衣袖里夺来一只锦囊! 而张若隐大惊失色,同前日独孤自己一样,伸手便抢这锦囊! “真相,就在这锦囊里面!”金陵笑说。 真相? 独孤清绝将这锦囊里的物体抖落出来,那细微的东西落在独孤手里,沉甸甸的,它通体透明,呈麒麟状,雕琢精美,玉洁精纯,干净无尘,明净照人,光芒四溢,阳光下更显绝美。它刚刚从锦囊落下之后,只听“嘣”的一声,张若隐的剑像炸裂了,即刻脱了他的手往反方向飞去,独孤冷笑着,走到擂台边上,临近的江湖人士全都控制不住手中兵刃,不管是剑是刀,只要是铁质、铜制无一例外往背着擂台的方向飞,有的竟在半空打起架来! 慕容山庄此刻大乱:“这不是老庄主遇害时候丢失的宝磁玉么?!”“原来宝磁玉真的能斥退铁制兵器!”“比润玉盘还珍贵!” 胜南一惊:“这样说来,慕容兼是张若隐所杀?徒弟杀师父?” 洪瀚抒冷道:“就算是父子,也有可能,更别说师徒!”站起身来:“江湖,不就是如此?”说罢转头就走,宇文白知他想起萧玉莲,微微叹了口气,跟着走了。 慕容全已从座位上腾空而起,飞身过去一拳打向张若隐:“我打死你这个叛徒!” 张若隐大惊,立即夺路而去,全场局面难以控制,宝磁玉在,独孤清绝动都不敢动,慕容山庄都去追赶叛徒去了。好在徐辕还在,安排众位秩序离场之后,安定了人心,转头对独孤清绝道:“你先保管这宝磁玉,等慕容山庄局面定了,再还给他。” 五津看众人离去,轻声问徐辕:“这张若隐怕是受了金人诱骗,杀了自己师父!” 徐辕点头:“你放心,云雾山的防备,谅他插翅难逃!” 晚饭时候,讨论起白天张若隐丑剧,众人都纷纷谴责,吴越道:“难怪他从场外飞到擂台上去,若坐在场内,多少人兵器要遭殃!”凤箫吟道:“纸里包不住火,他满心以为,败了宋恒之后,其他门派用鞭的,使拳的都不敢挑战,对手只剩独孤和我两个,可是,独孤和我的剑却均是玉制!不知己知彼,怎会胜!而且,他不知独孤比我厉害,如果知道的话,直接挑战我不就坐享其成了?!” “可是,如果张若隐一心拿第一,怎可以连这些最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他两天不在场,一定寄望于他的帮手仔细观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个帮手不仅没有帮他,还想害他!”瀚抒说完,众人一想都不错。 正说着,沈依然疲惫着进得客栈:“第三名定了,还是宋恒啊!”众人笑道:“那显然,张若隐配么?!” 同样地,叶文暄也同妹妹分析了一番:“这便是谁的剑都往一方偏的缘故,我们都想到宋恒吸引剑,但没有想到,是张若隐排斥剑!” 吴越、胜南、宋贤、箫吟和洪瀚抒多人吃饭,都没有金陵厉风行两个的宴席丰盛,她才来几日,便把这里的所有规矩都改了,屋子由专人华叔打扫,吃饭也是御厨叶大妹子干,像在家里一样的奢侈生活。正自吃着,金陵突然停箸:“知道为何张若隐对别人彬彬有礼,对你却那般嘲讽?” 厉风行正吃着,突然就火了,一拍桌子:“他看我好欺负!” 金陵静静一笑:“你就是太冲动,被他利用了!” “怎么说?”“可以说,张若隐的计划很周全,暗地里调查了不少人的兵器,用剑的特别多,少部分人赤手空拳,他观察了两日,选择在今天动手,败了宋恒,就没有别人敢挑战他,谁料到你会上去,他言语讥讽,正是逼迫你说:我才不用我看家本领对付你! 第64章 所以你用剑,正合他意!他想不到,你还真的照做了!” 厉风行这才恍然:“你为什么这么聪明?”金陵托腮:“这叫心思缜密,你好好学!” 天,说黑就黑得彻底。 吃完晚饭,满江红就拉着凤箫吟出去散步,夜风吹得很平稳,听见不知名的各种鸟在罗嗦,凤箫吟感觉有一团阴影笼在心头,小声说:“师兄,我有不好的预感!”满江红“咦”了一声:“什么不好啊?可以和师妹散步,怎么会不好呢呵呵……” 凤箫吟皱起眉头,危险感却越来越强烈:“你真的没有觉得,不好么?” “有什么……不好……”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嗖”的一声,凤箫吟猛地将他一扑,两人齐倒在地上,凤箫吟大怒:“想暗箭伤人!”她想去追,突地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第十八章林胜南vs洪瀚抒 凤箫吟跌坐在地,又哎哟一声站起来,突然又想坐下去,搞得满江红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师妹,别耍师兄了!”“谁耍你……”凤箫吟眼泪直流,“我……我……” 满江红见她一脸痛苦,才知不假,赶紧过去瞧她,她双手紧紧抱着脚,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把利锥插在脚上,鲜血直流,满江红感动地直掉眼泪:“师……师妹啊!你为了救我!呜呜……”凤箫吟怒道:“别哭,我还没死!”她猛地将那利锥拔了,满江红道:“师妹,你坐下,我来替你看看伤势如何。”凤箫吟大哭道:“我怎么坐下来!我屁股上还有一个呢!” 宇文白替凤箫吟包扎了伤口,洪瀚抒、林胜南坐在一块听满江红的讲述,像在听传奇一样,最后众人笑作一团,杨宋贤笑说:“她哪儿不好伤,偏偏伤到走和坐的地方?”洪瀚抒道:“幸好暗器没毒,她算走运!” 林胜南笑得直掉泪:“我担保她不是为了救满江红,她是为了拉他做垫背,可是歪打正着,救了他!”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凤箫吟被宇文白扶着,一蹦一跳地走出来,胜南调侃道:“凤姑娘,请坐!”凤箫吟瞪了他一眼,杨宋贤哈哈大笑:“凤姑娘喜欢站着!”“本姑娘不信了!”凤箫吟大怒,立刻坐给他们看,一坐下去,立刻弹回来,“啊”一声捂住伤口,突地又触及脚伤,她哎哟哎哟忙着去捂脚,宇文白洪瀚抒赶忙手忙脚乱去搀扶。 第四第五日,决出了四、五名,分别是厉风行和叶文暄,他们内力上胜过胜南,注意力又比洪瀚抒集中,当然胜得有理由,叶文暄和厉风行的打斗也非常精彩,只可惜我们这位第一名,这两天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很多人注意到她的缺席,特别奇怪,跑来问林胜南、洪瀚抒等人,众人面红耳赤不知怎么答好。 厉风行很生气:“她不会卑鄙到拿了名次就消失吧!” 金陵开玩笑安慰他:“她肯定不是脚扭了,就是屁股摔烂了。”宇文白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说:“那姑娘用错了词,不是‘不是,就是’,而是‘不仅,而且’呢!”洪瀚抒一笑,正色道:“好了,不要嘲笑她了,她其实挺惨。”宇文白突然略带深意地问:“你爱的,还是玉莲姐么?还是……已经换成了她?要知道,她的性格,和玉莲姐不一样……”洪瀚抒一愣,还是没有说话。 回到客栈,洪瀚抒看见凤箫吟已经能坐,复原很快,心中大喜,关切道:“你以后要小心些,现在地位一高,暗杀就不可避免,天骄也说了,金人一定混了进来,虽说有防备,终究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凤箫吟点头:“昨天是我大意了,慕容山庄这件事一出,就不该乱走。”“对了,你知道杀死慕容老庄主的是谁?”洪瀚抒问。 “是谁?” “是慕容全和张若隐串通起来杀了他,昨天,亏得慕容全还是第一个跑去捉他的,狗咬狗啊!这就验证了我的猜测,慕容全杀了自己兄长,想把罪责一并推给张若隐,故意害他!如果不是天骄抢先一步,张若隐已经被灭口!” 凤箫吟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么慕容山庄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洪瀚抒看她尝试着走路,不避忌地搀扶:“你小心些啊……”关心溢于言表,凤箫吟没有推却,一笑报之:“明天的第六名,你一定要拿到!”洪瀚抒笑道:“不仅拿到,而且我拿了第六之后,立即挑战你,第一是稳操胜券了!” 凤箫吟狡黠一笑:“那可说不准了……” 第六日,凤箫吟终于到场,睽违两日,众人再见她,才知暗杀事件,对金人更加恨之入骨,不过凤箫吟因祸得福了,试问江湖上哪一个不要脸的,和她一个伤病员比武夺名次?凤箫吟高枕无忧,坐在那里看洪瀚抒迎敌。 “今天的胜者不是洪瀚抒就是林胜南。”叶文暄极少说废话,但这句显然是废话。 厉风行将眼神瞟向前方,连同台上红衣,台下的是橙衣、黄衣、绿衣、青衣、蓝衣、紫衣、白衣,这几个颜色构成了祁连九客,虽然有些可笑:“祁连九客……咦,奇怪,怎么只有八个?”文暄也是一怔:“不错,差一个最小的,那人应该是金衣,叫做孙金鹏,可是,他怎么没有来云雾山?” 没有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金陵小声说:“那恐怕也是祁连山内事了吧!” 凤箫吟看台上洪瀚抒威风凛凛,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说不出的勇猛威武,转头看见宇文白眼神专注只盯着他看,一次次为他微笑欢呼,心里竟然有一丝难过和痛楚:不行,我不可以喜欢洪瀚抒,不可以喜欢他……我有我自己的任务在……我之所以动心,完全是因为,第一次被别人爱着,想满足虚荣罢了……他已经有了个西夏第一美女的师妹,而且,还对萧玉莲念念不忘…… 洪瀚抒双钩在手,简直无人可挡,收发迅即,若有若无,因为第一日险些胜了宋恒树立的威信,挑战者几乎没有威胁。胜南在宋贤失败之后出场,心里没有丝毫前几日的压力,毕竟,和洪瀚抒相处几日,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们俩对视而笑,洪瀚抒抽出双钩:“请!”胜南双刀也分在左右手上。 其实两人的兵器也非常相似,都成双,不同的是瀚抒双钩等长,而饮恨刀则一长一短,但这些,构得了优劣之差么? 洪瀚抒与林胜南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加之两人一个钩法火,一个刀法激,使得比斗开始就激烈非常,只看见红色黑色两个身影在擂台穿梭来去,两个人的精力都太好了,像两簇火焰般旺盛,众人满眼都是他们手中武器,被那热情和气势感染了,大约到了二十招之后,才慢慢跟上这节奏。 洪瀚抒双钩齐下,一同来锁长短刀,他身子一侧,林胜南立即虚晃一刀,躲过了双钩袭击,同时弯腰由下路转上攻洪瀚抒,瀚抒放低双钩来迎,胜南长刀砍在钩身,短刀抽出空隙上下夹攻,自是防备着像上次败给独孤内力准备好了后招,洪瀚抒双钩分叉,看准机遇绕出夹击,锁、勾并用,准确无误勾上了胜南长刀,瀚抒这一钩虽未抓住胜南内力缺陷,也是力道非凡,几乎将胜南长刀挑起,胜南身手矫捷,退攻为守,但刚一转身,瀚抒双钩已至。 凤箫吟喜道:“洪大哥真是好样的!”杨宋贤有些愠怒:“你为何坐在这替他助威!”凤箫吟吐吐舌头,坐正了不发言。 胜南长刀不及抵抗,当机立断绕过攻势,短刀侧上,砍断他右钩,力道十足,洪瀚抒也觉棘手,顾忌再犯上次和宋恒对敌的毛病,一个“海底捞月”把右钩拿稳了,这么缓得一缓,胜南右手长刀砍在他左钩上。 凤箫吟立即来迎合愤怒中的杨宋贤:“林胜南,好样的!” 她顾此失彼,宇文白一冲动,大声道:“凤箫吟,你不要分他的心了!”凤箫吟首次见她发脾气,不由得怔住,只得什么都不说安静坐下了。 洪瀚抒沉着镇定,不失一个山主风度,林胜南虽然刀法精湛,却无法从他双钩之上突破开去;林胜南也不愧是林楚江的儿子,洪瀚抒钩法卓绝,却近不了他身。眼看着招招平手,招招危机,众人视觉受苦,心脏受累,又不忍离席,窝火看着。 叶文暄继续报招式,叶文昭记录:“一百七十五招,林胜南,没见过,洪瀚抒,没见过!”叶文昭丢了笔:“算了,他们每一招每一式都没见过,又不像独孤清绝那样报招式!”金陵提议:“那不如直接画下算了!”文昭冷道:“那多麻烦,我到现在才发现独孤清绝的好处!”金陵突道:“那独孤清绝今天没有来么?”几人齐齐往场内搜寻,果然不见他踪影。 吴越见洪瀚抒和林胜南皆是攻守得当,一勾一缩一拉一带一锁,一挥一发一砍一收一并,都是创新的好钩法好刀法,啧啧不绝地称赞着。而越打,就越觉得他们的招式疯了。 凤箫吟不说话,只感觉到宋贤和文白两边火药味浓厚,什么都不敢说,可是面对台上这样的气氛,怎么可以不呐喊助威,这当儿兴之所至,几乎跳起来,刚要喊,文白宋贤齐齐看过来,她赶紧聪明地只小声喊了句:“好样的!”名字也没说就赶紧正襟危坐。 不知道是几百个来回之后,洪瀚抒林胜南再一度对方在危机中解脱,四把器刃聚在一起,竟擦出火星来!众人惊呼声中,看洪林二人分别占据擂台两端,虽然不至于气喘吁吁,也看得出他二人纠缠太久,林胜南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而洪瀚抒亦是满脸通红。 这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战争。 叶文昭画招式画到手麻,金陵打了个呵欠:“几……几百招了?” 第65章 厉风行一笑:“不骗你啊,快上千了……” 这时似乎听见凤箫吟的声音,洪瀚抒控制不了心下兴奋,火从钩开始乱,林胜南趁此机会转守为攻,左手“鱼龙潜跃”,右刀“水成文”去补,左刀如鱼上下,右刀则如浪左右,左右相交,如鱼得水,洪瀚抒一惊,马上躲闪,凤箫吟以为胜南得胜,谁知瀚抒飞速到他侧面,挑他双刀,一时间竟然还是难分高下…… 厉风行道:“比什么啊,他们并列算了!”金陵一笑摇头:“然而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胜者为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当最终胜南击败了瀚抒,很不易地得来第六这个名次时,凤箫吟总算松了口气:林老前辈,他总算没有辜负您的希望…… 徐辕通情,知道他们比武辛苦,看已至正午,特赦众人休息片刻,离场调整,洪瀚抒和林胜南互相搀扶着下台来,两方人齐齐迎上去,凤箫吟递了条手巾去,林胜南本能去接,但手至中途,洞察了她心思,微笑着缩回去,洪瀚抒欣喜地接过来擦了,杨宋贤哦了一声:“难怪坐在这里替洪瀚抒助威,原来是奸细啊!凤箫吟你不老实!” 凤箫吟怒道:“你胡说什么!?”杏目圆睁,一拳打在杨宋贤肩头,打得他嗷嗷叫。宇文白只默默接过洪瀚抒双钩来,骏驰发现了这微妙变化,按住瀚抒的肩拍了拍,瀚抒啊了一声回过头来:“骏驰兄,为何你不上台挑战,这几日你都没有上来过!”骏驰小声道:“我知道我的水平。”洪瀚抒一愣:“这不像你。”“好了,站着干嘛?吃饭去!”凤箫吟和柳五津一个德行。胜南笑道:“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个饿死鬼!” 吃了午饭,这丫头拉着瀚抒胜南两个去散心,胜南几次想逃,都被凤箫吟拉回,他赶紧哀求:“凤大小姐,你饶了我吧!” 凤箫吟道:“干什么?!陪我散步你会死?”胜南又好气又好笑:“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哪里有一个女子挽着两个男人在路上走的?成何体统?再说,你们两个谈情,为何把我拖来?!”凤箫吟气道:“谁在谈情?你敢伤我名节!?”“反正,你们多带一个人出来,不要悔恨!”胜南话很毒辣。 刚才还有一丝惨淡日光的天,忽然风云忽变,太阳只留下一缕一缕,被云遮住了大半,云层厚到成褶皱状,将日光折叠,凤箫吟啊了一声:“这景象好美!”瀚抒笑道:“这叫惨烈,不叫美。”凤箫吟摇头固执:“残缺的风景,难道不好看么?”林胜南比较实际:“那么,会下雨了?”凤箫吟突然脸色苍白:“会……会下雨……”话音刚落,雨便飘然而下。 同云一样柔和,雨一丝丝下滑,如鹅毛般轻密,滑落,滴在洪瀚抒红衣之上,瀚抒享受着山顶空气的清新,思绪回到好久以前陪她在祁连山里雨中的漫步,现在,容貌一样,记忆却不见了——天,为何要如此残忍,既然人都会忘记,那为何还要安排记忆? 胜南伸手去接雨,那雨点没有任何粘稠感觉,从他手里经过,留下的只是晶莹剔透的美丽和一道轻轻的滋润痕迹。再没有,其他…… 就这么感慨着他们曾经疯狂爱上的女孩,转过头去,凤箫吟一溜烟地跑了——边躲向屋檐,边抱头痛哭:“不好不好,下雨了!” 剩下瀚抒胜南两个呆若木鸡了一会儿,赶忙追上去,看她眉头紧锁,面呈厌恶状,似乎非常痛苦,瀚抒有些奇怪:“不会吧,这么小的雨你也要躲……” 凤箫吟甩着她并不湿的袖子,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湿之后,抱歉笑着,擦了泪水:“见笑了,我胆子小,怕下雨,怕被雨淋湿……” 林、洪两个均是“啊”了一声:只听说过有怕打雷的,哪有人怕下雨的?! 洪瀚抒却率先大笑起来:“原来你的破绽在这里啊。” 林胜南小声说:“的确啊,难怪跟你一路往云雾山这边来,下雨就不赶路了。可是,这雨真的很小啊。”洪瀚抒却突然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否则,怎么会受这么大的伤害?”他自己问完这个问题,也突然一愣,他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她和萧玉莲分辨开来,来问她的童年了呢? “这要问我亲生父母,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凤箫吟苦笑,凉风吹过她脸颊,瀚抒看她肌肤雪白,更生好感,也越觉得林胜南碍事。 凤箫吟突然问:“假如有这五样东西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必须一个个地丢弃,你最后丢弃哪一个?”胜南瀚抒齐问:“哪五样?” “名利、山水、家庭、武功、文采。” 胜南心里立刻有了定论,瀚抒道:“名利、文武都一概可以抛弃,我想,我最后丢弃的,是家庭。”凤箫吟叹了口气:“你和我不同,我选的是山水。”胜南一惊:怎地竟和我一样。 凤箫吟道:“我喜欢的是漂泊生活,你却不能居无定所,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瀚抒一怔:“什么?不,不是……”凤箫吟道:“你只是把我当成了萧玉莲的影子,而且你身边还有宇文白。”洪瀚抒连忙解释:“不,我跟她……” 凤箫吟抢道:“而且,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瀚抒一震:“谁?”胜南亦是出乎意料,听凤箫吟道:“我还在找寻他,我只见过他一面,知道他的名字,找了他好多年,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瀚抒一把拖住她的手:“只要他不出现,我就有机会,对不对?!”凤箫吟摇头:“无论他出不出现,我非他不嫁。” 瀚抒一笑:“我会等你死心。一个梦中人而已,你怎知你和他一定相爱!”凤箫吟脸上呈惊异之色:“你,你会后悔,因为他……他是……” “他叫什么?我替你找他出来,我们公平竞争!” 第十九章一场结拜一场梦 凤箫吟尴尬不已,怎么可能说给他听,抓住机会转移了话题,看雨要停,立刻提议回去总坛:“林胜南还是擂主呢!怎可以像独孤清绝那么不负责任?!” 三个一路往回,凤箫吟突然想起什么,肆无忌惮地说:“你们两个如果想得第一,一定要在雨天向我挑战啊,我怕淋湿,肯定会输!” “这是什么话?!”洪瀚抒林胜南看她一脸正经,立即摇头晃手,“这种事情,只有小人做!”胜南连声道:“凤姑娘,其实,下雨天,你该试着在雨里走了,你刚才也看见了,没有任何人撑伞……” 洪瀚抒突道:“胜南,我们三个太见外,不该这样少侠姑娘山主地乱叫,这样,我们结义金兰如何?”“好,我又多了两个兄弟了!”胜南有些高兴。 “慢!我是女子啊!还有,怎么称呼啊,谁最大,谁最小?” “我十七。”胜南说。 “我十八。”洪瀚抒喜道。 “我……我十九。”凤箫吟连忙扯谎。 “谁相信,你无赖啊,你才十五!乖乖做老三吧!”胜南赶紧揭穿。 凤箫吟只得服气:“那叫你们什么,叫大哥二哥,还是老大老二,还是老洪老林?” “随便你啊,不出格就行!”瀚抒笑着,突然心中大奇:我跟她结什么义? 三人结拜之后,在路上老远看见江晗,凤箫吟立刻选择换路走,瀚抒问她为何,凤箫吟忿忿:“碰上了一个讨厌至极的人!” “换一条路,也许碰见更讨厌的呢?”胜南说完,就被瞪了两眼。 瀚抒一路问凤箫吟年龄与生日,凤箫吟说了,洪瀚抒听到那日子,心道:这日子好熟…… 胜南不禁想起玉泽来,现在离中秋还有几个月,他能否在中秋前与她重逢呢?现在,拦在前面的,还有两件事,一是比武,二是与弟弟再见,之后,可能还要去短刀谷、抗金,玉泽,你就这样,跟着一个江湖人,四处漂流么? 心里很难受,就像明知这件事永远也做不完,可能也不会有多少人理解,可是却停不了希望和热情。 走到另一条路上,箫吟看见有烤红薯卖,激动地冲上去掏钱就买,可是人群太长,凤箫吟虽然是第一名,也没有私权,乖乖在后面等,等了许久才到自己,刚伸手去接那三个,就立刻被人用左手接了去,凤箫吟见他用左手接,心念一动,抬头一看,正是独孤清绝,不由得怒道:“这三个红薯是我的!”独孤清绝一言不发,在每个红薯上咬了一口,凤箫吟气道:“林胜南你个乌鸦嘴!”转头就走。 洪瀚抒和林胜南都心想难得一次凤箫吟占理,这独孤清绝,个性也太奇怪了些,胜南猜测,那木芙蓉花和这烤红薯,可能都是独孤清绝心头,最干净纯洁的角落吧…… 重新站在擂台上,捍卫第六这个名次,为荣耀,为期待,为梦想,为一切关心和爱他的人…… 石中庸在偏席看着,发现众人对这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已经开始信服和推崇,短短六天时间,饮恨刀易主已成定居,笑道:“五津,他也很有抗金领袖的风范啊,不出几年,应该可以在江湖上干出一番事业。”五津点点头:“可是盟主的位置,不可以给他,以免有人说他靠着身世,不利于他闯荡江湖,唉,身世差,难以闯荡江湖,身世好,还是很难……”徐辕道:“其实现在决出的名次里,独孤清绝的陌生、厉风行的富有、叶文暄的背景、宋恒的家世都有人反对,而那凤箫吟,投机取巧,而且还是女子……” “女子又怎样?我看今年的前五十名里面,女子有一席之地呢!金士缘的女儿金陵,祁连山宇文白,天山派石磊,路南的陆怡,慕容山庄的女主人,还有我家年龄虽小不让须眉的闻因!” 第66章 五津得意道。 “你其实就是想说最后一个啊!可是闻因才七岁啊,还不算是女子……”徐辕笑道,柳五津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天骄你忘恩负义,你记得啊,几年前你在金国的时候,有一次负了伤觉得无聊,是谁把女儿带过去给你玩的,结果你捏她脸捏了一千三百二十一次,把她脸捏大了!”徐辕大笑道:“闻因还真的这么记仇啊!那我该怎么办,回报你们父女两个?!”五津笑道:“当然,你要记得,等她长大了娶她当你云雾山女主人!”徐辕算了算,傻傻地说:“好像差了十二岁,还是有可能的呵呵。” 转眼,云又将太阳遮住,天再度变灰暗,石磊抬头看天:“看来还要下雨。”沈依然好是开心:“太好了!”瀚抒回看箫吟,她已经脱了外衣罩在头上:“天啊,千万别下,千万别淋我……” 金陵在后头看见凤箫吟古怪举动,小声道:“好奇怪,那个凤箫吟在干什么?”厉风行专注往台上看:“她不就是个傻子么!”叶文暄道:“她好像在祈祷雨快点下吧!双手合十地求雨呢!” “可能是吧。”金陵话音刚落,觉得脸上一凉,雨点很冰很舒服,她笑道:“还真是灵,这雨刚刚僵着下不来,她一祈祷就下了,唉?她人呢?”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凤箫吟蜷缩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瀚抒脱下披风来护她,沈依然笑道:“你有病啊!这么点雨!”凤箫吟白了她一眼,慢慢站起,宇文白见她似乎怕雨,想起什么,离场而去。 这时,却见江晗一步步上台,他脸上尽是轻蔑之色,陆怡心急如焚,陆凭也已经到场,一脸痛心握紧女儿的手。林胜南心中虽然恨他,却出于礼貌向他行了江湖礼,谁料江晗哼了一声:“你配同我打么!?”四座皆惊,柳五津气到差点掀桌子,陆怡一急,几乎挣脱开父亲的手,凤箫吟怒道:“他才不配挑战胜南!”但江晗举动令人吃惊——他转过身,大声道:“我挑战第一名,凤箫吟!” 第二十章林胜南vs江晗 这举动,饶是一贯沉稳的徐辕都吃了一惊,凭江晗的武功,怎么也不可能和凤箫吟比试啊! 许多人都见过他被宋恒几乎踢下擂台的,这时都啊了一声,一时间目光聚集到凤箫吟身上,凤箫吟一惊,忘我地站起,披风掉在地上,一滴雨落在她脸上,两滴,三滴…… 寂静里,听见我们的第一名突然“阿切”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原本的鸦雀无声,将这声喷嚏映衬到了极致,洪瀚抒见她窘迫,忙递手巾给她擦,同时帮她把披风捡起披上,怎料凤箫吟又一个“阿切”将众人吓了一跳,洪瀚抒急对陆静:“蜻蜓和成菊不是去买伞了么?怎么还不回来!” 林胜南担心地看着凤箫吟:江晗怎么好像知道她忌雨似的,奇怪,他怎知道? 瀚抒忙向胜南使了个眼色,胜南立刻阻江晗:“江公子,你先挑战我试试,如果可以得第六,再去挑战第一也不迟!” 江晗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没这闲工夫!”洪瀚抒见凤箫吟脸色苍白,甚是担忧,只听她语气中藏着极大的愤怒:“我伤还没好,身体不行,不能接受!”江晗冷道:“好像挑战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吧?” 众人大惊,陆怡脸色很不好看,陆凭厉声喝道:“承信!别胡来!”江晗道:“岳父大人,她身体不行,也算是个弱点!”“你……”陆怡气得双眼噙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金陵叶文昭终于同仇敌忾:“他这样,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凤箫吟怒不可遏,洪瀚抒柔声道:“小吟,慢慢来,也许你可以……”他按住她肩,凤箫吟听得见自己紧促呼吸,轻轻除下裹在身上的披风,然而雨刚刚打在她头上,她忍不住,又是个喷嚏,差点跌坐下来,江晗冷笑:“怎么?怕我?索性让给我算了!”宋恒哼了一声:“江晗,何必费这种功夫,你夺了第一去,做一小会儿,又被我们夺走!” 沈依然小声道:“可是,这雨真的很小啊,凤箫吟该不会真的不敢迎接挑战吧……”宋贤看情势不对,赶紧“嘘”了声示意她别说话。 恰在此时,宇文白到场,递来一把小白伞,笑着说:“凤姑娘不如带伞上阵吧!”凤箫吟大喜:“谢谢你!”一把接过:“可是,如果弄坏了我该怎么赔?”瀚抒一笑:“没事儿,文白才没那么小气。去吧!” 江晗脸吓成灰白:“怎么……怎么用伞?”胜南笑着看她上来:“怎么不能?” 台下人看江晗失魂落魄,顿觉爽快。一个少年正议论着:“凤箫吟好像很怕下雨啊!”另一个少年道:“只怕她一手撑伞一手用剑很难打败江晗!” “那不一定。”独孤清绝依旧一脸冷漠坐在他们身边,“凤箫吟剑法很好,一只手一双手无异。江晗是几类角色,能威胁得到她?” 少年惊呼:“独……独孤大侠!我叫蔡旭,请收我为徒!”旁边一个也凑过来:“我叫彭坤,我也不练鞭子了,改练剑……” …… 凤箫吟撑着伞走到擂台上,木琴一横:“请吧!”江晗虽然畏惧,却不动声色,抽剑之时暗抽铁胆,凤箫吟眼疾手快,铁胆刚刚冒出来,她一脚横踢过去,右边过来一丝雨迹,她伞往右一斜,左手将木琴往江晗身上打,江晗立即一剑过来,直敲木琴,凤箫吟一手握住伞柄,一手甩动木琴将剑击回,江晗边撤剑,一边又是一枚铁胆打来,箫吟又是飞脚一踢,漂亮地把铁胆转回去,江晗抓紧她踢铁胆的时间发挥双手优势,剑已袭至,凤箫吟冷道:“剑法太普通!”她伞一正,木琴砍在江晗剑上,江晗手腕一转,想绕过来攻她,而凤箫吟才不浪费时间,直接运力,牢牢捆住他的剑,正是隔物传功,江晗内力哪里比得过她,片刻就落了下风! 洪瀚抒欣喜看着,二人僵持原处,凤箫吟右手依旧在阻挡风雨,却可以挡住江晗攻势,果真了不得!但见到江晗拼命地伸出左手欲打箫吟,众人均是大惊,哪知他手至中途,凤箫吟右脚抬上,同他左掌抗衡,江晗方才差点得逞,现在却手足震麻! 凤箫吟冷道:“江承信,我让你看看我是谁!”突然之间,左腿也抬起,凌空对着那剑踢了一脚,江晗后退数步,没有站稳,立即倒地,凤箫吟落下之时伞也刚好转了一圈,身上自是未淋一滴雨水! 众人拍手叫好,凤箫吟猛地一推木琴,同“残情长虹”一样,她的木琴径直飞向江晗,擦他脖子而过,玉剑还在她手里握着! 江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她冷冷抛来一句:“承让!” 全场震惊,杨宋贤首先赞道:“好琴法!好伞法!她可以自立门户了!”独孤清绝站在过道上,惊得合不上嘴:“她居然用我的残情剑法!” 洪瀚抒方才因为紧张,什么都没说,这时看凤箫吟得胜,高兴至极,却什么都说不上来,立刻飞奔过去迎她,文白看那小白伞完好无缺,羡慕道:“凤姑娘真是厉害!”萧骏驰叹了口气:“若我妹妹有这么好的武功,就好了。”凤箫吟看了看他:“我倒是很希望有个哥哥……” 洪瀚抒道:“我早就信了,你不是玉莲。可是,我有件事要问你,你不是玉莲,怎么会有祁连山政变时丢失的印章?怎么会初遇我的时候,那样慌张?!”祁连山人听闻她有印章,均是震惊不已,目光齐齐射来,凤箫吟笑道:“听说陆怡还有一匹祁连山山主之马呢!这印章是我偷来的!所以,你也知道,小偷最怕遇见失主了!”瀚抒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真是天大的巧合了!” 文白见他开心,心里又开心,又感伤,泪要落,赶紧转过头去看台上。 江晗一动不动,像僵了一样,陆怡急道:“承……承信,下来吧。” 江晗猛地一转头,他眼睛里射出一种可怕的光,吓了陆怡一跳,陆怡口中喃喃道:“承信……承信……”忽然间跌倒在地,陆凭赶紧去扶,江晗却不闻不问,掉转身去。 凤箫吟大怒:“哪有这样的丈夫,妻子病成那样却不问不管……”江晗仍旧在台上:“我要挑战,林胜南你!” 胜南在为陆怡痛心的同时,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一言不发,沈依然哼了一声:“林大哥也不会几招就败在凤箫吟手上啊,这个江晗,真是不怕死!” 江晗侮辱道:“怎么,担心江夫人,不愿同我打了?”全场大惊,窃窃私语起来,陆怡气得几近晕厥,陆凭大怒:“承信,你下来看看你妻子!” 凤箫吟亦是气愤不已:“哪有人拿名节之事开玩笑的!”瀚抒轻蔑道:“这个江晗,做什么都不择手段,是个卑鄙小人!” 宋恒笑着说:“他也不怕丢人啊!干什么一味打击人,还没有长大吗!他太小孩子气了!”洪瀚抒和杨宋贤听他如此自顾自地评价,正是前几天他们俩说宋恒的原话,不知道该笑不笑,叹了口气。 凤箫吟轻声道:“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中午我们的对话,很可能被这江晗听去了,所以他才有胆子来挑战我!” 台上林胜南淡淡说了句:“清者自清。”他双刀齐备:“江晗,今天我给你三次机会,如果我败了你两次,你不算败,败了你三次,才算我赢!” 江晗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陆凭在台下紧抱女儿:“怡儿啊,你命好苦,居然嫁了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畜生!”陆怡只是哭,铁云水蹲下身来:“小师妹,我一定会把哥哥找回来,替你出这口气!”陆怡想起她成亲那日失踪的大师兄铁云江,泪止不住地流:“只怕大师兄回来,也没有用了。 第67章 我……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陆凭、云水皆是大惊。 擂台之上,胜南与江晗已经在交手,洪瀚抒一边看一边评价:“林胜南的武功功底很扎实,身上还有不少潜力可挖!”凤箫吟点头道:“但愿他握了饮恨刀之后,内力能够深一些,像这样不出几年,他的武功可以完全上一个层次!” 才说了几句,林江二人已经比试近十招,胜南一直处在优势,短刀在手几乎未派上任何用场,一把长刀已将招式挥舞得淋漓尽致,只能说,饮恨刀令他如虎添翼,江晗只能步步后退,退到擂台边,显然已是绝境,根本不可能反败为胜绝处逢生,长刀围困之下,江晗头发被刀气伤及,好几根发丝做了饮恨刀的牺牲品,胜南哼了一声:“这一刀,是替你父亲砍的,砍你伤了他老人家生前的抗金意愿!”众所周知,江晗的身世很好,他的父亲江宏富,早年也是短刀谷抗金首领,奈何英年早逝,江家几代单传,只剩这么一个儿子。 就在这时,江晗一个“鲤鱼打挺”,一剑袭向胜南,叶文昭惊呼:“这一招不是‘追魂夺命’么?江晗暗藏杀机!”叶文暄摇头:“林胜南死不了。这江晗怎地这样!?” 果真胜南化险为夷,再度出击,右刀一式“小山重叠”,如怪石突兀般,上下互补,重叠如山,又左右闪动,如“金明灭”,这一式原本适合长短刀并用,但胜南灵活变通,融于一式,看得凤箫吟不住称道:“他进步很快!”瀚抒道:“那还用说,论天资,他是刀坛难见的人才!” 宋贤喜道:“这回他不仅可以当红袄寨的首领,更可以当短刀谷的首领!太好了!”瀚抒看了他一眼:“红袄寨这几年事业蒸蒸日上,但好像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义军。”宋贤道:“是啊,缺少的东西也还在准备中,而且金国那边形势相当紧张。”“你们想过起义么?”“起义?”宋贤摇摇头,“起义最少要准备五六年,而且还要相互呼应!” 胜南很快结束了第二次胜局,再次厉声道:“这第二刀,我是替陆老前辈砍的!”江晗哼了一声:“你凭什么?!”又提剑而上,胜南用足了力气,克制不住心中气愤,狠狠砍在他剑身,江晗只觉虎口发麻,难过得要命,一眨眼第三招压来,他衣领掉了一角。“第三刀!我是替陆怡砍的!” 江晗一惊,回头看见台下陆怡期待的目光,顿时误解更深:“她一直在期盼你帮她出口气!哼,真是见不得人!”他这一句幸好声音很小,只有胜南一个人听到,胜南登时脸色铁青,低声喝道:“江晗!你要是懂事一些,就应该好好地爱护自己妻子!” 陆怡强撑着病体来扶陆怡,江晗却猛地将陆怡一推,陆怡惨叫一声跌倒在台阶之上,陆凭冲上前去猛地给呆住的江晗一个耳光,抱着陆怡下去了,留下江晗一人在雨中。 凤箫吟气道:“天底下竟有这种丈夫!那个陆姑娘瞎了眼睛,怎会嫁给他?”石磊同她耳语一番,凤箫吟一阵感伤:“陆姑娘没有你好运,你爱着吴大哥,可是,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怕他才爱他……”沈依然笑着无忌地说:“或许你以后也嫁这种丈夫呢!哈哈……” 凤箫吟怒道:“你才嫁!” 杨宋贤笑道:“看你们两个样子像母老虎,怎么可能?只要你们不欺负人家就谢天谢地了。”听他这么一说,气氛才略有舒缓。 第七日,第七名稳稳当当落在洪瀚抒手上。 夕阳落山之后,在天空留下一段橙红色的霞,将云雾山点缀成极美。到了,春天真的到了,山脚下的花草已经簇拥得满山遍野,姹紫嫣红,洪瀚抒、凤箫吟、林胜南三个采花大盗一路扫下去,一直到天色全黑才往回。说到今天已经是二月底了,胜南箫吟蓦地就想起上个月两个师父的惨死,凤箫吟的兴奋即刻一扫而光,睫毛低垂下去:“武功再好也会死于江湖纷争。希望他们投胎投户好人家,最好平平淡淡过下去。” 洪瀚抒按住他们两个的肩膀:“别伤心了。这么说,你们正月里,都在广南西路了?” 胜南箫吟齐齐点头,瀚抒叹了口气:“我在漓江,因为祁连山有人再度叛乱,我是去追叛徒的,可是叛徒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凤箫吟隐隐觉察出什么。 “他们叛变的原因,我不是老山主的亲生儿子……” 凤箫吟点点头,胜南回忆起当时宇文白和水龙吟在石林中比斗,还有他和陆怡偷“祁连山山主之马”时情景,恍然大悟:“祁连山这两年,纷乱一直,竟是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叛徒,四处逃窜,有的到大理,有的到宋国来,不过你们不必担忧,现在差不多平定了,只可惜,我连自己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凤箫吟哼了一声:“世上有这么多不负责任的爹!我没有,你也没有,吴越也没有,我师兄沈延也没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也许他们也正在寻找你们呢……像我爹一样,其实,瀚抒也不必去寻父,洪老山主养育你长大,是你真真正正的爹,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仲春夜,金陵、厉风行二人摆脱了叶大妹子和华叔的千叮咛万嘱咐,跑到云雾山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呼吸新鲜空气,比武进行到第九日,所有名次都尘埃落定,但是,前十里最后一个座位,金大小姐还是比较在意的。 “你一个女孩家,凑什么热闹,一定要去争一个位置!”厉风行当然想劝阻,刀光剑影,可不是说着玩的。而且,厉风行之所以不服凤箫吟,还有一小点大男人主义在,觉得金陵去给前十名收尾不大可能。 可是金陵主意已定:“第十名多好啊,十全十美!” 厉风行劝阻不了,只得泼水:“你别得意在先,我替你看过,有五大劲敌,沈家三兄弟,萧骏驰,还有连景岳!”金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们分别什么兵器?” “前三个是刀,萧骏驰是剑,连景岳你也认识,是剑加暗器。” 金陵忽地将她裙带一拉,腰后竟伸出一大兵器袋来,其中不乏刀、剑、钺、戈、戟之类,厉风行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你……你做什么?!” 金陵笑道:“这么多兵器,我好歹学了多年,怎么样?对了,我找找看,有没有暗器!” 厉风行瞠目结舌:“明天,你打算把这些都带上擂台?!”金陵边找边说:“对啊,对方用什么,我就用什么……我要让爹知道,他女儿是个叱咤风云的女英雄!” 厉风行“噗哧”一笑没说话,金陵突地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找到了,连星坠!” 厉风行替她掂了掂袋重:“你小心成驼背……” 第二十一章十八般武艺 这一厢,众人在庆祝林胜南、洪瀚抒、杨宋贤、吴越连庄,同时也为石磊出谋划策如何去连最后这一庄。沈依然像麻雀般叽喳:“这次有个女子也不容忽视,她叫金陵!” “就是那个抢了我房间的金大小姐!”吴越气道。“也间接替你们牵了红线!”宋贤笑道。 沈依然道:“她父亲是二十年前名震武林的金士缘,他当了不少年的武林第一,直到遇见肖逝!”“有个这么好的父亲真好!”凤箫吟羡慕到眼红。 “她母亲是外号无影毒王的胡蝶,义母是四川唐门的高手唐永陵,义父是水寒门创始人厉水寒,你也见过她干哥哥兼师兄的厉风行了,他是跟金士缘学来的武功!金陵能差到哪里去!” 吴越见石磊有些丧气,赶紧示意沈依然别说了:“咱们不怕,石磊可是天山派的代表,哪里会差过那个小丫头,对不对?” 众人看他二人甜蜜,也识趣地说:“是啊是啊,金陵身世再好,实力也不行……”“不怕不怕……” 沈依然依然不依不饶:“可是……金陵真的真的很厉害啊……”宋贤不得不也牺牲一次色相:“阿荃,这么晚了,你爹也担心了,我送你去他客栈吧。” 次日晴。 路南铁胆来的人很少,陆凭父女都不在,江晗一身灰白衣服,还戴了顶斗笠,凤箫吟往四面八方看了一圈,这是最大的改变了。而坐在最后的,是独孤清绝,此刻他很悠闲,一个人坐着,身旁堆了众多的烤红薯。厉风行、叶文暄正坐于凤箫吟身后,金陵果然想挑战第十,正专注擦拭软剑。 现在站在台上的是沈家长子沈宣如,已经二十七岁年纪,他击败了暂定擂主的景岫,成为了新擂主。众人感慨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九分天下不在的战场上,还是人才济济,比武仍旧精彩…… 宇文白要上,金陵已经捷足先登了。这金陵第一日比武陪厉风行上场时戴着面纱没有露面,这次一露脸,当真是艳惊四座,她标准的瓜子脸,眉毛稍直,身姿有同弱柳扶风,一身白衣,活脱脱一个仙子下凡,除了凤箫吟等见过她美貌的人之外,全场都大声惊呼,厉风行身后那男子道:“百闻不如一见啊!”旁边一个说:“金士缘好福气,这小丫头又美又聪明!”“不愧是胡蝶的女儿,出落得如此大方!”简直忘了这是场比武。 独孤清绝眉头皱起,差点吃噎到。 杨宋贤也不顾沈依然难过:“若不是见到过蓝玉泽蓝姑娘,我肯定对这金大小姐惊为天人!”胜南点头:“要说美女,玉泽第一,金国的才女燕落秋第二,她便第三啦!” “那我第几?”凤箫吟凑过来,很感兴趣。 “你第四!”胜南说。“真的?”凤箫吟正得意,胜南又加了一句:“如果世上只有四个女子的话!” 第68章 凤箫吟气得狠狠揍了他一顿。 沈宣如手握长刀,微笑道:“姑娘请!”金陵一拉裙带,露出一只工具袋来,反正全场都快被吓晕了过去,金陵挑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把差不多长的刀来,小心把裙带系好,一刀刺上去。 凤箫吟惊道:“她身上,怎么这么多机关?” “她不嫌重么……”无论是宋贤胜南,还是吴越石磊,关心的都是这么瘦弱的小姑娘,居然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太不可思议了! 沈宣如用的是沈家刀法,金陵标准的现学现卖,柳五津惊奇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这女娃娃继承了我的衣钵。我的特色,也是现学现卖呢!”石中庸竖起拇指:“不愧是金士缘的女儿,武功不错得很!” 场内安静得只听见兵刃交接声,一直到六十七招,金陵和沈宣如几乎同时出刀,但过程上沈宣如明显慢了一步,金陵刀抵其咽喉,他的刀还未及金陵衣领。金陵胜出之后,休息了好久,开始迎接第二个人的挑战。 上午,陆续击败沈千寻、沈默、莫振之、华冰虹等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的金陵,竟然不让须眉,大出了风头,石磊看着看着,想起沈依然昨日所说,才知不假,也不敢上去,小心观看。 听着如雷掌声,叶文昭最气不过,带了她绳索上去挑战。也是这一日,第二个上台挑战的女子。 金陵看见是她,笑道:“叶文昭,我等你好久了!怎样?姐姐武功如何?!”叶文昭少不更事:“你不是说要当第九吗?怎么?比不过吴越,就狡猾地宣称自己只盯准了第十一个名次?” 金陵大好面子:“我不喜欢第九那个数字,十全十美多好,我本来就只盯准了第十一个名次,又如何?”文昭冷道:“我看你是不敢去,狡辩什么!准备用什么来对付我?”金陵哦了一声:“知道你来跟我夺,我特地让叶大妹子编了一条麻绳,这次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厉风行、叶文暄为她两个捏了一大把汗:幸好没吵架! 叶文暄报,厉风行记:“第九招,文昭,‘朝搴木兰’,金陵‘朝搴木兰’,第十招,文昭‘夕揽宿莽’,金陵,‘夕揽宿莽’,算了,你写金陵‘同文昭’好了!她可真现学现卖了……十一招,文昭‘上下求索’……”风行边记边道:“怎么全《离骚》里的?叶文昭喜欢屈原啊……” 文暄一笑:“也许,是受了我的影响吧……” 十九招,文昭突地以绳来绕金陵之绳,金陵不甘示弱,两绳相缠,金陵的绳比较粗糙,毛一丝丝往下落,用力往后一拉,绳子更松,文昭以为自己要胜,正自高兴,忽然金陵暗用内劲,她的麻绳竟断成两截,这短绳比长绳更适合金陵使用,她即刻转守为攻,一招过去,将文昭手中之绳绕住甩开,一眨眼再一绳过去绕住她脖子:“怎样,服了吧?”叶文昭哼了一声:“我会记住你家华叔和叶大妹子!”说罢就走,金陵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啊!叶大妹子是个男子!”她这一声惊了四座,众人不知原委,纷纷道:“什么叶大妹子是个男子?”“难道叶文昭是男子?!” 叶文暄甚是窘迫,厉风行笑得人仰马翻,叶文昭气得找不着方向。 好不容易止住笑,大家肚子都痛了,根本没有体力上去挑战,就这么一直闹着,平日不苟言笑的石中庸笑得都有点难过:“五津,她可是比你更惹人发笑……”五津突然“咦”了一声,指向台上:“两个美女啊!” 宇文白挑战金陵!喧哗声盖住了哄笑声,只听有人大声道:“西夏第一美女对泉州第一美女!”“有看头!” 厉风行长吁一口气:“好无聊!”叶文昭大声道:“踏雪无痕!打败她!” 宇文白解下背负琵琶来,金陵又拉开兵器袋,翻了一阵子,没翻出有琵琶,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没有啊……好奇怪……”立刻站到擂台边上冲着风行喊:“天哥,替我找个琵琶来!”场内再度哗然,厉风行有求必应,满场乱窜地寻找琵琶,不一会儿集了满满一大把,让华叔把所有琵琶一次性地送上去给她挑选,金陵挑了个满意的,转过身去,见宇文白毫不介意,报以一笑:“宇文姑娘先请……”可怜的华叔再将那么多琵琶抱下台来。 宇文白脚步微微一动,先过去一招“青海长云暗雪山”,金陵后退一步,迅即一招“孤城遥望玉门关”!在场人大惊,洪瀚抒奇道:“她不是现学现卖么?怎么这一招没有学文白?”厉风行冷道:“你别小看了陵儿,她好歹学过琵琶,怎会不知?” 宇文白赞了声好,琵琶刚刚收了力要撤回,突然再度上力,正是一式“黄沙百战穿金甲”,她一招力道迅猛,金陵心中暗道:看不出她柔弱女子,手这么狠!再次闪身一让,送了一式,砍在宇文白琵琶上,但还未落实,宇文白身形一晃,飞快地转至她身后,金陵一愣,掉转身,宇文白已经撤回,随即将琵琶从右手转至左手,转动着滑向金陵,金陵沉着冷静,立刻也换了手,宇文白忽然飞身而上,从上路攻下一招“欲饮琵琶马上催”,金陵顿时落了下风,硬生生拦住这一招,刚刚拦住,宇文白忽然将琵琶绕过自己身后,迅速又转到右手上来,空中再袭了一招,金陵眼疾手快,飞快地将琵琶一推,左路攻击文白,又缓和了战势。 叶文昭边记录边说:“宇文白的轻功真是天下一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马上就消失在一处出现在另一处!”叶文暄道:“琵琶也不错,真不愧是祁连九客!第六十招,宇文白,反弹琵琶,太漂亮了,金陵这一招是剑法上的‘迎刃而解’!”金陵剑法融于琵琶当中,有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宇文白依然是动作柔软,她软有软的好处,硬者难以克软,也更难触及她软中之硬,金陵就是硬派典型,她化解得了这软招,但刚一化解宇文白又一招相迫,使她难以逆转趋势。 两人却一直无法穿越对方的屏障,比武从此开始激烈,众人大饱眼福,明白了这一场,依旧是比武! 比武在百招之后,忽然就峰回路转,许是金陵发现了宇文白的琵琶路数,继续发扬她现学现卖的作风,百般纠缠之下,终于把这个强而有力的对手,打败! 击败了宇文白,金陵的第十也是实至名归了,后来上去的挑战者们兵器各有不同,金陵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挑选,也终于没有人能胜过她。只是她挑兵器太慢,好几次,挑战者们都呵欠连天…… 独孤清绝久久不愿离场,盯着金陵面容,心道:为何越看金陵,越觉得她长得像玉儿…… 第二十二章爱vs恨 转眼,已是第十四日,这一天吴越染了风寒,石磊与他一并留在客栈加以照顾没有到场,他们这一伙人个个都得了名次,也不是很关心后面的排名情况。 为了烤红薯的事情,凤箫吟一直和独孤清绝抬杠,独孤清绝被她接连气了几日,这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哦了一声:“我那天太饿了,你就为了这事啊,那好吧,赔给你吃就是,这么小气,做什么盟主啊!” 偏巧厉风行听到这句,也冷笑着过来:“对啊,你看看,这么小的雨,全场几把伞?就你一把!” 凤箫吟大怒:“我撑伞,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厉风行哈哈大笑:“如果打仗的时候下雨了,你还撑伞在马上杀敌啊!”凤箫吟呵呵笑着:“那又怎样?帝王、将领打仗的时候不都坐在伞下?天生我是当帝王将相的命!”厉风行竟是无言以对,便不去理睬她。凤箫吟吃饱喝足了,也跑到胜南宋贤瀚抒阵营里观战。 这第十四名说来也怪,半日下来是走马灯地换,比到下午趋向于白热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在台上站得超过三个人次的,一时间刀光剑影充斥台上,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临近傍晚,雨总算停歇,而擂主,依旧不停轮换,局面不定。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团黑影从众人头上掠过,未及定神,发现一个黑衣男子已经站在台上,他戴着斗笠,未报姓名就和当时的擂主沈千寻打斗起来。 他一出手,凤箫吟等人就看出个所以然来:“十四名,终于有了人选!这人剑法精妙,内力深厚,奇怪,他是谁?” 洪瀚抒凝神看去,也不知他是哪门哪派的。十四名渐渐变得非常明显,是这位无名客的了。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再没有人前去挑战。 无名客这时才转过身,面对台下:“在下挑战第十二名的石磊。” 石磊这时正给吴越炖姜汤,听沈依然说有人挑战,奇怪不已:“这人真奇怪,为何一定要挑战我不可?”吴越道:“走吧,我陪你。”石磊一笑,替他添了件衣,两人进了场,石磊跃上擂台,见这无名客一身装束,奇道:“阁下是哪一位?”那人却一言不发,提起剑来,石磊一愣,也抽出己剑,那人剑尖一颤,先出了一招,石磊立刻应付。 凤箫吟小声说:“石磊的名次可能保不住。”洪瀚抒疑道:“为何?” 吴越关心则乱:“她怎么会保不住名次?”凤箫吟一笑:“这个人要是挑战叶文暄,可能都未必分出胜负呢!”几人一惊:竟是如此高人! 厉风行凑过头去看叶文暄的记录,不由得一惊:“怎么会这样?!” 独孤清绝坐在最后:天山剑法真正的精髓,可不在石磊剑中! 凤箫吟笑道:“你们看,石磊每一招,都是这黑衣人先前那一招!” 石磊心中惊疑不已,但不能随意变换招式,只得像学剑一样,慢慢招架,那黑衣人却随意挑起剑花来,刻意等待石磊下一招用他这一招。 第69章 金陵笑道:“就像老师在教学生一样啊。”文暄道:“之前看不出他剑属何门何派,现在想来,可能正是天山派!” 萧骏驰也评道:“两人剑招差不多,但是内涵比起来,石磊差远了,内力不够,速度也不够。”林胜南仔细看着,小声说:“他是谁啊?搞得这么神秘!”宇文白拉了拉洪瀚抒衣袖:“大哥,他会不会是……肖逝啊?”众人大惊,凤箫吟道:“不会吧?他年龄不够,而且,应该不会在独孤清绝之上……肖逝才看不上这次大会,他对抗金早已经漠不关心了!” 文暄记下第七十七招:“石磊,冰河洗剑,黑衣人,剑荡群魔。”便在第七十七招上,他看出个究竟:“这人对石磊没有恶意,这一招石磊本来要败的,他让了一步!” 金陵点头:“如果说石磊的天山剑法炉火纯青,那他显然已是出神入化了!” 话音刚落,无名客剑架在石磊脖子上。 失望已经写在吴越、宋贤等人脸上,石磊却大喜过望:“哥!” 她这一叫,众人大悟,原来是石磊的兄长石磐啊!独孤清绝冷冷旁观:天山剑法,果真不容小看,石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兄妹两个一同下台来,石磊笑道:“哥,干嘛搞得这么神秘?”石磐爽朗地笑:“我是想看看,你这几个月有没有勤于练习,有没有退步!奇怪,你不是女扮男装的么?怎么又扮作少妇了?”这时吴越上前来,石磊脸一红,小声说:“不是扮作。他,他是我……”吴越和她握紧了手:“大哥,石磊前几日已经嫁给了我。”石磐先一怔,随即大笑:“我这个大哥今天才到云雾山,好啊,婚事也不同大哥商量,还抢在大哥前面!” 不知怎地,吴越刚同石磐见面,便熟如兄弟了,宋贤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小声道:“他们好美满……好幸福……”胜南打趣道:“等等,是谁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宋贤满脸通红着狡辩:“是霍去病啦!”凤箫吟笑着说:“好啊,你也可以这么美满的,沈依然的爹还在这里呢,今天就可以向她提亲去……” 说笑着的他们,又哪里知道,幸福是一把双刃剑。 再过几天,是宇文白的生辰,三月初三,众位早早离场去了,当然免不了大吃大喝了一顿,散席过后,胜南宋贤继续跑去喝酒,瀚抒知凤箫吟喜欢吃烤红薯,陪她去排队,没有独孤清绝抢食物,凤箫吟心情舒畅,边贪婪地吃边说:“讲讲你们祁连山的往事吧!” 那么多人一起出来,最后只剩萧骏驰、宇文白在两人身边,洪瀚抒望向萧骏驰:“骏驰兄,不介意我同她讲吧。”骏驰点点头。瀚抒道:“我们祁连山人,的确是靖康年间迁去的,刚刚进山时,我们和当地的居民一样,崇尚平等,所以大家很和平地生活,但几十年前,骏驰的父亲,萧远,发动了一起政变。”骏驰道:“不错,我爹不知和谁学来的武功,发动了政变,我们东宗,成为祁连山的主人,西宗成了奴隶。”凤箫吟点点头,显然毫不知情。 瀚抒道:“洪老山主,不,我爹,是奴隶中不甘命运束缚的人。我、文白还有金鹏,一起服侍骏驰、玉莲两兄妹,他们对我们很好,名为主仆,实为朋友,大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凤箫吟插嘴:“你还对那个萧玉莲,产生了感情……”“是。”他继续说,“可是我爹实在不甘心,他借出山机会,替我们遍寻名师,在那时组织了我们祁连九客,他自己,也机缘巧合和点苍山的云蓝见面,学来几招剑法,渐渐我们九个,也各自跟着师父学会了自己的功夫!” “不错,我们白天服侍,晚上练武,祁连九客的九个,都是奴隶中九个最大姓氏里挑出的九个。”宇文白说。 凤箫吟会意道:“我听说过,洪瀚抒、成菊、黄蜻蜓、陆静、竺青明、蓝扬、顾紫月、宇文白、孙金鹏……怪了,那你们怎么会只有八个人来了云雾山?” 宇文白小声说:“其实,金鹏在起义前几年,便被萧远廉价卖了。” 瀚抒道:“别再伤心,文白。只是我没有料到,玉莲会出卖我。因为她的出卖,我们的计划提前,我领导九客,那一夜,不留萧氏一人!” 宇文白叹了口气:“他怎么下得了手?接连放了骏驰哥和楚儿姐姐,他也想放萧远和玉莲姐的,但是当时,玉莲姐为了逃命,将亲生父亲推到了大哥钩下!” 凤箫吟一气之下把红薯砸了:“这女人好毒辣,死了也活该!” 瀚抒道:“人人都这样说。我去追她,追上之后又心软了,她却再一次骗了我,逃了,等我再追上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 文白愤愤不平:“玉莲姐遇到一支马队,与他们同行,这五十多人也尽数遇难,江湖中人把这笔帐全记在大哥头上,污蔑大哥,说他有仇必报,滥杀无辜,说祁连九客是邪派,我们蒙冤两年多,这个杀玉莲姐的凶手,我们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那把匕首呢?可有什么特征?我江湖上耳目多,帮你们找找看……”凤箫吟说。 洪瀚抒摸出那只匕首来递给她:“这把匕首上,刻着一个‘风’字。” 天黑的街头,他显然沉浸在悲痛中,没有注意到凤箫吟的脸色突然大变,他把匕首刚刚递到凤箫吟手里,凤箫吟手一软,匕首掉落在地,她赶紧拾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这时有个女子也坐在烤红薯的炉旁,火苗跳动着,骏驰的心也随即狂热地跳动起来。 宇文白惊诧不已:“楚儿,楚儿姐姐……”萧骏驰的妻子,萧楚儿。 她一直盯着萧骏驰:“为什么离开我?”文白道:“他怕连累你……”“文白!别说话!萧骏驰,为什么撇下我?” 凤箫吟仔细打量她——一个痛恨战争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柔和中透着凌厉,凤箫吟却不忍再看,心里有一种想哭的欲望,回头重新盯着匕首发呆:怎么这么巧呢?怎么这么巧…… 萧骏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楚儿,别再跟着我……” 萧楚儿怒道:“我偏不!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萧骏驰!我希望你明天站到擂台上去,不要再害怕明天!” 她站起来欲走,骏驰突然一把拉住她,一起往远处走去。 凤箫吟颤抖着盯着他们的背影,都没注意自己霸占着匕首不肯还给洪瀚抒,瀚抒咦了一声,把匕首强行夺走了:“怎么啦?不舒服?” 凤箫吟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她立即转身走:“我困了,要回去睡觉……”泪水,却使劲地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洪瀚抒,你可知道,你对我,不该爱,而是恨啊! 后记 一个月多月过去…… 薛无情接过前五十名的名单,大概看完了前四十个,笑着问石暗沙和向一:“这武林前五十名,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石暗沙冷笑着:“怎么对付上一代,就怎么对付下一代!” 向一道:“我想,先从那第三十八名的江晗下手,前三名放在最后。” 薛无情笑道:“暗沙,你觉得呢?该不该先去诱那江晗降金?” “我不觉得。”石暗沙狠狠瞪了向一一眼:“诱江晗入金能有多少作用?路南铁胆在大理,而且也没有太大的势力,江晗虽然有个抗金的父亲,可是早已经死了!还不如去泉州诱金陵和厉风行!” 向一看都不看他:“我随便你!”说罢就气冲冲地走了。 薛无情看出他二人分裂,奇道:“让你们来分裂他们,怎么他和你却分裂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瞒主公,上次合作暗杀慕容兼很成功,可是他的功劳还没有他手下柳峻大,紧接着不知怎么回事,他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就觉得我在扶柳峻取代他的位置,这……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啊!不过,向一做事毛躁,还真不如柳峻!”石暗沙气愤不已。 薛无情一怔,猜测是徐辕派人离间,没有做声。 薛无情一挥手,石暗沙退下了。 无情冷笑着:徐辕,你好大的能耐,离间我薛无情的左右手!看来他们两路都不能再用!转过头去,看向树后的薛焕和解涛:“宋国的前五十名出来了,你们南北前十,也该有所作为了吧?” 薛焕冷冷一笑:“徐辕和柳五津想要重建前五十名,我就让新前五十和旧五十一样的下场!” 薛无情摇摇头:“这件事,我直接交给柳峻一个人就可以办妥当,泉州是乱定了!” 薛焕一怔:“那么薛前辈希望我们做什么?” 无情道:“你们先帮着暗沙和向一两个和解,看看究竟是谁在放谣言,抓住那个奸细!”薛焕哦了一声:“又是徐辕在搞鬼!” 无情点头:“办完这一件,我们还有更多事情可以做……” 第一章再见以前说再见 下山来,已经是农历四月,林胜南同洪瀚抒作了别,他要回广南去看看父亲,而洪瀚抒亦要回祁连山料理事务,临走瀚抒问起凤箫吟今后打算,凤箫吟刻意避让:“我要去看我师父,所以会和他同行。”瀚抒不由得一阵失望:“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小吟,江湖凶险,你要加倍小心,千万别....别像上次那样受伤!”凤箫吟脸一红,低下头去,瀚抒道:“祁连山山主的印章还是先存放在你那里,你一定要去祁连山还给我。”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了。 吴越石磊和石磐欲去大散关观光,临走不放心杨宋贤一人,宋贤称他会回红袄寨中,顺便帮忙打听金国开封那个“柳府”,让胜南拜完父亲、见完弟弟就赶紧过去。 第70章 作别之后,众人北上的北上,西行的西行,分道扬镳时,胜南拍拍箫吟的肩,箫吟转过头来,低着头不吭一声,眼泪像断了线,胜南小声安慰道:“有聚也有散啊....”箫吟点头,再抬头,胜南看她眼里的泪和当时别离玉泽时玉泽眼里的不一样,扑朔迷离,有点诧异。 两人回到广南西路,拜祭了纪景和楚江,箫吟问他日后打算,胜南道:“天骄说,原定计划,我弟弟是五月抵达泉州和爹会合,现在爹不在了,他可能会提早到泉州去,我想先去等他....” “过去的那个林阡....”凤箫吟沉思,“按理说,除了林前辈,还有石中庸和天骄要去等他....” “你呢?你要不要去祁连山?”胜南笑道。 “我....我不去,我也要去泉州。” 胜南一怔:“这我就不懂了,吟儿,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像一个谜,而且,你为何要跟着我?”凤箫吟一愣,笑道:“自作多情,谁是跟着你?我也是要去泉州找人的,而且,也想见一见过去那个林阡。” 林胜南诡秘一笑:“见完了之后,就去祁连山?” 凤箫吟表情木然,呆滞地看着他:“可能么?” 林胜南一怔:“怎么不可能?”凤箫吟流泪说:“不可能啊....” 胜南见她如此伤心,真是很奇怪,赶紧问:“你是不是还割舍你以前爱的那个人?他是谁啊?” 凤箫吟却一笑:“以前那个人?以前那个人,现在却不是以前的身份了,说是,也不是....”胜南越听越糊涂:“哲理啊....什么叫说是,也不是....你干脆别叫凤箫吟,叫谜算了!说话都像出谜题。” 凤箫吟却喃喃说:“人的一生不就是一个谜,虽然人都不知道谜底,但谜底还是有的。” 胜南一愣,觉得她的话和风烟老人的相似。 凤箫吟掩面痛哭:“为什么我和那个萧玉莲这么巧呢?她和我长那么像,又被我....”胜南一惊:“又被你什么?” 凤箫吟突地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又被你抢了洪瀚抒,是吧?”胜南笑着看她哭着,凤箫吟一怒而笑:“滚!” 胜南笑着说:“人总是要有过去的,你不必太在意洪瀚抒有萧玉莲,你跟萧玉莲是不同的2个人,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凤箫吟突然问:“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做某个人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胜南一笑:“过去是最美的,我宁愿作那个人的过去和回忆。”凤箫吟喃喃道:“过去就一定有回忆么?我到宁愿做那个人的未来。” 四月底,来到福建路。 而洪瀚抒一干人等快马加鞭北上,一直同沈望、沈依然、柳五津、柳闻因同行。沈依然和洪瀚抒均害了相思之病,路近利州西,柳五津父女2人因为快到短刀谷,所有事情也差不多了,极为高兴,沈望谈论着沈家寨的抗金前景,想去红袄寨里“吸纳”那三个人才过来,沈依然一听有宋贤,举双手双脚赞成,柳五津哈哈大笑泼冷水:“凭那饮恨刀,林胜南也是我们短刀谷的,老沈啊,你争不过我们!”气得同桌吃饭的沈望吃不下饭。 洪瀚抒还发现柳五津和马类的天敌关系不是假的,他的马天天搞得又脏又臭,幸而有柳闻因照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马类天敌看到好马就要糟蹋,偷、抢、骗、蒙、拐,什么方法都用,屡教不改,偷完之后又毫不过问,任它们自生自灭,管它们寻死觅活....见此情景,宇文白体会到了自己的白马可能已遭毒手,难过不已,又不能说什么,唉! 这段时间,新建的前50名大多被抗金义军盯上,柳五津回到短刀谷去,与范铁樵、路政、曹玄几位首领商量了,决定先看他们动向再决定,而这时候,江湖上传出的最大新闻,如石破天惊——一时群龙无首的慕容山庄,居然得独孤清绝加入! 独孤清绝加入慕容山庄,这种厉害的新闻在江湖上比坏事都传得快,凤箫吟、林胜南两个行到目的地泉州,一路都疑惑着这消息的真假,胜南更评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就不得不佩服慕容山庄现今才19岁的女主人慕容荆棘的魄力了。 泉州不愧是大海湾,大小杂货一应俱全,凤林二人无法招架,遇到什么都赶紧掏腰包,最后钱花得差不多,买了一堆鸡肋拖着走,泉州城也大得要死,走了半天两人竟绕了个圈回到原地,凤箫吟又累又气,坐在亭子里连连擦汗:“这,这还怎么找你弟弟啊.....我怕不仅我们迷路,他自己都找不到方向.....” 胜南笑着说:“你放心,我和天骄还有石中庸前辈保持联络,一旦有消息就立刻赶过去,我们先回城里,随便找间客栈落脚,如何?” 凤箫吟答应了,两人正欲出亭,忽地一只不明飞行物嗖一声擦过两人耳根撞到亭柱上,未及拔看,又一件兵器和凤箫吟一擦而过,凤箫吟躲过了接连好几把,面色凝重,怕又像上次那样遭到暗杀,林胜南也一边闪避一边道:“乖乖!真厉害!”拔出饮恨刀,接连挡下十几枚银针,凤箫吟来不及拔剑,在这针林镖雨中一直躲着,突地四面八方围来一张巨网,两人措手不及,被困在网中。 胜南知遭了暗算,想破网而出,这当儿几个家丁模样的走过来,牢牢系紧了网,缚住胜南箫吟两个,凤箫吟怒道:“哪个死东西?出来!”一个声音立刻响起来:“盟主,是厉某挑战你的第一名。” 凤箫吟又惊又怒,这人是从未交过手的厉风行! 他此时是富家少爷的打扮,非常讲究穿戴,身着千金裘,但手上却未握住什么扇啊杯啊之类,而是——武器。 胜南心道:看不出他的暗器功夫也这般出众,如果在云雾山用到暗器,恐怕他还未必是第四这么简单!他是富贾之子,为何要学武,还学得这么厉害!? 凤箫吟冷冷一笑:“挑战我的第一名?那你先得把我放出来啊.....” 厉风行哈了一声:“需要吗?!我已经打败你了!” 第二章唐门之后(1) 厉风行居然说他刚才的暗算胜了自己! 凤箫吟大怒:“你说什么!?”厉风行哼了一声:“你败在我的暗器之下,被我囚在网中,难道不算败!” “当然不算,你暗箭伤人!”凤箫吟不服。 厉风行坏笑着:“比武又不光靠刀剑!暗箭,有的时候断定生死!” 凤箫吟摸摸后脑勺,这话是她胜了独孤清绝之后说的,反驳不得:“你......你......” “败是败了,不过还可以重新挑战吧?”林胜南一笑,挥动长刀,立即削断了网绳,一眨眼,厉风行家仆还未缓过神,南、吟二人已经站立起来。 箫吟笑道:“比吧,厉风行!”厉风行喝道:“好!”话音刚落,双手一抖,袖中“嗖嗖”两声飞出两枚相同暗器来径自飞向凤箫吟,胜南见他暗器有同雷厉风飞,暗自吃惊着,凤箫吟居然一动不动,像呆了一般,眼看那暗器几乎打在她身上,风行嘴角荡着一丝冷笑,只见凤箫吟一瞬间身体一让,一下子将那两只弹珠接在手上,这等迅捷和胆量,令在场几个皆是惊讶不已,林胜南看她手指丝毫未损,而方才厉风行力道大得足以令风“行”了,诧异非常,厉风行又气又急,未等调匀气息,又一枚暗器在手中,一阵风吹过,扬起他白色披风,凤箫吟看他久而不发,不敢怠慢,一直警觉着,忽然之间,他披风一掀,竟有千万根针齐发,和他出现之前一模一样,满亭内充斥着这些暗器,凤箫吟纵身跃起躲过,这时又是一枚大暗器从她上路迎面过来,原来厉风行早料到她这么躲闪,来了个声东击西,料想她这一回再也躲不过了,谁料凤箫吟低身让过那暗器,在即将中针之时,忽地双脚一抬,踩着几枚浮在半空中的银针过去,一步跃到亭子外来。 厉风行未及细想,继续发暗器,她再一次伸手就接,这次观察得足够仔细,轮到她吃惊了:“唐门的七煞镖!”众人战场随即转移到亭外,厉风行笑道:“你怕了么!我的七煞镖上有许多毒药,你怕了吧!” 凤箫吟哼了一声:“不过是毒药么,有什么好怕!”风行大怒,立即从袖中抽出一只木筒状物,打开来直向凤箫吟、林胜南这边喷,那粉末如火焰直接扑溅,一时间听得雷一般巨响,便似有九条龙逼近面门,林胜南一时呆住,凤箫吟拉住他衣袖,同他一起飞身上树:“又是唐门的雷火九龙筒!” 厉风行笑道:“怎样?怕了吧?”凤箫吟露出脸来:“怕你作甚?” 厉风行冷道:“我走了......” 凤箫吟赶紧下树:“等等,第四名,你......”她话音未落,厉风行突然用手向后发出一枚金针,箫吟一惊,硬生生地接过,手指居然被擦破,不禁怒道:“你奸诈!”厉风行笑道:“你武功倒是不错,这是唐门最厉害的上天入地大搜魂针。”箫吟蹙眉:“这么长的名字,满难记住的......” 胜南看清楚可以休战,立即站到中间来:“厉少侠,可以停手了吧?” 厉风行微微一笑:“好啊,凤箫吟,我是看在林阡的面子上不打你了,免得人家说我男人欺负女人,林阡,你可得用用功,我看人很准,不出几年,盟主是你的,怎么可以让这小丫头得意太久!” 凤箫吟怒道:“你说谁小丫头?你看人准有什么用,那你看看你自己,不学无术,狐假虎威!” 第71章 厉风行一愣:“怎么说?”凤箫吟得理不饶人:“你姓厉,怎么总是用唐门武功?”厉风行“哦”了声:“我娘姓唐,我自是唐门后人。”林凤二人这才想起当日沈依然介绍金陵的话来,胜南忙说了句合时宜的话:“原来令堂便是名震四方的唐永陵唐女侠。”厉风行听他赞美己母,显然很高兴:“是。”笑容还是有点坏。 他一走,凤箫吟就嘀咕:“这个厉风行,为何总是不承认女子可以做盟主!?”胜南微笑着劝说:“好啦,他不服就不服,你还在意这些?” 凤箫吟还是很不高兴:“你当然帮他,他说你是盟主的材料。” 胜南哈哈大笑:“他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凤箫吟脸上也露出笑容:“好哦,学会了狂傲......” 第二日,凤箫吟还没有睡醒,就听见胜南响亮敲门声,赶紧从床上一跃而起去开门,门刚一开,胜南敲门的拳头差点落在她脸上:“你才起床?你可知现在已是午时?” 箫吟看他一脸慌张:“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边说边打呵欠。 “今天早上就议论开了,现在满城风雨!我还以为你去打架了......” 凤箫吟一头雾水:“什么事那么严重?” 胜南拉住她,冲到客栈楼下掌柜面前:“请把刚刚您说的话再说一遍。”掌柜道:“好啊,我们泉州的厉风行厉少侠打败了武林第一的凤箫吟,现在是第一啦!泉州出人才!今后我们酒馆改名为尚天酒馆!”凤箫吟大怒:“你小心点,以后你这里客人个个喝酒都上了天!”丢了银子就去马厩牵马,胜南幸灾乐祸地说:“怎样,有打算么?” “能怎么办!去找他算账!” 胜南苦笑着摇头,随她去找厉府,这凤箫吟脾气虽然臭,但凡事都不能维持多长时间的兴趣,逛着逛着又把厉风行的事情忘记了,继续在泉州城闲游,心情再度变好,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刚刚的事情。 转了个弯入了巷子,箫吟突然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林阡,你爹当时带着双刀之时,总是被人觊觎抢夺,差点掀起风波,为何你却能保管好,至今没有遭到任何人抢夺?” 胜南心念一动:“是啊,我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这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难道说,抗金意识提高了?”说完这个原因,连他自己都推翻。 凤箫吟笑着摇头:“你刚刚得到饮恨刀,按理说是最不稳定的时候。”林胜南思考了一会,突然吃了一惊:“是不是那个江山刀剑缘?好像现在的惜音剑主人,那个林念昔长得很丑!”凤箫吟笑着说:“不是啊,你别道听途说。”胜南轻声道:“反正我不会遵守。”凤箫吟一怔:“我知道,其实没有人抢饮恨刀,有两个原因。”她低声道:“第一,拥有过双刀之人,下场都不是很好,你爹的师父谭煊,没能从事抗金事业,年纪轻轻就死于江湖纷争,谭煊的师父陈星河,早年也死于洞庭湖起义,你爹,也.....所以这些人想看看,你是怎样,完成饮恨刀的宿命.....多少带些幸灾乐祸。” “饮恨刀的使命,是为战而生.....”胜南握紧了刀。 “第二,之所以不盯向饮恨刀这个目标,是因为他们盯上了另一个目标,从前的武林第47名周瞰手中的抚今鞭。” “抚今鞭?” “对,抚今鞭、饮恨刀、惜音剑三者在江湖上齐名已经多年,但是久久在江湖之外,前些日子周瞰把它抢了过来,可是周瞰这个人哪里有你这么强的武功,他保不住抚今鞭,定然在金国那边遭到各路人马的抢夺!” 胜南听得心下难受:“抗金抗了七八十年,三代人的努力,只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怕,还不是蚁穴!”凤箫吟狠狠说。 出了这条小巷,眼前又呈现一番热闹景象,街市旁每家店铺都忙着在门上插艾,儿童们全都佩戴着五颜六色的香囊,脖颈、手腕、足踝上,到处佩戴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凤箫吟喜道:“原来今天是端午节!” 胜南看她二话不说去买长命缕,疑惑不解:“昨天投宿,钱不是已经用完了吗?”箫吟笑着小声说:“用完了,不是可以偷么?”“不会吧,江西八怪,从来不偷钱啊!”胜南纳闷着,凤箫吟狡辩道:“总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你放心好了,我光顾的那个是厉风行.....” 林胜南听说是他,料想她在昨日比斗完了立刻出手,手快得很,不由得佩服不已,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继续同她去看泉州城的赛龙舟,被那洋溢着的节日气氛所触动,不免有些思乡。 时至下午,到了一家酒馆,店小二正忙于悬插“五端”,掌柜上来,问他二人要不要吃五黄,胜南好奇相询:“何为五黄?”箫吟道:“这是南方人过端午间一定要吃的黄鱼、黄瓜、咸鸭蛋黄、黄豆辬粽子、雄黄酒。”掌柜点头:“姑娘真是见多识广!”凤箫吟被他捧得心情高兴,早把厉风行一事忘得一干二净,胜南看她不闹事,正放下心来,谁料那掌柜接下来看见他们身上武器,哦了一声:“两位闯荡江湖的吧,知不知道我们泉州的厉尚天厉少侠啊,他打败了武林第一,成了新的第一名!” 结果,结果可想而知..... 凤箫吟很生气,及其生气,显然十分生气。 第二章唐门之后(2) 天黑之后,束缚了人们的走动。 原以为会冷冷清清,孰料天一暗,鞭炮之声不绝于耳,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彩灯,红绿瞭眼,黑夜之中宛若一条长龙,点点星火,如星斗翻转,明珠撒落,百姓们聚到庙宇前,舞龙舞狮,敲锣打鼓,燃放烟花,好不热闹,不时有贵族马车经过,凤箫吟道:“好香!这些贵族小姐,搽抹了许多胭脂香粉!”胜南点头,不喜欢这种环境:“宝马雕车香满路,一点都没错。” 凤箫吟挥霍着从厉风行身上偷来的金银,买了不少的蚌壳、螺壳之类,不是胜南劝,都不想回客栈。 走到一个大户人家侧墙边,凤箫吟觉得口渴,看到一支树干伸出围墙,当机立断跳上墙去摘果子,胜南急道:“还没有熟透啊!”凤箫吟道:“没事没事!林胜南你也吃一个吧!橘子!”她朝这户人家一看,见灯火通明,招招手:“林胜南,你也上来!”胜南扔了手里东西,跃上去:“怎么了?” “这是个富家,要不要偷一点.....” 胜南惊道:“你是个盟主啊,传出去影响抗金声誉啊.....” 正说着,最近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少女从门里走出来,赞美式地看着这排果树,走到那棵最危险的树旁边,小声说:“快些熟了,我要送给他吃.....” 凤箫吟心中暗笑,又觉这少女眼熟,转头眼问林胜南。胜南也是惊疑着,往她点点头。 那女子突道:“什么人!?”话没说完,已朝两人扔来两枚暗器! 凤箫吟伸手接:“好像是唐门的铁莲子啊!哎呀,这个小丫头好厉害,我中了毒啦!”那女子循声看向凤箫吟:“你倒是机灵得很,不错,你中了毒了!”他们相互看了眼熟,那女子厉声问:“你是谁!?”凤箫吟和林胜南立即往树里面躲,透过树枝看,那女子蒙着白色面纱,依稀在哪里见过,箫吟小声问:“我中了什么毒?” 女子似乎一愣:“你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 凤箫吟好奇道:“我中了毒难道还会知道中的什么毒?”少女才觉得莫名其妙:“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却不知道自己中什么毒?你也太奇怪了!”凤箫吟气极:“你才奇怪!”女子生气道:“你下来!”凤箫吟怒道:“不下!”胜南同她耳语:“你不下去就解不了毒了.....” 只听那女子得意地说:“你不下来就等死吧,这种毒,不出三日就会扩散到心脏去,到时候华佗再世也没有用!” 凤林二人一惊。箫吟害怕不已:“会死的?”“你自己试试!”女子冷冷扔了一句过来。说罢箫吟就觉得伤口奇痒,声音颤抖着问:“你,你.....有没有解药?”女子笑:“当然有。”取出一小瓶,往树上一扔,凤箫吟接过,拔了盖子就要喝,那女子叫道:“不要喝,这是涂的!只要涂在伤口上就好。”凤箫吟冲她一笑:“你是好人!”这时几个家丁听到声响,走到那女子身边:“大小姐,谁在那里?” 那女子往侧墙上看,虽然两人动作看得清楚,但脸背着光,一片模糊,加上两人怕身份泄露,遮遮掩掩,女子哪里知道他们是谁,笑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许只是偷果子吃的毛贼罢了!”家丁慌道:“毛贼?在哪儿?”女子一指,家丁们纷纷拿着棍棒到树下来轰人,女子忙道:“住手!”家丁们齐停:“大小姐!” 女子道:“放心,他们蹩脚功夫伤不了我,我已经伤了那女贼。”家丁中某人毕恭毕敬道:“大小姐,这两个毛贼不可能是偷果子吃的,现在果子还泛青呢!” 凤箫吟一怔,手扣弹珠,一弹指,两枚弹珠打在地上,顿时散出迷烟来,那几个家丁纷纷倒下,那女子似乎大吃一惊,走近一步:“你们怎么会有唐门的烟雾弹珠?”凤箫吟笑道:“厉风行送我的,你是谁啊?” 女子怒道:“他送你干什么?”凤箫吟小声说:“是那个第十名啊!”胜南一笑,原来这女子正是金陵,不过也不惊奇了。 凤箫吟笑道:“他说他喜欢我,送了我啊!” 第72章 那金陵气极:“不,不,不可能,你.....你是谁!”凤箫吟笑道:“你是金陵吧!他老是向我说起你,你也是他情人是吧?”金陵气得抽剑来打树:“你,你下来!” 胜南箫吟在树上没法站,赶紧下去,金陵见是他们,先是一惊,然后和颜悦色对胜南:“林少侠,又见面了!”转头变脸:“凤箫吟!你把话说清楚,天哥怎么会喜欢你?” 箫吟笑道:“哪里有?你别激动,他拿这个打我,我就接了过来,就这么简单,哦,原来你真是他的小情人啊!”金陵一怒,手中抽出一盒,“嗖嗖嗖”几声里,竟是数百只细针,胜南一见,立即拔刀相拦,凤箫吟见那细针撒落,如雨中梨花,叹道:“不愧是暴雨梨花针!”叹完了气,痛心疾首:“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和毒药暗器混在一起,小心送了性命!”金陵哼了一声:“你还武林盟主,输给我天哥,还到我家偷鸡摸狗,羞不羞?林少侠,你最好和她走远点,别近墨者黑了!” 凤箫吟跟她闹僵,拉着林胜南就走,金陵大声道:“我金府,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她的武器十分忽然地再度袭向凤箫吟,箫吟听到风声,跳起躲过,看那器上有7支金光闪闪的星,心道:又是唐门北斗七星! 金陵手一甩,北斗七星回转来,箫吟抽出木琴来将其挡下,金陵趁其转身,手中又按扣一北斗七星,胜南知此刻还是走为上策,立即再次参与战局,一刀砍断金陵续招,金陵一惊,两人已经翻墙走了。 次日,箫吟向掌柜打听一番,金陵的父亲金士缘是泉州第一的富商,厉风行的母亲唐永陵位居第三,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富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金陵在云雾山上挥金如土,如今才明白,这对于金家,九牛一毛! 位居第二的那一家,出身官宦,而他们也认得的,是排名里第17位的连景岳! 金厉连三家是这一带有名的望族! 林胜南小声说:“他们都这样富有,看来都不是真的要抗金,都是投机。” 凤箫吟叹了口气:“金人会不会因此钻空子.....” 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饮恨刀的主人,未来两大抗金领袖,穷困潦倒到,要靠赌博赚钱。 可惜的是,凤箫吟手气很不顺,幸好在林胜南这里可以得到回报,胜南初涉江湖,大杀四方,赢了不少。 两人满载而归往回走,忽地窗外飞进一个人来,两人定睛一看,竟是金陵,凤箫吟跟她一撞,双方几乎都吓了一跳,用手指着对方:“你.....” 胜南知道战争难以避免:“不是冤家不聚首,唉!” 金陵果真嘲道:“盟主也有为五斗米折腰之时?” 凤箫吟这下子抓住了她把柄:“知道你是富家小姐,衣食无忧,那你为何还要抗金,凭你知道一般百姓的苦难吗!?” 金陵冷道:“那是你浅薄,只要是宋人,谁都明白这苦难!” 围观人看到是金大小姐,纷纷驻足,忽地人群中走出个仆人来急急忙忙伏在金陵耳边说了几句,只听金陵道:“华叔,放了我吧!”华叔身后走出几个壮汉来:“老爷吩咐了,小姐不回去,大家就动粗!”金陵失望之至:“动粗便动粗!我自己的路,当然自己走!”抽出软剑来:“出去打!”说罢飞出窗外,壮汉们紧随而出。 围观者再次围观,其中不乏凤箫吟、林胜南之徒。 第三章化敌为友(1) 凤箫吟见那3个壮汉对付金陵一人,却未必会胜,赞道:“这第十名的剑法的确精湛,怪不得能得第十!”林胜南道:“也可能是这三人怕伤了他们家小姐,用的是七成功力。”箫吟点点头,继续看,金陵使出一剑“摩云展翼”,飞身而上,随后在半空中与那三人比了一回合,但那三人并不客气,开始剑剑刺金陵要害,围观者惊诧不已,但凤林二人早看出他们剑不敢真刺,每次都虚晃到她要害又急收回去,就这样主仆四个僵持了许久,胜南低声道:“金陵绝对比他们厉害,她要用毒了!”凤箫吟一惊,忽然金陵将自己剑往前一推,力道迅猛,藏在剑上的毒粉四处飞散,围观者纷纷后退,除了呆住的凤箫吟。 那三个汉子没有闪的开,衣袖上沾了不少,毒粉及身,又化作液体,通过袖缝渗入肉中,汉字们痛得要命,金陵笑道:“这种毒之中有三尸盅、五毒盅,还有我的混合毒药,怎样,滋味好受吗!”凤箫吟听得毛骨悚然:“这么毒!”林胜南将她往后一拉:“你不要命了!” 三个汉子相视一眼,厉声道:“大小姐,我们不会罢休,死了也要将你带回去!”金陵一惊,剑已被自己推出去,手中也无暗器,一摸腰间,再无毒药,正自慌张,忽地从天而降两只烟雾弹珠来,凤林二人后退数步,那烟雾弹留下一大片石灰雾,一眨眼,金陵就不见了,凤箫吟笑道:“这弹珠真是神奇,可以装石灰,可以装迷魂药,厉风行的本事不小!”“厉.....厉风行?”胜南一怔,“厉风行把金陵救走了?”围观者散去,金家仆人悻悻而归,凤箫吟道:“咱们去跟踪那对小情人好不好,也好了解到底出什么事了.....” 原是立即跟着去的,走了不远,突然失去了2人踪影,两人转了个弯,正自纳闷,突地脑后疾风,胜南暗叫“不好”,穴道已被人封住,凤箫吟想转身,肩上也被人重重一击,只听金陵笑道:“凤箫吟,你轻功不错啊,居然可以跟我们这么久!”凤箫吟怒道:“这种点穴功夫,根本是歪门邪道!” “你再说一遍!”一个人在他们身后厉声道。 于是凤箫吟冷冷说:“厉风行,你这个伪君子,只配学歪门邪道的武功!” 那人走到凤箫吟身前来,一身蓝衣,眉目俊朗,不是厉风行又是谁!但他一脸严肃:“你学过点穴么?” 凤箫吟傲道:“当然没!”厉风行冷道:“既然没有学过没有用过,那你有什么资格评价它?” 凤箫吟一听不错:“你这话也对,好,对不住。” 这时金陵走到厉风行身边:“天哥,我们怎么处置他们?”厉风行道:“没事,他俩穴道要两个时辰才能解。你不能回家,你爹绝对会去我家抓你,我家也不能去,这样吧,咱们同出泉州如何?”金陵点点头,却突然从腰间取下一药瓶,迅速往箫吟手上一抹,箫吟惊道:“你干什么!?”金陵笑道:“你中了毒,我在给你上药。” 林胜南奇道:“她什么时候中毒了?” 金陵道:“比剑的时候,那三个叔叔中了毒,盟主站在那里,呆着不动,当然也中毒了。” 突地墙角上掠过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金陵,厉风行要去救,那汉子手捏细丸,轻轻一扬,厉风行穴道已被点住,林凤二人一惊:这人武功好厉害! 只听金陵哀道:“爹,爹!放开我!” 原来那人便是金士缘了,凤箫吟仔细打量他一番,见他人高马大,眉宇间尽是威严,身袭青袍,太阳穴饱满,心道:这个金士缘,年轻时候怕也是九分天下一类的人物! 金士缘一只手便捉紧了金陵双手,怒道:“尚天,你怎么如此胡闹!竟敢怂恿陵儿离家出走?!”厉风行道:“师父,这一次不是陵儿错了,我是不想陵儿委屈!”金士缘厉声道:“尚天,师父今天不追究,你的穴道,三个时辰之后,自然解开!” 说罢,带着金陵强行离开。 剩下三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凤箫吟笑道:“天哥,你的陵儿妹妹出了什么事?”厉风行瞪了她一眼,不理,凤箫吟小声问:“你们俩私奔?” 厉风行怒道:“胡扯!” 胜南疑道:“是不是金老前辈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厉风行不语,凤箫吟笑道:“天哥,你还把咱们当外人么!”厉风行狠狠扔了一句:“你当然是外人,别叫我天哥!” 凤箫吟狡黠一笑:“林胜南,我们的穴道过两个时辰可以解开,可是,他的呢,好像要三个时辰啊.....那么,剩下的一个时辰.....”厉风行惊道:“你们,你敢!” 凤箫吟笑道:“豁出去了,我什么都敢!”厉风行狠狠瞪她:“好吧,也许对你们都是小事情,过这么一个月,师父决定给陵儿来一个文武招亲,陵儿自是不愿意,找我计划了不少次,这次总算逃了出来,却又.....唉!师父怕来招亲的人知道陵儿曾经逃婚,所以你们切勿向外宣扬.....”凤箫吟道:“原来金老前辈逼着女儿出嫁,还假称女儿自愿!哪里有这种父亲!?”“也许,师父有苦衷.....”厉风行轻声说。 胜南奇道:“这不对啊,我听说金老前辈年轻时候曾自己逃过父母之命,是个过来人理应开明,怎么会对自己女儿用这种土方法?太没道理了!” 凤箫吟突然“噗哧”一笑:“金陵的夫君一定很惨,有个这么凶,又刁又馋,成天和毒药打交道的妻子,而且,陵儿妹妹还有个天哥!” 厉风行红了脸:“哪里的事?” 三个时辰之后..... 胜南箫吟花了许多力气还是没能帮厉风行解开穴道,三个时辰耗在那里,比比武还累。 厉风行却仍旧在意金陵的招亲:“这几日,师父一直忙着发英雄贴,江湖人士大概都会来。”凤箫吟笑道:“那些江湖人士刚在云雾山比完武,又顺道到泉州娶一个新娘子,真是划算!天哥,为何你师父要大费周折,不珍惜眼前人啊?” 第73章 厉风行怒道:“你不说话的样子才好看!”凤箫吟笑着,好像不知这句是讽刺:“林胜南,我们也参加招亲好不好。好歹我是盟主,自己属下要出嫁了岂有不管之理?” 厉风行冷冷道:“江湖有了你这个盟主,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唉!”胜南边走边托腮:“如果吟儿你比武招亲,不知有几个会来啊.....”凤箫吟叹气说:“不是我样貌丑,是我没有好家世,别说金陵在你美女谱上排第三,就算是天下第一丑,江湖人士只怕也会蜂拥而至,因为她有个泉州第一富有的爹!”厉风行点头:“这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人来参加,只怕都是为了金家的财产。” 林凤二人与厉风行互相留了地址,厉风行走后,凤箫吟提议:“反正厉府我是懒得去找,还是等他来找我们吧!时间还早,我们要不去金府看看?”胜南道:“你找得着金府?”“光顾过一次,自然记得!” 两人在日落前不久再度潜入金府,又转到金陵种的一排橘树那里,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金陵的影子,两人飞檐走壁,一间屋顶一间屋顶地轮番搜寻,总算找到了金士缘的书房。 之所以肯定是金士缘的书房,是因为清楚地看见金士缘坐在书桌旁,金陵背对他站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僵持了好久,害得林凤二人趴在屋顶,累得脖子发酸,金士缘首先开了话匣子,却是非常严厉、不容分辩的一句话:“下次不准再离家出走!让其他人看见,都知道你在逃婚,还以为我逼你成亲!”金陵冷道:“本来就是!” 金士缘长叹一声,金陵又冷笑:“不久前我还嘲笑叶文暄和家里人决裂,原来,决裂也是逼出来的!” 金士缘怒道:“你!你想跟我决裂!你.....你.....”抡起手掌要打她,却心软,下不了手,金陵闭上眼,准备承受,金士缘看着女儿倔强的脸,有点心疼:“你和你娘当年,简直一个脾气!”金陵怒道:“如果娘还在,她绝对不会逼我成亲去!爹,我才14啊!”金士缘背着女儿,胜南惊异地看见他象在抽搐,小声对箫吟说:“金士缘哭了.....”箫吟一愣,金士缘却厉声道:“14?你娘14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当国王了,你还这个样子!你要逃就继续逃,被别人看见乱猜测我也不在乎,反正这场招亲已成定局!”“你.....你不可理喻!” 金士缘小声道:“话说完了,我不管你去哪里!”金陵哭着摔门就走,金士缘见她走了,又叹了口气,随即也出去了。 凤箫吟奇道:“金陵的母亲14岁当国王?这哪门子的事情?哪里有国王给她当?胡说八道!”林胜南却喃喃道:“太奇怪了,金士缘.....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第三章化敌为友(2) 转眼过了大半月。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胜南几乎每日与天骄联络问起弟弟的归期,然而,令胜南箫吟都既失望又担心的是,从前的那个林阡,突然和江湖中断了一切往来,天骄猜测也许是金国那边形势紧张,阻碍了他归程,让胜南不必担忧,箫吟明白胜南有愧疚感,也不能说什么,心里默默道:希望,我说出真相这件事没有错..... 这半个月唯一让胜南惊喜的,是杨宋贤从金国的来信——他已经确定了开封的柳府,正好往开封有要务,可以帮忙寻找玉泽,凤箫吟看他收到信后,归心似箭的模样,明白此时的胜南,江湖和情爱恐怕还是并重..... 金家招婿,邻近的武林人物再度重逢,登陆泉州的越来越多,武林前50名里面,除了宋贤吴越洪瀚抒等人,大多都来了泉州,看热闹的有,真想娶金陵的也有,其中比较熟悉的就是宋恒和叶文暄。 叶文暄算是和气又谦逊,宋恒相形之下,就相当不讨人喜欢,嘲讽凤箫吟说:“你是个女子,赖在泉州干什么?”箫吟怒道:“请你尊重点,我是盟主!”宋恒哼了声:“瞧你那样还盟主,能统率小秦淮、短刀谷、沈家寨、慕容山庄么?我看你不把江湖搞乱,我就不姓宋!”凤箫吟点头:“那你这个姓算是丢定了!” 厉风行此时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不服凤箫吟的统治,突然找到他们,请他们务必要帮金陵的忙,暂时不要离开泉州,还说“否则要出人命”,吓得林凤二人连连点头答应,厉风行很是开心,帮他们安排时间与金陵私下见面。 这一日,叶文暄、凤箫吟、林胜南正自交谈,忽然有人走过来拍拍叶文暄的肩:“小子,你还最有可能做金家的快婿呢?”“为什么?”“门当户对啊!武林里面厉害的家族,金家是头一家,华家儿子太小,沈家儿子太大,唯有你年龄、家世都极配啊.....” 文暄微笑着说:“在下与家里已经决裂。” 那人无趣地走了,凤箫吟怒得差点捏碎酒杯:“南方真是宁静!为了钱财到这里比武招亲!抗金的时候也未见这般团结一致,云雾山上来的也未必有这么多人!”文暄和胜南皆是没有说话,更离谱的,他们俩见得多了。 次日清晨,泉州。 胜南一人站在湖边,看湖畔绿树倒映在水中,随着水的流动,树影接连间断,深绿、浅绿、浓绿、淡绿,看着影的混浊和水的清澈交融在一起,心中却未起一丝波澜:玉泽,今天已经是五月十七,不知中秋能否与你同度呢?很奇怪,很久没有烧纸了,说实话,这些日子虽然有很多负担,却很开心,很快乐,几乎忘记自己的从前.....其实,只是换了一个名字,却换了一个身份..... 再深呼吸一次,睁眼看见蔚蓝的天色,老远看到凤箫吟笑嘻嘻地过来:“金大小姐要见我们了!”厉风行在她身后,眉头稍稍有些舒展:“谢谢你们帮她!”凤箫吟笑道:“属下有事,盟主岂有不管之理?” 他们进了金府,是金陵贴身老侍卫华叔偷开的后门,华叔带他们一路进了花园,金陵正在花园里等候,看见他们,灿烂地一笑,她笑容自然纯真,一时间让人记不起曾经的过节,凤箫吟看了一眼厉风行,再看一眼金陵,笑道:“我们之间的胡闹也该结束了吧?”金陵一愣:“那是当然。”再次一笑,从石桌下抽出了一沓纸来:“今天我爹比较忙碌,这是我设计的15个逃跑方案,已经实施了5次,被捉回来,纯粹是因为武功不如我爹,所以想请你们帮忙,话说回来,如果真逃了出去,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凤箫吟止不住心中疑惑:“你爹为何逼迫你嫁人?”金陵也蹙眉:“爹以前什么都顺着我.....难道他嫌弃我了?”厉风行倚在树干上,摇头:“的确很奇怪,师父从前,不可能这么蛮不讲理!”凤箫吟哼了一声:“这就是父亲啊!有不如没有!” 林胜南关切地问:“过不了几日就会比武招亲,你逃么?”金陵摇摇头:“为了顾全他面子,我决定比武招亲,不一定有人可以过关!那时候我就名正言顺地不嫁了!”“好办法!没有几个武功可以胜过陵儿啊!”厉风行微笑。 金陵道:“办法虽然好,但是来招亲的人也有很多是人才,而且我爹的意思,不单靠比武,还有文试方面的,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所以.....”凤箫吟笑道:“你不知林胜南的外号叫狗拿耗子啊!他最喜欢多管闲事了!”林胜南气极:“时代不同了,狗眼看人人都成狗了!”厉风行本靠着树干,他一笑,树上掉下几个青橘来。 再过几日,就是正式比武,凤箫吟贪恋金家的好食物,特别是“御厨”叶大妹子的烤羊肉,于是经常偷去金府,是时金陵正在和厉风行研究文试试题,邀林凤两人也添上几题,凤箫吟出的大多是关于抗金人物事迹,厉风行在旁推她提示:“是陵儿比武招亲,不是你挑选抗金人才啊!”林胜南就比较中意,出的尽是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将答案说出来,都出人意料,担保他们文试过不了关,闲来4人还可摘几个早熟橘子来吃,厉风行总是说:“陵儿,你家土壤不适合种橘树,你干嘛还浪费?”金陵闭口不答,凤箫吟小声笑道:“当然是想种了给某人吃了,笨蛋!”金陵赶紧拦住她不说,厉风行笨的可以,没有听出来,大声说:“你不要种了,要吃到我家吃吧!我家可是个大果园,东南一带很多种类的果树都有。”林胜南心道:倘若风烟老人说的是真的,那厉风行这辈子可以说是通畅无阻了,但那是我梦中所见,究竟可不可信? 金士缘常常在花园外经过,微笑地看了看金陵,也不问她身边是谁,厉风行、金陵、凤箫吟和林胜南少年气性,谈话投机,很快成了好朋友,有时候论起抗金之事,有了分歧,几乎吵起来,最后又握手言和,凤箫吟有一次谈到正题:“宋金议和以后,多年未有发生战争,南方倒也安定了下来。”厉风行接过话:“其实,这也是战争中的和平.....” “战争中和平?!”凤箫吟不解。 正巧华叔在那边烧垃圾,厉风行走过去,将手中一本书扔进火中,点燃了,他又将它提起来,横在一旁令它继续燃烧,火苗贪婪吞噬着书页,迅猛地烧着,一会儿功夫,蓝皮白纸尽为灰屑,厉风行一笑,让他们三人过来,凤箫吟惊道:“这么快就烧完没火焰了!”厉风行道:“真的没有火焰了么?”他小心翼翼地用脚拨开上方一层烧尽的书纸,火苗一下子又蹿得老高,原来第二层还在烧着,明灭之中有着非常漂亮的金色,它再渐渐小下去,一阵风吹飞了这一层,他们又清楚地看见第三层上,仍有火在蔓延着。 第74章 厉风行道:“这就是我们南方人的心啊。北人以为南方人早已没有了抗金斗志,其实我们心里在暗暗燃烧,而且火不会灭,一层接着一层,前仆后继!” 金陵点头:“宋金表面议和,实际却是丧权辱国,金兵在边境肆虐,这在南方看不到,可是南方的哪一个不想回去收复北方,和北方亲人早日团聚?” 凤箫吟道:“所以中原地区、北边组织了许多抗金义军,有些百姓冒着生命危险给边关送情报,红袄寨、短刀谷都很兴盛,可是朝廷,太令人失望。”胜南道:“从前韩世忠围金兵于黄天荡,岳飞破金兀术于郾城,捷报频传,可惜,奸臣当道.....明君又在哪里?” 议论着交谈着,凤箫吟发现金陵厉风行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富家小姐、纨绔子弟,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是忧国忧民的类型。”厉风行亦笑道:“以前我总是以为女子当盟主胡闹,现在看来,你好像很关心抗金,选你是选对了。”金陵道:“可是云雾山上我总是做梦,梦见老天爷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这次武林盟主非你莫属,你放心吧!”厉风行“咦”了一声:“我也做梦梦见的啊!”凤箫吟笑道:“太不巧了,我也梦见老天爷拍着我肩膀,对我说了这句话!”胜南看他们望向自己,笑着摇手:“我可从来没有拍过你们三个的肩,对你们说武林盟主非你们莫属啊,难道我老糊涂了?”四人笑得前仰后合。 比武招亲前一日,四人与金士缘正式见面,金士缘对林凤二人很关心,又问林胜南是否来参加招亲,胜南摇摇头:“在下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金陵厉风行早知他与蓝玉泽的事情,安慰他等见到弟弟之后,自然可以去与她相见。凤箫吟问金士缘:“金老前辈,你为何要嫁金陵?”金士缘料想她已经知道金陵被胁迫,叹道:“为她有一个好归宿.....”凤箫吟一把拉住厉风行:“好归宿,这里不就是一个?”金陵一惊,低下头去,金士缘怒道:“胡闹!他们从小玩到大,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又不是亲兄妹!”金陵嘟囔着。 第四章蜀道难 红袄寨三兄弟,胜南暂定南方,宋贤有事务在身去了开封,吴越同他新婚妻子、大舅心情喜悦之余,一下云雾山便开始游历山水,喜爱李白的吴越更抱着《蜀道难》和石磊兄妹由峨嵋北上,经过高峻山路,历山崖与石栈,纵使一身武功,也觉得险,心悸之余仿佛能听到脚下激浪逆流,知攀援高峰,一失足便可能粉身碎骨,经过青泥岭,转来转去都是山峰,千回百转,夜间听见山间各种自然之音,令人毛骨悚然,石磊不由得叹息这些钩连天梯石栈的壮士们来,觉得登山已觉高险,刚何况凿山开路?! 石磐望着脚下飞荡在悬崖间的瀑布,听如雷的回声,心中激动,爽朗地笑着,只要妹妹开心,他也开心,也许托付给吴越,真可以了却心头一个牵挂。 五月底,吴越石磊石磐三人总算历尽险阻,成功过了蜀道,来到了大散关。 代表着一种屈辱历史的散关。 也代表着一种时代的无可奈何。 这里,不见蜀道之难。 还有些静谧。 脚底是青色。 但那一边是金,这一边是宋。 吴越有些惦记宋贤和胜南,不自觉地往东面看了看,石磊递上干粮过来:“大哥,游了散关之后应该带我回去见一见婆婆了吧?”石磐忙道:“不行不行,还是先去见岳母大人好,防止她不把宝贝女儿嫁给你!”吴越一笑:“也对,磊儿,我先同你去天山一趟,然后,你便随我天南地北地闯荡江湖去吧。” 石磊点点头,回头冲石磐作了个鬼脸。吴越道:“30多年前,吴璘将军曾在这里击退金兵。”石磐笑着点头:“大家都知道吴璘,我娘还是吴璘的近亲。”吴越心念一动:“岳母大人是.....”石磐道:“当年江湖上也有些小名气,她叫吴珍,磊儿.....”吴越没听他们下面的话,脑袋轰的一声大了,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几乎揪起石磐:“她是不是珍宝的珍,是不是?”石磐一愣:“是.....是啊.....怎.....怎么回事?”三人僵住,空气凝结,石磊像预见到什么,紧张地看着吴越,泪水止不住落下,吴越激动的话差点打结:“她,她有没有说过,她有个妹子,叫吴臻,但是是至秦臻,跟她爱着同一个人.....”石磊手中的包袱顿时落地,石磐像悟出什么,受了很大的打击,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没有站稳:“她,她是你什么人?!”吴越伤心不已,泪水几乎也要夺眶,慢慢从袖中摸出一只玉镯子,那只手镯很旧很旧,石磐兄妹一见,石磊惨叫一声,登然晕倒在地,在她哥哥怀里悠悠醒转,一边抽泣一边拿出一只手镯来,和吴越那只,一模一样。 石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话音里几乎带着怒火:“为什么?为什么!”吴越掩面:“我不信,我也不信啊.....” 幸福,果然是一把双刃剑..... 第五章情怯(1) 追溯到四月的泰安。 宋贤办完了事情,回到红袄寨里,这段时间没有吴越任何消息,而南方分舵一直替他传递着林胜南的消息,宋贤边看信边自言自语:“又是跟那个凤箫吟在一块.....”这时有个壮汉来到宋贤身后,大声问:“是林胜南的信么?他可真是厉害,居然变成了林楚江的儿子!”宋贤一见是冯有南,没好气地说:“怎么样冯堂主?当年你就以他是张安国的儿子为由反对寨主提拔他,现在没话好说了吧!”冯有南哼了一声:“小心他骑到你头上!”宋贤不由得一怔:“你说什么呢?”当下不睬他,将胜南给母亲的信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袱里,提了策马去见胜南的母亲胡水灵。 胡水灵是典型的北方女人,虽已徐娘半老,还可以看出当年的魅力,她看了信,脸色却很不好,冷冷道:“他真的,跟林楚江相认了?!”宋贤点点头,胡水灵哼了一声:“林楚江总算死了,很好,很好.....”宋贤不由得一愣,小心试探:“伯母,我想问你,胜南的身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还骗他,让他少把玉佩拿出来?” 胡水灵疑道:“那又如何?”宋贤有些激动:“那你抚养胜南长大,是不是为了复仇?你让胜南去杀自己的父亲?!”胡水灵摇摇头:“我没有让胜南去杀林楚江,毕竟安国不是林楚江所杀。我让胜南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宋贤冷冷道:“张安国弃宋降金,那么,胜南究竟站在哪一边?!” 胡水灵一愣:“你放心,除了让他杀辛弃疾之外,胜南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逼迫他!你也看见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为你们红袄寨干事!” 宋贤点点头:“我相信胜南!在下告辞!” 宋贤接着便去泰安县的兵器铺里挑选兵器,因为他的剑磨损得太过厉害,兵器铺老板与他也很熟识,替他一件件地介绍,却均不合宋贤之意,老板笑笑,趁机向他推荐:“其实,现下有一件兵器十分著名,在江湖上人人竞争,只看你玉面小白龙去不去抢了。”杨宋贤边玩弄枪边道:“我知道,是饮恨刀吗!他在胜南手里,我决计不会去抢。”老板摇头:“不是饮恨刀,是抚今鞭!”“抚今鞭是什么?” 老板笑说:“抚今鞭在江湖上和饮恨刀惜音剑齐名,你竟然不知?” 宋贤哦了一声:“我还真不知!” 老板道:“抚今鞭主人不像林楚江云蓝那般出名,他是武林中100名都沾不上边的辛正涛,但所谓不出名有不出名的好,这些年大家全去关注饮恨刀惜音剑去了,今年你们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前武林47名的周瞰从辛正涛的手里把抚今鞭夺来,带入了江湖,接下来,免不了一场争鞭风波!”杨宋贤抱剑道:“很好啊,这样一来,胜南的双刀反而没有了危险。”老板笑道:“宋贤,这个周瞰,现在便在泰安!”宋贤皱起眉:“可是你也知道,我练的是剑法,要鞭子何用?”老板道:“也是啊,宋贤,你现今眼光高了,又是武林第八,大家都很看好你!”他拍拍宋贤的肩,又去忙他的事了。 宋贤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些好菜,这些天一直漂泊,好久没能静下心来畅饮,只是,少了吴越胜南,免不了有些落寞,好在这边朋友众多,总算心里既踏实又暖和,正呷着酒,门外一匹马疾驰而过,宋贤心头一惊,那马已经停在马厩里,马上一团红影直接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宋贤桌旁,宋贤笑着倒酒:“一阵风似的,就知道是你。”对面坐着一个全身火红的妙龄女郎,微笑着托腮看他:“宋贤哥,回来又不去拜访我?!”宋贤问:“杨鞍哥好吧,马匹生意做得如何?”女子噘起嘴,嗔道:“干嘛?杨鞍大哥比我吸引你?妙真要的东西你带回来没?”宋贤道:“当然带了,仿真梨花枪!”女子接过了那小玩意,玩弄着:“宋贤哥你真好,那么远还记挂着妙真,那么,我的呢?” 宋贤一笑,从身上摸出一个首饰:“你要的啊,身为表姐,居然还没有妹妹有志气!” 女子高兴地接过了:“唉,你在武林排第八吧,我们红袄寨了不起,去三个,中三个,全是前十!”压低了声音:“鞍哥去了开封做马匹生意,又结交了一个帮会,谈寨主说,是时候在金国各地活动了.....”宋贤道:“玉凤,我不在的几个月,妙真的梨花枪可练习了?” 第75章 “当然练了,这丫头,你们三个都说她练武天才,我这个师父,怎敢怠慢,不过,你们要常去指点啊,那丫头不仅要练枪,也得练练你潺丝剑,新屿金针,和胜南的双刀,对了,听说新屿哥娶了老婆,吴阿姨很高兴,可是红袄寨里的姑娘们就伤心了!”宋贤一笑:“不止新屿,胜南也是,就剩下我一个!” 玉凤呵呵笑着:“东西是越少越好,这么多年你守身如玉,不知会栽在哪个女人手上啊!” 宋贤、玉凤、杨鞍都是表兄妹关系,自小一起长大,玉凤在男孩群里长大,一派假小子作风,行事说话也心直口快,常年跟着杨鞍马队奔走,也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一身好武功,好酒,宋贤笑称,她是“风一样的女子”,来去如风。 表兄妹二人天南地北,无话不说,客栈门外却又行至一纯白色骏马,杨玉凤自小经营马业,此时见了一匹好马,忍不住往马的主人看了一眼,那是个绿襦女子,此时侧身对着她,腰间一把佩剑,身材有些胖,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她离了马厩给了伙计很多银子,提剑进了客栈。 宋贤玉凤这时看清楚了女孩的正面,她是鹅蛋脸,外貌和一般金国女子也无不同,但与众不同的是她的眉毛,就在两人面前一晃而过,宋贤玉凤都主意到她的眉毛十分漂亮,不弯不直,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玉凤笑:“这女子,我喜欢!” 宋贤笑着:“人家可不要你喜欢!”这女子就和兄妹两人隔一张桌子,要了两盘菜,玉凤听她声音稚嫩,低声道:“才这么小的姑娘,就在江湖上混啦!” 伙计正在替她上着菜,突然饭碗“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伙计惊吓地丢掉了木盘,女子也是一惊,站起身来刚后退一步,宋贤玉凤就清楚看见了两枚飞镖从门外飞进,擦过了女子的那张桌桌面,直接滑向菜盘底部,飞镖都准确无误地钻空了菜盘,竖插在盘中,宋贤玉凤顿时提高了警觉,握紧了手中兵器,这绿衣女子似乎很惧怕,再后退一步,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黄衣女子边笑边走进,腰间也配着一把剑,无疑方才两枚为她所发,玉凤笑道:“宋贤哥,泰安好热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美女!” 只听黄衣女子厉声道:“柳眉,把美女给我交出来!”客栈顿时一片混乱,人们预见会有争斗,夺门而去,店小二一面想将客人换回,一面又慑于黄衣女子的威力,只得慢慢地、一步三回头地躲到桌子下面去。玉凤小声道:“原来这小姑娘叫柳眉啊,人如其名,不错不错!”宋贤道:“奇怪了,这个黄衣女子要什么美女,莫非她是男扮女装,还是.....跟你一样?”玉凤气着打了他一拳,整个客栈只剩他俩谈笑自若,柳眉色厉内荏,哼了一声:“干嘛交出来?怕你不成?!”但明显的已经手足无措,黄衣女子不废话,立即拔剑:“尝尝我的剑,让你怕怕我!”话未说完,一剑刺到柳眉胸前。 如果说这黄衣女子剑法下三滥,柳眉手法是下下三滥。对手剑至胸前,她一慌神,居然迎剑上了去,踏出一步才回过神来,好在对手剑慢,她又往后倾了一招,差点跌倒在地,女子再来一剑,柳眉这才匆忙拔剑来挡,拆了三四招,打得桌子也掀了,毫不成章法。杨玉凤边看边笑:“女子就是女子,花拳绣腿!”杨宋贤也随即笑一笑:“你没见过凤箫吟、金陵和宇文白的武功,都是女子当中一等一的。”低手对低手,和高手对高手的时间一样长,兄妹俩看得乏味,但掌柜小二都不见了踪影。 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自然是那黄衣女子占了上风,她一剑直上,剑尖直向毫无招架功夫的柳眉的咽喉,玉凤扣了暗器准备先救弱者再说,忽地门外飞进一团泥巴来,射歪了黄衣女子的剑,柳眉也逃过了这一劫,宋贤轻声道:“真正的高手来了!”正说着,高手进了屋子,却是个老态龙钟的男子,他一进来,就将黄衣女子往自己这边一拉:“浅儿,你干什么!?你不知她是柳府的人?”杨宋贤一听柳府,心念一动,只见浅儿怒目圆睁:“爷爷,你什么时候这般怕东怕西的?一会儿是什么三姑娘,一会儿又是柳府!”宋贤一惊:三姑娘,三姑娘不是凤箫吟么? 老头儿几乎带着求的口吻:“浅儿,别给爷爷添乱啦,咱们走吧!”柳眉冷笑着回剑入鞘,那浅儿怒气不收,却被她爷爷强行拉走了。 第五章情怯(2) 当柳眉策马入林时,不禁觉得异常,这林中四月间落叶也缤纷得出奇,柳眉瞥了一眼路边石上刻着“枯叶林”,心道:初夏这么多落叶,也不愧此称。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过来,落叶起,盘旋着飞舞着,一叶一叶从柳眉身旁卷起,飘扬,再落下,风声亦从她耳边掠过,她不由得警觉起来,耳朵机灵地一动,这时一片枯极之叶从树上落了下来,左右飘摇,轻轻坠下,被风托着,擦过柳眉的耳朵,就在一瞬间,一根长绳从一棵树旁绕过,袭向马腿,柳眉再警觉也无用,被偷袭成功,摔下马来,马儿受了惊,一阵嘶啼,迅即发疯般逃路,柳眉大惊,刚刚站起,那根绳再度狠狠抽了她一次,立即收了回去,柳眉痛彻心扉,跌坐在地,抚摸伤口,边掉眼泪边害怕地往四面看,这时那绳又如蛇一般突袭至身前,柳眉赶紧护住自己脸颊,失声痛哭。她越哭,声音越大,树后面出来四个山贼,大摇大摆提刀晃到柳眉身前:“小姑娘长得不错!随大哥去做山寨夫人如何?”“大哥,你夫人那么多,送给老二吧!”“不行,给老三!”老四正待说话,柳眉大怒站起,忍住脚痛:“你们4个败类,休想打本姑娘主意!滚开!”老三才不理,笑道:“看看她眉毛好漂亮,跟其他女子不同啊!”“对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柳眉瞟了老二一眼,悄悄抽出剑来,猛地一剑过去,老二怒地一脚踢飞了剑,柳眉大惊失色,老二怒道:“居然敢偷袭我猛豹子!你不想活了!” “既然她软的不吃,给她吃硬的!”老大提刀,柳眉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三十六计走为上,飞速地往回逃,但很快被4个败类再度围住,柳眉脚伤复发,站不稳,差点倒下,老大以为她又要使诈,一刀从她头上劈下,柳眉大叫一声,猛地跌倒在地,老二的刀光已经笼罩到她头上,她急中生猛,转了一圈,又躲过袭击,还没来得及躲第三招,连续在地上滚,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四人连番攻击,柳眉只有躲闪的份:罢了罢了,今次是死定了..... 正当身陷险境、头晕眼花时,隐约之中一匹白马从远处驰来,冲进4个败类的包围之中,落叶刚被踏起,马上之人不用吹灰之力从四人刀下劫走了柳眉,他没有出兵器,也没有停马,他是一边路过一边将柳眉“带”上了马,这么一刹那,柳眉已然获救! 柳眉则更加惊诧,也不由得满脸绯红,此时靠在一个陌生少年背上,看他背影俊秀,似是有什么力量在吸引着自己,闭上眼睛,陶醉着。 树后也有个女子,握着手上的长绳,笑道:“柳眉,这次你运气好!”正是那个浅儿。 这白衣男子和柳眉下了马,让马到河边饮水,男子也洗了一把脸,柳眉见了他正面,不由得打心底里称赞他的俊美不凡,他充满健康阳光的感觉,像书生一样的儒雅气息,一袭白衣,潇洒飘逸,柳眉看见他洗了脸,笑着跑过去,也不管脚痛:“小女子叫柳眉,不知恩公叫?”白衣少年略带腼腆:“在下杨宋贤。”他完了事,重新上马,柳眉正欲上去,杨宋贤赶紧道:“姑娘请自便,这儿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柳眉一怔:“你不和我一同了?”宋贤一愣:“你一个女子,跟个男子,孤男寡女,容易出事.....”摸摸后脑勺,也不知怎么说,柳眉噘起嘴:“可是,假如再遇到偷袭呢?” 宋贤看她几乎要哭,心有不忍:“那好吧.....我就先送你,出泰安如何?” 柳眉求之不得,等到护送她出了泰安县城,已是夕阳西下,宋贤牵马往回走,发现柳眉还在跟着他,笑道:“柳姑娘,你现在离了泰安县,仇家追不上你了了.....”言下之意,不希望一个陌生女子跟着自己,但柳眉一声不吭,还是跟着他脚步,宋贤不由得假咳了一声:“不要不自觉。”柳眉满脸通红:“我.....我分不清方向.....”宋贤笑着,替她想办法:“那.....我买个指南针送你?”柳眉一急:“仇家,仇家会追我的,一定会追我!” 宋贤一愣:“你仇家到底是谁?应该不是那几个山贼吧?”柳眉摇摇头:“我仇家是个很凶的女人,叫水清浅!” 宋贤回想起客栈里面那个凶巴巴的黄衣女子,停下来问她:“为何她要追杀你?” “水清浅,自从我离家出走以后,就一直想要绑架我,有几次绑架成功了,又被她爷爷放出来了。” “她爷爷好像很惧怕你.....”“那当然,这个女孩想用我去威胁我家,逼迫我家人把那个所谓美女交出来,哼,我看那个美女长得就不怎么样,还没我漂亮,什么大理第一美女!” 宋贤听到这6个字,心头一震,心开始颤抖,声音也是,他不知心中为何这般感觉:“是.....是蓝玉泽蓝姑娘么?”柳眉一愣,后一笑:“你也知道么?不过这蓝玉泽,长得也不算多好啊,还没我美!” 杨宋贤急道:“蓝玉泽在你家里?你姓柳.....没错,你姓柳! 第76章 你是她什么人?”“她是我表姐,你认得她,那么她和我哪个比较美?” 宋贤才不去理睬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那个水清浅为何要抓玉泽?” 柳眉一愣:“她口口声声说什么三姑娘让她找饮恨刀,现在饮恨刀在林胜南手里,自然要从蓝玉泽下手什么什么,乱七八糟.....”宋贤一怔:凤箫吟明明跟胜南在一起,明知饮恨刀在他手上,怎么还让别人抢刀?莫非另有所图? 想不了那么多,赶紧表面上一笑:“水清浅为了饮恨刀,从蓝玉泽下手,为了蓝玉泽,又从柳姑娘你下手,你是蓝姑娘的.....” “表妹。”柳眉坐下抚摸着脚,“好疼.....”宋贤看她脚伤不重,但明显有绳的勒痕:“是不是那水清浅打的?”柳眉哭着:“是啊,恩公,我怕她还是紧追不舍,不如,恩公保护我,恩公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宋贤想不到,遇见一个沈依然还不够,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又不能推辞,只得先带着这个累赘回去泰安。 晚上虽已经在泰安县城,宋贤怕引起话题,不敢回去,规规矩矩和柳眉进了客栈,柳眉道:“为何不把我带到你家去?”宋贤笑道:“我是江湖中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柳眉道:“那你可有亲人?”宋贤道:“有个表哥,有个表姐,还有表妹.....”柳眉道:“你家也未免太小了,我的表兄弟姐妹数十个,仆人更是一大堆。”“那么蓝玉泽蓝姑娘.....” 柳眉一笑,眉毛弯的十分俏丽:“她的母亲叫柳湘,是我爹的二妹,蓝玉泽我是今年才见到她,她命好,生在大理,如果生在柳府,怎么可能是第一美女?”杨宋贤不由得笑出声来,认为她是在自我唬弄,正色道:“过几日,我会找专人护送你回开封去,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以免连累你家人.....” 谁知,第二日,玉凤就来通知宋贤新的任务:“谈寨主想让你去开封作笔交涉.....” 也许是缘分吧,又是开封,柳眉一听,喜笑颜开:“杨大哥,你不必派人送我了,你送就行了!”玉凤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回,还能守身如玉么!?”笑着走了。 于是,宋贤柳眉很快上路,一路上柳眉兴高采烈,追风逐月,宋贤表面叫苦不迭,内心竟然有些激动,脑中全是蓝玉泽的影子,马一颠,他才一震:我怎地想起她来?她是胜南的啊!而且,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但是,心头抹不去和玉泽的一面之缘,情不自禁想再见她一次,他喜欢她的清静脱俗,如山间一丝清风,天边一抹晨曦,他喜欢这感觉。 柳眉心中的感觉跟他一样,只是对象不同而已。 第六章比武招亲(1) 却说南方,金陵比武前一天,金陵,风行,胜南,箫吟策划了好一阵子,决定由金陵与那群虾兵蟹将比武,狠一点的如叶文暄,就让凤箫吟假扮金陵去斗,两个男子就负责出考题。 晚上箫吟胜南回客栈去,胜南笑道:“凤箫吟,你这身材,还去假扮金陵啊!”箫吟瞪了他一眼:“伙计,来碗饭,大碗的!”胜南惊道:“我的祖宗,你刚刚才吃了叶大妹子五十串羊肉唉!人家叶大妹子手都做麻了,还要替你多撒辣椒,你居然还吃!”凤箫吟哼了一声,当着胜南的面吃的还剩一口饭,胜南笑道:“怪不得你和金陵身材不能比,人家吃饭只吃一口,你吃饭是吃得还剩一口。”箫吟笑道:“你是说金陵吃得少,我吃得多,不过假如饭总共只有一口那么多,表达的意思又恰好相反了。”林胜南一愣,随即悟了出来:“斗嘴我甘拜下风,唉!为了明天看起来像金陵一点,你今天别睡了,出去跑跑步,蹬蹬腿。”然后托了托箫吟下巴:“你看你下巴上全是肉!”“我怎么看得见我下巴!” 第二天早上,箫吟又来了一个“弄妆梳洗迟”,到金府大宅之中,发现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大会场上再也容不下一个人,金陵已经在同人打斗了,风行坐在屋顶观战,打了个手势,让林,凤二人也上来,带他们进了个密室:“怎么这么慢?”箫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风行没工夫追究责任,低声道:“金陵今天穿的是绿色衣服,里面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你去换吧!真怕你穿不上唉!”箫吟笑嘻嘻地进去更了一身绿出来,风行带着她悄悄进了后台,本想将她藏严实了,箫吟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一定要到看台上去看金陵比武,风行怕四人阴谋穿帮,但实在拗不过她,只得领着他俩到擂台下一个角落中偷窥。 金陵戴着面纱,沉着地应战,她不像武林大会上那么花俏,规矩地只用一样兵器——软剑,箫吟看了一眼,笑道:“陵儿妹妹武功很好,她多大啦?”风行道:“今年九月十七才过14岁生日。”他话音刚落,金陵那个对手手上的武器已经脱手。 接下来上去一个彪形大汉,长得蛮里蛮气,虎头虎脑,凤箫吟笑道:“如果陵儿妹妹嫁他就倒霉了。”那汉子对金陵毕恭毕敬:“金小姐,在下姓管,名泉州。”听到的人几乎都一愣,金陵哼了一声:“管泉州?口气可真大啊!”凤箫吟拍拍胜南的肩:“没这位口气大。”风行道:“我还是欣赏管天下这个名字。”胜南笑道:“这个名字,也是反动分子啊!” 管泉州抽出剑,立刻跟这位泉州第一美女纠缠不停,金世缘在看台上微笑看着。金陵起初打得有些吃力,进不了状态,风行使劲捏了一把汗,后来总算畅顺起来,管泉州被逼迫得败相毕露,眼看着金陵再一剑便能决胜,但令人奇怪,令世界震惊,令时光窒息的是——金陵忽然间停止出招,弃剑不顾,而且.....居然好象在挑指甲缝。箫吟以最慢的速度揉眼睛,最无力的语气说:“金陵这是在干什么?她.....她想嫁给这个管泉州么!?”管泉州蓦地看见她低头掣剑,抓紧机会送了一剑上去,厉风行差点叫出声来,金陵说时迟,那时快,猛地也过去一剑,软剑将管泉州的剑缠绕住甩开,再一剑,已将他的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风行长吁了一口气,凤箫吟笑着揭短:“干吗这么担心啊?”风行脸上一阵红晕:“谁担心?担心她干吗?”箫吟故作不知:“我没说你担心她啊.....”风行只得扯开话题:“这个陵儿,真拿她没办法!也不枉了她的外号——出其不意。”“真够出其不意的!比武还有空挑指甲。”林胜南附和。 胜南观看着,不由得奇道:“奇怪,这位出其不意,武林大会上为何没有出其不意?”风行解释着:“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她一根筋绷得紧紧的,现在对付平庸之辈,也不需要太认真。”“拜托,那是决定她一辈子的大事啊!”箫吟用一种“孺子不可教”的语气。 风行尴尬地笑:“陵儿看得最重要的是她的指甲,有一点灰都不行.....”胜南叹惋:“怪人.....” 下去一个管泉州,又上来一个管福州,但两人武功平庸,白白辜负了名字,但金世缘却在两人的名字旁边画了勾,他在名册上看了看,眼光扫了一遍——还有一个“叶文暄”。 风行看得正眼花缭乱,突地一个激灵跳起来:“我们忘了一件大事了!武林中排的名次可以随时随地挑战,假如你凤箫吟冒充金陵打败了叶文暄,那么他的第五名不就要拱手让给陵儿么?”箫吟一拍脑袋:“对啊!要不要我先告诉师兄一声?”她想到就做,风行一把拉住她:“你疯啦!”压低声音:“以后再说,等这场比武作废,咱们一起向武林澄清。”胜南有些顾虑:“万一这段时间叶文暄想不开怎么办?”“放心,师兄不乐观就不会有今天啦!”箫吟信心十足。 就在这时候,叶文暄终于翻了个筋斗上了擂台去,箫吟嘀咕着:“师兄干吗要来参加比武?他不会是为了财啊!”风行猛的推了她一把,她这才会意,急忙往后台赶,台上金陵傲气十足看了文暄一眼:“我有点累。”说罢匆匆往后台赶,一看见箫吟,松了一大口气:“你这个呆子,吓死我了!”箫吟一边笑着戴面纱一边道:“你没和叶文暄打过,怎知一定不行?”金陵笑道:“我能打得过天哥么?”“这不一定,我也打不过独孤,最后还不是胜了?”箫吟还想唠叨,已经被金陵推出去了。 第六章比武招亲(2) 这个假金陵初现台上时,真金陵看向金世缘,他正谈笑着,似乎没有发现破绽,厉风行得意地昂首:“看来我发明的腰带不错啊!凤箫吟那么粗的腰也能瘦下去!” 叶文暄向“金陵”作了揖,“金陵”抽出软剑,文暄第一招以“落木千山”袭向她,“金陵”立刻支剑挡下,金陵看得胆战心惊:“她连剑柄剑尖都反了!”风行随即安她的心:“没事没事,没多大破绽,不输便是。”文暄第二式“澄江似练”转左路而攻,箫吟还是老招式——挡。文暄不由得一怔:怎么像凤箫吟的剑法? 他第三式“翠峰如簇”,长剑如箭镞一般直向箫吟,箫吟身子一转,软剑借风砍在他紫电清霜剑上,文暄收剑回去,变静为动,突然一招“飞湍瀑流”,剑比飞流直下,箫吟则由下路而上,缓慢绕过剑锋,低下身子后发先至,文暄大惊,迅疾掣剑拦截,剑术骤然放快,箫吟速度紧随不舍,但招式内容杂碎。胜南对台上情景了然,猜箫吟对付文暄一定要用上“一招十式”,果不其然,箫吟一步一步深化其剑之灵幻,一剑虚过一剑,以敌文暄愈行愈快的特点。 第77章 金陵听胜南介绍那一剑十式,佩服不已,目不转睛看她左右夹击,三面应敌,四面围歼....文暄不负九分天下和宋国第五之名,剑若紫电,目似寒霜,箫吟非但不胜,反被其紧紧相逼.....文暄占了主动,根本不容许她转守为攻,奇就奇在,人人都以为他不能再快了,但他还有更快的,人人都以为箫吟无力抵挡,然箫吟剑落后大有再起之势,文暄的主动似乎轻轻一碰便碎,稍稍慢一步,会被纠缠不休的箫吟击败! 无法乐观,因为目前,胜利还在文暄一边。 比武途中,有人认定文暄会赢,失落地离席而去,金世缘轻轻一笑——别人看不出,他还不清楚么?转头问徒弟金府上下戒备如何,徒弟答道:“决不放小姐出去。” 文暄和箫吟打斗了几近半炷香时间,居然未及极限,不分高低,令人大奇,众人奇的是文暄,金厉林3人奇的是箫吟。金陵看不出任何头绪,叹气道:“也许,是她对软剑掌握得不行?”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剑光一闪。再定睛时,胜负竟晓——叶文暄在即将得胜的那一刻,输给了箫吟! 不可能!这不是独孤和箫吟的比试,那一次,尽管箫吟侥幸,但硕果并非一招摘得,而是在数招之后,清楚地告诉所有人,凤箫吟的剑法特色,和独孤为什么输。也就是说,就算胜南,风行认准了箫吟要胜出,也要经历一个过程,而不是突然之间,没有理由地轻取对手,并且是扳回败局的同时! 文暄的诧异和惊疑岂在话下,那一剑过于普通,却封住了他所有攻势!他的思绪紊乱,反复思考着最后一剑,他的对手没有加快反攻,没有融入奇幻,平常稀松,却断电销霜。 风停落花悬,剑息流云哭。 对文暄动作之迅瞠目结舌的一个个哑口无言,惟恐是文暄的速度模糊了真假。 为箫吟出手之灵失魂落魄的所有人惊心动魄,认为是箫吟的空灵颠倒了胜败。 顿时有人希望重来,更有人生怕时空逆转。 究竟是文暄太快,还是因为箫吟太幻,使得这场比武更似一场梦——或许胜负这样突然,也会骤然不翼而飞,从记忆里面抹杀!! 一切瞒不了金世缘,他笑着自言自语:“凤箫吟真是个厉害角色........叶文暄很可惜啊........”身边徒弟“啊”了一声:“师父,什么凤箫吟?”金世缘哼了一声:“台上那个是凤箫吟。”徒弟一惊,恍然:“难怪!”金世缘低声道:“她的剑法可非一般人能比啊,知道她比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取胜么?”徒弟摇摇头。 “其实,她早就设下了一个剑局,从二十多招起开始,每一招都暗藏了陷阱,叶文暄从那时起开始中计,每一招都犯了错,到方才那一招,错漏积少成多,所以他败了........”徒弟听罢,嘴张得老大:“凤箫吟不愧是江湖第一........”金世缘笑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金陵”击败叶文暄,最惊奇的自然要数同场竞技的文暄,他的武林第五不得不与第10调换,他对名利本不在乎,只是增添了对金陵的好奇。 金陵再悄悄换下箫吟,继续与人较劲,持续到晚间,未见一个超越她的,金陵伫立良久,心知武试这一关顺利通过,忙不迭往父亲使眼色,世缘会意,上得擂台寒暄两句,进入正题:“既然无人过关,只有靠文试了。不过入选的只有6人,形式,文庭及,谭瀑川,管泉州,管福州,叶文暄,此6人今日比武出众,因此可以入选........”场内一阵喧哗,一时间充斥着恭贺声,箫吟装作没事一样也去恭贺文暄,他只是淡然笑着,箫吟突然生了个念头:如果金陵嫁给师兄到也不错!喔不行,那么做厉风行一定会跳海! 晚上,文暄独自走在路上,月亮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是下弦月,然而亮得有些过分,文暄思虑着“金陵”的招招式式,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在泥土上划了出来,一边看一边摸索着失败理由,身边忽地多出一个黑衣老道,他步履稳健,面色慈和:“叶少侠可知今日为何会输么?”文暄一愣,起身来。路上很静,空气有了声音,仿佛能看得见一样,那老道轻声说话,立刻使得空气的浪潮泛起波澜:“因为你的对手用计。”“用计?”文暄皱眉,想不通。“对,23招她用的是什么?” 文暄看了看地上:“是‘横绝山巅’。”“错,第24招?”“是‘飞流直下’?”“又错了!”老道语气坚定。 文暄半信半疑,知道答案在老道心中:“还请阁下指教!” 老道一笑:“从第23招到第44招,她一直在用计,每一招每一式,表面看来是‘横绝山巅’,‘飞流直下’,实际上要高明百倍,而你一直往陷阱里栽,每次反击都有漏洞,怎会不败!” 文暄有如醍醐灌顶:“原来金姑娘剑法另有玄机,想不到她如此高明,在下真是惭愧,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 老道点头微笑:“不愧是叶文暄,丝毫不计较名利,俗世之中,难能可贵啊。如若你信我,便随我来。”说罢竟从他眼前消失,又出现在街头另一端水雾中,文暄迟疑了一下,跟上前去。 第七章叶文暄入轮回世 他跟着那道人入了一个巷子,突然觉得身子开始摇晃倾斜,调匀气息,定睛向四周看了看,不知怎地,竟已在一只小船上,刚刚站稳,忽地一阵巨响,船裂楫摧,再一定神,像到了水下一般,眼前一片通明的蓝色,烟雾逐渐散开,清晰地露出“轮回世,轮回事”6字,阁门石砌,本是紧锁着,道人走上台阶轻轻敲了3下,那石门徐徐向两侧而开,道人笑着走进去,文暄随之而入,石门关上先是一片漆黑,忽然之间像有一丝星火一闪而过,刹那间灯火通明,耳边似乎还有丝竹之声,他步步紧随那道人,心中不知怎的有点惧怕,那道人道:“叶少侠可以称在下作光湮老人。”文暄一愣,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拱手作揖:“还请高人指教!” 道人手一挥,他们近处的一块石壁忽然开始闪亮,然后泛金,叶文暄上前去,小声念道: 【南宋风烟路】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舞。冰雪消融水冲渑,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独凭栏杆日已暮,学武空存远抱负。千万里古代疆场,沙莫舞,明君善将去何处? 读完笑道:“原来老人也觉得抗金不能成功是因为朝中无人?”光湮老人冷冷一笑:“是永远不能成功了.....”文暄一愣,有些愠怒:“老人此言何意?!” 光湮老人叹了口气:“那我就分析一下,你有几条路可以走,第一,到朝中参政,可惜朝中的主战主和两派,免不了各自结党营私,你愿意沉沦其中么?第二,不参政,做一个大将军,这对你来说,不是不可能,但是,等你收复失地,叱咤风云了,民心所向了,连皇帝也嫉妒,会得到和岳飞岳将军一样的下场,朝廷还是会把失地再度失去!第三,参加义军,义军是墙头草,时而抗金,时而又反对朝廷,当年岳元帅在前线杀敌,还要调出一部分军队镇压洞庭湖起义,你能说反朝廷错误么?现下,不带有反朝廷性质的义军只有短刀谷,只可惜势单力孤.....抗金无望.....”文暄道:“在下不敢苟同,当年的洞庭湖起义,虽然带有反朝廷的性质,至少反应了一些民怨,民众们虽有内患,但金人始终是最大敌人,现今多少南人与还在金国沦陷区的家人天各一方,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么?” 光湮老人没有反驳,手一挥,壁上换了一首词: 【伤昔今】苍岱如画,白水如雾,万里河山收于目 望风紧,想南渡 无辜百姓奔忙苦,辗转散关瓜州处 战,民众苦 和,民众苦 义士纷出,烽烟到处,千座城池可收复 听云急,看如今 正义之气已不如,北民甘做亡国奴,南人安居半壁土 朝中日日放歌声,民间夜夜鸣乐鼓 抗金事,谁关注?何以安于眼前物?! 昔,只是朝廷麻木 今,不止肉食者糊涂! 光湮老人低声道:“如此局势,只会越变越糟.....有志之士,已经越来越少,现在能撑着江湖的,普天之下,只有30人。”文暄一怔:“你怎知道?”光湮老人笑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的命运都是一次毁灭,幸福只是一道伤痕.....我给30人中的15个写了诗词,诗词里预见了他们的一生,刚刚的【伤昔今】,正是一首。” 叶文暄想回味,光湮老人又换了一首: 【水调歌头】雨过楚天晴,霁后飞虹留,谁道晴空忽暗,风声唤人愁。阵前狂沙乱舞,刀中断枪突出。往事上心头,少年正年少,策马南北游。 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道平更知途坎,波顺方觉流返。不能引身退,舍身赴国难,暴乱结暴乱。 文暄惊呼:“您预见了林胜南的一生?” 光湮老人笑道:“不愧是叶文暄,看来我不能给你看得太多.....” 说罢又一首: 【增字桂枝香】风声鹤唳,正多事之秋,落木萧萧, 千里江河奔泻,湖海咆哮 仗剑携酒晚风里, 醉不归,身世飘摇 当年梦好,弃文习武,投身江湖 念而今,失地未复 叹年年盼望,年年失望 千古兴亡匹夫责,休问战和! 第78章 不战而和为人耻,然贡物、珍奇送不绝 兵多将广,时时生疑,为何屈膝?! 叶文暄看完,赞道:“阁下果然高妙,参透了在下的一生。” 光湮老人微笑着:“你由于和家中决裂而在江湖上为人熟知,你父亲,你哥哥都是主和,到了如今,和也有和的道理啊.....” 光湮老人带叶文暄往回路走,回路依旧是烟雾迷茫,叶文暄沉思着词中的自己,光湮老人笑道:“叶少侠,希望你不要将今夜与我相见之事传于世上,否则我这轮回世,将有灾祸降临。”文暄点点头,光湮老人又道:“这个江湖非常污浊,希望你保持清醒,如若曲高和寡,也不必理会世俗。”话未毕,文暄一颠簸,又回到方才小船,再一眨眼,又至初时街道,月明星稀,他正看着地上自己画的剑式发呆,这时远处敲起了更,叶文暄清楚记得,光湮老人出现的时候,恰恰敲在这一更,心中又惊又惧:难道他让时间停滞了,那他不是仙人是什么? 明明是夏天,却很冷。 第八章如此天意 第二天,文试。 叶文暄、管泉州、管福州、文庭及、形式、谭瀑川6人坐在一排,金陵坐于台上,手握着厉风行、林胜南、凤箫吟三个连日来的心血,金士缘看了一眼女儿:“不错吧?我可是把题目给你自己出了,一个字也没参与!”金陵哼了一声与之冷战,华叔宣布规则:“小姐问一题,你们答一题。每一题依小姐答案而定,正确者得10分,最后,每一题都有10分的,才可以娶小姐。” 胜南、箫吟、风行三个坐在屋顶上,往台下狂笑:“想得满分?哈哈哈哈,难!” 凤箫吟存心气厉风行,大声说:“师兄必胜!”厉风行又气又急,差点从屋顶上滑下去。 金陵开始独第一题,却认不出厉风行潦草字迹,尴尬不已,停在问题的一半,众人看她忽然卡住,均愣在那里,金陵朝屋顶上看了一眼:天哥,你干嘛把字写这么草! 金士缘接过纸来,抬头道:“第一题,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参加这次招亲?” 众人均一怔,凤箫吟一笑:“那还用说么?”转头问风行:“你这么关心干什么?”风行红着脸,胜南呷了口酒:“有正确答案么?” 谭瀑川小声道:“自是为了金姑娘而来。”文庭及亦道:“在下也是,自从在云雾山见了姑娘一面,就梦牵魂萦,想再见姑娘一面....”管福州赶紧道:“在....在下也是为了姑娘啊!姑娘是在下心里头最深的牵绊、最大的眷恋!” 金陵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眸子转向形式那边,形式沉思好久,小声道:“在下是为了出人头地,但对姑娘,也不无爱慕之情....”厉风行一皱眉,竖起右手,金陵在形式名字后面划了个五,转头看管泉州,他笑道:“在下是为财而来,不过在下是想管、金两家联姻,在江湖上地位会更加牢靠,金家武学会发扬光大....”众人均锁眉不语,凤箫吟点头:“倒是说了实话呢....”金陵看了一眼厉风行,风行苦笑点点头。金陵只得给他满分。 金陵再朝叶文暄看过去,他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金陵一怔,便问:“叶少侠呢?”叶文暄刚刚不知神游了何处,此时才缓过神,一笑答道:“在下是为了看一看世俗的缩影。”众人几乎都是一愣,金士缘笑着摇摇头,金陵等人对他的话难以判断真假,不知他是诚实呢,还是虚伪,他们自是不知,叶文暄刚才还在回想光湮老人的事情!金陵想了想,没有给他满分。 她起身下了台:“下面几题,我出题,你们在纸上答,我当面判分。”第二题是凤箫吟所出:“写出至少5个抗金元帅!”金陵读完,笑道:“这要求还真低!”话音刚落,管泉州已经在龙飞凤舞地写了,金陵先走至谭瀑川身边,时间已至,他才写了3个,不由得愁眉苦脸,丢下笔羞赧离场,文庭及、管福州、形式都刚好凑满5个,管泉州则写了:宗泽、韩世忠、岳飞、李纲、虞允文、刘锜、梁红玉数十人等,拿起叶文暄的来,方知凤箫吟徇私——这题目根本为他所出,从靖康年间到现在的元帅,他能答的,几乎都答了! 金陵满头冷汗,微笑说:“很好。”转身走。 第三题是胜南胡乱拈来打扰气氛的题目:“一打鸡蛋多少个?”凤箫吟笑道:“这就是你出的题目!呆子都会,自然是12个啊!”“呆子都会,你都不会!”厉风行笑道。凤箫吟一怔:“难道不是?” 文庭及回答跟凤箫吟一样,结果被金陵判出局,管福州沾沾自喜也答12个,结果同上。 但是,形式、管泉州和叶文暄似乎答对了,因为金陵皱了眉头。 凤箫吟笑着问林、厉二人:“不是12个是几个?”厉风行笑道:“鸡蛋一打还有么?笨啊!”凤箫吟气道:“林胜南,这分明是胡诌!” 金陵又困难地读起第四题来:“请各位介绍自己的家世背景。”不用说又是厉风行所出,凤箫吟笑道:“天哥,你出的题目才最贴近陵儿妹妹的心啊!” 胜南关注到金士缘尤其在意这一点,本来他随便地坐着,现在却稍微坐正了些,双目炯炯有神。 文庭及道:“先父姓文名章,两年前过世了,我家在福州也算显赫,家财甚是丰厚,与金姑娘可谓门当户对。”金士缘点点头,管福州却神情紧张什么也说不出,形式道:“在下是从荆湖南路来的,最近加入了沈家寨,在下从小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幸而得沈望寨主赏识。”金士缘皱起眉,似乎不满意。 管泉州道:“在下和弟弟福州两人,爷爷是当年在福建起义的管天下,只是失败得太快了,所以一家人一直隐居山林。”叶文暄见金陵走到自己身前,苦笑道:“除了这个姓氏之外,我与我家再无任何联系....” 这一题只有未开口的管福州没有得分。 凤箫吟的第五题:你崇拜哪位诗人或是词人的哪句话? 凤箫吟得意洋洋道:“听!我出的题目好吧!”厉风行哼了一声:“知道你诗词方面造诣高,满瓶不动半瓶摇!”凤箫吟笑道:“你现在,已经是满瓶的醋了!” 管泉州笑道:“在下崇拜苏东坡苏大学士,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管福州跟在后面,吞吞吐吐:“我....我也崇拜苏....东坡大学士....大....大江东去浪淘尽....”他长叹一口气,羞愧地离席而去,凤箫吟等人目瞪口呆,形式、文庭及也答了,一个李白,一个杜甫,胜南倒是极为关心叶文暄,只听他轻吐数字:“在下崇仰的是屈原和陶潜,崇仰屈原的性格,崇仰渊明的性情,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一阵沉静,管泉州等人自是不会理解,凤箫吟手托腮:“原来师兄也是身不由己,在官场上目睹了许多年....”厉风行轻声道:“陵儿要是嫁给他....他也不错,样样强于我....” “天哥,感情的事不问强弱....”箫吟道,“对了,你,你说什么?哦原来你在乎!” 厉风行一惊,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林凤二人哦了一声:“原来你喜欢她!” 这时又已经第六第七地过去,金陵念到第八题,场上还剩文庭及、管泉州、叶文暄3人,也只剩了3道题,这一道依旧风行所出:你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子? 管泉州道:“自是金姑娘这一种!”干脆利落。 文庭及沉思片刻:“外貌列于其次,胸怀大志可有可无,最重要是淳朴善良。” 厉风行在屋顶直接摇头:“陵儿哪里注重淳朴善良,她最在意的,怕就是胸怀大志!” 叶文暄好似有点疲倦,叹了口气:“我喜欢的女子,要有风尘感,最好是巾帼女英雄,甚至能够任皇帝、宰相之职位,坦白说,金姑娘还不适合。” 金陵哼了一声,内心却大喜:我巴不得你看不上眼! 直到连最后一题也完了,厉风行松了口气:“完了吧,应该没有人满分吧!?”他全身松弛,站起来刚刚要走,忽地大惊:“管泉州!”脚未站稳,一个倒栽葱从屋顶摔下,金士缘飞身而去托住他,金陵看着手中得分,不由得惊呼,原来这管泉州,竟然十道全中! 金士缘冷道:“六月初一,就是你们两个良辰吉日。”金陵想争辩:“爹!”凤箫吟上前劝道:“金老前辈,六月初一是不是黄道吉日啊?需要查一查不是么?” 金士缘哼了声:“凤箫吟,昨天你的剑法真的很厉害!” 凤箫吟脸色惨白:“你....你....”叶文暄猛然惊醒:原来是她?! 金士缘转身对华叔:“派人到江湖上去放消息,陵儿要和管泉州成婚,还有,之前击败叶文暄的并非陵儿而是凤箫吟。”华叔立即下去。金士缘微笑对文暄:“叶少侠,陵儿不懂事,想当第五,也让她当了一日了,真是对不住!” 好在叶文暄为人不在乎这些,没有追究,这一次,难道真的难逃成亲了?天意,竟让管泉州娶金陵? 自从四月初与凤箫吟作别,洪瀚抒思念之情与日俱增,进入西夏后,陆续收到宋国不少抗金帮会的请柬,但他只冷冷抛下一句:“非短刀谷不入!”派人到处打听,闻悉凤箫吟身在泉州,酝酿了一封信过去,可是,却又如石沉大海。 回到祁连山,不知是否为情所困,洪瀚抒意志消沉,但想起凤箫吟的话来,顿时领悟起她的抗金意志来,明白自己,需要坚定。 第79章 这日,宇文白陪着瀚抒一起去看望洪兴的妹妹,山里人一直尊她为素洁阿姨,瀚抒倒了杯茶水递给她:“素洁阿姨近来身子可好?” 素洁点头,看出她和瀚抒等人年龄差距不是很远。 瀚抒小声说:“阿姨,这次去广南西路捉拿叛贼,叛贼对我说.....”宇文白一惊,示意他别说,素洁一愣:“说了什么?” 洪瀚抒道:“他们说,我不是老山主的儿子,还说你们老一辈的都知道.....是不是?”素洁有些反常:“你很在乎?”“素洁阿姨,我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一点,我想清清楚楚知道!”素洁愣了片刻:“瀚抒,祁连山不是世袭制,谁有本事谁当山主,大家都服你。毕竟政变成功,你有最大的功劳!”瀚抒道:“素洁阿姨,我生身父亲是谁?他为何抛弃我?” 第九章改头换面 “他......他是个骗子!”素洁很激动,“瀚抒,你决计不要认他!你娘,原本和洪大哥是一对很幸福的恋人,可是有一回你娘出山在集市上呆了两天,那个骗子便骗走了你娘......把你娘的钱财骗去就不知所踪,你娘未婚先孕....但是洪大哥没有厌弃你娘,还答应她一同抚养你长大,你娘生你那天难产死了,洪大哥拜托我抚养你长大,还对外界称你是他的亲生儿子......瀚抒,他比你亲爹还亲啊!” 瀚抒瘫坐在椅上:“这样说来......我的亲生父亲,竟然这般......他是谁?他爱我娘么?”素洁摇摇头,眼中噙泪:“他跟你娘初次相见,贪图你娘美貌,后来,洪大哥趁着出山机会,调查到那个人在利州也做过相类似的案子,但姓名却无从查出,好了,瀚抒,别再提他!瀚抒,你今年已经18岁,是不是该谈一谈婚事......”她转头看向宇文白,文白脸一红,低下头去,素洁正欲开口,瀚抒道:“阿姨,你记得玉莲么?”文白脸色一变,泪险险要落,素洁一愣:“你还记挂着那个心肠歹毒的小丫头么?!”文白连忙解释:“不是,阿姨,我们在云雾山,看到了一个长得跟玉莲姐长得很像的女子......”“她是我现在的意中人。”瀚抒道。素洁饶有兴趣地听着:“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叫凤箫吟,云雾山上,她技压群雄,成为武林盟主。” 素洁一怔:“这女子,倒是很不简单!凤......箫吟......这名字不似真的......她的生辰八字你可有?我来替你们占卜看看......” 说罢拿出卜筮一类的东西,笑着帮他们占卜,文白瀚抒在旁看得莫名其妙,一会儿功夫,素洁眉头紧锁着,瀚抒试探地问:“阿姨?怎么回事?” 素洁一脸匪夷所思:“好奇怪,她既是你长辈,又是你仇敌!” “这......这又从何说起?”文白笑道。瀚抒叹了口气:“阿姨,这些妖邪之物,你以后还是少碰为好。” 六月不断逼近。眼看着金陵婚期将近,厉风行成天在酒馆中喝酒,凤箫吟时刻想再冒充一次。胜南道:“冒充不了,金前辈不准金陵带面纱,谁冒充得了?奇也奇在,管泉州竟然每题都答对了......” 厉风行一言不发喝闷酒,这时邻座传来轻悠的箫声,凤箫吟转头,看见那吹箫者是叶文暄,笑道:“师兄!”过去把他带过来:“你也不争口气,怎么输给了那管泉州呢!”叶文暄不答话,一直看着厉风行,厉风行正巧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干什么?”叶文暄一笑:“昨日金前辈向我解释,金姑娘是为了当第五名才找吟儿冒充,我想这太牵强了一些,金姑娘好像不喜欢5这个数字啊......”厉风行又倒了一杯酒没回答,凤箫吟道:“师兄真是聪明人。唉,眼见她后天出嫁,成亲可是女子人生中的大事,怎能这般马虎......”叶文暄夺过厉风行手中酒壶,倒了一杯:“需要我的帮助么?”三人一惊:“你有办法?”文暄点点头:“只要师妹暂时牺牲一下即可!”“行行行,怎么牺牲?” “你们还想让吟儿冒充金姑娘,可是金前辈已经知道了,不过你们听说过一种易容术么?”厉风行道:“你是说,让她们两个改头换面,这样一来,比上次比武更加天衣无缝!” 叶文暄点头:“当世易容术最厉害的乃是淮南小秦淮的总舵主白翼白前辈,我曾经向他学过些皮毛。” “太好了,师兄!你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及时雨啊!”凤箫吟喜道。 叶文暄奇道:“关你什么事?”凤箫吟笑道:“这金姑娘,耽误了我武林盟主的行程,也让胜南分了心,对于天哥吗,就更加......” 厉风行满脸通红,差点喝呛到。 叶文暄笑着不去探究:“明天你们设法,带我去金府或者把金姑娘接出府来即可。” 次日,凤箫吟带着她的“侍女”叶文暄进金府找金陵,叶文暄自己装扮了一下,他本来长得就文弱,扮女子居然比凤箫吟还要像个女子,自然躲过了金士缘等人的眼睛,连华叔、叶大妹子都感叹:“世间美女真是多啊!” 凤箫吟回头看他,未施浓妆,清秀无比,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笑道:“将来嫁你的那个女子,肯定要有男子气!” 陵儿正俯在梳妆镜前,凤箫吟敲了门,她见吟儿来了,消去了几分伤感,前来迎她,凤箫吟进屋参观新房,陵儿身上真是“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金陵正自感伤,突然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觉得眼熟:“你......你是......” 叶文暄说了,金陵差点吓死:“你来作甚?”凤箫吟道:“自是来帮你啊!他可是厉风行请来的!”“天哥他还记挂我么?”金陵有些高兴。 “那当然,他既不希望你嫁管泉州,也不希望你嫁叶文暄,那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金陵叹道:“可是他从未向我表示过什么......对了,叶少侠可有什么好方法?” 文暄看了一眼梳妆台:“很好,我要的东西,这里全都有!”金陵睿智,立即明白他要干什么:“你替我们易容?可是,凤姐姐怎么办?” 凤箫吟道:“婚礼那天,我再变成凤箫吟出来,总比你逃婚容易吧!” 说干就干! 金陵变成“凤箫吟”之后,小声道:“你要小心些!” “怕什么?我武林盟主!”凤箫吟笑道。 金陵与叶文暄大大方方地出门,金士缘进到女儿房间,看女儿正在梳妆,满意地笑了笑,出去了。 却说“凤箫吟”出了金府,见到厉风行,喜道:“天哥!”厉风行听到她是金陵的声音,大喜过望,上前去紧握她手:“叶少侠,大恩不言谢!” 文暄点点头:“今天我可能就会离开泉州了,救我师妹,还拜托各位!” “救她就容易得多了!”胜南笑着说。 “可是......”金陵皱眉,“她明天早上起床,不能洗脸啊,有不洗脸的新娘么?” 众人大笑不止。 第十章节外生枝 第二天,金府之中大摆宴席,金陵自然也不敢洗脸,还是凤箫吟的模样混在人群里,华叔见到他们仨,显然是热情地招待了,大厅里正在演温州戏,厉风行才听了两句,便笑着说:“这是一出《张协状元》,在温州戏中极为出名!”金陵没见到叶文暄,小声道:“叶文暄果然走了.....”林胜南笑着看《张协状元》这出喜剧,最后在一片笑声中收场,接着金士缘还请来杂技团——竿伎、冲伎、绳伎、箭伎等应有尽有。 凤箫吟却一路伺机要逃,无奈叶大妹子做了一大堆烤羊肉,贪吃的她耽误了最佳时机,金士缘来到她身后:“陵儿,这次婚礼在泉州办,以后你要跟着管泉州去福州去,好好地生活。他家境不错,拥有一大片山林.....”凤箫吟道:“爹,为什么急着将我嫁出去?”金士缘摇摇头:“你已经14了,不小了.....” 夜幕降临,筵席渐散,厉风行三人在约定地点,等不到凤箫吟,急得团团转。 突然云层被电撕裂,金陵不由得一颤,厉风行紧紧握住她的手,蒙蒙细雨骤然变大,顷刻如倾盆落下,金陵赶紧护住脸不使真相暴露。 凤箫吟此时把管泉州灌了个大醉,正欲开窗跑路,管泉州醉醺醺道:“老婆!帮我脱鞋!”凤箫吟哼了一声:“才成亲就原形毕露,幸好金陵没有嫁给你!”窒住鼻息帮他脱鞋,再想开溜,忽地窗外伸出一只手来,迅即将她肩胛穴一点,她正注意着管泉州,哪里料到有人点穴,心道:惨了,肯定是金士缘! 正想叫,那人捂住她嘴:“金姑娘!是我!” 他手上满是水,凤箫吟感到不对劲,借灯火一瞧,那人并非金士缘,而是管福州! 凤箫吟大惊:“你要干什么?” 管福州开窗跃进:“我只点了你上身的穴,你的腿脚照样能走能动!”忽地拔出剑来,一剑刺向管泉州.....血溅新房..... 金府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厉风行三人大惊,林胜南道:“我去那边看看,你们俩先往城外跑!”金厉二人点点头,胜南翻墙跃进金府,新房那里围了一群人:“杀人啦!” “怎么回事?”金士缘从人群中进来,骤然看见管泉州的尸体,不由得一怔:“陵,陵儿呢?”这时华叔匆忙赶过来:“不好了老爷,一个黑衣人劫走了小姐!” 第80章 金士缘看见林胜南:“又是你和尚天策划的?” 华叔道:“不是啊,那人看起来不像厉少爷.....”金士缘突地袖中发出一枚长箭来,射向天空,空中立即绽放出烟火来,一眨眼,飞过来四个男子:“师父!”金士缘道:“你们4个,分四个方向去泉州城门!务必劫住陵儿!”胜南一愣,悄悄从人群中退下去,金士缘发现了这一细节,跟了上去。 凤箫吟一路“救命啊”喊个不停,管福州嫌她吵,点了她哑穴,往南门方向去了,他哪里知道凤箫吟受不了这倾盆大雨?两人拼命往城外赶,箫吟连喷嚏都打得相当难过.....突然眼前一个大水坑,两人都未注意,齐齐踏水而去.....水坑不远处,站着已经脱了妆的金陵。 金厉二人运了轻功紧紧追上,途中遇见胜南,金陵小声告诉他:“凤箫吟是被管福州抢去了!”厉风行却止不住高兴:“他抢亲抢得好!”胜南道:“那你们俩得快些出城,金前辈已经派人封锁城门!” 金厉两人微惊,当即二话不说往前飞奔。 终于,在金氏师徒之前出了泉州,金陵、风行、胜南3人挡在管福州前面,管福州看见一身白衣的金陵,以为自己撞邪,大惊失色,转头看见新娘装束的那个成了凤箫吟,手一软,凤箫吟被他直挺挺地推在地上,一身烂泥,金陵一把软剑过去,逼退管福州,立刻替凤箫吟腿上抹了些药,厉风行冷对管福州:“管福州,你好大的胆子!”“你连亲生哥哥都杀!”胜南怒道,凤箫吟那四句论江湖,虽然听来感觉肤浅,现在想起,哪里不对呢..... 管福州想逃,突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胜南一惊,金陵道:“我在一个水坑里下了毒,他们俩都踩了进去,刚刚我已替凤姐姐上了药。”厉风行道:“这种大奸大恶之人,留在世上干什么!” 处置了管福州,金陵笑着拉拉厉风行:“天哥,替她解了穴道吧!”三人看着泥土之中的凤箫吟,哈哈大笑,风行替她轻轻松松把穴道解了,林胜南脱下自己外衣给她挡雨,凤箫吟浑身泥水,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地打,却笑着赞扬:“陵儿妹妹的武功真是好,用毒太高妙了!”金陵一笑:“别得意忘形了,我刚刚用错了解药,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奇痒无比?”凤箫吟一愣,“啊”了一声:“我.....我,要死了,哎哟,好痒!”三人又笑个不迭,胜南拍拍她的肩:“好了,你真信啊.....”呵呵笑着扯开话题:“金姑娘,厉少侠,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可决定好了?”金陵道:“今天就给武林中人一个假象——我被人劫走,也许对我家名誉上还好些.....真要离开了,还真舍不得爹.....”风行小声劝慰:“我们先去福州避一避,过阵子就回来,好不好?” 金陵眼泪却簌簌流下:“我舍不得爹,舍不得.....”回头看着夜空下瓢泼大雨的泉州,泪如雨下。 这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当真要抛弃爹么?”金陵全身一震,回转身去,看见已经略见苍老的父亲,立刻柔肠寸断:“爹.....我不走.....我跟您回去.....” 凤箫吟皱眉要哭,金士缘也老泪纵横:“孩子,爹是为了你好啊.....” 厉风行低着头走到林凤二人身前:“对不起,耽误了你们时间,谢谢你们,以后.....不要插手了.....” 不插手?好像不是凤箫吟林胜南的作风! 是日凤箫吟在客栈,一边吃晚饭一边说:“林胜南,你说,爹究竟是个什么含义啊?” 胜南笑了笑:“爹?我虽说有2个爹,可是自出生起,就从没见过,我不知道。” 凤箫吟想象着:“我爹究竟是谁呢?他会不会逼着我嫁人,而我,却像陵儿那般,舍不得他,依着他?” 厉风行又进了这家客栈,再次喝起闷酒来:“我爹非常疼我,只可惜,当年一场疫病.....陵儿的母亲也是在那场天灾中去世的,师父对陵儿特别疼爱,又当爹又当娘,什么事情都顺着她,他好像一直不忘师娘,十年来,从未提过再娶之事!” “这和我见到的金士缘不同啊!这个金士缘,完全是个暴君!”凤箫吟道,“对了,他们父女俩协商了几日,决定怎么做?” 厉风行道:“师父说,让陵儿嫁给文庭及。” “有没有搞错!”凤箫吟丢下饭碗大怒。 胜南蹙眉:“这么做太委屈金姑娘了吧,这次金老前辈糊涂了!” 凤箫吟激动不已:“我凤箫吟对天发誓,不见金陵嫁她心爱之人,我就赖在泉州不走了!”胜南点头:“厉少侠你放心,这件事情错在金前辈,我们是管定了!” “正好,你弟弟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泉州,咱们边等他,边帮金陵!”凤箫吟喜道。 风行笑道:“我对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失望过,干杯!不,干坛子!”举起酒坛,凤箫吟不能喝酒,于是捧起汤来,胜南接过厉风行手里的酒坛:“今天喝个不醉不归,明天继续想法子!” 第十一章风波暗涌(1) 好在这次婚期定在六月十五,还有14天的时间。 六月上旬,金家女婿被杀一事很快传于江湖,也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宋贤和柳眉两个在开封听说这件事,宋贤直称金陵杀了管福州真是大快人心,柳眉不肯回家,一定要随他一同办事辗转,宋贤在红袄寨的分舵,收到胜南的消息,读完知他在泉州帮着金陵,也不能走开以免与弟弟错过,宋贤觉得着急:希望他弟弟赶紧回去,胜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感情,最容易被时间冲淡了.....突然拍拍自己脑袋:杨宋贤,你又没谈情说爱过,你哪里知道这么多?脸一红,看见在一旁纠缠自己的柳眉,叹了口气,他在开封的事务已经差不多了,柳眉不愿回家,他能怎么办?玉泽的事情,近在眼前,自己又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去看她..... 是日两人在城中办事,宋贤看到红袄寨的记号,小声道:“我有要紧事去城西,你去么?”柳眉连连点头,牵了马随他一起,宋贤带她一同往城西分舵去了,那客栈里坐了十几个人,看来是出了大事,因为,就连谈寨主也亲自到场! 柳眉识趣地在外等候,宋贤进了屋子,看见谈孟亭、杨鞍和杨玉凤等人,略感蹊跷:“大家怎么都来了开封?难道是我这次干得不好.....”说着脸色就惨白:“可是.....我好像没错啊.....” 杨玉凤起来迎他,一直摇头,面色很不好:“妙真,妙真被人劫走了!” “妙真被人劫走?什么时候的事情?!”宋贤大惊,上次和玉凤见面时,妙真还好好的。 “你离开泰安不久,我.....我从周瞰手里把抚今鞭抢了过来,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会还害了妙真.....我只是让妙真管着鞭子,自己和周瞰祖孙周旋,谁料到她和鞭子一起失踪.....” 玉凤泣道,“她才五六岁,武功也不高,她.....她,我们找不到她.....” 杨鞍脸色不大好:“你以后要记住,这么大的事情少去掺合,我一定会把妹妹找回来,一定会.....” “那么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宋贤问。 “不错,我们已经开始在各地找她。”谈孟亭叹了口气,“宋贤,你办完事,也先别回去,在开封留下,留意她在不在开封这里!” 宋贤点头:“寨主放心!” 正说着,一个小头目气喘吁吁进了屋子:“寨主,查出来了!原来是小秦淮干的!有人在小秦淮的分舵,见过妙真姑娘!” 杨鞍立刻站起:“淮南小秦淮?!” 小头目点点头。 谈孟亭见杨鞍立即动身,显然是对妹妹极为关心所致,转头看了一眼宋贤:“你还是先呆在这里,小秦淮的事情,由我和你鞍哥处理便是。” 南方宁静。 因为婚期尚早,而且金士缘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金陵甚是安心,这日,终于说服了金士缘,得以出金府和凤箫吟一同上集市闲逛,凤箫吟看她不甚紧张,轻声提醒:“别这么不担心(奇*书*网^_^整*理*提*供),十四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时间再长,也会过到那一天!” 金陵边修指甲边道:“过一天是一天吧.....”凤箫吟把她的手夺过来,啧啧赞道:“你的指甲里当真没有一丝丝的灰尘啊!”金陵道:“那是当然。有些毒药,是忌指甲脏的!” 凤箫吟道:“我还真是不会下毒,要不教我一招如何?”金陵笑着,同她到巷子角落里,学习使用迷魂散,学了半日,才从巷子里鬼祟出来,凤箫吟当然很想用新学招式大显身手,走了一段路恰见到一个恶汉欺负老幼,笑道:“师父,我去迷了他!”说罢先走了,金陵十分信任自己教徒弟的能力,在路旁摊边坐下,边修指甲边等她,这时那边围了一群人,金陵心道:这凤箫吟本事还真大,学什么精通什么! 等了好久,凤箫吟没回来,金陵顿觉蹊跷,便起身从人群中穿过去,一见人群中倒着的那个人,吓得差点跟着晕过去..... 厉风行替凤箫吟强灌了不少醋,凤箫吟不醒也得醒,金陵没好气地说:“你是怎么搞的?让你去迷人,你反倒迷了自己!真是天下奇闻!”箫吟狡辩:“我洒出去,可是风是倒着吹的,怪得了我么?” 第81章 胜南呵呵笑着:“只有徒弟什么都学不会的,哪有徒弟学会了功夫自残?” 凤箫吟叹气连连:“念在你们跟我相识一场,我就告诉你们,我学什么都快,只有毒药和点穴,怎么也学不会,上次管福州点了我的穴,我本来应该运起内力去冲的,可是内力足了,穴解不开,这两种武功是我死敌,偏偏,你们俩.....唉!” “内力足解不开穴?也许是门路错了。”金陵沉思着。 “咦,这是哪里啊?”凤箫吟出了门,才发现陌生,眼前是一大片果林,包围着居中的寝室,凤箫吟首先看到一棵橘树,成熟的橘子比金家的多得多,不由得垂涎不已,厉风行笑道:“这当然是我家,我家便以这片果林跻身富豪行列。福建路能有的果树我家都有。”胜南道:“金家是以什么致富的?” 金陵道:“这我倒是不大清楚,打我出生起,家中便有一大堆奇珍异宝,可能是那些珍宝,卖了大钱。”凤箫吟哦了一声:“听说你娘不是宋人?”金陵点点头:“我爹说,她是一个山中小国的继任国王.....” 凤箫吟惊奇不已:“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啊.....叶文暄喜欢的那一种唉!什么山?”一边说,一边上树摘了只黄灿灿的橘子,金陵道:“我爹不肯说在哪里。可能是山里面人不愿外人知道吧!” “那么,连家是怎么富起来的?”凤箫吟问。 厉风行把她拉到一边,抢过橘子:“连家开赌坊,这个赌坊很不正当,而且,连景岳的父亲仗着自己是父母官,私底下,一定贪污了不少.....” “那这个连景岳谈抗金,不是有些奇怪么?”箫吟胜南齐声说。 金陵一怔:“凡事,都不一定。但是,现在想来,有点蹊跷。” “什么蹊跷?”风行问。 “武林前50名里,连家就占了7个人!” “7个人?可是,我看过名册,只有一个姓连的!”凤箫吟疑道。 “不是姓连,除了连景岳之外,还有6个,是他家的武士。具体背景都不是很清楚,我也是最近才把事情连贯起来.....” 第十一章风波暗涌(2) 连氏赌坊里,站着一个全身打扮较有乡土气息的女孩。 还有一个好不了多少的消瘦男孩。 最后男孩旁边还有个大胖子。 他们三个在赌坊中最久,从早赌到晚。 从早赌到晚的理由:女孩子输得精光,瘦子、胖子却大赢特赢。 最后直到赌坊里人都走光了,女孩央求:“店主,今天先欠下银子吧!”店主笑着:“没关系啊,明天再来啊!” 出了赌坊,瘦男孩掂了掂沉甸甸的包袱,大声道:“姑娘!”女孩走在他前面,转过身:“何事?”瘦男孩跑过去:“我们俩天天在赌坊赌钱,怎么不见姑娘赢一次?” 女孩怒气冲冲:“关你什么事?” 胖子想理论,瘦男孩忙拦住他:“天天见面都不知名字,姑娘,在下名叫孟驰,他叫孟升,姑娘呢?”女孩子端详了他们几眼:“孟驰?孟升?没听说过.....” 孟驰道:“不认识正常。在下是泉州小人物,以卖饼为生,就会赌钱而已,姑娘芳名是?”女孩子嫣然一笑:“我姓李。”“哎呀,李是个好姓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番桃李花开尽,唯有青青草色齐;桃李满天下.....另外还有,李世民、李隆基、李.....”孟驰没罗嗦完,女孩子已经走了,孟升道:“阿驰,她看不上你啊!”孟驰卷起衣袖:“明天她就看得上了,李.....李什么还不知道呢.....” 连氏赌坊里又走进一个人。 店主笑脸相迎:“金大爷!”那人正是金士缘,他小声道:“刚刚李姑娘输了多少钱?”掌柜伸出五只手指来..... 连景岳看着五箱银子抬进,奸险笑着:“干得很好,金家气数尽了.....” 孟驰回到家里,还时刻想着那李姑娘,第二天大早偷偷地又想去赌坊,孰料孟母起了个大早,拦着他让他推车上街卖饼,眼见太阳从东头转到了西头,孟驰拉了孟升做垫背。自己跑去连氏赌坊,他说不清自己为何天天到赌坊中来,难道,真是为了再见那李姑娘一面? 一进去那家赌坊,却听得有人在数落那姑娘:“还赌什么啊?天天输,今天已经输了四箱银子了吧?幸而有人背地里替你付钱,不然你的债一辈子都没法还!”李姑娘一怔:“有人帮我付钱?” 环顾四周:谁会帮我付钱呢?眼光移向正在偷看她的孟驰:难道是他? 孟驰笑着走来:“李姑娘,又见面啦!姑娘闺名到底是什么啊?”李姑娘一笑,误会了是他帮自己付钱:“谢谢你,我叫李小柔。” 就这么畅谈到晚上,孟驰达成心愿,送这位心地单纯的李小柔姑娘回家,送到城郊,恰好撞到李小柔的母亲,她看到孟驰,脸上很严肃:“他是谁?” 李小柔道:“娘,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孟驰。” “娘同你说了多少次!男人家喜欢花言巧语骗姑娘不可信,你怎地如此不听话?走,跟娘回去!”拉住她就走,剩下孟驰一人呆立。 孟驰回到家中,家法已经伺候在侧,孟升被孟母倒吊着,孟母一见他回来,立即也用绳子来绑他,就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孟升道:“老弟,我够义气吧,什么都没说.....你跟那李姑娘,处的怎么样?”孟驰笑道:“我敢打赌,可以在今年七夕前娶到她!” “赌什么?”“赌我所有的银子!” “好,立字据!”他们玩笑着立了字据,藏在孟升枕头下面..... 天一直阴沉沉的,泉州城的上空乌云笼罩着,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城郊的一片茂密树林,在雨中非常沉静。 李小柔停下脚步来看了看,有一块巨石上,刻着“无返林”三个字,天将黑,她有些惧怕,不敢往前走,只听得一个严厉的声音:“怎么停下了?” 李小柔打了个寒颤:“娘,这.....这是无返林.....” 她母亲哼了一声,转过头来:“你今天白天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在泉州城一起闲逛?”她语气严厉,李小柔一个劲地点头,不敢说话,她母亲冷冷抛来一句:“你不听娘的话,硬要到城里去玩!还和别的男人同行!你同我进去!”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李小柔颤抖着,哆嗦着,随母亲进去了。 李小柔不敢违抗,乖乖跟在母亲的身后进了无返林。她母亲对无返林似乎很熟悉,很快到了一间破庙,她小声道:“小柔啊,你爹跟娘被仇家追杀,就躲在这里....” 小柔一怔:“娘....你告诉我,我的杀父仇人到底是谁?” 母亲冷冷笑:“小柔,你长大了....其实你爹并没有死!”小柔一惊,她叹了口气:“你爹一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你的存在!他16年前便抛弃了我们母女....我们的仇家,是四川唐门....”小柔全身一震:“那么,也就是泉州的水寒门厉家!” 她二人进了庙中去,这里很湿暗,正欲添柴生火,忽地听到庙门外有异声,两人急忙躲在神像之后。 庙门被人打开,几个来者摘下斗篷来,为首白衣,模样猥琐,后面6个,男女人数相等。白衣男子生了火,6人也跟着围火而坐,这时一阵阴风吹起,庙门又开,再度进屋一批人,不过这回为首的是个女人,她打扮得那样妖艳,如果凤箫吟看见就知道了,她是南弦。 南弦一进庙,就伴随着一阵笑声:“连景岳,连少侠,你可考虑好了?”其余6人眉头紧锁,连景岳恭敬道:“感谢柳老前辈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决定,从此以后效忠大金,这6人是在下庄中杀手,定会跟着我为大金效命!”南弦一笑:“我正是看中了你连家有7个人在武林前50里面,你们一起叛变,在这次排名里可是大事件!” 李小柔自是莫名其妙,她母亲一脸冷漠:没想到,连景岳是这种人! 只听南弦道:“据说新盟主、第四、第六、第十都在泉州,你跟他们有过接触么?”连景岳摇头,南弦道:“过几日,金陵出嫁,你小心盯着金府!”说罢又来无影去无踪了。 阴风拂过李小柔面庞,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连景岳顿时警觉,一把飞刀飞向神像,李小柔被母亲往后一拉,她喉头几乎与飞刀相贴,她丝毫不懂武功,完全被母亲带着、操控着跃到连景岳面前,她母亲轻声道:“连少侠!”6个杀手齐齐拔出兵器,连景岳手一挥拦着他们:“阁下是?” “在下李茫茫。” 连景岳面部肌肉一抽:“李....茫茫,就是得月楼的....李茫茫么?” “不愧是连公子,20年前的事情还了如指掌,你当时,才出生不久吧?”连景岳道:“那,那这姑娘就是....”他话未毕,李茫茫点头:“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搞垮水寒门厉家,这样,唐门独女也就完了!”连景岳兴奋地点头。 一个晚上,无返林成就了两笔交易。 第十二章不眠之夜 4人坐在院子里赏月,月亮,越来越圆了..... 六月初九,金陵止不住流泪,想不到,日子过这么快。 另外3个人一声不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皱眉的皱眉。 却在这时,叶大妹子慌慌张张跑来:“不.....不好了! 第82章 小姐,不好了!” 金陵一惊起身:“什么事?” 叶大妹子道:“刚刚有5人闯进老爷的寝室,夺走了老爷金库的钥匙,他们武功都相当好.....老爷已经追了过去.....4位快去看看啊.....” 他话音刚落,4人均离席,飞檐走壁往金库方向赶。 他们4人在远处就看见金士缘以一敌五,时间一长,金士缘都有些手忙脚乱,难以招架,金陵到达之时已经有个黑衣人脱离战局去开金库门,金士缘无暇分身,金陵飞身过去,在空中便抽出软剑来,那人并非泛泛之辈,立即拔出匕首挡下,饶是金陵,都右臂一麻,那人逃脱开,厉风行补上一记擒拿手,抓住那人肩胛骨,那人却如泥鳅般滑脱,厉风行心下大奇,再一招“傲指苍穹”,一指袭去,这次总算成功,那人痛苦一叫,钥匙掉落在地,这时战局中又多了一人出来,欲去拾起这钥匙,金陵立即俯下身,横脚一铲,将钥匙踢飞,林凤两个了不得,一来就解了金士缘的围,凤箫吟的武功对付对手绰绰有余,这时钥匙到她脚下,她横起玉剑挡住对手,将钥匙拾起,金库前以五敌五的打斗,明明是金家5个必胜无疑。这当儿凤箫吟正凝神对敌,忽然之间感到一阵凉爽,原来脚不小心踩到了水塘之中,她大叫一声,忽地一条黑影闪身晃过,从她手中把钥匙夺了过去,径自走向金库,凤箫吟趁其不备,一剑挑开他蒙面,她认得他,是那个在武林大会上有一席之地的杜比邻,这时又一个黑衣女子前来助阵,凤箫吟一见敌方已增至7人,大惊,一剑刺向杜比邻,杜比邻闪身一让,凤箫吟速度更快,一脚踢在他手心,钥匙再度飞向半空,金陵逼退了敌手,飞身来接,最后抵达的那黑衣女子立刻抽出武器来挡,她手上兵器酷似伞,金陵不由得十分好奇,谨慎接了招,这会儿背后生风,金陵手扣弹珠立即往后,那偷袭者赶紧躲闪,杜比邻和凤箫吟一直纠缠,厉风行后退数步,俯身来拾钥匙,稍一分心,对手剑光已至,他护住钥匙,横脚踢飞了那人手中之剑,金士缘、林胜南也已经占了上风,但那7人毫不罢休,这时华叔、叶大妹子来得好,一人一把扫帚:“捉盗贼啊!”“捉贼!” 同金士缘打斗的黑衣人一分神,袖被刺了个口子,他大声道:“撤!”那7人一同逃离,金士缘抬起手来,示意4人不要追赶。 林胜南小声道:“这些人并非平庸之辈啊,若有10个这样的围攻,怕我们5个就对付不了了.....”“奇怪了!他们貌似很熟.....”厉风行道。 金陵道:“不错,方才与我交手的依稀是任勤,我记得她的兵器。”箫吟连连点头:“和我交手那个,是任勤的丈夫,杜比邻。他们7个都在前50名里,难免要遭到金人利用,只怕,他们连府的高手,一同叛变了!” 金陵满眼噙泪:“我想知道,为什么连府杀手要到金库来?为何爹如此紧张?为什么?”金士缘一愣:“你们先都退下。”华叔、叶大妹子等仆人齐齐退下,厉风行3人正要离开,金士缘道:“你们都是江湖人士,看了也无妨.....”长叹一声,走向金库,将钥匙插入锁中..... 5人面前的庞大金库,理应堆满了钱财,但是,眼前,只有五六只箱子蜷缩在一角,金士缘小声道:“这是我们家仅剩的财产了.....”金陵一惊,金士缘叹了口气:“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有比我们处境优的.....” “这.....这怎么一回事?”厉风行惊到舌头打结。 金士缘叹道:“陵儿,爹对不住你啊!” 金陵泣道:“怪不得爹要将我嫁出去,原来如此.....爹是怕我过不惯苦日子,想将我嫁入富家,我还错怪爹,我真是不孝.....” 金士缘摇头:“是爹,对不住你啊!” 金陵小声道:“爹,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嫁!我要重振金家!”厉风行大惊:“陵儿!你.....”凤箫吟赶紧拉住金陵:“你疯了?你嫁到文家去,文家若是知道金家没有了钱,会给你什么脸色?也许对你好些,对你爹呢?”金陵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凤箫吟从囊中抽出宝磁玉来:“金前辈,这宝磁玉,是慕容山庄为了恭贺我当盟主,送的,现在,我便转赠你吧,这是慕容山庄最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这怎么敢当!” “反正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我身上宝贝多着呢,要不,我把祁连山山主的印章送您!” 林胜南赶紧道:“那可不行,洪瀚抒等着你去还他!”凤箫吟微微一笑,突然又一丝感伤,厉风行扶起金陵,金陵脸色很憔悴,看了看风行,又看了看父亲:“爹,你的想法对我有利,对自己却没有任何好处,这宝磁玉卖来的银子,只怕很快又空了!” 厉风行疑道:“为何金府最近开销如此之大?”金士缘摇摇头:“不是最近,是积少成多啊.....” 月光淡如水。 林胜南、厉风行正忙着劝慰金陵,胜南忽然见到箫吟悄无声息地转弯走,知道她有什么发现,赶紧追上去。 凤箫吟知胜南跟来,越墙出了金府,小声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胜南飞身下墙:“怎么可能不发现?金家这样丰厚的财产,不可能变得如此.....”箫吟道:“我猜,金士缘跟连府有联系,而且,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他们很可能,早就开始对金士缘勒索!”“金前辈一定有了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胜南道。 凤箫吟点点头:“陵儿是太伤心,才没有想这么深.....” “金前辈宁愿自己一个人辛苦度日,也要强逼女儿出嫁.....你看,世间父亲,都是如此.....”林胜南忽地想起楚江,父子相认的惨剧历历在目,凤箫吟怕他难受,立即扯话题:“咱们要不去连府调查看看,如何?” 来到连府门口,这连府气势虽不足,却是个府衙,守卫极其森严,林凤二人刚刚飞身上了屋顶,就看见对面屋顶闪过一个黑影,胜南一惊,箫吟道:“怎么了?” “身形很像那个刚刚与我交手之人!” “追上去!”两人迅即跟上。 夜骤然黑了,月亮被浓云遮住,还可以听到几声凄厉鸟叫。 第十三章无返林(1) 没有光。 胜南点了火折子,四下照了照,一块石碑上写着“无返林”3字。 凤箫吟哼了一声:“无返林?吓谁呢!” “奇怪,厉风行和金陵没有告诉我泉州有这种景点啊.....” 凤箫吟和林胜南,每个人都是闯荡江湖的老手了,两个加在一块,胆子可以包天,点了火把进去探寻。 树林越往里走越茂密,凤箫吟首先叛变,有点紧张,紧紧靠着他,踩到一根麻绳,就吓得大叫一声,胜南赶紧道:“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蛇!蛇!”凤箫吟大惊小怪。“哪是蛇,是麻绳啊!”胜南拉起麻绳来提了提,不由得哎呦一声,凤箫吟正待询问,忽地全身腾起,突然之间地上扬起一张鱼网,将两人层层包裹了送到高树上去了。胜南看这树过高,立即吹灭火把,凤箫吟道:“干什么?”“万一点燃了网,咱们不死也残废!”凤箫吟往下看看,有点惧怕:“这么高.....哎呀,那边有条真蛇!”胜南抬头望去,果真有一条蟒蛇在树上吐信,就快威胁到箫吟,胜南扬起一只飞镖,透网袭去,果真一射即中,凤箫吟喜道:“不错啊,谁教你的,进步这么快?” “厉风行啊!” “气死我了,金陵太保守了,不肯教我!”凤箫吟气道。 “人家哪里没有教你,只是教了你你用来杀自己。”胜南想起她迷自己那件事,觉得好笑,凤箫吟笑道:“其实,拜师是个不明智的举动,还是不要拜师的好。” “为什么?” “因为师父在教你的时候保留了以后对付你的一套!”凤箫吟道。 正虚心听着,领悟着她话里自己的道理,忽然林子那头传来这样的声音:“那边有人声!过去看看!” 两个人跑过来,其中一个举着火把:“哎呀今天的猎物可真多,唉,奇怪了!”“怎么了?”另一个人问。 “这个机关不是作废了么?怎么还起作用?” 凤箫吟气死,狠狠掐林胜南,胜南忍不住大叫。“是野兽!有兽!”有个人说。 林胜南大怒:“我不是兽,我是人!”底下两个大惊:“人?!” 之中一个厉声道:“好大胆子,敢来无返林!”凤箫吟小声道:“看来无返林,好多年没有人来.....”林胜南点点头:“待会儿下去,我们先任凭他们处置,说不定还能见到林子的主人。” “把他们带去献给主子!”“好!”两人拖着网在地上走。 胜南贴着地面,忽然闻到一种气味,小声说:“这里曾经失过火。”“你怎知道?”“闻到烟火味,那场火很大!” “对啊,你那么喜欢烧纸.....”凤箫吟问,“为什么你喜欢烧纸,不正常。” “烧掉不开心的,让它在世界上彻底地消失.....”胜南说。 那两人一直不说话,凤箫吟赶紧向他们套话:“两位大哥,什么时候见到你们家主子!” “你小声点!考虑你是下油锅炸,还是下水锅煮!”他们恶狠狠的,不比江洋道上好多少,凤箫吟大怒:“你们这么凶干什么,别拖了,刚才有个树枝刮到我了! 第83章 哎唷,碎石啊!”无人应答。 两人进了个灯火通明的大殿,把林凤两个堆在角落里,大殿里有个人看了两人一眼,哼了声:“胆子不小!”随后道:“你们把大当家请来!顺便把三四五都叫过来!” 过了会,殿外走来几个,那人笑逐颜开,上前恭维:“大哥!您来了!三弟四弟五弟,好久不见,来,坐坐坐坐.....” 只听大哥道:“二弟,怎么这么好,请我们来?”二弟道:“今天猎物特别多,请大哥赴宴啦!”三弟道:“二哥,刚才我和四弟五弟准备替你起个外号呢!”二弟饶有兴趣:“什么外号?说来听听!”“‘琴剑飘零’如何?” 林胜南一惊,凤箫吟冷道:“这么好的名字,真是糟蹋了。” “好名字,知道二弟琴剑双绝!”大哥拍手,“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混的,没有个外号怎么行?大人物都有外号啊!” 凤箫吟嘀咕着:“人家都是名声大了之后才有外号的,哪有人因为外号好听而出名?” “对啊,肖逝人称‘西北屋巅’,他的武功我敢说到现在大宋还无人可敌,洪瀚抒呢,叫‘钩深致远’,钩法实在精绝,宇文白,‘踏雪无痕’,轻功也是踏着雪不留痕啊!”三弟道。 凤箫吟啧啧:“江湖知识很不错.....” 二弟道:“可是,林念昔的外号叫‘昨日音律’,很奇怪,这名字怎么来的?” 一阵沉默。 凤箫吟转过头:“林胜南,这个‘昨日音律’,据说还是你的未婚妻子吧?”林胜南一愣:“哪里的事情?她,不是和我弟弟么?” “你不信江山刀剑缘么?你握起饮恨刀的时候,饮恨刀易主,她也一样,惜音剑,始终配饮恨刀!” “劳烦您老人家了,我很专情,只专心蓝姑娘一个.....” 凤箫吟似乎有点失望,但没有让他觉察到:“男人家为何要专情呢?还是因为你们江湖人士嫌麻烦,闯荡江湖只能带一个女子在路上走?” 胜南哈哈笑着:“你的见解.....还真独到.....不过话说回来,蓝姑娘,只要见过一面,哪怕时间很短,偶然相遇,终生难忘.....” 只听那大哥道:“其实,可能昨日对应着‘昔’字,这‘音律’么,也许她跟二弟一样,琴剑双绝!”凤箫吟插嘴道:“不是啊,她是喜欢音律,不绝。” “你怎知道?”三弟道。 凤箫吟笑道:“我见过她,跟她打了一架!”那大哥“哎呦”了一声,带着嘲讽语气:“好厉害啊,我好害怕!凭你也能见到她?想我韩老大,在江洋道多年,才见过她一面!” 凤箫吟林胜南皆是一怔,那大哥叹了口气:“她虽然年纪小,却从小在江湖上扬名树敌,但是看见她,觉得她很天真,只懂得利用身份唬人,不懂江湖还要装懂,其实就是一冒冒失失闯荡江湖的人。好了,不说了。”一步步走向鱼网:“让我来剁下他们的头,开开酒!先剁女的如何?”“好!” 胜南心道:怎地江洋道之人,个个如此凶残,吟儿认不认得这韩老大? 胜南看他步步过来,暗暗抽出双刀,凤箫吟冷冷道:“韩老大,你被从江洋道赶出来,又到泉州来称王!真是恭喜你!”那人一怔,贴近脸来跟她一照面,吓得大叫一声,跪下来,二弟上前:“大哥怎么了?”大哥转过身去给了他一记耳光,二弟大惊,二话不说也随着跪下,大哥不管身后人,随即颤抖着帮他们把网除去,大哥和当年的爬山虎一模一样,见到凤箫吟吓得失魂落魄:“三.....三姑娘!不要.....不要杀我.....” “三.....三姑娘!”那几人一听说如此,胆子也没了:“三姑娘!饶命!” 二哥顿时像吓破胆,提起刀往脖子抹,凤箫吟伸手过去,挡住刀尖:“自杀干什么?!你有本事可以擒住我,为何自杀?放下去!”二哥疑惑着,放下刀来。 大哥道:“三.....三姑娘,自从到泉州来,咱们再也没有伤人.....只不过今天.....今天.....”凤箫吟得意地笑笑,厉声道:“江洋道最忌讳剁人头颅,当年你因为这个被赶出来,谁知胆子这么大,还犯这种罪!” 胜南知箫吟是江洋道的老大,所以大家怕她理所当然,可是,不应该像这样尊敬她啊..... 凤箫吟看他们惧怕,微微一笑:“好在本姑娘今天来此,不是为了你们,你们起来吧!” 几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恭敬地请两个上座,凤箫吟道:“这无返林,你们怎么会来?”韩老大道:“回三姑娘的话.....自从出了大理,我谨遵三姑娘教诲,寻找无人之地,不敢再乱,碰见这四兄弟,我用恩威并施收服了他们.....也同他们提起过三姑娘.....这无返林,多年来一直没有人烟.....也算是姑娘有缘啊.....” 凤箫吟笑道:“不是有缘,是我凤箫吟的手下,满天下。” “三姑娘,叫凤箫吟?”韩老大一怔,被凤箫吟瞪了一眼,赶紧又跪好了,手下们一众再跪,场面轰乱。凤箫吟问了一堆关于无返林的旧事,终于才被他们簇拥着送出来。 韩老大看着他们两人背影,长吁一口气:“哎呀,我的妈呀,这小姐,真难伺候.....不知刚刚那个,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第十三章无返林(2) 走了好一段路,就没有刚刚热闹了。 凤箫吟突然把手里木琴递给胜南,胜南一愣:“干什么?” “人有三急,拿着!”她急匆匆跑到树后,抛过来那把木琴。胜南把木琴接来,和长刀轻轻一碰,忽地手一颤抖,全身麻木,魂悸魄动,眼前竟又是那飞沙走石之景,一闪而过,像梦境一般模糊,似乎在短刀谷,一块玉、一个女子、一滴泪水..... 忽听“啊”的一声,正是凤箫吟尖叫,胜南一惊,赶紧循声而去,他一心急,没有注意脚下,忽地地崩山摧一般,脚下路已不在,踩空了掉落下去,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掉入了一个鱼网,只不过这回不在树上吊着,而是吊在地下.....如此说吧,地上挖了个陷阱,这张网牢牢系在地面上,而透网向上看,是无返林的上空,透网左右看,是石壁空空荡荡,透网向下看,能见底,似乎是个地下室。胜南刚刚失足跌下去,就听见凤箫吟痛苦叫喊,一愣:“干什么?”“你踩到我肚子了,哎唷,我还没来得及小解.....”虽犯险境,胜南依旧止不住大笑,看这网离底部不远,正欲用刀去割网,忽地一只黑手伸进来,点了他穴道,凤箫吟还没来得及反应,也被封住了。 地下室骤然亮了,清楚地看见一男一女,男的身高马壮,蓝衣装束,女的娇弱些,也是蓝衣装束,只听女子道:“第一名,第六名,好久不见.....”凤箫吟盯着他们好一阵子:“你们,你们是.....”男子道:“盟主对我们印象显然不是很多!在下叫牟其薪!”“武林第二十七?”凤箫吟立即报出来,牟其薪有些吃惊:“她是我师妹,列纤纤,武林第三十二。”凤箫吟哼了声:“干什么?自家人和自家人动手么?” 列纤纤小声道:“林少侠,在下只是想借你饮恨刀而已。”胜南大惊,他没有足够内力冲破这穴道,凤箫吟使劲用内力,没有成功。 列纤纤要来动他双刀,突然一粒石子从远处飞来,列纤纤赶紧停手,让到一边去:“师.....师姐.....”对面走来一个红衣女子,哼了声:“纤纤,你也太不分轻重了!大事成功了,双刀自然归你所有。”纤纤似乎有些不服气,牟其薪道:“师姐,这话就不对了,既然双刀早晚归纤纤,那早跟晚不是一样么?”“打草惊蛇怎么办?牟其薪,你好关心纤纤啊!你别忘了,你姓牟,她姓列,你也别忘了咱们几个从何而来!” “练邀艳,你!”牟其薪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门外走进一对夫妇,自是任勤和杜比邻无疑,凤箫吟看他们几乎到齐,冷冷讽刺:“乌龟,王八,一丘之貉!”练邀艳怒气冲冲,上前便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留下五条手印,凤箫吟怒道:“你……你敢打我耳光!你你好大胆子!”练邀艳道:“你算什么东西?武林第一?杀了你我不就是了!”忽然之间,她脸色阴转晴,笑脸迎向门口,门外两个剑客,其中一个笑着迎上来,练邀艳却绕过他走向另一个:“连大哥,你来了!”凤箫吟这时哪里还耐得住,怒道:“连景岳,你这个卑鄙小人!” 练邀艳冲上前来,再一巴掌要打她,这时林胜南右手伸出网来,紧紧握住她手,狠狠一扭,左手抽出长刀割破了网,这两个动作几乎同时成功,他脚踏实地,长刀回鞘,再将凤箫吟一拉,解了她穴道,右手丝毫未松,练邀艳无法动弹,那个同连景岳一同进来的男子忙道:“放开她!”凤箫吟笑道:“练姐姐,为何担心你的人不是他连景岳?” 练邀艳一怒,左手抽出匕首来,林胜南眼疾手快,将她往后一推,那其余5个正欲上前,连景岳手一挡,5人停下脚步,连景岳作揖道:“两位受惊了,在下招呼不周,还请恕罪!”凤箫吟笑道:“没事啦!连.....” 话未说完,连景岳突地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刺来,凤箫吟先无防备,但见剑来,赶紧避让,上前一步,握住了他剑柄,再一按,剑已经脱了连景岳之手,连景岳一慌,退后数步,凤箫吟冷道:“好一个伪君子!” 第84章 连景岳道:“你们6个,把这臭丫头杀了!我来挑战第六名!” 林凤二人皆是大惊,凤箫吟倒吸一口凉气:好阴毒! 连景岳说罢一剑挥向林胜南,他虚为挥剑,实在剑下首先发出一枚飞镖,饶是胜南也没有发现他暗器功夫如此了得,长刀去挡剑,剑未至,忽见飞镖飞出,赶紧先挡了飞镖,连景岳剑一闪,从上路转下,过了长刀,直刺向胜南小腹,胜南好歹武林第六,没有乱阵脚,迅即抽出短刀砍在他剑上,连景岳赞道:“好功夫!”说罢又是一剑而上。 凤箫吟就惨的多了,毕竟以一敌六,她来不及抽出玉剑,只得靠木琴强撑着,她察言观色,发现杜比邻任勤有些迟疑,似乎并不想与自己为敌,所以自己还有得胜之机,只不过,真的很累—— 任勤一把油伞袭来,一张一开,一拢一合,凤箫吟被她逼退一步,背后练邀艳长鞭已至,她怒从心起,闪身一记耳光打在练邀艳脸上报仇,练邀艳大怒,谷深秦手上的龙凤双环直接挥向她要为练邀艳报仇,箫吟赶紧仰身避过,旁边列纤纤、牟其薪双剑合璧,已经袭来,箫吟赶紧钻任勤夫妇的空处逃过危机:“你们几个为何不好好为抗金效劳?金人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她本以为这句出口,会缓一缓杜比邻、任勤,孰料不止他俩,连列纤纤、牟其薪和谷深秦也全停下,凤箫吟抓住破绽,也看清楚他们本心,手指一挪,木琴被甩开,玉剑终于抽出,练邀艳闪过木琴,没办法闪剑,忽地谷深秦从旁过来,挡在练邀艳之前,箫吟一惊收剑,这时6人又重新围了阵。 连景岳此时早已落下风,胜南双刀进步极快,暗器奈何他不得,箫吟瞥了他一眼,心中大喜,胜南此时已经转守为攻,一刀连着一刀进上,连景岳有些心虚,额上尽是汗珠,连步后退。 列纤纤笑道:“盟主,你这把剑也很好,我也要了!”凤箫吟逼退她:“观千剑而识器,你很厉害!” 胜南长刀架到连景岳脖子上,却没有杀他:“你输了!”连景岳不领情,脸色一变,袖中飞出一枚银针,胜南赶紧收刀一避,连景岳再一次放出一枚,胜南后退一步:“连景岳,你好阴险!” 凤箫吟大怒:“你们为何与我们为敌?你们从何而来!莫非,你们是金人!?” “胡说!”列纤纤再次与牟其薪双剑合璧,六人围成紧密圆圈,一时间箫吟早处在劣势之中,硬拼着招架:“那你与我们根本井水不犯河水.....哦我明白了,你们贪图金家的钱财!”练邀艳哼了声:“金家算什么?连家才应该是泉州第一富!”箫吟一笑:“果真如此!七大杀手连夜闯金府,有何发现?”“原来你跟着我们!”任勤大惊。她一分神,凤箫吟从她和谷深秦之间穿过去,出了这个圆圈。 箫吟正摆好姿势欲去决斗,忽地脸上一凉,竟有一滴水珠滴到脸上,她一惊,又是几粒尘土落在玉剑上,顿时警觉起来,抬头一看,几乎吓死——头顶上泥沙正开始松动、下滑,一晃的功夫,完全,裂开、崩摧!众人全部大惊,凤箫吟又惧又怕,这时正上方一块巨石发出响声,箫吟凭着多年经验,知道巨石快要坠落,赶紧往旁边躲闪。 恰好此时连景岳大声喝道:“暴雨梨花针!”一时间空中银针多如牛毛,细得数不清楚,凤箫吟刚刚站到胜南身边,还没站定,转过身来显然来不及躲闪,说时迟那时快,胜南将箫吟一推,同她一起俯卧在地,但他自己慢了一步,要害没有伤及,但还是中了几枚,他以为无事,同箫吟一同站起,正欲提刀上前,突觉头昏目眩,无法站稳,凤箫吟发现异常,紧张道:“林.....林胜南,你怎么了?”连景岳哈哈大笑:“他中了我的毒药.....”胜南全身一软,长刀已经脱了手,凤箫吟赶紧托住,将长刀送回他手里:“林胜南,你不要放下双刀啊.....不能放.....”胜南想使出力气,却全身无力,力不从心。 泥沙开始纷纷抖落,众人无不惊慌失措,凤箫吟扶起胜南,想离开,练邀艳挡住石门,连景岳道:“把他们干掉!”凤箫吟大怒,七人全部手扣盒子,胜南小声道:“你一个人走吧,这是.....暴雨梨花针!”凤箫吟一惊,七人一同扣动机关,嗖嗖数声,梨花针一并发出,胜南只觉眼前红光冲天,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第十四章谁爱谁,谁伤害谁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凤箫吟玉剑之中突地闪出红光,将四方之针尽数击落,趁7人目瞪口呆之际,踢开练邀艳,带胜南飞身出去了。练邀艳大惊:“连大哥!”“先不要急!”连景岳等人急忙随之出了地下室,练邀艳看林凤二人已经无影无踪,气急败坏:“那个小丫头好快!” 连景岳却笑着转头问列纤纤:“纤纤,事成之后,你要双刀还是要那把剑?”纤纤笑道:“我都要了......”这时轰得一声,地下室全被倒塌泥土掩埋。 胜南睁开眼,第一感觉只有痛楚,艰难地往旁边看,凤箫吟正撑着他踉跄走着,一片模糊中,他看见前方便是两个大字“金府”,骤然安下心来。箫吟见他醒了,心下大喜,看到华叔在门口守卫,大叫道:“华叔!帮忙!” 众人手忙脚乱,几乎把胜南抬到府中去,金士缘不在家中,大厅里空空荡荡,凤箫吟似乎很焦急:“你们家老爷怎会不在?算了算了,老爷不在,叫小姐来!” 金陵闻讯而至,像是非常紧张,一步步踩得很重,她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十万火急地替他把脉,忽然掩面痛哭起来,胜南心一冷,箫吟差点瘫倒在地:“怎......怎么回事?是什么毒?”金陵泣道:“林大哥,我只是看到你的伤,觉得很心疼,天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们将他抬到我爹房里去,我帮他把针吸出来。” 金陵替林胜南拔针的功夫,厉风行、箫吟在门外等得不耐烦。好容易盼到他们俩出来,箫吟风行差点吓得倒下去,只见金陵红着脸,“幸福”地挽着胜南,替他按了按伤口:“不痛了吧?”胜南摇摇头,金陵低下头去,随即掉泪:“刚刚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你会死......假如你死了,我的逃婚还有什么意义......林大哥,你现在明白了?” 厉风行瞪着眼睛,啊了一声:“你......你们俩什么时候......”金陵只是哭:“林大哥,以后不要跟她随便乱走,这里人生地不熟,下次再干什么,一定要叫我一起……”凤箫吟看着看着,也觉得不可思议,愣在那里:“可是,林胜南,你可是说过,这辈子只喜欢蓝玉泽一个人啊......”胜南变了脸色:“谁说的?今天我再也不隐瞒了,我要向金前辈表露自己心迹,让他选择选择!文庭及,哪里比得上我?” 金陵喜道:“胜南?是真的吗?其......其实我在云雾山上,第一眼看见你,就......” 厉风行想起金陵当时的赞美,想起她后来央求自己挽留凤箫吟、林胜南,原来是这层含义,脑袋“轰”一声炸了,即刻转身,边走边道:“凤箫吟,干嘛挡着人家谈情说爱!走吧!” 凤箫吟一边走一边回头,胜南金陵全朝她使眼色,她一笑,原来金陵是逢场作戏,不禁佩服她鬼点子又多又快又出人意料,赶紧去追厉风行。 金陵看厉风行走远,冷道:“他这是干什么?向我示威?他要是说他喜欢我,我就没有必要嫁文庭及了。” “金姑娘是个智囊人物啊,演戏也演这么好!刚刚厉少侠气得脸都绿了......” 金陵笑道:“胜南,你该叫我陵儿啊......” 胜南笑着:“不错不错,我保证,他这次一定会向你表白!等这么几天,他若不说,计策才算失败!” “再过5天我便要嫁人了!对了,你与凤姐姐昨日去了哪里,怎么受的伤?” 胜南详细叙述了一番,金陵边听边锁眉:“连府,为何会和金家作对?难道说,金人在后面操控,或者,还有第三方势力......” 厉风行气冲冲地在街上走着,凤箫吟道:“你很着急陵儿妹妹啊!那么为什么不表示?”厉风行怒道:“你少搀和,谁说我我着急她!你看看她,为了林胜南,眼泪都掉了,她为我,掉过这么多眼泪么!?” 凤箫吟笑道:“那你还是着急她,没错啊......” “好,就算我着急她!我要表示什么啊?云雾山上她一口咬定林胜南是好人,说胜南会保护周全双刀,他得了第六,她比我得第四还高兴,她要逃婚,我依着她,有我不就行了!为什么硬要将你们俩拖下水!” “停停停!这,这好像是我们自己狗拿耗子,而且,她还拖了我师兄,还有华叔,叶大妹子......”“那些能一样么?陵儿真的......一定爱上了他!”“喂,林胜南当真这么迷人,蓝玉泽爱上,金陵也爱上?” 风行不理睬:“幸而我没有向她表示过什么......不然还尴尬死了!你别跟着我!” “你!你没有道理啊!你拐了我几条街,就把我丢在人群里啊!”凤箫吟也生气了。 厉风行转过身,挡住她:“止步!” 凤箫吟道:“我偏跟!” “茅厕啊!”厉风行扔来两个字。 ...... 次日白天,凤箫吟继续劝厉风行去金府,风行偏偏就不去,气得凤箫吟午饭也没吃好,下午在他家果林里摘了一大篮水果,荔枝、林檎、柑橘,凡是熟的都被她摘下来,厉风行见她一棵树一棵树地爬,笑道:“我家像这样的树多如天上繁星,你尽量摘吧!” 第85章 箫吟看见经过仆人手中的幼树,咦了一声:“那我不摘了,我栽!”立刻找来工具,挖土、栽树、填土、浇水,忙得不亦乐乎。厉风行急道:“我的祖奶奶,求求你啊,你会不会种荔枝树啊?首先,这树不好,是要去扔的。第二,时间不对,哪里有人夏天种荔枝的?第三,地点不对,你把它们种到大树下面,它们怎么能吸取充足营养?第四,种植方法不对,荔枝应该高接,每株要隔上一大段距离,荔枝还喜欢日照,土壤要深厚,你......你到底听不听?” 这时仆人道:“少爷,少爷,这......这是橘树......” 凤箫吟哈哈大笑,厉风行窘迫地站在那里,这时传来一阵笑声,箫吟风行均一愣,风行转过去,忙叫了一声“娘”迎上去,对面过来一个中年妇女,她笑道:“天儿啊,带一个姑娘回来也不告诉娘一声!” 风行冷笑苦笑傻笑:“她?她像个姑娘样子么?!”箫吟赶紧下树:“唐女侠吗?久仰啦!” 唐永陵笑着:“这位姑娘是......” 风行道:“哦,她是武林现在的第一,凤箫吟。” 永陵一怔:“和我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啊。” 箫吟“啊”了一声:“你也当过武林第一?”唐永陵摇摇头:“不,我是说,性格脾气......” “娘你像她一样啊......那奇怪了,爹怎么会看上的?”厉风行呵呵笑着。 箫吟不理他:“唐女侠小时候一定有个什么风流之事吧?对不对?” “什么话!”厉风行有些愠怒。 唐永陵先是一怔,随即摇摇头:“命中注定......兄妹之情,注定不是爱情......” 风行不由得一震。 无返林中,天阴雨湿,地一直未干。 李茫茫带着小柔一直走到林深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很旧的墓冢,但看得出,有人曾经来此扫墓过,李小柔张大眼睛,看这墓碑上的字像血凝固一般:爱妻李茫茫之墓。 李小柔一惊:“娘!这墓......是爹所立吗?”李茫茫点点头:“你爹一直以为我死了,正好为他找了个理由抛弃我们,他自己继续寻花问柳,照样娶妻生子,家族也发扬光大了......他好......好......”她喉头一塞:“小柔,娘一直没有和你说过,其实,20年前,娘在泉州,是个很出名的歌女,得月楼的台柱子,因为贪恋娘的美貌,多少纨绔子弟可以彻夜不归,可是......娘就是看上了你爹一个人啊......他本来是川蜀之人,因为他的干妹妹远嫁福建,才来到了泉州,我看得出,他对他干妹妹还是很思慕,我只有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遇不见这样一个人......后来,他也想通了,并且试着来爱我......那段日子......真的是娘生命中最美的日子......可是,真正到了论及婚嫁之时,因为娘的身份特殊,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干妹妹极力反对,你爹不得已,和娘一同私奔出来,他们却趁你爹不在,放火烧了这片林子......幸而娘机智,才没有死成,我躲了好几夜,但后来,再也没有你爹的消息,娘便一直等......一直等,等你两岁大了,却等到泉州城最大的婚礼,他,他......成亲了......他这么快就忘了娘啊......” 李小柔泪光闪动:“泉州城最大的婚礼......天啊,他根本不配做我爹!他是谁?”李茫茫紧咬嘴唇:“过几天,娘就将他指出来!” 第十五章再见玉泽 有些事,发生的时候总是无可奈何。 比如说,宋贤被柳眉拖着走,逛遍了整个开封,那个丫头才想着回家,宋贤心里有点高兴,这回终于又可以假公济私见一见蓝玉泽,顺便给胜南一颗定心丸吃,告诉他玉泽近况,也告诉玉泽胜南的所有事情.....算盘在心里打了七八十次,终于来到柳府门口。 刚至门外,侍卫看见柳眉回来,喜道:“眉小姐回来啦!传话给老祖宗,眉小姐回来了!”恭恭敬敬替柳眉卸下包袱,这时才有人来管宋贤:“这位公子是.....”柳眉一笑:“他是我救命恩人!” 侍卫们一听,才赶紧也能拿宋贤包袱,簇拥着他们进去了。 柳府园中百步九折,茂林修竹,亭台轩榭,大有南方韵味,但古树间时时传出的却是北方鸟儿的叫声。 穿过一条漫无边际的长廊,前几天刚下过雨,因此,长廊两侧的青草叶上还浸有露脚,长廊上不时遇见几个侍女打扮的,衣装都比两人华贵,侍女们极为守规,每个都向柳眉请安,宋贤在旁惊奇地看着,发现她在家里地位很高。 却说进了大殿,就有个衣装华丽的妇人迎上来,宋贤看她是女真装束,心下不由得一寒,那妇人看见柳眉,心疼地摸她脸:“瘦了不少啊,来,孩子,先跟娘去换一套衣衫来。”说罢牵了柳眉走。 宋贤等了许久,柳眉才回来,这身装束,是地道的金国姑娘,只是一身华服遮不住她未泯童心,她笑着向宋贤介绍,方才这位是她的母亲,这当儿,殿外传来一个苍老之声:“眉儿,你回来啦!”不多时,众多侍女扶着一个汉人装扮的老太婆进来,她身上衣料皆是丝绸所制,光泽甚是鲜明,宋贤一呆:怎么这一家,有人穿女真装,有人是汉人装束? 这大厅富丽堂皇,明亮地有些刺眼,柳眉一见这老太婆,就扑到她怀里去冲她撒娇,老祖宗又是亲吻又是抚摸,疼惜之情可见一斑,宋贤呆呆看着,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旁看着,正自犹豫,柳眉同老祖宗说了一阵悄悄话,老祖宗边点头边笑,起身将宋贤前后打量了一番:“真的把我们断云都比了下去!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宋贤说了,老祖宗笑问:“家中还有何人?家居何处?”宋贤正待说,柳眉挽着老祖宗手臂:“奶奶,杨大哥为了救我,荒废了不少天时间,现下他在开封有事,不如让他暂时在府里住住如何?”老祖宗点点头,似乎对宋贤很是满意,一直笑脸对他,很是慈祥。 柳眉陪着宋贤到他暂住的院子里去,一路上,男男女女不知多少人,宋贤止不住心中疑惑:“柳姑娘,你在家里为何这般得宠?”柳眉一笑:“你也看出来啦!多亏了我这对生下来就不凡的眉毛,老祖宗特别疼我,就忽略了其他兄弟姐妹。”她停下身来:“奶奶一共有4个孩子,我爹是长子,我娘是金人,所以我奶奶不是很喜欢,爹娘很恩爱,有三个小孩,我们这一辈应该排到了‘飞’字辈,所以,我大哥叫飞霂,二哥叫飞雪,飞霂哥去年去世了,留下了一个4岁的小孩子。” 宋贤哦了声:“你已经是姨母啦!” “这又怎样,有的远房亲戚都可以叫我姥姥了。飞霂哥的妻子叫南弦,她自从飞霂哥死了之后,就整天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房里,后来,爹劝她改嫁,她却不肯,很忠贞吧?” 宋贤点点头,心道:怎么好像听谁提过南弦这个名字? 柳眉继续说:“我爹下面有个兄弟,我爹说他平日里庸庸碌碌的,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生了两个儿子飞霖、飞霑,什么都做不会,反倒是飞霖哥的儿子柳断云,长得眉清目秀,奶奶说大有出息。排行第三的姑姑,关于她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叫柳月,早年女儿丢失,丈夫抛弃,她好像是自杀死的,很惨,排行第四的姑姑,嫁到了大理去,路途遥远一直杳无音信,今年突然举家迁来,还带来一个什么大理第一美女,还有一个刁蛮霸道的蓝玉泓,我就是因为她,才气得离家出走的!” 宋贤盼到蓝玉泽这个名字,心中大喜,道:“今天中午是不是全家人都参加的宴会?” 柳眉道:“是啊,除了我爹和南弦嫂子不在家里,大家都会来,我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可能不来?” 这场全家宴甚是隆重,果真所有家人都来了,柳眉拉着宋贤坐在老祖宗身边,宋贤则一直往门外张望,希望能看见蓝玉泽的倩影,这时门口蓝衣一闪,走进一个美丽少女,但却不是玉泽,老祖宗笑道:“玉泓你来了!”宋贤一阵失望,端详了她几眼,她也称得上是个绝世美女,可是怎么也不像玉泽那样,令人看过一眼就魂牵梦萦,只听柳眉问:“玉泽表姐怎么不来?”宋贤一颗心被提上来,玉泓道:“她今天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不能来了。”老祖宗哦了一声:“不碍事吧?”玉泓笑道:“多谢外婆关心,她啊,只怕是相思病呢。”宋贤心念一动,柳眉哼了声,很不高兴,宋贤看向玉泓:“玉泓姑娘,她是不是在想念着一个男子,名字叫做林胜南?”玉泓一怔,转向他来,面色苍白,却很高兴很激动:“你.....你也.....” 宋贤点头:“胜南是我的结拜哥哥。”“这么巧!”玉泓喜道。 “那么玉泽表姐不来可真不巧了!”柳眉极度不满。 筵席上,宋贤也与柳断云、柳飞霂、柳飞霑等人见了面,等看见蓝玉涵,才最是觉得有缘,玉涵笑着递给他一杯酒:“相见是缘,再见就更是缘分了!”宋贤笑着接过:“蓝兄果真是见人衣装就知人身份,当初挑拨在下和柳五津,害我们失了双刀,这笔帐在下可还记着呢!”玉泓道:“原来杨少侠与我哥哥相识?”“不仅相识,而且为敌。”宋贤道,“不过如今双刀已在胜南手中,他身份也今非昔比了,这些恩仇,便一笔勾销了吧。 第86章 其实,在下与玉泽姑娘,在点苍山下也见过一面。” 玉泓笑道:“那真是巧合,江山刀剑缘一点都没有错,饮恨刀让太多人认识了!” 提及这江山刀剑缘,老祖宗脸一沉:“玉泓,咱们柳府可不会跟那污浊江湖联系在一起,若玉泽喜欢那江湖浪子,最好让他进我们柳府安安静静过日子,不要像她阿姨那样。”转过头握住柳湘的手:“嫁到大理去,真是委屈了你!” 宴席散后,柳眉临时有事,不能送宋贤回他住处,这时玉泓笑吟吟地走过来,陪着宋贤走在廊中,问了他许多关于胜南的事情,关心之情露于颜色,宋贤觉察出什么,笑道:“难道玉泓姑娘也?”玉泓脸色大变:“哪里的事情?这些全是姐姐关心的,你和我姐夫还保持联络吧?”宋贤点点头:“他本是要来寻你姐姐,却在泉州被事情牵绊,你放心,我们红袄寨信使很多,会送信到他手上。”玉泓笑道:“那就好,上一次见他,还是在点苍山救姐姐了,后来,姐姐脱险,他却没了踪影,大家迫于云蓝势力,只得来到金国,姐姐真的很担心他,经常夜不能寐,现在听说他如此,真是高兴。” 路过一幽静之处,道旁绿树轻轻摇动,金国的夏天,和宋国一样,享受着同样的日光,没有一丝风,一切在燥热中又显得生机勃勃,宋贤身边环绕的尽是绿色,心中亦是无限希望和期待,足下青草淹没着他的鞋袜,他觉得脚都被染绿了,曲径通幽处,园中花木深,他下意识朝篱笆那边看,但望不见那园中人,静谧之中忽然透出一丝悠扬琴声,将仅有的闷热祛除,不经意地进入宋贤耳中,却揪住他一生一世,他边走边听,像被控制住,渐渐慢下脚步,琴声本是一样的静,但过不久却高亢激进,似千军冲杀,万马奔腾,气吞万里,忽地传出一女子的歌声,她的声音,柔和却荒凉,使得这琴声,跟着也哀婉、凄恻。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难道,是金国宋人的未来么? 他一惊,琴声停。 下意识地入了园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花园前面,叹了口气,这一叹,不知是为谁人。 蓝玉泽,她比初见时候的落魄模样成熟得多,也妩媚动人多了,她的笑容里,藏有哀怨,可是无论是什么环境里见到她,都明白,只有她不辱没第一美女的称号,无论是相貌是神情,是举止是言行,是她给这烦躁世界带来了一种静,一种不沉之静,一种赏心之静。 宋贤微微笑着,想走上前去,却怕破坏这寂静。 她转过脸来看到自己,也许感应出了什么,遇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十六章暗香 说完大理第一美女,再接着说泉州第一美女,眼看3天的期限已至,未见厉风行有丝毫动静,金陵焦急万分,终于盼到凤箫吟来,谁料凤箫吟一来,就一个劲地骂厉风行:“那小子头脑不开窍,根本就不懂,害得我磨烂了嘴皮子,偏巧他娘说什么兄妹之情不是爱情,对他的启发就大了!”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他被误导!我痛下决心,我去!”金陵本是坐着,立刻跳下了茶几。 “不行,不能低头!”凤箫吟拦住她,“他不善言辞,你也别太会说话了!你怎么说?说天哥,赶在六月十五之前娶我?” 金陵甩袖子:“那怎么办?” “你自己想的好办法!到厉府去看看天哥吧!他都快忧郁成疾了,整天说,‘原来陵儿爱他’、‘幸亏我没表示,不然尴尬死了’!” “他.....他真如此说?华叔,备马车!去厉府!” 进了果园,三人便看见厉风行在那里拔树苗出来,凤箫吟怒道:“厉风行,你干什么!人家辛辛苦苦栽上去的!你什么意思啊?你看!”她捡起一株树苗:“都冒绿了!” 厉风行道:“那是虫子!” 凤箫吟啊一声扔远了,风行道:“你种了树,不浇水,不施肥,一栽就不管了,能长果子吗?全死了!传出去厉家果树成活机会小,我家又失掉多少生意!” “我.....我就是为了培养你专门挑水、施肥的习惯吗!自己犯错,还怨天尤人!”凤箫吟自己犯错,还怨天尤人。 “你.....”厉风行气得摔了树就从胜南、金陵中间穿了过去,金陵一笑:“天哥,你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厉风行转过脸:“林胜南,你同干爹说了么?”胜南一愣,金陵掐了他一把,他忙道:“说了!” 厉风行笑道:“你可真是有本事,有了蓝玉泽,又有陵儿,据说还有个林念昔吧?凤箫吟,你呢?”凤箫吟一怔,知他是吃醋,笑道:“不必拖我也下水吧?你们两个做戏,也该做完了,瞧瞧人家说话,都已语无伦次了!”金陵一笑,松开胜南的手:“天哥,你忘记我是温州戏长大的了?我伪装技术可是相当的好啊!”又转头道:“林胜南对蓝姑娘,那是标准的死心塌地。”“对对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凤箫吟笑道。 风行一惊,装不在乎:“你们俩疯了?以为演戏好玩?”他脸一变:“只怕,戏假情真了吧?”金陵笑道:“我跟他才认识几天?”“爱可以一瞬间就产生!”凤箫吟反驳道:“有些感情不坚定,可以一瞬间产生就可以一瞬间消失!” 厉风行看他们统一战线,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俩为何要做戏?” 凤箫吟小声道:“明知故问!”金陵哼了声,只得沉默,厉风行想说话,却欲言又止:我跟她,究竟是不是兄妹之情? 忽地围墙那边有异声,凤箫吟怒道:“谁?”飞身往那边去,金陵三人也立即赶上去,箫吟跃至树上,不由得一惊,抱下一个男童来,他一下树,兜里几只橘子落了一地,并不都是好橘子,他似乎很惧怕,失声痛哭,金陵一愣:“小小年纪就做小偷,长大了还.....”厉风行赶忙道:“这不是他的罪,我们没有理由责罚他,他不应受责.....”蹲下身来:“小弟弟,为什么不跟着爹娘,在这里做什么?”男童听他声音柔和,泣道:“连大人催租急,爹娘拿不出粮食和银子.....厉.....厉少爷.....” 金陵惊道:“连大人催租?他当的是个什么官!?”抽出软剑来,飞身一挥,又是不少橘子纷纷落地,她一只只地拾起来包好了递到男童手里:“小弟弟,以后饿了渴了便到厉府或者金府来,不要再偷了,很危险.....你看这个姐姐,本来也是个小偷,可是被抓到牢狱里毒打过之后,差点腿瘸了!” 凤箫吟心下愤怒:金陵你敢咒我!但为了教育那男童,只得装成行动不便,胜南见这男童除了脏一些之外还算清秀,笑着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停止了哭,欢喜地看着手中橘子:“我.....我叫周周。” 胜南对他一笑:“不早了,你回家去吧!”周周点点头,溜走了,到厉府门口,又转过头来:“再见哥哥姐姐!” 看着他背影,凤箫吟鼻子一酸:“像这样的孩子多着呢。”胜南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啊.....可是,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这样的.....” 凤箫吟笑了笑:“金陵,我刚刚可是假扮了残废,功不可没!”“好,你头功!”金陵冲她挤眼,回转头去:“天哥,你喜欢小孩子么?” 她在暗示! 凤箫吟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厉风行却一脸茫然:“谁不喜欢啊?” 金陵暗骂:笨蛋! 第十七章往事与现实交错 金陵起床,不由得一阵伤感,侍女大妈替她梳了头,泣道:“小姐,明天大妈要给你梳最后一次头了.....”声泪俱下,金陵抱了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华叔轻轻推开门:“小姐,你起床啦!华叔没什么礼物好送你,你是大姑娘啦!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眼中尽是血丝,十分憔悴,看来没有睡好,叶大妹子端来满满一锅羊肉:“小姐,昨晚上烤了一半,今早也烤了一半,趁热,赶紧吃.....”金陵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咬了一口,却烫伤了唇,大妈赶紧帮她找来纱布,叶大妹子噙泪道:“慢慢吃,慢慢吃.....”心疼地看着这小丫头:“以后就难吃到了.....”说罢就往门外走,华叔随着掩面奔出去,金陵按捺住自己不哭,小声道:“爹呢?”“老爷正布置着礼堂呢.....小姐,真要嫁么?文庭及不同于管泉州啊,他有家有事业.....” “我知道,以后我会定居福州,爹就交给你们,知道吗!” 大妈一动情,只管流泪,金陵小声道:“大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大妈一走,金陵的泪水便无法控制,她哽咽着摸了摸梳妆台,想起自己从懂事起,就是大妈帮自己打理一切,而以后这里将空无一人,心道:大妈,以后,有谁还故意把头发弄乱了让你输呢.....狠心地转过身去,摸着墙壁走到兵器柜前,里面有一把小扫帚,是华叔当年亲自削了送给她的,金陵知他没有子嗣,也认他作了干爹,这么多年,主仆二人感情如同父女,金陵泪眼朦胧:华叔,以后恐怕也没人陪你玩了,没人让你扫屋子了.....目光集中在那一锅羊肉,再想起叶大妹子:以后,谁会吃羊肉,叫你叶大妹子,还让你编麻绳呢..... 她瘫坐在床上,抚摸着床单,倒在柔软的丝絮之中,顷刻泪水便试了枕席:“爹.....我好怕生床.....” 她心思过细,像看到了父亲在将来进了这屋子,也这样抚摸着床单,睹物思人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她才知道,自己最舍不得、放不下的不是她的天哥,而是年事已高的父亲,她怕父亲以后会思念她,想到今年初,她还去云雾山一个多月,离开父亲一人在家,小声泣道:“爹.....为什么我要背井离乡.....为什么我不多陪陪你呢?” 第87章 她起身来,开窗对着花园,想起小时候,金士缘便是在这园中教她习武,打累了她跑到金士缘身边:“爹!以后我要永远永远陪在爹身边!”金士缘当时刚刚丧偶,有些身心疲惫,听了她这一番话,抱起她来:“乖女儿,你不嫁人吗?” 金陵说:“女儿不嫁人,永远侍奉爹.....”金士缘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金陵一阵激动,转身过去:这是我从小到大长大的环境啊.....不.....我为什么哭!爹让我过上好日子,忍痛送我走.....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我要借助文家重建金家..... 凤箫吟、林胜南此时将事情跟厉风行分析了,厉风行也觉得事出蹊跷:“对啊,师父又不赌钱又不酗酒,怎么可能开销这么大!”箫吟道:“金陵身在局中,自是意想不到,金家之所以如此败落,完全是连府的阴谋,他们一定抓住了你师父什么把柄。” “师父能有什么把柄?!” “谁都会有把柄,你师父嫁女儿是为了陵儿好,以后陵儿照样过富贵日子。”胜南说,“只不过,那文庭及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他对陵儿,可能还不及管泉州对金陵,文家是个大户!”“管泉州?甭提他了!一入新房就要我替他脱鞋!我看那个文庭及,搞不好会虐待金陵,做到‘言即遂矣,至于暴矣’!”凤箫吟纯粹吓厉风行。 金陵翻开抽屉,里面是一大些毒药粉瓶,她取出来漫无目的地玩弄着,眼前尽是幼年情景:5岁那年她发高烧,金士缘抱着她四处寻医,当夜下着大雨,不少大夫看她病重,不肯接待,金士缘紧紧夹住她,小声道:“陵儿,别怕!有爹在,爹永远在你身边......”终于得到救治的时候,金陵身上一丝雨痕都没有,金士缘却全身湿透,他后来拼命地钻研医书,怕女儿再得病,而陵儿,在那次之后,再没有得过一次病...... 金陵一失神,忽然手一抖,两种毒药搀和在一起,她一惊,知道出了事,赶紧俯下身去,只听嘣的一声,双耳一阵轰鸣,她被震晕了过去...... 过了不久,门被推开了,她感觉被一双熟悉的手托住,她靠在父亲的怀里:“爹......”金士缘紧紧抱住她:“陵儿,别怕,有爹在,爹永远在你身边......” 她依稀听见金士缘的声音:“陵儿,爹不能把你关在笼中啊......” 她只喃喃道:“我只想在笼中,只想在笼中......” “什……什么?陵儿出了事?她!”厉风行跳起来,椅子也被带翻了,叶大妹子道:“尚天,冷静点,好在陵儿机灵,只是晕了过去,没受伤……”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凤箫吟道:“厉风行,其实有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法,为什么你不用?” 厉风行小声道:“太快了!太快了!云雾山上,我对陵儿,还只是兄妹之情,现在,对,情况不同了,陵儿要嫁人,所以我感情很复杂,但是,我不能武断!” “什么武断!再慢就来不及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希望她嫁管泉州,不希望她嫁文庭及,你怕叶文暄超过你,你气林胜南!假如你站在她哥哥的立场上,你可能这样吗?” “可是……也许我是舍不得妹妹嫁人……我不习惯一个人?” “你……你放屁!”凤箫吟才不管文不文明,“你干嘛只听你娘的话?对,你们是有兄妹之情,兄妹之情会转变的,有兄妹之情的夫妻感情更加稳固,你不小了吧?为什么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因为你心里面,早就有了一个!你会后悔的,将来就算你娶了妻子,你在她身上找到的,也只是陵儿的影子而已!” 厉风行一震,胜南按住他的肩膀:“爱一个人,就要向她表示,晚了就来不及了,不能让你娘的话在几十年后从陵儿口中说出来,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会是同样的结局!假如我是你,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同她说。” 凤箫吟道:“对,我们不知道你娘的那段兄妹之情,但是如果有机会再发展,一定也是爱情的。珍惜现在吧!你们很幸福,为什么要去逃避幸福?” 厉风行下定决心:“对!对!我不能用兄妹两个字去逃避,我们又不是亲兄妹!凤箫吟,林胜南,谢谢你们!我……我这就去!” “哎,陵儿还没醒呢!”凤箫吟笑道。 “我才不管!”厉风行一溜烟地往金府跑。 金府上下早已张灯结彩,厉风行三人想进去,门口侍卫将他们挡住了,三人十分吃惊,均道:“干什么?!”华叔出门来,摇摇头:“尚天少爷,小姐让我传话出来,她对你彻底失望了……明天她会出嫁……”厉风行一愣,华叔叹了口气:“为什么一代一代,如此之象呢。” 凤箫吟一怔,猜到了什么,笑道:“华叔,你去告诉小姐,她注定要演一出戏,叫做金陵三嫁!天哥,我们明天来捣乱如何?”厉风行点点头:“她今天不见我,那我明天再来……” 凤箫吟笑道:“厉风行,知道为什么陵儿叫‘陵’?” 厉风行一怔,凤箫吟道:“因为你娘口中的那个兄妹之情,就是和金士缘的初恋啊!” 胜南一惊,会意道:“原来,唐永陵和金士缘两位前辈,原来是恋人?怪不得华叔说,一代代如此之象。当初唐女侠嫁给厉大侠,金前辈定然没有想通感情,所以才导致唐女侠远嫁,这样说来,金陵的母亲很是伟大,甘愿给女儿起情敌的名字?” 厉风行点点头:“说的对,故事我大抵清楚了,我不会让陵儿委屈,毕竟我不是师父,文庭及也比不上我爹!” 第十八章破坏婚礼 金陵挽着文庭及,一同向各位来宾敬酒,文庭及得了个漂亮新娘,笑得合不拢嘴,金陵虽然也微笑,却不见得甜蜜,眼神时不时向门外去,好容易盼到林胜南和凤箫吟进来,却没见到风行身影,只得强作欢颜,上前道:“你们来啦?”凤箫吟笑道:“你放心,天哥待会儿就到。”胜南点点头:“不出场则已,一出场惊人。”两人笑着坐到席中去。 金士缘此时说话了:“咱们都是江湖人士,陵儿希望她的婚礼不要让她一个人守着空房等待夫婿,我这个做爹的便让她出来与大家斗酒,如何?”众人喧哗道:“好!”“今天不灌新郎,专灌新娘!”“先拜堂成亲吧!” 哄笑声中,金陵一步一步往文庭及面前走,但文庭及后面也走来一个男子,他不是厉风行又是谁!金陵一惊,泪水已夺眶而出,心中纵有万分激动也无法倾诉,对面文庭及微笑地走来,金陵噙泪,再也迈不开步子了,厉风行就快赶上文庭及了……三步,两步……林凤两个窒住呼吸……一步……金士缘发现了这一情况,手上酒杯一抖,酒差点泼出,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之间,宾客间一阵喧哗,台下一张宴桌被掀翻,随后又是好几张全被人踢飞了,盘碟锅碗全砸在地上,“哐当哐当”碎了一地,宾客逃窜的逃窜,尖叫的尖叫,一时间婚礼乱了套,厉风行、金陵等人全都僵住…… 坐在前排的无一不大惊失色,凤箫吟、林胜南齐齐站起,金士缘脸上一阵焦虑,忽然变得惊讶,唐永陵站起身来,“啊”了一声:“李……”下面的话却止住了。 来人是两个女子,前面的青衣妇女,后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看样子是母女两个,青衣妇女走到唐永陵身边:“唐姑娘,这么多年了,你基本上没有改变……你儿子可比当年金士缘勇敢得多,当年你和厉水寒成亲时,他可没像厉风行一样,走到文庭及的身后!”文庭及一怔,转头看见厉风行,一脸惊诧。 青衣妇女哼了一声:“当年,你家人一把火烧了无返林,想将我烧死其中!唐永陵,你既然已为人妇,为什么要阻碍我和士缘!” 众人无不惊诧,目光全部射向金士缘,青衣妇女拉着她女儿,走上前去:“金陵是你女儿,难道小柔就不是?!” 金陵只觉全身一震:“爹!” 林胜南断断续续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柔本来脸色就不好,这下子变得惨白:“娘……”青衣妇女将小柔推到身前,夹在自己和金士缘中间:“金士缘,你好啊……小柔今年16,金陵14吧?我死了不到两年,你就娶了胡蝶,还是泉州城最大的婚礼,你好多情!” 金士缘脸色苍白,止不住激动:“茫茫……” “对,她是李茫茫!”“哎呀,真的是啊,变化这么大!她还活着?”“那她身边那个不就是……”众人纷纷议论。 李茫茫冷笑:“金士缘,这么多年,你跟胡蝶、唐永陵相处得好快活,你辜负了我,害得我女儿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小柔,他就是你那狠心的爹爹!” 李小柔听着母亲的话,望着金士缘,却看不出一点点希望,回头小声道:“娘……”李茫茫大喝一声:“叫他爹!他这么多年从未养过你,安安心心地做他的泉州首富,现在在风风光光地嫁女儿,小柔也是你女儿,你为何从不为她操心!小柔,你同他要回你的那份财产!” 全场像炸开了锅,金陵惊得没有理清这一切:“爹……这……”李茫茫哼了声,看向她和厉风行:“金陵,你可要小心些,小心这个厉风行或许是你爹念念不忘他的干妹妹唐永陵,私通生下的……” 金士缘大怒:“李茫茫,不要胡说!”唐永陵面色惨白,瘫坐下来,凤箫吟扶起她来,有些害怕:“厉……厉风行是……” 唐永陵大声道:“李姑娘,请不要伤人名节,尚天是我同先夫厉水寒所生,我和士缘从未干过越轨之事!” 第88章 李茫茫冷笑:“对啊,他对胡蝶真是情深意重,十几年来从未续弦,是我的死造就了这段美好因缘啊!小柔,叫他爹!快叫!” 李小柔、金士缘四目相对,小柔看见士缘的目光,是一种陌生的慈爱,遥远的亲切,她的唇翕动着,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心中忽然充斥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死一样的沉静之中,她简直要窒息了,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金士缘的目光里,是期待,还是拒绝?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只听李茫茫道:“金士缘,我策划了好些年,选在了今天算是便宜你,小柔,叫他,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李小柔猛地掉转身来,眼中是令人畏惧的恐怖,李茫茫见她如此,止住话,明显被吓住了:“小柔……你……” 小柔激动道:“难道说,你抚养我,也不过是为了钱而已?”李茫茫僵住,没有答话。 金陵眼睛早已湿透了。 小柔没有得到答复,猛地推开李茫茫,挤开人群往外撞,突地栽在一个温暖怀抱中,抬头一个,是认识才几日的孟驰,李茫茫追上来,却说不上一句话。 孟驰急道:“小柔,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不理我了……” “为什么?”李小柔充满仇恨和不信任,从怀中抽出一张契约来:“这是我在你枕头下无意发现的……原来你接近我,也不过是为了钱,我只是一个赌物而已!” “不……不是!”他没有挡得住她,看她往金府外跑,孟驰要追,李茫茫一把拉住他:“你没资格追我女儿!”狠狠一扔,将他往宴桌那边抛去,孟驰将桌子撞翻,自己也晕了过去,茫茫立刻追上。 金士缘早已老泪纵横,金陵走到父亲身边:“爹!陵儿永远信任爹!” 金士缘叹道:“是爹欠下的债……” 这时,听到文庭及大笑不止:“幸亏我没有娶你金陵!否则还要面对时不时的妒妇索债!这场婚礼,就此算了吧!” 说罢大踏步走了。 夜深了,月很圆,默看人间一片狼藉。 第十九章抗金意识的萌芽 第二天清晨,空中飘落起雨丝来,天气阴湿,看来要有大雨下。金陵、厉风行、凤箫吟、林胜南全部都是忙着清理现场的,见到下雨了,也差不多打扫完了,凤箫吟躲在屋檐下,一句话也不说,胜南上前拍拍她肩膀:“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凤箫吟小声道:“只是觉得李茫茫很可怜……”胜南道:“这是一段无可奈何的旧事,我们只能旁观,或许其中另有原因……”他看了看雨中的金陵:“她是绝对信任她父亲的,幸而下一代不会像上一代那样重蹈覆辙了……”厉风行牵了金陵手进来了:“好啊,两个人偷懒!”凤箫吟打趣道:“给你们小两口二人世界,还怪我们!”金厉二人低下头去,林胜南道:“金就砺则利,金、厉真是门当户对的好姓啊!”金陵微微一笑:“今天文公子要回福州了,我们去送送他如何?” “送文庭及?”胜南觉得不可思议、 金陵道:“昨天婚礼之前,我将心事全同他说了,他是个正人君子,他说,会帮助我,他昨天的悔婚,也是为了帮我……”正说着,文庭及走过来,笑着同4人打了招呼,其余三个立即平添好感,厉风行腼腆一笑:“文公子,真是多谢你……”文庭及叹了口气:“厉少侠,陵儿对你真是痴心一片呢,昨天她央求我,我就说,如果你不来破坏婚礼,我就同陵儿做真正的夫妻,若你来了,我就将她让给你……其实,我又何尝舍得呢……” 厉风行不由得一怔,文庭及笑道:“自从在云雾山下见到陵儿之后,在下的心便只系她一人身上,只是,敌不过厉少侠多年感情,但倘若有一天厉少侠变了心,在下还是会回来娶陵儿。” 厉风行道:“那你会失望,我不会变心……” 文庭及一笑:“我到宁可失望……” 金陵道:“文大哥,谢谢你,天下女子太多了,你条件又这么好,定有好的女子喜欢你……”文庭及道:“在下定会去福州寻觅陵儿你的影子,祝两位白头偕老,今天天降大雨,几位不必送了。” 当下与4人作别。 过了一会儿,只见华叔匆匆忙忙赶过来:“小……小姐……不好了,有一群人冲到当铺里来说老爷不是!”金陵不禁一惊,立即往当铺那里赶。 凤箫吟息了伞,进去,看见几个群众打扮的人,在栅栏那边骂着:“金士缘,你金家的财产也不过是娶了胡蝶之后才有的,为了钱财抛弃妻子啊!” “当年一定是你连同厉家烧了无返林,还假惺惺立了块墓碑,骗子!”“当铺里面全是搜刮我们老百姓来的,大伙儿上啊!”说罢来抱住栅栏,金士缘在一旁,无言相击,金陵猛地抽出软剑:“谁再敢喧哗,尝尝我的剑!” 就在此时,门外又冲出一大批群众来。 金府几个个个大惊,却听那帮群众道:“金大侠是好人!咱们相信他!”“对,金大侠从来没剥削过我们啊!相反,他还接济我们!一条破被就给了在下一锭金子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金陵厉风行又惊又喜,金陵走到士缘身边:“爹,咱们相信你,支持你!”压低了声音:“爹,你对姐姐并非没有照顾,我已经知道了!” 士缘一震,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男童来,正是周周,他指着抱住栅栏的一个农民道:“他是连府的佣人,还曾经打过我!” “连府的?”大家义愤填膺,全都冲上来扭打他们,打累了,有人大声道:“大家听着,连大人欺压百姓!用大斗没收咱们的粮食!还将咱们逼上绝路!咱们去衙门那边闹去!”“对!”众人纷纷响应,陆续走了。 金陵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对厉风行使了个眼色,风行会意,与她一同走了。正午时分,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少群众聚集在衙门外面,大声呼喊着什么,胜南凤箫吟刚刚赶到,胜南急问:“什么事情?” 金陵道:“有一些是农民,有些是做丝帛生意的商人。”厉风行差点被人群冲散:“据说连景岳仗着自己父亲是父母官,私设了大斗收粮食,还让丝帛商人缴高税。偏偏今年收成不是很好,而且丝帛价格被压低,还要交高价时候的税!” 凤箫吟哼了声:“这不也是官逼民反?南方宁静,果真是战争中安宁!” 金陵道:“我怕那连景岳不单是官府中人这么简单了……”凤箫吟一惊:“你是说……”“如今,他还要在宋国捞最后一点油水,金府完了,继续捞厉府……然后,就往金国去……”风行一怔:“是时候组织一个什么组织,在南方唤醒大家的抗金意识了……” 川蜀.短刀谷。 路政有些焦虑,望着手中的50名名单,小声道:“捞月教和含沙派又在破坏前50名,我怕,新50名最后也只剩下几个人抗金,和旧50名一样垮掉!”曹玄道:“那不一定,前10名还一动不动呢!”范铁樵笑道:“老路,不要太担心了,各地义军都在加紧戒备,金人不会那么容易分裂我们!” 路政叹了口气:“不知向一和石暗沙是不是真的被天骄派人离间了,他们一散,还会出来谁!” 黑夜。 一个黑衣女子小声道:“目前柳峻盯上了连景岳。念昔,你打算还是一剑杀了他?”林念昔道:“不必了,泉州的厉风行和金陵要建什么南方义士团,由他们干掉连景岳可以除得彻底,又提高声望。”女子一笑:“念昔,你好有本事!” 也是同样一个夜晚。 一个男子挥舞手中无鞘之剑一举伤了围攻他的数十人,他剑的寒光射出,映衬出他的白衣飘然,他冷酷地笑了笑:“告诉你们主公去!这一点臭烂功夫伤不了我一根头发,还有,我独孤清绝何许人也?让我降金?只有金国降我,天下降我!” 说罢转身就走,残情剑忽地抽出来,挡下身后一枚暗器,一步也没有停下。 第二十章再入无返林(1) 6月16的夜晚。 雨迟迟僵着下不来,凤箫吟嫌带伞太烦,想了想还是偷了懒没有携带,晚上衙门前面群众已经散去,于是金陵四人决心夜探连府,调查连景岳的阴谋。 4人跃下屋顶穿梭在走廊上,金陵认得连景岳住处,那房前有一花坛,正好4人可以藏身,忽地门开了,连景岳正巧一身夜行衣从房中出来,呼一声窜上屋顶,顷刻间不见了。 凤箫吟冷道:“这连景岳存心不让我参观他屋子,每次来他都走!” 金陵一笑:“他定然再入那无返林,我们也跟着去吧!” 无返林确实是不辱其名,令人一看就想返回去。 特别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天气。 因为白天下了雨,土地很松动,一踩便有很多水渗出,厉风行笑道:“这儿土壤很厚实,可以种植荔枝,浪费了真可惜。” 云层压得很低,笼罩于无返林上空,金陵笑道:“你还有心情说笑啊……”凤箫吟接过话来:“有陵儿妹妹在侧,当然干什么都有心情!”金陵怒道:“你这坏东西!干嘛没话找话说?”手扣弹珠往箫吟这边打来,箫吟怕是毒粉,赶紧躲闪,弹壳一开,竟是一大团水,凤箫吟啊一声:“水!水!”金陵拍手笑道:“这水弹珠对别人未必见效,对凤箫吟,倒是立竿见影呢!”凤箫吟气道:“还没开战,自家人先打了起来!”金陵赶紧来挽住她:“好姐姐,别生我的气啦!” 第89章 凤箫吟笑着,对着她还哪里有什么怒气。 四人往林深处走,忽地金陵啊了声,厉风行忙道:“怎么了?”金陵道:“这边的道路被人掩盖住了!”她拨开树枝,其余3人忙过来帮忙,果真这里有小径痕迹,凤箫吟道:“上次我们疏忽了,奇怪,这里怎么还有岔路?”金陵道:“我们分成两路走如何?”凤箫吟道:“军师,我们总共四个人,分成两路,不是让敌人钻空子吗!非死不可!”金陵一笑:“哪有这么容易就死的?越到危险关头,越能发挥一个人的本事,给你几颗弹珠防身如何?” 胜南一笑:“好了,让他们俩去吧!”凤箫吟狡黠一笑,看这两个穿过树丛去了,当下和他顺着旧路再闯无返林…… 林凤两个才走不多远,便发现了目标,齐齐躲在树后,树那边站着三个人,列纤纤、牟其薪和南弦! 凤箫吟道:“又是南弦,果然是她在分裂我们……” 凤箫吟再想缓和气氛也不可能,胜南看见仇人,分外眼红,幸而柳峻不在,否则一定出去找他拼命。 只听南弦道:“列纤纤,主公知道你爱好天下兵器。现在只要除去林胜南、独孤清绝等人,饮恨刀、残情剑、紫电清霜剑、潺丝剑、抚今鞭,全会到你手中。” 林胜南一惊,凤箫吟冷冷说:“一下子想干掉这么多人!”南弦又道:“牟其薪,你搜集天下宝物,凤箫吟的宝物多得是,宝磁玉、祁连山山主印章,还有许多金石玉器、书法字画……”箫吟小声惊叹:“人家连我囊中之物都知道啊……” 只听南弦忽地大喝一声:“谁!”她一招“天女散花”,一大把暗器,直接撒向树丛,林凤两个一起避让,不得不现身出来,那南弦笑道:“原来是第一名和第六名啊!在下正想去找你们两个!”胜南怒道:“柳峻在哪里!你让他出来!” 凤箫吟怕他急于报复仇忘记自己危险,赶紧拦住他,转身对着南弦:“想搞垮我们武林前50,怕你是太过狂妄了!列纤纤、牟其薪,你们好大胆子!” 南弦笑着继续去激胜南乱其心:“林阡,你想报父仇么?那你还真得好好地练你的内力,你武功再高,怕也比不上我爹!” 一语道破胜南的缺陷和他现今无法为父报仇的事实,凤箫吟看他脸色很不好看,狠狠瞪着南弦:“那么南弦,你想报夫仇么?那你也得好好练练你的剑法,我的武功再差,也比你好得多!” 南弦这一惊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凤箫吟哼了一声,拔剑出琴,迅即朝南弦刺过去,第一剑“飞星传恨”,快如其名,南弦不及多想,也立刻抽出剑来:“我要替飞霂报仇!”她剑要比凤箫吟还长,正面交锋,直截了当地刺向凤箫吟,箫吟冷笑:“你们夫妻情深得很!只可惜你们一定要与宋国为敌!”她真正对敌起来,眼神是少有的凌厉,剑法也是胜南很少见过的,剑剑几乎都要了南弦的命,但是一时半刻无法杀了她,可见南弦功夫也相当精卓,牟其薪、列纤纤要走,胜南双刀齐横:“不准走!”牟其薪、列纤纤立刻双剑合璧,来攻胜南,胜南侧身而守,短刀护身,长刀对敌,击退几招,牟其薪、列纤纤立刻分剑,用不同剑招来袭,林胜南微微一笑,让了一步,长刀去接牟剑,短刀接列剑,双刀刀法精湛无匹,牟列二人大惊,退让几步就要跑,林胜南欲去追,凤箫吟大声道:“别去!我会迷路!”胜南回过头来,见她已经将南弦逼得无路可退,定下心来,应了她的话没去追赶,只等她一剑将南弦结果了再说,凤箫吟正全神贯注进那得胜的最后一剑,忽地另一个方向一个黑衣人飞到箫吟侧面,一刀过来,直接刺进她腹中,这变故,和当时林楚江身亡时候,如出一辙! 胜南相距甚远,根本就没有办法救援,眼睁睁看着柳峻故计重施地偷袭凤箫吟,自己依旧无能为力!这样缓得一缓,柳峻救下南弦逃离,而凤箫吟被那一刀,砍倒在地! 南弦脱离险境,站在柳峻面前:“爹!对不起爹!”柳峻道:“没什么。” 南弦低下头来:“果然是凤箫吟,她杀了飞霂!” 柳峻点点头:“她上次还骗爹失了饮恨刀,你放心,爹刚才那一刀,想必已经结果了她。还有,这边全权由我负责,你北上。” 南弦一怔:“爹有什么任务给我?” 柳峻道:“据说现在洪瀚抒在西夏边境上,还有叶文暄,似乎也要往川蜀方向去,你跟着这两个线索。还有,眉儿已经回家了,还将第八名的杨宋贤给带了进去,现在杀了第一,看前50名怎么乱!” 第二十章再入无返林(2) 胜南在那一刹那,几乎又回到广南那一幕,眼看着身边的人就这样骤然被偷袭,光电一般的速度,窒息地像个旁观者站在那里,追赶不得,相救不了,无能为力、一筹莫展、无物以相! 可是,却看见凤箫吟呆呆地站起他面前,傻傻转过头来…… 他满脸冷汗,兴奋地上前去扶住她:“你……你没事啊……伤势要紧啊?!” 凤箫吟满眼泪水:“我这盟主当的是什么!第27名到第32名全部叛变!”一边说着,一边把腹中之刀拔出来,边哭边说:“还好我命大,不然非死不可!” 胜南一瞧,她小腹前还珍藏着一只玉印,自是祁连山山主之印无疑,那把刀自是刺在了玉印之上! 胜南喘了口气:“这玉印可救了你一命啊!”诡秘地一笑:“洪瀚抒在远方也救了你一命!”凤箫吟破涕为笑:“希望他不要降金就好了。” 胜南拍拍她的背:“他才不会那么不坚定!” 两人继续走,箫吟忽道:“慢一点,我感觉这儿很危险。” “你感觉?有这么灵么?”胜南不信。 “真的,当年江西八怪为何要选我一个?就是因为我感觉很灵,有什么危险,都感觉得到,可是感觉归感觉,能不能逃过去又是一说了……” 胜南笑道:“那你感觉感觉,我有一张玉泽写的字,它在哪里?” 箫吟微微一笑:“那显然是贴身藏着的……” 胜南点点头:“玉泽的生日在中秋,我真希望事情可以早些结束,再去金国找她,她会不会跟我一同去短刀谷呢?” 两人就此突然一路沉默,似乎各有所思,突地面前出现一条麻绳,箫吟笑道:“老把戏。”跨过去,忽然就踩到什么硬物,啪的一声,又一张网从天而降,不用说,穴道又被人点了,箫吟笑道:“列姑娘,牟大侠,又见面啦!” 列纤纤笑道:“盟主,你太过敏感了,麻绳周围就那么一小块地方设有机关,你都踩得上去,对不住,去见我们连少爷吧!” 树林另一边,李小柔急切地走着,头也不回。 李茫茫在她身后追着,气喘吁吁:“小……小柔……听娘解释!听娘说!”小柔捂起耳朵,干脆不去听,不去想。 她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和伤害,难道母亲和孟驰。都是那种为了钱财生死之人? 她还没想明白,忽地眼前黑影一闪,脖子冰凉冰凉,一把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她想挣扎,动弹不得,只听李茫茫急道:“连景岳,放开小柔!你干什么!” 连景岳很恐怖地笑着,令人毛骨悚然:“李茫茫,你不是一直很恨金士缘吗?你却不知道,金士缘为了这个李小柔,已经倾家荡产了!” 母女二人皆是一惊,连景岳道:“前年年初,金士缘便到我家来,替这位李小柔姑娘还钱,我还觉得蹊跷,他还到今年,越还越多,我还以为这是他在外面的情妇!哈哈哈哈,若不是那天在无返林碰见你,我还不知金家还有另一个女儿!李茫茫,你一直怪金士缘不抚养女儿,真是大错特错,为了这么一个赌鬼女儿,倾家荡产!你还和他要什么财产?”“他,他真如此……他为什么不认小柔……” 连景岳笑道:“他敢认么!你的宝贝女儿正巧在金家当铺里当了你们的信物,他当时知道李小柔的存在,也就明白你没死,他对不起你,他敢认么!”李茫茫一惊:“听说你找人去金府作乱,你为什么要拖金家下水,我是协助你搞垮厉家的!”连景岳笑着:“你还真是蠢,你要争财产,要他给你名分,当然会把金家拖下水,金厉两家同气连枝,要垮当然一起垮,你让他身败名裂,我当然要鼓动群众去推波助澜!” 李茫茫哼了一声:“谁料到,你们连府反而遭到围攻!” 连景岳冷道:“你想搞垮厉家,无非是因为唐永陵,可惜你搞错了,唐永陵和金士缘根本就没有重温旧梦,无返林的事情也全是你自己的误会罢了!”李茫茫一愣:“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是为了让你死得明白一些!” 李茫茫冷道:“连大人,你好大的口气!” 连景岳笑道:“你在16年前没有死成,当时死了是一尸两命,今天我也是这样,两个一起杀!”说罢挥剑欲杀李小柔,只听一声怒喝“住手”,黑暗深处,走来两个人,正是厉风行和金陵,金陵大声道:“放了我姐姐!”连景岳哈哈大笑,李茫茫怒道:“连景岳,你算什么东西!敢管16年前的事情!究竟我李茫茫,和你有什么过节!?” 连景岳冷笑:“李姑娘曾经是得月楼最红的台柱子吧,听说风情万种,妩媚可爱,可惜谁都看不上,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我爹一巴掌……” 金陵一笑:“原来说白了,是报父仇来了。 第90章 放了我姐姐!”连景岳道:“后来,李姑娘却为了区区一个流浪汉逃出了得月楼……李小柔,假如你知道,你娘以前是一个妓女,你会有什么感受?” 李小柔开始落泪,金陵怒道:“连景岳,你不要血口喷人!”李小柔小声道:“连景岳,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看着她万念俱灰的模样,李茫茫泣道:“小柔……不要傻了……”小柔冷笑着:“世上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不是无所谓么……”自己准备将脖子靠在刃上,李茫茫心急道:“不要!”一时忘记戒备,忽地踩到机关,“嗖”一声,地上扬起一把本来还横躺着的利器,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李茫茫还没回过意来,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把长剑已经直接刺过她心脏,贯胸而入,这么一瞬间,人人大惊,小柔沙哑着嗓子,吓傻了:“娘!”李茫茫往后退了一步,硬是撑起来,未说一句话,又倒了下去。 连景岳哼了一声:“贱人死了,贱人的女儿也应该同去吧!”说罢正欲动手,厉风行拾起一粒石子,随即打过去,连景岳手臂一麻,剑已脱手,小柔关心则乱,立即往李茫茫那边跑过去,冷不防连景岳从背后又袭出一剑,他知自己肯定得手,笑道:“先干掉你,再杀金陵!”只听一人厉声道:“你要有这本事!”树林那边飞来一个身影,金陵大叫一声:“爹!” 来者正是金士缘,他挡在小柔身后,连景岳的剑在他背上划了一道,金士缘与李小柔一起扑在地上,金陵见他受伤,惊道:“爹!” 厉风行将她一把拉住:“别动,这里机关很多!”金陵泣道:“爹……”金士缘见她绝望,小声道:“爹没事……” 连景岳抓住机会,再一剑刺向已然倒地的金士缘,厉风行一把抓起一大堆石粒,全部往连景岳那边扬去,连景岳只得撤剑往后退了几步:“厉风行,你的外号不止‘弹指惊雷’吧,还有个‘点石成金’,怎么不敢来点我穴道?金士缘,你枉称一代宗师,现在还不是中毒倒地,动弹不得?哈哈哈哈,你们谁也过不来,杀不了我!” 金陵刚才看见他后退步法,笑道:“未必杀不了!”说罢同厉风行耳语几句,风行点点头,扔了一只弹珠过去,连景岳立即再退让几步,金陵看得真真切切:“谢谢你告诉我!”连景岳一愣,金陵道:“天哥,左边三寸,右边两寸,那边过去再是三寸!”她每说完一个,风行便一弹指,果真地上全竖起剑林来,连景岳大惊失色,想要逃,风行上前去,一掌“电母照镜”向他劈下,连景岳赶紧躲闪,却被一只剑弹回来,硬生生挨了风行这一掌,风行冷道:“我让你见识见识这‘点石成金’!” 说罢伸出指来,猛地扣住连景岳脉门,连景岳顿时一阵麻木,风行得手,另一只手也迅即握紧他手腕,狠狠一扭,连景岳手中之剑再度脱手,赶紧飞脚来踢厉风行,厉风行身子一闪,从两只剑中穿过去,再一掌“万壑雷声”往连景岳面门打过去,连景岳赶紧绕过地上一剑,蹲下身来,意从下铲风行,风行飞身跃上,飞快踩过两把剑尖,飞身而下直劈连景岳脑门,连景岳忽地握住两把剑,将剑尖聚拢后分散,往风行弹来,厉风行大惊,赶紧于空中收掌,一个跟头翻到剑尖丛外,连景岳趁此机会,慌慌张张地溜了。 金陵一把扶起父亲:“爹!”金士缘脸色惨白,支持着站起来:“没事,只是中了麻药,难以动弹!”李小柔满脸灰尘和泪水,哭着跪在李茫茫身边:“娘……”金士缘搭李茫茫的脉见还有脉搏,顾不上自己,赶紧替她疗伤,李茫茫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士……士缘,别白费心思了……”李小柔泣不成声:“娘……不要死……不要死……” 李茫茫抚摸着她的脸:“小柔……娘养你,不光是为了钱……还因为,你是娘的骨肉啊……士……士缘,这些年我一直误会你……对不起啊……你,你有没有记得我?”金士缘将她手贴在脸上:“是……我一直记着……”李茫茫笑了笑,很惨淡:“为什么我要嫉妒呢?唐永陵、胡蝶,和我李茫茫,是注定3个不同的人……士缘,我明白,谢谢你救小柔,她,她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金士缘流着泪,只是点头,李茫茫小声道:“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还是这里……还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她的手慢慢垂落下去,一双曾经弹过《霓裳》《六幺》的女子的手,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一双历尽沧桑的手…… 小柔叫道:“娘!娘!”她的呼唤直冲云霄,却被天空阻挡,无情回旋。 华叔和孟驰这才气喘吁吁地赶来,华叔扶着老爷,而孟驰,头上缠着纱布,眼睛却一刻也不离李小柔,李小柔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眼中毫无情感:“对!娘说的对!男人不可信!尤其是你这样一个贪财之人!”转身来看金陵:“金姑娘,希望你找到连景岳之后告诉我,我要杀了他替我娘报仇!金士缘,谢谢你帮我还债,可是你欠我娘的,一辈子也无法还了!”说罢抱起母亲尸体就走,头也不回……孟驰伫立原地,一句话也不能说,金陵拍拍金士缘的肩:“爹,报仇之事就先交给我和天哥,你先回去解毒,华叔,好好照顾老爷!”金士缘看着李小柔远去身影,小声道:“一定要帮茫茫报仇,陵儿,尚天,你们有几成把握,对那7个人?”厉风行小声道:“大约三四成……”金士缘一愣,拉他过来耳语了一阵子。 第二十章再入无返林(3)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凤箫吟、林胜南两个又开讲了,凤箫吟道:“林胜南,你知道吗?有人说,一个男人,一生中会有三个女人。”胜南笑问:“哪3个?”“最爱他的女人,他最爱的女人,和相伴一生的女人……”胜南哈哈大笑:“这又从何验证?”“真的,就拿金士缘来讲,他最爱的,是胡蝶,最爱他的,一定是李茫茫,相伴一生的,却是初恋情人唐永陵……唉,命运真奇怪,唐永陵是他年少时候失去的第一个女人,却最后回到他身边,而胡蝶是他年少时最后的女人,却最早离开他……” 胜南看她自顾自地感叹,笑道:“可是,在我这里就不适用啊。” 箫吟转过脸来:“那你哪里知道,将来的事情说不准的……” 牟列二人嫌他们吵,干脆把网上下一翻转,网中“啊”的一声,不知是谁叫的,继续讲,只听凤箫吟说:“牟大哥,应该只有一个吧?”列纤纤哼了声:“死到临头还有空说笑!”箫吟道:“列姑娘什么时候同牟大哥成亲?”列纤纤一怔,眼中忽地闪动起泪花来:“成亲?” 凤箫吟一愣:“对啊,为何练邀艳说你们俩一个姓列一个姓牟,你们?”列纤纤冷道:“关你何事!”再同牟其薪将网一翻。 凤箫吟怒道:“我们两个人讲不好,和你们讲也不行,那怎么办啊?” 列纤纤冷道:“你最好少讲点话,小心最后就死在自己一张嘴上!” 凤箫吟笑着哪里有害怕的感觉:“福建路是不是盛产网啊?好几次,我都是被网给困住的……啊,不说了不说了……” 金陵和厉风行冷冷清清地走着,厉风行道:“师父已经去搬救兵了,只怕连景岳会出动官兵来,那就惨了!”金陵道:“斩蛇先斩喉,擒贼先擒王!”厉风行会意,点了点头。 天泛起鱼肚白,金陵道:“想不到生命如此脆弱,一夜之间,多少人跨越生死?” 厉风行小声道:“现在我有了七成的把握,本来,有凤箫吟的内力就够了,可是她偏偏不会解穴,林胜南又内力不足,还是得靠你我二人……”金陵道:“爹昨夜跟你说了些什么?”厉风行脸一红:“他教了我几种指法,还,还说……”他声音压低,“七夕节的时候,给我们完婚。” 金陵也不由得脸红:“太……太迟了吧……” 厉风行笑道:“若我早想通了,也许我们早便成了亲……”正说着金陵一惊:“小心!”随即将厉风行往后一拉,正欲松口气,忽地自己脚上一阵剧痛,竟被地上夹子给夹住了……厉风行大急,赶紧替她将脚拔出那夹子,再看,她鞋袜上尽是血,厉风行只觉一阵心疼:“伤成这样……”金陵忍住疼:“没事……”“都血肉模糊了还没事……” “伤在别人身上你自然觉得严重啦!”金陵笑道。 “何况是在你身上!试试看,能不能站!”厉风行焦急写了满脸。金陵又惊又喜,小声道:“有你这句话,自是能站!”她欢喜地看着风行,厉风行木讷地站着,脸上泛起红晕来,但她一失神,脚触地之后又哎唷一声跌坐在地,风行赶紧来扶:“要不要歇一歇?”金陵“嗯”了一声,两人坐了一会,又尴尬又兴奋,幸福甜蜜围绕四周,金陵小声道:“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砌砖瓦,一同放烟火,一同追星星逐月亮吗?”风行笑了笑:“当然记得,你堆得没我高,最后哭着耍赖要把我的也推倒了,放烟花也一样,一根一根地递给我让我放,自己又在那不放,追星星逐月亮,结果往水里一掉……” 金陵红着脸:“你还记得啊……那一次我掉进水里,你也不谙水性,却死死地蹲在岸边握住我的手,我当时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了,你说,你就是不放手,那天晚上我发烧,醒来看见你跟爹一个趴在我床头,一个趴在我床尾,我当时就看着这两个男人,心想,这两个男人,我一生都要陪着他们……”风行叹了口气:“陵儿,以后我们就不能两个人堆砌砖瓦、放烟花、追星星逐月亮了。” 第91章 “为什么?”金陵脸色一变,声音也颤抖起来。 “堆砌砖瓦、放烟花、追星星逐月亮不止我们两个,还有我们两个的孩子啊……”金陵手托腮,笑道:“你说情话,还真的很有本事……”风行握住她另一只手:“因为我了解你的心,最想要什么,陵儿,我想通了,兄妹之情是一个感情基础,也许它也是一种爱情,本来,我想要到多年之后我们才会发现彼此之间的感情,但冥冥之中,安排你我这些事情,让我们更早地认识到这一切,陵儿,我们应当幸福!”陵儿笑着依偎在他怀中,一言不发听他讲:“陵儿,知道做夫妻要有哪两个基本条件么?一是感情,二是责任,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基础牢不可破,而且关于责任方面,我们都能承担,我也能一直保护着你……”忽然之间他话音变了,对金陵使了个眼色,金陵一惊,忽地背上一僵,穴已被人点中,那人点了厉风行好几个穴道,自是怕他破解,看风行一动不动,才将两人收入网中,金陵看到那人是杜比邻,他身旁站着的正是任勤,禁不住疑惑,小声道:“为何你们要为金廷效命呢?” 第二十一章峰回路转 金厉二人被抬入一泥石洞中,路上已经听到凤箫吟的声音:“不要老设这种地下室,万一再塌了怎么办?”金陵有些恐慌,忽地厉风行握紧了她手,她一喜,知道厉风行已经解了穴,杜比邻夫妇自是没有看出来,继续送入。 凤箫吟叫道:“陵儿,天哥!你们也……”只听到连景岳哈哈大笑:“厉风行,你枉称自己点石成金,居然还有被人点穴之时!”说罢提剑上来似乎要报厉风行一掌之仇,厉风行暗自抽出暗器,感觉这还不是最佳时机,金陵心生一计,眼泪汪汪道:“爹,爹快来救救我们啊!我们要死了!” 凤箫吟见她落泪,知道她又在演戏,便朝她和厉风行的手望去,果真厉风行飞快的打了个手势,箫吟登时会意,她一哭,显然吸引了连景岳转移目标:“想不到第十名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爹的毒要五个时辰才解得了,你就算了吧!”金陵一边抽泣一边心道:这连景岳好是歹毒,如今之计,先缓过一时,看他到底要将我们怎么样! 只听练邀艳道:“连大哥,他们……”连景岳道:“主公说了,若他四个不肯投降,杀无赦!”练邀艳走到林凤二人面前:“你们投降么?”凤箫吟笑道:“这也叫劝降啊?好歹给个理由吧,利诱?色诱?还是什么?不错,你什么都没有!”练邀艳大怒,再给她一记耳光,凤箫吟大怒:“第二次了!你给我等着!我十倍奉还!”她却被练邀艳冷在一边,练邀艳走到另一张网前:“你们呢?”厉风行道:“一样!”练邀艳笑道:“宋国朝廷,值得么!”胜南怒道:“因为朝廷腐败你就自甘堕落!?”厉风行亦道:“咱们是宋人,都知道宋人的苦难,连景岳,据说你还折帛钱、私设大斗收粮食,你真是对得起百姓!”连景岳哈哈大笑:“那又怎样?可惜你金厉两家威风一时,也逃不出绝迹的下场!” 金陵梨花带雨地哭,泣着央求道:“连景岳,今天你杀了我,那么,胡家的武功,唐家的毒术,全部都会失传……求求你……饶了我们……”连景岳一怔,练邀艳也是一惊:“大哥,据说金陵毒术高超,不仅师承四川唐门,还带来胡家的毒术秘笈!”杜比邻道:“不错,她母亲胡蝶,当年号称无影毒王,是胡家的后人!”凤箫吟一惊:“胡家?”胜南也是一愣,清楚地记得那胡弄玉亦是姓胡,小声道:“不会那么巧吧?”凤箫吟会意:“你放心,我会分清敌我!” 连景岳笑了笑:“金陵,若是你传这么一两手武功给我们,也不会让这些武功埋没了。”金陵正中下怀,却欲擒故纵,呸了一声:“我宁愿失传,反正胡氏已经失传,金氏还有几个传人!”连景岳上前一剑指著风行咽喉:“那么唐家呢?唐家没有血脉了吧?!”金陵“大惊”:“不要……”练邀艳冷笑:“先杀厉风行!”谷深秦提剑过来,金陵急道:“别杀我天哥!”风行道:“没关系,你们要杀便杀!反正我是不会降金!”一边嘴硬,一边猜金陵到底想干什么,却没有她那般智慧,金陵泣道:“天哥,我不会降金,如果降金了,会玷污我们金家,可是,可是……” 连景岳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金陵,如果你能教我们使用一些致命毒药,也许我可以答应你们,饶过你们家人,不然,杀了你们之后,不容你们金家还有人在!金家的名誉地位,只怕也保不住!” 凤箫吟急道:“金陵,别担心你的家人了,过不了多久,你爹伤愈,凭你爹武功,区区一个连景岳算什么?”金陵泣道:“金府有几个高手?敌得过官府那么多人吗?连景岳,你要言出必行,饶过我爹、干娘、我姐姐、华叔、大妈还有叶大妹子……”“好了好了,快教!”练邀艳嫌她罗嗦,凤箫吟怒道:“金陵!你怎么能把武功传于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你嚷什么!住嘴!”列纤纤喝道。 金陵道:“我腰间有两只瓶子,一次只能教两个人,这样,练邀艳,你陪着连景岳来学,如何?”练邀艳喜出望外,连景岳喝道:“慢!”上前一步:“别使诈骗我们!” 金陵道:“现在是我要教,学不学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后悔。”练邀艳道:“大哥,他们现在在我们手上,敢轻举妄动吗?!”连景岳点点头,亲自从金陵腰间摸出两只瓶子来,递给练邀艳。金陵道:“你们俩找个地方坐下,心平气和地。” 练邀艳捧着瓶子,像捧着宝贝一斑,笑逐颜开,谷深秦气得发抖,凤箫吟早看出他对练邀艳有倾慕之意,奈何练邀艳只想同连景岳一起,也算七大杀手中一个大漏洞,叹了口气:“为什么喜欢的人要喜欢别人呢?”谷深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吵什么!”凤箫吟一笑,继续与金陵唱反调:“金陵,你敢教他们,我和你就绝交!”金陵冷道:“盟主,你和我家哪个重要?!”说罢泪水涟涟:“盟主,我没有出卖自己,但也要保住金家,请盟主成全!”边哭边掐厉风行一把,风行才知道她在演戏,可是她演到如此惟妙惟肖连自己也骗了过去,心下模糊:她不知又在用什么计策…… 凤箫吟冷冷道:“好啊,我成全你……你说吧……” 列纤纤替她拭泪,手巾全湿了,信任她是动了真情,金陵小声道:“伸出手指来,随便哪一只,伸进瓶中,取黄色粉末。” 练邀艳道:“那是……”“酸液草,名字不可怕,但是毒性惊人,小心别沾到皮肤上。”金陵道。两人照做,将黄色粉末取出,放到纸上,连景岳道:“下一步呢?”金陵道:“再取些白色粉末来,将两种混在一起把纸包好了,你们俩让远一些,待会儿要爆炸。”连景岳、练邀艳前脚刚走,纸“嘣”一声炸破,似乎还有滚滚硝烟,连景岳赞道:“好方法,酸液草和这白芒混合,可以爆炸,还有烟气,这是胡氏毒术中的么?”金陵道:“酸液草、白芒只有我娘的家乡才广为种植,金家只有几瓶,虽然也是爆炸和烟气,但那烟气是致命的。” 连景岳离得更远了些:“再教一些唐门的如何?”金陵道:“好啊,这瓶子里另外还有些更黄些的粉末,是硫粉,你换个手指去挑一些出来,接着,去取火折子,用纸将硫粉包住吊起,烧!” 连景岳擦出火来点燃那纸,看那纸上竟有些淡蓝色火光,还有些许白烟,很像唐门烟雾弹,又像风火九龙筒,笑道:“好,好!”金陵忍住笑:火药都没见过? 连景岳讨好地笑笑:“金姑娘,再教一招如何?”厉风行哼了声:“真会得陇望蜀!” 金陵道:“那好,你再用刚刚那根手指去取酸液草。然后再取那边的馒头屑。” 练邀艳疑道:“馒头屑也可以?” “上面是不是冒着气泡,再剧烈一些,也可以暴鸣。” “太好了,太好了……连食物也能利用……原来金府中、唐门的功夫如此精妙!”连景岳笑道:“金陵,我会去金府好好钻研学习,只不过我不允许金府中还有活人在。” 金陵大惊:“连景岳,你背信!”连景岳冷笑:“我为何要守信?泉州第一美女,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怜香惜玉,你如果什么都不懂,还可以做连夫人,随我到金国去,享受荣华富贵。”金陵气极:“你……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连景岳哼了声,回身要走,忽然啊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倒下:“金……金陵,你下了什么毒?!” 金陵一笑:“我要下什么毒?怎么下毒?只不过瓶子里面有些东西,不入门的人是碰不得的,连景岳,你平时不怎么注意你的指甲是吧?指甲里面有一点点灰尘,都不能伸进这瓶子里,你是不是感到指甲奇痛,五指连心,很痛苦是吧?” 连景岳疼得几乎僵住,练邀艳随即啊一声也握住手:“这……这是什么毒?”金陵哼了声:“自是致命毒药!”谷深秦大怒,拔剑欲杀金陵,厉风行猛地伸出脚来将网张开,借他手里的剑割了网,谷深秦一惊,只觉手腕被人擒拿住,自是厉风行的霹雳手了,他猛地一抓,谷深秦剑已坠地,杜比邻、任勤齐齐上来,厉风行将金陵轻轻往林凤二人那边一踢,金陵飞身而上,替他二人解了穴,厉风行左手握牢杜比邻,右手握紧任勤,同一招“风驰电掣”,极快地令这二人武器脱手,正面谷深秦一剑袭来,厉风行借势飞身一踹,将他踢出老远去,这时杜比邻夫妇挣脱了退后数步,凤箫吟从网中出来,立刻抓住连景岳和练邀艳,牟其薪一剑刺上,胜南随即用双刀挡下了,金陵脚伤未愈,坐地观战,只看见列纤纤已经往出口处逃了,厉风行那边似是非常激烈,他一掌过去,杜比邻欲以掌抗衡,但风行掌至中途,忽地伸缩为一指,往杜比邻肩头一点,任勤赶紧撑伞救助,厉风行随即一掌打在她肩头,将她推后数尺,牟其薪和胜南比斗,早已落了下风,谷深秦赶紧去救他,但见箫吟擒着练邀艳,打得极其心不在焉,任勤想起捉金陵,风行再次伸脚拦她,一边护住金陵,一边与杜比邻拼着拳法,杜比邻笑道:“厉少侠好拳法!” 第92章 风行冷道:“那是自然!” 正双手错拳,任勤一把油伞转动着过来,厉风行即刻伸出右手来捉那伞,左手紧张地同杜比邻抗衡,渐渐有些吃力,他俯身一让,一掌再度击落油伞,倒地给了杜比邻一脚,杜比邻赶紧跃起,一拳劈下,厉风行随即也是一掌拼上去,后发而先制,一掌打在他胸口,杜比邻大惊,倒退数步,面露惊慌,厉风行拾起地上碎石,便弹向杜比邻和任勤,顷刻二人穴道已封,再拾起两粒,从后面点著了牟其薪、谷深秦! 第二十二章七大杀手是如何散的 凤箫吟在远处没见到碎石,还料厉风行相隔甚远便能点穴,大声道:“天哥!好样的!”连景岳全身发麻,还拼命抽匕首要刺抓住他的凤箫吟,箫吟何许人也,岂会被他偷袭,还未等他动手,连景岳匕首便往地上一掉。 却听得一女子厉声道:“厉风行,你放了大哥!”厉风行4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见到列纤纤站在石洞口,大声说:“若你不放他们六个,咱们十一个人,全部葬身此地!”厉风行一惊,转头去看金陵,列纤纤手中按着机关:“我只要一按下去,这石洞立即坍塌,你们斟酌斟酌!”金陵道:“好,我放了他们六个!”厉风行点点头:“我给他们解的穴是慢慢恢复式的,如果他们再敢暗算,也要等一段时间!” 牟其薪怒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厉风行冷道:“你去问问你大哥!”这4人被解了穴道,还剩下练邀艳和连景岳2人,列纤纤道:“给他们解药!”金陵一笑:“应该是你先放我们出去吧?”列纤纤道:“若你们背信怎么办?”金陵笑说:“行走江湖,信比命重要,我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列纤纤实在没有办法,点点头,算是允了。 众人出得石洞,杜比邻任勤二人将连练二人拉回身边,列纤纤道:“金陵,解药!”金陵微微一笑,伸手去摸,忽地脸色苍白,小声道:“天哥,我……我只带了一瓶……”列纤纤道:“金陵,你玩什么把戏?!”金陵抬起头来:“不巧了列姑娘,我只带了一瓶解药,只能解一人之毒!” 列纤纤惊道:“你……你……” 金陵神情不像有假:“要不,连大人喝半瓶,练姑娘喝半瓶如何?”连景岳哼了一声,练邀艳眼中尽是泪水:“连大哥,你喝吧!我便是死了也心甘。”金陵忙道:“不行,喝半瓶可以支持一天,我金府解药有的是,不然浸入肌肤、内脏,就会……”连景岳大声道:“邀艳,既然你这样说,大哥便成全了你!”随即拼命将练邀艳往前一推,练邀艳惨叫一声——和李茫茫一样,她踩到了机关,一把利剑突然出土,将她整个人钉死了,谷深秦大叫道:“邀艳!邀艳!”练邀艳冷笑着:“连景岳,你……你好狠……”说罢嘴角渗出一丝黑血来,瞬即毙命,众人均意想不到,金陵哼了一声,扔了解药过去,看连景岳像狗一样喝了,那几大杀手见他如此,均是一脸失望,谷深秦痛吼一声,抱起练邀艳:“连景岳!你给我记着!”说罢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凤箫吟小声叹道:“七大杀手,开始散了!”但刚说完,眼前一阵烟气,厉风行等人本是看着谷深秦走的,此时均是意料之外,只听得连景岳的声音回荡着:“咱们走着瞧!” 凤箫吟鼻尖一凉,下雨了…… 无奈凤箫吟还是得被金陵拖着往前奔跑,一边跑这个人一边尖叫:“雨!雨!”金陵不耐烦:“你别叫了!再叫,我就下毒!”凤箫吟一吓:“陵儿……我……我怕淋湿……”金陵道:“多接触几次,就不会怕了!”厉风行、林胜南走得比她们快很多,紧追不舍。 前面是一条河,雨点坠落在水中,惊起波澜来,若没有这么多阴谋,无返林会是忘返林啊…… 5个杀手溜过竹桥往河对岸走,厉风行刚至桥中央,林胜南也才踏上竹桥之时,忽然之间,竹桥一震,河水扬起数丈高,轰一声响,桥已经被人为震断! 金陵担心风行安危,惊得差点停下脚步,但河水落下的瞬即,清楚地看见厉风行轻飘飘地踏过河面,跃向河对岸去,他踩得极为轻巧,大踏步过去,正如“风行水上”,这边桥塌了一半,林、金、凤三人全被阻在河的这一边。 连景岳惊讶厉风行还能过来,命道:“杜比邻,你接他招!那三个暂时过不来!”杜比邻上前迎敌,连景岳等人即刻逃掉,厉风行见他金蝉脱壳,心中着急,却毫无办法,只得先和杜比邻打斗再说。 连景岳4人逃窜途中,任勤担心丈夫安危,于是中途回头走了,剩下跟着连景岳的只是牟其薪和列纤纤,列纤纤想起练邀艳惨死、谷深秦头也不回地走、杜比邻和任勤也似永诀一般,边跑边掉泪,连景岳怒道:“哭什么哭!东西就是用来用的!用完便算!” 列纤纤有些怒:“练姐姐是你工具么!?”连景岳叹了口气:“纤纤,我不同你吵,咱们先进山洞去!” 进了山洞,3人一言不发,许久纤纤才发话:“大哥,你爱过练姐姐吗?”连景岳见她满脸疑惑,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列纤纤冷笑一声,转身要走,牟其薪一把拉住她,连景岳发现了这个微妙变化,咳了一声:“你们六个都是我从村里带出来的,别忘了村里的规矩!”列纤纤笑道:“村里没有一条规定,说大哥可以把属下当工具!” “放肆,村规第二条是什么?列牟两家不可通婚!你们忘记了吗!?” 列纤纤哼了哼:“这条祖训好像亘古不变么!那么第一条是什么?谨记报仇!咱们是宋人,大哥,当时我们拜师学艺,后来去云雾山比武,不就是为了报仇,和金人讨债,可是,你却带着我们6个降金!为什么!既然你可以破,那我为何不可以破!?其薪,我们走吧!” 连景岳冷冷道:“你敢背叛我么?你别忘记,你姓列,他姓牟!”牟其薪怒道:“我们不会去管上一代的恩怨,连景岳,从此以后,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你要降金,我们也有我们的自由!” 说罢两人往洞外走,连景岳顿觉四境荒凉,气得一脚踹向石壁…… 第二十三章弃暗投明 厉风行与杜比邻正硬拼着,任勤也过来插手。以二对一,虽然三人均是徒手空拳,但掌法终究为风行所精通,纵使两人联手也难以败他。凤箫吟在对岸看见风行未露败相,笑道:“别担心,天哥不会输……” 金陵急道:“可是,咱们要想办法过去,假若他们暗算天哥就糟了!”凤箫吟一笑,她正托着披风挡雨,幸而雨真小的可怜,淋不着她,林胜南道:“可是附近没有船啊!”金陵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系到对岸树上就好了。”林凤二人均摇摇头:“没什么绳子啊……”金陵一笑,大声道:“天哥!”风行余光一扫,金陵已经抽出一段丝绦来,顷刻间将丝绦甩过河去,她甩得又快又准,丝绦张紧了过了河去,林凤二人惊她聪明,叹她武功,不由得拍手叫好,更令人称绝的是厉风行,他正与杜比邻夫妇拆拳,百忙之中伸出手来,牢牢接紧了。这时杜比邻一掌过来,袭向他正接着丝绦的左手,厉风行手一绕,用手腕骨与这一掌抗击了,右掌退了任勤,后退两步将丝绦缠绕在树干上,他绕了一圈时,杜比邻又是一拳打来,他再次拆了几式,同时再绕一圈,再去与任勤为敌,先一招“风卷残云”,再一掌“虎啸西风”,凤箫吟看呆了:“好厉害的功夫!”林胜南握紧丝绦,刚欲飞渡过去,杜比邻引厉风行远离了一些,任勤挥伞要砍断丝绦,金陵不由得大惊,这时林胜南已腾空而起,凤箫吟一怔,披风差点滑落,厉风行一掌“风云变幻”夹杂着呼啸风声袭向比邻面门,同时手扣弹珠,飞一般地弹向任勤,弹珠砸在任勤伞上,任勤哎呀一声连人带伞后退数步,胜南此时已至对岸。 凤箫吟赞道:“好俊的功夫!”金陵一笑:“那是自然!”凤箫吟道:“什么啊,我说的是林胜南!”金陵脸一红:“我说的也是他。”凤箫吟噗哧一声笑起来。 趁任勤暂时出了战圈,胜南手一挥,丝绦立即飞向这一边,金陵握紧了:“凤姐姐,为了节省时间,一同过去吧!”凤箫吟尖叫道:“水……是水……我……不敢……”“过去!”金陵一把抓住她后背,同她一起越过河去,凤箫吟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刚刚的对岸之上了,喜道:“我……过来了……”林荫蔽天,和风吹送,金陵按住她肩头:“咱俩暂且不动,我想想连景岳应该怎么找,你四处看着,千万别被人偷袭。” 凤箫吟点头,回神观看风行和杜比邻的比试,另一边,林胜南已经开始接任勤的招,任勤的武器由于是伞,可张可拢,伞篷不知为何所制,长刀竟然不能破,凤箫吟有些担心:“双刀虽然是宝贝,却不算太锋利,要是有金鞭就好了……”“抚今鞭?”金陵道,“是不是在辛正涛手里的金鞭?” 凤箫吟望向她,她正目不转睛盯着厉风行,似乎不在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凤箫吟小声道:“现在应该不在了。” 林胜南一刀看向任勤,她将伞一合拢,当作剑来抵挡,胜南在云雾山未曾与她对敌过,不甚习惯她的武器,初时不能得胜,久而久之,发现不过是表面浮华而已,胜南去捕捉她漏洞,嗖一声长刀绕过伞,从伞下刺进,但长刀对伞太短,未刺到她,自己手臂被伞边划了一道,好在没有受什么伤,同时伞已朝自己要害处袭来,胜南看出这伞边极像是钢制,却非常薄,如同金陵软剑一般,所以任勤出手甚是歹毒,毫无顾忌,当下双刀齐出,不敢怠慢。 第93章 一时间长短刀与油伞边擦出火星来。 可是任勤油伞所及之处,阴风横扫,刮得胜南手背阵阵疼痛,只不过,他是第六,怎么可能不占上风?这疼痛,也根本算不了什么,他长刀一式“春江潮水”像水波一般连贯而去,短刀一式“连海平”补上,任勤一惊,缩回油伞去,胜南再次一式“海上明月”如明月升起一样,侧身从伞下晃过去,直袭任勤要害,任勤骤然见他过了伞篷到自己面前,赶紧将伞柄一低,击在长刀上,林胜南短刀一式“共潮生”,饶是任勤内力高明,伞也几乎被击飞!任勤大惊失色,欲收伞并且正好利用伞篷伤胜南后颅,胜南脚一横,踢歪了油伞,跳出了战局,任勤再跟他对拆了数招,终于知道了他的厉害,暗自佩服着。这当儿胜南长刀“烟波不动”,短刀“影沉沉”,动作全蕴含其中毫不杂糅,任勤立即躲让,突然伞一避,猛地抽出一把剑来,也是两只手与他抗衡,突然之间,黑影一闪,人影过处,任勤手中油伞就这么凭空不见了,任勤一惊停下,胜南也惊得停下来,两人一同转头,任勤怒道:“凤箫吟,你偷袭!”凤箫吟笑道:“任姑娘,在下很怕淋雨,你也是知道的,对不住了!”说罢跑远了。 胜南万料不到任勤抽剑之时凤箫吟会钻空子夺她原先兵器,真是拿她没有法子,也不趁人之危,等任勤转过身来,才继续比试,此时此刻,他已经是上风占尽了! 金陵眼见着这一幕无赖表现,和云雾山上凤箫吟得第一的时候如出一辙,无奈笑着:凤姐姐虽然处事离奇,但还真是厉害,可以从两个为敌之人手里夺人兵器,可见就算武功不能天下第一,胆子也一定天下第一了! 正向凤箫吟微笑着,突地看见凤箫吟身后树丛里隐约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不是列纤纤、牟其薪又是谁?金陵忍住脚痛,走到凤箫吟身边,低声道:“同我走!”“干嘛?”凤箫吟未转过神来,被她拖着走了,边走边问:“怎么了?”金陵一步不停:“我知道连景岳藏在哪里了!” 凤箫吟关切地问她:“你的脚……碍事么?”金陵一笑:“不碍事,你以为我跑不动啊?”凤箫吟便二话不说,带了伞同她奔走去。杜比邻骤然见到金凤二人往林深处走,豁地看见列纤纤和牟其薪从道上出来,心里咯噔一声,小声道:“勤儿,大哥危险!”任勤此时被胜南逼得难以招架,正勉强支持着,转了个方位听到这句,抬头看见列牟二人正往某个方向走,而密洞暴露在他们身后,大惊失色,胜南的双刀架在她脖子上,任勤仰面倒地,大声道:“比邻,他们两个怎会出来?!”杜比邻停下拳来,跃后数步,大声道:“放了勤儿!” 金凤二人向前去,凤箫吟远远见到那山洞,大悟:“陵儿妹妹真是厉害!” 金陵道:“厉害什么!列纤纤和牟其薪是从这条路这个位置转弯的,连景岳自然也在此处不远。” 箫吟正欲往前,金陵一把拉住她,凤箫吟一怔:“干什么?”金陵一笑:“你去送死么?这是通往密道正门的路,路上自然有一堆机关。”凤箫吟啊了一声:“对!我怎么没有料到?那可怎么办才好?”金陵将目光转向另一条道上越行越远的列纤纤和牟其薪,小声道:“跟踪他俩!” 列纤纤与牟其薪二人在凉风中走,雨渐渐吹得小了,两人又气又急,更不失感伤,以至于没有警惕周围情况,凤箫吟息伞,同金陵运起轻功追上去,列纤纤和牟其薪走至一处,突然停下,金凤二人循着他们目光向道旁看,那是个很陈旧的山洞,恐怖有如坟墓。列纤纤往之中张望着,小声道:“其薪,我们这么做,究竟对不对?”牟其薪叹了口气:“我们不能愚忠……”凤箫吟小声道:“看来连景岳就在洞中了,咱们……”忽听列纤纤大喝一声:“谁!”幸亏凤箫吟让得快,否则真的无返了。 金陵笑着拔出打在树干上的飞匕,笑道:“列姑娘暗器功夫不错,上面下的毒药是什么,还请姑娘赐教?”放手将飞匕扔回去,列纤纤伸手接过了:“金姑娘过奖,在下并未下毒!”“未用毒?那匕首上是什么?”金陵知道这列纤纤非常关心武器,果不其然,列纤纤皱着眉头接过匕首,看见其上一块铁锈状物,用指甲挑了,大声问:“你们俩为何跟踪我们?!”金陵哼了一声:“没有为什么,各为其主而已。列纤纤,说!连景岳在哪里?!”牟其薪怒道:“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同我们说话!?”金陵一笑:“凭你的纤纤姑娘,已经中了毒啊!” 凤箫吟、列纤纤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牟其薪忆起方才金陵还匕首给纤纤,怒道:“你……你在匕首上……下毒!” 金陵点点头:“对啊……” 牟其薪大怒,抽剑而出,金陵哼了一声:“你就没中毒么?!” 三人均大惊,金陵道:“刚刚我扔匕首,毒粉自会传到你那边去!” 列纤纤怒不可遏:“金陵!你!” 金陵取出一只药瓶来:“偏巧这种毒药我也只有一瓶解药,没有解药的一炷香之内必死无疑,你们看着办吧!”列纤纤一声不吭,泪水已然留下,面对刚才与连景岳同样的选择余地,牟其薪小声道:“纤纤,你喝了吧……”列纤纤一惊,摇头道:“牟大哥!我很满足,我比练姐姐要幸福的多,你喝了吧……”她直起匕首,对着脖子便抹,金陵大惊,显然不及救援,却见牟其薪直接用手紧紧握住刃,他手上已经鲜血淋漓,却抓得死死的不肯放:“纤纤,只有你才能给我离开家乡的勇气!你死了我怎么办!?” 列纤纤见他鲜血一滴滴往下落,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死……一起死了……”金陵怔在远处,泪已不自觉落下:若我和天哥面对这种情景,会怎么做呢? 凤箫吟捏了他一把,她惊觉过来,擦干了泪:“可是我在另一只衣袋里还发现了一瓶,一共有两瓶解药呢!送给你们吧!”扔过去,牟列二人都没敢接。 列纤纤蹙眉:“金陵,你究竟玩的什么把戏?”金陵道:“大家都是聪明人,看得出你们已经和连景岳决裂了,为何不肯告诉我们他的藏身之处?” 列纤纤一怔:“方才你跟踪我们,竟然没有发现山洞?”金陵道:“山洞门前的那一段路我不敢走,我问的是后路。” 列纤纤愣住,凤箫吟道:“弃暗投明是明智之举!” 牟其薪一笑:“后门,就在我们身后……” 后门口,有一张很陈旧的蜘蛛网。 第二十四章连景岳的下场 洞外,胜南点了任勤穴道,厉风行和杜比邻两人又拆了几拳,忽然听到一阵沉重脚步声——连景岳从丛林后出来,仓皇地逃出,厉风行绕过杜比邻,立即去打他,但拳未及,背后已生疾风,杜比邻紧紧缠住他不放,金陵、箫吟、列纤纤、牟其薪亦紧紧追上。任勤见到牟列二人,怒道:“你们俩竟敢背叛大哥!”牟列无语,凤箫吟冷笑:“那是因为你的大哥首先背叛你们!”厉风行一时无法抽身,胜南立即去追连景岳,但脑后突然听到重器卷风之声,无奈转身来挡,发现任勤不知何时已经解开穴道!金陵一推凤箫吟:“你去拦着杜比邻,连景岳交给天哥!” 箫吟笑道:“好啊,跟盟主抢头功!”笑罢去接下杜比邻,厉风行当下纵身过去。 就在快拉住连景岳之时,厉风行忽然看到连景岳手中之物像金光闪动着,大叫“不好”,闪身让开,说时迟那时快,连景岳蓦地发出一盒暴雨梨花针来,众人纷纷躲闪,厉风行毫不受阻,躲让过后再度去追。 金陵微笑看着厉风行,往四周看了看,连景岳等于已经势单力孤了,列纤纤却小声道:“不好,金姑娘,官兵来了!”金陵大惊,果真,一大群官兵朝这边涌来,围了个严严实实,众人被困其中无法突围,其中十几个官兵跑到连景岳身边,捍卫其主,连景岳冷笑:“金陵,厉风行,你们输了!我已经派兵围住了金府,你们完了!”金陵等人皆是乱了心,金陵道:“我爹呢?” 却听一官兵道:“少爷,金府外一大堆群众嚷着不准查封!”连景岳一怔:“什么?” 凤箫吟边与杜比邻过招边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连景岳,输得是你!”连景岳有些色厉内荏:“放箭!”厉风行却忽然飞身而起,抢在之前点了前方十几个官兵穴道,剩下的官兵立即拉开弓来,厉风行大声道:“你们大家想一想,这样做值得么?这个主子对你们好么?!”那些人全停住,僵着不放箭,厉风行穿过那定着的十几个官兵中间,走向连景岳:“明明是宋官,却居然暗地里降金!”他抽出剑来,欲一剑结果他,连景岳忽地拉住一定住的官兵,直挡厉风行之剑,风行赶紧抽剑回来:“看看,这就是你们的主子!” 杜比邻任勤齐齐停手,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厉风行道:“这种人,不应一剑刺死,将他带给小柔姑娘吧!”说罢点著他穴道。 虽是夏天,却如秋风萧瑟。 官兵已经纷纷撤离,却见金士缘蹒跚着走来,金陵去扶他:“爹,你来干什么?”金士缘噙泪走到河岸边,看河上漂着几片落叶,还泛着绿色,小声道:“有些落叶,带着绿色,落下了……”凤箫吟一怔,见杜比邻与任勤还低头沉思着什么,回头再看金士缘顺河岸逐流,便走到林胜南身边去,小声说:“这儿……应该有他的回忆吧……” 只听金士缘道:“当年,我和茫茫就逃亡到这里,隐居的……”凤箫吟小声道:“李茫茫她?” 第94章 厉风行瞪了一眼连景岳:“忘了告诉你们,她被连景岳杀了……” 一阵冷风吹过,凤箫吟咬牙切齿:“连景岳,你没有人性!”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少女,她没有看别人一眼,只直视着连景岳,突地抽出一把剑来,闭着眼睛刺了进去,连景岳倒在地上,死得连声音也没有。 这少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金陵大声道:“姐姐……”金士缘喃喃道:“小柔……”小柔背对着他们:“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金陵上前一步:“姐姐!” 李小柔怒道:“不准叫我姐姐!” 她再往前走,忽然停住了。 眼前站着的还是孟驰,李小柔却一脸冷漠:“怎么?还没有赌够么?”孟驰憔悴了许多,眼中仍然是怜惜和爱护,李小柔的语气却严厉无情,包含着太多的愤怒、伤心和绝望,她,似乎已经疲惫、厌世了……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流泪,不允许哭,见到他时也努力尝试着心里不泛起涟漪,所以她不去正视他,却厉声说:“让开!”孟驰一动不动,李小柔拼命举起剑来,剑上还滴着连景岳的血,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杀人,她颤抖着,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向前刺去,冥冥之中又有一股力量制止了她——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是短暂却充实的快乐,她,只是一个普通山林里长大,从未接触过人情世故的女孩,可是,也是他,进行了一次摧毁,她的心,破碎得太快,来不及承受,接着,她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因她而死,她真的崩溃了,孟驰却只用他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小柔……那张赌约,是我和哥哥的玩笑……”李小柔冷道:“我从来不会……做别人的赌注……”她想走,擦身一刹那,孟驰伸出手来,将她拉住并且握紧了,李小柔想挣脱,挣脱不开,只能大声吼:“你松开!”孟驰流着泪,泣道:“小柔,我只和你再赌一次,赌约:孟驰是不是真的爱李小柔。”李小柔一怔,两行泪已流下,孟驰下面的话却让李小柔痛彻心扉:“赌注是:我们刚刚开始的爱情……”李小柔手中的剑顿时落下,掉在地上,响亮的声音。 金士缘带着慈爱目光看着这对小儿女,忽地想起当年的自己,叹了口气。 孟驰拉着李小柔的手,李小柔没有任何反抗,同他一并,渐行渐远…… 金陵小声叹道:“让姐姐同他走吧……”金士缘泣道:“她说的何尝不对,我欠她们母女的实在太多了……” 一片沉静,厉风行道:“师父,我们怎么处置这连景岳?” 杜比邻站起身来:“要不要将他带回连府去?”却听得随后赶来正小心翼翼慢慢走着的华叔说:“不必了,连大人整天不务正业,城中事务被连景岳搞得乌烟瘴气,民声怨气惊动了上面,我看,连家支持不住了……”任勤道:“纤纤,其薪,你们如果要在一起,就留在泉州吧,村子就别回去了……”纤纤急道:“任姐姐,你们回去怎么交代!?”凤箫吟问:“你们为何不能回村子?什么你姓列,他姓牟的?”列纤纤低下头来,闪动着泪光:“因为,在村子里,牟列两家是死敌,不可通婚。” 凤箫吟等人均是一怔,金陵道:“那么,你会向祖训低头么?” 列纤纤挽住牟其薪:“不会,牟大哥,我们留在泉州如何?任姐姐,杜大哥,你们也留在泉州好不好?” 杜比邻夫妇不知如何是好,面露难色,金陵道:“四位所说的村子,想必也是反金思乡统治着的?”4人点头,金陵道:“那太好了!我们正准备在泉州建立一个组织反金,若4位不弃,可以成为开帮之功臣!” 4人抬头,难以置信看着她,厉风行也点点头。列纤纤牟其薪首先答应了,纤纤立即来劝杜比邻,总算得到他夫妻点头。 凤箫吟笑道:“天哥,陵儿,你们那个组织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来笼络人心啦?” 金陵一笑:“怎么?只能闲着被别的帮会招纳,就不能自己开个帮会了?怕只怕,我们泉州的反金帮会最后会超过短刀谷啊……” 凤箫吟笑着说:“好,有志气!” 说着,恢复了活跃气氛,却见谷深秦从河对岸飞身而来,他一身黑衣,很是肃穆,列纤纤小声道:“谷大哥,你……”谷深秦一言不发,忽地挥动大刀。将连景岳头颅砍下,众人觉得血腥,闭目不看,列纤纤轻声唤他,谷深秦转过脸来,眼睛布满血丝:“我要拿他的头颅,去祭奠邀艳!”说罢,立即就走。 众人觉得感伤不已,金陵轻叹道:“真是太惨了……”凤箫吟道:“为什么坏人生的时候那么残忍,死的时候又这么可怜?死了还被人砍头……” 厉风行叹了口气:“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别,只有各为其主,所以我们认为我们是好人,与我们对立的是坏人罢了。”胜南道:“又是一个为了金国荣华富贵而背叛国家的人……”想起张安国,一阵心痛。 他们伫立良久,欲丢弃这连景岳的尸首于荒郊,金陵等女子虽然不忍,但想及他罪行,都狠心离开了。金陵一转身,脚骨一阵疼痛,啊一声惨叫起来,厉风行关切道:“怎么了?”金陵蹲下身来抚着脚:“我……走不了了……” 金士缘怜惜地看着两人:“尚天啊,陵儿大了,我也不能背她了。”言下之意,当然是风行背她,箫吟胜南窃窃私笑,风行、陵儿脸上飞过几片红云。 当下风行背起陵儿,箫吟也将油伞还给任勤,众人一同往无返林外走去,金士缘还有些留恋,但是往事已去,只能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走了。 第二十五章厉风行的‘失路‘ 金陵一干人回到金府,大妈为那4大杀手安排了房间住宿,急急忙忙过来看小姐伤势,金陵伤势似乎很重,足足叫了一个下午,厉风行一直在旁伴着,寸步不离。 凤箫吟则抱剑在外,笑道:“她又在演戏了。”林胜南啊了声:“怎么可能?这次绝对不是演戏,鞋袜褪下来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凤箫吟听她叫得凄楚,担心袭上心头:“对啊,她会不会就此不能走路了?那就惨了……”金士缘进了房去看女儿,凤箫吟羡慕道:“金陵真是幸福,有个这么好的爹,这么好的天哥……”胜南点点头:“他爹当初拒绝厉风行是怕金府连累了厉府,现在不怕了,连府已经完了,金府可以恢复了!” 大夫帮金陵包扎了伤口,金陵痛得晕了过去,大夫替她把了脉,正欲起身说话,金陵忽地将他手捏了一把,那大夫知道她是假装晕倒,笑着摇摇头,对士缘、风行说:“小姐脉象还有些微弱,这些日子需要静养……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回头看金陵睁只眼闭只眼对他竖拇指,大夫知道自己回答正确,松了口气出门去了。 可怜那大夫刚出金府门,就被一把剑架在脖子上,大夫哪年见过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晕倒,嗓子忽地就失了声,那蒙面人出现之后,将他逼到一个小巷里,听声音是个女子:“说!金陵脚伤究竟怎样了?”大夫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女子大声道:“她没事是不是?!”大夫拼命地点头,女子大怒:“那你说她身体虚弱干什么!你找死!”大夫面露恐慌,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女子道:“是金陵让你骗人?”大夫一个劲地点头,女子忽地将剑收回,大夫以为她要灭口,吓得两腿哆嗦,却听她喜道:“谢谢你!”递来一锭银子。蒙面女子刚刚要走,忽然咦了一声:“你怎么啦?尿裤子了?”大夫满脸通红,赶忙走了,蒙面人除了面纱,自是凤箫吟了,她疑惑不解:“怎么吓成这样?”“那是你太鲁莽了!”胜南走过来:“我倒要看看,陵儿这场戏怎么演。” 静养第一天,金陵在床上,突然嗅到一阵羊肉的香味,差点从床上跳起,看窗外那个逗她的正是凤箫吟,赶紧讨好着说:“凤姐姐,给我一点好吧?”凤箫吟坏笑:“谁让你受了伤,这么辣不利于伤口。”“我……我要吃……”金陵抵制不了食物诱惑,正欲下床,这时门开了,厉风行端了药进来:“陵儿,你气色好多了啊……”金陵嗯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为了不穿帮,只好忍! 三四天里,凤箫吟天天过来干这种事情,勾引得金陵对补品药物一概没了胃口,日渐消瘦反倒更像生病,金陵无聊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乱叫的知了声,心中平静:又是个夏天来了……不经意地看见自己窗外那一排金黄橘树,顿觉口渴至极,正巧风行进了来,见她坐起,笑道:“陵儿,想吃些什么?”陵儿笑道:“我想吃橘子!”厉风行看了看窗外橘树,捏了捏她鼻子:“小馋鬼,我替你去摘些来。”他欲走,金陵却一把拉住他:“让华叔摘吧……”厉风行笑道:“华叔正忙着追求大妈呢,而且,给妻子做事是丈夫的责任。”金陵红了脸低下头:“谁说我一定要嫁给你?”厉风行笑着起身:“你可没办法后悔,你天哥我是打遍东南无敌手呢!”说罢便出门去了。 金陵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目光也转移到窗外,看见厉风行一跃上树,他动作缓慢,自是对橘子一只一只挑选的,熟透的才小心藏于衣衫之中,金陵看着他身影,又像回到童年时自己在病中厉风行帮她剥橘子的情景,心中小声道:为什么我时时刻刻都那么幸福呢?每个时刻,我都祈祷着时间停下来,可是下一段时间似乎会发生更美好的事情…… 闭上眼,沉醉着,将所有关于厉风行的样貌定格在脑中,从小到大串联在一起,正想着,却被啊一声惨叫打断——窗外,只见厉风行仰面倒地,橘子散了一地,显然是他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 第95章 金陵听不见他任何声音,登时吓傻了,啊的也大叫一声,直接从床上跳起,却被毯子绊了个大跟斗,她顾不上穿鞋,直接冲出门去,抱住厉风行:“天哥!天哥!别吓我!别死啊!”厉风行却没有醒来。 金陵泣道:“天哥,天哥!”赶紧探他鼻息,吓得失声痛哭:“都怪我不好,天哥!天哥!”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忽然间风行一跃而起,金陵大惊,后退一步:“你!你!”风行笑道:“好啊,你果然又在骗我!”金陵眼泪还在脸上,大惊失色,忽然也一笑:“好啊,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风行又好气又好笑:“我是真的摔了下来,看你关不关心我!结果,拆穿了谎言啊!”金陵没话好说:“可是,你装死,骗了我多少眼泪!”风行急道:“那你也骗了我照顾你这么多天!”金陵理屈词穷,强词夺理:“我不管,我脚伤很重,你要照顾我!”从窗子飞进屋里床上躺好了:“我不仅要吃橘子,还要吃荔枝!现在便要!”风行笑着摇摇头:“好……凤箫吟说的没错,既刁又馋!”金陵一愣:“你说什么?”风行赶紧道:“没……没什么……你家里没有好橘子,我回家去替你挑!” 风行走了之后,金陵笑着回想刚才的事情,觉得眼泪都是甜的。 凤箫吟和林胜南坐在屋顶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凤箫吟叹道:“他们便要这样相互欺骗着一直到老么?” 胜南笑了笑;“这样何尝不好?他们幸福快乐就行。” 林凤二人便跟着厉风行往前走去,凤箫吟笑道:“天哥啊,替妻子干什么去?” 厉风行一笑:“替她带些橘子和荔枝来吃。”凤箫吟笑道:“这么一个坏妻子,干嘛服服帖帖!”厉风行奇道:“你们知道了?”胜南笑道:“那当然。这几天看着你被她骗,虽然于心不忍,但是想想也值得。”厉风行怒道:“你们两个冷漠的人!看着我笑话不出声!”箫吟正色说:“没有看到笑话,却看到了一个好丈夫!” 说着说着,厉府也到了,唐永陵听说金士缘已经给厉风行金陵定了亲,甚是欢喜,好好招呼了林凤两人一番,几个一起到后院里去,厉风行很快摘了一篮子橘子和荔枝,边摘边向两人介绍橘子和荔枝在福建栽种的品种,俨然一个果树专家,凤箫吟笑道:“天哥,你索性学了那韩彦直,写一本《橘录》算了,或者《荔枝谱》……”厉风行道:“志气太小,我要写就写果树大全。”凤箫吟摸到一辆很奇怪的车,仔细看又不是车,到像是干活的工具,再乍一看,又什么都不是了,凤箫吟奇道:“这是什么?”风行看了一眼:“这是我发明的一个种树工具。” 凤箫吟摸摸碰碰,不解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风行道:“因为没有通行于世啊……”他叹了口气:“在这个世上,你若懂得一个道理,别人却都不懂,那你反倒成了一个不懂道理的人了……” 凤箫吟还在咀嚼着这句话,胜南到底还是听出了一些关于“失路”的感慨,拍拍他的肩:“放心,风行,凭你在泉州的声势,一定能够创建一个好帮会。” 厉风行点点头:“我已经抽空见了新来泉州的官员,他询问了我们这个帮会的性质,很是支持,还说必要时候可以拨款帮助我们,成立一种官军之外的军队。这些目前还在计划之中。”凤箫吟喜道:“真的?” 厉风行点头:“陵儿还没有知道,咱们的帮会里已经有了不少穷苦百姓加入,我们可以隶属官府,也可以脱离开来,你们俩要不要加入?”胜南一笑:“我是居无定所的人,也不可能长远留在泉州,加了也是白加。”凤箫吟气道:“怎么这么骄傲!就准你建立帮会,不准我自己建立,明天我就回大理,把江洋道上的一干人等都叫出来成立帮会……” 第二十六章释怀 过了几日,金陵也不好意思再装脚伤了,乖乖出门和厉风行两个练剑,金士缘在旁看着,外面华叔匆忙进来:“小姐,少爷,外面又有人要加入我们这南方义士团啦!而且,他……”金陵厉风行二人出去,看见文庭及牵了一辆马车来,马上一箱一箱,自是资款无疑,文庭及身边还有个女子,长得和金陵特别像,文庭及过来和厉风行作揖道:“风行,恭喜你!既当了帮主,还娶了个帮主,沿途听人们赞起你金厉二府,夸你俩众望所归啊!陵儿,介绍给你认识,她是我妻子,姓玉名璇,阿璇,这便是我常常同你提及的金陵金姑娘啊!”玉璇同金陵点了点头,她衣着很是朴素,一见便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金陵不由得为文庭及感到高兴,正谈着话,又有一辆马车过来,马上下来一个青衫少年,正是孟驰,金陵见到这准姐夫,微微变了脸色:“我姐姐呢?” 金士缘本站在门口,这时已经冲上来拉住孟驰的手:“小柔呢?”孟驰抬起头来:“金……伯父,我虽然劝了小柔,可是她偏是不听,也不想见你们,怎么办才好呢?” “军师,既然你家人她不想见,那我这外人去总可以了吧?”凤箫吟再度自告奋勇。金陵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这也许,是个方法,凤姐姐,我们都想知道,姐姐为何无法释怀,是因为什么……” 凤箫吟叩开李小柔的房门,李小柔正坐在梳妆台前,看见她进来,一脸惊疑:“你是……”凤箫吟道:“我叫凤箫吟。”李小柔猜出她是金府派来,冷笑:“请赐教!” 凤箫吟道:“李姑娘,我是个江湖女子,本是居无定所的,知道我为何要留下来插手这次的事件么?因为金厉两家人是我见过最和睦最温馨的家庭,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听说金前辈为了你受了很重的伤……”“别提他!”李小柔开始不平静起来,箫吟道:“我还听说金前辈病了一场……” 李小柔脸色有变:“他病了关我何事!”箫吟道:“其实看得出,你还是很关心你爹。”“闭嘴!”李小柔情绪不稳,站起来背对着她:“你请吧!”箫吟急道:“既然你还关心着他!为什么……”李小柔冷笑着:“我不管你为了什么,请你走!”箫吟道:“我是为了什么,我和你一样,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爹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做梦都在想……我虽然没有爹,却还有个好师父,现在,连师父也死了……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啊……”李小柔一惊,看她真的在哭,奇道:“我这么可怜,值得你羡慕?”“羡慕你还能遇见你爹啊!这么多年,你没享受过父爱,可是为了你,他也已经倾家荡产,还差点牺牲了陵儿的终生幸福!” “金钱不能弥补过去!”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可是,老天爷选择在你16岁的时候把爹还给你,有他自己的道理,也总算是待你不薄,可是,你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吗?” 李小柔转过身来,有些动容:“老天爷的道理?” “命运对每个人都不公平,可是,还赐给你一个真正爱你的孟驰,让你发现爱,学着不要再自私,不要再一个人生活……”李小柔小声道:“我好想有个完整的家庭……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16年前的那把火是怎样放的,会不会是金士缘为了娶胡蝶才放!”凤箫吟一怔:“你娘这样对你说的?”小柔摇摇头:“她说是厉府所放,只是,我不信……” 原来,李小柔最不能释怀的是16年前的无返林之火…… 夏季的雨水,不甘寂寞地蔓延着,不用去想太多,这种节奏,适合吟啸独行,适合放纵魂魄,适合交错今昔。 金士缘抚摸着金陵的头,小声道:“说起这些往事,爹都觉得心痛……爹出生在四川金家,是独子,打小便和你干娘一起长大,咱们两个,就像你和尚天一样,像兄妹一样……一直到永陵18岁那年,她出嫁到福建路泉州的厉府……她当时写了一封长信给我诉说她对我18年的感情,我去破坏婚礼,可是没有赶得上……她终究作了厉家的儿媳……我背井离乡,一个人到了泉州,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一个流浪汉,有一天在酒馆,看见一个姓连的少爷欺负歌女,爹是江湖气重,立即帮那歌女出手,打退了连家一众人,自己也受了些皮外伤,言谈中,听那歌女说她叫李茫茫,她长得标致,所以是那得月楼的台柱,那连少爷硬是侮辱她,所以茫茫才与他发生争执,久而久之,我们成了朋友,告诉她我和你干娘的事情,茫茫一直安慰我,渐渐地,我们之间便产生了情愫……一直到了论及婚嫁的地步,你爷爷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坚决不肯让我和茫茫成亲,不得已,我才同茫茫躲进林子里去,那时候,无返林不叫无返,很漂亮,我们一直过那种平静的生活,知道有一天我外出,爹不该外出,不该离开茫茫一个人,爹兴冲冲地回来,可是,无返林却变成了一片焦土,我没有找到她的尸首,但是她没有武功,一定逃不出去啊……我失去了茫茫,就这么一直颓废着,差点堕落成酒鬼,你爷爷派人捉我回去,逼迫我娶妻,但婚礼当夜,我就同家人断绝了一切关系!我不知往哪里走,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死了又怎样,又不能帮茫茫报仇……再后来,我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山中小国,就是在那里遇到了你娘,她当时才15岁,却当了几年的国主,她跟你一样美貌,一样聪明,也一样倔强,为了和我一起,放弃了国主的位置,同我私奔到这里,她知道我的过去,却接受了,生了你之后,还主动要求替你起‘陵’这个名字,还说第二个叫‘茫’。 第96章 可是她年纪轻轻,便离我而去……爹这辈子,已经承受了4次失去,不想再失去小柔啊……” “那那把火究竟?”金陵问。 金士缘道:“外界传言是你干爹干娘放的,但是几年前我查出是那个连少爷所放,因为茫茫曾经给过他一个耳光,他一直耿耿於怀,他纵火后不久当了官,就是连景岳的父亲,我查出整件事的时候,立即去找他报仇,他那时不知是否良心谴责,已经开始吃斋念佛,修炼丹药,不管世事,连景岳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利用官位,做出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陵儿,就在那段时间,我突然知道,小柔还在人世……爹却一直不敢认她,只能偷偷地看她几眼……爹实在不愿意她们母女不快乐……爹只能帮她还还债,爹何尝不知道这中间被连家夸大了不少,形同勒索,才使得我们金家……倾家荡产,爹想,也许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惩罚,爹没有脸面再去找她们相认,又怕连家伤害了她们,爹老了,那些身外之物也不再担忧,只是,最放心不下你啊……” 门轻轻被推开,金士缘一怔,看见李小柔满眼是泪地站在门口:“爹,女儿错怪你了……”金士缘像受到突然一击,喜道:“你……你叫我什么……” 李小柔泣道:“爹……我会试着努力……试着努力……” 金士缘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小柔,这本该发生在16年前的事情啊……小柔……” 不论门口的还是刚刚进屋的,都既欣喜又感动,气氛像凝滞了片刻,又非常迅速地流通起来,金陵拭了眼泪,笑道:“姐姐,你什么时候成亲?成亲后住在哪里?”李小柔微微一笑:“好啊,这么快又想把我赶出金家?”金陵脸红:“不是啊,不是啊……” 金士缘热泪盈眶:“你们都大了,爹看着,真是高兴……” 李小柔挽住士缘左臂:“爹,女儿只想过这么多年您没照顾过我,却没想过这许多年我都没有尽过孝道……爹,女儿不嫁了,女儿陪在你身边……” 金陵大有失宠之感,赶紧挽住士缘右臂:“女儿也不嫁!” 孟驰厉风行大惊,齐齐道:“真的假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金陵和李小柔很快成了好姐妹,士缘帮两个女儿定了好日子,在七夕之前完婚,因为七月七日福建路将要有一个隆重的七夕盛会,年轻人都不想错过了,与他们在七夕节前两天完婚的还有列纤纤、牟其薪,还有华叔和大妈。 日子一旦幸福了,总觉得很快很快,转眼间那一日就到了,希望这是个幸福的结尾,不要再有任何的波折。 泉州城上空,姹紫嫣红的烟火,照亮了天地万物,一时间看什么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这是个烟花灿烂的季节,虽然烟火喷出与下落、辉煌与衰败都在一刹那,却耀眼而璀璨,虽短,却精彩。 黑暗的角落里,薛无情看着泉州一片繁华景象,轻声叹道:“连景岳,原来是扶不起的阿斗,根本就没有收买人心的能力!”柳峻冷道:“凤箫吟命也真大,竟然没有死成!” 薛无情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们有的是机会。” 转头去问探子:“最近前50名动向如何?”探子甲道:“川蜀那边,据说叶文暄现在正和一女子同行,那女子是谁,还未能查清,而洪瀚抒,正在向泉州的方向来。” “泉州?”薛无情一愣,叹了口气,“泉州,怕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了,独孤清绝怎么说?” “独孤清绝把劝降的人全都杀了!就留下一个。”探子乙说着说着,还心有余悸。 薛无情一怔,笑道:“他到是在向我示威呢。” 探子丙道:“荆湖北路来报,沈默已经向我们投降,另外,小秦淮的首领白翼,可能会在月底死!”“干得好!”薛无情喜道,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对了,徐辕在我们这里安排的细作可查出是谁?” “据说,那个细作是短刀谷中人,名叫海逐浪,先前是一个沿海贼寇,武功高强无恶不作,后来徐辕看他武功很好,劝他为短刀谷做事,海逐浪胆子很大,而且办事周全。如今……已经回短刀谷去了……” 薛无情叹道:“就是这样一个海盗,害得捞月教和含沙派彻底仇视!柳峻,看来,接下来的事情还要靠你!” 柳峻一怔:“属下明白,可是……泉州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薛无情一笑:“哪里最乱,就往哪里去!” 第二十七章依然暗香 阴暗与光明,只是一线的间隔。 征途,刚刚要开始。 天黑了,但不代表要入梦。 一声轰天巨响,一条火龙平地而起,直冲云霄,撒下一片绚丽红热的烟火,铺在夜空,如绒。 七夕。 篝火围绕在河岸边,火把照映着人们的脸。 天上的银河依旧清浅,果真有两颗显眼的星星,遥远相望又不相及。漆黑天幕下,盛宴才刚刚开始,嘈杂声就很大。 泉州姑娘们身着奇装异服,跳着民族舞蹈,少年们在篝火旁,眼神炽热,盯着心仪的女孩。 金陵笑着向凤箫吟说:“我们每年都有活动庆祝七夕,今年是织女大赛,比谁心灵手巧!”她甜美地笑着,厉风行在旁傻傻看着自己的新娘,一切宛若美梦。 李小柔、玉璇等女子也在场,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凤箫吟特别开心,众女子围着桌子坐着,桌上放着茶、酒、水果,还有桂圆、红枣、榛子、花生和瓜子,金陵介绍说:“这五物是必须的贡品。这种仪式叫做贺双星。” 胜南觉得新鲜,笑道:“在我们北方,有的地方七夕节要这样过:七个要好的姑娘集粮集菜包饺子,把一枚铜钱、一根针和一个红枣分别包到三个水饺里,乞巧活动以后,她们聚在一起吃水饺,传说吃到钱的有福,吃到针的手巧,吃到枣的早婚。” 金陵笑道:“咱们这里也有一些风俗,待会儿你就见到了。” 凤箫吟对各地民风不是很熟悉,也无法参与,等了许久,看活动还没有进展,叹气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金陵看她兴致不高,碰碰她的肘:“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们虽然一年见一次面,都是胜过人间的天天见面。”凤箫吟道:“既然这段感情能经历住长久的考验,为什么就不能朝朝暮暮呢?”金陵一怔:“不是每个人都能幸福。压抑得久了,感情就更加深刻。凤姐姐从未如此多愁善感过,是不是想起了心中所想之人?” 凤箫吟心里压抑,轻声道:“我和我的未婚丈夫,至今才见过一次面,我怕我再见不到他,就会变心,对不起他……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不能再辜负他……” 看她难受,金陵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人因何事,也只得先安慰了几句,连连向胜南使眼色询问,胜南摇摇头,他实在也不清楚她的心事,只知道凤箫吟为了自己的未婚丈夫,不惜和洪瀚抒划清界限。 金陵一时不知如何止住她眼泪,就在这时,有人送上了针线:“几位姑娘,这是一端有七个针孔的七巧针,姑娘们用彩线来回穿过针孔,谁穿的最快,谁就心灵手巧了!” 这人来得及时,凤箫吟止住泪,轻声道:“长这么大,暗器针还碰到过,就是没有碰过缝衣针啊……”金陵一笑:“我也是啊……” 凤箫吟不再神伤,接过针线:“可是,这跟心灵手巧没关系啊,应该和眼睛的好坏最有关联……”乐呵呵地开始找线头,这张桌子的女子们手艺都是拙劣的典范,夜半时分,金陵连一个针眼也没有挤进去,凤箫吟笑道:“陵儿,你哪算个智囊啊,以后怎么为人妇还是个大问题!” 金陵气得脸红:“这些活大妈帮我干!” 凤箫吟笑道:“大妈已经嫁给了华叔!” “那,那天哥帮我干!”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厉风行只得作无辜状。 凤箫吟还在笑金陵,却被李小柔抓住了把柄:“你还笑陵儿,你自己连线都断了!粗手粗脚,以后怎么为人妇!” 凤箫吟笑道:“那不一定啊,以后生活所迫了,我也许就被逼着学了,不像陵儿,一味地欺压天哥!” 看着他们在盛宴上谈笑风生,胜南突然忆起玉泽,她和他现在,怎么这样遥远……如果她在此,就好了…… 凤箫吟骤然抬头,看见他眉宇间那一丝惆怅,没有说话,突然颤抖着低下头去。 第二十八章别处的夏秋 盛宴散了之后,每位女子都得到一只盒子,凤箫吟奇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金陵一笑:“是蜘蛛,明日一早你看这盒中蜘蛛所结之网,若结构匀称,说明你将来断定是巧妇,但若七零八乱的,那就对不住了。” 听得这席话,凤箫吟一路求天拜地,希望这蜘蛛结出好网,金陵一笑:“还说自己不在乎?!” 清晨,李小柔大叫一声,孟驰惊道:“怎么了?”李小柔大喜:“结的好漂亮!”玉璇、列纤纤、任勤也纷纷打开来看:“我是巧妇啦!”奔走告诉,金陵觉得机会来了,打开来,却发现一只残破的蜘蛛网,当下愁眉苦脸,厉风行笑道:“那算了,以后琐事都有我来做,如何?” 凤箫吟嘲笑道:“陵儿,我的蜘蛛一定很争气,结出一张好网!”金陵冷笑:“我才不信!打开看看!”凤箫吟得意地打开来,突然“啊”一声大叫…… 中午也没见到凤箫吟,金陵等人说起早晨之事,笑得前俯后仰,忽地门外有人求见,众人正想着会是谁,就看到一个憨厚汉子大大咧咧地进了来:“林少侠,小师妹呢?” 第97章 却是满江红。金陵疑道:“这位是……”胜南介绍说:“他是凤箫吟的师兄,满江红。”金陵哦了一声,听他问:“我小师妹呢?”金陵笑道:“她去找她的蜘蛛和蜘蛛结的网去了。”众人大笑不已,凤箫吟气呼呼地来:“不就掉了只蜘蛛么!满江红,都怪你不好,明天帮我抓一千只蜘蛛来,抓不着别来见我!” “啊,比陵儿还刁蛮!”厉风行话刚说完立即闭嘴,金陵不怀好意地笑着:“明天晚上,沈家寨还有短刀谷会有人来,你布置场面,我训练秩序!” 凤箫吟看满江红仍旧不走,奇道:“师兄,出了什么事情?” 满江红道:“我回了大理一趟,路南陆家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知是好事呢还是坏事……”胜南心念一动:“什么事?!” 满江红道:“陆怡陆姑娘两位都认识吧?她嫁给江晗以后,江晗没有给过她一天好脸色!”胜南箫吟均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听他续道:“然后,陆姑娘的大师兄铁云江回到路南去,要解救陆姑娘出来,江晗和他大打出手,败给了他,陆姑娘也被铁云江抢了去。”“这是好事啊!”胜南箫吟喜道。 “可是江晗气不过,去铁家寻仇,杀了铁云水!” 胜南一震,想起那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清秀少年,突然就出了事情,有些惊诧,说不出什么来,凤箫吟气道:“那江晗呢?” “江晗,被铁家治了罪,关在牢狱之中,免不了的!”满江红说时,一脸鄙夷。 “江晗这样做太过分了,以前是幼稚,现在岂能这样,杀人天理难容!”胜南痛心着,箫吟轻声道:“不过,陆姑娘得到了幸福,总是一件好事!” 满江红点头:“是啊,说起铁云江,真是难得的好人,他不仅要了陆姑娘,也不嫌弃陆姑娘身怀六甲。说要养育她孩子长大!铁云江真是个男人!” 胜南听说陆怡能够得此归宿,心情自是逆转了许多,着实为她高兴,想起她此前在云雾山对江晗的一切包容,叹了口气:怡儿,希望你能一直幸福,江晗,注定不该被爱…… 金陵、厉风行创建南方义士团不过数日,却干得热火朝天,附近闻名的帮会齐来拜谒,有的干脆合并了进来,更惊动了近处江西宋恒、云雾山徐辕,远处的川蜀短刀谷、黔州沈家寨。 柳五津长途赶来,见队伍训练有素,人心归拢,点头连连称赞,走向胜南和箫吟:“你们两个,不仅要看着,也要学着做啊!” 凤箫吟一笑:“我从不听马贼的教导!” 柳五津抚了抚胡子:“我听谁说过,柳五津不算是神偷,江西八怪才是,今晚你看着,提防些!” “彼此彼此!” 胜南看见五津身后走过来的徐辕,心念一动,立刻上去:“天骄,为何等了许久,我弟弟还是没有出现?” 徐辕脸色不大好:“你不必再在泉州等他。” 胜南脸色惨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辕摇摇头微笑:“你放心,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如果出了事,坏消息一定已经传遍了江湖,只不过,我和石前辈一直没有他消息,怕他会心有不快,胜南你不必愧疚,也许他和旁人一样,承担的时候不想承担,失去的时候,又不愿失去……但是,不至于出事……” “那我该去哪里等他?”胜南心中岂止歉疚,他最害怕的,就是林陌不能释怀。 “你亲娘玉紫烟前辈现在居住在建康,你可以去那里看一看,我要去一次金国,看看你弟弟到底是不是被什么耽搁了……不如就这么定了,我去金国,你去建康!” 胜南无力地点点头:“他是我心头,最卸不下的一个包袱……我希望他能够原谅这一切,真的不希望他介怀……” 徐辕拍拍他的肩:“你放心,不要想得太复杂……但是,胜南,如果……万一他介怀,你不能让,千万不能让,最怕的就是一让一夺,会出差错!” 暴雨下了一夜。 平明送客,金陵、厉风行依依不舍。 金陵哭着,鼻子都红了:“凤姐姐,你们去建康,要小心些……” 凤箫吟也容易动情,从来的路上就抹眼泪:“你们也是,泉州虽然定了,可是,凶险还是有的……” 金陵道:“那么,今年九月十七,我的十四岁生日,你们可来么?” 凤箫吟沉思片刻:“那要看情况了……他大概是没空了,他见完弟弟,可能立刻去找蓝姑娘去了,我就再说吧……我很忙的……”说罢看了一眼胜南。 金陵发现她看胜南时候的眼神,心念一动:难道她说的变心,是这个意思? 第一章江湖变迁 凤箫吟林胜南这一次海上行船,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漂流在外,对江湖事情是一概不知。沿途听闻最多的,就是那个沿岸无恶不作的海盗海逐浪。 说起他来,胜南还是认得的:“算来他改邪归正之后,也是海上升明月中的细作之一,据说云雾山比武时候捞月教和含沙派突然分裂,也是他在里面钻的空子,功不可没。” “海逐浪,我好像见过,这个人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吹牛,人长得高大威猛,其他的就没什么长处了,他还是徐辕收服的,其实小辈里,我还真是只佩服一个徐辕,相传江湖上看人最准的几个人,一是柳五津,二是落远空,三是林楚江,四是华一方,五是徐辕,他可是这5个人里,唯一的年轻人。”凤箫吟道。 “难怪当时大家都承认我……”胜南直冒冷汗,“因为当时,他们5人都承认了我。” 凤箫吟知他又想起林陌之事,轻声劝慰:“你放心,这些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说出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胜南郁闷中一笑:“你?承担?怎样去承担?”凤箫吟一愣,笑着说:“我会去赎罪的,你放心好了,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八月中旬,身处建康,终于再度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不像海上,只能听见传说。 凤箫吟极度愉快,看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而胜南,因为中秋已至,没有能赶得上玉泽生日,欢愉中不免有些感伤,时而取出玉泽之物来看,距离越来越近,可是,还是没能遇上…… 是日胜南和箫吟在路上牵马而行,忽见一堵墙的角落上有一块炭的烫迹,像是有人信手画的,胜南欣喜道:“这是我们红袄寨的标志。”两人刚刚走进这间酒馆,还没来得及和谁见面招呼,-qi-shu-wang-却先闻到了敌对气息,江湖争斗在此,两人赶紧让步,坐到最近出口的桌旁。 看清形势,这间酒馆有两路人马正在僵持,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一方居然以掌柜、小二、杂佣代表,另一方才像是江湖人士的装扮。两方本是剑拔弩张谁也没有说话,相互仇视,火药味很重,箫吟和胜南两个进屋,来得就很不适时。 掌柜发现这两位不速之客,掷来一柄长刀,直接削去桌子一角,钉在地上。 凤箫吟废了许多力气把刀从土里拔出来,赞道:“好功夫!”掌柜哼了一声:“江湖事,不要管的太多!” 林凤两人既想赖着又不得不走,只得躲在窗外看着屋里人继续无言僵持。 却听另一方带头人大声道:“公孙辞,一命换一命!你自己考虑考虑!” 掌柜微笑:“怎么?难道我杀了谁?”带头人大怒:“你还装什么蒜!我们总舵主就是食了你这酒馆的酒菜之后去世的,你还不承认!?” 公孙辞笑道:“不知你们是哪个窝囊废的总舵主,这么容易就死啊!” 带头人那一方听得这话,立即动手,公孙辞手一扬,店小二、杂佣纷纷提器迎上,凤箫吟小声道:“都很厉害……” 林胜南皱起眉来:“哪个帮会和我们红袄寨结下如此深仇?” 凤箫吟一笑:“一个月不问世事,江湖变迁真是大。”话未说完,她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林凤两个赶紧转了个弯躲起来。 一阵风掠过,一步步靠近,再沉默,空气停滞又流通,暧昧的气味,熟悉的感觉。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什么事情要这般剑拔弩张?!”凤箫吟突然心一阵痛,那个女子的声音,很熟很熟,她知道,这是他们的自由……女子声音刚落,再听得一男子的声音:“这位大爷是谁,怎么?和掌柜也能打起来?” 箫吟还能说什么,眼前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一个是洪瀚抒,一个自然是宇文白,他们终究又闯进她的故事里来。可是,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不该被他爱着,而应该被他复仇?! 掌柜冷道:“你哪里来的毛小子,让一边去!”却听那带头人笑道:“红袄寨里的人连祁连山山主也不认得,未免太浅陋了……”公孙辞一惊:“你是祁连山的……洪山主?” 洪瀚抒点头:“原来这不是掌柜,是红袄寨……那这边呢,这边是……” 那带头人道:“在下唐鑫,小秦淮中人……” 在场的出了洪瀚抒和宇文白之外全都大惊,公孙辞惊得口齿已经不清:“小秦……小秦淮?” 他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白……白翼白总舵主他……”公孙辞再也说不下去,说到白翼,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个人是淮南最大帮会的首领,德高望重当如林楚江易迈山,他统领的小秦淮是唯一一个能与短刀谷平起平坐的反金组织……可是,突然听说他死了,还是自己毒死的……这种消息,公孙辞怎能不吃惊、不畏惧、不惶恐! 第98章 唐鑫噙泪大吼:“就是吃了你这酒馆中酒菜才中毒身亡的!”说着一剑袭向公孙辞,公孙辞赶紧挡下:“你……你有什么证据!” 箫吟和胜南也惊讶不已,箫吟不由得叹了口气:“小秦淮虽然人数众多,在江湖上有名的会家子还不多,白翼是想今年挑选人才的,这下子,老一辈走了,新一辈都没上来……这,这不等于把淮南的势力全架空了?!” 胜南担心的还不止这些:“红袄寨和小秦淮结仇,没有道理啊……” “证据?证据是总舵主中毒身亡!他从荆湖北路到淮南来,才至建康一天便身亡,中间只来过你这家酒馆,不是你们蓄意下毒会是什么?!” 唐鑫气极,又补上一剑,宇文白琵琶一击将他挡下:“唐香主,小秦淮和红袄寨向来没有瓜葛,怎可能蓄意下毒?” 她这一句自是问出了凤箫吟和胜南心中疑问,唐鑫泪流满面:“还不是因为他们寨里二当家的妹妹失踪,一口咬定是小秦淮所为,总舵主才匆忙赶到建康来,你们红袄寨好是卑鄙,趁着总舵主疲惫就下毒!” 凤箫吟小声问胜南:“你们红袄寨的二当家是?”胜南答道:“二当家是鞍哥,他妹妹叫杨妙真,也是宋贤的表妹,可是,好奇怪,妙真向来机灵,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他自是不知玉凤夺抚今鞭连累妙真之事,心中更加疑问。 只听公孙辞道:“这便是证据么?还没查清楚,就不要乱诬陷!” 唐鑫怒道:“我不管!今天这笔帐必须得算,先栽赃给我们,现在又害死咱们总舵主,那就是咱们小秦淮的大仇人,小秦淮,向来有仇必报!”说到做到,立即报仇,看着唐鑫和公孙辞两个激烈交锋,战况紧张,手下们哪敢不从,尽数上来找敌对,拼了个你死我活,虽不至于血肉横飞,但也把这客栈斗得是凌乱不堪,桌子椅子能散架的全部肢解,一会儿功夫已经分不清敌我,陷入一片混战。 然而洪瀚抒身处战局之内,却自若微笑,操起火从钩,二者其下,分了唐鑫和公孙辞之剑,一钩卷飞了左剑,一钩绕去了右剑,唐鑫公孙辞一瞬失了武器,均是后退一步,怒道:“洪瀚抒!你想怎样!” 瀚抒哼了一声:“世界上理不清的案子多得是,冤枉人谁不会?我不就被人诬陷了那么久!看事情不能那么简单,我看你们二当家和你们总舵主的事情,完全被另一个集团操控着,你们自己却不知道而已!” 唐鑫、公孙辞均被这说法一怔:“什么另一个集团?” 洪瀚抒道:“这个集团想挑起你们不和,而且置身事外,试问普天之下除了金人还会有谁!可惜你们都这么轻易地就上了钩!” 唐鑫道:“话说得是不错,但若这集团子虚乌有又如何?” 宇文白笑道:“事情总有真相,最后定然水落石出,唐香主若一时冲动,误杀了朋友,岂不是中了金人之计?”公孙辞亦道:“唐香主,咱们这儿谁也跑不了,若真是红袄寨所为,咱们才不会逃罪责,就怕到时候是你来道歉了!”唐鑫哼了一声:“那走着瞧!若真是你们所为,小秦淮会去泰安踏平了红袄寨的地盘!”说罢旋走。 正是海上一月,世上千年。出了泉州的青涩江湖,快乐变得恍惚,简单也开始遥远,江湖,似乎开始乱了…… 第二章叹.情痴 一种猜测化了两方干戈,望着小秦淮退去的会众,公孙辞长吁一口气,微笑着走到洪瀚抒、宇文白身旁:“多谢二位相助,才平息了一场争斗!”洪瀚抒道:“我也只是论实理而已。” 公孙辞疑道:“洪山主怎么也会到建康来?你们不应该在西夏吗?”洪瀚抒低头不语。 公孙辞一愣:“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洪山主只管说,红袄寨定然相助!” 宇文白微微一笑:“公孙前辈言重了,大哥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而来。” 公孙辞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胜南看了一眼凤箫吟,微笑道:“他可是专门为了你从西夏辗转到这里啊……”凤箫吟的脸色出乎意料很不好看,冷若冰霜地起身就走,胜南一怔,赶紧上前去:“你怎么走了?不和洪大哥打招呼了?” 凤箫吟却头也不回,牵马就走,胜南见她伤心,只是觉得好奇,回头看了一眼那客栈,只看见酒馆半掩半开的窗户里若隐若现的红色身影,仍旧像一团永远不灭的火焰,可是,不熄灭的结果却是遇到更残忍的风吹…… 他突然明白,凤箫吟怕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爱给瀚抒了,自云雾山躲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瀚抒错了! 两人进了建康城里很不起眼的客栈里落脚,晚上,胜南去见那公孙辞,了解了最近江湖的一切大事件,免不了要闲聊些,回到客栈去,已经是夜半时分,突见凤箫吟坐在门口等他,微微一怔,再一笑:“刚刚公孙大哥说了,洪瀚抒已经走了。” 凤箫吟却岔开话题:“红袄寨的情况如何?” 胜南笑容满面有大喜事:“我听说七月底,宋贤把玉泽带去了泰安。” 凤箫吟一愣:“杨宋贤找到了蓝姑娘?” 胜南点点头:“宋贤还让会中兄弟通知我,不必过淮水去了,该在哪儿就在哪儿,他带玉泽来淮南。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淮水。”凤箫吟微笑着只哦了一声。 “还有就是妙真的失踪,至今没有定论,无论如何,她却是因为抚今鞭失踪的,只有找到金鞭,才能知道她被谁拐走了,才能找到她。” 凤箫吟站起身来,指着他袖中的突出一角:“这是什么?”胜南低头,摸出两张黄纸,摊开一瞧,是两封信,小声道:“这是我和玉泽在蓝府的地道里发现的两封信,是她姨母写的家书,当时我穿的也是这件衣衫,竟忘了取出……” 凤箫吟读罢,小声道:“暮烟?柳月?永琏?”胜南“嗯”了一声:“柳月从前和点苍山云蓝合称江湖两大才女,就和现在的北落秋、南玉泽一般,据说柳月的女儿托付给了云蓝,具体是谁还不知道。” 箫吟一惊:“柳月的女儿托付给了云蓝?” 胜南又抽出一道画卷来,纸已经很旧,纸上画迹却不衰。 箫吟接过来:“这是柳月的画像么?”她见画中女子清丽脱俗、细眉薄唇,不由得自叹不如,胜南道:“玉泽长得和柳月很相像,但是比她还要美一些……” 箫吟仔细端详了一番:“现下我懂了,为何你念念不忘那位蓝姑娘……仙女一般的女子,自是人人求之。”胜南叹道:“乱世之中还是不要当美女的好,据说这柳月吸引了一个金人,就是永琏,柳府两位老人不同意,他们就私奔了,还生了个女儿,柳月的父亲很生气,用了各种手段抓女儿回去。” 凤箫吟道:“同这信上写的有大出入。” 胜南点头:“仅有一种可能,信被人伪造过,有人从中挑拨离间!” 箫吟点点头,突然念道:“永琏?金人?莫不是那个传说中20年前的金国剑圣完颜永琏?” 胜南一愣:“你也听说过这个人?我以为小辈们都很少熟悉他,毕竟他多年以前已然封剑了。” 凤箫吟轻声叹道:“如果不封剑,现在的他可是天下无敌。今天我才懂了,为了感情,他什么都不要了……人生自是有情痴!” 第三章这相遇 天骄,我弟弟,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夜,胜南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当时徐辕的答复,是,天骄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弟弟是怎样的人,天骄应该很清楚。 可是,天骄说,他是一个让人难以读懂的人。 就是这句话,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天骄说:“有些人,你真的永远不会懂,也永远不必懂他。” 他不爱江湖,是,也许他像天骄所说的一样,不爱刀剑,从小都是被逼迫着替代,从未放弃过对诗词的执著,一个文人? 传说中的那个绝世少年,传说中那个遥不可及、有些冷酷的江湖领袖,忽然间自己拥有了他的一切,那么他会怎么做…… 无法入睡,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这一日,很普通的日子,建康城依旧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任何残忍的情景出现,却有荒诞的喧哗声音,来自衙门前方,衙门前面坐着谁看不清楚,而这边人群里,大多是农民,他们拖着粮袋、猎物之类,一直在各自议论着各自的生活。 身边走着的这个,是相识不到一年的小丫头凤箫吟,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凑热闹,好吧,就让她凑去。 胜南微笑着,看见道旁的秋天风景,想不到,一年之后,看着逐渐萧瑟的秋日,会体会不出叶子的颜色和轮廓,或许,褪色的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眼睛;或许,没有感慨,正是因为道路变得平坦;或许,没有波折,因为坎坷刚刚伏笔…… 群众们哪里知道他们,又何必认识他们,江湖和人世,也许可以融合,也许本来就应该撕裂——凤箫吟钻进人群里去,听见的是比比皆是的怨气哀声:“秦大人囤着粮食,却闭仓还卖高价!咱们要用多少猎物,才能换一碗米啊!”“他还要什么挂丁钱,我家只有两个十岁大的男孩子,也要交这挂丁的税!”“可不是?建康的军队好得很么?月桩钱是要的越来越多,也不见得路不拾遗!”“还有,听说这秦二少够厉害,私设了大斗,咱们来缴粮,他用大斗收!”“咱们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99章 !” 凤箫吟听得怒气冲天:“败类!我只道连景岳父子如此,但见这秦二少,明显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不可遏制,立即挤向队伍的最前面,胜南大惊:“你要干什么?”凤箫吟哼了声:“我去会一会这个秦二少,教训教训他!”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 走近了,听到那少爷的怒喝声:“你怎么就交这么点点粮!还有,你家好几个月没有交挂丁钱了!”听得一人畏畏缩缩道:“秦二少爷,今年收成不好……” “不好?身上衣服抵着,这么臭!便宜你了!” 凤箫吟风风火火地冲过去,那秦二少头也没抬:“对,下次收粮就要这么积极!你是哪家的?”他抬起头来,看见凤箫吟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背框子,也没有挽篮子,疑道:“你粮呢?” 凤箫吟哼了声:“要粮没有,要刀子到有!”说罢抽出剑来,往他椅子上狠狠一插,秦二少一惊:“你是个江湖中人?” 凤箫吟冷道:“小子,叫什么?报给你祖奶奶听听!” 秦二少先一愣,后冷笑:“小姑娘,今天大爷饶了你,看在你是个外来人,连我秦二少都不认识的份上,先饶你一命!不去打听打听,我秦日丰是什么人!”箫吟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看他如此镇定自若看来没有被自己插剑的技术吓倒,心底里直犯嘀咕,回首看这秦日丰的手一直藏在袖里,不停哆嗦着,料想他是心虚,笑道:“那好,我到要领教领教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秦少侠的工夫!看招!”一把擒拿住秦日丰的手腕,秦日丰下意识地缩回去,反应之敏锐证明了他身负武功,但束手就擒揭露了他并没有太大本事,何况在武林盟主的手底下?箫吟只用了三分力气捏他腕骨,便疼得他嗷嗷大叫,周围百姓见到了齐声叫好,明显是平时受他欺压不敢出气的,胜南一笑:敢情他就是公孙辞所说建康城的小霸王了,只可惜,遇上了个大霸王。苦笑着任凭箫吟胡作非为。 突然之间,周围百姓一阵骚动,纷纷主动退让开出一条宽敞大道来,胜南疑惑着循着马蹄声看向北方,但是刚一回头,白驹已然擦肩而过,一刹那,胜南第一次感觉和时间如此贴近,如此贴近却错过.....他转身,白马以腾云驾雾之速插入战局,而马上那个白衣主人,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看他的模样,了断了战局。 众人并不惊诧,惊诧的是胜南箫吟,除了独孤,只怕没有人能够拦得了箫吟教训人! 况且这个白衣主人也是个少年,仪表俊伟,英气勃发,眉宇间存着一种冷漠。箫吟惊讶地注视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片刻之前,还在惩罚秦日丰! 这少年居然对箫吟冷冰冰扔了一句:“玩够了没有?!” 玩?他认为箫吟在玩么?方才箫吟的确不曾展露武功,但也决计不是“玩”啊! 秦日丰看见这少年的侧脸,惊喜万分:“哥!你总算回来啦!” “真的是秦家大少爷秦川宇啊!”“不见两年多,依旧那么冷酷啊!”“比以前更加高大了,相貌简直是逼人的出色啊!”群众们七嘴八舌议论着。“对对对!玉树临风啊!” 箫吟哪有闲情逸致研究他的相貌,虚荣受了大威胁,只有冷笑掩饰:“秦川宇?” 秦川宇往围观者瞥了一眼,四面安静了下来。他也没回答箫吟的话,转头训斥秦日丰:“又出了什么事?”声音淡然似乎漠不关心,却蕴藏着威严。 秦日丰失去了往日的架子,有冤不敢伸,轻声道:“没,没有,我只是在收蛋,这,这泼妇就来捣乱!”“什么泼妇?”箫吟正要骂,发现秦川宇已经冲了秦日丰一句,秦日丰赶紧掉转头来,毕恭毕敬问箫吟:“请问姑娘高姓大名?”秦川宇回头来,只顾了她一眼,箫吟被这眼光顾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滋生出来,不知怎的,像在哪里见到这种眼神过,轻声说:“我叫凤箫吟。”秦日丰“噢”了一声:“凤箫吟来捣乱,我就,我就奉陪了,谁知.....” 谁知秦川宇压根儿没听见他讲什么,低着头打量着箫吟,微微一笑,这回不是轻蔑,而是亲切:“凤箫吟?我背过。” “那不知你有没有背过伐檀?”他的气质实在太吸引人,以至于箫吟几乎不敢再看他,他刚刚的笑容,尽管消失得太快,却令箫吟的心里愣生生多了一种异样的甜蜜,箫吟嘴硬,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群众们大多不懂,窃窃私语起来。 秦川宇摇摇头看着她,他的眉眼,诉说着关于他的忧郁,甚至是一种落魄。当然,这是箫吟的直觉,箫吟的身高所限,只能领略卑微感,秦川宇可以把她完全地遮住,连影子也不留地从胜南视线里消失。“你认为你的捣蛋可以帮助这群人解决问题么?错了,我告诉你凤箫吟姑娘,你只是在满足你闯荡江湖的虚荣心而已。”箫吟愣住了,第一,这个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缺点,第二,他说到了抗金的缺点。 眼前这个秦川宇,绝对不简单! 箫吟仔细打量着他,冷不防身后的秦日丰又夺了根棒子要报刚才“一手”之仇,箫吟听得背后声动,一脚踢去,又准时又准位,踢得秦日丰棒子脱手且四脚朝天,秦川宇看他的手肿了一大块,显然箫吟下手狠辣,冷冷对秦日丰道:“你下去!”随即回头来居高临下和箫吟对视一眼:“你这黄毛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只奉劝你一句话,凡事要留个尺度!”“少废话,本姑娘就告诉你,到底本姑娘是不是在捣蛋,到底谁在满足自己的虚荣,有其弟必有其兄,出手吧!” 凤箫吟说完,立刻就拔剑出来,秦川宇置身危险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失措,脸上,仍旧是冷对江湖的那种气质,具体怎么说,胜南形容不出来。 为什么,秦川宇,他不知不觉渗入我的心里?凤箫吟先知先觉,拔剑的时候就冒冷汗。 那究竟是忧郁,还是闭塞,还是不理会世俗,还是对人间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眉宇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和孤独?一时间,她被他气质所撼,竟然忘记自己在进剑!居然在走神?! 胜南在箫吟身后,亲眼看着她拔剑,瞬即又亲眼看见秦川宇抽出兵器之后箫吟猛地后退一步,叹他应对自如,惊她立刻就败,不假思索,立刻上前去解救箫吟,长刀短刀,齐齐迎上。 是啊,听见风声,也看见这刀光,知道这一刀很完美,无缺,配这饮恨刀。 可是,突然也和凤箫吟一样的表情,震在那里。 无法忘记那次的交锋!因为,秦川宇的武器,也是双刀。 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内涵。 难怪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样的忧愁,同样的深邃,同样的感怀。 第一次邂逅,竟然是这般的——兵刃相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招式,没有激烈感觉的战争,可是,是战争么? 胜南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口,他怎么说,他想了一千一万种可能性,想了无数次他向林陌解释的过程和如何得到谅解的方案,只是,万料不到,会在冷风吹起的异乡街头,接过这最初一次的交手! 短短瞬间,从前的林阡,从遥不可及到对面相逢……一昼夜,从没有他到他主宰自己的世界。不仅是林胜南,还有凤箫吟。他们,都对不起他;他们,迫切要赎罪,又不知从何赎起! 深秋,天气初肃,对命运,谁都是一知半解。 川宇好像很疲累,只淡淡地笑着,不知是谅解,还是仇恨,果然,没有读懂,没有读懂他就转身,转身刹那留下一句:“原来是你。” 刀下沉的同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秦川宇那冷冷的,却孤独的,一笑。 一道阳光铺在秦淮河宁静的水面上,又直插进水下去。 兄弟本身,是不是就如此? 不知何处,传来小童的吟唱,那是曹植的《七步》么?还是,兄弟可以有另外的诠释? 对,他也许是谅解了,这也许,好伤人,他越寂寞,胜南就越愧疚。 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这相遇,没有足够…… 原来是你……接下来的每天每夜,想的都是这四个字……原来是你。 第四章林阡,胜南,川宇 数日过去,每一天,建康城都这样热闹,而他们,对于那陌生的秦府,终究是路人。 临近九月,什么事情都好像没有进展。半个月来,胜南都在沉思着第二次相逢该如何说,而凤箫吟,表面上没什么,只是会在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狂乱地翻着手里那本书,边看边吃。 胜南注意到她半个月只看这一本,似乎就盯着某一页出神,不像是愧疚,到像是怀春,笑了笑,问她:“看的是什么?李易安,还是温庭筠?” 凤箫吟微微一笑:“这是从秦川宇身上偷来的,是苏东坡啊……” 胜南一怔,只淡淡哦了一声,凤箫吟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就送去金国磨练,再没有寄托怎么行……”她说的时候,就带着怜惜的口吻,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五只黑乎乎的手指出现在眼皮底下,凤箫吟吓得本能站起,转过头去,和那人照了面,才喜出望外:“小师兄!” 那人面带尴尬:“不要叫小师兄,多难听!”他身上很脏,穿戴不齐得很,像是刚刚越狱的犯人。 凤箫吟笑着,也怀着这种念头打量他,那人气道:“给个位置给我好不好,我好歹是个重伤之人!” 第100章 凤箫吟笑着给他安排位置,猛地给了他一拳:“哪里是重伤,这些伤全是你自己乱造的吧!”说着替他把脸上膏药拔下来,那人笑着,任她揭穿,果然是假的。 他的脸干净了,是个很好看的小伙子,就是身体有些偏瘦了,可能是小时候没有好好照顾的原因,这位小师兄一边不客气地夹菜,一边问箫吟:“这位是……” 箫吟呵呵笑着:“他就是林阡啊……” 那人“嗯”了一声,丢下碗筷:“记起来了,云雾山上的第六名,林胜南!久仰久仰!” 箫吟笑着向胜南说:“这个是我的小师兄,江西八怪里面的‘永遇乐’,他可是有本名的,叫沈延。” 胜南明白了他们的关系,笑着和他相识了。凤箫吟奇道:“小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出现?难道,建康有案子要犯?” 沈延“嘘”了一声,轻声说:“建康城发现了《兰亭集序》的真迹!” “兰亭集序?不是失传了么?” “那也未必是失传了,不管真假,咱们的同行都来了,若能偷到,到可帮师父了结一桩心愿……” 凤箫吟带着忧虑看他:“可是你没有偷到,还入狱了是吧?” “你忘了我盗墓盗了这么多年,采掘的功夫白学了?建康城的地道都被我打遍了,下次有空带你看建康城下面,都被我掏空了……” 凤箫吟笑着听他吹牛:“敢情这次,你真的是越狱?” 小师兄笑着,不置可否,突然摸摸后脑勺,小声道:“吟儿,这次不仅江西八怪来了,咱们的一大群对手都来了!全盯上了兰亭集序,对了,就连韩莺,也来了。” 凤箫吟脸一变,胜南奇道:“韩莺是谁?很厉害的角色么?” 箫吟不语,沈延道:“韩莺,师父选徒的时候,明言了七男一女,当时,韩莺几乎已经是凤箫吟了,咱们已经大概见过面寒暄过的,可是最后一日,师父选的是吟儿,韩莺很生气,当时就和吟儿结了仇,吟儿,想想当年你也真是可怜,你刚刚加入的时候,大家都排斥你的,后来,却都觉得你比韩莺更适合。” 胜南一惊:这样说来,江西八怪倒是真的换过人……难道,替代真的是引起麻烦…… 他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江西八怪换过人,那么凤箫吟完全有可能是萧玉莲啊!可是,这许多日的接触,他清楚知道箫吟的为人,不可能是那个蛇蝎心肠的萧玉莲! 不及想那么多,有很多疑虑,只能等待谜底自己出现。 沈延续道:“建康府的事情,你们知道么?建康府的大小官员一大箩筐,数都数不清,比较有权有势的,就当属秦向朝、苏远长、贺联这些人……” “秦向朝,是不是就是秦川宇的父亲?”“人如其名啊……看长像就是那种精忠报国型的!”沈延玩笑着,也点头肯定了,“你们俩也认得秦川宇啊?兰亭集序就是在他手里的!他可是厉害的紧,据说半个月前刚到建康来,建康的诗坛词坛,琴坛棋坛,全都被搅乱了,现在,还引来了我们!” 林凤两个均是一震,箫吟问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沈延蹙眉:“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这个人为人有些冰冷,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在意,可是做什么都做得特别好……呵呵,小师妹,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他虽然才来半个月,据说建康城所有的女子,全都……我远远看见他一面,怕是没有人的气质比他吸引人的……” 胜南轻声说:“他就是我弟弟,从前的林阡啊……” 这回轮到沈延震了:“林阡?秦川宇?你在说笑啊……我跟踪他十几天,从来没有见他舞刀弄枪过啊,他一直都在舞文弄墨、作词作曲,没有跟任何一个江湖人士接触过啊……他是失踪近3年的那个人?” “那是因为他答应了,他退让。”徐辕的声音,他在胜南身边坐下,“我与落远空前辈联络才知道,他真的是被事情耽误了……他知道饮恨刀已经归你所有,所以他主动和我说,他明白怎么做,他不会来争夺,而且,会和江湖保持距离……” 凤箫吟听得眼泪直打转:“他这么好啊?” 沈延愣在那里,叹了口气:“这不叫好,这叫明是非……” 徐辕拍拍胜南的肩:“你要对得起他。就得好好接过这任务。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再优柔。你也要记着,你不是林胜南,你是林阡。希望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林阡,不是现在的胜南,也不是现在的川宇。 秦川宇,在花园里坐了一整个下午,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风将书页吹乱,他微笑着,走到池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莫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水里的自己,终于还给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素衣女子,低着头也看着水里的他,淮南多美女,这女子正是拥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而且,有着风流的性情,是川宇的堂妹,建康城里闻名的才女贺思远。 乍一看,这两人似乎一对璧人,其实,贺思远很了解自己的堂兄,他从小,就没有过对任何人动心。 秦川宇的微笑,曾经让多少女子为之倾心,可是,那究竟是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贺思远纵使是才女,也不敢猜想。 也不去追求秦川宇,因为明明知道不可能,也许,爱可以有很多种,就像现在,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做他的知己都好。 川宇笑着看她:“贺大才女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贺思远一愣,盯着他看,慢吞吞地从袖中抽出一打信来:“这不是我本意啊!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很,秦淮河边十个才女,有九个公然向外表示非你不可了!” 秦川宇接过信来,轻轻笑着:“这些诗词,到真是才女该写的……只是,肤浅了一些……肤浅的东西,我向来不喜好。” 贺思远不由得一愣:“十个才女,剩下的那一个,写了这么长的诗,这女子叫陈沦,是个歌女,可是谁见过她,都说她很刺人,冷艳、繁复又夸张,可是,竟然也……唉!” 川宇一笑,道:“陈沦我是见过,跟她切磋了棋艺,是不错,可惜就是沦落在烟花之地,身上的脂粉气太重了,我喜欢的气味,不是那样的。” 贺思远“哦”了一声:“川宇哥以前在江湖上是有个未婚妻子的是吧?是不是还在想念着她?” 川宇突然一怔,脸色很不好看:“林阡和林念昔的神话,怕是已经结束了……” 第五章误打误撞 三更半夜,月不明星稀,乌云密布,大自然之声,鬼祟而空灵。 这夜凤箫吟和沈延师兄妹的事情,是钻地道到秦府去偷兰亭集序。 听说是秦府,胜南自然也要去,不管这是鸡鸣狗盗,跟着也进了那地道,一路过去,这条地道狭长而曲折,沈延果然是个盗墓好手,恐怕没有旁人能像他这般,短时间内打通这么长的地道。 可是,在地道的出口,三个人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是秦府! 箫吟毛骨悚然:“这,这是哪儿啊?” 沈延看着看着,自我安慰:“这也许,是秦家的祖坟吧……” 却听得一声大喝:“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持棒大汉,凤箫吟、沈延、胜南三个对视,不知如何答复,谁都支吾着不说话,凤箫吟正在编理由,那大汉已经一步步往她走来,他每踩一步,地都好像震一下,健壮的胳膊上都是肉,脸大得看不清五官,凤箫吟啊一声僵在那里:“我……我没有盗墓……没有……” 那大汉的话像从脸上传出来的:“你们是谁?!”沈延一脸笑容地上前搭救箫吟:“这位大爷!咱们,咱们是……”大汉怒喝:“从哪里来!”凤箫吟实话实说:“从地底下来啊!我是白无常。”推着胜南:“他是黑无常!”沈延笑道:“我是判官!” “哈哈哈哈,白无常成了个女人,判官有这么瘦么!你们从地底下来,那老子岂不是从天上来?!”一棒挥来,凤箫吟木琴迎上:“你从天上来,姑娘就送你回天上去!” 棒琴相抗,方知这大汉力气非凡,木琴立即被棒打折,但随即而出的玉剑出琴,将棒削作两截,那大汉不气馁,挥了一半在手上的棒子再度袭来,沈延立即抽出锥来,将短棒打离,沈延退后一步,胜南紧接着迎上去,那大汉哪里敌得过这些武功,长得再壮也没用,胜南上前去牢牢实实替他点了穴,正欲松口气。却听嘣一声巨响,门开了,冲出更多人来! 这些人长得和这大汉无异,全副武装,凤箫吟大惊:“你们……你们……” 为首一个怒道:“你们三个好大胆!敢来尉迟家惹是生非!”三人齐声疑道:“尉迟家?” 顿时有人对那为首的说:“大哥!这3人私闯尉迟府禁地,理应杀了!” 凤箫吟怒道:“杀了?凭你们这么一点点本事?!” 大哥笑道:“小姑娘好是心高气傲!”他不知是怎么笑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知道肉开始凹凸不平起来,沈延一把拉过凤箫吟,赌一次:“大家误会一场,在下3人是尉迟雪尉迟姑娘的好朋友。” 大哥一愣:“小姐的朋友?现在小姐还睡着,等天亮了在下带三位去见小姐。” 通往大厅的路上,凤箫吟抓准了时机,拉开一扇门就要逃,哪知这么快,背后阴风袭来,箫吟一闪,却从这人的右手边转到了左手边,没有闪的过,被他轻轻一抬就拎了起来,箫吟一身冷汗,恍然惊觉,抽出玉剑对着他肚脐就是一下,她未有伤他之意,故是用柄击之,那大汉负痛扔下她,其余几个急忙来救,凤箫吟挥剑横扫:“谁敢过来? 第101章 !”大汉见她似无防备,站起身又要擒拿她,沈延一惊,提锥便刺去,那大汉躲闪不便,臂被他刺到,他反手一握,企图折断锥,沈延快捷地在之前抽回锥来,旋转着再度刺去,那大汉虽然肥胖,但身手矫捷得厉害,被刺中一次,第二次沈延再难得手,他躲让及时,竖起大拇指赞道:“很好,锥练得不错!你叫什么?” 沈延也不隐瞒,老实跟他讲了,这大哥一愣,念了一句:“姓沈?” 沈延的锥法,是一贯以“瘦”著称,尖利地扎人,且瞬息万变,和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和善可爱,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不信他可以爆发出这种凶悍的力量,这锥法,也是不管天高地厚的! 带头大哥一转头,接连几次差点再被他刺着,快步闪躲,即刻到了胜南这里。 从拎起凤箫吟那一刻开始,到他转到林胜南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可是谁都不能忽略这段时间,有一种如此厉害的武功和兵器! 但是穿到胜南身旁,带头大哥脸色就大变,一下子拖出了他身后的大刀,来拦截胜南,喝出了这么一句,似乎很惊诧:“饮恨刀?!” 凤箫吟咦了一声:“你也认得这饮恨刀?” 带头大哥冷冷笑着:“那不知比不比得过我这大雪弓刀呢?!”说罢大雪弓刀已然砍出一招“仙人指路”过来。 胜南长刀迎上“势拔五岳”,短刀侧路“掩赤城”,刀光里只见那一招仙人指路的沦陷和粉碎,大汉叫了一声好。返上来一刀“白鹭横飞”,胜南再度长短刀交错,将他刀逼退回去,像海一样,一望无际地奔腾过去,后续力量一发而不可收,大汉没有办法,跃后一步,他自然没有林胜南这般的旺盛体力,而且知道他潜力无穷,只大声喝道:“好功夫!” 那些汉子见识到了沈延胜南先后两手,一灵巧,一磅礴,都纷纷鼓掌,惊叹他们的厉害。凤箫吟即刻虚荣起来:“要不要我这盟主也露一手给你们看看如何?”说了就做,右手提剑,继续一剑十式的表演,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虚幻,那大汉捋须笑眯眯地看着,等箫吟卖弄玩了,随即板下脸来:“不管你们武功有多好,私闯尉迟府禁地,要交给主人发落!” 凤箫吟哼了声:“咱们怎么可能被你们这群平庸之辈擒住!” 3人聚拢在一起迎敌,那群大汉们排成了刀棒阵,气氛随之绷紧。没有风,却只见树叶纷纷扬扬地坠下斜飞。 就在僵持刚刚开场,干戈正欲拓展的时候,听的一个稚嫩声音道:“白大叔!” 大汉停下来:“扶风,你不伺候着小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被称作“扶风”的这个侍女站在院门口,未施妆,却根本不像个侍女,到像是个小家碧玉,皮肤水汪汪的,眼睛里却有一种怯意,见到沈延、胜南两个陌生男子,脸微微泛红,小声道:“小姐听说有人擅闯禁地,吩咐奴婢来看一看。” 白大叔道:“怎么?惊动了小姐么?” 扶风摇摇头:“白大叔,小姐只说了,无论是谁,先放了再说,大半夜的,惊动了老爷太太可不好。” 白大叔一愣,有些为难:“但是……他们三个私闯了禁地……”扶风道:“白大叔,小姐的吩咐你也不听么?” 白大叔点点头:“好,二子,你送这3人出去!” 扶风见他们3人被带走,长吁一口气,回身走到院子外面,围墙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用她焦急的眼神看着扶风,她比扶风要高出一头,也相对丰腴些,应该就是这家的小姐了,虽然年纪差不多,却明显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成熟、妩媚,当是建康百里挑一的美女。 扶风微笑:“小姐你放心,这私闯禁地的被捉之人不是傅少爷。” 尉迟雪长叹一声,纤纤素手,紧攥一方丝帕:“幸而不是他,幸而不是……” 天亮之后,也不能再进地道去作奸犯科了,3人误打误撞进了别人家,还差点被捉住,从此颜面尽失,想想都有些后怕。 凤箫吟一路体会着方才险境,笑着责沈延:“小师兄,你打的那是什么地道啊?错了好几条街!” 沈延擦擦汗,苦笑无法解释:“凡事都有万一的啊,就比如说,你第一次犯案的时候,还把自己匕首给丢掉了,后来还跟师父狡辩,说把匕首扔了。”低声道:“估计没有扔啊,是不是作案的时候害怕,丢在哪里了?” 胜南奇道:“她也会害怕?” 箫吟一震,想起那把属于自己的匕首,再想到洪瀚抒,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胜南没有想过问这个关于匕首的问题,就算想,也猜不出,他毕竟不了解,洪瀚抒至今在找匕首的主人! 沈延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匕首,就这么丢了……” 凤箫吟突然脸色大变:“你别说了!” 沈延一怔,不知道她心里的惧怕,啊了一声呆在那里,胜南也是一愣,不知怎地,箫吟最近脾气很不正常。 箫吟也明白自己不该对他发脾气,轻声说:“几位师兄在哪里?我们去找他们吧!” 第六章听建康 一进客栈,沈延笑着说:“大家看,是谁来也?” “我来也!”凤箫吟从梁上飞下来,落到长凳上,不巧的是,满江红刚刚站起,凤箫吟从高处落下,理所当然地要导致长凳翘起,后果是她跌坐在地,因为满江红没有合作而使得一个好好的开场计划泡汤! 胜南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知道她恢复心情了,而沈延等诸位师兄已经大笑不止。 凤箫吟怒道:“满江红,谁让你起来的,给旁人感觉,好像是我比你重,把你给撑起来似的!小师兄,你笑什么笑!” 醉花阴扶起她来:“小师妹真是咱们的开心果啊!” 满江红赶紧替她擦了凳子,服侍她坐好了,诸位师兄把她当皇帝一样服侍,沈延有些被打入冷宫的感觉:“干什么啊。我才是客啊!还负了重伤,越狱出来看你们,你们不关心我,一窝蜂地围着小师妹转,不公平!” 凤箫吟笑道:“不然你也变成女人啊!” 沈延一笑,不跟她计较了,众位师兄都疼爱她,没有办法,更惯了她的脾气,胜南这才明白,最一帆风顺的不是厉风行,而是这个盟主呢! 满江红突然扯了扯凤箫吟衣袖,鬼鬼祟祟掏出一只蓝色布包来,然后出了屋子,急急忙忙拎了一大桶水,箫吟道:“什么事情啊?我们不吃早饭啦?” 清平乐笑道:“小师妹,满江红这几日天天找人演示,储备着这东西!不过可神奇了,不看不好啊!” 箫吟奇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玩?” 满江红傻笑着,打开蓝色布包,里面原是一锭银子,他用筷子夹着银子浸入那“水”中,奇迹便是,水本来是黄色,后来渐渐变成了银色,银子再夹出的时候,已经成了金子!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客栈老板看到了,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凤箫吟直冒冷汗:“你……你干脆叫满江钱算了!我……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师兄啊……” 清平乐呵呵笑着:“还不是因为韩莺见钱眼开的原因?” 满江红被戳穿心事,满脸通红:“你胡说!” 沈延一愣:“你还喜欢那恶俗女人?只怕她不念真情,只贪钱财啊!” 胜南也是一怔,几次见到凤箫吟欺负他,还以为他喜欢的是凤箫吟,现在才明白,他是个真的老实人,喜欢韩莺,也疼爱这韩莺最大的敌人凤箫吟,叹了口气:满江红,真是淳朴善良! 九人围着桌子吃着早餐,江西八怪个个都很好相处,而且都很容易就变成熟人,初次见面就可以跟任何人做朋友,他们在一起谈天,可以从夏商周扯到唐宋,早饭快吃到了中午,胜南才发现,自己的见识真是太浅了,以前说的话也真是太少了…… 突然,醉花阴就扯到了建康的几大家族,引起了凤箫吟和胜南的极大关注和浓厚兴趣:“最厉害的一家当属秦家,秦向朝有3个儿子,长子叫秦川宇,好像不是他亲生的,几年前秦家到建康来的时候,秦川宇并不是经常在建康出现,奇也奇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凤箫吟轻声道:“过去,他是三足鼎立之一的林阡,4年前的武林大会,是他主持的局面,你当然见过他!” 醉花阴和沈延当时一样震惊,恍然大悟:“是啊,虽然有些改变,但是现在想想,是同一个人的脸……不过比当时好的多了,可是……为什么他到建康之后,武林里没有什么动静?” “那是因为他退让了一步,把饮恨刀让给了哥哥。”凤箫吟叹了口气,“而且,徐辕在其中,可能也费了不少力气……” 醉花阴哦了一声:“想不到,他以前是这种身份!那咱们还抢什么兰亭集序?他刀法那么厉害!” “好吧。不要再说秦川宇了,他们家的别人呢?” “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不对,不配叫纨绔子弟,应该叫恶霸了,都是妾侍所生,秦二少秦日丰,整日整夜地忙着收粮收蛋,以此为乐,也喜欢惹是生非,秦三少就整日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凤箫吟笑着:“秦日丰是见识到了,凡事都靠着他哥哥!” “建康城里除了秦日丰外,阔少爷还有一个叫傅千秋,这傅家原来是名门大户,书香门第,只可惜去年宝贝女儿被人拐走了,不知去向,为了找女儿,倾家荡产,夫妻两个还忧郁成疾,相继去世,唉! 第102章 那傅千秋一开始挥金如土,现在也是不知去向!” 众人听着,都觉得可惜。 客栈门外鸾铃声响起,有人提刀进来:“小二,来碗热茶,上些快点的小菜!” “好嘞!”小二立即上前沏茶。 几人没有在意,醉花阴继续讲是非:“再说这尉迟家,就一个宝贝女儿,叫尉迟雪,不仅通晓诗书,而且精通多国文字,尉迟家为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请了好些人保护!” 凤箫吟啊了一声:“包括那个白大叔是吧?他的那把大雪弓刀,其实很厉害!” 提刀者一惊,撇过头来:“白大叔?大雪弓刀?” 凤箫吟一怔,转过头看见他:“是啊,阁下是……” 这个老者,面色凶狠,没有说一句话,凤箫吟看见他,突然有点恐惧:他武功不在我之下!他是谁,怎么会这么眼熟?! 醉花阴继续讲:“再说苏家两兄弟,都当官,苏远山无后,苏远长只有一个女儿,叫苏杭,一天到晚都和秦日丰扰乱街头,胡作非为,野蛮任性,不像个女孩子,字也不识一个,常常欺压百姓;贺联也只有个女儿,叫贺思远,这贺思远既不像尉迟雪那样中规中矩,也不像苏杭刁蛮,而是个风流才女,建康城里很有名气,能文能武。” 凤箫吟回头看了那提刀者一眼,提刀者的侧脸,有年轻时候的英俊存留,可是,他为什么竟会让人害怕? 她预感到,有事要发生。 第七章谜恋(1) 客栈里,虽至深夜,每间房里几乎都灯火通明,这,也许是城乡最大的区别。建康城里,行路人匆匆忙忙,为不同理由疲于奔命,抬头看天,下弦月高悬,照着同一片大地,不同的人心。还有一片云若即若离地遮在月上,不一会儿飘然而逝。 这种天气,最适合颓废。 胜南刚刚进入客栈,脸上尽是焦虑,箫吟轻声问道:“怎么了?” 胜南道:“宋贤和玉泽遇到意外,去了姑苏,可能会被慕容山庄的夺权事情牵绊住。” 凤箫吟一愣:“慕容山庄?” 胜南点点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本是往建康来的,却去了姑苏,我怕他们被慕容家的人利用,他们说要帮助慕容荆棘保住位置,这太危险了……不行,我要去平江找他们!” 沈延笑着拦阻他:“别冲动,你去了慕容山庄,万一他们往建康来怎么办?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醉花阴笑着说:“蓝姑娘啊,我是知道的,蓝姑娘哪里那么笨,人家是江湖公认的美女才女,才不可能被利用,你放心好了,何况,还有你兄弟在侧,会保护好她!” 胜南有些心焦:“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自己的女人,还要兄弟去保护……只会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凤箫吟看他转身上楼,轻声道:“他焦急有什么用……以后,等他进了短刀谷,就会明白,江湖和情爱,哪个重……” 路过他房间,闻到烟味,知道他在干什么,箫吟也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最近淮南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这么乱?! 隔了几日,胜南才得知新的消息,原来那慕容山庄从前是慕容兼统治,云雾山上慕容兼被徒弟张若隐暗杀,姑苏就群龙无首,慕容兼有5个亲兄弟,8个堂兄弟,全都盯准了庄主的位置要争夺。 可是,仅仅几日过去,形势就变了——暂时继承父业的慕容荆棘,不仅没有像众人猜测那般被夺权,反而逐一击败了这13个长辈! 她借助的,是独孤清绝的力量,还是宋贤玉泽的智慧? 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女子真的很厉害,才19岁,手段就这么厉害。 “宋贤说,慕容荆棘的位置已定,玉泽和他都很安全,据说还有功劳,现在在那边做客……” 看着胜南心安,众人都很高兴,醉花阴笑着:“这么说来,蓝姑娘做完客就快来了是吧?” 胜南幸福地点点头,江西八怪只有凤箫吟还没有起床。 玉泽,谢谢你,让我有这样的牵挂…… 他知道,像玉泽那样的女子,无论隔多久,距多远,都让人在思念她的时候,既痛,又甜。 凤箫吟睡熟了起床,轻轻下楼,忽然间停在楼梯,躲在屏风之后……洪瀚抒来了! 他竟然还在建康?! 凤箫吟简直要崩溃,闭上眼睛,回到那一夜,那个漆黑夜晚,那个血色夜晚,她杀了对面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听到一阵马蹄声迫近,于是连凶器也没有拔出就走,她就这样,杀了一个和自己其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巧合,简直是离奇,可是,上天为什么作弄洪瀚抒,让他爱上仇人? 她紧张地探出头去,不错,是洪瀚抒和宇文白,他们总算来了。 只听见沈延的声音:“我师妹啊,她整个人乱七八糟,要驯服她很难啊!” 箫吟强打精神,从楼上下去:“又是谁在说我坏话!” 洪瀚抒大喜:“小吟!”随即起身来上前:“小吟,几个月不见!你真的在建康!”他欲去牵她手,但被她闪让开来,瀚抒发觉到她的冰冷,只得放弃牵手的行为:“小吟,我从祁连山追到泉州去,你已经不在当地,所以再到建康来找你……” 凤箫吟冷淡地说:“你在泉州为何不参加南方义士团?在建康为什么不加入小秦淮?” 宇文白听她语气如此,有些愠怒:“凤箫吟,大哥为了你如此辛劳,你怎么这样说话?” 洪瀚抒听她每次都这么搪塞,心中着实又奇怪又不高兴:“她说的何尝不对,我是把情爱看得最重,不如凤姑娘有大志!” 凤箫吟听他也发火,当然知道这一切早已覆水难收,冷道:“你可以走了,有大志的人,不会和只谈情爱的人在一起。” 洪瀚抒性情中人,听到这番话,哪里可能不怒,听完就走。 宇文白看他立即出去,冷冷对凤箫吟道:“大哥日夜盼着重逢,他哪里招惹了你,使得这团聚更别离?” 凤箫吟轻声道:“对于喜欢的人,爱到死都无所谓,对于不喜欢的人,需要暧昧么?” 这句话,把宇文白说到愣住,随即也走了。 第七章谜恋(2) 八月的最后一日,所有事情都拥挤在这一天。 这一日,江西八怪被官府冠了罪名抓住。 原因:醉花阴偷盗不遂当场被抓;永遇乐越狱被抓第二次;其余人为连坐。 小偷的宿命,好像就是被抓了再放,放了再抓。 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往官府走,只是冤家路窄,满江红眼睛一亮,看见道旁衣着光鲜的女子,明艳不可方物,不是韩莺是哪个,虽然此时此刻,她面带嘲讽的看着。 韩莺笑着直对凤箫吟:“想不到,你们也会失手!” 凤箫吟冷冷看了她一眼:“兰亭集序最后会是谁的,咱们走着瞧!” 韩莺哼了声:“怎么?向我宣战?” 凤箫吟一笑:“我哪里比你厉害,据说你不仅出动财力,还去学写诗勾引秦川宇,可是一无所获是吧!” 韩莺一路跟他们走着,脸色骤变:“那又怎样?总比你们现在入狱好!” 凤箫吟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韩莺被阻隔在衙门外,这时候,洪瀚抒、宇文白和林胜南3人追上来,韩莺先是一愣,随即惊道:“洪瀚抒,宇文白?!你们来了!你们来找凤箫吟?” 宇文白听她直接这么问,有些诧异,点头道:“对啊,洪大哥从祁连山追到这里,她一点都不感动……” 韩莺全身一震:“你……你追求她?你可知道她对你做了些什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胜南3人当然没有理睬她,尽在想如何劫狱,韩莺冷笑着:“凤箫吟,这次你栽在了我手上!” 被押向监牢的路上,凤箫吟连连向沈延使眼色,沈延狡黠一笑:“放心,有我在,你赖在牢里我都能把你拖出去!” 凤箫吟一笑,忽听得官兵们齐道:“大少爷!” 她一惊,抬头看见秦川宇,秦川宇似乎不经意地走过去,擦身而过时候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凤箫吟知道这是天赐的福气,能够得到他眼光的眷恋,惊得停在那里。 秦川宇走到凤箫吟面前,笑着说:“我记得,你叫凤箫吟……” “大少爷,他们是偷窃团伙江西八怪,目前盯上了兰亭集序,行窃了数次,这次总算一网打尽了!” “江西八怪?”秦川宇一愣,江西八怪在江湖上,可不是单纯的偷窃团伙。 “是,大少爷!” 秦川宇笑道:“屈屈一件书法,反正对秦府没有多大用处,送给他们也算了,江西八怪也不必抓了,给他们一次警告就行。” “是,大少爷!” 这几人不知祖上哪里积德了,脱了绳束缚,看醉花阴也从牢房那边出来,毫发不损,纷纷起疑,凤箫吟道:“你为何放过我们?” 秦川宇冷道:“这兰亭集序,是我模仿的。” 众人皆惊,不知为何。 秦川宇轻声道:“早知会吸引你们,我就不会用字画了,建康城最近盗贼很多,我是在引他们,没想到,会连累纪景老先生的门下。” 沈延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故意的,难怪最近,那些小偷一个个地被抓了……” 凤箫吟怔在那里,他毕竟做过林阡,什么事情都做得这样令人赞服。 他们这一行竟然全被这个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啊。 凤箫吟还愣在原处,突然秦川宇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吓了她一跳,但是被他这么一看,凤箫吟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站,颤栗着盯着他看:“你……你……干什么……” 秦川宇脸上却是诧异和好奇,他很少出现这种表情:“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眼熟……你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第103章 凤箫吟一惊,傻在那里:“香味?” 这个傻子,怎么知道自己身上什么香味? 秦川宇若有所思:“是,这是木芙蓉花的香味啊……不对啊,不对啊……” 说着就走了,凤箫吟突然间脸红,一直盯着他背影看,虽然他令人捉摸不透,可是……凤箫吟突然心中一寒:到底,我是该爱哪个林阡? 对啊,凤箫吟只是个外号而已,用凤箫吟的身份当盗贼,闯进洪瀚抒的故事中去了,可是在凤箫吟之外,她是江洋道的主人,受了另一个师父的命令,而那个师父,比纪景还早,抚养了她十几年,只给了她一个任务:找到林阡,并爱上他! 到底,该爱哪个林阡? 无暇再想这件事,因为,等待她的,是韩莺的揭发—— 江西八怪回到客栈,醉花阴去洗浴更衣,众人看他心情不好,绝口不提他被抓之事。沈延摊开画卷:“不要说,这秦川宇的字还真是不错。” 众人凑上来观赏,山亭柳摇了摇头:“可惜看得出伪造,墨迹是新的。” 胜南、宇文白和洪瀚抒三人回到客栈,显然是听说他们被放,皆是欣喜非常。胜南关切询问:“怎么回事?江西八怪从来没有失手之时,怎会被抓?” 苏幕遮四下看看,没见到醉花阴回来,叹了口气:“我和师兄去秦府查看,好好的突然有人来了,幸而我轻功好,才没被抓住,师兄就倒霉了……那个女子,武功好的出奇……” 醉花阴边加外衣边进屋:“也没什么丢人,你道那女子是谁?秦川宇他妈!当年名震江湖敢和云蓝抢男人的玉紫烟啊!”说话肆无忌惮,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朝胜南笑笑:“也是你娘啊……” 胜南微微一惊,对啊,他的亲生母亲,他还没有见过…… 韩莺照样坐在邻桌,清平乐笑道:“韩姑娘,不管如何,你还是输了,《兰亭集序》,可是在我们手里!” 凤箫吟轻笑:“你服输了么?我们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总比你用美人计不成功好得多!” “只可惜,是赝品。”韩莺冷笑着站在兰亭集序旁,满江红欢喜地过来,却被她忽视地搁在一边,她看出凤箫吟的色厉内荏,转过头再看了一眼洪瀚抒,笑着在她耳边说:“你也不错啊,和洪瀚抒,发展地很好……” 凤箫吟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韩莺冷冷地大声说:“你敢不敢说,你当了凤箫吟之后,犯的第一件案子是什么吗?” 洪瀚抒听出弦外之音,似乎与自己有关,不由得警觉起来:“什么事小吟?” 凤箫吟不敢看他,轻声道:“第一件案子,是去祁连山,趁你们政变纷乱的时候,偷祁连山山主印章……” 韩莺一笑:“纪景为了什么我不清楚,本来属于我的事情,我当然要跟去看看,她做了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 凤箫吟脸色惨白,韩莺哼了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了……” 凤箫吟冷冷道:“我是今年年初知道了真相,我一直不知,自己杀的是谁……” 洪瀚抒一头雾水:“怎么了?你杀了谁?” 凤箫吟战栗着躲闪他,背过身去,沉默着不敢说任何话,她真的,好怕这一刻来临,以他的性情,什么都做得出来,自残?杀人?放火?还是……他会崩溃,而她,会再背一个罪名! 洪瀚抒思前想后,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明白真相的刹那,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寻找答案—— 没有别人说话,一切都水落石出。洪瀚抒一瞬间去找理由反驳心里的猜测,韩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洪山主,知道两年来祁连山为何一蹶不振?为什么大家诬陷你杀人!不是因为萧玉莲,而是因为她凤箫吟!” 洪瀚抒、宇文白岂止吃惊,胜南虽是局外之人,也被这种真相吓住了,不错啊,凤箫吟杀了萧玉莲,所以她在广南西路,会说出一句:“为什么萧玉莲长得跟我那么像,却又被我……”再想起云雾山下山之后凤箫吟对洪瀚抒种种保持距离和冷淡,猛然醒悟:这一切,再怎么离奇,都是已成定局! 洪瀚抒情绪开始不稳,是啊,难怪他在云雾山上给她看那把匕首的时候,她会那么慌乱、不安、恐惧、彷徨和无助! 他彻底明白了,真是讽刺:“真的是你……杀了玉莲?!” 凤箫吟低着头,睫毛上全是泪水。 韩莺道:“那天晚上,我们看见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在一支马队的食物里下毒,结果那马队上上下下50多人全部死了,凤箫吟喜欢管闲事,看见那女子做出这种事情,立刻出去一刀结果了她!可是你那么快赶来,她连凶器也来不及拔!我留在那里,才知道她是你洪瀚抒的女人萧玉莲,我还想,她得罪了你祁连山,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在萧玉莲面纱揭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是天意……” 在场的明白这一切来龙去脉,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假的,震惊在那里,洪瀚抒泪流满面,萧玉莲和凤箫吟的一切掺杂在一起在脑海中重放千遍万遍,什么怀疑都有过,独独没有换一个思路这么想,天下最笨的是他洪瀚抒,爱上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爱上杀死自己女人的仇人,还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一样热爱:“竟是你……凤箫吟,一把刻着风字的匕首……” 他笑着,冷笑着傻笑着狂笑着,宇文白担心地扶住他,他哪里冷静得下来,眼前皆是萧玉莲悲惨的死亡,眼前是荒凉的祁连山,眼前站着若干人等,听他在讲:“今后捉到这匕首主人,为玉莲报仇!为祁连山正名!” 可是,还有凤箫吟和萧玉莲同一的容貌,云雾山上无忧无虑,充满欢笑的美丽日子,他思绪乱了,一个可以拯救自己的精神力量,突然间成了毁灭自己灵魂的恶魔,他只听见自己大吼着,他发现自己已经夺门而去,他不知是什么在支配自己,他漫无目的乱跑乱撞,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跑,他为谁一笑而幸福,为谁受伤而担心,为谁冷淡而生气,为谁任性而开心,为的是谁…… 他不明白,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发疯,他眼前是一片绿地,而他,在葱郁的绿色里,无法抗拒地渺小,他跪倒在地,猛地将头往地上撞去! 宇文白一直追着,见他如此,吓傻了,也劝阻不了,急道:“大哥!大哥!” 洪瀚抒像失聪了,不理她,继续撞地,文白赶紧扶他:“大哥!不要伤心……” 洪瀚抒怒道:“你让我如何不伤心?现在的女人,杀了以前的女人……哈哈哈哈,不伤心,我不伤心……” 文白泣道:“大哥!玉莲姐死了这么多年,凤姐姐杀她也是替天行道,没有错啊……”洪瀚抒一把将她推开,大喝:“你哪里知道!”随即将头埋进草丛里去,文白小声泣道:“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胜南见洪瀚抒夺门而去,赶忙要追,凤箫吟厉声道:“不要追!我对不起他!” 胜南猛地一惊,转过身来,对啊,他追有什么用,这是凤箫吟和洪瀚抒两个人的事情,这种错误,他没有办法弥补,只会添乱啊…… 韩莺笑道:“凤箫吟,假若你不是凤箫吟,又怎么会杀了萧玉莲?” 凤箫吟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仇恨,凌厉地逼退韩莺数步:“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会把他害死!” 凤箫吟一拳敲在桌上,坚木所制的桌子立即少了一角,断裂的痕迹上微微泛红,凤箫吟手上也是鲜血淋漓,韩莺被她气势一吓,只啊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凤箫吟冷笑着:“杀人……我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要不要试一试!?” 韩莺退后,立即转身就逃,满江红想拉她没有拉住,就傻傻看着她来了又去,千言万语一句没说出来,蓝色布包准备了好久,没派上一点用场,她连一眼都没留给自己…… 凤箫吟知道她走了,忍不住哭:“他知道了会自杀的……会自杀的……” 第八章访旧也知当年事 夜晚,月光如积水,空明,柔和又洒亮,可是,残缺。 忆起当日和洪瀚抒说“残缺的风景最美丽”时,他脸上的亲切笑容……那时候多么快乐,干什么都没有负担,可是现在,风景依旧残缺,人也分离,而且这种分离,是心上的分离,是过去和现在的分离,也许是永远永远的分离…… 凤箫吟叹了口气:“林胜南,你出来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他终于出现在她身后:“吟儿……我怕你会想不开。” 凤箫吟轻轻一笑:“站在同一个地方,面对不同的方向,感觉都不同,都陌生。” 胜南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得安慰:“不必再伤心了……”箫吟抬头微笑:“不骗你,我一点也不伤心,只是有一丝感慨而已,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可能一辈子都喜悦的。” 借着月光散步,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秋风萧条,不断地开始有落叶。 转了个弯,凤箫吟无意间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潜至围墙边,小声道:“我的同行!”胜南点点头,拉她到暗处去,这黑影属于一个男子,他嗖一声发出一样工具,似是百爪索,正顺着绳索爬过去。 等他终于过去了,凤林两个随即窜到围墙上去,往墙内四望,凤箫吟突道:“这里好熟!”胜南赶紧“嘘”了一声,跟箫吟相处了这么久,连他都懂小偷该怎么做了。 黑衣人出现在月光底下,院门开了,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女子的头来:“傅少爷,你来啦!” 第104章 林凤二人皆一惊,原来这女子是尉迟雪的侍女扶风! 凤箫吟小声道:“又到尉迟家来了……” 扶风小声道:“傅少爷,这是小姐送你的。”傅少爷接过她递来的丝帕:“小雪最近好么?”扶风噘起嘴:“傅少爷好久没来了,小姐每天都担心,听说有人私闯禁地就赶紧让我来看,你这些天去了哪里?老爷太太好像在替小姐和别家定亲呢……” 傅千秋一怔:“和哪家?什么时候?” 扶风摇头:“我不知啊,傅少爷你放心,小姐说了,非你不嫁。” 傅千秋满眼泪水:“只怪老天无情,使得我傅家家道中落,你把这串夜明珠交给她,去转告她,以后,等我重振傅家,会用几十箱,不,几百箱来迎娶她!”扶风点头,先出了院子,傅千秋打开丝帕来,看上面是精美刺绣,抚摸着尉迟雪的精巧工艺,小声读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轻轻折好,藏于身上,胜南箫吟看着也被感染,胜南想起玉泽与自己也是没有见面,顿觉得同病相怜,正欲走,忽地眼前一黑,阴风扫过,一件很大的黑色披风笼罩下来,林凤二人惊异地看着,像是见到了一只巨大的老鹰,从头顶掠过,寒光一闪,锃亮的一把刀已经出现于他“鹰爪”之上,傅千秋惨叫一声,那人一把掐住他脖子:“不准叫喊!”转头向林凤两个道:“今天老子心情好,不杀你们,滚!” 林凤二人对视一眼,悄悄下了围墙,却仍不走,那人内功深厚,听出他们赖着,怒道:“怎么?还不走!?” 凤箫吟忿忿道:“我怕你作甚?就不走!”说罢又不怕死地上墙去,那人哼了一声:“好胆量!”刀光映着他的脸,一见到这张威严的脸,凤箫吟立刻又生出恐惧感,原来那人正是当日在客栈看见的提刀老者,也是凤箫吟根本没有胜算的人! 那人冷道:“好!你们不走也好!”将披风猛地一甩一扇,掀出一阵狂风来,差点把凤箫吟林胜南两个掀下去,那人见他们没被赶走,有些惊奇:“很好,站的很稳。” 傅千秋的脖子却几乎被他折断,他拼了命地挣扎:“放开我!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那人道:“想活命就小声点!这家是不是复姓尉迟!?” 傅千秋惊道:“你想干什么?救命啊!”那人手指轻轻一移,傅千秋惨叫一声晕倒在地,那人抬起头来:“识相点就告诉我,这家人是不是姓尉迟?” 凤箫吟见傅千秋倒在地上,愣在墙上不知道如何是好,胜南飞身而下到那院中,想要救下傅千秋:“阁下的武功不错……还未请教前辈姓名……” 凤箫吟也跃至傅千秋身边去,边说边扶他运功给他:“这种人,配叫他前辈吗?!” 那提刀者看傅千秋悠悠醒转,大惊道:“你是谁,怎会有这么好的内功!” 凤箫吟抽出玉剑,拦在傅千秋前面:“对啊,我好久不打架啦!要不要来一次?!” 那提刀者既不说好也没说不行,冷冷亮出刀来,凤箫吟还未缓过神,他的刀尖已至颈脖,凤箫吟从来迎敌即如此,剑已威胁到如此,突然脖子一歪即刻逃生,提刀者收刀之速超乎想象,箫吟还未站稳,刀已回抽,箫吟反手举剑挡下,只听綁一声刀剑相撞,凤箫吟手臂一麻,差点没有接下这一招,提刀者这一次的试探有了结果,面露惊奇,喝了声“不错”,凤箫吟想抽剑回来,但力不从心,剑已经被那刀粘住了,第一招竟然就以隔物传功收尾! 凤箫吟不假思索,把自己的内力搭上去,须知数月前的云雾山比武,她的内力当之无愧是小辈里的佼佼者,可是在建康城的寒冷秋夜,无法掩饰的败局,令凤箫吟和林胜南两个,诧异万分,这个人真的很恐怖,从出手的时刻,就握紧了箫吟剑术的命脉! 胜南知这次的比试根本不是闹着玩的,即刻抽出刀来欲从中间断这二人,凤箫吟大惊:“你别过来!” 胜南一愣,箫吟已经很累,说不出话来,那人轻松地说:“两个人如此比拼内力,第三人想插手,必须内力在2人之上,你有把握吗?” 箫吟满脸汗水,败局已定,大声说:“你别过来!” 胜南岂会任她如此受伤,提起双刀上前:“我不信!” 凤箫吟看胜南过来,自是要救自己,但是他救了自己,他就会受伤,就算是江湖情义,也不能令他受伤啊,可是,只怕胜南心里此刻也是这么想,他就是这样的人…… 就在此刻,突然那老者大惊:“你……你怎么会有饮恨刀?你是林楚江什么人?!” 凤箫吟看他走神,面露胜利笑容:“你输了!” 老者回过神来,惨叫一声,手掌同她硬生生分了开来,他后退数步,吐出一大口鲜血,胜南大喜,走到箫吟身边,凤箫吟脸色也不好,忽地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胜南大惊:“你怎样了?” 那老者疑道:“你又是谁?你怎么会用玉石俱焚?你师父是陈俊还是纪景?” 凤箫吟冷笑:“你配问么!你定然是金国鹰爪!”那老者一怔,凤箫吟道:“不然怎会连我都不认得!” 那老者道:“你们到底是谁?他怎会有饮恨刀?莫非,他是?” 就在此时,傅千秋要偷偷溜走,林凤二人还未察觉,那老者大喝一声“不准走!”伸出手来猛地擒住傅千秋,凤箫吟怒道:“放开他!”那老者掐住傅千秋的脖子:“这里是不是尉迟家?” 林凤二人怕他伤害傅千秋,不敢上前,却听一人大喝一声:“想寻仇都找不着仇家吗?” 几人循声看去,发话者走近,正是当日那个与沈延、箫吟为敌的白大叔,他脚步声很重,而说话声音颇具威力:“放了他!” 老者猛地将傅千秋推开:“白鹭飞,你来了!” 白大叔似乎脸色未变,老者笑道:“中隐隐于市,可惜你伪装的再好,我也知道。” 白大叔冷冷一笑,撕下面皮来,也看得出他一身横肉原是假的。 他精神矍铄,但鬓已全白,他轻咳一声:“师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老者冷笑:“白鹭飞,这么多年,你是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不杀了你,我连觉也睡不好。” 胜南疑道:“白鹭飞……这名字好熟……” 白鹭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当年我也是在泰安义军里,和你父亲林楚江共事。” 胜南一怔:“你认识我?” 那老者亦是变了脸色:“林楚江找到了他儿子?” 白鹭飞道:“泰安义军里,当年的文武全才,你我、楚江、石坚、迈山、幼安,现下楚江石坚都已不在,你我两人该如何了这恩仇?” 老者冷笑:“降金有何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降金之后,没有留在宋国这般痛苦,一直飞黄腾达,你们呢?石坚早就阵亡了,林楚江,辛苦建立了一个短刀谷,没有一点用处,易迈山当了个盟主,结果怎样,老婆降了金,徒弟做奸细,辛弃疾自从归宋之后,不是一直沉沉浮浮,一直被朝廷忽略?你更是个窝囊废,沦落成了一个下人!” 凤箫吟惊讶地发现他的模样和某些人很相仿,惊疑道:“你是……你是……”那人冷冷报出一个名字:“黄鹤去。” 凤箫吟打了个寒噤:“难怪了!”胜南也是一惊:来者不善,他可是金国南部排名前十的第3——他以刀和暗器闻名江湖已有不下20年! 白鹭飞微微一笑:“鹤去,你好久不问江湖事,自是不知,现下我们南宋江湖,今年有了新的武林排名,这位就是新盟主。” 黄鹤去目光移向凤箫吟,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她一女流之辈,生得娇小可爱,根本不像有绝世武功,奈何方才还因为她受了内伤,心下也服了,提起他手中大刀:“白鹭飞,咱们了断吧!” 白鹭飞微微咳了一声:“尉迟小姐对我有恩,我不想将江湖之事引到这里来。”黄鹤去哼了声:“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十月初五,黄天荡见!” 说罢披风一扬,只听得风吹草动,竟有所向披靡之势,树叶纷纷摇曳,在他走后,气氛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弛趋势。 黄鹤去,是个不出武器,只要出现,就可以勾起你心魔的人。 凤箫吟想起方才与他拼死,根本是找死,有些心寒,不愿再想,回过头来,轻声说:“明天才九月,为何定的这么迟?” 白鹭飞看着这深沉的夜色:“他一定是在宋国进行什么阴谋来了。金国前十,怕是要一个个地来!” 转过身来,和善地看着他们:“上次我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了,很好。对了,傅少爷,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傅千秋支支吾吾不说话,凤箫吟道:“他是路过尉迟府被黄鹤去擒住的。” 白鹭飞按住傅千秋的肩:“你的心我也清楚,放心,小姐不会移情别恋,太晚了,你先离开吧!” 目送傅千秋越走越远,白鹭飞又轻叹着转身来面对林凤两人,胜南看着他憔悴的脸,轻声道:“白前辈,我知道,你仍然心在江湖。” 白鹭飞摇摇头:“太晚了……” 胜南握着饮恨刀:“白前辈,能告诉我泰安义军中的往事么?我知道的很少。”白鹭飞眼一亮,似是又回到了当年的淮水北岸,烽火战路:“我、鹤去、迈山是师兄弟3人,还有两个师妹,一个是迈山的妻子冷冰冰,一个是你母亲,玉紫烟。我们几个都是跟着耿京元帅在泰安揭竿而起的,接着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你父亲、还有现今的大词人辛弃疾,唉,假若没有叛徒,泰安义军定然会更加辉煌,可是那场战争,义军四分五裂,不得不被瓦解……当时,鹤去还没有降金,咱们逃生的,全部来到宋国,雄心勃勃要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从何干起,后来发生了很多伤心事,鹤去投降了金国……” 凤箫吟疑道:“黄鹤去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什么?” 第105章 白鹭飞苦笑:“为了一个情字啊,当年,鹤去和我,都一同爱上那惜音剑的主人。” “云蓝?”凤箫吟大惊,难以置信。 白鹭飞点点头:“可是在泰安的时候,她崇仰的是耿京元帅,要嫁给他……只可惜就那一夜,叛乱发生了……蓝儿很苦命。” “到宋国来,她终于嫁给了林楚江啊……黄鹤去怎么会仇视你,而不仇视林楚江呢?”凤箫吟奇道。 白鹭飞苦笑:“少年气性,当时抢得最厉害的,是我和鹤去,后来,发展到水火不容,现在回想,真是可笑得很,鹤去的降金,我要负大部分责任,是我害得他尊严受损了……往事不堪回首,而且,除了情字,武功上,也有些许原因……” “那么,我爹,爱我娘么?”一阵风吹乱了胜南的头发。 白鹭飞一愣:“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蓝儿生了女儿才不久,就留信出走,4年才回来,回来就走,这种事情,哪里能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中间,你爹虽然娶了你娘,却终究对蓝儿念念不忘,你娘年轻不懂事,一气之下也说走就走,带着你兄弟二人离开短刀谷,却在半路丢了你,说来也巧,当时金人围攻你娘,很多江湖人士都在场,可是还是亲眼看着你失了踪影,救下你娘之后,你爹没有办法……那时她就改嫁他人,远离江湖,那一年鹤去走了,我也万念俱灰,宁愿做尉迟府的下人……” “那么,哦,易盟主的妻子,冷冰冰,现在也在金国?她为何要降金?”凤箫吟问。 白鹭飞叹了口气:“她不爱迈山,她……爱着我……我对她说,只爱蓝儿一个,她于是,也走了……” “想不到上一辈的情事,竟然这般纷繁错乱……”胜南轻声道。 “你们都是情痴啊,为了感情,就动摇,可见你们立场不坚定……”凤箫吟小声说。 白鹭飞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了解情爱之事,这无关立场,情到浓时,什么武功,什么江湖,整个世界,都会被抛在脑后!” 凤箫吟摇头:“我不觉得啊,我倒是觉得,男人家就该功成名就,不要把情爱放在第一位。” 胜南无奈,看着这两人对此争论,叹了口气,这两个问题,怕是自古及今都在争辩的,可是,胜南也没有想过,如何真正地面对这个问题。 第九章牺牲 九月初六,秦府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舞龙奔狮,好不张扬。秦府门前车马不绝,尽数豪华,秦府家丁们守在大门外,恭恭敬敬地迎接着缤纷繁饰的老爷少爷和太太小姐们,全是达官贵族之类,好些女子衣冠华丽鲜亮得刺眼,佩戴首饰沉多混杂,脂粉涂的比脸皮还厚,自是江湖之外的热闹场景。 凤箫吟、满江红和胜南站在人群之中,见到这情景,明白这与江湖格格不入,却仍旧紧挨着江湖的边缘,可是,为何川宇要面对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和环境? 也许,这环境,真正创造出了他的性格。 今天,是秦川宇18岁的生辰。 凤箫吟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男人:也是他的18岁生辰啊。可是,胜南自己,却是一次也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差一点,被命运遗忘。 宴席的铺张程度可想而知,川宇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些事情,他从小就习惯,也不表露自己的喜好或者厌恶,假如可以,是不是就这么算了,4年前支撑徐辕,4年后支撑林阡? 所以这半个月里,一直在文坛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就是真正的林陌的使命吧……川宇叹了口气,享受这觥筹交错。 一个长须小官坐在秦向朝的身旁敬酒奉承:“秦大人秦夫人好是福气,大少爷不仅一表人才,也是远近闻名的文武双全,少爷以后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啊!” 玉紫烟看了一眼川宇,她来自江湖,自是明白近日来的一切,眼神里带着怜惜和肯定。 也许儿子大了,自己也不了解,他对什么在意,对什么不在意,这句赞扬并没有使得他神情有任何的改变,他一贯的保持微笑,似乎对一切都包容。 她轻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做母亲,最抓的住的,就是儿子的胃口。 另一个官员更加厉害地夸奖:“向朝,我听说川宇的能力已经超过你了!建康城上的盗贼,半个月少了九成!” 秦向朝哈哈大笑:“有一个帮会聚众闹事,好几次镇压我都不得力,川宇回来不久,就平息了事端。”四周一片惊疑声,众人眼光集向川宇,之中官员纷纷议论道:“这个帮会似乎是小秦淮吧?” “可不是,这几年来小秦淮闹得很凶!” 秦向朝转头向另一个官员:“卓大人两年前是平江府的知县,应该最深受其害吧!?”卓大人撇了撇胡子:“是啊,小秦淮多年前创立于平江,和慕容山庄一唱一和,三天两头地闹事,还说自己是反金组织,明明和朝廷对着干!”“对啊,我去过临安,临安也有!这小秦淮无法无天,根本镇压不了!”“少爷是怎么镇压的?” 川宇一怔,轻声道:“小秦淮虽然和朝廷相敌,也是朝廷先起了矛盾,对于他们,当然不是镇压而是安抚,难道众位为官,把民众当仇敌?” 许多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秦川宇一笑,卓大人赶紧呷了一口酒水,另一官员赶紧岔开话题:“秦少爷不愧是以前闯荡过武林的人,反金当然要放在首位!” 卓大人随机应变,眼珠转了几圈轻易地盖过了之前的尴尬:“秦少爷明年便是弱冠之龄,是不是应该成家了?” 众宾来了兴致:“不错啊,苏府的苏玉梅长得亭亭玉立,很配少爷!” “尉迟小姐也不错啊!” 苏玉梅、尉迟雪听见了,都红着脸低头,秦夫人往女子那边看过去,微笑着:“其实,已经在准备了……而且,不过几天就可以成亲……” 卓大人哦了一声:“那就算了,不过我听说,秦淮最出彩的才女陈沦,不仅美貌,还才德兼备,冷艳之名传至姑苏,这许多年在建康都未对谁心动过,却独独欣赏秦少爷一个,其他男子全拒于千里之外……” 秦川宇似乎并不在意过几日的成婚,轻声道:“可惜,陈沦终究在烟花之地见得多了,沉沦世俗之中,落了俗套。卓大人对她的评价,未免过高。” 卓大人脸色不大好看,不敢再去惹他,只得物以类聚,与旁人喝酒划拳去了。 秦夫人微笑地看着儿子:“过几日的亲事,只要你点头,咱们就办了。”川宇点头:“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四处漂流,当然是在建康,先成家再立业,终其一生。” 她听出话里的一些荒凉,内心更增愧疚——当年她的出走,害了两个儿子…… 川宇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不要担心,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得很好。” 窗外,天上有一层淡淡的云,掩盖着新月以下的天空,两三颗星极不协调地垂在天幕之上,很亮很夺目。 川宇听着屋子里的干杯和猜拳声,理会着,微笑着,却压抑着,这是官场么? 第二次往窗外看的时候,云渐渐掩了月,月胧明,云被割了几层,外层轻,中层薄,内层空虚缥缈。 鞭炮声音充斥耳边,夹杂着丝竹,优美的音乐出现于此,反倒粗俗。 第三次往外,云已经移开了,分散得很长,如黑绸上的白缎,星星闪烁在绸上,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人们醉成了一片,景象,是杯盘狼藉。 川宇突然想到了隔绝两三年的江湖,是啊,没有故人在,当时的九分天下,其实没有一个深交,但是,4年前的武林大会,4年前的刀光剑影……还有10多年前父亲牵着他的手走在山路上,问他敢不敢提起的双刀,10多年后,却出现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了……江湖,曾经走近,却走远…… 可是,那江湖虽然没有故人在,却藏着他心底最深刻的思! 他知道的那一刻,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宴席散了,达官贵族们,醉醺醺地往外拖着自己臃肿的身体,两步一倾,五步一跌,手下仆人胆战心惊,生怕他们酒疯的发作。秦夫人也扶着不胜酒量的老爷走了。 川宇起身出门,寥寥无几的乐师、技团正在撤离着,再往天看去,云散了,万籁俱寂,天空黑得深沉,月像烙在其中,白玉的颜色,空洞,却珍美。 川宇转身回到屋子,仆人们正在打扫屋子,屋里的菜大多没吃完,却被污染得不能再吃,尽管如此,还是被仆人们悄悄藏匿在衣袋里一些,川宇装作视而不见,不想再见这些玉盘珍馐。 转过身,突然听到一阵啜泣声,有个六七岁的小童仆正在一边收拾一边抹泪,川宇怜惜心起,上前道:“怎么回事?” 小童仆见到他,止住哭,赶紧用袖子揩鼻涕眼泪:“没事,少爷,没事!” 川宇递了自己手巾去:“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小童仆道:“哥哥病了好多天啦!大夫说要喝鸡汤……家里买不起鸡汤……”一边说,一边不敢接这手巾,川宇蹙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仆抽泣着:“小的叫崇力,这样写……”川宇见他的手在地上抹了几道歪歪斜斜的黑印,抚摸着他的头:“崇力,将这碗鸡汤带回去热给哥哥,少爷这里有些银子,你去买些东西,给哥哥补身体……” 崇力睁大了眼睛,欢喜道:“少爷……” 秦川宇将钱放他衣袋里:“今天就早些回家,哥哥还等着吃……” 崇力呆在原地,他瘦得惹人疼惜,头比身体还大,发育得很不好。 第106章 秦川宇一笑:“回去啊!”崇力涕泪又下,边哭边磕头谢他:“谢谢少爷!”又爬起来,小心翼翼捧着那鸡汤走了…… 川宇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远去,鼻子一酸:若我有个儿子,定要好好地疼爱他…… 突然,想到些什么,是啊,假如一起成长在短刀谷里面,他和哥哥,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根本没有丝毫的亲情,却要为江湖一进一退! 他其实,并没有承认林胜南是自己的哥哥啊,那一句“原来是你”,是自己退让,应得的报偿! 铁了心狠了心,出了秦府,步行于河畔,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歌曲,依稀是《玉树后庭花》,越讽刺,越流传的广,影响的深远,凉风习习,他看着水中清澈的月影,是啊,越藏的深的人,心里的压力就越大,可是,无人可倾诉,无处可发泄…… 秦淮河边,行人很多,在身后,不断穿梭来回,他本是站在桥边观景的,却听见身后一瞬而过的两个字,“林阡”,一擦而过,他一惊,叫了十几年的名字,林阡,已经深刻在血液里的事实,他转头,去追寻,灯火阑珊处,只留下两个醉汉的身影,他想追,却移动不了脚步,林阡,是稍纵即逝的吧…… 川宇愣在原处,林阡,说的是谁? 人海里,那个名字,还是扣着自己的心弦,以至于吵嚷的街头,他立刻听见那两个人后来的对话—— “唉,林胜南,真是幸运啊,本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奸细,结果呢,当了林阡!” “有什么办法?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不过话说回来啊,这个林阡,比过去那个优秀些啊!” 川宇一怔,不自觉地上前去。 “过去那个,刀法没有现在的纯熟,虽然也还不错,可是毕竟没有他磨练得多,城府怕也没有他深!天骄的眼光不会错,我听说,天骄在人前人后都夸赞林胜南,说他日后定然会引领短刀谷走得很好。” “天骄都这么说了,那就对了!难怪以前林楚江把儿子藏起来,原来是担心儿子没有资格和天骄争锋,那么现在这个,是不是可以……” “难说啊,等他进短刀谷之后,再看!反正,天骄是更看重这一个,当然要牺牲前一个!” 突然明白了这一切,虽然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说出口的。牺牲前一个……是,牺牲,当时,又是谁逼着自己,把手从画卷上移开,去握刀剑,当时,又是谁让自己抛开一切,为了江湖,去金国摸打滚爬?当时,自己什么都不懂,只希望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等到理想刚刚转移到抗金之上,突然他们,牺牲了自己对江湖的热爱! 他不知怎么回到家的,推开房门,看见玉紫烟坐在屋里候他,轻声道:“娘。” 玉紫烟欣喜地上前:“你总算回来了!川宇,你去了哪里?” 他不知怎么问她,可是,再也不能不问:“娘,饮恨刀,究竟该给谁?” 她没有发现他眼神中也有无助,微笑道:“你不是已经决定,让给你哥哥了么?” 秦川宇刹那间懂了她的答案,轻声道:“让给他?所以牺牲我么?” 玉紫烟身体一震,顿时寒了心:“不,不是这样的川宇,他是没有过上好日子,他……” “因为对他愧疚,所以所有的江湖中人都不肯寻求我的意见,把饮恨刀给他,可是,我只希望娘保持中立,不要这样想,不要再对他愧疚。”川宇说的时候,脸上有一种不符年龄的忧伤。 乌衣巷。 空中偶尔飞过几只燕。 夕阳把路点缀得微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川宇叹了口气:“朝代的变迁,实在是太大了。” 贺思远笑了笑:“堂兄觉得,今后我们国家往什么方向去?” 秦川宇抚着旧迹:“我总是有一种预感,有生之年,我会看见宋室灭亡。” 尉迟雪大惊,四处望了望:“秦大哥这句话怎么能说?” 贺思远轻轻一笑:“尉迟姐姐又何必自欺欺人?” 尉迟雪一愣,秦川宇苦笑:“南望王师又一年。” 转过身去,贺思远看着他在夕阳下轻淡的影子,这些天,她跟随他的脚步,经过的地方,只看见秦淮河的烟月、桃叶渡的舳舻、白鹭洲的溪岛,以此体验那建康的兴衰、人世的浮沉,浏览过的风景,全都无关于江湖。 “堂兄啊,你似乎一直在闲游建康城,走马观花地玩这生活……”贺思远说。 “玩这生活,你用词不是很恰当,应该叫做,游戏。”川宇笑着说。 “好,堂兄很喜欢这种生活是不是?”贺思远微笑着看向他,“建康城只剩下一个赏心亭没有玩了……” 很喜欢这种生活? 秦川宇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世上,最深刻的感情,不是喜欢,是怀念。” 贺思远、尉迟雪定是没有理解他心里的念头。 徐辕站在不远的巷弄角落,听见这句话,终于可以明白,川宇此时的孤寂,和胜南日后的顾忌,夕阳下的风有些伤人,希望,不要两败俱伤。 饮恨刀,林阡林陌之间的空白。 有些痛,谁都懂。 陌.阡 那日,阡陌之伤的伏笔 我埋伏在哥哥的后面 用林陌的灵魂占用了林阡的身份 从握起饮恨刀第一刻就犯了错 从此,在江湖沉浮 不得不为了武林放弃自己的喜好 焚琴 但却在那时,明白自己被推向领袖的位置 在金国的黑暗岁月里,支撑自己的信念 是对江湖的热爱 是谁在操纵? 忽然有人告诉我,真正的林阡,得了饮恨刀 于是由他,夺走原来属于他的一切 瞬间,一无所有的人是谁…… 那夜,阡陌之伤的败笔 在弟弟回来之前 半块玉玦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从握起饮恨刀的第一刻就背了罪 从此,在江湖飘泊 不得不承受所有不该有的 情淡 却在当时,没明白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 在金国的苦难童年里,坚定自己的立场 不就是为了抗金,抗金,抗金? 是谁在设局? 突然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在意,他介怀,他很脆弱,而不是冷漠 于是,一切开始在平静中沉沦 刹那间,我什么都得到,又什么都失去…… 第十章多舛 同游乌衣巷之后,尉迟雪和扶风主仆二人下了车往屋里走,梳洗了一番,尉迟雪见到院中绿树亭亭如盖,想到总角之时与傅千秋一同嬉戏之景,心中凄凉:千秋,你去了哪里? 次日清晨,扶风随尉迟雪在花园中赏景,尉迟雪忽然见到仆人们忙着抬箱子进院子,一箱一箱甚是隆重,便叫扶风去问了。扶风询问了事情,面色惨白地转过身来,声音也颤抖着:“小……小姐……” 尉迟雪惊道:“怎么了?” 扶风满眼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尉迟雪眼中刹时充满了泪,狂奔进里堂,扶风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跟来,从未见她如此快速,不由得惊慌又担心,尉迟夫妇正笑呵呵地谈着事儿,见尉迟雪突然闯入,脸上均是惊疑之色。尉迟夫人笑着问:“雪儿,怎么了?” 尉迟雪站不稳,扶风一把扶住她,两人踉踉跄跄地挪到尉迟和面前,尉迟雪眼睛一直睁大了,直盯着父亲:“爹!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尉迟和一怔:“雪儿,你越来越不懂礼节了,有像你一样质问父亲的吗?!” 尉迟雪一把抓住他衣袖,声音也嘶哑了:“爹,我不嫁,我不嫁!” 尉迟和大惊,将袖从她手中抽出,起身来,怒气冲冲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儿!我……我杀……” 尉迟夫人赶紧拦住他:“老爷息怒!雪……雪儿……难得秦少爷还没有对你厌弃,不嫌你曾经有过婚约。秦、尉迟两家是门当户对的好姓!雪儿,嫁去是件好事!不会亏待你的!” 尉迟雪连连摇头:“不……不要……”尉迟和哼了声:“难道你可以自己选择!?我告诉你,你别尽想着傅千秋了!早两年他家还很富,现在败落成如此,嫁你过去岂不是拖累了尉迟家!你也不小了,我告诉你,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也是读三从四德烈女传长大的,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让尉迟家抹黑!”说罢甩袖而走,只留尉迟雪还站在原地,尉迟和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尉迟夫人,忙过来劝慰尉迟雪,见她的泪已似断线的珠子一直往下坠,小声道:“小雪啊,听你爹的话,趁着年轻嫁个好人家,别再想着千秋了……这么多箱聘礼,傅家拿的出来吗?听娘的话,像秦少爷条件那么好的,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月上树梢,近似玉盘。 微风吹动,树影斑驳。 尉迟雪站在窗前,呆呆地往窗外张望,看到的只是没有人的夜和一轮默默无语的月,喃喃道:“十三了……十三了……” 扶风鼻子一塞:“小姐,秦家十五就来迎娶了,怎么这么快啊,这么快,他跟你都没什么感情啊……” 尉迟雪心弦被拨起,不禁再想起傅千秋来,想起任何回忆,都潸然泪下。扶风过来牵住尉迟雪的手:“小姐,要不,咱们一走了之……” 尉迟雪一惊,掉过头来充满希望地盯着扶风,但不一会儿,她燃起希望的眼神,渐渐暗淡:“扶……扶风,爹说的对,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名节最重要……千秋,千秋就……”扶风有些怒了:“小姐,傅少爷怎么能算? 第107章 那个秦川宇,压根儿不爱小姐,冰冰凉凉的,小姐能幸福吗?!” 尉迟雪却软弱着,只是哭,扶风抱住她,主仆二人相互依靠,均泪湿前襟。 尉迟雪只是在叹气,她的泪如真珠一般,双双堕明月。 朝中日日升歌舞,民间夜夜鸣乐鼓。 街上,冷漠的人,构成热闹的世界。 九月十五,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得不盲从,被那喜庆所吸引。 发生了什么事?沈延、凤箫吟随波逐流到目的地,抬眼一看,已经到了秦府。 亲临现场,顿觉震撼,气势上简直盖过了沙场秋点兵,群众们知趣地让出一条宽道来。秦府上下似乎经过一番打扫修饰,显得富丽堂皇,高深莫测。 秦府门口,站着秦川宇的近侍阿财、崇力,崇力焦急地往远处张望,脸上带着满满的喜悦和憧憬,他们均穿着量身定做的礼服,乐曲声响了,鼓锣鸣起,热闹得使人们全都融入了这样的节日气氛里,看情形,似乎是娶妻。 凤箫吟转身问身后之人,那人点点头:“对,今儿是秦少爷娶妻之日,秦府和尉迟家联姻啊……” “尉迟?”凤箫吟一惊,“哪个尉迟府?” “除了尉迟雪尉迟小姐,还有谁冰雪聪明、美貌可人,配得上秦川宇啊!” 凤箫吟一惊更甚:“什……什么?秦川宇?” 沈延奇道:“他才回来几日,他和尉迟雪很熟么?” 那群众说:“熟不熟有什么关系!反正男才女貌……” 凤箫吟像是被打懵了,喃喃道:“可是,那天,那个傅少爷,不是尉迟小姐的心上人吗?” 沈延见她沉思,小声道:“想什么啊?”凤箫吟缓过神来:“想他们两个又不是两情相悦。” 沈延一愣,随即笑起来:“他们这些达官贵族,才不讲求这些,门当户对就行……” 秦川宇终于从府中出得门来,身袭长衫,披着件白色鹤氅,十分英俊帅气,凤箫吟远远看着他高挑的身材、俊朗的外型、忧郁的气质,叹了口气:“也许,真的只有尉迟小姐能配他……” 可是,秦川宇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和激动,相反,还有些许心不在焉,他和胜南一样,外表里就透着一种,令人想要探索和了解的感觉,他比胜南还要深邃,他的世界,似乎相当的冰冷,比胜南还要孤僻,也许,没有人走近过,没有人走得进去! 喇叭,唢呐,鞭炮的响声,不绝于耳。 隔着几条街,也同样热闹。 尉迟家虽然没有放鞭炮,但引人注目的是十几车嫁妆。尉迟雪母女二人早已泣不成声,尉迟和虽心里忧伤,也不表现在脸上,还仍催着女儿上轿,等女儿真的上轿,拉下了轿帘,才暗自落泪。 众人目送花轿以及后面长长的送亲队伍远去。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 快了,再一会儿就会到秦府,然后,故事结束。 尉迟雪悲观地想着,左手紧紧握住右手。 心里还念叨着她的千秋。 就在这时,轿一颤,很微妙的变化。 她身子开始颤抖,心中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猛烈地压了下来……她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方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滞了,她似乎在期盼,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像钳子一样,夹住她喉咙使她窒息:“你也是读三从四德烈女传长大的,不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可是内心却又在不停挣扎着、纠缠着,想到扶风的话,她呆住了,欲哭无泪。 轿帘外,一阵喧哗声。 她又惊又喜又急,几乎就掀了头盖站起来了! 轿停了。 尉迟雪故作镇静,却掩饰不住激动:“什么事?” 轿外扶风也略带振奋的声音:“小姐,是……是傅少爷……” 她却将近崩溃,她不知所措。 人群像炸开了锅,声音直穿入帘中。 轿外,有个人直冲过人群,横在路中央拦住了轿子——傅千秋,他是鼓起勇气来抢亲的,不,尉迟雪是他的,本应是他的! 围观者纷纷议论:“那不是傅千秋傅少爷吗?”“听说尉迟府和付府原来是有指腹为婚的,后来尉迟老爷毁了婚……”“那这傅少爷不是来抢亲的吧?” 送亲队伍中,尉迟府的保镖骑在高头大马上,听到这番议论后,带着鄙夷眼光看着傅千秋:“怎么?和秦府作对不成?你敢么?” 傅千秋不睬他:“小雪呢?我要见小雪!” 那保镖睥睨他一眼:“小姐闺名是你能直呼的么?以后要叫秦夫人!” 傅千秋瞥了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傅家风光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说罢旁若无人地往轿子走,扶风大喜,正欲告诉尉迟雪,忽地惊呼一声,那保镖在与傅千秋擦身而过的同时忽地抽出铁杖来,猛地对付傅千秋腿后一击,傅千秋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扶风大急,尉迟雪听得这声惨叫,心中一紧,立刻除了头盖,掀了帘子,焦急地往轿外看,当她看见自己心爱的人被打倒在地时,一时间悲从心起,伤心欲绝,再也克制不住,哀声泣道:“千秋……千秋……” 围观之人均吃惊不已:“新娘出轿子啦!”“这怎么得了?” 扶风扶起尉迟雪,喜道:“小姐,做得好啊!” 傅千秋抬起头来,艰难地看到尉迟雪:她今天好是漂亮,可是,她不是我的新娘…… 她的眼神里藏着希望,傅千秋无法阻挡,他为了他爱的女人慢慢爬起来,坚强地站立起来,但还未站稳,又被一杖打折了腿,他疼痛难忍,再次跪倒在地,尉迟雪惨叫一声:“别打了!停手!” 保镖漠然:“小姐,老爷吩咐了,若真有人捣乱,就要打到半死不活为止,断掉他念头,大家一起上来,把这败家子干了!” 尉迟雪啊地大叫一声:“不要,不要!” 扶风轻轻推她手臂:“小姐,同他走吧……” 保镖大怒,一把推开扶风:“你这小丫头,你在怂恿小姐败坏家风吗!” 尉迟雪心里失了分寸,耳边回荡的尽是父亲的那句话,对啊,她不能够败坏家风,他们尉迟家容不得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存在,从小到大,她一件不听话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一切,都是设定好的,不允许她改变的,她也没有能力能摆脱这种束缚…… 傅千秋唇已发紫,脸色惨白,艰难地抬起头来:“小雪,大哥没有用……以后飞黄腾达了,定来接你……”尉迟雪险险落泪,但立即忍住,伪装着轻声笑:“以后,我再也不是个小女孩了,你怎么来接我?”说罢掉头往回走,扶风一呆,急道:“小姐!小姐!” 人群却随轿子往秦府方向去了,留下傅千秋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街角,扶风着急地看着这一切原来有了眉目,却被尉迟雪的软弱葬送,气得瞪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们,才不会这么做!” 说罢去追那队伍,傅千秋突然觉得冷了,此值秋季,晚风吹寒…… 他拾起一片落叶,喃喃道:“小雪,你等我……”一瘸一拐地走着,望着天空,想到已经消失的童年,心里一酸,又想到秦川宇,不由得咬紧牙关:“秦川宇!秦川宇!” 拳头握得紧紧的,却握空。 这时,眼前出现一个黑衣斗篷人。 看见他,傅千秋脸色吓得灰白。 那人淡淡说:“想报仇吗?” 对!是那天!在尉迟府里劫持他的黄鹤去,用“鹰爪功”震慑住当时所有人的黄鹤去! 他哑了,不会说话…… 黄鹤去冷道:“有种就不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夺去!你还是个男人吗!” 傅千秋怒道:“不,我要她!我要小雪!” 黄鹤去冷冷一笑:“那随我去金国,我保证你能飞黄腾达!” 傅千秋惊疑不定:“为……为什么要帮我?” 黄鹤去走了很远:“没有为什么……想去现在就随我走!” 第十一章襄王心,神女梦 胜南自然不知道,这些天来发生在慕容山庄的一切事情。 可是,宋贤却要一辈子记得,搭错了船来到平江,已经是第一错,偶然遇到慕容荆棘,被她卷入政变风波是第二错,如今,政变完成的时候,玉泽的突然失踪,是第三错—— 胜南,对不起,没有保护好玉泽,任她无端失了踪影。 提起笔来,不知自己该怎样写信,如何告诉胜南他们的近况。 下笔的刹那,看到墨迹将白纸染黑,突然,手好像被谁握住了,一转头,仿佛又看见她忧郁的眼神,她美丽端庄的模样……或许,这世界上没有谁连累谁,谁伤害谁,他只希望她能幸福,只希望把她平安送到胜南的身边。送到胜南身边之后,继续默默地爱着么? 苦笑着,也罢,自己本来就喜欢一个人的生活,不会做情痴。然而,被嘲笑不近女色的自己,一味标榜自己匈奴未灭不为家的自己,从来一帆风顺无牵无挂的自己,从哪个时候起,牵挂起自己最好兄弟的爱人? 她永远不明白他的心。 这个世界,落叶因秋风而坠,飞絮为春野而舞,纷纷洒洒。 情丝斩不断,生命渐短,岁月错。 她却非因他而生。 英雄一世,壮志凌云,匈奴未灭不为家的志向在看见她的第一天动摇和激化。 他把握不了伊人一笑,爱情没有那么简单,横在他们中间的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阴暗松风中,这个女子清澈的眼泪深刻在痴情侠客心里,任凭狂风暴雨吹打冲洗消磨不去——玉会一直保持她的光泽。 第108章 而这人世间,他惟有默默为那光泽祈福。不能追逐,就只有放手—— “宋贤,不要这么写,你就直接向胜南报平安吧,我怕他伤心,我怕他一时性急冲到平江来,这里这么乱……” “你和他说,我们正在慕容山庄做客,做完客就走,立刻去建康找他,好不好?” 其实,他们在这里,不是做客,而是,慕容山庄的势力,将他和她牵绊! 为什么牵绊? 慕容荆棘的话语响彻耳边:“我慕容荆棘,从小到大,就是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谁都阻止不了我!” 难以想象,这句话在一个19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竟那么自然、自若! 也许是因为她喜欢看潺丝剑,也许是因为她凭着她自己的任性感觉,又也许是因为她被自己相貌吸引,还是铁了心要和蓝玉泽争抢身边的人? 怎么去猜出这原因,为什么,爱的人相见太晚,不爱的人,心狠手辣,为了感情不择手段! 像这一次,玉泽的失踪,很可能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丢下笔,摔开信笺,攥紧拳,立刻转过身来,看见慕容荆棘那同样倾国倾城的面容,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子,工于心计,手段毒辣,令到身边众人又惊服她,又赞叹她,又惧怕她! “说,是不是你干的!玉泽被你藏去了哪里?!”宋贤关心所至,才不管她姓甚名谁,大声地责问着。 慕容荆棘一愣,冷笑着:“我想知道,她是你的谁?” 宋贤被她一语道中这讽刺,狠狠道:“慕容荆棘你记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慕容荆棘轻声笑着:“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答案,你杨宋贤,爱蓝玉泽,尽管才几个月时间,就可以为她抛弃一切。” 杨宋贤冷冷笑着,没说话。 慕容荆棘笑着狠狠说:“很巧我也一样。你现在痛苦是吧,那你何必再继续下去,她又不爱你,你不如忘记这个女人,和我在一起,成为这慕容山庄的主人。” 她看他面不改色,沉默了许久,微笑道:“我喜欢这种答案。” 踱到门前,云淡风轻地说:“你太天真了,你根本就不明白,世上根本就不止一个情字,你以前没有接触过情,现在接触了,会一头栽进去!” “你不要走,你把玉泽放出来!!” 宋贤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捏着:“听见没有,放出来!” 慕容荆棘娇艳的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不放又怎样?” 其实,像玉泽这般聪颖,告诉自己宋贤对自己没有感觉是自欺欺人。 叹了口气,享受这屋子里的一切黑暗。 今年,自己已经16岁。 14岁的时候,喜欢黑暗,多愁善感,以为只要心存大志,就可以改变一个世界,深深眷恋着一双旧鞋的主人,盼望着他能够回来,回来带着自己去续写英雄美人的神话,续写乱世至尊的传奇,渴望他和自己都能完成宋人的责任,可是,他终于没有回来..... 15岁的那一年,琴棋书画,才貌兼备,以为自己爱的是英雄,却不知道英雄的含义,黑暗中那个她本不应动心的失路少年,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颠覆了15年的人生,就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靠在他身边,仗剑天涯也可以,默默无闻也一样...... 可是,一次突然的别离再度成全了一次永诀。 将近一年,竟然没有见到他…… 从开封到泰安,辗转至姑苏,心里渴盼着那再度相遇,却在刹那间无意听到杨宋贤和慕容荆棘的一次对白,尽管当时,自己不在场,突然得知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插曲,心里就一沉。 “慕容荆棘,你不会得逞的,我一定会把玉泽找出来!” “那好吧,你找吧,找那个你自己兄弟的女人!还是你自己的女人?” 慕容荆棘和宋贤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宋贤的住处,就在几屋之隔,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忽然一愣,微笑着看向黑暗的窗外:宋贤,真的很傻,可是,慕容荆棘,你比宋贤还傻…… 被慕容荆棘软禁在这里,她明白宋贤一定急疯了:宋贤啊宋贤,你千万不要写信给胜南,千万不要…… 跟胜南一样,想的念的,从来就不是身边人,而是遥远的彼此…… 第十二卷散聚(1) (这一段有非法字符,传不上来,作者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在评论里试着发了一下,结果居然发上去了,劳烦各位读者们去置顶里看一下哈,作者在这里感谢了……(*^__^*)) 次日,江西八怪那7位师兄有急事要出建康处理,凤箫吟送七位离开,一路欢歌笑语,等他们都走了,才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有胜南在侧,一边哭一边踢路旁林中之石粒,胜南轻声道:“好了,还会再见的啊,别难过了……”凤箫吟故作清高地笑:“我哪里是为他们难过?只不过有点气而已……”“气什么?” 凤箫吟一笑:“东西全是我偷来的,全被他们带走了!” 转身就往回路走,一瞬间的回眸,胜南心念一动,觉得似曾相识,竟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偷偷地出来立刻在心中散了,当时,也没有在意。 两人策马往城中行,忽地听到乱马奔驰之声,凤箫吟皱起眉:“好像在打仗啊!”胜南也循声看去,果真见到一大批马队,中间似乎围着什么,停滞在道中央。 走近些,终于看见马队并未完全包围起来,和中间两匹马保持了很大距离,只不过,马队众人惧怕得很,人多势众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说一句话的。 凤箫吟见当中两骑是一对美貌少女,均生得清纯可人,与自己年龄相仿,怒道:“居然抢亲!不要命了!”说罢要上,却听那两个少女齐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胜南悄声道:“是江湖中事,不是抢亲!” 凤箫吟一愣,马队带头人大声道:“在下奉贺思远贺香主之命前来,让你们俩交出位置!” 林凤二人皆一惊:贺思远,这名字有些熟稔! “想的到美!”其中一个少女从马上跃下,马队立刻退后一些,少女似乎没有兵器,取下马鞭来:“我不信是贺思远派你们来,若你们强逼,那只管上!” 为首那汉子哼了声:“得罪!” 这少女惊人得很,操起手中这马鞭,手里挥的全是精湛招式,另一个少女神色里也不见丝毫担心,袖手旁观着,凤箫吟惊叹:“这小姑娘武功不错啊,不拘泥于兵器,手上有什么就拿什么打!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不去参加云雾山排名?” 两句话的功夫,这少女把对面那强壮大汉杀得无路可退,嘶一声汉子衣袖已经被割破,而割破之物,还是如此平凡的马鞭! 众人虽只见这两招,却心惊胆颤,溃不成军地往后急退。 未动手的女子冷冷说:“回去告诉你们贺香主,大小桥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马队散的散逃的逃,向四面八方去了。 动武少女朝伫立原地的凤箫吟嫣然一笑,走上前来:“多谢姑娘刚刚的夸奖。” 凤箫吟一怔,想不到方才自己那么小声,都能被她听见,知道这大小桥来头不小,虽然平日里性格张扬惯了,却也知道不能被牵扯进这帮会之争,胡编了两个姓名,与大小桥寒暄几句,拱手作别了。 看她二人风尘仆仆地绝尘而去,凤箫吟轻声道:“这大小桥是淮南哪个帮会之中的?还有贺思远?” 胜南低声道:“他们帮会内部之争,江湖行走,还是不动声色的好!” 箫吟点点头,笑道:“我突然间明白了,玉泽姑娘为何喜欢你,因为你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胜南一愣,蹙眉道:“我只希望,以后不要连累了她……” 箫吟微笑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你行事都给人这种感觉,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安全感。” 胜南笑笑调侃着:“你就不是了,你是危险感啊……” 天色有些暗了。 初秋的建康,已经开始微冷。天的色调也是一样。 天边的霞散成绮,如缎,似练,漂浮于空中,像散不开的羽毛云锦,由远处的深红,转向近处的浅红、淡红、暗红,云层也有厚薄之分,隐隐约约见得到一丝别色,是界于绿蓝之间的一抹,夹杂在云霞里,和城东郊的这片大森林,同样暗淡地绿着,同样灰白地绿着,晚霞染红了天,染红了水,却始终吞噬不了绿,秋天的夕阳,余辉很长,拖沓着,似乎想带走一些荒凉,但留下的,却更荒凉。 只是建康城永远不会像天空这般宁静。远处依旧的斜日寒林点暮鸦,而洁无纤尘的天空下面,照样挤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瞧那阵式,同刚刚围攻大小桥的如出一辙,林凤两个策马上前走,往那人群中观望。 核心中央是个黑衫男子,手中武器为鞭,抽撤自如,轻轻松松地就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气势凌人,他身后的娇小女子,被他保护着挡在身后,微笑着似乎要必胜,而这少年男子虽然占了上风,脸色却紧紧绷着,给人一种异常稳重之感,沉着冷峻,大有领袖之风。 凤箫吟围观的时候,不忘小声议论,先是一直称赞他武功,不知怎的,就论起他外貌来了:“这人长得好老啊,像个二大爷……”胜南本来紧张地旁观,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实人家长得是成熟些,但也没有凤箫吟这么夸张啊…… 那男子似乎听见了,瞪了凤箫吟一眼,人群之中有人大喊:“李香主,考虑好没有? 第109章 交出还是不交!?” 那李香主“刷”一鞭两式,直袭人群,鞭及之处,无人不躲,躲不及者必伤,但李香主明显是留了余地,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教训了他们就立刻收回鞭来,转过身去温和道:“思远,没事吧?” 思远摇摇头,凤箫吟近处看见那思远姑娘,身形似是一个熟人,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胜南也轻轻拍她肩:“我们在建康是不是见过她?”凤箫吟点点头,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李香主大声道:“回去告诉白路,说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他似是很有威信,没有说完,那帮人纷纷四下逃窜,竟然还有些人面带着恭敬的神色。 李香主走到惊诧万分的凤箫吟身前:“我哪里长得多老,只是比实际年龄大了点,姑娘不要乱讲,更不能用‘大爷’来形容我!” 凤箫吟一愕,面红耳赤。思远姑娘从后上来,拉了李香主一把:“李大哥,咱们走吧,不要节外生枝!” 李香主点头,没有向她算账,二人一同策马走了。 箫吟道:“又是2个会家子,这是什么帮会啊?四分五裂了已经!” “或许不是同一个帮会。”胜南一笑,“淮南帮会多而乱。” “可是,江南十五大帮,都在司马黛蓝掌控之中,慕容山庄有慕容荆棘坐镇,都不可能乱啊,而小秦淮,虽然刚刚死了首领,也不会这么分裂的……”箫吟若有所思。 林凤二人和李香主、思远背道而驰,赶了一小段路,历史就重演了第二次,郊外又一阵乱马奔驰,打得不可开交,模糊间看见一个小女孩与一个光头小子夹在中间,凤箫吟气道:“这些人不要脸了,居然欺负小孩子!”立即飞身去打抱不平,玉剑一出,武林盟主的气势全然收不回去,那群等闲被她乱了阵脚,边撤边怒道:“好啊,打不过手下就找帮手!真不愧是香主!” 凤箫吟看他们逃光了,救下这一男一女,满心以为他们要酬谢自己一番,谁料刚刚转头,那光头小子就嚷道:“谁让你插手了?!”似是不满至极,凤箫吟愠怒道:“你小子忘恩负义,本姑娘救了你,你连个谢字也不讲!” “不问发生什么事就管别人内事,算什么打抱不平!”那小子说完,一鞭抽过来,凤箫吟大惊,赶忙提剑相迎:“小毛驴,你敢恩将仇报!” 胜南尴尬不已,又拉不住她,当即抽出长刀来隔开二人,那小子转身就走,女孩赶紧拉住他:“南儿,不得无礼!”她满脸歉意,走到箫吟面前:“姑娘,真是对不住,小弟不懂事,还请见谅,南儿,快向这恩人姐姐道歉。”南儿一百个不愿意,女孩甚是尴尬,她和凤箫吟差不多年纪,而南儿很小,才8、9岁大,她行了礼,轻声道:“在下白路,他是义弟江南,未请教两位姓名?” “白路?”胜南耳熟,“围攻李香主的白路?” 白路一惊:“君前哥怎样了?你们……怎么认得他?”胜南道:“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和一个姑娘正在被人围攻,不过已经平安无事了。” 白路舒了口气:“那就好。刚刚见到阁下用刀,莫非阁下是……” 胜南点点头:“在下林胜南,这位是新盟主。”姐弟两个均是一惊,江南哼了一声:“男的可以考虑,女的就不能入会了!” 凤箫吟面带轻蔑:“口气好大,你那什么破烂帮会,请我去我都不去!“ 胜南赶紧扯了扯她,这时远方吹起什么声音,白路江南均转过脸去,应该是他们帮会的暗号了,白路果真匆忙道:“两位武艺,下次再领教了,再会!”说罢姐弟俩往回路去,胜南疑惑不已:“他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帮会里当香主,而且奇怪的是,这帮会还想吸我们入会……” “大言不惭,分裂成这样子……”凤箫吟不知道,这句话自己不应该说,说了就后悔。 胜南笑笑看着她:“那个大小桥,还有李君前,应该也是这帮会里的,都被咱们碰上了,还算是有缘。” “不见得是有缘,或许是因为他们成天都在外面打杀。”忽地像一阵黑旋风刮过,凤箫吟、林胜南齐齐后退数步,凤箫吟手一松,马绳脱手,心爱之马瞬间不见,回过神来,尘土飞扬,留在眼前的只有一匹老马,胜南也在同时,发现自己眼前的马眨眼间已经换成一匹气喘吁吁、像日夜兼程赶路的旧马,再抬头的时候,那两骑已一并往东走了,凤箫吟哪里容得人家偷自己这神偷的东西,随即运起轻功去追那两匹马,胜南心下大疑:难道柳老前辈到了?可是他动作没有这么快,也不会连招呼也不打啊! 稍一迟疑,紧跟着弃了两匹马也追上去,老远就看见凤箫吟拦下了那两骑,喋喋不休地理论着什么,近了才听见凤箫吟道:“我还是那一句话!凭什么要借给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存心欺负后辈!” 眼前两个陌生中年男人,看似弟兄两个,都非常强壮,留了一下巴的胡子,其中一个不客气地说:“老子没功夫和你闲着,借就让路,不借就死!” 凤箫吟大怒,胜南赶紧上前道:“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原以为他们会礼貌回答,谁料先前那个竟然怒气冲冲道:“你!你竟然连我们俩都不认识!”另外一个气得差点跳马:“你你你,你怎么在淮南混的!?” 凤箫吟看他俩生气的模样滑稽,笑道:“区区一个淮南,你们便如此作威作福,叫什么,我倒想见识见识!” 那人道:“在下南龙!”旁边一个道:“在下南虎!”两个齐说:“人称龙虎二绝。” 凤箫吟哦了声:“巧啊,我们也被人叫做龙虎二绝。” 南龙南虎面露惊讶,似乎相信了,齐问:“请教了?” “我叫盛南龙,他叫管南虎,我们两个专门管教龙虎的。” 两人一愣,都哈哈大笑起来,胜南看他俩笑声力足,显然内力深厚,想起了什么:“两位……龙虎二绝……难道是小秦淮的龙虎二绝!?” 南虎微微一笑:“正是。” 南龙道:“那你们说,在淮南混,需不需要认识我们?” 凤箫吟冷冷道:“怕什么?他是短刀谷未来的总首领,对小秦淮才不屑一顾!” 胜南大惊,南龙南虎齐来看他:“原来是第六名驾到了!” 凤箫吟道:“看在同道面子上,我就借给你们两个,不过听说龙虎二绝向来在平江活动,怎么有空到建康来?” 南龙道:“只因会中琐事变多,相信你们都知道了,总舵主身亡之事……有空再叙!告辞!”道别过后,龙虎二绝绝尘而去。 凤箫吟边走边笑,胜南道:“不就是个小秦淮么?给人家一点点好处就这么喜滋滋的?” 凤箫吟笑道:“林胜南,将来你是短刀谷的人,现在前十名里面,独孤大侠在慕容山庄,厉风行和金陵自己已经建了什么南方义士团,杨宋贤和吴越两个早就是红袄寨的几当家了!叶文暄从政,洪瀚抒有祁连山,宋恒有宋家堡,我要争争气,捞个小秦淮首领当当!” “可是,怎么个捞法?” “所以现在我就要给小秦淮首领一些恩惠啊,只要是小秦淮的首领,我个个笑脸相迎。” 胜南笑道:“虚伪透了,或许你已经得罪了一些人,到时候,南龙南虎推荐你,别人不赞同。” “怕谁?听说白翼好像很赞赏我,虽然他去世了,生前一定夸过我。” “说起来,小秦淮除了龙虎二绝之外,几乎没有特别有名的会家子,白总舵主一个人,实在很辛苦,他的过世,很不是时候。”胜南蹙眉。 “其实哪里不是这样?江湖不能只靠老前辈撑着台面,所以新老交接的时候,是江湖最关键的时候。”箫吟说。 第十二章散聚(2) 天色不好得很,凤箫吟忌雨,当然是看见房子就钻进去,城郊这间破庙出现得很及时,胜南和她两个躲在庙里好久,雨都没有开始下,又饿又冷,四境荒凉,天色像草般枯黄。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狂风肆虐,天依旧不下雨,两个抱着侥幸心理,准备离开,忽然间凤箫吟耳朵一竖:“有人来!” 她内力惊人,胜南本来也不想躲闪其他避雨之人,无奈她本能地拉着他立刻飞身上梁,胜南不得已,做了回梁上君子,是时门已开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衣衫褴褛地进得屋来,随后跟着5、6个持刀者,开头一句话:“言路中,你跑不了了,李香主说了,言路中不交香主之位,就必须杀了!” 胜南箫吟面面相觑:“这到底什么帮会啊,太巧合了吧!?” 等这言路中杀退了所有持刀者,歇了一会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破庙门又被打开,言路中看见是谁,不假思索,立即往草堆中躲,箫吟一惊,原来进来的两个是大小桥。 只听大桥道:“江南绝不会来杀我们!唉!不知我们的手下又去杀谁了!”小桥哼了一声:“这样的香主,不当也罢!” 言路中从稻草中钻出来,大小桥均是一惊:“你偷听我们!” 言路中怒道:“谁敢偷听你们说话!我被你们的手下逼出了建康好几次,回来就赶我!你们怎么约束的手下?!” “言香主的手下不也来追杀过我们?!”庙外又走进两个,正是白路和江南。 凤箫吟轻声哼:“好巧,是一家子,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胜南嗯了声:“这帮会,裂痕不小……” 大小桥气极:“江南,你别血口喷人,是你们来追杀我们好不好,竟然反咬一口!” 第110章 “谁要追杀你们!”江南小孩子气盛,“我和姐姐这些日子好过吗!真是奇怪!为什么一个个地要打起来!”争吵着又有声响过来,5人一并躲在草堆后面。 进来一个身袭紫衣的女子,一身贵气,为她在前开路、在后殿后的十几个宋兵,一字排开。 凤箫吟仔细看去:“是那个思远姑娘!” 胜南恍然:“不错,她是官府中人,贺府的小姐,川宇成亲的时候,咱们在路上远远见过。” 箫吟大悟:“难怪了,对啊,说她是风流才女的,怎地来参加帮会了?” 贺思远道:“没事的话,劳烦各位告诉我爹,说我今天不回去了。”亲兵道:“小姐,老爷说了,少同那些草莽贼寇打交道!” 贺思远狠狠道:“你们走不走?” 见她发怒,亲兵们不敢多话,赶紧撤走,女子坐着,依稀是等人,果不其然,亲兵走后,进来一个男子,正是被凤箫吟称作“二大爷”的李君前,他刚刚走到贺思远身边,突然道:“谁躲在这里?!” 所有藏着的都惊慌失措,胜南拉着箫吟,示意她别动。 “躲在这里的还真不少,出来吧!”李君前冷道。下面那群尽数出来,贺思远见到他们,怒道:“你们躲在这里作甚?大家都是香主,见面需要躲么!” “都是香主?见面不躲怕就牺牲了!”言路中气道。 “你进来之前,我们见到的可是官兵!”大桥讽道。 贺思远一怔:“你是说我出卖大家?” “我可没说!”大桥一愣,“你清者自清算了!” 贺思远气得几乎掉泪:“我从前又不是没有带过他们出来,一次差错都没有!” 君前看局面僵滞,厉声道:“这些天大家很不像话,难道说师父死了,咱们就四分五裂、一盘散沙,还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众人无语,白路眼圈一红,大声哭起来,君前将她揽在怀中:“路儿,要哭就好好哭一场,师父的仇还没有报,咱们不该自暴自弃,在掉了眼泪之后,必须团结,然后才能去杀仇人!” 白路泣道:“君前哥……爹不在了……爹不在了……” 看她哭,江南也忍不住哭,大小桥齐道:“对不起……”言路中见气氛沉重,小声地说话,不敢破坏这安静:“咱们,是不该自暴自弃……” 贺思远掩面,嗓子有些沙哑:“下次我会小心。” “大家放心,最近有人故意在会中四处造谣、兴风作浪,我们身为香主,有义务重振帮会!”胜南听这李君前发话,能够立即稳定局面,领导能力自是不在话下,略微有些心定:这帮会要不就一盘散沙,要不就会在他李君前的带领下出现转机…… 正在自己钦佩时刻,凤箫吟在耳边小声说:“你有没有看出来啊,二大爷和那白路姑娘敢情是一对啊,情意绵绵的……”胜南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话一时没有扶稳,狠狠从梁上摔了下去,凤箫吟赶紧随之而落,胜南幸好身负武功,却忍不住笑责道:“下次不要尽讲这些无聊的话……” 那几人大惊,纷纷拿出兵器来,凤箫吟也立刻出剑自卫,大小桥站的最近,齐道:“是你?”白路、江南、李君前、贺思远均与他们刚刚见面,熟的很:“你们为何跟着我们?” 言路中怒道:“哦,原来是金廷奸细!” “你才金廷奸细,我是凤箫吟,他是林胜南!” 李君前一怔:“林胜南,第六名的林胜南?!” 凤箫吟喜道:“对啊,还有我……” 李君前存心报复她:“对不起,我不认识凤箫吟。”走到胜南身前去,向言路中介绍说:“言大哥,师父常同我们提起林少侠,说他年纪轻轻,刀法超群,是短刀谷未来的首领不二之选。” “不敢当!”胜南谦道。 众人化敌为友,放下兵器,凤箫吟笑着走到江南面前:“小子,你可以啊,还说要考虑吸纳我们入会,你们什么小帮派啊,报上门来听听!” 江南又要一鞭过来,贺思远提剑挡下:“南儿,别胡闹,李大哥,现下唐鑫、广陵、南龙南虎都没来,咱们怎么办?” 听见南龙南虎,凤箫吟啊了一声,脸色苍白,脚一滑,差点倒下:“你……你们是小……小秦淮……” 江南哼了一声:“怎样?吓住你了吧?” 凤箫吟不再嘴硬,小声道:“我死了……小秦淮这辈子我都别想加入……” 李君前道:“他们没来定是有他事在身,咱们先各回堂主稳定局面,找出那些放出谣言之人,然后最好是聚合一次,再作定夺,我是不会容许小秦淮散的!” 众香主纷纷握手言和:“好,谁也不容许小秦淮散!” 秋末,建康城外下了场冷雨。 李君前和胜南正在驿站中,谈论着小秦淮一月以来的动向,胜南听到窗外风起,兴致上来,邀他一同散心,李君前似也赞赏雨中漫步的情调,欣然愿往,同一路人,话最投机,走到乡间小道上淋雨,胜南本是心情轻松,忽见桥边梅树,一阵感伤涌上心头:“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惟有香如故。”无意间想起蓝玉泽,她就好像那种梅花,静谧中开放,吸引了无穷无尽的眼光,忆起她来,自然更增感慨。 李君前道:“陆游笔下之梅,与旁人就是不同,这首词师父很是喜欢,他说,当年陆游作词时,处境同他一样,饱经忧患不能得志,总舵主不想与官场之人同流合污,一气之下才到淮南来建了小秦淮。” 胜南道:“小秦淮之名得于秦淮河,为何总部设在平江?”君前苦涩一笑:“形势需要,姑苏比建康容易发展。师父也在培养我们这一代的新香主,准备带我们干一番大事业,唉,谁知他刚到建康来,就中毒身亡。林少侠,江湖人士看得真切,现今小秦淮形势严峻,新老交接,风波不断,虽然香主们都没有什么隔膜在,但是手下们却兴风作浪,一个不服一个,再扩大,只怕淮南局面无法控制。”“既然香主们没有隔膜,那是最好不过,只要抓住乱的根源,什么都可以平息。”胜南笑着说,“而且,盟主是插手定了,江湖好像是归她管的。” 李君前笑着点点头:“我早听说过这位盟主办事奇特,也想见识见识。” 清早,凤箫吟在驿站里收到一封来自泉州的信函,一拍脑袋,才忆起金陵生辰已至,暗自惭愧,金陵在信中提及婚后生活,也问凤箫吟重游之期,凤箫吟看完信,工整叠起,小声同胜南道:“陵儿算好了日期,生辰这天寄来,她还一直记挂着我们,唉,我真不是个朋友。”胜南一笑,将信接过来看了,白路帮着他们布置了早餐:“金陵?是不是南方义士团的首领?” 凤箫吟点头:“是啊,那小丫头心思缜密,会是厉风行的贤内助啊……你们先吃吧,我要出去转转,我要忏悔,自己没写信给陵儿。”说罢就往外走,白路递粥给胜南、思远和君前三个,再看她,已经没了踪影:“昨夜和她同宿,觉得凤姐姐特别容易相处。”胜南替她收起信,见贺思远笑着点头,心下一喜:“那么小秦淮有没有招纳她的打算?”白路一愣,皱起眉:“现今小秦淮都群龙无首,哪儿考虑到这些。如果有盟主帮忙倒好了。”李君前玩笑道:“我可有点不习惯,她一见面就叫我二大爷,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叫我二大爷!”贺思远扑哧一笑:“那你得放开一些,公私分明的好。” 胜南察觉出3人均有同意的意思,不免替她感到欣慰。 凤箫吟走了不多远,看见江南正拿了把大笤帚在扫落叶,叶黄而陨,扫了一大片,又落了更多,江南手持着比他个头还大的扫帚,边扫边啜泣,凤箫吟恻隐心起,忘了一鞭之仇,上前递手巾给他,江南见是她,避过去不理,凤箫吟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小声道:“怎么?哭得这么脏,都不敢接我手巾?”江南转过头来,见她一脸坏笑,哼了一声夺过手巾拭了泪,凤箫吟询问道:“你多大了?”江南还她手巾,又去扫地:“9岁。”凤箫吟一愣,跟着他走上前:“听白路说,你4年前就加入了小秦淮啊!好厉害!”江南忽地停住,依靠在扫帚上抽泣:“我小时候,家里穷,朝廷要粮,我家没有,爹娘被坏官差害死了,我沦落成小叫花,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就睡路边,冬天,很冷,饿得慌了,就用刀去威胁路人,有一次碰见师父,师父救了我,他告诉我,做乞丐可以,但也要有骨气,要学着堂堂正正做人。师父带我学武,师父就是我爹……师父却被奸人害死了……”凤箫吟低了身子在他身边,渐渐感觉他瘦弱的身体中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散发出来,凤箫吟想起纪景,轻声道:“江南,一定要替你师父报仇,但是在报仇之前,要查清楚仇人是谁!” 江南语气中包含愤怒:“只要查出有仇,我就要将那仇人碎尸万段!” 凤箫吟心中突然一凉:胡弄玉……为何师父临死都不准我报仇! 第十三章不解之缘 中午与小秦淮诸位香主作别,他们要去建康城中处理内事,寻找失散香主,凤箫吟得知小秦淮有意请自己入会,高兴至极,半日之内看完了那本《东坡全集》,林胜南似乎又去了红袄寨的分舵中了,自己闲着实在无聊,也四处闲逛着,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己的脚步还是停在了秦府外面—— 还记得一个月前和秦川宇的巧遇,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一眼就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一眼就告诉自己,他好像是一个忧郁得可以把他自己毁灭的男人…… 心底再次出现一个声音:林阡,师父,到底我该爱过去那个林阡,还是爱现在这一个……哥哥和第一美女爱着,弟弟娶了妻子,可是那尉迟雪对他有没有爱? 第111章 要不,去试一试她? 秦府。 尉迟雪对镜梳妆,她扎了髻,成熟的脸上更显妩媚明艳,扶风在旁看着,主仆二人脸上都是一脸忧虑。 门外风起,窗户不住地响动,尉迟雪小声道:“扶风,你冷吧?深秋了,加件衣服吧……”扶风摇头:“小姐,秦川宇……好久都没有来看你……” 尉迟雪叹了口气:“他那么忙碌,算了……而且最近,老爷好像要纳妾,少爷应该会打理些事情吧。” 扶风噘起嘴:“那种老色鬼,还纳妾,秦川宇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尉迟雪苦笑:“男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秦老爷对夫人很不错啊。少爷虽然姓林,他却视如己出。”她忽地哆嗦起来,扶风见她冷,马上去关窗,忽然一团紫影穿过窗子,扶风以为自己眼花,愣了愣把窗关上,这才发现屋里果真多了一个人。 扶风一怔,赶紧来护住小姐:“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这紫衣女子,闪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粉嫩的脸蛋,自信的模样,好像在哪里见过……不错,正是误打误撞闯进尉迟府后院的凤箫吟。 “我知道,姑娘心里有着傅千秋。” 她开门见山,主仆两个都大惊失色,扶风面露喜色,而尉迟雪则喜悲掺半:“姑娘是?” ^^奇^^“在下是闯荡江湖的女……女贼一个,人送外号凤箫吟。” ^^书^^尉迟雪紧张不已:“凤姑娘,千秋最近可好吗?” ^^网^^凤箫吟一笑:“我只想和尉迟姑娘说一句,若是真的喜欢谁,就该大胆主动些,像那《志诚张主管》的女主角小夫人一样,掌握自己的命运,尉迟姑娘知书达理是远近皆知,可是一念之差或许会害自己一辈子,很多事,自己该去争取,而不是坐在这里。” 扶风叹了口气:“小姐哪里可能有你们江湖女子这般自由,也许一辈子,都要被礼教束缚住了……” 尉迟雪轻声道:“姑娘究竟是何用意,为什么要怂恿我去找千秋?” 凤箫吟一笑:“数日前我与师兄误闯贵府,幸而得到尉迟姑娘相助,其实今天是来言谢的,也想劝尉迟姑娘不要再这样软弱,屈从于别人。”她起身来,开门走了,来匆匆,去也匆匆。 尉迟雪瘫坐椅子上,扶风跪在她身边:“小姐,和秦少爷说吧……” 尉迟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道残阳铺水中。 秦川宇站在河岸边,看见自己身旁忽然出现凤箫吟的影子,微微一愣,觉得很协调,水却泛着血红的颜色,波心荡漾,四面萧条。 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你再不还书,我就要通缉你了。” 凤箫吟一怔,赶紧摸出那本东坡全集,脑子里一片空白交给他:“还你。” 秦川宇接过书来:“东坡的词你最欣赏哪一首?” 凤箫吟未有离意:“自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川宇一笑:“这首词确实是豪放之典型。”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历史就是这么苍凉,人处一世,创出再怎样辉煌的业绩,终究随风而逝。” “时间可以黯淡一个人,但无法消灭他的名声,浪淘沙,沉淀下来的是最精细的沙子。”川宇轻声驳她。 箫吟看了他一眼,蹙眉,也许,越精细的沙子越沉默。 秦川宇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两句也是磅礴大气。”箫吟道:“‘穿’字的确有石破天惊之势,但我觉得,‘拍’字不及‘裂’字。” 川宇一怔:“涛再大,也难以裂岸。” 不知怎地,箫吟觉得他话中另有深意,只听他续道:“当年我练习饮恨刀的时候,想象手里的刀,可以有那裂岸的气势,却始终是徒劳。” 凤箫吟心下一阵凄凉:“对不起。” 她站在秦川宇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当初不应该把刀给胜南,还应该给他。可是站在胜南身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逆转心里的念头呢?一双刀,为何有两个人来承担? 可是,现在,明明没有矛盾,她却依旧难受。 天色渐暗,清角吹寒,潮打河岸,旧月翻墙…… 川宇转过头来,暮色中,他的脸占据了自己的视线和心头:“你长得很像我未婚妻子,你知道么,林念昔,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惜你是纪景先生的徒弟,你不是她,她身上有木芙蓉花的味道……可是现在,她不是我的。” 暮色里他轻悠的话语,令她时刻都揪紧了心,有一种想哭想自杀的冲动,失去了一切的他,没有憎恨,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却令她心痛。 以至于次日早晨醒来的时候,拨起凌乱的头发,还在想他。 箫吟望着有褶皱的被子,心情很沉重,她迷上了他么?那俊伟的仪表,勃发的英气,还是他的孤独和痛苦? 只有继续睡,头发越睡越乱,脑袋越睡越胀,突然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箫吟心烦意乱,戴着她几乎快要爆炸的头发去开门,她和来人均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来人是沈延,但乔装成了很蹩脚的商人模样,两人愣在门口,指着对方大笑不止。 “小师兄,昨天才走,今天又回了!”箫吟心里高兴得很。 沈延拖她下楼吃午饭:“我放心不下你,做事毛手毛脚。”沈延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块鸡肉,箫吟夹了块鸡屁股给他:“小师兄真好。”“你就这样回报我!”沈延气得夹出来,箫吟笑道:“我做事一向毛手毛脚,记不得哪个师兄喜欢吃鸡屁股了。”沈延大怒:“记住,鸡头永远是我的!”“不行不行,我也要!”师兄妹二人争夺起来,胜南微笑看着这两个顽童打架。 忽地远处阁楼上传来一阵箫声。 胜南、沈延、箫吟3人都如听仙乐往远处望去。 看不清楚。 远处高耸的楼阁,成了众人心中向往之处。路人都有止步:“建康城何时来了位吹箫高手?” 沈延哦了一声:“我知道那是谁了!” “谁?” 沈延道:“文暄师兄的妹子叶文昭,当今世上,有谁吹箫如她销魂?据说前些日子为了叶文暄,她同父母吵了一架,被软禁到了建康。” 箫吟摇头:“叶家人真是奇怪,兄弟异爨,父子决裂,现在女儿也这样,家庭教育不行啊……”胜南一笑:“还不是为了主战和主和,叶适主战,叶连主和,自然不和,叶文昭叶文暄都主战,自然和父亲决裂。据说朝廷要嫁一位郡主给叶文暄,似乎更倾向于战?” “那肯定是谣传。”箫吟道,“叶家是富贾没错,可是与皇室联姻不大可能啊!叶适一直都被贬来贬去,沉沉浮浮,几个月前还被贬谪了,叶连自然而然要有牵连,这个时候,朝廷嫁什么郡主去?” “也不能想得太单纯,叶家对朝廷有价值。”沈延道。 第十四章内事 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是日凤箫吟在街上走着,老远就看见李君前,追过去打招呼,驻足在一家“明镜酒馆”外,凤箫吟奇道:“这是你的地方?” 君前微笑点点头:“你小声些,别让据点暴露了。” “可是,为什么起这个名字?这不是太别扭了吗?只有县太爷才老提‘明镜’,你叫来作甚?还不准别人叫你大爷,自己却有这个心。”箫吟笑道。 君前佯装愤怒:“我最讨厌人家说我老,大爷已经够了,还二大爷,像什么样,以后不准叫我大爷,不然不准你入会。” 凤箫吟一吐舌头,店小二出门来:“李大爷,您可来了!” 凤箫吟窃窃偷笑,李君前面子上挂不住,郁闷地瞪了那人一眼:“你新来的?这么不懂事!”说罢撇开他往里走。凤箫吟跟进里屋,君前道:“这间酒馆两个制酒的师父,一个叫涂步,一个叫言微。这是言微的屋子,涂步的在那边。” 凤箫吟轻声道:“这两人……” 君前低下头去:“要扶稳小秦淮在建康立足,其实很简单,只要稳住他两个就好。” 箫吟听出音来,却不便相问。 建康的夜市是著名的黑市,天黑物黑人黑价黑,凤箫吟不听沈延的劝告,硬要去看看,结果吃苦吃亏,身上的钱等于被洗劫了出来,途中经过那“明镜酒馆”,箫吟下意识地就走进去歇脚,店小二兴冲冲迎过来:“客官?喝酒啊!” “喝什么酒?”几乎在同时,两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掀帘问,但又随即向对方瞟了一眼,回各自屋里去了。 凤箫吟冷道:“好大的矛盾,我想喝你们两个一起制的酒!” 屋里传来同样答复:“没这酒!” 箫吟冷笑:“那你们生意别做了,小秦淮也没法干下去了……” 涂步、言微又同时冲出来:“阁下哪位?”他们碰及对方,赶紧闪让开,一齐盯着箫吟,箫吟哦了声:“我啊,是小秦淮最新的一个香主啊!” 言微抽出一本书来翻了翻,估计是名册:“白路、广陵、贺思远,咱们都认识,你是哪里的黄毛丫头,敢冒充!定是金国的奸细!” 涂步哼了一声:“你怎知人家是奸细,自己孤陋寡闻罢了!” 箫吟一怔,见他竟然宁可帮助自己一陌生人说话,几乎语塞:若我真是金国奸细,那你们小秦淮完了!不禁苦笑摇摇头。 早晨看见李君前在明镜酒馆后院练鞭,凤箫吟在屋顶上观赏了半天,看他练习的时候都有如此绝艺,不参加云雾山比武正是可惜了,一边拊掌一边赞道:“二大爷,你怎么不去夺抚今鞭? 第112章 你的功夫完全可以去驾驭金鞭啦!” 李君前停了鞭子:“我可不想牵扯进江山刀剑缘里面去,杨妙真的失踪就是个典型例子。” 凤箫吟一脸坏笑跳下来:“你承认你是二大爷了!” 李君前大怒,抽鞭袭她,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抽剑而出,两人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切磋了几招,李君前看出她武功与自己差不离,笑着让开几步:“武器倒是很不错,叫什么剑?” 凤箫吟惊诧着看着他:“这剑没有名字……二大爷,你的武功可以进前十啊,怎么不去云雾山?” 淮南果真是人杰地灵! 李君前一笑:“我已经是小秦淮中人,不需要去追逐那些虚名。” 提及小秦淮,箫吟才想起正事:“你那两个手下究竟所为何事?” 李君前一愣:“盟主,这好歹是内事,你不插手比较好。” 凤箫吟道:“我是不想插手,可是再不解决漏洞会越来越大,昨晚上……” 李君前听她把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李君前蹙眉不语,凤箫吟道:“你调查了这么久,不就是发现矛盾根源在他们两个吗?可是怎么不慌不忙,任他们胡来?” 李君前一笑:“怎么可能任他们胡来,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合理的方法而已。事情是这样的,小的可怜。有一次师父召集咱们去梅花山有任务,涂步没找到自己的鞋,几乎光着脚从这边跑到了梅花山去,半路和一个老乡找了双鞋,又不合脚,迟到了一个时辰,为了他一个,师父耽误了许多时间,当时不知原委,师父批评他不尊重别人,浪费时间,涂步自尊心很强,发誓一定要找到偷鞋的人不可,结果,在言微的床下发现了,拿鞋质问言微去,言微却拒不承认,还说是他栽赃嫁祸,涂步怒不可遏,将他的鞋立刻撕破了,言微当然不甘示弱,寒冬腊月,两人一个都没鞋穿……师父送鞋给他们,过不了多久又被对方撕了……” 凤箫吟瞪大了眼睛:“怎么男人家气度这么小,后来呢?” “事情闹大了,师父让我来调解,可是却发生了师父中毒身亡这么大的事情,我一时失职,忘记了这事,但最近才发现,他们俩的矛盾很可能是根源,因为除此之外小秦淮没有任何特别大而且持久的矛盾,这矛盾虽然听起来不大,但扩散起来,就不得了了,你也看见了,很多手下不懂事,逼迫其他帮主交出位置来……” 箫吟点头,听君前续道:“要把这些矛盾扫光其实不难,只要香主们好好约束手下便可,就是涂步言微麻烦了些,他们二人犟的厉害。” 箫吟一笑:“其实你知道是谁偷了鞋不是?” 君前一愣,微笑:“是啊,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好方法,只有等下去。你要知道,小麻烦或许会引起大危机,但也许会自动消亡,没有任何影响。” 凤箫吟佩服地看着他,心念一动:我怎么好像在跟一个总舵主说话呢?李君前真的给自己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哥感觉,比洪瀚抒还要适合当领袖,听了他的计划,凤箫吟长吁一口气,好像都不必再担心了。 夜里,听着叶文昭的箫声入睡。 不知怎地,觉得她箫声里暗含的情感像叶文暄,像厉风行,也像凤箫吟自己。 第十五章痴心遇冷风 放心不下建康的不止沈延,还有满江红。这不,才阔别几日,这位师兄也返回来看望他们,只不过,满江红心里面想的什么,沈延箫吟不用想都猜的到,他对韩莺的担心挂念全部在脸上写着,蓝色布包经常攥在手上,即使是散步的时候都要带在身上。 可是,箫吟沈延都看不下去他的痴心,从心底里咒骂着韩莺这个女人,她贪财,从来不在意满江红的真心。 满江红却要投其所好,傻傻地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和气力换她哪怕一瞥、一睥睨。 凤箫吟担心地看着自己憨厚老实的师兄,尽管同样身处建康,韩莺干的事情却跟满江红一点都没有关联——为了她认为存在的《兰亭集序》,她不止一次地写诗文去讨好秦川宇,甚至出卖色相去勾引……这一切虽是道听途说,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些凤箫吟和沈延都牢牢瞒着他,只是在背后偶尔感慨一句:“希望韩莺以后不要再做伤害师兄的事情……不然,我饶不了她……” 可是,沈延说这句话的第二日,就无奈这世上,为何有这么多不公在—— 那日中午,兴高采烈地,箫吟、胜南、沈延、满江红4人在秦府附近的一条“潇湘道”上散步,捂住耳朵都能听见隔街一阵吹打奏乐声,极度欢庆,应该是一桩喜事,他们心情都畅快得很,想从人群边缘绕过去,可是竖起耳朵听,睁大眼睛瞧,那乐声和人群绕的地方竟然是秦府! 凤箫吟吃惊不已:“尉迟雪才嫁过去几日,他这么快又娶妾了?” 胜南也一惊驻足:“或许不是川宇,或许是他弟弟呢?” 沈延箫吟使劲地往前望,无奈场面实在壮观,只得被前人撞回去,满江红个头高些,跳起来看也才勉强看见,傻傻笑着:“你们都猜错啦!不是秦川宇,也不是他弟弟,是他爹啊!” “不是吧?他爹?秦向朝?”沈延诧异不已,“他多大了?” “秦大人已经六十一啦,这位姑娘是他第六房妾侍。”一老妪答他,“不过虽然秦大人好色,对妻妾都不错,尤其对他的原配夫人啊,儿子不是自己的还那么疼爱。” 凤箫吟一笑,转过头来看胜南:“你弟弟其实还是很幸福……” 沈延却一把扯住她衣袖,转过来恐惧地拽住胜南和满江红的手:“那个新娘,新娘的身形是……” 满江红不由得一震,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个身影,韩莺,他为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可是她的眼里真的就没有过他身影! 安慰过自己:没有关系,那自己就远远看着她,默记她身影好了——可是为什么,竟然会在她出嫁时候,做一个最平庸的旁观者,目睹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发生?! 上次的婚礼他们当然无所谓看不看,可是这一次,满江红不自觉地就跟着达官贵族们往秦府中闯了过去,他面色苍白,毫无意识地往前挤,理所当然要被侍卫拦住,越拦堵,他越拼了性命要往前冲。凤箫吟和沈延被他脸上的凶狠之色吓怕了,赶紧纵身上前,一左一右拉着他:“师兄!别莽撞!” 沈延轻声俯在他耳上:“师兄,找她算账,不必硬碰硬,咱们从偏门进去,找她好好理论!” 凤箫吟气急败坏:“师兄,为了这种女人,不值得!” 沈延即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激他,胜南上前来,拍拍满江红的背:“咱们支持你,进去找她说清楚!” 混进那人群之中,可以清楚地看见最当中的两个人,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秦向朝,紧挨着年轻貌美的韩莺。 很不协调,那又怎么样,或许人家正兴趣相投呢?凤箫吟轻蔑看着。 沈延叹了口气:“她为了秦家的宝贝,不惜出卖自己的青春和灵魂吗?” 胜南看着站在远处的秦川宇,他似乎不屑一顾,冷漠地看着这出闹剧,眼光若有若无地接触到自己,却没有停留,他站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后,那女子年纪和自己的娘亲差不多大的岁数,容貌还很出众,却不雍容,而有江湖气……胜南突然一震,是啊,那不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玉紫烟?! 他杵在原处,呆呆地盯着玉紫烟看,脚步没有移动过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继续看着自己的母亲,人群在自己身旁不停地换,不停地交替流动,不停地重叠,黑色起落的空隙里,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这淡淡的影子,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权力看自己的母亲,闯荡江湖这许多年,从未如此怯懦过! 是啊,有什么不可,那是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十八年没有见过,即使没有养育之恩,即使没有情。 不对啊,川宇呢,会不会介怀……原来是你……是你抢走了他在江湖上的一切,你该以什么理由去面对你母亲? 凤箫吟回过头来,循着他目光看见秦川宇,一怔不解道:“你怎么了?” 胜南回过神来,微笑着若无其事,箫吟担忧地回头看着满江红,他此刻情绪很平静,但沈延还是担心地拖着他手臂,生怕他闹事。 他3人一直看着满江红,在一拜天地的时候看着他,在二拜高堂的时候看着他,夫妻交拜的时候,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拦着他,还是该跟他一齐砸了秦府! 就在这时,满江红猛地冲上前去,沈延箫吟根本没有走神,却拉不住他!凤箫吟大惊失色,知道他失了分寸,可能会引起祸乱,急道:“师兄,别胡来!” “师兄!”沈延追上去继续使劲地拉他,“不要胡来啊!说归说,别动手!” 满江红哪里听得清他们说什么,眼睛里只有她一个,走着走着,就爆发了,可是却又平添一丝悲凉,他到底是给她安排一出闹剧呢,还是给她一个插曲…… 也许,爱她,就任她自己选择幸福的方向,如果成功了就祝福,如果失败了,再等她回来…… 韩莺看到满江红怒气冲冲地闯过来,面色惨白地松开秦向朝的手,一手冷汗,她是知道他的冲动的,可是她却狠狠盯着他,语气冷淡地扔了一句:“怎么,来祝我新婚愉快么?” 他的怒火和悲愤,终究被冷风穿越,那一刹那,心里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不知被什么支配着,没有拔剑,没有提刀,只从腰间抽出那蓝色布包:“祝你愉快,这布包里面,有你让我想的办法,我来,来演示给你看看。” 第113章 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他忙不迭地找酒杯,把液体固体全都浸进去,众人围观得纷纷拍手叫好,好事者欢呼起哄,观众看着乐,他也开始笑了,凤箫吟哭着要拦他,沈延挡住她,轻声道:“师兄准备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给她看看,你别去搅局,别……得罪了师兄……” 凤箫吟流着泪点头,林胜南叹了口气,了解满江红在这个时刻,既痛苦,又最幸福。 只是,实现愿望的同时,断绝了后路。 沈延回头,想好好骂韩莺一句,攥紧了拳头,想好好揍这个眼里只有金银的女人,可是又渐渐松开,揍她一顿又如何…… 韩莺却似乎有些动容,没有笑意,只是一愣,她也料不到满江红会这么做,看他忙得不亦乐乎,轻声道:“谢谢你,大师兄。” 满江红忽然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泪水就夺眶而出,他一边抹眼,一边去拉秦向朝的手:“秦老爷,我小师妹喜欢的东西,你有的是,你要多给些给她,我在这里多谢你了!恭喜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他说完就走,韩莺似乎想拉住他,没有拉得住,惊呆地看着满江红远走,似乎是有些触动和感伤。沈延和凤箫吟赶忙跟着满江红一起往秦府外走,胜南移开脚步的瞬间,出于本能地往玉紫烟那边再看了一眼,恰好她的眼第一次定在他身上,那么巧,四目相对的时候,或许是母子之间那种天生的感应,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唇亲启,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情要问,奈何相隔太远,他们始终看不透对方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胜南边往门外走,边看着她,却距离越来越远,感应越来越浅,玉紫烟脸上却一直从容和安静,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微微一笑,转头看川宇:“川宇,那个少年长得和你到有几分相似。” 玉紫烟实在想不到,在18年后的秋,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路人。 川宇怔在那里,轻声道:“娘,他就是你要找的大儿子,现在的林阡啊……” 玉紫烟颤抖着转过脸来,仿佛没有比这更大的打击:“你,你说什么!?” 第十六章亲.义.情 傍晚,人间再次陷入沉静的时候。 玉紫烟走到院子里,秦川宇的身后,想多问一些林胜南的事情,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了解他到底明白多少自己的兄弟,站在他身旁良久,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川宇,这半个时辰,一直都没有转身,他从小到大一直的癖好,就是在院子里放火烧物,在浓烟里放逐一切的痛苦和孤独。 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烈,她闻不习惯那烟味,被呛出了眼泪:“你别烧了!川宇!” 川宇转过脸来,玉紫烟小声道:“这个习惯不好……” 她如果知道胜南也酷爱烟火,她会不会觉得命运实在是弄人?川宇和胜南最大的相似之处,不在容貌,而在——火。 川宇微笑着说:“娘你放心,真正会玩火的人,才不会自焚。” 玉紫烟叹了口气:“可是会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她实在记不清胜南的模样了,只能从川宇的轮廓里去回想去刻骨铭心。 川宇的话,却尖锐而讽刺:“谁是无辜?当年,是谁逼迫谁弃文从武?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我也在这个角落,这个时间,玩火。你也是相同的话,相同的愿望,为了林阡,一切都是为了他。” 玉紫烟紧张渐渐演变成诧异,印象之中,川宇从来没有如此得愤怒,他习惯了凡事漠不关心,可是也有忘了分寸的时候吗! 为了饮恨刀? 秦川宇看了她一眼,疲惫地说:“对不起娘,我累了。” 玉紫烟怔在原地,脑海中浮现的都是18年前的那个夜晚,阡陌之伤,她以为会避免的,可是没有,又开始反复…… 凤箫吟留在建康,一方面是为了林阡,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将来要进去的帮会,后者关乎自己一生的功名。对于凤箫吟此人,功名好似比情爱更加重要,只要李君前一有招呼相邀,凤箫吟二话不说,立刻出手帮忙,义薄云天,还拉着沈延和胜南一同去那明镜酒馆帮忙调解,功夫做够了,可惜,涂步言微的事情没有丝毫进展。 这日,箫吟又一次自告奋勇,潜入涂步言微的屋子里找线索,胜南君前把风,郁闷地看着凤箫吟和沈延到处“查看”,不像找线索,倒像小偷踩点,半晌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君前笑道:“盟主,算了,你能在他屋子里找到什么好的调解方法?” 凤箫吟左顾右看了许久,突然掀起床褥往床下一钻,沈延笑着过来:“怎么,有宝藏?” 凤箫吟在床下探索了许久,终于蓬头垢面地露出个脑袋来:“涂步的床底下,有个老鼠洞啊!你们看,这么大的一只!” 胜南看她手里还握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动物还在动弹挣扎,哈哈大笑道:“这次真叫狗拿耗子了!” 李君前摸摸后脑勺:“盟主,你,你……” 凤箫吟笑道:“里面还有一窝呢!” “这么多老鼠!”沈延也钻进去看了一番,“有的比猫还大啊!” 君前看了凤箫吟一眼:“或许,已经有了好方法。” “什么方法?”沈延一愣。 胜南道:“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鞋定然是言微偷的,可是越理亏的越难放下架子道歉,只有寄希望于涂步先道歉,他先道歉,言微自然惭愧。” 君前一笑:“林少侠说得很对。” “那涂步怎么道歉?他没错,总要有个理由说服他道歉!”箫吟愣住。 “你手上那个不就是理由?”君前笑道。 箫吟杵在那里:“你该不会骗涂步说,是耗子把他的鞋拖到了言微房里,这,这,虽然有点可能性,可是未免太勉强了啊……” 胜南一笑:“那咱们试试看,耗子会不会拖鞋。” 沈延一拍脑袋:“哦,在涂步的面前搞个鬼,让他相信,那我们的计划就够了!解决小矛盾,当然用小方法了,李香主,你行啊。” 另一处小秦淮的据点,也在暗处,平静而偏僻。 白路忙着帮父亲整理遗物,从内室出来,江南正在拼了性命、红着眼睛练习鞭法,李君前从门外进来,一把夺过江南的鞭子:“你干什么江南?!” 江南抬起头,仇恨地盯着他:“还我!” 君前怒道:“你这么拼命作甚!不要被仇恨侵蚀了!” 江南哼了一声:“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报仇!报仇!”他额上青筋暴起,李君前大吼一声:“你报仇!你怎么报?你报的了吗?!你只会像个没头苍蝇乱撞,师父怎么死的?谁是凶手?你知道么?你报不了仇,只会自己找罪受!” 白路护住江南:“哥,南儿还是小孩子,你别骂他,要骂,就骂我好了!” 李君前扔开鞭子,低下身来按住江南的双肩:“你要相信,这世上是有天理的,我们既然要报仇,就必须记着报仇之前,小秦淮先得撑下去!” 秦淮河畔,柳枝轻吻水面,偶尔几只白鹭停过。 看见凤箫吟沉思,林胜南走上前去:“怎么啦?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凤箫吟低下头去,不知什么表情:“我生辰快到了,不知谁会送我礼物。” 胜南哦了一声,托腮道:“这样吧,你心里现在可有什么意中人,我给你写封信去催促催促他。你未婚丈夫,谁啊?” 凤箫吟抬起头来:“他毁了婚约,和别人一起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胜南一怔,啊了一声:“那就算了吧,他既然心里有了别人,你就不要再死缠烂打了,男人家都不喜欢别人缠着。” 凤箫吟怒道:“谁说我死缠烂打了!我只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够早些分手,然后我趁人之危罢了。” “好像这样更加卑鄙啊……”胜南说完,立即得到报应,挨了她一拳。 “好了好了,你早些回客栈吧,我去等玉泽和宋贤的消息,奇怪了,好些天不写信了!” 看着胜南越走越远,箫吟摸摸脑袋:对啊,不可以这么卑鄙,不可以趁人之危的!走了两步,忽地停下身来:我刚刚说的,到底是林胜南呢,还是秦川宇啊? 似乎,为胜南的悲喜而悲喜,却和川宇之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遥远的距离,走投无路,问沈延关于爱情的问题,沈延足足看了她半炷香的时间,哈哈大笑道:“你个小丫头,师兄还没管这种事情呢,你胡思乱想什么?等以后时间成熟了,事情发生多了,你就自己明白了。” 或许,现在自己的感情还幼稚得很,不配谈情说爱,只能做朋友? 好吧,那就继续不对任何人讲吧。 第十七章恋上才女 几年前的某个冬季。 天空中开始下冰雹,路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整个世界像没有了人烟,秦淮河畔连丝竹声都失去了。 冷空气蔓延着,随着有形的冰霜侵入无形的风中。 霜露既降,灌木悲吟。 狂风暴雨在窗外任意肆虐。 室内生了火,但床上的病人冻得抽搐。 秦川宇的近侍阿财,和崇力一样,只有一间破烂的屋子,穷得揭不开锅。深冬,他衣服还很单薄,一边害怕地抹眼泪,一边向炉中添柴火。 床上病人似乎奄奄一息,喘着粗气:“阿财,你请了几天的假啊?秦家会不会扣工钱啊……” 阿财赶紧站起帮她盖被:“娘,现在还管这些作甚? 第114章 只要娘可以挺过去……阿财宁可不要工钱……” 病人闭上眼睛:“大夫大概来不了了……”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阿财去找药罐,才发现罐里空空如也,泪下如流霰:“娘,我去城里买药……”病人大惊:“阿财!外……外面冷啊!冷啊!”阿财摸着她冰冷的手:“娘,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冰天雪地里,阿财光着脚丫走着跑着,脚早已冻得通红,已裂出血来,差点滑倒了好几次,寒风掀起他衣角,扯着他骨头,痛彻他心肺,他冷得直哆嗦,可是一刻也不敢停滞——时间是娘的命! 空中,云如灌铁般,雨丝也在揶揄。 阿财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咬咬牙,要挺过去! 郊外和城里离得太远,从来没这么远过,怎么跑,都没有尽头,甚至还没到中点…… 眼前还横着一座独木桥,木桥连着两岸,似乎摇摇欲坠,桥上结了冰,看上去很滑,桥下是冰冷的河水,掉下去是死路一条,他不能死,他要撑着这个家!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走到一半,他不敢继续走,只往桥下看了一眼,河水上像起了层雾,有个声音召唤着他:阿财,来吧,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 河水好似涨起一样,涨到他脚边、他的膝盖,很暖和的感觉……还在继续往上涨,不,那是幻觉而已……他还在往前挪…… 到了岸边,阿财头发全被冷雨冷汗湿透了,整个人瘫倒在岸边,他眼睛冻得几乎睁不开,唇也发紫黄色,身体重重的,似有好厚好厚的雪掩埋住了他,那个声音依旧在召唤他:阿财,离开这里吧,别傻了! 阿财使劲地摇头:“不不……我要活着,活着,去改变这一切!”冰雹打在他身上,疼得却一阵火热。 这是残忍世界的声音。 那边有个屋檐可以避雨,阿财发疯似的奔过去,听一会儿再走,发现旁边是个猪圈,有几头猪贪婪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阿财泣道:“这是……是什么年代……” 他敲开一家店铺的门,伙计探出头来,他刚要询问,那伙计就扔出一句:“今天不做生意!”说罢便要上门板,阿财用尽力气拦住他:“求求你!求求你!我娘快不行了!等着救命啊!”那伙计哼了一声:“建康城那么多人等着药救命,干嘛去救你娘……哎呀,冷死了!”他打着呵欠,把毫无防备的阿财猛地一推,阿财从台阶下滑了下去,满身是伤。 他咬牙,忍着痛,他敲第二家,第三家…… 遇见的人心却冰冷。 他几乎爬上台阶去叩门,伙计千篇一律的答复:“干什么啊!冷死了!”阿财声音颤抖着:“我……我要买药,买……买药!”那伙计冷冷一笑。正欲关门,阿财抱住他腿:“求求你!救命啊……”门板又重新上回去,突然一只纤长的腿伸过来,猛地一脚将板踢飞了,天太黑,看不清那人模样,只知是个女子:“若你要死了,你希不希望药店卖药给你!?”伙计又惊又怒:“哪来的野丫头!赔我的门!”她一把掐住他脖子:“药呢?先卖药给他!”那伙计吓失了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里面请!” 阿财大喜过望,立即进去买了药,稍微清醒了些,只听那伙计道:“姑娘,你要赔咱们门啊!”女子哼了一声,扔了一锭金子在桌上,转过头来,阿财差点吓傻了:“思……思远小姐……”那女子竟是贺思远! 伙计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你还是个小姐啊?完全跟个草莽流寇没两样!这金子还不知是真是假,走,与我见官去!” 贺思远一笑:“阿财,先回去救人!喂伙计,你听好了,秦大人是我叔叔,苏大人是我姨夫,尉迟夫人是我姑姑……你去见官好了……”“谁信啊!” 阿财一边回忆着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一边走到了那药铺前面,想起那思远小姐踢门时候的豪爽大气,微微一笑,脸一红,知道自己是妄想了。 回忆又袭上来,那伙计自讨没趣,给贺思远又赔礼又道歉,贺思远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替他修补了门,苏杭小姐有意无意从这里路过几次,挖苦说:“表姐,没事干嘛踢门?要踢白府的门可多了!骚扰民宅干什么?”贺思远却冷冷一笑:“我愿意,碍着你收蛋收粮了么?” 一边回想,一边忍不住偷笑,唉,若自己富有些,到可以和思远小姐门当户对…… 贺思远从转角过来,看见他背影,一愣:“阿财,你怎么在这儿?好是巧啊!” 崇力却抢了自己要答的话:“思远小姐,阿财哥哥是特地到这里来玩的,他跟我说,这里对他意义重大!”阿财赶紧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贺思远哦了一声,笑道:“这里对我意义也很大呢!是我闯荡江湖,第一次显露武功!我们喝杯酒去怎么样?” 阿财笑着点头:“好啊思远小姐!”和她进了家酒馆喝酒,一直想多看她几眼。 思远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容貌和气度也比过去好得多了,一边喝酒一边说:“阿财,我就是嫁给你也不会嫁给那个什么秦三少!” 阿财喝着喝着,面红耳赤,崇力呵呵笑着,年纪虽小,也知道:有一段好故事要开始了。 第十八章前嫌释,后患起(1) 贺思远吃饱喝足,一路小跑到明镜酒馆去,秋风和煦,感觉心也痒痒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这般愉悦,也许,和阿财一块很开心很舒适吧。 明镜酒馆里,凤箫吟林胜南和沈延已经喧宾夺主,招待李君前吃喝了,贺思远是建康城出了名的吃不饱,跑了段路又饿了,不客气地坐下来继续进食,李君前没有凤箫吟那般闲情逸致,也不及贺思远那般好胃口,时不时往涂步房里看,胜南明白他是在担心计划的进展,笑着拍拍他肩膀,只看见涂步从房中出来:“老大,我错了!” 贺思远被他态度吓了一跳:“特大奇闻……涂步,你不会发烧了吧,谁不知道你出了名的带刺!” 涂步略带惭愧:“老大,老鼠洞已经被我堵了……我想了想,以前的确太鲁莽……”贺思远听得一头雾水:“什……什么啊……跟耗子有什么关系?” 几人相视一笑。 涂步面露难色地问君前:“老大,我个大男人家,怎么个道歉法?” 凤箫吟道:“又来了,又来了,要道歉还讲求什么面子!”胜南立刻截她的话:“你不是男人,不懂啦!这样子,既然你们因鞋分裂,也理应由鞋和好,怎样?去鞋铺逛逛?” 秦淮河边,天气还没有转冷,歌舞升平一如往常,虽还下着蒙蒙秋雨,画舫依旧络绎不绝,脂粉腻流浮于水面,千里莺啼绿映红的色泽,一副秦淮盛春图。 阿财跟着秦川宇在河堤上漫步,秦淮河上忽然间沸腾起来。 不少歌女原本还在画舫中唱歌弹曲,但却一个一个地探出头来,窃窃私语道:“秦少爷……”声音越来越大,继而开始喧哗:“秦少爷,上我的画舫来下棋或是题诗如何?”“秦少爷,要不跟你比比琴艺?” 接下去是争吵:“你还琴艺,算了吧!”“连陈沦姐姐都比不过他,你有什么本事?” 最终演绎成嚼舌头:“听说他也不大喜欢尉迟姑娘。”“是啊,也不喜欢贺思远。” 崇力一路小跑追上秦川宇:“少爷,陈沦姑娘绣了只手绢送您!” 秦川宇接过手绢来,看了一眼,苦笑摇了摇头,阿财叹了口气:“少爷,你好似是那种不会对任何女子动情的人,也就不会被谁牵绊住。” 秦川宇一怔:“阿财,你莫不是对谁动了感情?莺儿?燕儿?还是扶风?” 阿财憨憨地笑,一声不吭,崇力小鬼头轻声说:“少爷,阿财哥哥喜欢思远小姐。” 阿财满面通红,赶紧否认:“少爷,不是啊,不是……” 川宇一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放心,思远小姐才不会势利眼,她和你倒不是不可能。” 一艘豪华大船上,坐着个左手撕鸡腿右手往嘴里送的老乞丐一样的人,说得好听些叫不修边幅不拘小节,说得难听点叫邋遢,旁边坐着个小女孩,捏着鼻子,不厌弃都不行,老乞丐正欣赏着《六幺》,忽然听断了,停嘴发现美女们全都出了船舫,怒道:“干什么干什么!没曲终就收拨当心画了?想坑我钱财?继续弹!”那些女子哪舍得回来,好久好久,才依依不舍、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来,看都不看桌上乐器一眼:“他走了……”“你们一定要吵,这下子好了,他走了!” 老乞丐一愣:“他是谁啊?”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咦,他的背影,到很像某个人……”一个激灵跳起来:“难道他是你以前的林阡哥哥!” 小女孩一震:“徐辕哥哥说他现今重改了姓名,叫秦川宇。” 那些歌女耳朵尖,凑过来:“你们也知道秦少爷……”“我来跟你讲秦少爷啊……” 好不容易下了船逃将出来,小女孩都吓得要哭了:“爹,这些姐姐好是恐怖。” 老乞丐呵呵笑着,摸出一张纸来:“不怕,逃出来啦!咱们事不宜迟,去找盟主和林胜南他们!” 四下望了望:“闻因,咱们要不要搞两匹马来骑骑?” 当然是柳五津啦。 明镜酒馆。 晚上洗完了脚,言微照常将脚伸进床底下套草鞋,忽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一愣,伸手去够,跟从前那双鞋一样,毛茸茸,暖融融,感觉过了,捧在手心里瞧,上面还有一张揉皱的纸条,言微激动地立刻读完那纸条,将纸条贴在心口:“是……是他所写……他所写……” 将鞋小心翼翼放回原地,二话不说就溜出去。 第115章 李君前正巧进屋,几乎跟他一撞:“这么晚了,到哪儿去?”言微噙泪,几乎吼出话来:“找荆棘!” 涂步次日起床,忽地看见言微赤裸着后背,披荆带棘跪在自己门口,大惊失色,从床上跳下去扶他:“好兄弟,这,这是干嘛?” 言微痛哭流涕:“大哥,小弟对不住你啊!大哥量大,宽恕了小弟,小弟心中惭愧得紧……”涂步一愣:“言微,大哥也有不对啊……大哥不该什么也不问就错怪你,还撕了你的鞋……” 言微使劲摇头:“大哥,弟弟我是个贼!小弟看大哥鞋好,偷了要占为己有,小弟不该,小弟实在是不该……”涂步一惊,突然间心中一凉:这……这究竟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啊……为何我要记恨如此之久…… 鼻子一酸,也跪下来:“咱们自家兄弟,换换鞋穿怎会是贼?来,起来!跪什么跪!” 言微边起身边忿忿道:“大哥,我不对……从前在家乡,我家专门卖鞋子的,好多好厚实的全是鞋,可自从被金人赶走,到淮南来之后……我只带来一双鞋……一双破鞋……我嫉妒大哥……”涂步仇恨道:“都怪那战争,都怪金人,都怪那帮贪官污吏,他们多少多余的鞋,我们却多少人都没有鞋穿……没鞋穿!” 李君前也热泪盈眶,悄悄回到外屋去,什么话也不说,阴沉着脸一拳敲在桌上。 贺思远被他吓坏了:“怎么啦李大哥?” 李君前摇了摇头:“言微以前是淮北那边鞋铺世家的少主人……被金人赶走了,那些该死的金人!”贺思远点点头:“谁都明白,金人是咱们最大的敌人……” 第十八章前嫌释,后患起(2) 到了哪里,当然要请当地的地主带自己品尝特产了,碰上个志趣相投的知己就更好,贺思远爱吃,带着凤箫吟去扫荡建康的板鸭、臭豆腐等等,吃转了一条街,那路上美食应有尽有,应当说,吃就在建康了! 突然凤箫吟道:“好像这一家吃过了啊……” “是吗?”贺思远打量着眼前这老大爷,觉得眼熟,往前后左右看看瞧瞧,笑道:“好像吃了一圈吃回原地了啊……” 凤箫吟捧腹大笑,这才觉得饱了,贺思远却轻轻松松把她比了下去,人家才吃得三分足,凤箫吟吃撑了,扶着墙走回去,不忘给沈延满江红带食物回去,却走不动…… 刚转了个弯要进巷子,就听得一声大吼:“留下板鸭!” 黑旋风由远及近,凤箫吟手里鸭子就飞走了,当然知道这毛病是自己肥硕的师兄醉花阴特有的,拍拍他肚子:“二师兄,知道你嗅觉好!怎么也回来了?那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醉花阴直点头:“同时,也舍不得你啊,淮南这边说乱还真乱,不过趁乱生根也不错,西江月要在建康开展他的雕刻生涯,而山亭柳说要帮人家鉴定文物赚钱,我和清平乐思前想后,准备在建康开一家餐馆。” 箫吟笑道:“这职业不大适合你,我怕菜刚刚烧好就被你光顾完了……江湖上离奇的食物丧失案基本都是你干的啊……” 两人进了客栈,方知刚才那消息是真,清平乐正和沈延谈论着客栈的起名事宜,胜南看凤箫吟吃饱了撑着回来,笑问:“怎么样,建康食物好吃不?” 凤箫吟看他手里面攥着白玉般透澈的稀物,凑上去:“什么东西?” 胜南轻轻一笑:“我和玉泽的定情信物……” 凤箫吟一愣,笑道:“难怪这么宝贝着,她什么时候来啊?” 拿过桌上一只套在手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很不错啊,你眼光很好,这戒指很漂亮……”她啧啧赞赏着,胜南摇摇头笑着伸手来下:“你也可以叫你的未婚丈夫送你啊……”他突然卡住:“对不住啊,忘记了他薄情寡义爱上别人了……” 凤箫吟有些伤心,胜南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丈夫,一半的可能是他。 却强颜欢笑着,把戒指还他,突然见那戒指上刻着字,咦了一声:“戒指上有字啊,是什么字,莫非是‘蓝’字不成?” 胜南忽地一震,脑中竟是一片紊乱,忆起当时与陆怡挑首饰时,那老伯说过,这戒指是无缘无故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直到刚才,他也没有想过要同江山刀剑缘联系在一起! 凤箫吟大惊失色:“林……林……为何两个戒指上,都刻着林字?” 胜南登时怔住:“不,不会那么巧合,我买戒指的时候,还没有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没有饮恨刀……” 一头冷汗,买戒指的时候,林阡和林念昔还有徐辕,都遥不可及得很…… 却听得清平乐喊道:“叫清醉楼怎样?”醉花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叫醉清楼才好些!”沈延翻着唐诗集:“叫凭轩怎样?凭轩涕泗流的凭轩,诗情画意吧?” 凤箫吟插话进去:“凭轩?你让人家一边喝酒一边涕泗流吗?” 胜南笑道:“我想起了泉州某一家的尚天酒馆。” 凤箫吟拍拍脑袋:“现成好名字不用,冲渑,冲渑酒馆!” 一致赞成,冲渑酒馆! 凤箫吟突然眼皮急跳,赶紧揪住:“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一起,跳什么?” 胜南想了想:“祸福均至,那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要失马了!” “不会吧?前天贺姐姐才替我挑了匹好马,南龙南虎不会又看上了吧?” 清平乐耳朵竖起,江西八怪里他的技艺在听觉:“马厩里真的有人!”醉花阴嗅了嗅:“还有好吃的鸡腿味道!”凤箫吟嘘了一声,悄悄拾起一根木棒。 “邦”一声狠狠打下去,只听“哎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立起,那人摸着屁股转过身,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我老柳偷马,从来没有失过手……哎呀!凤箫吟是你!” 凤箫吟一见是柳五津,赶紧丢了凶器,一脸笑意迎上去:“柳老前辈,咱们是……同行,自然了解对方的手段,真是对不起啊,以后,我进短刀谷还要靠您扶持了……” 柳五津揉着臀:“肯定肿了一大块,我怎么这么倒霉碰见你!我告诉你啊,休想进短刀谷来,短刀谷不欢迎你……”凤箫吟见风使舵惯了,猛地一推,将他摔倒在地:“偷东西还有理啊!反正我有了小秦淮,短刀谷才看不上眼!” 胜南赶忙去扶他:“柳大哥,没事吧?她一贯出手没轻重……” 幸好柳五津身强体壮。 他虽刚刚来到建康,对小秦淮的事情却了如指掌,这不,才坐稳当了,就问:“怎样?李君前的那两个手下,这么快就和好了?” 凤箫吟还在赌气:“有我这个总舵主在,小秦淮只可能蒸蒸日上。” 沈延噗哧一声水全喷出来,闻因一笑,说:“小秦淮兄弟齐心,若小小的分裂不这么快和好,哪里能叫小秦淮?” “嗯,闻因的见解深刻多了。”胜南笑着说。 凤箫吟继续吹嘘:“是啊,有我在,当然齐心协力。” 胜南拍拍她的肩:“你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啊……” 柳五津看他们愉快,却变了脸色,低声说:“你们知道吗?陆怡的父亲陆凭,不久前过世了!” 胜南一惊,陆怡的事情怎么一直不停:“陆前辈染了何疾?” 柳五津道:“不是疾病,除了铁云江和陆怡之外,所有人都食物中毒死了……大家怀疑是江晗干的,因为江晗从牢里失踪了。” 胜南握着拳头:“那还用说,他不忍害怡儿,所以才没在怡儿的食物里下毒。” 柳五津小声道:“这段日子以来,有个杀手组织一直跟着我……”众人均是一愣,胜南问:“是含沙派还是捞月教?” 柳五津摇头:“都不是,自今年春天起,武林里的有名望之人接二连三地被杀,你们不觉得巧吗?”危险感油然而生,他接着说:“除了纪景是意外,楚江的死,慕容兼的死,白翼的死,陆凭的死……而且他们是什么人?慕容山庄、小秦淮、短刀谷的首领啊……” 凤箫吟道:“所以,凶手很可能跟柳峻有联系,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专门杀老前辈;而同时,南弦还在分裂新的前50,黄鹤去也代表着金国前十来了建康……难怪淮南这样乱!” 胜南心头一紧,有些担心玉泽宋贤,当晚分别拟书给了宋贤和陆怡夫妇,提醒他们小心为上。 九月下旬,凤大小姐的生辰临近,由于其早前大肆渲染过,武林各门各路有心之人都懂得该怎么做,江西八怪的冲渑酒馆也于九月二十六隆重开张,他们非常迅捷地租买了一间房子,胜南看着自己的名字高挂在匾上,明白凤箫吟为何老是虚荣作祟了,颇有兴致地看醉花阴和清平乐两个老板忙上忙下、不亦乐乎,凤箫吟看师兄们如此,心里却酸溜溜的:“他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就我,还是根无根野草……”胜南一笑:“放心好了,小秦淮未来的总舵主,还怕自己将来没有着落?” 箫吟一笑,转头看柳五津却一直愁眉紧锁,奇问:“无良马贼,你这是怎么了?” 柳五津叹了口气:“我在想,哪个帮会能拦住秦川宇,才是哪个帮会的福气。” 箫吟胜南皆是一怔,胜南道:“其实,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川宇的决定,希望能够两全其美。 胜南拍拍他的肩:“好了,别干站在外面了,进去看一看,吃一吃!” 这提议显然中!醉花阴是第一个忙不迭跑进去的,凤箫吟迟了一脚,进去的时候,醉花阴已经围着一桌桌菜垂涎多时,虎视眈眈,仿佛那菜是不要钱的。 第116章 “酱鸭!卷鸡!干烧焖肉,南肉春笋!东坡肉,啧啧,还有西湖醋鱼……”醉花阴在食物界出了名的嗅觉好。 “何为南肉春笋?”凤箫吟问。 “那是以前苏东坡写过的一首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要使不俗也不瘦,就吃竹笋烧肉,名字由此而来。”醉花阴答。 凤箫吟一笑:“原来吃和学问真的有关系啊。” 迎着阳光的方向,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暖和。一切似乎都朝着和顺的方向进展…… 第十八章前嫌释,后患起(3) 经过君前的整顿,胜南箫吟的插手调解,小秦淮的闹剧总算结束,江西八怪也各自于建康生根发展,更有金盆洗手,不再为盗之意,凤箫吟林胜南心情愉悦,觉得之前淮南之乱是自己心里误解,小题大做了。但柳五津心里还是有疙瘩在,他久经江湖,明白慕容山庄的事情可能不止杨宋贤说的那么简单,小秦淮似乎还有长路要走,更令他担忧的,是金人,他们也许不仅仅会分裂淮南的帮会,还想方设法地要分裂淮南这对兄弟,林阡林陌! 但他哪里能够表现在脸上,大大咧咧惯了,傍晚的时候,打了七八斤好酒回来和胜南对饮,喝到三四分醉,已经在直呼“主人何为饮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胜南酒量比他要好得多,凤箫吟显然是滴酒不沾,纳闷地看着他二人贪杯,苦笑着摇摇头往门外看,这会儿柳五津舒适安逸着,院里才8岁的柳闻因在乖乖地帮她爹刷马,凤箫吟看得简直有点害怕,看看懒惰至此的柳五津,再看看他这么早就懂事的女儿,一脸好奇道:“柳五津,你不会偷了马之后什么都不管,重担给自己女儿挑吧!” 柳五津笑着点头:“闻因不跟我一块的时候,沿途要丢上千匹马……丢一匹再偷一匹,偷一匹再丢。” 箫吟笑着连连点头。柳五津乐完了,回看胜南未笑,轻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人?” 箫吟一怔,有些失落地转过脸去,不敢看他。 胜南低声道:“在想川宇,不知跟他再次见面,该发生什么……” 柳五津长叹一口气:“顺其自然吧,没有该发生的事情,我得找个机会,也和他谈一谈,天骄这次找到我,说他没有把事情办妥,我就觉得奇怪,按理说,天骄不可能出错。” “谁都没有错。”箫吟也安慰道,“所以没什么,现在什么事情都很顺利。” 胜南似乎面色好转了一些,没说什么,继续喝酒。 柳五津起身到他身边去:“你爹那时候,刚刚同云蓝分手,那时候萱萱才两岁,要管短刀谷,又要照顾好她,就在某日,为了救萱萱,中了一根毒针,毒性很猛烈,差点死掉,解毒方法,就是和一个女人成亲,但是那个女人会死……” 凤箫吟听得脸色大变:“世上可有这般的女子吗?” 五津迎向胜南的目光:“有啊,你娘……就是那样的女人,她不顾劝阻跟你爹成亲,那夜你爹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不知为何,你娘大幸,没有死成。他们于是成了夫妻,后来还生了你们两个……楚江很喜欢你们两个,一个叫林阡,一个叫林陌。” “你娘真是女中豪杰,我好崇拜她,好喜欢她!”凤箫吟赞叹道。 闻因提着水桶进来参与话题:“可是她并不快乐啊,她丢失了林阡哥哥,自己心里愧疚,才转嫁他人,心里还记挂着林伯伯。” 柳五津叹气道:“是啊,连自己是秦夫人还是林夫人都没有分清楚……” 胜南心情沉重,低下头去只是酗酒。 凤箫吟满脸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啊,反正‘秦’和‘林’的发音很像……” 胜南突然一改往常的脾气,拍案而起,怒道:“你有没有良心?你就不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一个人承受这样大的打击,会多么无助,你还说风凉话!哪一天你也像她一样的时候,看看谁会同情你!” 凤箫吟显然是始料不及,先是一愣,随刻怒由心起,一气之下直接把杯子摔碎:“林胜南你什么意思?你为何要咒骂我!” 林胜南冷冷道:“我没有咒骂你,我娘是秦夫人还是林夫人,不关你的事情,你是外人,不要随便地冷嘲热讽!” 凤箫吟气得要掀桌子,柳五津虽然醉酒,是非还分得清楚,赶紧死死按住桌子,急道:“慢慢讲!慢慢讲!” 闻因赶忙丢开水桶劝架:“盟主不要生气,林阡哥哥不是这个本意,他没有咒骂你啊……” 他们哪里知道,胜南的那句“外人”才使得她的心冷了半截,听第一句的时候,还知道他是一时失语,怒气冲冲准备掀桌子,第二句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真心话,也许是吧,这么多天的相处,可终究是外人一个,那还需要做什么,做再多也跟他无关,那一刻,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林阡,自己都在意都伤感,可是有什么用,终究必须,放弃这段没有说出口、也不会有出路的感情了…… 她突然停下来,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冷冰冰地说:“那好,从今以后,我们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见!”说罢立刻就走,3人都料不到她怎会忽地要走,也不知她是闹小脾气还是真的,都惊呆着在原地,一阵沉默。 等她已经失了踪影多时,胜南不知怎地,心里蓦然空荡了许多,却没有站起身来,选择继续醉酒,柳五津不知怎地,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总觉得,凤箫吟很不寻常,竟然是个,连他也无法看透的女子,虽然这女子简单随意,一切写在脸上,可是,她和江湖的关系,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凤箫吟伏在树干上,想到方才的一切委屈和错误,便止不住地难过,越想越是苦恼、伤心、悔恨,甚至是歉疚,紧接着什么坏事都在脑海中翻覆起来,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大哭不止,路上行人纷纷回头。 感觉背被人拍了拍,回过头来,借着远方灯火,看见那人是贺思远,赶紧拭了眼泪,贺思远身旁同行的是李君前,他二人见她独身在外已经是相当好奇,更料不到她也会这般伤心流泪,李君前蹙眉先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凤箫吟擦干了泪水,浅笑道:“在我生命最苦难的时候,还好有小秦淮收留我,你们真是好人……” 贺思远李君前皆是一愣,丈二摸不着头脑。 凤箫吟刚刚强笑,根本压抑不住,说完了继续哽咽,贺思远看出些端倪来:“怎么?和谁吵架还是被谁欺负了?” 凤箫吟摇摇头,泣道:“不是啊,是我自己不好,刚刚发现自己一心爱一个男人的时候,那个男人说我是外人一个……我自己不好,自己不对,明明知道他心里没有一个地方哪怕是角落容得下我,还要对他动感情……” 李君前一怔,微笑着劝慰:“爱,根本是不需要回报和结果的,你要动感情,他也阻止不了你,只要你没错,爱他又有什么不对?人生苦短,不要去顾虑太多,不要去想他爱不爱你,只要趁着现在,好好地爱就是了。” 如果要爱,就趁着自己有力气爱,有缘分爱的时候,好好地爱着,别去管回报,只要心里感觉对就行……也许这就是暗恋的慰藉吧。 贺思远亦是爽朗笑道:“对啊,不管过去爱过谁恨过谁,爱好现在要爱的那个就对了,我告诉你啊,我现在爱的这个和以前的都不同,他是个仆人,可是很有风度,是个好男人,他不知我爱上他,知道的话也许也不敢,那又怎样,我就是要爱他,因为他是我现在想爱的想护的人。” 凤箫吟一怔,在建康遇见的女子不计其数,像尉迟雪那般屈从礼教的,像苏杭那般泼辣凶悍的,像白路那般清纯可爱的,可是没有一个有贺思远这般,稍稍带着些放纵感觉的官家小姐,她明显和秦川宇是同一类人,出身官场,跻身文坛,又牵扯进江湖,对于爱,又如此明朗爽快,连自己都折服! 凤箫吟突然明白了一些,破涕为笑:“那好吧,算我小气了,他爱他爱的女人,我就是要爱他,他又阻挡不了我!” 贺思远点点头,李君前笑道:“想不到今日还要教盟主来面对感情,真是奇谈了。” “啊,是不是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凤箫吟一惊。 “我们的正事,就是要去驿馆找盟主,告诉盟主一件大事。” “什么事?” “南龙南虎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最近有个金国使团来到临安,当中还有一位公主,这群金人在建康附近出没过。” “金国公主?”凤箫吟一怔,立即会意了,“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们想干?!” 李君前没有说话,点点头。 次日清早,胜南去敲凤箫吟的房门,却不闻应答,推门进去,果然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怎地,心里预感也不好,压抑过分了,只得寄愤于火,再度在那烟味里舒缓和发泄感情,沈延得知之后笑着安慰他:“放心,小师妹那里没有隔夜仇,明天她生日,送个什么礼物给她就行了。” 胜南一愣,笑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她喜欢喝木芙蓉花泡的茶,不过这边好像是没有。” “什么没有,我知道哪里有,走,带你去踩点!”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秦川宇从屋里走出来,沿途风景一概不入眼,看见韩莺走过来,根本无视她的存在,一脸冷漠地擦肩过去,这个女人到他秦府来的目的,他根本了如指掌,轻视得很,他向来不喜欢肤浅和恶俗,偏偏这个女人会想出那样的一招,勾引自己的父亲! 第117章 也许是这样的女子见得多了,所以舍不得把心底里林念昔的影子抹去?所以凤箫吟的出现,像他墨色生活里的一丝纯白色? 韩莺猜透了他神色里的厌恶,落寞地笑笑:“你好是厉害,秦淮河上最出彩的歌女陈沦,传闻一天之内为你自杀了3次……” 秦川宇一笑:“有些女子,就是这样不珍惜自己的命,以为坚持到底总会挽留住些什么,可是,坚持的最后,却终于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留不下。” 韩莺一怔:“你好狠!” 秦川宇一直背道而去:“彼此彼此……” 韩莺望着他背影:“你究竟有没有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秦川宇冷道:“无可奉告。” 韩莺冷笑:“明天是凤箫吟的16岁生辰。” 秦川宇想置之不理,突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见到凤箫吟的第一刻起,就怀疑她是不是林念昔,私底下还跟她幽会过。你难道不想去探究,她真正的身份么?” 秦川宇被“林念昔”3字敲击在心头,身体一震,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韩莺的话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亮:“她喜欢木芙蓉,你要不要找些送她?” 秦川宇头也不回。 第十九章小秦淮变局(1) 凤箫吟这一夜决心不回驿站,是为了第二日小秦淮在建康城郊的一次大聚会,她作为盟主,自然把扭转大势扛在肩头,不必李君前相求,也要去稳定局面的。 去得目的地,远远看见众位香主,认识的、不识的都已站在了不远的山丘之上,丘下众位会众见香主尚未到齐,窃窃私语着什么。 故都的深秋,景象是一种枯黄铺洒后的青色。不论远近,均是峰如簇,山峦耸峙,一览众山深。 丘下之人见到李君前和白路的到来,于是开始喧哗。李君前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但过了一阵子,才渐渐安稳下来。 凤箫吟冷静地在旁观察,李君前虽然经验不如徐辕,还是拥有卓绝的领导力,小秦淮,会有不安的骚动,但绝对不会四分五裂了!这一切,都是黎明前最烦乱的黑暗。 “大伙儿静一些!总舵主去世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小秦淮为什么没有在江湖上干过任何事情,做过任何贡献?因为内讧,因为人心涣散!大伙儿忍心和自家兄弟相残吗?!大伙儿忍心总舵主辛苦创下的小秦淮瓦解吗?!” 李君前发话之后,一片肃静。 白路红着鼻子,不禁又落泪。 君前大声道:“所有人都看得见,我们几个香主,都是亲如一家人的,我们武功才干并不是最厉害,但我们所代表的不就是小秦淮里的人人平等?为何大家逃不了争权夺利?为何总舵主刚刚去世,咱们不齐心协力,反而为了香主这些虚设的领袖之席抢夺自残?等到夺到了又有何用,那时候小秦淮已经在世上消失了!大家忍心吗?” 不少人都低下头来惭愧不语,凤箫吟回想那日初遇小秦淮香主被逼交权的事情,大概许多人都是被谁唆使而有份参与,微微点头,明白君前如此晓之以理是最有效果的。 “现下大家要做的事情并不难!回到过去的小秦淮,假想总舵主还在,事实上,总舵主依旧和我们一起,对不对?” 还是肃静。 “为什么没人说话?对,还是不对?”他大声地问。 “对。”万众齐声。 “对,还是不对?” “对!”声音更响亮,更坚决。 “对,还是不对?!”他继续问,感觉胸腔炽热着。 “对!”声音回旋于山谷之上。 李君前拔出匕首来,迅即往手背上一割,看自己血一滴一滴入土,贺思远、白路、言路中、江南等人一一仿做了。李君前小声道:“总舵主,你安息吧!小秦淮永远跟着你!” 白路咬唇:“今天白路在此歃血,只希望众位不弃,和白路定一个盟约,找到凶手,替总舵主报仇!” “好!”丘下有人带头响应,立刻跟着歃血。 “大伙儿要记得总舵主的话,团结一致,保家卫国!”李君前激动着说,因为热爱,所以甘愿为之生存奋斗一世! 振奋人心的呼应此起彼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不知怎地,身处如此情境之中,箫吟自己虽是外人,却跟着心潮澎湃,内里那根舒缓着的抗金之弦,立即被拨紧到极致,由共鸣而激发出来的感动,常常要令人情不自禁,奋不顾身。凤箫吟,是越来越想参加这小秦淮了,就算不能在其中获得功名,也可以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冲击和融合,可以实现自己这辈子最初的梦想。 然则一切和谐的力量里面,无可避免要有不和存在。 这一点,君前早就料到,环视四周,反对者们,已经全副武装,准备与他们对抗。 在来此的路上,凤箫吟也听君前分析过小秦淮目前的形势:姑苏由南龙南虎威慑,暂时不会有影响,而最利于扩展势力的建康城,由于一直都是年轻的几位香主在此活动,要把帮会的事业重心从姑苏移到建康,反对者几乎都是老香主,他们扎根于姑苏,最近才听说李君前和白路等人的做法,反对的理由,是担心他们不懂如何建设,把帮会搞乱。 顽固派之中,最不服的名叫云之外,当年和白翼一同建会的元老功臣之一。 云之外此刻也在人群中,冷笑着看着热闹完了,复仇的火焰在会众心中燃烧,而矛盾,才刚刚浮上水面。 云之外一使眼色,徒弟孙放立刻站出来讽刺:“李君前,你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借着这团结一致的口号,一举击败所有的老香主,让他们同意你把小秦淮总部从苏州转移到建康来!你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众人哗然,轰动之下全都循声看去,这显然就是他云之外的意思!云之外在小秦淮的地位,几乎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所以才赢得大家的尊重和爱戴,而他的名声,在江湖上也不亚于白翼! 他这样评价李君前,不惜和他撕破脸,却是意料之外,凤箫吟担心地看了看李君前,他先是一愣,不解他为何如此直截了当地攻击和反对,诧异道:“云前辈,今日到此一聚,在下只是想把小秦淮扶上从前的道路上去,至于转移帮会到建康来,是师父最近着手的事情,在下不明白,为何云前辈如此不信任。” 他语气平淡,却相当具备说服力,众人听着这辩解,均是连连点头赞同,更有人立即走到云之外的身边:“之外,怎么说君前也是咱们一手调教大的,他的人品和能力,咱们怎么还怀疑,他们虽然年轻,可毕竟是小秦淮的未来啊。”“对啊,今日是到此来歃血为盟的,不要讲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云之外有些生气,站起身来,踱到君前面前:“不愉快的事情,再往后拖着还是要发生。你李君前,带着一帮没有吃饱饭的小孩子们胡闹什么,我和总舵主,还有这帮老前辈们,在战场上杀过敌人,都还知道平江比建康容易发展,你们接过担子我不反对,但是要立即迁移,我是不可能同意了!” “云前辈怕是有误会,这重设总部的问题,不是君前一人的胡闹,而是众位香主在多年之后决定的,虽然说,谁也不知道这迁移会带来什么,却总是一次机遇!在平江和慕容山庄对垒,总不能让小秦淮有称霸淮南的一天,云前辈,师父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四个字,就是‘江海争流’,咱们淮南,抗金也不能落后,小秦淮必须在淮南占有最重要的位置!” 江海争流?! 云之外一震,有些触动,这李君前的每句话,为何竟然令他哑口无言!而且,他说的,好像有他的道理,他们年轻人,不想再韬光养晦,在一隅了! 他微微点点头,有些欣赏他,浅笑着,提枪而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江海争流?!” 众人均以为他要破坏场面,和君前决斗一次,争出这总部的设定地点,纷纷要拦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争锋,君前不动声色,但轻轻握紧了手中长鞭:“云前辈,希望你那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小秦淮的胜败,必须搏一搏,否则,和短刀谷齐名也是虚谈!” 云之外喝道:“好一个搏一搏,你若胜得了我,那我就答应了,从姑苏迁移到建康来,若胜不了,那可对不住了,武功上尚且不如我,又怎么能让我放心你的能耐!” 说罢,云之外一枪出手,不减当年将帅之风,据说当年在两淮抗金之时,云之外素来有枪中魔鬼之称,传说中有着惊异人心的速度和夺魄奔雷的气势,虽说已经是半百之年,依旧绝对地保留着完整的精彩身手! 云之外的枪法一扫对人处世的温和,更接近于他治理会务时候的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干脆锐利,以至于这第一枪就封锁住了李君前手上的鞭子所有可能发挥力量突出重围的路,枪起于他手中一点,竟落于到处,拥挤在君前长鞭四周。力无穷,乱无边。 路是人堵起来的,但是每个人不都有自己的定位? 是,君前被那一枪阻碍,却有他自己能够站立的位置,枪风不停于耳边交错,他没有云之外想象中的不堪一击,云之外致力于一枪挑走他手里的兵器,但是,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路途,再艰难,再久远,也必须冲破——长鞭上,是不竭的鞭路,是不尽的内力,抑或是不灭的决心? 第118章 一万里路,一千次阻杀,幸运的人得到一个出口,贪图幸运的人会浪费这出口,而懂得幸运的人会得到更多出口。凤箫吟希望,李君前是后者。 他不愧是小秦淮众位元老培养出来的绝顶人才,在这一枪尚未结束的时候,鞭已经借着内力的浩瀚无穷,瓦解了对面攻势,交睫间一招已毕,鞭缠枪上,胜负很纯粹! 云之外脸色一变,不信他武功竟然如此卓绝,急忙收枪回来,奈何那李君前左拳已袭向自己空荡无防的右路,他身手敏捷得很,接受了方才的事实,也是一拳相抵,众人旁观,均是心先一紧,再更一紧,根本不敢评判。 李君前完全继承了白翼的衣钵,一鞭一拳只两招,却足见他身上“白门四绝艺”的功力深厚,凤箫吟惊愕地旁观,感觉自己从前真是孤陋寡闻了,只愣在那里听着贺思远轻声说:“师父的四绝艺,鞭如潮,拳如电,脚如铁,易容如一。君前哥果然厉害。” “这么说,能打败云伯伯了?”白路担心中掺着些许希望。 能,显然能,凤箫吟想说,李君前的武功,好似在叶文暄之下、厉风行之上,刚欲出口,突然一怔,满脸大汗:厉风行明明比叶文暄高一个名次啊…… 突然被自己颠倒了武功的高低前后,箫吟心头一阵怖惧,这能说明什么,这只能告诉自己,李君前的武功,终于是江湖上永远不会忽略的角色了。 明明是白昼,像在黑夜里看见电闪雷鸣,魔鬼,既是云之外,也是李君前吧……他的鞭,他的拳,给世界平添了一丝不安,给视野带来了冲击和浸透。 于是,云之外和李君前的争锋步步急速,招招紧逼,直看得人心里恐惧,不敢再看。 云之外置身鞭之漩涡之中,懂了这样的“鞭如潮”,对手的鞭法,虽然年轻,但精髓已然被紧紧抓牢,如暗潮般爬上自己进攻却渐渐衰弱的枪杆,最终有包围的感觉。 想起建康城的潮汐涨落,再看李君前手中的鞭,早已幻化成为浪的奔腾,江的咆哮。 到此为止,李君前面对有枪中魔鬼之称的前辈,毫无逊色。 云之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也许,给小辈,是对的…… 忽然之间,云之外手一颤抖,好像是没有控得住枪,刹那间胜负蓦然提前,云之外一愣,没有料到自己的走神会令李君前抓住机会,一鞭上前,自己只有后退才能躲过危机,但是刚刚要躲避,腿脚却不听使唤…… 云之外腿脚一向不灵便,这是众所周知,李君前在比武途中,根本来不及思考,不可能这般趁人之危对付自己的前辈,即刻抽鞭而回。 李君前对自己留了一丝情面,和自己方才一枪全力去攻击他……如此的仇将恩报,云之外心里早有了决定,心头不禁浮现出多年前初次对白翼的邂逅,那一次,几乎一样的情节,几乎一样的触动和触目惊心! 可是这时候,云之外微微一笑,选择的是在李君前退后的时间,蓦然间出其不意,枪上行,欲去考验他的反应到底能有多快,去考验他用什么方法掩饰失败——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李君前会在谦让的同时,也做好了对敌的准备,也就是说,云之外在想什么,李君前一目了然! 凤箫吟被这气势吓到了,眼见着李君前瞬发的一鞭,狠狠地将对手挟万钧之力的武器拖落在地,而沙地上全然溅出厚实的浩荡的火花,云之外不甘心,一路向前逼近过来,而李君前一边急步后退,一边控鞭相拦,直到最终停止交锋,火花骤然倾颓,跌进泥土之中,君前满头大汗,自己手里紧握的鞭子,刚好把枪拦在脚边,丝毫的失误,就肯定失败! 可是现在的僵持,云之外一时半刻无法能想出任何方法再考验他,因为这一刻,胜利算是他的! “好,你师父收了一个好徒弟!”云之外脸上带着赞许:“你的武功和人品都够了,要好好地管好小秦淮,建康发展不了,可以随时回苏州去。” 好,他已经妥协!李君前、白路、贺思远数人均是大喜过望,明白这一次歃血为盟,是小秦淮一个好的开端。 云之外一笑:“君前,你师父从前也是一样,在收手的时候让步的时候也不轻敌,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师父哪一点吗,正是他对每一个敌人都带着敬意,所以才不会轻敌!” 李君前面带微笑:“谢谢你的支持,云前辈。” 云之外正要说什么,突地孙放上前来到他身后:“师父,方才李君前使诈!” 第十九章小秦淮变局(2) 李君前使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纷纷猜测起来。 白路有些生气:“孙放你说什么,为何要接二连三地诋毁君前哥?!” 孙放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才你与我师父比斗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趁着师父不备,把左手别在背后动,动了大概三四次!” 白路冷笑:“难道连手动一动都不行吗?!比武可没有这般的规矩!” 凤箫吟一愣:对啊,适才我也看见了,为什么他的手要别在背后不停地动呢? 李君前一怔:“什么?” 孙放哼了声:“别再假惺惺了,你一定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甚至暗器,暗算了我师父!” 云之外愣住:“真的有这回事吗?君前,这是怎么回事?” 李君前蹙眉往背后看去,神色里略微有些不解,忽然明白了什么,轻笑着转过身来:“孙放大哥大概是误会了。方才我伸手往后,是对贺敢香主的暗号……” “什么暗号?”孙放得意地笑着。 “贺敢香主的赏心寨最近出现了金人的踪影,贺敢需要援手,方才我就是往赏心寨调遣了更多的人手……”李君前轻声道。 云之外听罢,额上尽是细汗:正当他全力以赴和对方争执一口气的时候,发现这个小辈竟然在全意全心的想着如何对帮会贡献……如此难得的人才,或许,会给抗金增加希望! 他激动地拍着李君前的肩膀:“孩子,你不仅可以把总部设到建康来,而且你的江海争流,是争定了!” 凤箫吟亦是惊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心下全然一种敬佩之意:如果我这个盟主,能这么做就好了…… 孙放羞赧地后退一步:“对不住了,李香主,方才在下是小人之心了!” 云之外哈哈大笑着,第一次这般在人前的豪情:“我们淮南,不要再韬光养晦,是时候真正地和短刀谷并肩了!” 众人欢欣鼓舞,热情澎湃:“好!”“和短刀谷并肩!”“重振小秦淮!” 贺思远鼻子一酸:我喜欢,这样的小秦淮…… 白路带着些许欣慰,对已逝的父亲说:爹,你放心,小秦淮会在我们这一代,更加辉煌,因为有君前哥,因为大家齐心协力。 凤箫吟理智看着这一切的转变,明白小秦淮的变局无法躲得过,接下来,李君前只要擒得那金国公主,就可以很容易地实现小秦淮的愿望,在江淮占得一席之地,届时,小秦淮的风头,连慕容荆棘的慕容山庄、司马黛蓝的淮南15帮、九分天下之一的淮南天堑百里笙都无法匹敌,更不要说淮南其它的小帮会了! 回来的路上,经过秦淮河,夜里还是有些衾寒,凤箫吟贺思远和李君前3人策马经过。 凤箫吟下马缓缓地行在桥上,想顺便看一看波心荡,以此去重新感觉,李君前的鞭如潮:“二大爷,为什么今日云前辈会输?他的腿脚似乎很不灵便。” “是啊,久经沙场的人,年纪大了之后会落下很严重的病根。”李君前叹了口气,“荣耀的背后,总是要有大代价,谁都不能避让。对了,谢谢你今天的坐镇,明天小秦淮好像没什么事情了,你要不要回去驿站?我怕你的几位师兄担心。” 凤箫吟一笑:“好,我明白,明天是我生辰,我才不会笨到自己找气受,你们不必谢我啦,其实我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希望你们越办越好。” 贺思远看他俩下了桥往某条街道走,轻声道:“带着你们去看我心里喜欢的人,你们要不要看?” 李君前笑道:“好啊,我也很想看看,能拦住贺思远芳心的会是哪一个。” 巷弄很熟悉,这么多天,虽然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的事情,终究都以这里为中心——又是秦府! 凤箫吟一愣:“思远姐姐喜欢的可是秦府的佣人吗?” 贺思远嫣然一笑,停在秦府门前,看到刚好是阿财守着门口,喜悦地立即策马上前:“阿财,川宇哥可在吗?” 阿财小声道:“少爷和崇力白天就出去了,晚上还未回来,少夫人很担忧,让我出来等。” 贺思远哦了一声,转过脸来,对着李君前和凤箫吟两个暗指是他。 李君前一笑,凤箫吟看那阿财虽是仆人身份,却是难得的一表人才,笑着点点头:“醉翁之意不在酒……” 贺思远和李君前两人策马往前走了,凤箫吟回头看了一眼秦府:对不起,我好像是爱胜南比较多…… 第二十章尘埃落定木芙蓉(1) 月黑雁飞高。 这是一家私人花圃,方圆很大。 沈延随手拉了一大束木芙蓉花塞到背筐里:“林胜南,不骗你吧!”林胜南一笑,立刻开始偷采,沈延边狂拔边说:“真不懂这木芙蓉花有什么好,小师妹一天到晚要拿它泡茶喝。” 胜南一怔,正要问什么,突然听得一阵细碎脚步声,赶紧拉住沈延:“有人来……” 沈延显然对敌有经验得很,遇此形势,处变不惊,带着胜南一起俯身躲在拥挤花丛之中,能够清楚地看见外面,却极度安全。 第119章 脚步声源自对面来的两个不同的人,一重一轻,经过得相当缓慢,仿佛也一样的鬼祟,如果没错,他们也是在不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采花来了。 传来的是个稚嫩童音:“少爷,这边的木芙蓉花真的很好看。”胜南一惊,一种不安立刻不可否定地占领了自己心头。那声音出现的时候,所有的防备竟然都被冲垮,冥冥之中的也许就是这声音在联络着他们的血缘吧:“而且这边更多更丰富啊,崇力,多采一些。” 秦川宇…… 胜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莫名其妙地出现自己眼前,就算是梦也不可思议。 又是没有预兆的时候,重新邂逅,无论多少次,都是狭路相逢! 沈延看见是秦川宇,也是始料不及,颤栗着回头看胜南:“真是巧合…”胜南不动声色,一直透过花丛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不语,沈延看得见他其实在克制着这样的紧张,相识不久,沈延却明白胜南办事从不慌张,却有一个例外……胜南的吃惊和震慑,连他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知觉中,筐里的一株木芙蓉就掉落在了地上,只是当时,没有发觉,更没有在意。 崇力小声笑道:“少爷,真的要送花给她吗?少爷从来像今天这般,亲自挑花,而且还没有跟主人家打招呼,擅自进来,少爷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啊……” 秦川宇出乎其料地没有反驳,微微笑:“你这小子,人小鬼大,不过建康城里,没有别处的木芙蓉有这家开的好。但愿她能喜欢。” 沈延看他经过,转过头来,舒了口气:“跟咱们无关……秦川宇也会动心啊,不知哪个小姐也喜欢木芙蓉呢……” 林胜南一怔,脑海中穿插过一个影子,等不及任何反应,便听得崇力笑道:“少爷,你说的那位凤箫吟姑娘,我有没有见过啊,似乎不是很熟知……” 沈延和林胜南陡然听得“凤箫吟”这个一直存在、促使他们来此的名字,在秦川宇的侍仆口中出现,已经足够吃惊好一阵子了,再将对话整个连贯起来,这不就是表示,他秦川宇要送花的那位,就是凤箫吟?! 可是,凤箫吟和秦川宇见过几次面?! 沈延忆起在江西八怪被抓那天,秦川宇从凤箫吟身上闻到香味后,脸上惊异的神色,叹了口气:“怪不得,小师妹前些日子要问我,什么叫爱情,难道竟是指秦川宇?” 胜南怔在原处,看着秦川宇渐渐远去……那个冷漠而又孤独的、连天骄都无法读懂的林陌,自己的亲生弟弟,凤箫吟能读得懂吗? 沈延呵呵笑着:“不错吗!小师妹真是厉害,去还本书还能还出段情缘来。居然只告诉我开头没告诉我故事还有发展。胜南,我小师妹厉害啊……” 胜南一时间失神,也不知心里为何会这么乱,没有站得稳,手里的筐子哪里还握得牢,轻轻跌在地上,暗夜里,砸出有力的声音。 与光线相反的方向,秦川宇意料之中的回头来看,他何等的内力,再轻的声响都逃不脱这寂静夜晚的嘲讽,他转头时候,却没有能猜测出对方是谁:“是谁在那里,出来!” 那是他一贯的口吻,沈延知道没有躲下去的理由和必要,川宇话音刚落,他不假思索就站了出来,川宇一见到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蹙眉:“另外一个呢?” 那瞬间,所有痛的字眼湮没在光线之中,那力量根本无法抵挡,胜南呆滞地拾起筐,站起身,隐隐之中,觉得自己对川宇的感情有些复杂,不是单纯的愧疚了,竟然还有一丝,不该有的敌意……林胜南,你是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是糊涂了,怎么会突然就产生这种意念,当这意念模糊出现的同时,秦川宇已经冷冷地说:“又是你,为什么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沈延作为外人,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谅解,不由得一怔:不对啊,秦川宇不是让步了吗?难道说,他其实没有退让…… 是退让还是牺牲,真的好难去描述,胜南一改之前的谦让,也是一样冰冷的语气:“我从来没有跟着你过,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正巧一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同一个目的?”秦川宇一笑,敌意已经很明显,许是年少,所以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接受变故,就算太多人劝他远离江湖,他也仍然游走在边缘,毕竟,那是他代替了十多年的名字、功名和负担,还有,爱:“我秦川宇从来不和别人有任何相同的目的,木芙蓉,你最好是不要跟我抢,我不希望看见,别人手里的我的东西!” 胜南一怔:“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木芙蓉,你最好不要跟我抢? 秦川宇说罢,出手就是一把飞匕,径直向胜南手背袭来,一刹那,风声聚集在危险的那一点,强劲有力,凶狠地刮着自己的听觉,风声骤停的时候,亮光一闪,那重量直接往自己手指里倾泻,指缝里有一种紧紧粘连的疼,可是他出手快,所以自己做的防备早已足够,当然是不惧更多更强更连续不断的力量了,从这飞匕的路径上迅猛离开,只是瞬刻的功夫,可是这一进一退,才是斗争的开始,敌我分明得很了! 第二十章尘埃落定木芙蓉(2) 漩涡的中心,是两个都提过饮恨刀,都酷爱烟火,都跟战争和木芙蓉有关的男人。 在飞匕之后,川宇手中的武器,是刀。 没有思索的机会,胜南抱紧了手中的木芙蓉,也是一刀出鞘,毫不犹豫地砍上去,滑稽也好,讽刺也罢,到此时,兄弟重逢,完全演变成了二次交锋,他要证明饮恨刀易主没有错误,只能默许自己迎接这次的挑战…… 刀在手上的时候,竟然有踏实的感觉。 沈延略带害怕地在旁,不知是继续当外人还是去忙中添乱,时间忽然变得漫长。 第一刀,空中掠过一束带着寒意的白光,其速奇、其势汹、其境远、其式精,端的是拥得起饮恨刀的。对手很复杂,他的过去是自己的现在。 这一刀砍来的时候,面前的空气已经不堪一击,四处逃散走了,可是,他没有后退,“坚决”不会替他带来任何优势,却正是这坚决,让他从来没有输过! 在刀锋上放逐,以获彻底的自由。 林阡第一刀,招式与力速直追对手,气势上,不输川宇十年。 从此步入江湖上,一睹饮恨已忘言。 一切都如同被饮恨刀所吸所噬,刀意,直可吞千万里人间。 力纵横,疾风低头,落木让道,万籁齐喑。慑观者之眼,散听者之心,压感者之神。 锋下溅出的光芒刷亮了空,驱走了雾,黯淡了景,呈现出的,是空前绝后的兵荒马乱。 云迁雷移,川宇脸色一变,开始懂了,两刀相撞的时候,他的力量,似乎被拒绝在饮恨刀之外。就是这样的对手,才令自己无言以对——难怪,他们要牺牲自己! 他们的僵持不下、互不相让,像是本意,又像是被对方苦苦相逼,却都无法再突破一步! 沈延吃惊地看着这样的情景,刀中共有的激烈澎湃,不像交锋,像一次谁也解决不了的风暴,一起向周遭冲击开来,川宇的精湛刀法,和胜南的磅礴气势,沈延说不出来,日后究竟是谁,主宰江湖。 川宇浅笑着,真的看不透他的心,也许他的高不可攀是脆弱的伪装,他的落寞却断人肠,此刻,觉得他一点也不是冷淡,觉得他的笑容里,真的和自己有一样的忧伤,真的,性格由环境创造出来,之所以读不懂,正是因为环境的不同,谁都无法了解他的深:“为什么,当初的你要失踪?” 胜南沈延被震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川宇撤刀离开,知道争斗结束了,刚刚开始就结束了,太快,伤口太明显太直接。 崇力一边跟着少爷离去,一边呆呆地不解地往回看,一步一回头。 谁也没有看见,当时被胜南紧紧护住的木芙蓉,有一朵正迎着双刀争锋时候的风向,被强大的力量顷刻折断,随即跌落在地。 这件事,胜南后来再想起,才觉得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虽然听了贺思远的劝解,决心不再因为爱不爱而生气难过,但凤箫吟回到客栈,还是忍不住要触景伤情,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痴心妄想了,毕竟,这个人心里一直都装着另一个女孩…… 沈延胜南见她终于回到客栈,这才放下心来,当然要用木芙蓉拦着凤箫吟不准她走,那些拼命保护的木芙蓉白得娇艳,鲜嫩欲滴,惹得凤箫吟忍不住要伸手接过,一边被笼络,一边瞥见沈延脸上的诡秘一笑,知道自己中了这小小圈套,故作生气地说:“别以为我收了礼就原谅你,这次回来我走定了!” 说罢故意不去看胜南,假装去收拾包袱,做出要走的样子,胜南轻声道:“吟儿,我希望你明白那天我的本意,根本不是有意要激怒你。” 凤箫吟知道,自己看见他的脸,心就会倾斜过去,正好沈延这时候来拎住包袱:“吟儿,不要走啊,你忍心丢下师兄吗?!” 凤箫吟扑哧一笑,也佯装不下去了:“我又没死!”转过脸来:“好了,我才没有那么小气,今天就算了,我可不想我的生辰这一天,少了一个好兄弟。” 相视一笑,冰释前嫌了。 自木芙蓉花开始,凤箫吟开始收到来自五湖四海的贺寿大礼,虽有不少礼物都来自有利益关系的帮会组织,凤箫吟还是来者不拒,忙碌却未必开心,直到金陵厉风行夫妇的贺礼赶至、李君前贺思远等人亲自来临,这丫头脸上才露出笑容,看她笑得灿烂,明白她兴致显然转好,沈延拍拍胜南肩:“好了,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第120章 胜南点头,凤箫吟还是适合一直快乐,并一直替身边人带来快乐:希望她能够快些从不好的心情走出来,不要再发生事情了…… 中午时分,江西八怪、李君前、贺思远、胜南、柳五津、柳闻因几个凑成一桌,好好地饱餐一顿,正是这时,有个信使送信而来,指名是给凤箫吟,众人觉得奇怪,哪里有人贺寿只用一封信的?凤箫吟拆开来看,没有握得好,信封里一张白纸立即飘落下来,拾起一看,是从宋词上撕下的一页《凤箫吟》。 凤箫吟脸色大变,急问那信使:“这信从何而来?” 那信使道:“是个红衣男子让我送来的。” 众人均是一怔,难道说,洪瀚抒还是没有忘记她?可是,这样的感情,怕再纠缠也没有结果,只能平添不愉快。 胜南却终究在这段感情上站的最近,了解洪瀚抒这种既爱又恨最难忘却。 信封里还有另一张信纸,上面的字只有14个:“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凤箫吟轻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再把他拖下爱恨的深渊了:“他走了吗?” 信使道:“是啊,他让我告诉姑娘,这件事发生地突然,他需要时间恢复。” 凤箫吟点头,重新露出笑容:“这样是个好的开始啊……” 那信使前脚刚走,后面又有一小厮抱着花篮上得前来:“这位姑娘,你是叫做凤箫吟吗?这些木芙蓉花,是秦川宇秦少爷送给你祝寿的,他说,知道姑娘喜欢木芙蓉花,他也很喜欢那香味。” 凤箫吟满头冷汗,站起身,近乎失神地接来,什么也说不出口,李君前一愣:“秦川宇?” 忆起昨夜那一幕,沈延不禁轻声问箫吟:“你和秦川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还小,别胡闹了。” “那也未必,川宇说的话,不像是假的,也许,是真的觉得吟儿与众不同,喜欢她。”胜南推测着说,眉间却写着不安。 贺思远先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时候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堂兄和你……”微微一笑:“他可真是保密。” 邻桌女子听到秦川宇的名字,纷纷投掷目光给凤箫吟:“她是谁?”“秦少爷为何送花给她?”“搞不好又一个自己送花给自己的,借着秦少爷的名字弄虚作假满足满足自己罢了!” 凤箫吟一惊,回过神来,轻声道:“我和秦川宇,只是见过两三次面的人。绝对没有你们想得那样深……” 第二十一章相遇是意外 情生灭,缘起落。谁操控,谁挽留? 凤箫吟生日的这一天,她决定对洪瀚抒放生,任他去找寻新的开始;而对秦川宇,采取的是回避;一心一意地,去完成不说出的暗恋。 她也知道,这样的决定,显然有人赞成有人要反对,可是不管周围有多少种声音,走在路上、面对命运的只有自己一个,所以,是孤军奋战。 午后,漫无目的地往主街道上走,恰好李君前也要往北走,就与他同行了,一问贺思远,是向西去了,对于贺思远入小秦淮,她素来就有疑问:“为什么她一个官府千金,也会进小秦淮这样的帮会?” 李君前一笑:“师父选徒弟,从来就不辨身份,只要有决心,有资质就好。思远是个胆大爽快、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师父在世的时候,很是喜欢她。” 凤箫吟哦了一声:“思远姐姐最厉害的不是文采和武功,而是吃呢,她虽然瘦得很,胃口却大得出奇。算来是我见过最不同的官家小姐了。” “最与众不同的官家小姐可不是她。”李君前笑着,脚步停在官府府邸前,和上个月一样,还是有人在收粮收蛋,李君前驻足观看了良久,摇头苦笑:“你可看见了那个秦日丰身边的女子了么?这个就是建康城的小霸王之一,苏杭。” “哦?跟秦日丰齐名?我听说过,她是官家小姐一个,可是,还是首次见到她,她……果真传的不错,时时刻刻都在收蛋。” “这样一个官府千金,什么书也不读,大字不识一个,还喜欢跟着流氓地痞作威作福,是不是官府千金中的极品?”李君前道。 凤箫吟在旁看了不一会儿,苏杭的泼辣算是领教到了皮毛,搔搔后脑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里有官府小姐亲自来收粮食的!” 苏杭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胖大婶,貌似两人是为了收蛋的问题争吵个不休,苏杭气焰嚣张,那大婶也极力护着篮中的鸡蛋,能有多泼辣就有多泼辣。箫吟不解民生疾苦,自是不懂衙门口的这出闹剧和大婶死也不肯交蛋的原因,这种事情插手不了,只能与君前在一旁看着这事端从争吵发展到骂街,这情景,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杭蛮横惯了,理占不得,不由分说来抢大婶的篮子,大婶被逼急了,更加凶悍,边骂边抢回来,僵持不下双方只有继续火拼。 这一战算让君前箫吟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比武。动手之激烈纠缠,史上空前。 君前箫吟苦笑着,看见那秦日丰都有些看不下去过来劝架,差点被卷入拳打脚踢之中,冷汗直流,苏杭的小霸王之称,比秦日丰更称职啊…… 大婶不肯作罢,夺不回篮子就胡乱抓起鸡蛋砸苏杭,群众看见鸡蛋沦为武器,四处退散开来,一时之间,半空中飞散的全都是——鸡蛋。而苏杭和那大婶已经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身上头发上全是污秽。 衙门外面混乱不堪,秦日丰及其手下根本拦不住,混乱引发的声音震耳欲聋,凤箫吟几时见过这般的场面,惊慌得和李君前面面相觑,恰在这时候,忽地一片寂静。 群众们骤然间转移了视线。 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轻轻放落在地上。 这轿子比秦府的轿子还要大,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寻常。 轿子里面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那声音柔软地像羽毛,又如细雨般随风潜入君前心中:“阿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轿中女子唤作阿烈的壮年汉子身材魁梧,人如其名,他看见衙门口的情景,毫不隐讳,直接如实禀报:“主子,是两个泼妇在打架。” 凤箫吟一愣,心道:惨了!果不其然,大婶和苏杭两个一并转过脸来:“你说清楚些,骂谁是泼妇!” 那阿烈理也不理,走到轿旁:“主子,这里污浊不堪,咱们还是绕道走吧……”那小姐轻声说:“好啊。” 没有见到她样貌,却不知为何,君前的脸倏忽间红起来,像着了魔,动弹不得。 苏杭哪里容得下他说这里污浊不堪,抡了棒子直接打向阿烈,阿烈虽然是始料不及,身手却惊人地敏捷,棒子才到半路,已经被这阿烈反手握住,苏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阿烈已然夺过棒子,像是轻轻一捏,棒立即断为两截,苏府亲兵们齐齐上来,要助自家小姐,但阿烈的手下们个个身高马大,严阵以待,眼神炽热,模样残暴,虽然赤手空拳,却吓得苏府士兵不敢上前来! 阿烈随手把棒子一扔,不偏不倚砸中苏杭面门,看不出究竟有心还是无意,苏杭大叫一声,脸上已经红肿了一大片,卷起袖子,拼命地冲过去要像对付大婶一样对付他,阿烈眼中喷火,看着她上来找死,才不管她哪家哪户,面色里饱藏着杀气! 君前箫吟暗叫不好,阿烈一掌拍下来,苏杭哪里有命在?!危机已至,苏杭丝毫不觉,凤箫吟李君前离得太远,鞭长莫及,箫吟正自焦虑,忽地身边一空,原来是那李君前飞身越过人群,迅速地在那一掌之下把苏杭硬生生带了出来,阿烈一掌刚至,他也是一拳迎去,拳如铁! 阿烈面露惊异,如此对手,显然被激,还想再斗,只听轿内小姐道:“阿烈,别莽撞!”说罢,一只素手掀出门帘,白嫩玉洁,纤如削葱根,珠帘卷起,一个美貌少女从轿中下来,她头上戴着插着白色羽毛绒的帽子,与她的肌肤一样的白皙,羽毛之下,是一张年轻娇美,惹人爱抚的脸蛋,耳上镶嵌一对明月珠,腰若纨素流动,柔和可爱,身姿更是绰约卓绝,上身一件蓝色绣罗襦,下裙为白绮丝缎,腰间还佩戴着一件玉蝴蝶饰物,未施浓妆,淡雅可人,身上散发出清幽的茉莉花香味,远远胜出脂粉之俗。她微笑着,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要说话,眼睛水灵灵的,似笑非笑含着情,李君前苏杭等人皆被震住:“您,您是?” 这个如梦似幻的女子轻启朱唇:“我叫潇湘,这位是苏远哲苏大人的千金苏杭小姐吗?” 苏杭看见自己一身的鸡蛋,哪里像个千金,和眼前这位潇湘姑娘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登时惭愧不已,口里不住念叨:“潇湘?潇湘?”忽然大惊失色:“您,您,您是……” 潇湘一笑:“我见过苏杭姐姐的画像,记得你的容貌。”她看了一眼那胖大婶,眼睛飞快地从君前身上一晃而过,就那么一刹那的微笑,他脸上火辣辣地烧。 只听潇湘问:“你们是为了何事,在此争吵?” 大婶还没说话,苏杭抢先一步:“这个泼妇,每次缴粮的时候都要拖欠,这回真是不知死活,浪费了这么多的鸡蛋!”胖大婶大怒:“这蛋是我家的,打了也是浪费我自己的,干你苏大小姐什么事!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位苏大小姐一天到晚欺负穷人,谁也看她不顺眼!” “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明天再不缴粮,我就派人放火烧了你屋子!” “你敢!”胖大婶来了劲,就是不妥协。 第121章 潇湘转过脸来,柔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清楚了,苏杭姐姐,这么做弄不好就是压榨百姓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苏杭一怔,只呆呆啊了一声。潇湘再看向那胖大婶:“这位大婶,你放心,如果你实在没有粮食,我可以借你些银子好度过今年的冬季。” 胖大婶也是一愣,哦了声,难以置信地转身去,重回人群之中,安静地不再闹了。原本准备和这潇湘小姐吵一架争争理的,谁料,人家竟然是这般的善良心肠! “苏杭姐姐,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苏府落脚了?”潇湘解决了事端,苏杭毕恭毕敬,护送她上轿,苏大小姐唯唯诺诺,立刻由土匪变成了丫鬟,阿烈看了君前一眼,若有所思地也往轿子走去。 轿又起,经行处,留下阵阵惊叹,叹其美丽,叹其和善,叹其收服了苏杭不费吹灰之力。 轿子将过君前身边的时候,她刚好拉上窗帘往外看,神情里掠过一丝的好奇和新鲜,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意外地嫣然一笑:“你是第一个,让阿烈脸上有惊讶表情的人……” 李君前干枯的世界像是骤然滋润了,她的话语,那么温暖,而且,是针对自己的,只是,随着她窗帘的落下和轿子的远去,他心里的波澜渐渐平息,走出了人群,到凤箫吟身边,轻声道:“走吧!” 凤箫吟看出他对这姑娘一见倾心,正好这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地独自沉思,笑着扯他心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女子是谁。” 凤箫吟打趣道:“不用加那‘是谁’了,你在想那女子是吧?” 李君前说话,难得的没有底气:“胡说八道!” 凤箫吟笑道:“不必瞒着我了,我可是月下老人呢,金陵和厉风行是我牵的红线,结果多么成功的典型,你要不要我也撮合撮合?” 李君前苦笑道:“盟主,谢谢你啊,这些事情,顺其自然的好,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他真的动了心?!所以他才会在半道上停止奔波,停坐在某一家的屋檐上面沉思着什么吧…… 第二十二章早岁已知世事艰 凤箫吟坐在李君前一旁的屋檐上,顺着他眼光去看他看什么风景,只看到建康城的偏僻巷弄和谁家的深深庭院,笑着叹了口气:“潇湘道上遇潇湘。” 李君前有意地岔开话题:“知道这些屋檐为何伸得这么远吗?” 远方的飞甍,在夕阳之下,显得出从前的繁华。凤箫吟鬼灵精,知道他是故意岔话,笑道:“无非是建造的人想炫耀技术,把个屋檐建的这般复杂,这和潇湘姑娘无关吧?” 李君前一笑:“你答的不对。这些屋檐伸出的角就像官府伸出的魔爪一样,官当的越大,住的府邸屋檐伸出的角就越长,搜刮百姓的就越多。” 斜阳照,风吹草木花。凤箫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所认识的江湖还只是一角,更别说江湖和这个破碎的时代了。 李君前带着她一路走到离江南据点不远的桥边,突然停下来问她:“闻得出来,这是什么味道吗?” “什么味道?”凤箫吟嗅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君前笑道:“真是笨到家了,杏花酒啊!” “酒?早知有酒我就拉着林胜南和柳五津到这里来了。江南的据点快到了?” “酒好不怕巷子深,你别以为在桥头闻见酒气,就以为到了,实际上要拐六七个弯才见得到,算是我们小秦淮最好的一个据点了。这一家酒馆的名字,叫做‘深巷明朝卖杏花’。” 凤箫吟竖起大拇指:“好名字啊,贴切又诗情画意,我那几个师兄,起名字就不会,当时还想叫‘凭轩’!” “凭轩涕泗流?”李君前呵呵笑着。 交谈着不觉那巷子很费时间绕,只不过在其中真的很难辨别方向,凤箫吟李君前两个好不容易来到那据点,江南和言路中正好都在,两人看见盟主来,均大感意外。江南有些厌烦的口气:“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哪敢啊!”江南一脸无辜帮她找了张凳子坐。 言路中和凤箫吟点头招呼了,随即问李君前:“怎么样,事情进展如何?” 君前点点头:“据说那个金国公主是什么王爷的女儿,还是个小女孩,所以保护在侧的人一定不少。他们的行程隐秘,到目前为止,只确定一个黄天荡。” “很好,黄天荡那边,要特别谨慎。”言路中低声说。 江南从一只锦囊里取出一只器皿来,那器皿带着提梁,应为盛酒之物,通身饰有夔纹与鸟纹。奇特的钮盖、宽厚的提梁和突出的扉棱,都有龙首牛头雕刻装饰,层次繁多,变化丰富。凤箫吟眼尖,大声道:“古文物!古文物!给我师兄去鉴赏鉴赏!”君前一笑:“这只玉器很特别,有三只扉棱,我们小秦淮新近才从苏州所得。” 凤箫吟喔了一声,俯身观赏这小巧物品:“三只扉棱,都很别致……” “是很别致。”言、江、李三人齐道,忽然之间,一同伸手来抽扉棱,凤箫吟大惊,发现扉棱竟然成了三只短柄匕首,一瞬间同时被他3人发出屋外,几柄匕首一并飞出去,只听一声巨响,齐齐钉在树上,凤箫吟目光刚刚转移到院中去,就不由得大变脸色,只见一个黑衣人哆哆嗦嗦在树下,他头上一寸不多、半寸不少,三把匕首…… 凤箫吟拍手叫好:“好样的!” 君前出了门去,拎起那人就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话,忽地伸手一洒,满空尽是白色烟粉末,迷眼刺鼻也呛人得厉害,李君前纵身一闪躲过,未被这毒粉伤及,然而这般缓得一缓,那人从君前手下逃脱,拼命往远处跑去,君前往前一招擒拿手,随即抓起他风衣衣领,那人不加思索,即刻金蝉脱壳弃了风衣。君前扯落了他衣服,再想相拦,已然不及,空中一片灰白,尽是那人因为慌张而胡乱撒落的毒物,众人追赶至巷尾,那人已经无影无踪,李君前攥住那风衣,轻声道:“看来杏花酒是喝不得了,是时候换据点了。” “那人是谁!”江南忿忿道。 言路中哼了声:“我看金人的耳目多的是,以后聚会更要小心谨慎。” 凤箫吟点点头:“那人的武功不错,尤其是内力和轻功,唉,可惜还是个探子,说明主子的武功更不容小觑!” 一同回到酒馆去,笑着欲缓和气氛:“江南,你们刚刚的配合真是无间。” 江南喜滋滋的:“那是自然。” 李君前看酒馆主人已经被安排离开,撤据点的暗号也已留下,略微点点头,转身对江南:“过几日我会再安排一个好据点给你,而且,”抬起头来看箫吟,“可能会有新的香主要请了。” “为什么要请?”江南一愣。 李君前道:“咱们的任务,不只是把金国公主擒来,还有今年在淮南的帮会比武,我们的对手有很多。” “淮南的帮会比武?是不是以比武决出哪个帮会声望最大?”凤箫吟有了兴致。 “是,这是一年一度的,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慕容山庄和小秦淮都失了首领,而林念昔的徒弟司马黛蓝控制住了淮南有名的15个帮会咄咄逼人。慕容山庄有了独孤清绝,小秦淮必须要有谁压阵,盟主,其实只等你一句话。”李君前分析道。 “好,你放心,冲着你那句江海争流,我就服你!”凤箫吟本来求之不得。 “好,爽快!”言路中笑着。 李君前点头微笑:“那好,你现在旗下无人,等贺敢香主解决了叛徒,再把那地方归你管,不过记住,要以德服人。” 凤箫吟连连点头,捡到了宝贝,怎可能不开心? 这怕是自己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生辰礼物了! 次日清晨,李君前贺思远和白路三人便来到这冲渑酒馆与新香主商量事宜,满江红和沈延等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首次起得这么早,还为之跑上窜下,端茶递水,乐不可支,甘之如饴,才明白凤箫吟对这位置的期盼已久! 李君前也略带好奇地看着勤劳若此的凤箫吟,无语形容,转头来看林胜南:“不知林少侠可有心愿,加入我们小秦淮呢?” 柳闻因在旁听见了,赶紧上前来:“不是啊,林阡哥哥是我们短刀谷的……”柳五津亦点头道:“李香主,他日后要去川蜀,现在怎么还可能在淮南安定?” 李君前一愣,笑道:“暂时加入,又何尝不可呢?” “可是。现在红袄寨和小秦淮的干戈还在,我想过一阵子再说。”林胜南轻声拒绝。 李君前看门外江南的马车已至,站起身来:“好,我等候你的答复。凤箫吟香主。”“在!”凤箫吟跑过来。 “我们要去半山园和兄弟们聚会,你也要去认识认识大家。” 凤箫吟兴高采烈,立刻冲到江南的马车里面去跟他合坐,众位香主都是骑马,见她偷懒坐车和个小孩子一起,为她准备好的一匹新马也白白被她的懒惰浪费了,都是摇头苦笑,林胜南却跨上这匹马,同李君前道:“正巧我也顺道去半山园看一看。” 李君前笑着允了,给了马儿一鞭,白路随即跟上,所有马儿都是奇世良驹,不一会儿,已经绝尘数里。 江南在车里喝水,习惯性地往窗外看风景,凤箫吟没人说话真是无聊,只得借口引他:“江南,你为什么叫江南?《江南》你有没有背过,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第122章 她说了很久,自以为江南会夸自己一句,谁料他好久视线才从窗外移回来,懒洋洋地说:“没背过,怎么了?何必卖弄你的文采?” 凤箫吟大怒:“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本姑娘渴了,水给我喝!” “凭何给你!?你从哪儿来啊,这么多恶习!” “给不给?!”“不给!” “不给就抢!”凤箫吟想抢夺过来,哪知壶口没盖,泼了自己一身,大叫一声:“你干什么!水啊,全是水!” “你自己要喝水的!”江南一脸无辜。 “我要喝水,又不是我衣服要喝水!” “所以说,抢人家东西没有好报应吧!”江南得意洋洋地说。 “有这丫头在,总是很吵。”贺思远在车外,听两小儿争吵,除了苦笑还能作甚?白路却难得露出会心的笑:“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贺思远看出她还未从白翼之死的阴影里走出来,柔声道:“路儿,放心,哥哥姐姐们都会照顾好你。” 白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君前,他骑马在最前头,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父亲,心里就是这么个身影而已…… 李君前在马上,听着过往风声,一时兴起,大声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庶梁州!”快马加鞭,又狂奔数里不止,林胜南紧随其后,只听李君前又吟:“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我们这些少年,总是有旺盛的体力,有远大的抱负!” “只希望,这抱负不要因为远大而落空。李香主很喜欢陆游,是因为白总舵主的影响吧?” “的确。总舵主最喜欢的就是放翁。”李君前停下马来,等白路她们赶上了,叹了口气继续和胜南说,“不谈往事了,林少侠呢,最欣赏的是哪一位诗人?” “各家都有欣赏之作,不过最欣赏的诗人到并非诗作最突出。” “哦?那是哪一个?”李君前饶有兴致。 “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半山园的建造者。” “王安石?为何?” “我欣赏他的政治见解,觉得他已经超出了那个时代。”胜南道。 凤箫吟在车里探出脑袋来:“以前从未听你说起过啊……” “那是因为没有触景生情之处。”胜南答道,李君前道:“可惜王安石的变法终究是失败了,他在建康的成绩也不是很突出,曾经有过一个荒唐的决定,就是把玄武湖的水抽掉。” “人谁无过啊!”凤箫吟轻而易举为他反驳,“他能变法,已经是与常人不同了,对不对,白路呢,白路喜欢哪位诗人?” “诗人?我并不喜欢文人,我喜欢武者,从汉代李广卫青,到近代的岳飞吴玠,我都佩服都景仰!” 凤箫吟一笑:“可是打胜采石矶那一战、逼死一个金国暴君的是个文人啊。我就比较崇拜些文武双全的,比如说,辛稼轩.” 林胜南猛地一惊,一身冷汗:对了。我什么时候,才会找辛弃疾报仇? 胡水灵的仇,即使在身份换作林阡之后,还是那样的令他义无反顾--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母亲额上的那道伤疤,只不过是为了替她讨回她耽误多年的一笔血债,只不过是为了帮她弥补给她安慰还她恩情送她力量。 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虽然一知半解,却终究清楚的很,十几年来的夜晚,母亲都枕着这仇恨无法入眠。 第二十三章半山园,分道行路 “我来介绍,这是咱们十五当家,凤箫吟。”白路拉着一边挤衣服一边走的凤箫吟到另一个大汉身前,“凤箫吟,这是十一当家,沈鹏飞。” 凤箫吟连忙抬头:“久仰久仰!”沈鹏飞笑着行礼:“我一直在扬州,去扬州便是我的地盘啦!”旁边还有一个,白路道:“这是十当家,谢峰。” 凤箫吟激动到与之握手:“听说你是镇江的,金山寺是不是真的有白蛇和法海啊?” 谢峰有些惊讶她的性格,赶紧缩回手来:“盟主去看看就知道了。”正说着,大小桥、言路中已经全部驾临,贺思远环视四周景物,赞道:“半山园的景物真是一绝,可是为何不似其他地方热闹?川宇哥也不是很喜欢来这里。” 白路道:“选在这里见面,正是因为这里不热闹。” 谢峰言归正传:“最近淮南这边传言纷飞,说那金国公主的使团会在最近经过黄天荡,南龙南虎一直跟着他们,跟到了那边,却不见那金国公主。” 小桥轻声质疑:“我们究竟要不要拦截?万一发动什么战争怎么办?” 沈鹏飞道:“我可不愿意朝廷一直软弱下去,就看这次吧,一个金国公主而已,还畏畏缩缩成这样,以后怎么办?还不如撕破脸!” 谢峰一笑:“话不能这么说。” “我到很赞同沈叔叔的话,金国使团是来干什么的,索钱索物来的,他们挑衅在前,我们撕破脸在后。”这句话出于白路之口,凤箫吟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这样就不计后果,是战是和主动权根本不在我们这里,万一朝廷不但不和金人撕破脸,反而要笑脸将金国公主送回去再惩治我们,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流血牺牲死了?” 李君前一愣:“做什么事情,决定了就必须去做,不要去考虑后果,不然会首鼠两端,一事无成。” 凤箫吟语塞,回转头来看胜南,他没有说话,在沉思着什么。 “就这么决定了!黄天荡!”沈鹏飞兴奋不已。 “黄天荡,黄天荡……”胜南皱起眉,箫吟也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两人齐声道:“白鹭飞!” 不错,十月初五,黄天荡见! 那个黑夜,黄鹤去的脸浮现心头,不减一丝恐怖。 黄鹤去指明了十月初五,难道那一天,他也要在黄天荡出现!? 李君前等人听完他们叙述,显然是给金国公主的事情增加了可信度,十月初五把他们所有的计划提前,竟然是迫在眉睫!还有区区几日的时间,而他们,还在建康! “事不宜迟,我们在雨停之后,立刻分道,我去黄天荡,路儿,思远,建康就交给你们,凤箫吟,你和我一并去。”李君前冷静地说。 凤箫吟喜悦地点头,巴不得屋子外面,雨早些停下来,胜南轻声道:“介不介意我也同行?” 李君前和他虽然没有过命的交情,但毕竟相识数日,也能理解他心里的想法:“好,毕竟,黄鹤去和白鹭飞,都是与你有关的人……” 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们,雨越下,越倾盆,众人在半山园内不得走,君前听得窗外风雨时,久久不得平静,起身独自凭栏,此时刚是清晨,天色却像黄昏,半山园树木上的墨绿色一层一层像被雨水冲洗了,脱落了,又因风而生般,在遥远的山峦边蔓延,又在靠近的地方环绕着,箫吟许久未见山水之色,此时再见,宛若隔世般恍然,几近有“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之感,触摸不得,依稀可见,胜南亦是见物思古,觉得王安石已达大隐境界,这小小的半山园在建康也许注定落寞,又蕴含了多少人生,多少哲学。 凤箫吟见气氛由紧张骤然变成寂寥,诡秘一笑:“出个上联给你们,对下联如何?” 江南哼了一声:“你能说什么对子?洗耳恭听!” 凤箫吟一笑:“潇湘道上遇潇湘。”众人“嗯”了一声,李君前却啊了声将头从窗外探回,脸色是又红又白,双眼一直对她瞪眼示意她别说,沈鹏飞看出了异常,过来搂住他肩膀:“什么事?说说看!” “没有……没有什么事……” 众人醒悟道:“喔,是没什么事。” 李君前脸红到脖子根。大家还是哦了一声,已经半带笑意了。 凤箫吟道:“那位潇湘姑娘,长得美若天仙没话说,一出现短短几句话,就带走君前兄的心神啦!”君前赶紧道:“别听她瞎说,凤箫吟,你颠倒是非!” “颠倒?难道是你短短几句话,带走了那姑娘的心神?”胜南一句话,也逗得大伙儿捧腹大笑。 虽然雨下不歇,气氛却因此活跃得多,众香主也先把事务搁置在了脑后,发挥了爱管闲事的本事:“君前,潇湘姑娘姓什么?住哪儿?”“好小子,不老实啊!” “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香主在追求人了……”贺思远边笑边转过脸来看白路,白路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得很,似乎还有些伤心。她微微一愣,会看李君前一眼,不说话。 又一度的流水落花…… 雨停之后,众人直接在半山园分道。 思远和江南两人送李君前凤箫吟离开之后,一并往自己的据点走,路过秦府,思远还是下意识地往里瞧,江南也对她爱上阿财之事略有耳闻,笑道:“贺姐姐,我觉得你在浪费时间,瞎忙乎,你跟那阿财能有可能吗!?”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思远头还是往秦府里面看,碰巧苏杭从其中出来,她看见贺思远,笑着迎上来:“表姐,怎么你又到这边来了,哎,阿财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啊?” 她声音太大了些,正巧阿财从里面经过,头不经意往这边转了转,贺思远见他走远,气道:“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被他听见了!” 苏杭叉起腰来:“总有一天他要知道的啊,我替你说了不更好?!” “那也不用你操心,该表露心意的时候,由我自己来表露。对了,川宇哥可在?” 苏杭笑道:“川宇哥被你气死了,每次登门造访都是醉翁之意,对了,这位小兄弟是谁?” 江南说了,苏杭哦了一声,忽然绯红了脸:“李君前没同你们一起吗?” 第123章 贺思远一怔:“他有事,离开了建康。” 苏杭难得地叹了口气:“好扫兴,本来还想找他叙叙旧,在建康这么多年,没发现他这么英勇的。表姐,我先走了。”说罢上了轿子。 江南看苏杭进了轿子:“怎么管家小姐都这么无所事事?”贺思远怒目圆睁:“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苏小姐一天到晚和地痞流氓一起混,你贺小姐呢,不务正业,追求仆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我喜欢阿财又怎么样?反正我追求他是追定了!” 江南一愣,伸出手直往贺思远身后指,吹鼻子瞪眼睛,思远奇道:“怎么了?” 转过身去,啊一声惊呼:对面,阿财面无表情地从秦府出来,贺思远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表白,立即满脸通红,双手使劲攥住裙角,不一会儿就沁出了汗,紧张地笑道:“阿财,你有事情吗?你听见了我的话?” 但见阿财慢慢走近,终于启齿:“贺小姐,待会儿少爷要出去,不要在这边大声喧哗。” 贺思远顿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转身牵马,却听阿财在背后道:“贺小姐!” 贺思远一个激灵,回神道:“什么事?”满面的喜悦,阿财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结实的一块布来:“这里是小姐借我的买药钱和赔门钱,多年了,小姐也许不记得了,可是我还清楚记得,积攒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还给你。” 贺思远甜蜜地一笑:“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啊?阿财,我就是欣赏你,凡事都不亏欠别人。” 阿财一震,浅浅一笑:“贺小姐,谢谢你的欣赏。”没有再说什么进一步的话,就回头往府里走了,江南走到贺思远身边来:“走不?” 贺思远有些生气,立刻在原地跺脚,这是她生气的时候习惯动作,江南笑了笑:“算了,贺姐姐,不可能的,走吧!” 贺思远生气之余,把布随手一扔,碎银子散了一地,江南忙道:“你做什么?” 贺思远道:“他真不值得我对他这么好!”但又终觉不舍,将碎银重新聚拢了收齐。 等这两骑渐渐远了,阿财站在门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火辣辣的:不可能,不可能,是我听错了,定然是我听错了,对,一定不是…… 白路,带着把凤箫吟去黄天荡的事情通知给江西八怪这个任务,闷闷不乐地行至冲渑酒馆前,柳五津正好在门口,一见是故友白翼的女儿,显然是相当的高兴:“路儿,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看柳叔叔?” 白路克制心里的郁闷,强打笑容:“除了凤箫吟那一阵风还会有什么。” “对了,小师妹呢?”沈延问道。 “她和林少侠一同去了黄天荡,时间紧迫,所以来不及回来。” “黄天荡?”沈延一愣,“为何去黄天荡?” 白路一笑:“不用担心,沿途那么多接应的兄弟,她又那么好的武功,不会出事!” 沈延哈哈笑着:“我才不关心她会出事,我怕她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西江月、清平乐、满江红等师兄齐道:“正是!” 大伙儿一边说着一边大笑不止。 白路从那冲渑酒馆出来以后,一个人孤单地在街上游走,不时会想到今天早晨李君前提到潇湘时候脸上的表情,忽地觉得四境荒凉:“凤姐姐好是幸福,那么多人关心她,可是,我……爹不在了,君前哥也去了黄天荡……为什么就没有人关心我,让我如此的孤独和无助…… 第二十四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白路独自上了桥去,看着桥下流水潺潺,桥上车水马龙,与她无关,整个世界一片阴霾:“爹!究竟是谁害了你!究竟是谁,我不会饶了他!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一拳砸在桥栏上,这时候,波中又浮现出一个人来,白路一惊,转头看见柳五津,小声道:“柳叔叔……” 柳五津点点头:“丫头,想哭就哭吧,不要克制。”白路忍不住,泪如雨下,柳五津看他泪水决堤,轻声问:“傻丫头,你抑制在心里多久了?” 白路不说话,只是摇头,柳五津叹了口气:“这一年真的很不好,楚江走了,纪景走了,陆凭走了,慕容兼走了,你爹也走了……这么多人,走了一大半……” 他看着自己的上身倒影:“其实谁不孤独?我也孤独,每个人都孤独……” 白路抽泣道:“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找到那凶手,将他千刀万剐!” 五津拍拍她的肩:“丫头,孤独的人最应该学会的就是面对孤独,再辛苦也得撑下去,小秦淮要靠你们,才能在淮南立足称霸。” 白路擦拭了泪水,发泄完了稍微有些平静:“是,柳叔叔,我知道啦,谢谢你安慰我,我会撑下去,会的……” 五津看着她瘦削的面庞,可是她还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啊……她怎么承受? 转过身来,朝秦府的方向看去:秦川宇,他为什么拒绝和我见面?他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想的为何这样的复杂和黑暗!? 却说凤箫吟自从弃马行船后,在船上蹦上跳下,好不快活,胜南微笑着看她:“当心些,你不是忌水吗?应该安稳一些!” 凤箫吟一笑,不屑道:“不会的,我控制得住,不会落水!” 君前哼了一声:“那你这样很容易晕船!” 凤箫吟摇头:“我不像林胜南,他是北方的,容易晕船,我又不是北边的,不怕!” 君前蹙眉:“对了,我听过八方谣传,有人说你是太行山那边的,有人说你是高昌国的,有人说你从流求来,你究竟是哪里的?” 凤箫吟瞪大眼睛:“看来我的名气不错,连流求都抢我这个大名人!” 她坐下来:“我是大理的。从小就生活在点苍山下江洋道上,是江洋道的主人江洋老祖的三徒弟。” 李君前半信半疑:“那你的真实姓名呢?叫凤箫吟?” “我的真名很普通,我没有父母,他们叫我三儿,后来尊称我三姑娘。大约三年前才拜了现在的师父,加入了江西八怪,叫凤箫吟这个名字。” 林胜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 凤箫吟讲述完自己,转脸来问李君前:“二大爷,讲讲你吧,你的身世。你爹娘是谁?和小秦淮各位香主关系如何?” 君前脸上冷如冰:“我是个弃婴,生下来还没会说话,就被爹娘遗弃了,然后被一个大户人家收养,其实也不叫收养,那老爷捡了我,是到他家里做苦工去的,我懂事很早,你相不相信,一个3岁的小孩子,帮5岁的男孩换尿布?” 凤箫吟听得义愤填膺:“什么父母!什么东西!” 胜南注视着君前,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感受:“虽然一直没有得知身世,可我的命要好得多了,有个相依为命的母亲,虽然大家鄙视我们,说我是叛徒的儿子……” 李君前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年幸好遇见小秦淮的英雄好汉们,授我武艺,教我做人,他们都是我的亲生父母!” 凤箫吟道:“那你们想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君前一愣,没有说话。 林胜南道:“我已经找到了……” 凤箫吟自己低下头:“我很久以前就在找,可是现在有些动摇,我不也是个弃婴吗?” 李君前道:“我没有任何依据,我也找不到,当时世事动荡得很,也许有许多原因才弃了我,一切顺其自然吧!毕竟家破人散的事情太多,一条船上,我们3个就全是了,船夫,你呢?” 那船夫有些触动:“比起三位来,小的真是幸福!小的要好好养家!” 凤箫吟看着两岸青色的山丘,绿叶随风摇动着,遥远的地方,好似传来一阵荒凉的排箫声,透过树看过去,树的里层还是树。 水面初平,静如镜鉴,她默默地看着鱼儿在水中游弋,冷风拂过,一阵感慨:“忽然想起李易安的一首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李君前一笑:“现在还没有日暮,怎么会想起这首不相干的词?” “这是南渡之前李易安写的,当年无忧无虑,写的是游玩、嬉戏,可是南渡之后,写的却是国仇家恨……同是婉约,意境却差的很远……” “我懂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受了战争的苦,战争一祸害,不知要祸害多少年、多少人。”胜南轻声道,“我去过济南吊古,李易安的少年生活过得很是安逸快乐,无拘无束,却被战争害得苦了,她在丈夫去世后无依无靠,沦落到卖字画为生,实在是很可怜的……” “可是她留名了,难得的一个女词人啊,若没有这番经历,就没有这般成就。”君前道。回头看箫吟,她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君前一愣,递上手巾去:“怎么了?哭什么?” 箫吟夺过手巾,狠狠地擦了,声音特别大,君前听她连擦个鼻涕都这样与众不同惊天动地,竖起大拇指来:“豪放派!豪放派!” 箫吟一笑:“知道你那位潇湘姑娘是婉约派的!” 君前急得脸又红到脖子根:“你又胡说什么?!” 再行一段,凤箫吟终于因为情绪不稳定而晕船,突然间捂住嘴,似吐非吐的样子,胜南察言观色,关切道:“怎么了?”见她一脸痛苦,也知她晕船厉害,赶紧道:“船夫,停船!” 君前亦问:“怎样?有事吗?”箫吟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脸色苍白。 刚到岸边,箫吟就开始呕吐,那阵势真是吓人得很,胜南一边捶她背一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她:“好点没? 第124章 让你别上窜下跳,你就不肯听,好点么?” 凤箫吟擦拭完了,转身来,人就活过来了,直接瞪了一眼李君前:“二大爷,我以后再也不坐船了,都怪你,一定要走水路!” 李君前啊了一声,根本意想不到凤箫吟会把责任归咎于自己,一时哑口无言,气道:“那我该怎么补偿你,搀扶你上船?” “好啊!你自己说的。” “你!怎么还有这种人啊!”李君前无话可说了。 胜南呵呵笑着:“你不知道,她的一张嘴厉害得很,把对的错的反过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道歉的都是人家!” “霸道!你也真不愧是江洋道上的,还没有开化吗!”君前不得已,搀扶着她上船去。 上得船去,那船夫指着河面说:“几位客官,现在正在同行一支大船队呢。我们要不要等一等,让他们先行过去?” 李君前一怔:“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就有这么多船经过?” “这几日生意特别好,经过这里的客人很多,有经商的,也有身负武艺的,还有一些像来自异域的人……” 李君前心念一动:金人? 金国公主,或许就在其中…… “这黄天荡离建康并不是很远啊,几天之内,竟然到了。看来是咱们那事情还赶得上。”凤箫吟道。 “的确不远,黄天荡还有一处能直通秦淮河。”李君前解释道。 船夫却面露难色:“往那边去就不会再快了,因为那边有关卡,过关很困难……” “什么关卡?” “有一帮盗匪,虽然是近期才出现的,却猖狂的紧,一天到晚守在那里要拦路钱,也没什么官员管那里,任他们胡作非为,就算官府知道了,也没用,官匪一家!”船夫道。 “事情发生多久了?”李君前问。 “也就一两个月吧。”船夫咬牙切齿,“真希望他们消失,不要再碍着我们生意。唉,这么大的船队,不招风才怪,你们看着,这支大船队肯定是要被打劫的!” 李君前看着河上舳舻千里:希望金国公主这件事,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第二十五章故人?敌人? 船队之长,令河面有堵塞的感觉。凤箫吟等不及,提议先上岸转一转。船夫要看着船,当然是去不得,另两个都和凤箫吟一样,不愿在无所事事中度过这么长的时间,于是随她一起离了船,在岸边走了不远,欣赏那四围景物;再登上山坡,纵目远观,去体会“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之心境,感觉是心旷神怡,大觉心满意足、一饱了眼福。 凤箫吟却小声道:“看来看去,淮南都没有特别高耸的名山大川,如果夹岸的都是峭壁就有趣的多了……” 李君前笑而反驳:“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大理也找不到一处和淮南一样的风景。” 正自为了自己家乡辩论着,胜南却指向密林深处,低声道:“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座旧庙?” 几人同时望去,果真土丘后面茂林隐处,藏匿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庙宇,走近了观看,还能够看见那稍显破旧陈腐的古庙当年的痕迹。 这庙宇宛然有着南朝时期的建筑风格,金碧辉煌早已剥落成为过去,却因为地处偏僻而逃过了战火的冲击。 凤箫吟推开虚掩的门:“这么隐秘的地方,才是武林高手出没之处。” 胜南一笑,哪里没听说她是在自赞:“你又自诩为武林高手啦!” 凤箫吟抬头,看见庙宇之中各色各样的神灵帝王,惊呆于此处佛像之多,李君前林胜南两个看见神灵,都上前去有些虔诚地拜了拜,凤箫吟不像他们如此尊敬,不更事地说:“为什么要信佛信神?我就不信他们能保佑我们,你们看观音手伸这么直,就像和我们在讨钱一样……” 君前赶紧阻止她胡说:“你可别亵渎这些神圣之物,毕竟他们也算是走江湖之人的精神寄托。咱们血雨腥风的,根本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还活着……只能寄信于此。” 胜南点头:“小秦淮和红袄寨一样的规矩,入会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拜神参帝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观音在讨钱?看来心不实诚。” 凤箫吟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好了好了,我明白。对了,小秦淮的规矩不少呢,有一条是说什么最多只能和金人做朋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李君前一愣:“其实这个说法只要是抗金联盟都必须遵守不悖,因为有前车之鉴,20多年前,有一位金刀侠客越雄刀,就是当今越野越大侠的父亲,和一个金国女子论及婚嫁,后来这女子悔婚而去,再后来还杀了越雄刀夫妇,还有一个著名的才女柳月,爱上了一个金国王爷,为了他甘心把义军的情报透露出去,害得义军在金国损失惨重,那王爷利用完了柳月,什么名分都没给她,还任她溺死在了洞庭湖,假惺惺对外说封剑,金人的本性实在是残忍,当然只能最多做朋友,还不能深交!”李君前说的时候,义愤填膺。 “这倒也是,情爱这东西,会把人变得分不清是非……”凤箫吟叹道。 胜南略带惊慌地看向她,他记得她以前从来都说功名应该比情爱重要的,还常常对后者持不屑态度,这句话从她口里出来,有些不大现实了,喔了一声笑着说:“这倒也是,情爱……凤大小姐还不是陷入了情爱之中不可自拔?”正色问她:“是不是川宇?” 箫吟心虚,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3人一惊:莫非这里也有人来?! 可是,最先响起的声音却来自于……那个船夫! “小的就看着他们三个到了这边,没错的话,就在这庙里!” 李、凤、林3人均是大惊,料不到那船夫会出卖操守透露他们行踪,更惊于竟然有人跟踪他们! 只听一人道:“话说完了,还不快滚!” 3人互相使了眼色,齐齐躲到神像后面。门开之后,走进来的从脚步声去辨别,应该是两个男子。 李君前鞭已在手,而胜南握紧了双刀,皱眉沉思着:会是谁,为了什么意图? 紧绷的空气。对于彼此的存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终于,在片刻之后,他们先发话:“凤箫吟,识相点你就出来!” 冲着凤箫吟?! 凤箫吟一惊,随即看了一眼胜南,他虽然没听过这2人的声音,但估计他们武功在他3人之下,于是轻轻点点头,当下3人一并从像后现身——眼前这两个汉子,一个青衣一个蓝衣,不是祁连九客中的又是谁! 从竺青明和蓝扬方才的语气里面,就可以听出现在洪瀚抒的态度啊! 原以为洪瀚抒把她当故人,这时候清清楚楚,原来竟会是敌人!凤箫吟的担心完全演变为气愤:“你们老大呢?在哪里?” “我们这次找你,就是要把你擒去交给大哥!”两人才不管她是不是盟主,说得斩钉截铁。 “你们就是用‘请’的,我也不去!”凤箫吟冷冷的。 打量了胜南和君前几眼,竺青明发话道:“两位少侠,希望祁连山的内事,你们不要插手的好,得罪了洪山主,属下可是担待不起!” 君前觉得好笑,他自是不了解洪瀚抒的性格,洪瀚抒认为对的事情,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说它错他恐怕也要坚持到底。 而胜南听完这话,却立即把凤箫吟拉到身后来,提起饮恨刀,直对着对面两个,彻底推翻了此人方才的威胁,并低声对她说:“你刚刚好些,不能动武,这两人就交给我吧!” 两人面色大变,赶忙抽出兵器御敌,又猜不透胜南到底是要先起干戈还是只是在恐吓他们,竺青明愠怒道:“林少侠,难道没有听见在下的话!?” “你们大哥是时候改改他脾气了,祁连山内事?他有问过凤箫吟的意见么?!”胜南厉声道。 凤箫吟在他背后,听得有点感动,却忍不住猜测:他这么维护我,是因为本能地对人的关心,还是因为,把我当成川宇的什么…… “要不要二对二,这样更加公平!你打我小秦淮香主的主意,也是我小秦淮的内事!”李君前微笑,笑里藏刀。 竺青明蓝扬脸色均是大变,自度不可能胜过林胜南,眼前此人如果也参战,胜算更少……蓝扬有些退缩,竺青明大声道:“你忘了老大的嘱托吗?既然已经找到了,绝不能放掉!” 凤箫吟显然是意外至极,洪瀚抒前几日才送自己一件别样的礼物——那张从宋词上撕下来的《凤箫吟》,不是证明他已经开始在想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她懂了,终于懂了,洪瀚抒说要想清楚,终于想清楚了,那就是,转爱为恨! 不由得怒道:“洪瀚抒把我当什么!想杀了我自己来,何必借你们之手!” 竺青明大吼一声,已经一剑袭向胜南,他这一剑沿袭了点苍山剑法,力道柔硬兼济,胜南侧身一让,长刀接上,一刀将他攻势阻隔,竺青明抽回剑来,再跟上一剑“仙人指路”,快若流虹,胜南亦迅速地以长刀“月照花林”、短刀“皆似霰”抵上,凤箫吟见那竺青明精湛的剑术在饮恨刀下失去意义,点点头,放下心来,回看蓝扬此时也是一剑袭向李君前,君前横鞭一扫,假动作尤其得漂亮,蓝扬刚刚去防右路,君前忽地一个回抽,从右路转而向左,蓝扬有些手足无措,仿佛被潮水压迫着,闪身避过,手还是受了伤,这边竺青明忽地低下身来,横腿一扫,胜南一跃而起,由上及下一刀“飞流直下”,孰料竺青明手中一亮,胜南只觉面上一凉,未等凤箫吟惊呼,几粒飞镖已一齐发向胜南,胜南短刀速度惊人,迅速一挥将那些暗器全部接住,长刀不停,继续出击竺青明,竺青明计策失败,急忙让开,胜南长刀生出的气势丝毫不改,狠狠追去,凿在他剑上! 第125章 凤箫吟看竺青明落败,舒了口气,怒道:“竺青明,你好卑鄙,用毒器!” 竺青明哼了声:“只要抓得到你,什么手段都行!” 林胜南冷笑:“那你可要小心了,对付卑鄙的人,自然也要用卑鄙的手段!”说罢长刀疾速挥去直砍,那情景,犹如轮台九月风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 竺青明不敢怠慢,正欲迎这长刀,谁料胜南这一招还没有完,他短刀迅速一转,刀上那几枚毒器齐齐往回路走,竺青明眼前尽数寒光锐器,眼花缭乱,不要说接他长刀了,连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选择了躲闪毒器,胜南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第六名和第四十一名的差距,全在方才这段暗器交锋中了。 凤箫吟明白,胜南现在闯荡江湖,武功并不是拔尖的那种,可是论气势,却是谁也赶不上,川宇使不出的“裂岸”,他每一度都在挥霍! 而此时,李君前胜那蓝扬也是胜的轻轻松松,已经把他反绑了,凤箫吟狠狠地瞪了蓝扬竺青明几眼:“怎样?服输了吗?点苍山的剑法再好,一成不变也会腐朽,不懂变通只会落后!” “你有什么资格污辱我们剑法!你算什么?”竺青明道。 凤箫吟冷道:“我有本事杀萧玉莲,一样有本事杀你们祁连九客。” 蓝扬脸色一变:“你要杀便杀,你欠我们祁连山的还少吗?” “你说什么?”凤箫吟惊诧不已,竟然语塞。 李君前轻声问:“那我们怎么处置他们?” “算了!”胜南听出刚才蓝扬话里的弦外之音,“别再节外生枝,别和他结仇……” 凤箫吟一愣:“我先走了……” 往岸边走去,凤箫吟满腹心事,胜南思前想后,突然有些明白了,蓝扬方才的那句话:“你欠我们祁连山的还不多吗!”——是啊,搞不好这次的挑衅是蓝扬和竺青明心心念念着祁连山的声誉,自作主张要来擒拿凤箫吟…… 立刻拦着她分析事态:“我看那不是瀚抒的本意,你不要忘了,他前几日才说要好好想清楚的,不会才几天就变了!” “不关我的事情,他要做敌人,我就陪他到底!”凤箫吟一脚踩在船上,船上几个休憩之人被她的气焰吓了一大跳,凤箫吟突然发现不是刚才的那条船,灰溜溜地缩回来。 君前忍俊不禁,胜南抑制住笑,拉住她:“别意气用事了,我可以肯定,瀚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与你为敌。”“我明白,毕竟,他是我们两个的结拜大哥呢。”凤箫吟叹了口气。 找到了对的船,疑虑地登上去,凤箫吟等那船夫刚一撑篙离岸,猛地一剑架在他脖子上,船夫吓得差点儿丢了竹篙:“姑娘……姑娘……你要干什么……小的……小的……” “刚才那两个男人是你带过去的是不是?你好大胆子,你吃了豹子胆了!” 船夫惊慌失色:“姑娘,小的不是存心的……那两位大爷会用剑,还会飞!” “难道我不会飞,不会用剑?”凤箫吟狠狠的。 船夫惊得舌头打架,快要哭出来:“他们也像姑娘一样,要杀小的……小的要留住这条命,小的家里十几口人,都等着小的糊口……” 凤箫吟听得眼圈都红了,突然丢下剑来,拍拍那船夫的肩膀:“没有武功就要被人欺负!送给你一本剑谱!”说罢往那船夫手上一送,船夫憨憨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在下回去立刻打一把剑,一定要练……” 第二十六章借刀服人 冲渑酒馆的院子里,柳五津很会享受地躺在竹椅子上晒太阳,读着来自徐辕的传书,偶尔才懒散地转一下头,看看女儿练枪的模样,她跟她爹完全不同,小小年纪就喜欢忙碌的生活。 “闻因,可以了,练的够多了,跟你讲讲,徐辕哥哥离开建康这么多天,有没有想念过他?”柳五津玩笑着。 “有啊,可是徐辕哥哥不是一向都这么忙么?”柳闻因没有停下来。闻因个头才及枪尖的一半,但眉宇间明显有着英气,不打扮更像个英俊的小男孩。 柳五津起身来,见女儿脸上红扑扑的,额上也沁出了细汗,看着看着就呵呵笑起来:“你喜欢徐辕哥哥这么久了,怎么从来不做什么举动呢?你想那沈依然,为了追求宋贤,早上起床梳几个时辰的妆,你娘当年追求我,带了一身的金银珠宝,你怎么一点都学不会?” “你不懂!”柳闻因诡秘一笑,“徐辕哥哥不喜欢正常的女子!” 柳五津一惊,跳起来,把椅子踢到一边去:“他喜欢不正常的?” “五津,看把你吓的,女儿才这么大,就操心她终生大事,你累不累?”人未到声先到,是短刀谷的“淮南天堑”百里笙,九分天下之一。 走进来的是一个壮硕的大汉,肩上扛着大刀,给人感觉犹如狼族般刚硬。 五津哈哈大笑着上前去:“百里笙,你总算来了!” “淮南最近的事情我都知道,辕说,他做砸了一件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百里笙开门见山,柳闻因叫了他一声百里叔叔,就携枪下去了,柳五津微笑着看她走掉,低声道:“川宇,他比几年前还要压抑,你清楚,他几年前是因为不情愿所以忧郁,现在不是,现在因为胜南的出现,他的性格更变本加厉。” 百里笙一怔:“这么说,五津你也没有劝服他?” 柳五津叹了口气:“而且我在建康待不了多久,之所以找你,是希望你在今后好好地旁观川宇。真不希望他乱想,真不希望金人钻空子。” 百里笙一笑:“我明白。可是五津,自从饮恨刀易主之后,你就必须接受一个现实,三足鼎立变了。” 五津一怔,不错,三足鼎立变了…… 天色晚了。 黄天荡这边,商船货船络绎不绝。 胜南指向岸边很远:“瞧,那边就是死港,当年金兀术被困48天的地方。”凤箫吟踮起脚尖去看,夕阳之下,俨然能看见当年的战迹:“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一看?”“有空就去吧,反正这几日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里。”李君前道。 船夫听了篙:“这些商船不走运河选走这里真是错误,被关卡卡住是一定了!” 凤箫吟看着四面的船只,叹气道:“咱们船好小啊……”几人会心一笑,秋风中,山色无意被天色衬出来,凄寒。于是默默沉浸在沉静之中,等待暮色降落。 忽然间船只乱了。一时间只听到人的喧哗声吵闹声,许多人头探出船舱来纷纷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凤、李3人也站起身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什么事情发生了,过不了一会儿,一阵死寂,一个浑厚的声音将四面八方彻底覆盖:“识相点把钱财全给我交出来!” 凤箫吟循声望去,山头上站着一个阴冷的黑披风男子,他出现的时候,夕阳下适时地掠过一群野鹰,不停地来回环绕,这景色和巧合令人胆战心惊。 君前说:“这个人的武功不错。” 船夫道:“他是黑鹰寨的寨主,就是小的说的那道关卡,他名字叫做殷乱飞,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乱七八糟的老鹰飞过,所以叫‘鹰乱飞’。” 箫吟哈哈大笑:“这名字也太……” 天骤然变得煞白,又听得殷乱飞闷雷般的声音:“听见没有,交出钱来!” 他对面的那个人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没有。”很沉稳。 那是个坐在大船中央的男子,一身华服,远处看不见相貌,只能体会其贵气。 殷乱飞哼了声:“这么多的货物,也敢说没钱!” “这些都是我弟弟成亲的时候要送去的贺礼,恐怕你要失望了!”那人依旧不冷不热地说。 胜南直觉告诉他:“那个坐着的人不简单!” 殷乱飞嗖一声若鹰一般从山头飞下,像鬼一样冒在了船上,抽出“铲子”一样的武器将一只箱子一挑,见其中竟然全是精美玉器,眼睛差点被冲击垮了。 那人道:“殷大盗如果要的话,那就送给你!” 殷乱飞一怔:“你认得我?” 那人一笑:“你殷乱飞的名声,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虽然不像凤箫吟、林胜南那般有名,至少比得上海逐浪、风鸣涧吧。”殷乱飞满足地一笑。 那人却突然话锋一转:“只可惜,名气大有什么用?有名无实得很,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发现武功在阁下之下的,寥寥无几。这正是山中无虎,猴子称王。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武林里怕连底也不给你沾!” 殷乱飞脸色极差:“你敢贬低你老子!”说罢披风一舞,蓦地射飞出一只利锥来,船上那人一动不动,他旁边站着的一个属下,飞快地举剑一挑,利锥改变方向,往船队中袭来,船只纷纷摇让,胜南看那利锥与这边正巧是一条直线,赶紧将凤箫吟往后一拉,同时长刀将那锥挡下,只是这一接才惊诧不定:右臂竟是一阵发麻,殷乱飞的内力竟然深厚到被传递到这么远还这么有力,感觉还像对面交手一样!看来那人还真是贬低了他! 李君前责道:“凤箫吟,你怎么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凤箫吟吐吐舌头:“我一向这样子,临危就乱……”上次在东方峡谷的时候,也是这般害了胜南被柳峻重伤的。 殷乱飞似乎往这边看了看,船上那人哼了声:“怎么样?连个无名小卒都能接下你的暗器来,你可以退出了吧!” 那人转过头来:“小兄弟,可否过船一叙?” 第126章 林胜南一怔:“是我?” 那人点点头:“殷乱飞,我可要看他跟你比武一场,若他输了,这边玉器书画,任你挑选。” 殷乱飞冷道:“若他输了,我还要了你的人头!” “好,若是你输了呢?”那人说话不慌不忙。 “若我输了,这边的生意就不做了,跟随你去做苦力!” 那人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君前道:“我怕其中有诈,刚刚那人的话里,提到了你们两个。” 凤箫吟道:“那就站近些观战,有事还可以助他!” 君前点点头,与她一并跟随胜南过去了,站在离殷乱飞不远的地方。 殷乱飞一笑,阳光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天色灰沉沉的,听得见哗哗的树声,头顶上方还真的不时盘旋几只老鹰,傲慢地注视着下方紧张的人们。 胜南和船主见了面,交谈着什么,李君前明白,虽然这次的比武,胜南只是个中间人,但他和凤箫吟都想看一看,殷乱飞的本事,只怕胜南,也很想挫一挫这大盗的锐气吧! 凤箫吟看着殷乱飞头顶上的一群动物,哑然失笑:“他是怎么弄的?这样的环境,营造起来真有些难度……” 君前看胜南点头,知道比武说开始就开始,轻声评价:“胜南的刀法我很好奇,为何会有那样逶迤博大的气势,他要胜就胜在气势上,可是要败,就是败在内力上!” 凤箫吟见他一语中的,点头道:“他的双刀是林楚江前辈几天之内指点的,没有口诀,纯粹靠自己领悟推敲,可是,想要一边练刀一边进补内力,还必须靠双刀的一本刀谱,我想这本刀谱从前秦川宇应该见过,可是他怎么跟川宇去索要?” “有了那刀谱,可以一边练刀一边练习内力?”李君前明白了:许多人要抢夺饮恨刀,却没有用,因为没有好刀法,再好的刀都是作废。 不过,没有正确的主人,再好的刀法也施展不出。看来,江山刀剑缘还真的很玄妙。 说话间,殷乱飞手上的那把铲子瞬间转了个三五圈,竟蓦地长了寸许,忽然之间铲柄之中像是开了个小洞,殷乱飞手一挥,一枚钉状物从那洞中直接飞出,迅若流星,胜南立刻闪身一让,长刀随即出手,袭向殷乱飞,殷乱飞横铲一挡,反守为攻,胜南正欲抵挡,又一阵飓风裹挟着一枚铁钉过来,刚刚开始比武,没有来得及抽出短刀来,当下长刀接他武器,伸手直接接过那钉子,殷乱飞佩服他魄力和胆量,叫了一声好,铲子收回,故计重施再放出一枚铁钉来,力道甚猛,胜南学厉风行一样将手指一弹,将手里那钉子弹出去,刚好同这钉子抵触了,双钉齐落地上。 胜南长刀“晴空一鹤”上去,殷乱飞后退一步,举起铲子再敌,胜南抽出短刀来,由下路上攻,正是有如“排云上”,殷乱飞没料想他左手也能忽然一刀,自是大惊,先是一怔,时间充裕得很,满以为自己力大无比,完全可以接住这一刀,可是,为什么接刀的力气全被他卸尽了?为什么自己手里的武器,陷落在一望无际的刀光之中! 还没来不及用力,铲子已经掉落在地上,才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容小觑! 君前看殷乱飞败北,知道不是他的错,而是胜南的刀,太吓人了! 每一刀,就算是冠之温和的名字,也是骗人的。 殷乱飞大惊失色:“你是谁?” 李君前注意那船主,他正捋须笑着,老谋深算的样子。 胜南笑了笑,没有说话。 殷乱飞大啸一声,迅即一掌拍过来,他掌劲极大,竟似有排山倒海之势,船上旗帜被风卷的变了形,本来平如镜面的水上扩散出广阔涟漪来,却见胜南空出左手来,一根手指往上一点,殷乱飞掌心刚至,忽然痛彻心扉:“你,你是点石成金?!” 胜南摇摇头:“在下只是厉少侠的好友,这两把刀的主人!” 殷乱飞一怔,似乎知道了什么,拾起铲子来,看向那船主:“你真是会算计,用他来对付我!” 船主站起身来:“那你同我回去做苦力?” 殷乱飞垂头丧气道:“走就走……” 那船主看了一眼胜南,笑着进了舱去,一句话也没说。 回了船去,凤箫吟忿忿道:“什么意思?帮了他连个谢字也不说!” 李君前道:“你们有没有兴致,跟着这只船?”凤箫吟林胜南皆是一怔:“为什么?” 君前一笑:“我觉得,这船主是我们要找的人……” 凤箫吟疑道:“金国使团?” 君前点点头:“刚刚比武的时候,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把要送给公主的那副画藏好。” 两人均是一震:“真有此事?” 君前道:“我这几天连做梦都咬着公主两字,敏感透了,绝对错不了!” 渐渐地,夕阳的色彩慢慢褪去。 凤箫吟看着暮山景色,笑着说:“胜南大侠,你替黄天荡除了一霸啊!不简单得很!”胜南一笑:“有什么用?走了一个鹰乱飞,马上连鸡乱飞、鸭乱飞都会上台。”凤箫吟道:“不怕,那就再来一个林胜北、朱胜南之类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 不简单得很吗?也许,那个借他饮恨刀收服殷乱飞的更加不简单! 胜南看了一眼方才那船主坐着的位置: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他究竟是谁? 第二十七章联姻皇室 入夜之后。 3人穿了夜行衣,趁夜偷偷潜至大船上,破了纸窗往船中看,灯火通明的船里,只有船主一个人在抚琴,依稀是江南小调,琴声甚是悠扬,门开了,走进一个带箫少女来,那少女脸甚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她带着面纱,更增神秘感。 凤箫吟小声道:“是谁?好像认识?带面纱干什么?”君前“嘘”了一声,凤箫吟闭口不说话,这女子进来,一声不吭,只是在摘除面纱之后,背对着他们吹箫和着船主的琴,曲子太长,以至于凤箫吟听得恹恹欲睡,差点倒了,少女在曲罢之后突然发话:“大哥,既然你喜欢那谈靖郡主,为何不早些向皇上说亲,现在倒好,成了我二嫂,二哥又不喜欢郡主!” 三人听得聚精会神、屏气凝息,君前心道:谈靖郡主是谁?和这公主有什么关系? 箫吟小声道:“脑子乱了,难道在金国,把郡主和公主混起来说的?” 继续听: 船主起身来:“没有办法!皇上已经开了口,我不会为了那些私情影响了文暄和家里……” 少女哼了声:“大哥,这样你就错了,你那么爱慕谈靖郡主,为了她还收罗来了那张《*图》来,我怕你以后干出什么离谱事情来!” 船主一拍桌子:“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出去!”少女冷冷一笑,夺门出去了。船主思前想后了好一阵子,随着也独自出去了。 凤箫吟小声说:“*图啊!那张画应该很值钱……”紧接着跟胜南、君前挤挤眼:“偷不偷?” 李君前一声不吭,胜南苦笑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凤箫吟看他允了,正欲走,君前将她一拉:“你知道这《*图》是何人所画吗?”箫吟一愣:“这有什么关系?” 君前道:“这是咱们宋国有名的画家李唐在南渡之后画的,一出世经人传阅后均大加褒赏,这张图是他最杰出之作,一直在皇宫中或是赐给了哪位王爷。” 凤箫吟道:“画坛上的事情要问问我师兄山亭柳去,我只管感觉赃物在哪里。” 君前道:“这位船主手里能有这张图,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胜南脱口而出:“他真的是金人?” 李君前点点头,一脸凝重:“谈靖郡主,也许是他们为了保护公主,另外叫出来的名字。” 凤箫吟一笑:“好了,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我偷了喔!” 当下摩拳擦掌,林胜南抱住刀笑了:“我正想看一看,你凤箫吟‘感觉’究竟有多厉害!” 凤箫吟自信地翘起拇指,指向远处一艘很不起眼的小船:“船上有画……” 胜南、君前均一惊,屏住呼吸往那条船看过去,船上灯火极度微弱,在黑夜映衬之下忽然之间越来越明显了…… 没有任何声音,凤箫吟像一支箭,从这艘船上立即消失掉了。 迅速窜到那一艘船上,凤箫吟探了风,兴奋地往他俩招招手。胜南和君前两个均是半信半疑地跟上去,箫吟往前跨了一步,发现船舱之门上有一把年代已久、但是拧得很紧的锁,箫吟不假思索,摸出一枚江西八怪的必备细针,轻轻插到那锁缝之中,开了锁,推开门,动作一步到位,却就在此时侧面一阵飓风,箫吟大惊,赶紧后退一步,倏忽间面前换作一阵异声,像是利刃所发,凤箫吟反手一剑接过去,突然发现那自己认为的利刃竟是一根绳,大呼惊奇,李君前和胜南两人见此突变,正欲上前,那少女手中顷刻间飞出两只穿骨钉来,齐齐打向胜南君前,胜南让那暗器,听那风声,就明白,这个对手的暗器功夫,比殷乱飞要强。 可是船的那一边站着的却是一个比凤箫吟还小的少女,她持绳而立,虽然隔得不远,但由于光线太暗,加上凤箫吟3人都蒙面行窃,并没有在这少女面前暴露行迹。 凤箫吟与这少女交了手,才发现她武功不凡,赞道:“武功不错!”这少女虽说是换了套衣衫,还是看得出是方才和船主说话的女子,他的妹妹。 她依旧戴着白色的面纱,换了件蓝白相间的衣裳,从装束和饰物上就看得出是贵族女子,过着凤箫吟这些江湖女子梦寐以求的奢侈安逸的生活,她此刻冷对凤箫吟,转过头来还恐吓林胜南李君前:“你们两个最好不要过来!” 第127章 凤箫吟一笑:“那么我呢?怎么处置?” “小偷的待遇能怎样?你自己说,是要手还是要脚?”她很不客气。 “那就让你尝尝本姑娘的脚!”说罢一脚往她踢过去,少女飞身而上,手中武器仍旧为绳。 江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武器是绳,但是凤箫吟先入为主,缩小了范围在金人当中搜寻,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人与之对应。李君前林胜南都是见多识广的,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兵器还能在一个小女孩手中收放自如的! “你是谁,武功和谁学的?”凤箫吟以一个小偷的身份这么问,只赢得那少女一瞪眼。 凤箫吟坚持不懈,剑法愈发空灵,心里愈发疑问:“你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号?你是谁?” 少女傲慢地不理睬她,绳剑交锋20招,空气时而喧哗时而凝滞,绳活剑滑,只是环境有些不像比武了——发生在破旧小船上,两个对手,一个是一阵沉默,一个是滔滔不绝…… 胜南笑着听凤箫吟唠叨,这丫头,具备了做盟主的根本条件,话很多,相信再凶险的比斗她也能当笑话一带而过了。 少女一直不睬自己,凤箫吟郁闷以及愤怒,终于发火:“金人都这么没有礼貌么!” 少女一怔,没说什么,继续和她纠缠下去,君前在侧看着,知道胜负明了:“这女孩的武功虽然是不错,但及不上盟主……” 正说着,那少女已经被逼得连连后退,无法接手,凤箫吟手里的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招式——一剑十式!李君前首度见到这一剑十式,有些惊异:“原来盟主的必杀技除了盛传的‘玉石俱焚’和空灵剑法外,还有这个?” 那少女不得已,一边僵持一边往后面一艘船上跳,她本是败退,这当儿令两个旁观者傻眼的是,少女却险胜了——也许凤箫吟不该趁胜追击吧,她往那艘船跳过去的时候,没有注意,脚被船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往水里面一栽。 胜南君前救援不及,暗叫不好,那少女把她整个从水里拖出来,凤箫吟湿漉漉地爬上船,哆嗦着,还没定神,蒙面就被那少女掀开了,少女看见是她,微微皱眉:“我就猜出是你啊,凤箫吟……” 君前胜南齐齐过来,凤箫吟冷笑:“我很有名吗!连金人都知道我?!”说的时候,声音还略微颤抖,显然是忌水所致。 涉险还不忘吹嘘,胜南真是哭笑不得。 那少女大怒:“你瞎说什么,谁是金人!”她将面纱一摘,箫吟、胜南两个均是恍然大悟,这女子,不就是在云雾山上经常和金陵抬杠的、叶文暄唯一的妹妹叶文昭!? 李君前似乎也认识她:“叶小姐……不是在建康的吗?怎么会……这究竟怎么回事?” 直到听完叶文昭的叙述,才知道,谈靖郡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也就是传言所述,朝廷要嫁给叶文暄的郡主! 原来说叶家与皇室的联姻,是真的。 “你们联姻皇室?了不起,可是这郡主的来历你们可知道?”凤箫吟关切道。 “知道,我大哥从前在皇宫里,还和她见过面,她是皇上最小的妹妹,只是母亲的身份低了些……” 凤箫吟一愣:“可是郡主怎么会嫁给文暄师兄呢?师兄说过,他喜欢有风尘感的女子,这位郡主怕是没有的吧?” 胜南也很疑问:“文暄不是已经同家里决裂了吗?” 文昭摇摇头:“决裂,谈何容易,不光是他,还有我,一直都被软禁着……不说那些了,唉,更可怕的是,我大哥早就爱慕谈靖郡主了!” “那么你大哥为何不早些和皇帝说去?不然还大团圆!美满得很!”凤箫吟道。 “我大哥不肯,他做事一贯有自己的原则,别人干涉不得。我劝了很久,可是他说,不可以在儿女私情上犯错影响仕途和声誉。” “不过也是。”李君前点点头,“这事情是皇帝说了算,要改变也不是你大哥能改变,他不肯犯错,是怕触动你们和皇室的联系根基。” “也许是……”文昭轻声说,“在我和二哥的心里,大哥一直都像个大人,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他想得深远。” 据说,叶文暻在政坛上是小有名气的八面玲珑,想起方才在船舱里叶文暻和叶文昭的对话,胜南隐隐觉得这个人城府特别的高深,而白天他的借刀服人,演绎的又是一番心机与手段。 政坛上,自古两种人,一种如文暻,浑浊而亦正亦邪,一种如文暄,清澈却时沉时浮。 天又亮了,十月初四。 凤箫吟君前胜南3个回到船上去,看着叶家的船队络绎往建康去,凤箫吟不免有些担忧:“我有点担心文暄师兄,原来传言不是假的,他要娶一个郡主。” 他们和叶家的船,一直背道而驰。 第二十八章那一夜 离开建康,一路上奔波劳顿,没有了红袄寨分舵送来宋贤的来信,也失去了和玉泽的联络。 距离也许更维护一份爱,这么多天,虽然身边热闹得很,对玉泽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可是,很可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泽的事情只能通过信件来传递来听说来联络,突然间离开建康,感觉如风筝断了线,竟不习惯。 十月初四的夜里,突然有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力量,侵入他梦中,邪恶得占据了他一整颗心—— 竹林里他拉着玉泽的手,一路奔向黑暗的末尾,身后,尽是追逐他们的人,火光照亮了天空,树林里到处充斥着威胁,玉泽的手被他紧紧攥住,昏暗的地点,昏暗的时间,昏暗的心情,他们被一切力量追杀,一路逃亡。可是,还可以握着对方的手…… 只是突然间,手一凉,在命运的路上,丢了玉泽! 他这时才发现,他站在两座巨崖之间的铁桥上,这座桥没有护栏没有桥面,只有一条狭长的铁链,只容一个人通过,俯视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河流,黑暗且湍急,铁链摇晃着不安着,而玉泽,刚刚还在自己身后,忽然,他就找不到她了! 水流嘲讽地咆哮着,追兵就在后面,可是玉泽摔下了这万丈悬崖,被水流卷得无影无踪,自己怎么可能偷生,他生无可恋,立即跟着跳了下去—— 接近水面的刹那,突然看见,水里面的自己不是自己……他被惊醒,像被霹雳劈开的灵魂——是啊,现在陪伴玉泽身边的人怎么会是他林胜南,是宋贤啊,对,这是梦,玉泽才不会有危险,纯粹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满脸冷汗,情景不停地浮现,逼真,凶险,从未这么害怕过。 贴近着黄天荡冰冷的水面,他不想再在船头回味那梦境,李君前凤箫吟和都睡得很香,他睡不着,起视四面八方,山水之间传递出一种诡异的音乐,心也随着这不停的变奏而起伏,而松紧。 那感应虽然在黄天荡,却的的确确发生在姑苏慕容山庄外的竹林之外,只是,奋不顾身立刻跳进水里的人,不是他林胜南,而是杨宋贤罢了! 他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慕容荆棘一眼:“是你们害她掉下去的!慕容荆棘,我找到她的话,这笔帐就算,如果找不到,你好好保住你慕容山庄吧!” 慕容荆棘看着这个丝毫不怕死的男人消失眼前,微微叹了口气:“他会游水吗?我看他这次,是凶多吉少啊……” “杨宋贤不会游水吗小姐?”她的侍女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大水将杨宋贤冲走,慕容荆棘叹了口气:“也罢,他生不能和她一起,死在一起也好……” 侍女站在一旁看着她侧脸,都觉得心里一寒。 然而最终,慕容山庄,终于被玉泽和宋贤抛弃在视线之外。 夜晚,无月无星,玉泽和宋贤离开良久,没有任何一个追兵,他们大概都以为他二人死了吧…… 宋贤急切地和玉泽一起往前赶路,一路上没有遇见马匹和行人,更没有农家小舍可以寄宿。冷冷清清的秋夜,玉泽身上还湿漉漉的,看她微微颤抖,宋贤真想脱件外衣替她驱寒,可是自己身上不也全是水? 玉泽回过头来,对自己浅浅一笑,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他和她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一种别样的默契。胜南,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带她安全地去建康! 玉泽突然一笑:“没有想过你这么傻,你明明不会游水,还跟着跳下来!”宋贤呵呵地笑着:“我也以为死定了,可是万万想不到玉泽你这么厉害,那么你方才为何要在慕容荆棘的面前假装失足落水被冲走?” 玉泽轻声地笑着:“如果不是我方才的失踪,慕容荆棘怎可能会因为绝望放过我们两人?” 宋贤恍然:“原来是这样。” 从前他只听过胜南说过玉泽的美貌、坚定和胸怀大志,却在渐渐的接触之中,发现这个女子的不平凡。 她真的和胜南很般配,无论是才貌,还是理想,还是行事…… “宋贤,谢谢你的照顾,这么多天,我知道你在慕容山庄里面为了找我很辛苦。”玉泽说,“可是,我不能这样一直连累你。” 宋贤从思绪中缓过神来,一怔,没来得及说话,玉泽已经停下了脚步:“我爹的徒弟云梦泽这阵子刚好在姑苏,我也许会去找他带我去见胜南。” 宋贤一惊:“玉泽,我……” “我知道,红袄寨里面派你的任务是去临安,不是为我,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在慕容山庄里面为我奔波的所有事情,慕容荆棘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我只是不想再拖欠,不想让一个人平白无故却没有回报的对我好,我当宋贤是哥哥,我在慕容山庄想的却都是胜南。” 第128章 玉泽轻声说着宋贤早就知道的答案,宋贤洒脱地点头:“我明白,你放心,胜南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是他的爱人,这一点我早就清楚。”笑着对她说:“你不伤害我,把我当哥哥,已经是一辈子的荣幸了。对了,云梦泽师兄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那一夜,离开慕容山庄,也离开了玉泽,失落的年月,日夜询问着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在当时通往柳府的路上,栽在爱情的陷阱里,不近女色这许多年,只为了这一场相遇,又换得这一次别离……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存此一隅,求彼一遇,偶然所得,终生所碍。 第二十九章十月初五(1)无心伤害 黄天荡的分寨很快就到了。 这边的寨主很明显是君前的手下,早已替他把一切都安排打点妥当了。 凤箫吟环顾四周,赞道:“二大爷,你们小秦淮真是厉害,连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会有分舵。” 君前一笑:“这边可是历史名迹,自然要有分舵。” 胜南还沉思着什么:“我怀疑,压根儿没有金国公主要经过,只是道听途说了宋国郡主。”君前点点头:“可是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三人一同向较高处攀援,箫吟总算在黄天荡找到了一些久违的山水之感,爬得尤其起劲,忽地停下来,指著路旁一株绿色植物道:“那是什么?”君前远远望了一眼:“野仙人掌,很刺人的,手一过去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箫吟笑道:“我试试看。”伸手过去探在仙人掌刺上,轻轻一碰,道:“没有伤到啊!” 君前一笑:“当然,你是有意去碰的,带了防备,若是无心地跌在上面,那才叫惨呢!”胜南亦道:“无心的伤害比有心的伤害更残忍。” 凤箫吟一愣,随即道:“你觉得你对谁做过无心的伤害?”胜南一笑:“正因无心,所以还不知道。”李君前叹了口气:“师父曾经说过,咱们这些小辈,不管成就如何,都带刺,所以别人扎不得我们。” 登上山壁,送目远观,眼前澄江千里,远处重峦叠嶂,然而脚底下依稀可见的却是一道死港,水面上荡漾着昔日战时的浮痕,凤箫吟叹道:“黄天荡!真正的绝路!”李君前更正道:“是金人的绝路!” 也许正是历史的触动,使得站在旧迹上寻觅的时候,能够彻底唤醒勇气和仇恨。 正说着,有个小头目追了上来:“李香主,寨主来了!邀你去策划拦截。”君前点点头:“你们俩是继续欣赏风景,还是一起回去?”凤箫吟做了个推他的动作:“这么好的风景,岂容错过?” 君前笑着走了,凤箫吟看他远去,转过身来看着胜南:“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林胜南,王安石可是很地道的建康人,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胜南一愣:“上次我不是说了吗?他的变法很切时弊,如果能继续实行的话,我看宋国也不会这么腐败,40年后就出现了靖康之耻。” 凤箫吟一怔:“变法和靖康耻有大关系吗?毕竟间隔了40年。” “40年在历史上是一段很短的时间,而且他的政治变革到百年后的现在、甚至未来都会有很大的影响,他比我们有远见。” 凤箫吟笑了笑:“你喜欢王安石,秦川宇喜欢苏东坡,冥冥之中你们两个好像是敌对的,可是,不应该,对不对?” 胜南没有正面回答她:“但是川宇不会像苏轼一样被我贬官之类,我想王安石也不应该排斥异己,搞得反对派的官员迁谪的迁谪,降官的降官,在朝中越来越少,变法派却像倒行逆施一样……” 凤箫吟忽然扯住他衣服,胜南停下徘徊的步子:“怎么了?” 凤箫吟迟疑了一下:“你们俩不应该敌对,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和他敌对……” 胜南被她认真的表情吓住了,点头说:“你放心,我和他不是敌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凤箫吟轻声问:“那么,你相不相信江山刀剑缘?” 胜南见她一脸严肃,自己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云蓝和林楚江终究天各一方,因为饮恨刀和惜音剑每一辈都没有在一起,还因为,现在你手上握着饮恨刀,而林念昔不知道在哪里,更可怕的是,你们中间还夹了一个大理第一美女……”她一连串说了很多。 当时,胜南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玉泽没有夹在中间,玉泽和我是两个人,我们中间也不会有任何人。” 当时,凤箫吟心里一凉,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笑,转头去欣赏山色。 当时,这无心的伤害,被他忽略,令她伤神。 午后,她避开胜南和君前等人,独自绕行到早晨登山的地方,山谷,依旧是一种萧瑟、凋零的绿,山形依旧枕寒流,故垒萧萧芦荻秋。 “大姐,我想告诉他我是谁,我不想再瞒下去,如果不这样的话,他永远不会知道……”凤箫吟突然低声道。 “告诉他又怎样?你觉得他和蓝玉泽那么深的感情,会抛弃她来爱你吗?”大姐走到她身后,轻声说。 凤箫吟有些无助:“我很累,真的很累……我不想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成不在乎,在该哭的时候还笑……” 大姐诧异地抱住她安慰,才明白,她这个师妹,真的是爱上这个林阡了:“那你就不要爱他,云雾山上,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只要乖乖爱着秦川宇一个就行了,你偏偏不听,一定要把他是林阡的事情公布于世,你真是蠢,真是笨,这件事情决定在你手里,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你的生活一点变化也没有,可是你却偏偏不听师父和师姐的话,要护着他,结果呢,自寻烦恼!”她越说越生气,不忍师妹伤心,“要不这样,我帮你,杀了蓝玉泽?!” 凤箫吟一怔,颤抖着说:“不要,大姐,不要这样!这样不可以!” 大姐也知刚才是一时失语,慌忙点头:“好,我瞎说八道,老三,我只想告诉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绝对来得及,你把对秦川宇的爱找回来。因为暗恋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吗?暗恋就像是藏在角落里的碎片,要不就狠狠的藏匿着,要不,就会出来扎人!” 凤箫吟没有说话,大不了,就永远不说,她也实在没有把握,她是他林阡的“未婚妻子”又怎样?哪里能够胜过蓝玉泽在胜南心里的那5个昼夜?李君前和贺思远劝她珍惜现在,大师姐劝她重新爱以前那个人,过去的情感已经很淡很动摇,而现在的这个,无时无刻不让她牵挂,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别人。 “对了,你要小心你四师妹,她也来了黄天荡,而且目的在于你那本剑谱,你要好好的保存好了,千万别给她!”大姐关心地说。 “好。”凤箫吟点头,冷冷的说,“她胆子真大!” 第二十九章十月初五(2)镜中波澜 凤箫吟3人初来乍到便给分舵带来了喧闹,分舵舵主李戬,带这3人参观山寨,凤箫吟听他名字叫李戬,笑道:“你怎么也姓李?二大爷,干脆这边叫李园算了!”李君前一笑:“李是天下大姓,这山寨之中姓李之人大概有半数以上。建康城里也是多得不计其数,秦川宇的仆人、思远喜欢的那个阿财,也是姓李。” 箫吟喔了一声:“姓氏大沾光啊,李白李贺李商隐,李凭李龟年,李清照李煜……怎么就没有多少人姓凤呢?” 李戬笑:“正等着姑娘去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留名呢!”转至岔道口,李戬道:“今儿初五了吧,据说那位谈靖郡主嫁到叶家就在后天。” 箫吟道:“李寨主也知道这件事?可是我始终不明白叶家和朝廷那一层层的关系……” 李戬道:“叶连和当今权相韩侂胄是旧知,他虽然不在朝廷从政,但因为家财雄厚而与韩侂胄关系密切,一直极力支持韩党,最近他托韩侂胄向皇帝提亲,皇帝也同意下嫁那谈靖郡主给叶文暄,当时叶文暄并不在建康,叶连的妻子谎称病重骗叶文暄回来一直囚禁着他,几个月来因为开始党禁的关系,叶适处境不太好,朝廷处处排挤他,但是叶连在此机会和他彻底地划清了界限,因而没受任何牵连。” 箫吟听完:“好复杂的人际交往!还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派别……算了,别去想了,那边是什么地方?”她指着远处的水面,水面还是挺宽阔,插着些捕鱼的工具,李戬一笑:“这边本来是死水,后来我们从远方带来了很多鱼。里面有最鲜美的鲈鱼呢。” 箫吟啊了一声:“现在能不能钓?!” “自然能钓,钓了就烧!”李君前道。 于是李戬、君前、胜南、箫吟4人齐齐上了船去,胜南可谓钓鱼高手,几乎条条上钩,害得李戬愁眉苦脸,担心鱼会被钓光,但箫吟的战果尤其显著,一目了然,一只水桶,一条鱼。 钓完上岸,分配战果,李戬揪起箫吟所钓的唯一一条宝贝:“这条鲈鱼太小。” 箫吟朝胜南哼了声:“怎样?我凤箫吟何许人也?少而精,要钓就只钓鲈鱼,别的鱼还看不上眼!” 李戬嗤嗤地笑。箫吟道:“干嘛?” 李戬笑道:“这条河里的鱼全是鲈鱼……”箫吟一愣,随即满脸通红,胜南笑着学她口气:“怎样?我林胜南何许人也?多而精,要钓全钓鲈鱼,哈哈哈哈……”君前也捧腹大笑,箫吟又羞又怒,追着君前胜南打。 想到鲈鱼的事情,李君前就忍不住傻傻的笑,箫吟咳了一声,他的把柄在她手里握得牢牢的呢:“潇湘道上遇潇湘哦……” 君前一愣,随即收敛了笑容:“不准乱说!” 第129章 箫吟一笑:“识相点就不准笑了,我比你毒得多!”起身来摸肚子:“吃的好撑!”君前道:“思远就很厉害,怎么吃也不会饱!”胜南惊呼:“她真厉害,还那么瘦!” 君前点头:“见过她的人都不相信她那么能吃。”箫吟道:“说起思远,我就想起苏杭,怎么表姐妹两个那么差距,再跟那尉迟小姐比一比,你们建康的小姐,一个比一个极端。” 君前一笑:“苏杭一向是霸道凶悍,遇事还总爱斤斤计较,就比如那天你也看见的,和那个大婶抢蛋,对她来说应该是多大点事啊,却掀起那么大的风波!” “哦,那天是我生辰,不对,好像还发生了一件事,是什么事呢……”凤箫吟继续引导他回忆下去。 李君前脸立即红了:“让你不准乱说!” 凤箫吟无赖道:“咦?我说了什么吗?二大爷,你脸红了!” 李君前掩饰道:“我脸一向都很红。” 林胜南笑道:“胡说,一点都不红。” 李君前失态掩面:“烦死了你们两个!” “心虚了吧!”箫吟呵呵地笑,到哪里都生事,生事是她的强项。 却说凤林李3人抵达黄天荡当日,贺思远、白路、江南3人一同在建康的集市上逛着,贺思远因为前几天受了阿财的打击,沿途买了几十串糖葫芦充饥解气,暂时吃不着的就给江南白路2人攥着,江南忿忿地握着手中十几串:“贺大小姐,请你快些吃完,我手里的都快化完了!”贺思远哼了一声:“受了打击就要吃,不吃怎么继续战斗?” 白路“噗哧”一声立刻笑出来,贺思远吃了一串扔掉一串,好容易吃掉手里的,江南赶紧把手里的递过去给她,还没离开自己的手,发现贺思远已经不见了——她已经在路的另一边叫起来:“快,这儿有板鸭!” 江南直冒冷汗:她哪里像传言里面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大才女、官家小姐贺思远啊,这样随心所欲,随遇而安的性子,怕只有贺思远一个人拥得起的。 白路江南光看她吃着已经够撑的了,江南一边等一边愠怒:“那个死阿财,因为他的缘故,世界上多了一个饱死鬼,多了两个累死鬼。” “思远姐姐喜欢阿财什么?”白路好奇。 贺思远回忆起来,一脸甜蜜:“以前我喜欢的不是他,是川宇哥,可是后来川宇哥告诉了我一件9年前的事情,我才突然想起来,觉得他很吸引我。” “9年前?我记得秦大人是2年前才到建康赴任的啊……”白路疑道。 “是啊,不过官府中人,时有会面罢了,况且我爹和秦大人是情同手足的旧交……那天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来了许多的小孩子,我大着胆子去采果子,莫名其妙地从树上摔了下来,跌得鼻青脸肿,围在那里的有好一群小子,谁都吓傻了,一动不动,连当时的川宇哥自己都以为我死了,没有敢上前来看我,别的小子就更慌张,哭喊着跑了,就在那时候,一个相貌不凡的大哥哥走了过来,帮我包扎,抱我回府……那个就是阿财……” “哇!”白路惊羡。 “这件事情秦大人当时记得很清楚,很欣赏阿财,于是到了建康第一件事情,就是雇用阿财了,还对阿财很好。” 白路江南一脸敬佩地,连连点头。 走到半路,贺思远还没有填饱肚子,就被贺府的轿子给架走了,回到家里,急匆匆地问父母:“怎么了?吃的好好的,什么事?” 贺大人笑着捋须:“你啊,整天在外面闯荡,什么活也不会干,怎么会找的到婆家?” 贺思远一脸坏笑,贴着父亲耳朵:“思远那就不嫁,陪着爹爹……” 贺大人乐呵呵地笑着,指着堂中的一排箱子:“那可不成,秦家昨天来为秦天提了亲,先下了这么多礼,思远要为人妇喽!” 贺思远一惊,脸色大变:“该死的秦天,他居然敢来这一套!?” 贺夫人和颜悦色道:“怎么了?你们小时候不还在一起玩过的?” 贺思远冷道:“他?那个看人家从树上摔下来,就立刻哭着喊娘的书呆子啊?不行,我不嫁!” “什么?”贺大人收敛了笑容,兴奋一扫而光,惊诧不已。 “你若实在退不掉,就同秦家说,我们贺家嫌他们聘礼太少,不嫁。”说罢就进了里屋,二老拦不住,贺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啊……” 白路和江南来到那冲渑酒馆门口,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只见官府在忙着替酒馆贴封条,正巧沈延从这边经过,拉了两人到巷口,白路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延道:“咱们真倒霉,卖房子给我们的是个杀人犯,房子也被查封了,钱也掉水里了,只好先住回客栈去,倒霉!倒霉!”江南道:“刚好江令宅那边有一座空房要卖,你们去那边物色看看!”沈延点头,白路道:“我们刚刚接到传书,他们三个今天早上到了分寨,已经开始策划了。” “小师妹有没有生事?”沈延慌张地问。 白路微笑:“不仅生事,怕还要生出不少事情……” 离开沈延,走在路上,江南也觉察到白路脸上的一丝丝忧伤,打趣道:“姐姐,好像应该有个男子送你回家了吧?” 白路一愣:“你小孩子家,七扯八岔个什么劲?” 江南边被她往那边推一边笑:“姐姐莫不是在等我?哈哈!” 白路笑骂:“你啊,跟南龙叔叔好的没学到,油里油气倒是学到不少。”转身道:“我要去赏心亭那边去见见贺敢叔叔,处理一下叛徒的事情,这些日子,建康的事情你让思远姐姐好好担着。” “明白!”江南笑着点点头,“叛徒的事情解决了,相信我们小秦淮会越变越好。” 变故,总是与平静并驾齐驱,就像水面下藏匿着的暗流,一切,都是镜中的波澜。 第二十九章十月初五(3)性命之虞 傍晚时分,李君前突然不见了踪影,凤箫吟和林胜南两个找寻许久都没有结果,箫吟看天色不早,有些生气:“这个二大爷,何必害羞地躲起来!要想人就光明正大地想,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天渐渐地更加黯淡,远处风声鹤唳,如鬼哭狼嚎,风再起,脚下竟似流着沙石。 凤箫吟忽然挽住胜南的臂:“等一等!” 胜南一愣,停下脚步来,见她一脸凝重,小声道:“又怎么了?”凤箫吟道:“感觉不对劲……” 胜南装作心底发毛,笑道:“我害怕了,你千万别拉我垫背啊……” 箫吟很僵硬地一笑,转过身去:“出来!” 还好不是暗算,一个白衣女子从树后出了来,她微笑自若宛如林间仙女般,清秀可人,但是突然之间,一条火龙就从她手里发出直接狂扑箫吟。箫吟早有防备,闪身一让,怒道:“谁准你也来了黄天荡?!” 胜南轻声问:“她是?” 箫吟道:“我江洋道上的四师妹,你要小心点,她暗器和毒都很厉害。” 四师妹哼了一声,真是美若天仙,心如蛇蝎:“自从你离开江洋道以后,我可是一直跟踪着你,怎么,找到了你未婚丈夫之后,开心吧?把剑谱交出来!” 凤箫吟冷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交给你去误人子弟。” 四师妹又急又怒,又是一条火龙扑面而来,箫吟再次躲避,并未反攻,那女子却不领情,借着她躲闪的时机,飞快地拔出剑来,动作迅捷地直袭凤箫吟,电光火石之间,凤箫吟手里多了一把玉剑,轻出而急至,挡住了那女子火辣攻势,她使起剑来一贯是得心应手,四师妹武功也不弱,她们交手又快又灵,瞬即已经5招,均是怪异招式,饶是胜南,也不知到底从何处插手,唯恐伤了凤箫吟,选择继续旁观。 四师妹的剑术虽然不像凤箫吟那般高的层次,但是她暗器功夫和毒术对付凤箫吟起来简直是游刃有余,只听她一边进剑一边冷言:“好东西岂容你一个人所有!”末了手里不知是剑还是火龙,均快而猛烈,令胜南感觉凤箫吟每一招都在生死边缘,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凤箫吟的应接功夫很是了得,她一手横剑,什么都能拦击住,体会得出,她的剑法,除了空灵以外,其实更多的是“活”,在任何时候都做到厚积薄发,所以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肯定是她赢! 四师妹从出现开始,眼里就全部都是对剑谱极度渴求的欲望火焰,随着一剑一剑愈烧愈烈,她根本就没有念过任何一丝同门之情,只是,凤箫吟玉剑里面,藏匿着一种不可辩驳的定力,告诉胜南,无论这四师妹怎样进攻,她都什么便宜都捞不着! 渐渐的,四师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胜败,于是就在半炷香不到的时候突然快速地决出来! 凤箫吟一剑架在对手脖子上,冷冷道:“师父教你用毒,不是用来对付我!请你好好记着,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斗!?” 师妹脸吓得发青:“三师姐,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箫吟恻隐已动,也没有想要她性命,收回剑来,胜南看事情结束,正欲和她说什么,陡然间一阵疾风袭来,狠狠打在凤箫吟身上,紧接着凤箫吟哼都没哼一声,立刻倒在地上。 胜南大惊,赶紧去扶她,见她面呈痛苦之状,已是青紫色,无疑是中了毒。 四师妹站起身来,狂笑不止,凤箫吟捂住胸口,狠狠地盯着四师妹,倒吸着凉气:“我今天……阴沟里翻船了……你……你好狠毒,诈败来暗算我……” 她胸口插着一支毒箭,伤口已经发黑,自是中毒不浅,四师妹冷冷道:“剑谱给我,我立刻救你!” 第130章 凤箫吟不予理会:“我就是死了,也不给你!”同时去碰那只毒箭,四师妹惊慌道:“你千万别拔出来,拔出来会死!” 凤箫吟怒道:“你威胁我!你看我敢不敢拔……” 胜南哪里料到她气息奄奄的时候还这么没脑筋,想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猛地一拔…… 四师妹惊呼一声,哪里阻拦得了,凤箫吟自杀完毕,已是血流如注,她脸色愈发惨白,头上尽冒着虚汗,胜南声音一直在颤抖:“吟儿,吟儿,你别吓我……” 凤箫吟抱歉地笑笑:“我……我好像不该拔的……是不是……” 胜南心里一阵恐惧:“你把剑谱交出来,别跟她斗了……” 他尽可能温暖她,但她身体已经明显地冷下去,她苦笑着:“给了剑谱,我也别想活的长久……” 她脸色很吓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胜南怎么可能允许她死,当即夺过她手里的毒箭,凤箫吟大惊:“有……有毒!” 林胜南一笑,飞快地将这毒箭发向四师妹,四师妹显然也是对这偷袭始料未及,啊一声跌坐在地,胜南站起身来:“把解药拿出来!” 四师妹惊慌失措:“你……你们暗算我!” 胜南冷冷地走到她身边去:“要不一起死,要不一起活,你选择吧!” 四师妹却出乎意料地冷笑一声:“要死一起可以,我怕活不在一起。临死还能找个垫背的,很不错。” 胜南一惊,回看她躺在远处,一点声音都没有,哪里像平日里那般的吵闹,心被什么一揪:不错,箫吟中毒在她之前,而且是要害,会死在前面! 他才不管得不得罪那四师妹,立即点了她穴道,将她衣袋之中的药瓶全都翻找出来,四师妹笑道:“50多种毒药,你辨别地出哪瓶才是救命的解药?” 胜南扔掉手里的她的包袱:“你想找她垫背,想亲眼看着她死,这如意算盘是打错了,我会让你好好地死!” 四师妹紧张不已:“你,你想干什么?!” 胜南道:“吟儿,我听说中毒之后喝烈酒会加速毒发,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箫吟浅浅一笑:“好……好啊……很不错……”底气已经很不足。 胜南转过身来,便即上前灌这四师妹。 这毒箭毒性何等剧烈,被烈酒一冲,那表现尤其明显,像是被万千只毒蝎蜇住、毒蛇缠住的四师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救……救我……”她脸上颜色已成青紫,毒性蔓延之后,她像虚脱一般,两眼瞪得直直的,盯着自己包袱。 胜南看见她痛苦表情,再去看箫吟,她似乎是刚刚有感觉,眉头微皱,嘴唇不断颤动着,呼吸很急促,动弹不得,却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解……解了她的穴……” 胜南立刻从了,箫吟又闭上眼睛,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四师妹近乎爬到包袱旁边,好不容易摸出其中的一只瓶子,她用尽全力想握紧,但正在此时,瓶从她手里滑落,径自往坡下滚去,四师妹惊呼一声,药瓶已经滚得无影无踪,四师妹想喊,却绝望攻心,立即晕厥过去,坡下是陡壁激流,胜南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几乎是跟着那药瓶一同滚落下去,凤箫吟刚刚睁开眼,见到如此变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大声道:“林……林……”忽然间胸口一阵剧痛,她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小声道:“胜南……胜南……不要……”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慢慢地,毒性愈发强烈,她真的,不想闭上眼睛…… 第二十九章十月初五(4)初次依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的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吟儿,没事吧?” 睁开眼睛,发现那是胜南,虽然有气无力,却忍不住欣喜。 这时四师妹又被疼痛折磨醒了,痛苦呻吟着。 胜南举起药瓶来:“看,一点都不少……”正要喂她,吟儿忍痛道:“不,不,她要死了,先给她……” 胜南转过头去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她和他无关:“不,我先救你!” 吟儿轻声道:“我没事,你的酒太烈了,她真的要死了,死,她……”她语无伦次,知觉模糊,胜南迅速起身,胡乱地灌了那师妹一小半药,飞快地转身来喂凤箫吟。 夜深人静,隐隐听到鸟兽之声。 箫吟“嗯”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头上虚汗已经少了许多,转头看见林胜南正背对着她思索着什么,小声道:“林胜南,咱们走吧!” 胜南一惊,喜道:“你醒了!” 箫吟支撑着站起来:“咱们先走,先回去,如果李君前找不到我们,会急得更像个二大爷了……” 胜南一笑:“你还能开玩笑,说明你已经好了很多,这样吧,我背你下去。”蹲下身来,天太黑,他没有注意到箫吟脸上的表情。 静静地往下走,凤箫吟忽然痴痴地笑起来,胜南不解道:“笑什么?” “没……没什么……”她慌忙地说,“你背上很暖和……” 胜南笑道:“差点儿你就感受不到了,你知道吗,方才再慢一步,你就会命赴黄泉,对了,为什么要不顾性命把解药先让给你师妹喝?” “你觉得呢?” 胜南猜测:“你是怕你师妹给一瓶假解药给你,所以先让她喝?” 吟儿摇摇头:“不是……其实你以为她真的想杀我?当时我拔出毒箭,她比我还要害怕,我死了剑谱找谁要去?我救她是帮她捡回一条命,让她长点脑子想想,她有资格和我争吗?(奇*书*网^_^整*理*提*供)以后她包括她的手下,怕再也不好意思来找我麻烦了!” 胜南笑道:“小丫头,心机这么重?那那本剑谱呢?好厉害,宁死都不肯交出来!” 箫吟道:“不是我不交,是我手里已经没剑谱了,前几日我已经送给了那个船夫,我若告诉她,她可能相信吗?” 胜南哑然:“不会吧,你们同门为此争夺不休,甘心赔上性命,你却将它赠与一个船夫?” 箫吟轻蔑道:“他们不配拥有这本剑谱!对了,方才我若死了,你会怎么办好?” 胜南一愣,他实在没想过她都会死的:“什么怎么办?随便找个地方把你埋掉呗……” “你,你这么狠心……那你会不会哭,会不会流泪?”凤箫吟轻声问。 “会。”胜南说。 “真的?”箫吟认真地说。 “会啊,喜极而泣!” 两人均大笑起来。 渐渐地,伤口牵制着她慢慢昏睡过去。可是,他的背真的很暖和,闭上眼睛都那么安全,整个世界的幸福,好像都被自己占有了,不想再说话,不想再睁眼,不想这条路走到尽头,眼泪,不自觉地盈眶,滑落,她没有师父那样好运,拥有着爱人一生一世的疼爱,她却很满足了,这样也好,这样就行……有没有爱又怎样,被他当朋友,当妹妹,就够了。 胜南背着她一路往山下走,听见她呼吸慢慢地变重,知道她又睡着了,放慢了步伐怕吵醒她,听她断断续续地呓语着,似乎在说:“这样就够了,够了……” 只是,他根本没有听懂,对于凤箫吟来说,足够的到底是什么…… 对于她来说,爱情不在乎早晚,不在乎长短,在乎的是深浅。也罢,无心的伤害,得到这一次依靠的补偿,也足够…… 很晚,君前才看见胜南把箫吟给背回来,急道:“怎么了?遇到蛇了?” 箫吟扶住桌子站稳:“遇见一个比蛇还毒的女人。” 听完他们讲述,君前一脸严肃:“下次不要乱走,这里人生地不熟……” 凤箫吟撅起嘴来:“明明是你不对啊,一声不吭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担心你安危!” “小姐,我还需要你们担心?”君前失笑。 “你这人不讲理,好啊,今天你失踪,明天林胜南失踪,后天我失踪,我让你尝尝担心的滋味!哎哟,疼……” 君前赶紧不与这位集女子与小人一体的盟主争:“好了好了,对不住啊,都怪我不好!” “这才对啊。”凤箫吟笑道,“以后记得了,别再偷偷摸摸地想潇湘姑娘了……” 君前涨红了脸:“你!你!你!” “好了,别说了,你积点口福好吧,去睡吧!”胜南笑着帮他圆场打发凤箫吟去休息。 真是不巧得很,十月初五的大事,箫吟是没份参与了。 夜的黑更加浓重。 负起饮恨刀来,能够感觉到一丝丝凶险。 事情发生地好多,偏偏挤在一起,他明明应该觉得堵塞,却为何有些空虚? 步入江湖的第二个年头,寻寻觅觅地和江湖擦肩而后,一次一次的硬碰硬换得了梦想的实现,将来的自己,会累积成什么人,什么地位? 不知道,可是很坚定,从来没想过逃避任何事情。 站在凤箫吟窗前,看她已经睡熟了,恰巧李君前走过来:“我们得到了准确情报,明天早上金国公主的船队要经过这里。你也好好养精蓄锐吧,争取明日一举得手。” 胜南点点头:“不过我现在有件事情必须去看一看,吟儿醒来你告诉她。” “难道是黄鹤去和白鹭飞之战,有没有危险,要不要我派人跟你一起?” “不必了,人去得多会打草惊蛇,他们二人切磋,我应该没有太大危险……放心好了!” 李君前点点头:“你要小心,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第二十九章(5)刀战险壑(上) 他顺着黄天荡的陡壁往上攀援,黄天荡并不艰险,但他负重,步履很慢。 第131章 今晚黄天荡的水势很大,没什么船经过。透过密林,隐约可以看见李戬的分寨。 不是万家灯火,却可以体会出战斗时候的团结力量,很喜欢这种驻扎山头的义军感觉,不管自己在这片辉煌之中拥有如何的光芒,想当年,自己的父亲在泰安,也应该热爱着投身革命的感觉吧? 当时的泰安义军,有耿京元帅,有他父亲,有易迈山盟主,有黄鹤去,有白鹭飞,还有石磊的父亲石坚,还有……辛弃疾…… 黄鹤去和白鹭飞是战友,可是今天自己却要去看他们争锋,他自己觉得没有危险,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师兄弟不是切磋武功,而是生死之战! 其实命运对他暗示过,所以安排了凤箫吟被同门师妹毒害的情景告诫他注意今晚自己的安危,可惜,他没有在意。 江湖,看到的,听到的,联系到了,其实都是江湖。 攀至顶峰,俯视脚下,天空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山下零落的几家灯火,连那里都不够照亮,山上就更加冷寂。 胜南轻轻呼吸着,就可以看见白气在空气中流动着,十月初五的江畔,很冷。 山头一处突然零星一闪,亮起一小簇火焰来,胜南煞是敏感,立刻转头望去,远处的火把开始慢慢向这边移过来,不多久,忽地分开为两点,再后来,火点都停于一处。 胜南屏气远望,忽然之间,两束火焰上下跳动起来,飞快地在远方盘旋,在山下看来,也许只是两只萤火虫足矣。 胜南却知道,这究竟象征着什么:白鹭飞和黄鹤去已经开始比试,也许是为了家国,也许是为了云蓝,也许是为了年少时候的仇怨?…… 火点即刻成曲线,一直在颤动着,上下交错,忽亮忽淡,缠绕着光线,很美。 每瞬间都在胜南心里滞留,但每一刻的火光都不同。 火,传递来的不是温度,而是招式。 模糊中,脑海里就大抵有了招式的影子,心里渐渐地静谧安逸,脚步慢慢停止,眼中剩余的唯有山、林、火、风四景。 再远处传来钟响声,不觉已是深夜,胜南回过神来,眼睛已经很累,却时刻不敢松神,脑海中他二人的刀法那样精绝,自己从未参透过一招半式! 恰在钟落时分,两只火焰停止闪耀,忽然成了一只! 胜南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是黄鹤去和白鹭飞之间,究竟念不念旧情? 他总是觉得,战友之间,那份情意是最重最真的,闯荡江湖多年,血雨腥风无数,却始终不肯赞同凤箫吟“江湖论”里的那一句:你最好的兄弟会背叛你…… 然而凝神看了许久,那火焰一直停在一处,没有再动。 他当即循光而去。 悄悄躲在石后。 情形很不妙,白鹭飞捂住胸口倒在地上,黄鹤去在一旁左右走动着,火把插在树上,两人静默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原来是生死之战?胜南惊诧地看着白鹭飞胸口一片殷红,看来受伤不轻,黄鹤去下了如此毒手,真是出乎自己意料。 看来,自己把黄鹤去想得过于简单了。 幸好他没有杀白鹭飞,所以自己还可以放手一搏,在黄鹤去手下救得白前辈! “大哥,考虑好了没有?我要的只是名册而已……”黄鹤去发话的时候,眼里射出阴险寒光,难怪箫吟见了他会害怕。 “如果我告诉你,海上升明月里面,一定有她云蓝,你会不会杀了她?”白鹭飞轻声道。 黄鹤去冷道:“蓝儿杀不成,就杀林念昔,我早就知道她是‘海上升明月’里的,不然怎么会派林念昔和我们对着干,投降金国的前50名,几年之内被林念昔杀光的事情,终有一天我会算清楚这笔账!除了她,还有谁?” 白鹭飞一笑:“除了她我谁都不知,我早已不问江湖事……” 黄鹤去冷笑:“难怪你要败在我的手里,你的锐气去了哪里?大哥,与我去金国,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然,你就只能身首异处,死在黄天荡了……” 胜南隐隐约约听出些阴谋来,这番引诱,像极了在泉州的时候,七大杀手逼迫厉风行金陵。 白鹭飞仰天长笑:“看来我是太天真了,以为可以劝你回头,也罢,人各有志,你动手吧!” 胜南握紧了饮恨刀,准备随时救他,黄鹤去脸色一变,却没有立即提刀,而是轻声说:“降金哪一点不好,总不至于一辈子在尉迟家,充个胖子当仆人好,你以前常常说,欣赏那句‘志当存高远’,宋国完成不了‘志’,你不去金国去哪里?” “你做梦去,你完成的那叫志吗!”白鹭飞痛心疾首,“你可知你降金那日,师父一下子白了头?!” “那是你们迂腐,大哥,对不起了!”黄鹤去明明有些触动,却横刀砍下,白鹭飞闭上眼,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掠过,黄鹤去手臂一麻,刀被震退。 白鹭飞睁开眼睛,又惊又喜:“胜……胜南……” 黄鹤去冷道:“大哥,你终究是带了帮手来,可惜,他也只会陪葬而已……” 胜南怒不可遏:“像你这种走狗我见得多了,最后的下场总不是很好。” 鹤去先是一怔,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不杀你不行了,林楚江的儿子,饮恨刀的主人,林念昔的男人,有趣得很,实在有趣,我是杀了你呢,还是留你一条命去闯荡江湖?” “少废话!”胜南不怕,就算这个人是金国南部排名第三的强者,饮恨刀在手里,就不走回头路。 黄鹤去脸色一沉,停止了方才的轻蔑口气。 冷风割过胜南的脸庞,胜南从他的眼神里感应出一丝杀气,心念一动,突然间有点紧张。黄鹤去威风凛凛的模样,原来不止凤箫吟看了会害怕,连自己看了,心里的胜算都会少上几分。 他是金国第三,而自己,要在他手下全身而退,并带走一个伤重之人。 胜南的呼吸起伏不定,白鹭飞看见黑夜里他明显呼出的白气,心知他是紧张,轻声道:“胜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父亲的饮恨刀,没有一次输给过他黄鹤去!” 胜南要捍卫着这样的不败,于是将所有的不稳情绪置之度外,长刀行空,立即宣战。黄鹤去一眼便度量出那一刀的凌厉,略带满足地横刀而上,刀光倾泻满空的同时,遮蔽住了饮恨刀前进的路途,黄鹤去手里的这把刀,名叫绝漠。 绝漠刀,輮大漠孤烟,劈长河落日,如果要抓他刀中的一个特点,那便是一个字,狠。 和他的面相一模一样,绝漠刀无论遇到什么敌人,都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凶狠地把对手的优点完全覆盖住,施展不出一毫! 一切就顺着黄鹤去的意念发展下去——白鹭飞吃力地看着饮恨刀的气势掩埋在一片光影中,跋涉不出,有些担忧,已经连续16刀被黄鹤去接下之后,胜南的气势明显一刀一刀地消颓下去,丝毫不见万里平疆争雄势! 饮恨刀不听使唤,甚至有些杂乱无章,不错,刀法不及对手精练,内力比他低得多,可是这样的对手,出道至今比比皆是,不会败得连手里的兵器都不受控制! 再这样下去,这哪里是饮恨刀?! 越想下去,越心烦意乱,气势发于心,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全是杂念! 白鹭飞看出他的紧张,他知道,作为饮恨刀的主人,林胜南不可以对敌人紧张,不可以心存杂念:“你记着,饮恨刀是这世上最热情也最冷漠的兵器,你的气势要足够热,那你的心要足够冷,足够淡泊!” 胜南一怔:林胜南,你不要想着胜败,不要想着进退,你只要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想就是了! 可是在黄鹤去的步步紧逼之下,竟然没有来得及找回平日的心态和感觉,绝漠刀袭上的刹那,饮恨刀被迫疾退,从手腕蔓延到肩头的隐痛,压迫着他心里更多更杂的念头出现乱舞。 杂念,会在瞬即转化成心魔。 他懂,可是他放不开手,饮恨刀已经不像在战斗,而是在牢牢吸着他的思绪,恣意地在岔道上越来越远。 怎样才能做到心无杂念?怎样才能一心一意来应对这个敌人! 越纠缠越是方寸大乱,他带不走白鹭飞了,他不知从哪一招开始失败的,对啊,是哪一招的? 满头大汗,血气上涌:我为什么会集中不了念头?难道是因为我误解了饮恨刀,难道是因为对手是父辈曾经的英雄好汉? 阴风扫过,群鸟低飞,胜南的披风被掀起,逆着风,好像可以感受背后的落木千山,顺着刀,似乎还可以看见真假难辨、虚实交迭的江山轮廓,再壮阔,那又怎样?他的刀曾经摧枯拉朽过,竟也有做枯朽的时候…… 一错再错,进而不堪一击! 我不能死,不能败,许多人,许多事,都还没有相遇和完成,答应了母亲要去江西复仇,答应了宋贤和新屿要同闯天下,答应了玉泽要回去找她……还没有和川宇冰释前嫌,还没有见吟儿和瀚抒和好如初,还没有彻底放下对陆怡的担忧…… 江湖、恩仇、爱恨……一刹那一并挤入思绪之中,他根本已经无法出刀! 白鹭飞哪里不了解他在乎什么,怕他越想越入魔,急道:“胜南,胜南,别再想了!别再走神!” 没有用,看着胜南的气势被掩埋,沦陷地也那么壮烈。结束了,他的在乎,葬送了他的饮恨刀! 第二十九章(5)刀战险壑(下) “绝漠之宽,控他人之长,陷对手自失方向。” 第132章 白鹭飞轻声叹,一点都不错,一点都没变…… 黄鹤去不愧是金国第三,在他的阻碍下,胜南犹如作茧自缚,被困在气势之中,走上了绝路! 僵硬地后退、招架,狂躁不安和骚动占据了所有意图,似乎有一团滚烫的火簇在心海翻滚,那感觉,当真是心乱如麻。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悠悠古箫之音,那音乐甚是细腻,不知是哪个方向,也不管离得多远,终究有如轻风细雨般潜入心内,久久袅绕不散,忽然之间,难除的郁积开始尽数释放,灼热的火焰被全然浇灭,一切无谓的枷锁都被挣脱,登时,可以继续挥霍饮恨刀,可以恢复平日对武器的理解和操控,可以体味对敌时候的淡泊和平静,所有的杂念皆成过眼云烟。 是,一定是有高人在暗助自己啊! 于是收拾残局,重新出手,从出手一刻,就注定下一刻更加精彩。 这乐声的突然介入,竟然令得战势急转,黄鹤去脸一沉,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轻松,白鹭飞舒展了眉头:“对,这才是,真正的饮恨刀气势……” 没有杂念参与、没有心魔招惹的饮恨刀…… 黄鹤去不说话,可是从他的神色里,白鹭飞看得穿他的心理,只怕,这个对手的轻重,需要他黄鹤去重新掂量了!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和着箫声的音律节奏,饮恨刀一踏上征途,就开始吞没和卷击! 可叹饮恨刀破东天扫西天、越崇山如碾平原、掀狂沙犹捏泥丸之势,难匹难敌。 挟刀行,空一切,饮恨过,气直可将绝漠刀刀锋削落,力横砸从来无阻! 战乱仍是镜中物,风云已从刀下来! “很好,这就是楚江的饮恨刀……”白鹭飞喜道,黄鹤去想要赢他,怕还是有困难! 饮恨刀和绝漠刀的交锋,被夜默记,黑云蔽天,十月初五即将结束。 夜色不自觉地钻进刀光中冒险,被斩落成为一截一段的黑,再无垠再辽阔都是这对决的附属! 黄鹤去显然不会被这气势倾轧覆盖而立即失败,绝漠刀在手,时时刻刻可以重新逆转战势,只是,也不敢怠慢…… 平分秋色也好,稍胜一筹也罢,他已经被林阡的绝妙刀法惊动,久久无法取胜,更无法突破!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鹤去,需要我的帮忙吗?” 胜南蓦地一惊,从那箫声中醒来,黄鹤去的帮手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中年美妇,如果没有猜错,她就应当是易迈山盟主的妻子、因为恋白鹭飞不成而降金的冷冰冰! 她和她的名字一样,脸上除了阴沉就是冷冰冰的感觉。 白鹭飞亦是一怔:“冷冰冰!” 不止冷冰冰一个人,她身后跟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面无表情,目光凶恶,似乎都是死士。 冷冰冰的出现,多少令胜南分心,就在这时,没有防备地遭遇到黄鹤去内力的试探,他在那源源不断的内力下,被卸去了大半的攻势,同时看见黄鹤去脸上的一丝惊愕,和当时薛无情脸色一模一样。 “他不是隔物传功,他是在用‘吸新大法’,胜南,这是一种歪门邪道的功夫,专门吸人的内力,你千万不要上当!”白鹭飞急道。 “他有内力么?”黄鹤去冷冷一笑,歪打正着抓住了胜南的弱点。白鹭飞一愕,冷冰冰轻笑道:“鹤去,一个内力不足的小子也能耽搁你那么久的时间,你真是愧对第三这个名次了!” 她话音未落,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扣起手里暗器,直接往近处胜南身上打:“我替你好好弥补这个过失!” 胜南当时还在被黄鹤去牢牢吸着,哪里能够动弹的了,冷冰冰的速度好快,躲不过这次的劫难,右臂一阵剧痛……不,不放手,不认输,他努力地攥紧了饮恨刀,箫声还在,其实可以反击…… 黄鹤去见他中锥,冷笑一声,腾起一脚就踢向他! 白鹭飞眼睁睁地看着林胜南被他从险壑踢下,摔落到山坡之下,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惊得爬向崖边,痛心地往下看,虽然淮南群山不高,但此处险石激流,胜南又是被黄鹤去狠狠踢下去的,显然是凶多吉少! “大哥,你不降金,只能连累更多人。”冷冰冰轻声道,言语里尽皆毒辣。 “你为何要踢他下山?!”白鹭飞直瞪着黄鹤去,神色中写满了焦急和憎恨。 “你放心,我立即就去找他尸首。冰冰,你先将大哥带走!”黄鹤去回看了一眼山下,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我要踢他下山?难道方才他的刀法,真的竟然令我在乎? 黄鹤去的面颊上,突然流过一丝冷汗。 第三十章情如烟气 清晨,不知何故,醒来之后心情居然是忐忑起伏个不停。这种情景,在秦川宇的身上出现,尚属首次。 于是闭目养神了许久,却依旧感应出些许不祥。 突然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闯进屋来,直截了当地破口大骂:“贺家跟我们过不去!” 秦川宇从容抬头,看见这位气势汹汹、火冒三丈的秦二少爷,轻声道:“你的教养去了哪里?出去。” 秦日丰的气焰顿时消失到了九霄云外,赶紧二话不说就出去重新叩门,还没等川宇询问,就继续怒骂:“贺思远那个丫头,瞧不起咱们家,爹帮三弟去提亲,她居然说什么聘礼不够!” “有这回事?”秦川宇蹙眉,“爹为何不与我商量?” 他三弟秦天为人过于怯懦,一心只读圣贤书,经常无端自卑,哪里配得上贺思远? “大哥,你说说看,该怎么教训贺家?怎么替三弟出这口气?!”秦日丰狠狠攥住拳头。 “你少胡闹。”秦川宇轻声道,“你好好安慰三弟,贺家的女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去欣赏,却不可以掠夺。” 秦日丰先一怔,后大怒:“你说什么?你宁可帮着一个外人,也不顾自己弟弟吗!”秦天抹着眼泪,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一脸的委屈和失望。秦川宇见秦天自尊受损的模样,知道对于自卑的人不能太过打击,微叹了一口气:“我去贺府,替你周旋看看,如果实在不行,你不要过于纠缠。” 秦天在角落里细声细气地应了声好,秦日丰哼了声,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 贺府。 在漫天纷洒的落叶中漫步,是贺小姐最喜欢的事情。 阿财跟着秦川宇和贺思远两人的步子,一直插不上话,只得默默地守候在后面。原来贺思远是要退婚?难道竟是为了自己? 他不记得多年前树下救她的事情了,自认为自己对贺思远的一生,至今没有任何的影响。 贺思远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两个香囊来,递给面前两个男子:“我看你们两个香囊已经旧了,这两天忙里偷闲,帮你们绣了两个,怎么样?送给你们吧!” 秦川宇微笑着接过来,装作惊奇地说:“贺大小姐原来也会刺绣?老实说,有几次被扎到手的?” 阿财不知道该不该接过这只香囊,赶紧用目光去征询秦川宇的意见,川宇笑着示范性地把香囊佩戴在身上:“还不错的香囊,不过不搭配我的服色。其实,香囊的搭配不是看衣料,而正是在色彩啊……阿财,是不是?” 阿财支吾着,面红耳赤地把香囊收在衣袋里。贺思远看他没有佩戴,虽说有些失望,但也能够理解,轻轻拍他的肩膀:“我会等你,穿到适合颜色的时候。” 不管它心情是好是坏,贺思远的胃口永远是足的,川宇看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苦笑摇头:“终于明白你这次的选择很认真,这样也好,不必像从前那样不停地轮换了。” “秦天我不喜欢。”贺思远一笑,“不过最近我对阿财的追求怕要减缓些,因为小秦淮在建康的担子全都压在我的身上呢……” “为何?” “他们都去了黄天荡。”贺思远想起什么,轻声试探:“凤箫吟也不在建康,堂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她?” “我对她,也许是好奇居多……不能算喜欢。”秦川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 “这倒是,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对爱很极端,要么不爱,一爱就一辈子,而且爱至深的那种。”贺思远如是说,秦川宇一愣:“一辈子?” 这世上谁和谁的感情都不同,有的人一生会遇到无数人,有的人会一辈子只爱一回。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人罢了,只不过现今,所有的交情都淡薄如烟。 建康城郊,赏心亭在不远处的城楼。 白路下了马站在分舵门口。这边的树木深秋依然一片苍翠,静谧安宁,空气中还藏着淡淡花香,白路一时思绪万千。 她正欲通过那竹寨大门,却听得那守门人大喝一声:“什么人?”白路一惊抬头,面前少年横矛以对,精力旺盛得很,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长得还算清秀,皮肤很白。 白路一笑:“你新来的吧?我要见贺敢。” “你是谁,报上名来!”男孩还是握紧了矛。 “我叫白路。”她淡淡笑道。 男孩不信,将她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还白路?长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怎么可能是白香主?你到底是不是小秦淮的?令牌呢?!” 白路一摸衣带:“糟了,在半山园里送给了凤箫吟……” “哼,你可真是会装,学得像真的一样!没有令牌你就休想进来!” 僵持许久,他硬是不让白路进去,白路又气又急,腹痛的老毛病发作,更增难受:“你怎么这么迂腐? 第133章 你通报贺敢,让他来见我!” “贺香主日理万机,再说了,今天就我一人值巡,若你是奸细,我可担当不起……金人真是厉害,居然挑个小女孩博取同情……” “你什么意思?”白路大怒,“我真的是白路!” “令牌呢?令牌交出来,我就立即放你进来!” “我真的送了人……” “真正的白香主怎么可能随便把令牌送人?你定然是奸细无疑,我告诉你,只要我宗毅还有一口气在,咱们赏心寨就不会倒,有它没我,有我没它!”宗毅大义凛然道。白路一愣,什么叫: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宗毅突然发现自己失语,连忙改正:“不,它存我存,它亡我亡!” 竖起矛来,白路收敛了笑容,拔出鞭子来,宗毅大声道:“果然是奸细!看招!”说罢矛已袭来,白路左手一截,立马就将那矛压住了,宗毅脸上一阵惊异,退后几步:“你到底什么人?”“我真的是白路!” “你肯定姓完颜!” “我姓白!”白路无语。 “令牌呢?你的令牌!” 白路哭笑不得,忽然腹部又是一阵剧痛,知道毛病又开始发作,急忙去按住,那男孩探问:“什么事?你耍什么计?!” “我肚子痛,叫贺敢来啊!”白路自小到大都有腹痛之症,因此包括白翼在内的各大当家都对其呵护疼爱备至,忽然遭遇这种盘查,白路岂止是始料未及,这当儿已经欲哭无泪了。 “你没有令牌,我不让你过去!”他依旧这么顽固。 “令牌令牌,你当它饭吃?!”“岂止是当饭,当命啊!假如赏心寨完了,那小秦淮少了条胳膊,我死了算了!” 白路哑口无言,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忍痛与他继续僵持着。 只听一人道:“什么事这么吵?”白路与那男孩一同往寨中看去,白路大喜,那人一见白路,也是喜出望外:“白……白香主,什么风把您给吹了过来!?贺大爷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呢!” 宗毅啊了一声:“你……你……你……真是……” 白路微微一笑:“王大哥,我今天总算知道赏心寨的纪律严明名不虚传了……贺敢在哪里?” “贺大爷在赏心亭上呢!让他来见白香主吗?” 白路径自往里走:“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天再见他,对了,奸细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王大哥恭敬地随她进去:“白香主放心,贺大爷说了,扫清一切障碍迎新香主来!” 宗毅站在原处目瞪口呆。 第三十一章多事之秋(1) 十月初六的清晨,下着蒙蒙细雨。 李君前和李戬很早便带着一众兄弟们出门去实行拦截计划,却面带凝重地回来,显然是一无所获。 金国公主的行程,难道是子虚乌有? 被他们谈论和怀疑的声音吵醒了,凤箫吟强撑着伤体到里堂来,君前看见她来,赶紧搀扶:“盟主,你又乱走作甚?伤势要紧!” 凤箫吟脸色苍白,嘴唇还有些发紫:“林……林胜南呢?” 君前一怔:“他昨夜去看白鹭飞和黄鹤去比武……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你在说什么?他自己去找死,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派人跟他一起?!” 李君前见她过于紧张,微笑着劝慰:“什么找死?白鹭飞和黄鹤去只是切磋而已,胜南处事一贯稳重,不会出岔子。” 李戬亦道:“咱们所有人都在为今天早上的计划做准备,哪里还抽得出人手去跟他一起?可是,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莫不是真出了事情?!” 李君前赶紧瞪了他一眼,隐隐也觉得担忧:为了今天早上的计划,忽略了胜南的安危,胜南自己觉得没有危险,可是万一黄鹤去和白鹭飞根本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战呢? 他被这种念头惊住,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金人打了个幌子,利用他们找金国公主的时间,在宋国进行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偏巧被胜南撞见,所以,杀了胜南?! 凤箫吟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林胜南和你都不明白,黄鹤去和白鹭飞的仇怨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是死敌啊……胜南必死无疑,他肯定掉到山下去了!”说罢立即往外横冲直撞。 李君前看她疯了一般闯出去,即刻追上前,临走对不慌不忙向李戬施令:“李戬,你也带几路人马,分山上山下找林少侠,金国公主的事情先别管了!叫他们撤回来!” 凤箫吟一见那湍急混浊的河流,头一晕就差点倒下去,喃喃道:“林胜南……雨……雨……” 君前听说过她忌雨,解下披风给她罩在头上,她病得不轻,走一步就好似支持不住,君前拦不住她,却要拼了命把她扶好了以防她落水。山下没有固定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坑坑洼洼,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滑到江水里被奔腾而哮的江水卷走…… 凤箫吟好几次差点摔倒,幸好李君前眼疾手快,却止不住担心:“凤箫吟,你别自己吓自己……” 凤箫吟一听就哭:“你们这群人,总是觉得自己武功高强什么都不怕……都怪我乌鸦嘴,为何要咒他失踪?”她一边哭一边去踏另一块滑石,一不留神再次脚底一滑,君前大惊,没有拉好,箫吟整个身子往水里一落,君前挽紧她臂,吃力地把她拉上来,而自己披风已经被漩涡卷走,一瞬已失去踪影,逃过一劫还未定神的凤箫吟还想要继续往前赶,李君前大怒拦住她,冲着神志不清的她大吼:“凤箫吟,你要死,别拉着我一起死!” 箫吟像从噩梦中惊醒,忽然泪流满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一脸病容:“胜南呢……他还没找到蓝姑娘,他还没有带着饮恨刀去短刀谷,他……不能就这么死了!阿切!”她说着说着,一个大喷嚏狠狠地打在君前脸上,君前猛地跳起:“恶心恶心,打在我脸上了!”凤箫吟想笑,哪里笑得出来,头晕目眩,不觉泪已流干。 找了一整天,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夜晚。 凤箫吟发着高烧,坐在桌旁低眉不语,李戬匆匆忙忙地赶进来:“香主!香主!” 李君前担心胜南真有不测,颤声道:“怎……怎……怎样?” 李戬道:“昨天真的有些金人从这里经过,今天他们已经往建康去了,不过没有金国公主的消息!而且,听说他们擒了一老一少回去……” 君前一喜:“消息可靠吗?” 凤箫吟亦抬头看他,只听李戬道:“咱们黄天荡的‘百灵鸟’,什么消息都灵,香主,你们要不就去建康吧!那一老一少,十有八九就是林少侠和白鹭飞前辈了!” 凤箫吟沉思许久未说话,李君前看了她一眼,她才轻轻点头,君前道:“总算不是噩耗,盟主,要不先吃些东西,你一天都没怎么吃……” 凤箫吟却看向李戬:“李戬大哥,能把‘百灵鸟’送我们吗?我需要她打听消息。” 李戬一笑:“和琬,出来吧!” 同一个夜里,建康城郊的某一处,是一座很大的私人住宅,规模远远超过建康任意一家官府的府邸,这户人家姓叶,不用说都能猜到。 叶连早已是富贾一方,早年还在朝中为官,相交天下,后来退隐于建康城郊,他的长子叶文暻从政亦经商,现居京口有镖局与武林交集,而次子叶文暄,前些年与家中决裂,一人独行游历山河,女儿叶文昭跟他一样,是夫妇俩头痛的对象。 这一夜这家张灯结彩,因为第二天是谈靖郡主和叶文暄成亲的好日子。 与世隔绝一月,再看世俗,仿佛隔了一层迷雾。叶文暄站在窗前,耳畔总有一种声音,诱惑着他逃离。烟火开遍的天空,像破晓般明亮,心里却极度的失落和沮丧。 叶文昭推开门,苦笑着进来:“老哥,你跟我一样,都被软禁着,成了笼中之鸟……” 叶文暄转过身看见她,掩饰不住心头久久压抑不散的气愤:“娘怎么想得起来,什么得了重病、命在旦夕?我急匆匆地赶回来,就被软禁在这里……” 文昭一笑:“然后娘还以死相逼,让你一定得成亲?” 文暄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也一样的待遇啊!”文昭笑道,“不过我不是成亲,娘逼迫我呆在家里。算了老哥,谈靖是我见过皇家最美的女子,你不吃亏。” 文暄摇摇头:“光是美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一个有风尘感,英姿飒爽的女子,谈靖不是那样的类型。”他苦笑着告诉妹妹:“而且,这个女子,我已经找到了。” 文昭一惊:“真的?” 文暄一笑:“她姓冷,名叫飘零,她很厉害,有英雄气,而且她身上似乎有许多故事。”说起冷飘零,叶文暄的脸上便荡漾起一丝沉醉。 文昭笑着托腮看哥哥:“那老哥怎么办?逃婚?” “我正是有此意。”文暄坐下,低声道,“可是这一走,摊子就大了,你也明白,皇上会追究,也影响了谈靖。” “那么在老哥的心里,那位冷飘零姑娘值不值得你这么做?”文昭轻声问。 文暄一愣,点点头:“其实我的心里,更倾向于逃走。” “那就逃走吧老哥,凭爹和韩丞相的关系,家里应该不会有特别严重的牵连,或者,可以求大哥帮忙周旋,老哥,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我护你走!”文昭替他提起包袱来。 文暄走到门口,接过她递来的包袱,回头凝视妹妹一眼:“文昭,谢谢你,你长大了。 第134章 其实,早在我决心主战的时候,就已经不准备和家里有任何的关联……希望爹娘过得平坦,希望你照顾好他们,告诉他们,儿不孝……” 毅然转身,消失在黑幕之中…… 轻舟快楫,连夜赶向建康。 凤箫吟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或者根本没有入睡,上了渡口之后由和琬打听了消息,却见和琬一脸愁苦的模样,凤箫吟忙问:“怎?怎么样了?” 和琬道:“据说有个金国使团在秦府住下了,不过没有我们之前打听到的一老一少啊,真是奇怪……” 凤箫吟听罢,几乎要晕厥,和琬赶紧道:“也许林少侠在别的什么地方,对不对?”李君前亦道:“也许胜南逃了出来,已经回了黄天荡,甚至是临时有事,先去了冲渑酒馆也不一定!” 凤箫吟心情这才有些平复,于是同李君前和琬2个急匆匆地往冲渑酒馆赶去,却在门口看见那边已被封住,如此麻烦辗转到江令宅附近,才找到江西八怪的住所,凤箫吟踏进门槛已经是头重脚轻,正欲发问,迷糊中看见柳闻因迎上来:“盟主,你们回来得这么快!林阡哥哥呢?” 凤箫吟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已是昏倒在地。 次日,李君前和和琬2人一道来看望凤箫吟,只见满江红和沈延几位师兄站在门外,满江红正在一边抹泪一边说话,君前大惊,上前去问:“她不会死吧?”沈延道:“不会,大师兄,你就别哭了……” 满江红却止不住难受:“小师妹何时……何时受过这么重的伤,还……还发烧……” 柳闻因从里屋出来,面色焦急:“李香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好的,怎么会一个人失踪一个人重伤?” 君前摇摇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一路上的消息真真假假很不明确,总之你们放心,胜南的失踪是因我小秦淮而起,我一定会将他找回来……你们放心好了……” 出得那客栈,和琬轻声道:“老大,我觉得林少侠已经到了建康,只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和白鹭飞是在半途逃走了,这就解释了为何我们一开始听说有一老一少,后来就没有了。” 君前疑道:“假如不是呢?” 和琬道:“那就是最坏的猜测,他死在了黄天荡,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三十一章多事之秋(2) 君前一路惆怅,带着和琬进了明镜酒馆去,言微、涂步正在合力调酒,君前向他们介绍了和琬,再问他们建康最近几日发生的大事件,言微涂步立即哈哈大笑道:“香主离开几天,果真不知世事变迁啊!有件事情这几日街头巷尾传的是沸沸扬扬!” 和琬奇道:“什么事?我要去追踪看看!” 言微笑着将酒壶顿在温火上:“我看你是追踪不到了!十月初七,咱们建康首富叶连的次子叶文暄娶妻,这消息老早就传出去了,一直半信半疑着,嫁他的是当今皇帝的小妹,谈靖郡主!” “这我在黄天荡都知道!不足为奇!”和琬采取了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 “可是妙就妙在,婚礼前夜,新郎不见了!”言微把酒壶递给涂步,和琬惊呼:“他好大胆子!郡主怎么办?他一走,家里的责任都不要负了?如果说龙颜大怒……” 君前摇摇头:“我估计叶文暄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切,才会坚定了自己要走的决心,把所有后顾之忧都计算在内了,虽然我不认识他,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个行事周全的人。” 涂步听他们讨论完了,微笑道:“本来叶文暄的出走多多少少会对很多人产生些危害,特别是叶连和叶文暻,谁料到……婚礼当晚,才发现那个谈靖郡主早就不见了,轿子里的是个侍女!” 和琬惊呼:“双方逃婚?!他二人好是厉害!” 李君前蹙眉:“看来,受逼迫的婚姻还是不幸福,叶文暄和谈靖郡主到有些般配。” 言微叙述完这件变故,问道:“对了,香主去黄天荡,除了带回一个小妹妹之外,还有什么事?金国公主可擒拿了?” 君前一脸凝重:“没有……这次不仅一无所获,还害了林胜南和盟主……胜南丢了,凤箫吟受了伤……” 言微涂步齐道:“怎么回事?” 听完李君前的叙述和揣测,言微忿忿道:“这些金狗好是狡猾,定是他们暗算了林少侠,害得盟主受了重伤,这些杀不尽的金狗!” “他们一干人已经到了建康,据说是以使团的身份到了秦府中去,带头人名叫黄鹤去,是金国南部第三,现今胜南要不在他的手里,要不就在另一个地方,要不,就没了……” 空气一时凝滞住,言微涂步都明白林阡之于江湖的重要,有些伤感,和琬耐不住:“老大,要不咱们去探探秦府如何?或许还有线索呢?” 中午,和琬李君前已经迫不及待,决心铤而走险赴秦府一次,两人轻功了得,在秦府中穿游自如,还未被人发现。 和琬何许人也?早已探得秦府布局,画成草图,君前与之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秦府里面贵宾居住之所,上了屋顶揭开瓦片往下看,屋中空无一人,仅有些盔甲兵器,最显眼的不过是一把金刀而已,不由得大失所望,和琬沉不住气,正欲离去,李君前急忙将她按住,和琬一惊,规矩地伏在屋檐上,果真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进屋的一老一少,君前偷偷瞧了,老者是凤箫吟所述的“面相凶恶”,必是黄鹤去无疑了,而那少年,却是秦川宇。 黄鹤去从进屋的一刻起便禁不住赞叹:“真是没有想到,秦少爷满腹经纶,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少爷不愧是林楚江的儿子……” 李君前脸色一变:秦川宇怎么可以和金人在一起?他会被金人影响! 可是有何办法?他毕竟不光是林家的,也是秦家的,选择江湖的同时,拒绝不了官场! 川宇却一如往常,没有对这评价有任何的触动:“在下只是喜好诗词而已,谈不上满腹经纶,更不会和是谁的儿子扯上关系,黄大人未免过奖了!” 黄鹤去一愣,笑道:“看来,你对这江湖,的确有些许不满……” 李君前满头冷汗,他哪里不知道,黄鹤去这是在试探,更是在进攻他抗金的意志,怂恿他脱离江湖! 却见秦川宇端起酒壶,倒了满满的一酒杯,满溢之后,酒已由杯顶开始漫上,却没有一滴落在桌面上,水面清圆向上凸起,像要溢出却一直平衡着。 秦川宇一笑:“我就像这杯中之酒,明明是可以溢出,却不得溢,终于可以流下痕迹的时候,也必须被限制在杯壁。江湖,一直限制着我的本性和本心。” 李君前紧张地点头:秦川宇,你这么说就够了!不要说你对江湖失望,千万别说! 黄鹤去端起酒杯,仔细欣赏了片刻:“可惜了,其实你和林阡两兄弟,各自代表了一个江湖,江湖里有了你们两人,才算是完整的江湖,那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他忽然狠狠将杯子往桌上一敲:“谁!?” 屋顶2人大惊,只听门外响起一稚嫩声音:“少爷,小姐请您过去一叙!” 川宇大声道:“让她等候片刻,我有事。” 脚步声渐远,黄鹤去听她步声细腻,笑问:“是哪位姑娘?” “是一个叫扶风的侍女。” 和琬揉揉眼睛开始走神,猛然间听得那黄鹤去说:“我那两位犯人还好吗?” 和琬猛地一惊回神,李君前屏气凝神,气氛很是紧张,秦川宇道:“黄大人不必担忧,建康的监狱对于重犯,从来不会没有保障,现在老的那个还昏迷着,小的那个却一直清醒着,他硬的很,你们动用了私刑是不是?” 黄鹤去一笑:“他现在也只能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你们对他,未免太过毒辣,这样做,教我两面为难。”秦川宇冷冷道。 李君前听说他们对胜南动用私刑,一阵揪心,黄鹤去哼了声:“谁让他活该?我好好的一个比武,他硬要来搅局!好在他是我们的目标之一……” 君前和琬两人听到这里,又喜又急,恨不得立即告诉凤箫吟。 未时,秋雨开始不断。 凤箫吟醒过来,裹了被子倚窗看外面天色,天空中的颜色特别漂亮,微蓝,且空明。凤箫吟呆呆地看着,心里一片荒芜,想及胜南,泪就不自觉地流下。 满江红看她难受,想不出怎么安慰她好,便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一筹莫展,也独自一个凭栏看天。 柳闻因冒雨从东面厢房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卷书:“满江红大哥,我买了一本周公解梦,昨天我做了个和林阡哥哥有关的梦,很不祥……可是这本书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所以说,林阡哥哥一定没事!” 满江红一怔:“是啊,希望胜南吉人天相,我实在不想见到小师妹如此伤心的模样……” 忽然间,李君前兴冲冲地冲进客栈后院里来:“他有消息了!他有消息了!” 厢房门被凤箫吟一脚踢开:“他找到了?” 君前看她仍旧一脸病态,有些难受,却抑制不住兴奋:“他在秦府里,被黄鹤去带了过去!” 凤箫吟顿时舒展了眉头:“真的吗?是真的?!”上来抱住他右臂,柳闻因虽然没有她那般夸张,也是面露喜色:“那么,林阡哥哥他还好吗?” 君前眉头蹙起:“不是很好……他被动了刑,只不过……” 凤箫吟怒道:“动了刑?凭什么对他动刑? 第135章 他们是金人,可以在宋国胡乱抓人?!” 君前按住她火气:“你先别冲动,他们抓人,可以有各种理由,而且,我看黄鹤去对秦川宇居心叵测,这段日子也许会引诱他和我们为敌!” 凤箫吟脸色一变:“他敢!” 李君前陡然见她一语尽皆杀气,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微微一惊,一时间语塞。 凤箫吟狠狠道:“秦川宇的立场,不会那么不坚定,黄鹤去真是痴心妄想得很!” 忽听沈延在门外的声音:“吟儿,昨天给你送药的小子,今天又来了!” 凤箫吟一愣,昨日她刚至建康,一身伤病,晕厥在地之后,即刻有人送了伤寒的药材,尽皆名贵,沈延拒收不得,也不认识那个送药的小子,这时听说他又来了,全都把目光往屋外投去,门外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这不是崇力吗?”李君前在建康多年,也认识这个小子,是秦川宇的近侍。 凤箫吟一愣,依稀也有些印象,奇道:“昨天是你来送药给我?” 崇力稚嫩的脸上全是喜悦:“凤姐姐,我是代少爷来的!” 凤箫吟一震,看他从身上卸下一大包药物来,那些药经过了层层包裹,崇力身上有点淋湿,但药物一点都没有沾上雨迹。凤箫吟轻声道:“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小孩子家……” “凤姐姐别担心,我是坐马车来的,不湿。凤姐姐你看,这些全是好东西啊!” 凤箫吟见他从包裹之中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尽是些珍奇药材,登时愣住:“这些……这些……” “这些都是少爷得知姑娘病了之后亲自挑选的药啊,姑娘要好好养病,少爷说了,凤姐姐还是适合活蹦乱跳的,躺在床上肯定受不了。” 凤箫吟脸上不由得一红:“你替我,谢谢你们家少爷。” 崇力听话地一笑:“好,我先走了,少爷还等着我的回复呢!”说罢披上外衣,又迅速投入雨幕之中。 沈延把药物收起来,叹了口气:“可惜了秦川宇,不知道我小师妹从不吃药的……” 李君前疑道:“怎么?她从不喝药?” 沈延点头苦笑:“也不知她是因为怕苦还是旁的原因,从来没有喝过药啊!” “那是当然,如果药喝多了,以后就会赖着药为生……”凤箫吟狡辩道。 “害得闻因昨天煎药煎了许久,结果她不喝,只得喂马去了,那么多补药,结果整个马厩的马都喝不过来!还得分四次喝!”沈延笑道。 “这样说来,秦川宇还是没有抓住你的喜好……”李君前略带深意地说。 凤箫吟一怔,随即一笑:“我早就说过,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说的时候,忆起大师姐的话,突然有些底气不足,不知怎地,听说他亲自挑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感觉在。 沈延一笑:“吟儿当然不会和秦川宇有瓜葛,吟儿,你要记得师兄跟你讲过的,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千万不要妄想在一起。” “知道了,又是你的‘门当户对’论。”凤箫吟笑着,止不住咳嗽。 李君前察言观色,知她精神依旧很差:“你先休息吧,没有药治,就好好睡一觉,我还有别的事情,该走了。” 走到门口,李君前回过头来:“等病好了,一起去救他!”说罢转身就走。 暮色渐起,雨特别吓人,大得像要吞并这个世界。 君前从客栈出来,看对面新的冲渑酒馆还在装潢,心道:胜南,放心好了,我会去救你,我们一定会救你!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胜南、箫吟虽然只是初交,却给他最熟悉的感觉,就如叶文暄、厉风行一样,虽未谋面,却像已经十分了解…… 手下去牵马,君前站在原地,仍然思考着和琬打听消息的真假,突地一个危险念头袭上心头:为什么前几天和琬去打听的时候,没有听说过一个少年?除了胜南中途逃走的可能外,会不会还有一个原因——黄鹤去故意引我们上钩?如果是,这次我们小秦淮如果要营救,会不会就中了他黄鹤去的圈套?利用官府来除去作乱的反金组织,黄鹤去如果这么做,真的太绝了! 看着漫天大雨,连君前这么健壮的体质都冷到颤抖:这真是个多事之秋……不久之后淮南还有一年一度的帮会比武,我们真的能决胜淮南吗? 正想着,手下奔跑过来:“李香主,马儿不知吃了什么,全都拉了肚子,今天怕是走不了啦!” “全都泻肚子?怎么回事?”李君前一怔,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延走到客栈门口留他:“要不,今天君前兄在此住下?” 君前摇摇头:“我怕来不及,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和琬,沈兄可否借把伞与我?” 沈延一拍脑袋:“对啊,还有伞可以用!”东凑西借才找了一把小够了的油伞,君前让那手下在此留宿了,接过雨伞,一头冲进了雨中。 跑了一大段路,君前才后悔自己的决定。风很大,君前几乎无法支撑着伞的前进,只要稍一松劲,雨柱就迎面撞过来,冷风急雨猛冲狠刮着脸颊。凉飕飕的风从裤脚钻进去,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酷寒的迹象。 君前闯得几乎眼睛都睁不开来,却什么也不顾,只管朝前横冲直撞。蓦地,嘶一声很轻微,但紧接着倾盆雨从正上方直漏下来,伞不堪雨重,竟然被冲破! 顷刻间,君前的头发就被雨淋湿,伞也即刻破得更厉害,四周是一片迷茫,雨水横向地喷洒过来,刚一睁眼,就有如置身汪洋泽国。雨似乎已经和世界达成了协议,融作了一体,整个人间,只剩下的,是风雨声。 无奈之下,他只能息了伞,随便找了个屋檐躲了进去,还没有站稳脚,忽然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对面闪向同一个屋檐下。 第三十二章惊此遇(1) 那身影甚是俏丽,应是个女子。 君前被这突如其来的人一吓,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那身影可能也太急了一些,一头栽在李君前的怀中。她似乎也被吓着了,立刻往后退去。 君前正欲道歉,那女子已经连连做出了道歉的动作:“对不起,对不起!”似是惊魂未定。 一刹那间,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稔,同时那女子又上前一步,撩起她湿漉的长发,天啊!她是…… 李君前惊得脱口而出:“潇……潇湘姑娘……” 那女子微微一惊:“您……您认得我?” 声音还是一样的婉转动听,李君前顿时面红耳赤。 潇湘站得更近了一些,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喔,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让阿烈脸上有惊讶表情的人,阿烈是我的保镖里面,最厉害的人物……”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一种天真与纯洁,李君前失了平时的稳重,一时说不出话,便如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潇湘微笑着:“再见是缘分啊,你叫什么?”君前只顾着点头,猛然才醒悟过来:“我,我叫李君前。” “李……君……前?”她小声念着,比划着,“是这样写么?” “是啊。”还好君前保持清醒,没忘记问她,“姑娘贵姓?” “我姓赵。” “赵潇湘……”他脸上火辣辣的,突然有些感激上天,世上有这么多人,偏偏安排他和她在同一屋檐下躲雨,这要修多少个轮回才能遇见啊…… 潇湘和君前两人并排站着,看着漫天大雨,久久未有消退之意。潇湘叹道:“这场雨似乎难以消停呢,幸亏今日遇见了你,才不会一个人孤单地在陌生之地。对了,李大哥是哪里人?” 君前规矩地回答:“我就是建康本地人,姑娘呢?我看姑娘似乎出身贵族,在姑娘面前,平日作威作福的苏大小姐也会像个丫鬟一样。” 潇湘知他在讲当天的事,微微一笑:“我从临安来……” 君前一惊:“姑娘是皇族?” 潇湘摇摇头:“我哪里有那种运气呢?”“那也并非是运气,皇族之中伴君如伴虎,像公主之类,连自己的婚姻也无法选择,像谈靖郡主,强嫁给叶文暄,还有许多别的公主,被逼迫着和亲……” 潇湘点头:“这次来建康,我就是为了参加郡主的婚礼,谁知道他们双方逃婚,白来了一场,今天也是,好容易一个人出来玩,又下起雨来,伞未带,身上全湿了。” 寒暄了许久,路上也没有任何行人,眼看着天色渐黑,君前为和琬之事着急得很,又不能在潇湘面前露出神色,世界渐渐的越缩越小,他和她在宁静的同一个屋檐下,虽然是初次邂逅,却给他的生命里带来不同的新鲜感觉:这样也好,请容许我先想想,争夺之外的事情…… 这时候,空旷的大街上响起车轮声,远处一位老大爷推着板车,艰难地往前挪动,他手里虽然撑着把伞,但握的太过吃力,风乍起,伞于风雨中飘摇,像马上就会被风吹走了。 就在这当儿,大街上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许多人跑了过来,由远及近,声响愈发响亮,远远看着,就知道这群人是故意把每一脚都踩的这么重,路上污水四溅。他们没有撑伞,还敢如此大模大样地在雨里走,浪荡若此,不是地痞流氓又是谁人? 这群地痞们肆无忌惮地边走边找乱作,踢翻了路上一切阻碍事物,彻底将方才这份宁静破坏,君前缓过神来,略带厌恶地看过去,潇湘姑娘似乎也有些惊诧,蹙眉往雨中看:流氓们很快赶上了老大爷,为首那个一脚踩在板车上:“老头子!要命的把车留下!” 第136章 老大爷被吓坏了:“你们,你们想作什么?!” 第二个少年哈哈大笑着上前来,露出他恐怖的黄牙:“咱哥儿们没伞用,你把伞全部留下来!” 老大爷愣住:“这些伞……我还要卖……” “卖什么卖!?我秦日丰要,你还不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潇湘道是我的地盘?!” 李君前听他这么讲,才发现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秦二少,潇湘一愣:“怎么这人这样凶悍?”李君前有些愤怒:“这秦日丰仗着自己是秦家的少爷,一直都如此作威作福,无论教训多少次都改不了这本性!” 那老大爷虽然畏惧,却本能地拼命护住他的板车:“大爷,大爷啊,小的要用这些伞养家糊口啊……” “养家糊口?你这些破伞卖得出去?”秦日丰猛地扯开一把伞,嘶一声伞立刻就破,老大爷一惊,一个趔趄,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伞从秦日丰手里夺过来:“你赔我的伞!赔我的伞!” “你欠揍!”秦日丰惹怒了,一个拳头随即抡到半空,潇湘惊呼一声,忽然身旁一凉,身边的那个男子倏一声如箭般穿入雨中,他速度奇快,秦日丰这一拳下去,老大爷定然身受重伤,可是这一拳还没打下去,迎面直接一只拳头绕过老大爷袭来,秦日丰只觉风力甚猛,未及回神,那一拳如闪电般猛地与自己拳头一击,秦日丰嗷的痛叫一声,拳头像冻僵一般,缩也缩不回去,整只手骨宛若散架崩裂,剧烈作痛,头一晕,险险倒下,他身后众流氓大惊,将他一把扶稳了:“大哥!”“大哥,怎样了?” 秦日丰推开七手八脚,正欲发泄,看见站在面前的是李君前,顿时像斗败了的公鸡,笑脸迎上来:“我道是谁那样好的拳法,原来是李爷……” 君前哼了声:“潇湘道是你的地盘?你真是屡教不改,答应了一次又再犯一次!何时才是尽头?!” 秦日丰杵在雨里:“李爷,饶了我这次吧,咱们和小秦淮一向关系不僵,一把伞而已,李爷也没伞,怎样?大家平分这好处如何?”君前一笑:“我可不想与你们同流合污,你,赔这老大爷伞钱!” 秦日丰赔笑着:“李爷,何必撕破了脸呢?唉哟,这边这个小娘子是李爷的夫人吗?长得真是如花似玉……” 李君前看他戏谑潇湘,不由得更怒:“少废话,赔他!” 秦日丰愠怒道:“李君前,你别不识好歹,仗着有点武功敢教训我!我是秦家的二少爷,是秦川宇的弟弟,秦川宇你认识吗?他回来了,你还敢教训我?!”见李君前不说话,秦日丰以为吓住了他,哈哈大笑着继续说:“潇湘道上的人都敬我畏我,我看你是江湖中人,不与你为难,你也别自不量力,惹毛了本少爷!” 李君前冷冷一笑:“我若是怕你们这些地痞流氓,还配叫做江湖中人吗?”秦日丰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飞快地上前来欲揪住君前衣领拖他,君前何等身手,反手一把捉住他双手,轻轻一捏,秦日丰的手腕即刻要废,地痞们见老大被擒,纷纷上前来救,一拥而上,君前另一只手伸出去,毫不费力解决了六七个人的攻势,对方一个退下、个个遭殃,兵败如山倒,李君前冷笑着,几乎同时一手拖着秦日丰在雨中转圈打滚,秦日丰被雨激得眼睛发胀,忍不住大哭小叫:“你们这群废物,不是说武功很好吗?咳咳……还是没用……李爷,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李君前早料到他是这号人物,不放手继续惩治他,就在这时,左路忽然飞来一个黑衣人,那人的速度比这场雨更快,力道也抛弃了周围一切直接推向李君前。这一刹那的功夫,君前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放开秦日丰,一掌迎向这黑衣人! 对接一掌,方知来者不善! 第三十二章惊此遇(2) 君前与来者均是被震退一步,面带惊诧地注视着对方,和两人中间的滔天白浪。 君前没有擒得住他手腕,来者这一掌收发自如,从眼睛的缭乱里去体验,似乎比空气还轻,从手掌的麻痹里去回味,才知道比倾盆雨还重! 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知道他在惊诧过后,没有停止交锋,猛地一脚往李君前踢来! 李君前几乎在同时飞身一脚往那人扫去,秦日丰置身战局之内,难躲狼狈,被溅了一身的淤泥,雨柱被这对战扫荡得更加猛烈,那来者察觉到他身负那“脚如铁”的绝技,即刻又是一掌袭来,直对着李君前面门,君前不假思索立刻接下这嚣张一掌,一招“平推泰山”出手,那来者叫了一声好,再度加猛了力道,借着雨势汹涌扑至,君前无惧此景,亦是一拳“万壑雷”去,登时两条水龙相聚雨中,清晰明了,击起周围层层水浪转向旋飞,秦日丰拍手直叫:“黄大人好功夫!黄大人好功夫!” 君前一愣,猜出了那是谁:“黄鹤去?” 秦日丰得意洋洋:“怎样?厉害吧?” 君前心道:怪不得胜南要被抓住,原来黄鹤去武功如此之高! 穿过雨幕,依稀能看见黄鹤去的凶狠脸色,他此刻双目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好厉害的身手!你怎么会拳如电和脚如铁?莫非你是白翼的徒弟!” 李君前见秦日丰要逃走,一把拉住他,抓得毫不费力,秦日丰大呼小叫着:“黄大人,救命!救命!” 李君前死死瞪着黄鹤去:“你是宋人呢,还是金人?” 黄鹤去一笑,冷冷道:“你的问题,很幼稚。” 君前得到这样的答案,先是一怔,随即不客气地说:“最可恶的不是金人,正是你这样的,投降金人为他们跑腿杀自家兄弟的宋人,还有欺压百姓、依仗权势的官宦们,偏巧这些人还互相依赖,谁都离不开谁!” “是你认识的江湖深,还是我认识的江湖深?”黄鹤去居高临下的口气,笑得也那般慑人。 “认识得深所以降金?你说的未免太笑人了!”李君前冷笑着。 “这些不是今天该讨论的话题。”黄鹤去一笑,“现在在下只想请小侠手下留情,不要替小秦淮结下太多的仇怨。我这次来建康,不想节外生枝。希望你放了秦少爷。” 君前攥住秦日丰手腕:“放他也行,他既要赔钱也要赔礼!” 黄鹤去点点头,算是默许,秦日丰有些犟,不肯道歉赔礼,李君前才不容许他还发少爷脾气,将他按到老大爷身边去,那秦日丰迫于他压力,只得服帖,赔完了礼,胡乱掏出几张银票来塞到老大爷手中,依傍在黄鹤去身后走了。 老大爷冻得一直在旁哆嗦,见李君前要走,急忙上前拦住他:“小侠,多谢你救命之恩啊!” 李君前一笑:“大爷,天快暗了,您回家去吧,哦,对了,我也需要买一把伞行路,瞧我都糊涂了,这么多够么?” 他将身上碎银递过去,老大爷即刻拒绝:“小侠,这些伞何足挂齿,您随便拿哪一把都行!” 君前执意将钱给他:“这是大爷赖以为生的,怎么能随便拿?对了,那边那位姑娘也需要一把伞呢。”再想找些银子出来,老大爷笑呵呵道:“好了,这么多银子足够两把伞啦,其实小侠无须买两把伞,一把足以遮蔽小侠和姑娘了。” 君前面上不由得一红,回头看见潇湘,她似乎听见了老大爷的话,眼里尽是盈盈笑意。君前刚从争斗中回神,心里还止不住跳乱了节奏,不知是余悸呢,还是对她的感觉? 老大爷似乎看出他心事,拍拍他肩膀,笑着推车走了。 君前带着那两把伞跑回潇湘面前:“潇湘姑娘,这伞暂且给你……” 潇湘嘴角微微翘起,微笑着,她时时刻刻都像在对着他微笑,笑得他心里暖和且甜蜜。 潇湘和他一同在路上走着,偶尔侧过脸来看看他:“你武功很厉害……” 君前摇摇头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 潇湘“啊”了一声:“雕虫小技也如此厉害吗?看来武学自古及今,都是博大精深的。对了李少侠,我住的地方快到了。” 君前一愣,还没觉得走了多远,不想这么快就到尽头,抬起头来看见偌大的苏府二字:“姑娘原来一直在苏府暂住?” 潇湘点点头,苏府门口站着个面色焦急的丫鬟,一见潇湘,猛地从台阶上飞下来:“小姐,你去哪里啦?这么大雨,担心死我了!” 潇湘回过头来,对君前一笑:“你不仅武功好,心肠也好。” 那丫鬟没发觉潇湘脸上一丝丝的不舍,煞风景地把自己小姐往苏府里面拉,边拉还边说什么,李君前没有听清,只呆呆地看着门关了,潇湘的倩影立即消失,想她温柔的话语,似是还荡漾在耳畔,想她亲切的笑容,仍旧浮现眼前,一遍又一遍,他呆滞地沉溺在这小小的幸福里,一动也不动。 一分神,差点丢了伞,他赶紧握紧了伞柄,往该走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三章不虚此行 窗外一片漆黑的夜。 白路掀起帘幕,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不免要想到过去自己、父亲、君前3人在雨中嬉戏的情景,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的影子衰退不见了,风渐渐地把他们的距离拉远,只剩君前和白路两个人,可是没有片刻,迎面走来一个笑吟吟的姑娘,二话不说,挽着君前的臂走了,白路望着他背影,口中喃喃道:君前哥,不要丢下我……别丢下我……一阵冷风拂面而过,她笑着掉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君前哥有他自己的生活……” 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犯孤独之愁。 第137章 忽然间窗口闪出一只脑袋来,白路着实被吓坏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前几日拦着自己的那个少年宗毅,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宗毅似是没有站稳,听她一声喝问,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地上猛地一栽。白路赶紧探头出窗:“你怎么样了?!” 宗毅一骨碌爬起来:“大呼小叫吓死人啊!” 白路一愣:“你话说好听些,谁吓谁来了?你有什么企图?” 宗毅揉着屁股:“真是狗咬吕洞宾,人家好心来,你还当我是贼!” “好心?这般鬼鬼祟祟是好心?” 宗毅又气又急:“你不相信我?你为什么就不信我?” 白路一笑:“当时你就不信我,现在也轮到我不信你一次了。” 宗毅又爬上窗来:“白香主大人大量,应该不会记仇对不?” 白路又一笑:“那要看你的表现和我的心情了。”宗毅听她口气是原谅了自己,小声道:“真是太谢谢白香主了,白香主!贺大爷经常提起你,咱们赏心寨的兄弟们都很喜欢你!” “真的?”白路一愣,美滋滋地说,“贺敢叔叔这样奉承我?” 宗毅点头,再摇头:“可是今日一见,没有想象中那么可爱。” 白路一听,怒地一拳挥去正中宗毅面门,宗毅啊一声又滑出窗户,灰溜溜地重新爬上来:“还没说完呢,可是比想象中秀气……现在看来也不是秀气了,不秀气……”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白路忍俊不禁,笑得肚子又隐隐作痛。 宗毅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怎么?腹痛症又犯了?”白路点点头,宗毅翻窗跃进来,将她扶着坐好了:“听贺大爷说你自小就有腹痛症?” “对。”白路忍痛挤出几个字来,“大夫说要多喝水多吃药,我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宗毅关切道:“我看你不像是腹痛之症,倒是像没有吃足好东西。” 白路一愣:“没有吃足好东西?那是什么病?” 宗毅诡秘一笑:“后天晚上你有空么?到后面小树林去,我在那儿告诉你,哎呀,有人来了!” 白路忙去开门,宗毅已经越墙逃走,好像又跌了个大跟斗,来人正是贺敢。 “贺叔叔!”白路喜悦地迎上去,贺敢是白翼的左右手,近年来一直与白翼一起辗转各地。 贺敢和蔼地笑着:“路儿,听他们说你来的时候被盘问,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 白路想起宗毅,不免露出些笑意来:“只是误会一场,不过通过那个小兄弟我可是看出来啦,赏心寨这次的叛徒风波是平息定了,接下来君前哥就会让凤箫吟到这里来。” 贺敢微微一笑:“对了,君前去了黄天荡?他什么时候回来?” 却说那黄鹤去被秦日丰恭恭敬敬地奉进屋中去时,川宇正在描摹书法,见弟弟一身泥泞地进门,不由得蹙起眉头:“你瞧瞧你的样子,你和那些浪荡子有什么分别,你就没有想过改一改你的品行?” 秦日丰哼了一声:“别以为你是大哥罩着我几次我就得被你教训着,你,说到底闯荡了几年江湖而已,又不是秦家人……”自知失语,还未及收回这句话,秦川宇突然将笔头一按,笔尖反弹径自朝秦日丰飞过去,秦日丰一愕,只觉眼前一道黑色疾闪过去,紧接着脸上一辣,那毛笔直接擦着他脸颊过去,一分不多半寸不少,秦日丰刹那间犹同历生死劫,满头大汗回头去看,那支毛笔,入木三分。 秦川宇转过头来:“还不快谢谢黄大人,幸亏了他救下你?” 秦日丰有些惧怕,再也没说什么,连连道谢夺门出去了。 黄鹤去冷冷看着方才这起波澜,起澜在秦川宇,抚澜也在秦川宇,忍不住暗叹着,也借故离开了:主公啊主公,你教我如何诱他入金,为何他令人无法接近? “鹤去,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上个月告诉我凤箫吟内力高强,前几日差点败在林胜南手里,然后和洪瀚抒打了半天才胜,刚才还说什么李君前杰出,现在居然又告诉我,你害怕他秦川宇?!那他们未免也太强了吧,还是你太弱了!?” 当这样的指责出现在耳后的时候,黄鹤去和冷冰冰都不由得皱起眉来,不猜都知道是谁了,此人名叫介秋风,一贯喜欢在不明内里的情况下打击和挖苦别人,也许自己也就那么回事。 冷冰冰厌恶地转过头去:“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鹤去,你不过是南部排名里面的第十三,比我还低了一个名次,说话倒是趾高气昂!” 介秋风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不对,鹤去,主公吩咐你的任务你最好不要忘记了,千万别怕一个小辈!” “谁说我怕他?”黄鹤去听得好笑,“我只是觉得他难以捉摸罢了,他和他哥哥、他父亲,一点都不像,他深沉,他忧郁,他还带刺,但是我欣赏这种人,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你最好记得了,你来建康不是来欣赏他的,是要带他见识见识现在的江湖,唤醒他对饮恨刀的念头!” “我了解得很,不需要你提醒我!”黄鹤去微笑着呷了口茶,“不过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秋风,你应该明白,我们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冷冰冰瞥了介秋风一眼,仰起头来,朝他使了个眼色,介秋风一怔,急忙说:“你在说上次抓的那个少年?” “对啊,正是上次那个少年……”黄鹤去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小,以致于他们3大高手可以清晰地听见屋顶上的急促呼吸——有人在偷听。 冷冰冰笑着说:“先不谈那少年了,要不先讲讲公主?公主取的是哪一条路线?” 黄鹤去嗯了一声:“公主?应该还在黄天荡那边吧?” 继续岔开话题,渐渐的,屋顶上呼吸声开始衰弱。 黄鹤去听见这声音的消失,苦笑着摇头:“这小丫头怎么这般爱打听?三天两头见她来,下次可没这样客气了。” 冷冰冰一笑:“你要不要去牢里看看?那小子一直在监狱里面软硬不吃。” “我倒要看看,凤箫吟和李君前究竟要牺牲什么才能救他。”黄鹤去忽然厉声向外,“门外是哪个?” 扶风推门进来:“黄大人,少爷在这里吗?” 黄鹤去一怔,收敛了平日的威严,微笑道:“你家少爷若不在书房,就应该是出了门去了,怎么,找他有事?” “是啊,少爷只喜欢往外跑,老是忽略我家小姐,我要想个好法子,帮小姐拴住他。”扶风自顾自地说着,个性很强,模样很可爱,黄鹤去随和地一笑,扶风睁大她秋水般的眼睛:“对了黄大人,究竟金国公主什么时候来建康啊?我都等到头发白了!” “老夫只是寻常武官,没有见过公主的使团,大队人马的行踪很隐秘,老夫也无从知晓。” 扶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啊,也要保护公主的安全,所以行程要保密……她真是幸福,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大群人围着。” 黄鹤去看着她容颜,忽地一呆,她长得,实在是很像一个人啊! 一直等扶风离开了好久,冷冰冰才诧异地回过神来:“鹤去,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云蓝?” 对啊,像云蓝,想不到,几十年后,在建康偶然见到的一个小小丫鬟,眉间竟然有这番的贵气和似乎与贵气格格不入的高洁,还有一点是和云蓝一模一样的——好强。 凤箫吟、林胜南、洪瀚抒、李君前、秦川宇、扶风…… 建康,终于是不虚此行。 第三十四章疑云起 和琬冒着大雨从秦府回来,身上衣服已然湿透,却止不住地喜悦,气喘吁吁道:“老大,这回肯定了,黄鹤去和冷冰冰谈到了林少侠,肯定是!” 君前蹙眉:“你确信吗?他们今天谈到了林少侠,可是昨天谈到了么?前天呢?” 和琬一愣:“对啊,昨日去打听的时候,好像是没有。” 李君前小声道:“和琬,最近你千万不要再去秦府,黄鹤去反反复复,定是因为发现了你的存在,由你传假消息给我们。” “怎?怎么可能?我不信!他们没谈到,不代表没有啊。”和琬惊道。 “信不信由不得你。你把这些天来得到的消息联系起来想想看,我怕所有的消息都有问题,甚至是:胜南在不在秦府!” 和琬托腮:“那我还是不是百灵鸟啊,干脆叫百不灵算了!” 君前噗哧一笑:“你听我的话,最近别再去秦府了,我会用别的方法试探!” 次日,天气终于转晴,吟儿睡到中午,精神已经大好,伤口也正在愈合中,起床后一直左顾右盼李君前的到来。 沈延经过马厩的时候,太阳照的老高,老板娘跟马夫唠叨着什么,喋喋不休:“你怎么养马的?养的马全都泻肚子!咱们客人都耽误了行程!这个月的工钱你别想要了!” 马夫被骂的畏畏缩缩,老板娘哼了哼:“限你一天之内,找出原因来,否则就赶你出去!” 沈延不由得一愣,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时节,他记得同样的一句话曾经在他耳边不停地震荡过—— “限你一天之内,找出原因来,否则就赶你出去!” 然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和体弱多病的母亲被说话的女人推搡出了家门…… 母亲临死的时候,只有一句遗言,他永远记得,她流着眼泪,最后形如枯槁的模样:“延儿,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终不能在一起啊……” 一个他不愿意去回首的从前…… 忽然看见满江红端着药坛子大模大样地往马厩这边走,根本没管老板娘和马夫在吵什么,自顾自地喂马,沈延这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盯着他喂马,感觉有些别扭,特别别扭……对啊,他,喂马,所以,马泻肚子? 第138章 他把事件串连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板娘停止训斥,好奇地瞪着满江红良久,等他喂完了药材,才猛地抓住他衣袖:“原来是你这小子下毒害马啊!好啊!当着我的面都敢毒我的马!走,见官去!” 满江红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怎么了?” 泻药? 秦川宇为何要送自己泻药? 他想害我? 他为何要害我? 吟儿的心骤然凉了半截。 “盟主,也许这件事情,纯粹是巧合罢了。”柳闻因轻声安慰。 “泻药这么重的分量,秦川宇真够毒辣!”沈延冷冷道。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秦川宇才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况且是和他无冤无仇的凤箫吟。”柳五津面色凝重,“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所以崇力才送了泻药来。” 疑云笼罩在凤箫吟心头,久久不散,万一,万一金人真的得手了呢?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怎么了?大家在讨论什么?”李君前的声音。 凤箫吟一直就在等他,见他来了,当然什么都不管:“二大爷,你准备好劫狱了么?我伤势已经好了!” “你先别着急,和琬的情报有失误,我还需要重新去打听消息,凤箫吟,我希望你沉住气。” “你说什么?难道他不在秦府?”凤箫吟不由得变了脸色。 “不确定,因为黄鹤去发现了和琬去窃听,所以可能会放出假风声来,我会换下和琬,换武功高强的人去打听。但是你们放心,虽然不确定,但胜南在秦府的可能性很大,劫狱的准备一直就没有停。一旦确定,即刻营救!”李君前道。 满江红点点头,奇道:“贺思远不是和秦川宇的关系很好吗?让她去确定看看!” 李君前连连摇头:“思远自从入了小秦淮之后,官府的许多事情都是避开不谈,以免两面为难的。” 凤箫吟也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冷笑着:“秦川宇?他是敌是友?” 李君前听出有些不对劲,猜出一些所以然来,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君前你要加紧了。你们必须尽快查明他的下落,需要人手的话也只管开口,不论多少代价,他都必须救出来!”柳五津脸上的表情特别少见。 李君前点点头:“你放心,柳前辈。还有,盟主,你如果要去打探消息我不拦你,但希望你不要冲动,顾好自己的安危。” 凤箫吟点点头:“我明白……” 正说着,江南喜冲冲地进了院子:“君前哥,听说今儿晚上秦淮河上会很热闹啊!” 天色深红,夕阳的色彩反常的鲜艳。 江西八怪、小秦淮、柳五津父女无一例外,准备去参与晚上秦淮河的盛事,都只有一个原因,秦川宇。 是到解决一切怀疑的时候了,林胜南在不在秦府,秦川宇入不入江湖…… 第三十五章十面埋伏 夜降临。 君前和江南两人包了一艘小艇,摇到花船之中浏览风景。 这时候的秦淮河上果如江南所言,热闹非凡,桨声灯影,脂粉腻流,各船之中,歌女们围着花桌动情地唱着夜曲,各种曲调充斥耳中,俗雅自知。 柳五津带着闻因包了另一艘花船,弥补初次来的不足,江西八怪也分别混杂在花船四周,各自打了招呼,君前没看见一贯喜欢凑热闹的箫吟,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也许盟主是为了救胜南,所以正养精蓄锐着呢。 不一会儿,秦淮河上便是一片嘈杂,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出现改变了局面。 秦川宇——他们之所以来此,正是为了看看,他是以一人之力粉碎了黄鹤去的分裂阴谋呢,还是势单力孤不堪负荷…… 歌女们全部一哄而散,往远岸处招手,五津没办法,叹了口气:“又只唱一半!每次都这样!” 闻因笑着,只看见身旁女子们抢先恐后地站起、差点将船挤翻的大动作,感觉自己和周围的所有船只都在不停地摇动乱晃:“原来传言不错,全建康的女子们,见到他秦川宇,都会发烧,不,发疯。” 柳五津一愣,笑道:“想当年,你爹我,也是一样的啊……” “爹你扯谎,我才不信。”闻因笑说。 恰在此时身边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琴声,五津偱声而去,看见对面灯火萧条处那个一直未停止弹琴的白衣女子,她和旁人不一样,没有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 他不由得很好奇:“姑娘为何独自坐着?姑娘不喜欢秦川宇吗?” 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叹息:“我已经死心啦。说我丑吧,大家公认我是建康城里、秦淮河畔最美的女子,说我蠢吧,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什么他偏偏看不上我……” 五津一愣,那女子继续拨动琴弦:“我投着他的喜好,他若爱诗词歌赋,我便去博览群书,他若是愤世嫉俗,那我便也学阮籍猖狂。可是,他木人石心……也罢,也罢!往事随风去吧……” 五津听那句“往事随风去吧”,叹了口气:“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厢情愿而已。”继续弹奏。 五津细细听去,这琴声细腻柔和,却哀怨地令人断肠,就宛如一朵被人采摘,却还留在原枝上,似凋未落的花一般,残败,又凄美,眼前这弹琴女子正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歌姬陈沦,也许她真的已经沉沦,又或许,这地位,本就无可奈何。 秦川宇、黄鹤去乘坐的小船并不起眼,然而还是吸引了所有的关注。 这搭配很不协调,一个是金人,一个是原先的武林领袖。 其实,黄鹤去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要拉着他脱离江湖,反而是要引他入江湖,从而唤醒他对饮恨刀的争夺意念? 李君前越来越不敢想,假如黄鹤去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琴声既止,秦川宇撩起长衫,重新坐了个位置:“黄大人所说的,完整的江湖,就是这一类的江湖?” 黄鹤去轻笑着:“武林里的女子,多少也有这般的容貌啊,想当年的云蓝、玉紫烟、胡水灵,哪一个不是艳压群芳?所谓英雄难过的,也正是美人关……” “这样的‘完整江湖’,还不如不去闯荡了。”秦川宇的话,还是逆着黄鹤去的意思。 黄鹤去一怔,开始懂了,秦川宇对自己的计划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小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会有江湖人士来,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着。” 河间又划来一只小船,船上的红衣女人惯常的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来:“秦少爷要听琵琶吗?” 川宇转头往船群中看,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陈姑娘呢?让她过来。”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爷喜欢听琵琶,小女子付红就是凭那个出道的,少爷想听哪一首?”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红立即转轴拨弦,不一刻,已紧势微漾,悄现作战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听着,忽地听得一弦崩然而断,猛一抬头,才发现打断这乐声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紧了形势,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让陈沦过来!” 付红灰溜溜地起身来,身后响起一大片女子的笑声。 陈沦摇船到秦川宇身旁,当即黯然消魂,没有即刻弹奏琵琶,而是轻声道:“我听旁人说,秦少爷形容陈沦是脂粉气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紧紧凝视着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陈沦姑娘天资聪颖,怎么也悟不出这话的道理?俗世虽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莲,姑娘虽然在烟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气,却总不是那类的女子。” 被灯火染亮的夜里,陈沦的脸尤其出众,她的美貌脱颖而出宛若莲花。 她听得这句,噗哧一笑,近处的都知道他讽的是谁,继续哄笑,付红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 须臾,沈延身体一震,这次的十面埋伏,当真与方才的有天壤之别。 除了那紧张的气氛,还有从鬼祟过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几时起,众人心弦紧扣,都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周身情景,连秋毫也不肯放过,生怕被什么暗算了,四下有如虫蚁作祟、鼠狼窥动。 乐细碎。 其突断,故而心停,其重现,于是心悸,其哑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涨落起伏间,闻者尽数变色忐忑,屏气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临战地,被困垓下,乐之内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围之势、攻陷之态。漫天铺地,由声作武器,再低沉都惊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滞,河面随乐动荡出些许不安的涟漪,在灯影之下忽而墨绿忽而浅灰。 无声之时,弦最紧,防备最空,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而在那短促寂静过后爆发出的,叫做威胁。 刀剑埋,杀意伏,声声切,道江湖险恶,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处静水,流深至远。 每一击,每一奏,每一断,每一拨,前后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听过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缓和心情的同时,心却再度被抓紧,刚一入那氛围,又随流坠至更深的一层,一步步地错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风口浪尖了,也还是会遭遇十面埋伏。 那么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还是相抵?就如同这乐声一般,开始周旋我们这一生吗? 第139章 而听到此时略带胡乱的节奏,黄鹤去的内心里却隐隐有种莫名烦躁,对,这曲子逐渐变得尤其漫长,越来越不成调,越来越呕哑,像在撕扯着什么,陈沦不顾一切沉浸在那最后的嘈杂之中,旁人也都在折服赞叹抑或低眉细听,唯独黄鹤去,一时间觉得厌烦狂乱,想阻止她继续弹下去,却苦于想打断却无法打断,更不知从何处去阻碍! 突然间空中划过一丝短暂弦音。 这弦音突然溜进陈沦琵琶声里,是瞬间的事情,谁也没有察觉。 可是清晰悦耳,似乎在每人耳朵边都极速地擦过去了。 这显然也是一只琵琶的声音,从出现到侵入再到覆盖陈沦琵琶的短暂时间里,未作停留,猛地撇开陈沦、如同白虹贯日般直刺秦川宇! 太突然,谁都始料未及。 陈沦眼前一亮,不及惊呼,那琵琶已经到了秦川宇身前,疾若流星,美如蝴蝶,而川宇在所有人之中,显然是第一个出刀的。 绝漠刀还在鞘中,黄鹤去习惯性地想要抵挡偷袭,却被川宇那一刀提醒,他身边这个,是饮恨刀曾经的主人,用不着他救! 那琵琶被砍留在半空,想再进一寸,却终究无力,瞬间功夫,陈沦在飓风之侧都忘了停下弹曲,脸色惨白,失声道:“秦……秦少爷……” 秦淮河上,骤然鸦雀无声。 对手的武器潜入方才十面埋伏的节奏,突行至此,若是平常稀松的武功,早已被偷袭成功。 冷寂之中,只见一簇白影轻轻落在船头。 看见这琵琶、这身打扮、这样的身影,黄鹤去下意识地就问出一句:“李素云?” 第三十六章秦淮冷影(1) 黄鹤去话音刚落,又一大群刺客从对面桥头直飞而下,从天而降般落在河中央黄鹤去和秦川宇身旁,人手一剑一同袭向川宇,而那白衣女子,转身后琵琶便直指黄鹤去! 当即那小舟便陷入刀光剑影之内,李君前蹙眉旁观,不知该不该插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沈延笑道:“小师妹不来真是个错误,放弃了一次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说这句话原是想缓和气氛,可是,当此时谁还出得了那紧张的心境? 而陈沦在惶恐过后,未有迟疑,继续弹奏她的《十面埋伏》,敌明我也明的时候,她信川宇的能力。 柳五津见陈沦收拾心情、从头再弹、置身险境、悠然自若,虽惊讶,也不由得对这女子肃然起敬。 乐奏不断,光影流转,争锋紧,恨意真切。 川宇面前五人,他们各色的服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祁连九客! 久经江湖的都知道,那白影自然就是宇文白无疑了! 黄鹤去一边迎敌一边发现了对手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李素云,略微有些诧异:“你是谁?你和李素云什么关系?” 宇文白眼中噙泪,没有对他废话一句,琵琶在手,招招凶狠,式式毒辣,黄鹤去见她一个女子,出手竟也如此毫不留情,再见她眼中射出的锋利仇毒,蓦地想起什么:“原来李素云和你们祁连九客有渊源?” 李君前心念一动:原来黄鹤去早料到祁连九客要来?可是……为何只来了六个人?而且,为何要来? 容不得想为什么,斗争之中的,除了黄鹤去,还有秦川宇。 十面埋伏的音乐太浅,描述不出这一战的激。 以一敌五的秦川宇,手里纵然不再是饮恨刀,也毫不逊色,左右齐驱,精湛而坚决,和从前一样:不管对手是几个人,一起败了就是了! 仿佛从很久以前,秦川宇就已经占尽了上风,他的双手,牢牢地拖着战势,对面5个的武器,接二连三地沦丧在刀的领域里。 君前自叹息:难怪黄鹤去要拉他一起。 然,饮恨刀非为他而生,而,他却为饮恨刀生。 饮恨刀的另一番景象,全然呈现在眼里,也许也是磅礴。这个时候,最懂刀意的人,应该还是川宇吧,所以,才冷对这身不由己的江湖…… 黄蜻蜓被秦川宇双刀击得连连败退,却忍不住性子尖声叫道:“杀了黄鹤去和秦川宇!” “好!”另外几个连声附和着。 宇文白自始至终都一直沉默,不像黄蜻蜓那般把仇敌之意挂在嘴上,可是她手里的哪里像琵琶啊,她的招式又哪里只是简单的铁骑突出、银瓶乍破?围观的皆为惊惧,想不到这美貌女子,下手这般的狠重,手中那五弦,足以挤弯任何险阻,把一切障碍荼毒! 夜幕变消瘦。 可是宇文白的追魂夺命,挣不脱被绝漠刀所困的命运。 黄鹤去赞叹地穿梭于她毒辣招式之中,倾听着她绝妙优雅的步法:“李素云当年虽然也是轻功卓绝,可惜深居孤山、江湖无名,但是这踏雪无痕的名号,她又哪里抢得过你!” “你少废话,我师伯已经死了19年,不准你再提她!”宇文白目光尖锐。 众人越看越是疑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鹤去心中大抵有了谱:“原来她说的孤山,是祁连山……”但是神情之中,明显有了一丝的黯然。 柳五津一愣,他不认得他们对话之中的李素云,但显然还是可以猜出李素云和黄鹤去、宇文白两个人的关系,不由得蹙眉:黄鹤去和宇文白的师伯,原来有一段旧事?那么这李素云,为何不离开祁连山、与黄鹤去闯荡江湖、反而与他失去了联络? 恰在此时,黄鹤去突然冷笑着急转话锋:“你这么好的武功,真是可惜了!” 宇文白还没有听清他这句话的意思,黄鹤去蓦地刀压琵琶,伸手直击,一把抓住宇文白的手腕:“让你表现得多了,也可以废掉了!” 众人尽数大惊失色,料不到他会突然间下杀手,沈延一阵惊恐:“宇文姑娘的武功保不住了!” 李君前心里的疑问却愈发强烈:奇怪了,怎么祁连山和黄鹤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对了,洪瀚抒在哪儿? 惊未定,远处又飞至一个蓝色身影,一剑刺向黄鹤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缓了黄鹤去要废宇文白内力的形势。黄鹤去矫捷地躲闪开来,内力已松,将宇文白往蓝衣人一踢,退后数步,同时只见秦川宇从那5人之中破阵而出,带着冰冷的口气说:“这江湖,还真是很荒谬。” 宇文白受伤倒地,痛得直冒冷汗,那5人赶紧上前去察看她伤势,蓝衣人是祁连山的另一个剑客蓝扬,那么,现在一共有7个人。 李君前在心里默数着,祁连九客,除了早年失踪的孙金鹏之外,只有洪瀚抒一个没有出面了…… 只听蓝扬关切道:“文白,你有事么?” “还好蓝扬你出现得及时,否则小师妹的武功就没了!”黄蜻蜓松了口气。 宇文白强忍疼痛,支撑着不流泪,手再次接触到武器,眼中全是杀戮气:“大伙儿上去和黄鹤去拼了,替大哥报仇!” 蓝扬起身道:“好,咱们六人先上去!” 于是这六客齐齐站起,设阵、迎敌。 在场的,无论是李君前、江南,还是江西八怪、柳五津父女,听到宇文白这一句,当真是怖惧惊疑、难以置信,他们方才,还一个个地期待洪瀚抒的出现啊,他们都默数着人数、指望蓝扬过后洪瀚抒登场,可是、忽然之间,这个理应还活着要出现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再可能出现…… “洪瀚抒,他……”李君前说不下去,内心是无比的恐慌。 沈延黯然失色:“难道已经……”想到凤箫吟,他突然觉得隐隐的痛。 李君前喃喃道:“洪瀚抒如果死了,林胜南如果死了……天……” 空气像凝滞了。 沈延看宇文白泪眼朦胧的模样,不像是假,惊讶地抓紧了船壁:“他死了吗,死了吗?” 六人纷纷握紧兵器,排开祁连山六人阵,这是他们当年起义时候设计的各种阵式之中的一种,可是现在,他们是为了复仇…… 柳五津心中一凉:黄鹤去要想杀洪瀚抒并不困难……难道今年的前50名也要遭到这种劫难…… 然则这六人阵再怎样厉害,都赢不了,他们在黄鹤去的凶狠攻守下,仿佛非手下将,而尽阶下囚耳! 宇文白看清了形势的悲哀,他们的仇人,不愧是金南的第三,就算他们祁连九客每个都在小辈里出类拔萃,也终究比不过如此劲敌。 后浪推前浪?可是,总要有后人,比不上他的前人。 谁料到,黄鹤去就是那类前人之中的一个。 宇文白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这不代表,她要放弃复仇! 早已看见一旁的秦川宇,心中暗道:若是擒住了他,作人质也好!就算是输了,也要试一试! 打定主意,抓紧了好时机,出其不意,在原地挥起琵琶直向川宇,她内息未匀,还是差了一毫,秦川宇觉察到背后冷风,往后一退,脸上有些许不解:“你想干什么?” 宇文白哼了声:“没有料到,你一个抗金英雄的儿子,还跟投降金国的走狗走在一起!” 秦川宇一怔,他实在也不想去辩解其中的两难,双刀持立,冷道:“我走哪条路,跟我的身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那你就和黄鹤去沆瀣一气去吧!”宇文白话音刚落,柳五津心头一震。凝神再看,宇文白毫不手软,又一招袭来,川宇的长短刀,和4年前他引领江湖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奇^_^书-_-网|,他还叫林阡……五津心里不由得一紧:川宇,希望你,没有变…… 第三十六章秦淮冷影(2) 在川宇的刀里,可以发现胜南现在的不足:胜南气势虽然是壮阔凌人,却如群山穿错、参差不齐,加之内力缺陷,常见空虚。 第140章 川宇不同,川宇的刀法精练,招式整齐,虽不像胜南那般的“五岳成侏儒”之感,端的也有气凌绝顶、力扩平原之战意,更富有的,是刀中实实在在的高深。 饮恨刀易主之后,他接触到的第一场生死战,竟然来自于云雾山上排名第11的宇文白。可是文白柔且坚韧毒辣的琵琶,只今何处寻? 君前的目光随之起伏,十面埋伏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轮回了多少遍,恰在这最高亢的关键,他骤然发现,秦川宇的饮恨刀,和林胜南是对立的! 都令人极欲探求的气势、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内容,可是,好像错了,好像是抵触的,他们握刀的时候,追求的方向就反了—— 胜南是冲天巨峰,压江潮,扪参历井,观海阔云低,川宇却是一落无涯的裂地深渊,沉降之后凹陷尘世,探索不得,却比一切看得见的峰峦山川还要雄奇! 这份感觉,是背道而驰的!只不过,一冲击一压迫,都以逶迤出世、以双刀写激越、以天地之重埋人世之乱。 阡、陌。 却总令围观人惊疑敬畏,总横生一个疑问:为什么饮恨刀就不能有两双?! 一念错,满盘输。宇文白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点的遗憾,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大哥……她闭上眼睛,倾听着琵琶的行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哥,就算是同归于尽,就算他只是帮凶,只要能替大哥你尽很小很小的力量,文白也心满意足了,真的…… 众人皆惊,宇文白最后一招,根本置她自己生死于不顾,她整个人都已经暴露在川宇刀下无路可退,然而,那片模糊里,唯一可见的,就是文白的琵琶,她宁愿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把秦川宇置于死地! 川宇万万料不到这女子如此厉害,弃身锋刃,视死如归!那一刹那的时间,他已经被她拖进了鬼门关! 那一刻,是闯荡江湖第一次这般的震撼,这琵琶,是确确实实在要他的命,而他,在这安寂里,只听见自己略带紧张的呼吸…… 他该怎样,从容地面对死亡? 管弦呕哑。 围观者尽皆以为弦断,风乍起,满河叶。 萧条,终于来侵蚀和覆盖繁华…… 来不及救援了,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宇文白会提前结束这场——死战!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光穿过夜色,眼前一闪再一暗,这道霹雳没有任何声音。 血红色,如蔓延的血在灼烧,每个人的脸都火辣辣地烫,但那红色像隔着水雾去看,很虚幻,甚至还在空气里流动着,宛若真气。 也就是这道红光,由上而下,笔直地刺入宇文白的琵琶,同时将她逼出了刀光之中。无声,却轻而易举地,将那琵琶,裂作两半,正中刺入,正中而出,宇文白秦川宇毫发不损,琵琶已然作废。 红光消逝,夜幕更黑,晕眩。 柳五津看清楚了红光的归宿,那是个白衣女人。 柳五津一生从未如此冷过,也许这不是冷,他只是因为紧张才颤抖:老天,她怎会出现?出现在这里?! 只要有一点意识的人都会被刚才的情景吓呆吓坏甚至吓死,速度太惊人,感觉犹如一束闪光,飞快穿越过视野,但那道弧线多美,随着的白色身影,姿势优美得令人称绝,速度迅捷地令人窒息。可是更令人惊讶的,不就是这个女子的身份?! 似乎下雪了。 好多人,发抖哆嗦的本领都没有,在她的威慑之下。 甚至连黄鹤去都停了手,紧张地盯着她! 她,是云蓝。 16年来,隐居江湖一隅,不顾江湖人士的揣测,无意世俗的理会,避世,却缔造出大理云家的武林神话。 她,是惜音剑曾经的主人,林念昔的师父,也是林楚江没有挽留住的、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外人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的变故,她不抛夫弃女的话,如今,也许也还是江湖领袖吧…… 鹅毛大雪在这样的夜晚,作为不速之客光顾了建康城。 黄鹤去色厉内荏:“你终于要复出江湖?” 云蓝转过脸来,斗笠之下的凌厉眼神,直接留给了黄鹤去:“你小心着点,多行不义必自毙!” 转头,却对秦川宇一笑,气氛才略见缓和:“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雪落在秦川宇的衣上,他的面容里,写满了惊诧。 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这是在帮着武林稳住川宇啊……柳五津心里顿时知道了云蓝的本意,可是,秦川宇真的还在意林念昔吗?林念昔又在哪里? 川宇一直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谁都猜不透他的神情。 云蓝不等候他的答案,但好似已经明白,忽然转过身,从人群之中出去。 众人的脸全都跟着她一并转过去,目光尽数被吸引。云蓝上了一只孤舟,撑篙独自一人消逝在秦淮河上,雪轻舞,渐渐不见她白色身影,黄鹤去面带遗憾地看着她,身后,是风雪江湖、繁华夜景,而她消失的方向,和若干年前同样的、灯火阑珊。 秦川宇突然有些迷惘—— “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对爱很极端,要么不爱,一爱就一辈子,而且爱至深的那种。” “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久久回味着这两句,他还爱着林念昔吗?可是这些天来,一直告诫着自己:她对于自己那样遥远——她至今没有出现,只是在年少的时候,有过匆匆的几瞥,难道那就是一生的爱情和束缚?不可能,不现实…… 然而在凤箫吟身上闻见关于她的一丝香气后的心头的强烈震惊和好奇,不就表示了自己心里其实很在意? 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所以才在胜南面前充满敌意地出刀宣战,所以才想探究凤箫吟究竟是不是林念昔,所以才送她木芙蓉作礼物、听她生病就送药?所以现在,把该对林念昔的一切,渐渐地给了凤箫吟? 轻轻笑,是天定的缘分在作祟…… 到此时,祁连九客哪里有机可乘?伤的伤,退的退,忿忿的忿忿,惊异的惊异,唯独宇文白一个人,非但没有因为死里逃生而喜悦,反而眼神呆滞地,看向船上已裂的那只琵琶……也是一身白色,却脆弱而温柔的灵魂。 蓝扬帮她拾起琵琶:“文白,咱们先走,以后还有机会……” 文白掩面啜泣,只是痛哭。 成菊诧异道:“别伤心文白,云蓝是老山主的师父呢,输给她没有什么……” 宇文白泣道:“这琵琶,是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 雪落得宇文白满身都是,但是她接过蓝扬递来的属于自己的琵琶之后,除了不住地抚摸之外,几乎一动不动,那情景,实在可怜。 秦淮河上,骤然间从惊恐中醒来,想继续繁华,但看到这悲恸,谁不动容,当是时,竟然谁也来不及,说一句话。 沈延心里却不得不七上八下:要不要告诉小师妹?告不告诉她? 柳五津努力地回忆云雾山排名里的前50名:继第17的连景岳叛变之后,现如今,第6的林阡生死未卜,而第7的洪瀚抒,已经死了…… 从秦淮河回到冲渑酒馆,路程并不很长,可是众人心中都百转千回。 沈延抬头看对面,这里已经修葺完了,正等胜南回来才开张呢,可是心一酸:也许,他和洪瀚抒一样,也再也回不来了…… 走到里屋,发现凤箫吟正趴在桌上,显是等他们等累了睡着的,沈延轻轻摇醒她:“你这么睡,冷不冷?老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凤箫吟一笑:“所以我要找一个能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人啊……” 沈延强笑着:“那这人真是倒霉,做夫君的同时,还得做仆人。” 凤箫吟兴高采烈的样子真的令他们心痛且难以启齿:“小师兄嫉妒我,不过小师兄放心,你娶妻生子了之后,我才嫁人。” “劳烦了,劳烦了!”沈延呵呵笑着,继续掩饰。 “对了,今天秦淮河上发生了什么事?雪真是大的很,幸好我没去!”她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沈延强装无事:“你没去真是个特大失误,你知道今天秦淮河上有谁来?” “谁?”凤箫吟好奇地问。旁人都略带惶恐地看向沈延,示意他别说,沈延面不改色地扯谎:“黄鹤去、秦川宇、宇文白、黄蜻蜓、洪瀚抒……” 把“洪瀚抒”三个字一带而过。 凤箫吟“哦”了一声,有些兴致索然:“他也来了啊……” “小师妹今晚为什么不去?不像小师妹的性子啊!”沈延瞒天过海,松了口气。 “我丢了东西,一直在找,没找着。”凤箫吟叹了口气,“明天起床之后,我再找找看,奇怪,明明贴身放着的,怎么会无端失了踪影……” “对了小师妹,今天还有个人也出现了,你死也想不到她会在建康出现,林念昔的师父——云蓝啊!”醉花阴忽然想到这位秦淮来客,赶紧说给吟儿听。 吟儿面色一凛,又只轻轻“哦”了一声。 众师兄见她被云蓝威慑住,不再追究洪瀚抒的事情,想这噩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使劲地将话题扯远了。 闻因看父亲孤身走向院中,懂事地跟上去,轻声问:“爹,下面该怎么办才好?” 柳五津叹了口气:“他们选择先不告诉她,也许是对了,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这一切,终成定局!” “可是我有预感,林阡哥哥没有死呢。” 第141章 闻因小声地安慰他,“李香主正在打探他的消息,一有情况就会来通知咱们,他不会死的,爹……” “对,我也希望他没有死。”柳五津的眼骤然湿润,“他是我们短刀谷的未来,他到江湖上来,才片刻功夫罢了,怎么可能没有功名就这么死了……可是如果他和饮恨刀一起死了,川宇的位置又该怎么放……” 死里逃生的传闻,被添油加醋过后,令得川宇一回府中,便免不了被一大群人簇拥包围着,嘘长问短。 秦向朝爱子心切,几乎将他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连声问:“儿啊,没事啊,没伤着吧……” 川宇还没来得及摇头,就有更多各异的声音、相同的姿势往这边压过来,有方才在秦淮河上目睹他涉险的,有淡淡相交表示关心的,但更有大半是半夜三更不管路程远近、听说了这事情之后立刻跋涉过来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为了什么,或者没有为了什么,都很正常。反正不该来的,男人女人都到齐了。 崇力和阿财在这个时候,已经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去。 陈沦止步于水泄不通的秦府门前,微微叹了口气,踟蹰了一刻,不愿与一众群芳争宠,还是转身走了。 那一厢,扶风拖了尉迟雪往人群里赶,尉迟雪一见这众多的女子,停滞不前,扶风素来知道小姐软弱,一筹莫展,只好自己拼命挤过去看,恰好和崇力一撞,喜得立即拦住他:“崇力,少爷可好?” 崇力喘气不休:“活着回来了……” 扶风杏目圆睁:“什么意思?” “没事啊,被人救了还会有什么事!”崇力显然已经被问得很不耐烦。 背后响起韩莺的声音:“那个人是个女子吧,听说是林念昔的师父云蓝,算起来还和川宇有些关系。只怕川宇现在的心里头,除了他从前的未婚妻子,塞不下任何人!” 扶风哼了一声:“韩姑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尉迟雪赶紧拉住扶风:“扶风,别这么不敬。”韩莺傲道:“听见没有?小小侍女,敢如此放肆!” 扶风怒道:“你算哪根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爬到现在这地位……”韩莺一震,显然很是生气:“你说什么?!” 阿财看她火起,赶忙劝架:“各位,现在还不是吵架斗嘴的时候,少爷就算无事,也是历了凶险才回来的,你们不嘘寒问暖就算了,还不给他清静吗!” “是啊,就算假情假意,你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呀!”扶风不饶人。 “你!你这侍女,好大的胆子!”韩莺大怒,奈何阿财这句话一压,她实在不敢继续闹下去。 恰好玉紫烟听见阿财这一句,往川宇那边紧张地看了看,忽地望见他一旁的黄鹤去,眼神一变,瞬间凌厉。 第三十七章情之择 次日的清晨,起床经过过道,再回味昨夜的死战,才真正有了一丝凶险的感受,后知后觉,方心有余悸。 冬风平地起,满园花木尽凋残。 突如其来的一次死亡侵袭过后的这时候,再说轻生死,恐怕也是自我安慰了。 阿财递来一件外衣:“少爷,夫人让你添一件衣。” 川宇回过神来,恰能看见转角花园里玉紫烟的身影,迟疑了一忽,还是添上了。 玉紫烟转过头来,轻轻一笑:“还在生娘的气?” 秦川宇摇摇头:“那一天我只是满心的抑郁,无处可发,才会对娘不敬。” 玉紫烟一怔:“其实……这些事,真的只能怪娘,年轻的时候太任性,动辄赌气,一走了之,否则,现今的江湖,哪里可能是这副模样……” 川宇坐在她身旁:“娘是如何爱上了爹?” 紫烟微笑着看着他,她喜欢他脸上荡漾笑容的时候,那样最像楚江:“娘最早见到他的时候,才7岁罢了,他17岁,是耿京元帅身边武艺最高强的少年英雄,当时只是崇敬他,和崇敬耿京元帅一样。那时候关于江山刀剑缘的传闻已经有了,他和云蓝,真是一对璧人,可是谁也料不到,义军会那么早全军覆没……” “泰安义军的覆没,只是龙蛇混杂、人各有志的悲剧……”秦川宇轻声评判,“娘自此也离开了泰安?” “是,就这么只过了10年,你爹便在川蜀结交了一群绿林好汉,一起组建了短刀谷义军,娘没有想到,第二次再见他,就再没有动过离开他的念头,娘那个时候,明知是错,也要爱下去,他在娘心里,不仅是个侠客,更是个英雄,我只是想分担,一个英雄心里的孤单。” 川宇一愣,听她续道:“就在局势最动荡的时候,云蓝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你爹,你爹一直候了她两年,没有任何音讯,还在那个时候,为了救萱萱,中了金人的毒箭,需要一个女子和他成亲才能解毒。看他昏迷的样子,我没有控制我自己,我主动提出了……” 川宇脸色苍白:“娘,竟然……” 玉紫烟一笑:“娘幸运地没有死,还和他成了夫妻……川宇,娘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了你和你哥哥,娘却错了,真的错了,带着你们离开短刀谷,还丢了他……川宇,爹娘不该逼迫你替代他,更不该在他出现之后就把饮恨刀给他,可是,娘真的没有偏心过,至少,现在连他一面,娘也没有见过!如果你和自己的亲生骨肉许久未见,你也会和娘一样的心情,毕竟娘是这世上最对不起他的一个。” 川宇淡淡一笑:“我从来没有怪过娘偏心,我只是想让娘有两个杰出的儿子罢了,我想看看,爹的一生,谁更适合去延续……” 玉紫烟一愣:“你昨夜已经见到了,江湖凶险,每一刻都可能会丧失了性命……” “人生于世,不就是求这般的收场?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知道江湖的模样,从来没有后悔过。” 玉紫烟一震:“你,难道你想要入江湖?!” 川宇冷笑:“我又何必去找寻江湖?” 她明白,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清楚自己的定位,该在江湖之外,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将参与这场周旋。 紫烟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贺思远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掩饰着笑了笑:“川宇,思远来看望你了。” 贺思远走上前来,向玉紫烟请了安,立刻关切询问:“堂兄,昨夜遇袭你可受了伤?” “完整无缺……就是没有睡好。” 贺思远看见他精神的确不佳,哼了一声:“我就说,应该把那些只会聒噪的女人们关在秦府门外面,三更半夜还那么喧哗,究竟会不会关心人!?”围着他转了一圈,脸色才好转:“嗯,果然是完好无缺,那个要伤你的人是宇文白是吧,差点儿就要成为建康人民的公敌了。” 川宇一笑:“哪里有那么严重?” 贺思远有意无意地转过脸去,突然发现一旁站着的阿财正在偷看她,估计自己上次的香囊计划开始有了起色,心里暗自得意着,满脸笑容地挽着紫烟和川宇的手臂进屋去。 阿财在门外无聊地搓手晒太阳,一边又不自觉地往屋里面看,闲着便坐下身来,掏出贺思远所赠锦囊,仔细地端详、抚摸,想起当年思远踢门抢药的情景,至今还点滴在心头,还有那日她和江南嬉闹的时候,无意吐露了心事,她真是个明快的女子,说爱就是爱,毫不掩饰——可是这香囊,真的搭配这服色吗? 闭上眼睛,陶醉,想她生气跺脚时的可爱,想她赋诗填词时的随意,想她为人处世的放纵,可是想着想着,心便一凉,她是建康城闻名的文武双全、风流才女,而他,只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忽听有人啊了一声,阿财赶紧把锦囊塞起来,回头看,是秦家的三少爷,怯懦胆小的秦天,他平时除了读书写字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事情,不和人随意地说话,即便有事要讲,也要考虑半天才羞赧地开口。 “你……能不能……上四杯茶水来?” 阿财笑道:“是,三少爷。”说罢要走,才发现锦囊未塞好,啪一声从身上掉下来。 还没来得及去拾,秦天咦了一声捡起:“你也有这个……” 阿财应了一声,秦日丰从秦天身后出现,接过秦天手里的香囊:“手工虽然粗糙,还满漂亮的……怎么,弟弟你喜欢?” 秦天一脸无邪地点头。 秦日丰二话不说,帮他夺过来:“好了,阿财,就直接给了三少爷吧!” 秦天欣喜地接过,正要塞在怀里,阿财几乎本能地去抢回来,秦天没防备,还未定神,香囊已失,惊得直盯着他:“你……你……” 阿财恭道:“两位少爷,这只香囊对小的很重要。小的……” 秦日丰勃然大怒:“哪里容得了你作主?拿过来!” 阿财显然是用命护住的:“真的……很重要……” 秦日丰骂道:“重要个屁,你妈绣的吧?让她再绣一个!”说罢又要来争,阿财立即转过身去躲:“这……这不是……这不是……”秦日丰咦了一声:“大哥的仆人还真是有个性,居然敢逆着老子我!我秦日丰要的东西,从来没人敢不给!”“这……这是思远小姐送的,小的不能随便送人!” 秦日丰骤然停下攻击,惊异地拽着他:“你说什么?她……送你这小小仆人?!”秦日丰诧异地回头看秦天,秦天面如死灰,表情与瞬间之前落差好大。 “思远从来没有送给我这么好看的香囊……思远从来没有送给我这么好看的香囊……”秦天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仿佛来这世上,只为了讲一句话。 第142章 蓦地,却听秦天狂吼一声,一脚往阿财身上踹,秦日丰从未见过弟弟如此暴怒,只一脚,用力甚猛,直踢进阿财腰坎里,阿财虽是仆人,在秦川宇手下几时受过这般虐待,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经被他踹翻了过去,根本无法直身,秦天满面的泪水:“思远从来没有送给我这么好看的香囊……” 秦天彻底乱了,狠狠地对阿财施以拳脚,边吼啸边愤怒地哭,样子甚是吓人,秦日丰被他唬住,不知该做什么,怎么成了别人斗殴、自己旁观…… 阿财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任由别人打,啊地大叫一声抱起秦天的头就和自己磕碰,秦天边忍痛边嚎叫,还一边用自己吃奶的力气与阿财相抵,两人一齐往一边倾,扭打着“扑嗵”一声就栽进了旁边河水之中,两人到了水中还不罢休,依旧扭打纠缠,僵持着企图把对方摁进水里去,不多时已经有不少人赶来,纷纷指手画脚:“两个人掉进河里去啦!”“是谁啊?还在打架?”“好像是阿财啊……”“那,那,那不是三少爷吗?!” 秦川宇、贺思远闻讯赶来,阿财、秦天已经湿漉漉地上了岸,秦天手足乱舞,口中含糊着不知在讲什么,秦日丰这当儿怒气冲天,指着阿财的鼻子怒骂,几生可用的脏话全部用尽,唾沫横飞,肆无忌惮:“你怕了吧?下等仆人,敢跟我们斗!你他妈的找死!……” “够了!”秦川宇一发话,秦日丰赶忙停嘴,咳嗽着走到一边去:“大哥……” 川宇走上前来把瘫倒在地的秦天一把拖起来,看他神志不清,冷冷训斥:“你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了打架?!” 可是,秦天这时候只懂得痴痴地朝天看,目光呆滞。 秦日丰哼了声:“贺思远,香囊的事情,我希望你好好的解释!” 川宇思远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思远走到秦天身旁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算了吧,去换件衣服,好不好?” 秦天掩面躺地,不肯动弹。 “把他抬下去。”川宇叹了口气,“阿财,你也去换件衣。待会来见我。”见风波平,他不想留在闹剧里,独自一个人先走了。 贺思远转过身来,看见阿财手里还攥着自己送他的香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目了然。 刚欲言,却听得阿财说了一句:“思远小姐,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个仆人。” 那时刻,她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说好安慰,只得目送他背影远去。 围观众人或许是被秦日丰瞪走的,一哄而散,尉迟雪不知何时来到这池塘边上,也听到了阿财的叹息,挽住思远的臂:“思远妹妹据说和天儿已经有了婚约?” “我不喜欢他,断然不会嫁他!”思远狠狠地说。 “可惜阿财的身份低了些,不然相貌上真的很般配。”尉迟雪轻声说。 贺思远瞥了她一眼:“堂嫂的想法未免过于保守了些。堂嫂和堂兄幸福吗?我不想重蹈覆辙。”说罢就走。 尉迟雪像被浇了一身凉水,呆立着。 紧跟着秦川宇回房去,秦日丰也不愿再提方才不愉快的事情,坐在凳上呷茶扯话:“明晚上苏家要请戏班子,咱们也应邀去看。怎样?大哥去不去?” 川宇点头:“看戏也好,正好对黄大人尽地主之谊。” 贺思远一震:原来明晚上秦府没人…… 秦日丰看见阿财换了衣服进屋,存心找茬,大声道:“水凉了,重新添水!”阿财放下手中活,来奉茶,秦日丰哈了一声:“怎么?大哥缺人手?你这仆人,手脏不脏,搬椅子不洗洗手就来奉茶!” 贺思远要发作,川宇一把拉住她,阿财不理睬,秦日丰就愈加要嘲讽:“你怎么换了衣服还这么丑?下人终是下人……去搬椅子去!” 贺思远想起方才阿财失望至极的话,明白他心里的酸苦,此时见他头也不抬、忍气吞声地回头搬椅子,芳心所绊,险险掉泪。 秦日丰得尝所愿:“他也只配搬椅子!”川宇一笑:“话说起来,这椅子是秦府上下最珍贵的一件宝物,祖传下来,我看秦府上下只有阿财一个人能够搬得动。” 贺思远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接过话尾来:“是吗?我最崇拜那些大力士了,日丰哥哥,我相信你不会连搬椅子也不配的,是不是?” 秦日丰哼了哼:“这有何难?” 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阿财:“我让你看看,真正搬椅子的方式!”他看那石凳小巧玲珑,轻笑着随意去拨弄,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那凳子像牢牢粘在地面一般,无论怎么用力,都毫无用处,继续发力,咬紧牙关,无济于事…… 他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来,头几乎埋在了那石凳之内,忽地手一滑,像被石凳给耍了,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下巴上竟是泥巴,好像哪里还碰伤了,又痛又痒,难道那小小仆人,真的搬得起如斯重物?! 可是,阿财轻轻抬起石凳的方式,当真有如不费吹灰之力,他从前也见过,所以才被误导,以为这椅子很轻很轻!——原来这仆人,还真的是有一技之长,力大如此,相貌堂堂,难得思远要抛弃三弟来勾引他! “见识过了么?真正搬椅子的方式?”贺思远解了气,笑吟吟地看着秦日丰。 “搬椅子?难道你要嫁一个搬椅子的?”秦日丰冷笑。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贺思远语气冷硬。 阿财搬着石凳越走越远,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他不得不把心里的念头藏匿着…… 夜晚,万籁俱寂。 吟儿看四面无人跟随,悄悄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大师姐正抱剑等候着她,四周围都很暗,所以显得特别的安静。 “真的是师父拿走了我的剑?她为何要偷走我的剑?”吟儿夺回属于自己的玉剑,又生气又不解。 大师姐略带担心地看着她:“师父说,你做错了,所以惩罚你。” “我,做错了?”吟儿一愕。 “关于饮恨刀,关于林阡林陌,你从云雾山开始,就不应该。” 吟儿迷惘道:“可是在云雾山的时候,把胜南救出来之后,师父明明夸我做的很好。大姐你忘了?” “那是你第一次尝试要追寻新的事情,师父她除了鼓励你还能说什么,但是你做错了,就该回头,不可以越陷越深,听师父的话,好不好?” 吟儿摇头:“不,师父没有权利这么做。” 大师姐叹了口气:“师父让我来告诉你,她也和你一样,喜欢过两个人,以为后来喜欢上的人会彻底覆盖掉她对前一个人的爱,可是没有,当前者转过头来的时候,还是会心软,还是会去爱……” 吟儿泪流满面:“可是,秦川宇他没有回头,他下泻药害我,他想害我……” 大师姐一愣,冷冷一笑:“你还真是幼稚得紧。依我说,你就该去秦府看看,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姐不说我也要去。”吟儿擦干泪水。 夤夜时分。 秦府高墙上忽然映出一条瘦长的影子。 那只影子轻快地在瓦片上滑过。 熟悉地绕过几道弯,几处角,却突然,停在半路。 他正前方也是个黑影,挡在他面前。这黑衣人似乎一直守在此处。 一阵阴风掀过,黑衣人浅笑着发话:“师妹,你好。” 影子揭下面纱来:“师兄,许久不见了。” 黄鹤去,玉紫烟。 “来贵府这么久,夫人都没有和在下接触过,在下还以为,夫人身份高贵了,就不念旧情了。” 玉紫烟没有心情和他叙旧:“师兄如果还当有我这个师妹,就不应该带川宇走上歧路。” “歧路?哈哈哈哈。”黄鹤去笑道,“你认为江湖和官场,哪个更污浊?” 玉紫烟一笑:“你自己的行为不就证明了这一点?你为何要拖川宇下水?!” “没有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注定了逃不掉!”黄鹤去恶狠狠地说。 “可是,现在的江湖和从前不一样……”玉紫烟语气骤然变软。 “正是因为不一样,我才很期待,他的作用究竟有多大。紫烟,我很欣赏他。” 玉紫烟冷冷道:“那么,你一定要诱引他?!” 黄鹤去哼了声,听出她的不客气:“当然!” 玉紫烟冷笑:“如果我不同意呢!”抽剑而出:“师兄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黄鹤去一怔,玉紫烟已经刷一剑刺来,黄鹤去躲闪不及,面不改色,飞速掀起披风去挡,只听嘶一声响,剑已破披风而入,黄鹤去大惊,伸出双指夹住玉紫烟欲进宝剑,玉紫烟一笑很满意这僵持,黄鹤去未出绝漠刀,对付玉紫烟还是有些留情,察觉到她的心理,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斥她:“你迂腐!” 玉紫烟冷笑,剑又上前一分,黄鹤去横腿急扫,反守为攻,玉紫烟撤剑先退,却锲而不舍,重进一剑,她清楚他师兄的凶狠,只要他绝漠刀一出,自己的剑法再卓绝,也会被抓尽了弱点,所以只有趁他拔刀之前先行得手:“不知谁比谁更迂腐!为了个大将军的名号,背叛义军,背叛师门,背叛国家!” 蓦地眼前雪亮,来不及闪让,绝漠刀出鞘:“你对这国家还有什么希冀?你真是蠢!” 一刀迎向玉紫烟兵刃,她的缺漏一览无余。 玉紫烟脸色登时改变:“这就是你跟楚江最大的区别,他始终都在走一条路!” 一边负隅顽抗,一边等候黄鹤去的回应,却见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秦夫人,我现在在你家做客,也无法伤害你,你好自为之,你已经不是林夫人了!” 第143章 玉紫烟的脸刹时惨白,黄鹤去回刀入鞘,结束得好是迅捷,玉紫烟却不肯罢休,又一剑袭向他脖颈要害,黄鹤去面色一沉,绕过剑去,伸手一把捏住她脖子,玉紫烟像当时的傅千秋一样,根本无力反抗,他轻声地,却令她无法辩驳地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既然你当初嫁给了林楚江,你就没有办法左右你两个儿子的命运!川宇和林阡,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那个儿子!?” 玉紫烟瞬间惊愕,噙泪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黄鹤去叹了口气:“他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囚犯。” 紫烟的呼吸开始急促:“囚犯?你们抓了他?” 黄鹤去松开手:“你放心,只要你不插手,最后我不会杀了他。对你而言,牺牲小儿子的仕途来救大儿子的性命,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 第三十八章血.馨 黄鹤去说完旋即走了,留下那件已破的黑色披风,玉紫烟滞立着,一动不动,风的另一端,似乎在唱着多年以前的歌,声音很悠扬,也很凄美…… 6岁那年,于山东益都初入师门,还记得当时师父和颜悦色地领着她与众位师兄见面的情景,黄鹤去最初的容貌定格在脑中,是15岁,英俊的面容,魁梧的身材,端的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没有现在这般,历经风雨之后的凶残。 日子就这么一飞而逝,鹤去留给她最难受的记忆,莫过于曾经,他说过的一句话:“紫烟,师兄真的很想做一个大将军,不然对不起这么好的武功。” “是,志当存高远!”白鹭飞惊喜地接过这一句。 “那好,咱们一同去泰安,参加义军去,当大将军!”易迈山扛了剑进屋,欣喜地参与这样的话题。 志同道合的三兄弟,又哪里能意识到,将来他们会走上殊途。 一离开,就是多少年,就是在泰安,初次见到林楚江,7岁初遇,17岁深爱,26岁嫁给他,其实早就听说过他的一切,战火威胁的年月,甚至都梦着与他的那一场风花雪月…… 她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爱的人,可是师兄没有,她永远记得,那个她一直敬仰的师兄会降金,尽管他身上背负血仇……她也不能劝阻他…… 于是她宁愿一生不安全,追随楚江。 雪花又纷纷扬扬降落下来,一片冰雪的世界,湮没了多少情缘…… 雪落在地上,瞬即融化。 黄鹤去踩着雪往秦川宇的住处急匆匆地走,以致于发出很重的脚步声,四静一片,雪花在独自记录着一切阴谋。 不多时,又一条黑影倒映在雪水之上,压着黄鹤去的脚步去了。 她的脚步向来轻便,黄鹤去并未察觉。 可是,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她没有遮掩身份,简单的一袭黑衣。 刚刚的那一幕,她一直躲在鹤去和紫烟的远处,听说了鹤去紫烟所有的话: “他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囚犯。” “囚犯?你们抓了他?” 对!没有听错!林胜南被抓住的消息,是真的! 她,自是凤箫吟无疑。 她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目光:黄鹤去,你死期到了! 与此同时,雪地里又晃过一条很轻捷的影子,未在雪上留下任何一条痕迹。 黄鹤去进屋之后,这两位夜行者已经分别伏在了屋顶两侧,许是紧张,许是轻功卓绝,竟然谁也没有发现谁。 凤箫吟平息了怒火,平静地揭了片瓦,同时对面那位夜行者也揭开一片,两人均是一动不动,任雪打在身上。 川宇品了一杯热茶:“你究竟要将他折磨到什么时候?” 黄鹤去一愣,坐下身来:“他醒了吗?” “你们真是毒辣,在建康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凤箫吟揪紧了呼吸,她还是很希望秦川宇站在他们这一边啊,可是从他的话语里,哪里听出他的立场!? 黄鹤去继续发话:“不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我怎么去威胁小秦淮,怎么去威胁他们武林前50?他醒了也好,我会继续用刑。” 川宇没有说一句,可是气氛正自紧张,屋顶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凤箫吟还没有搞清楚是不是自己所发,屋中已是剑拔弩张——黄鹤去腾空而起,破瓦而出,挥刀直砍! 凤箫吟正欲闪让,却发现黄鹤去所砍之处,一个轻巧的白影突跃而起,灵便如飞燕,依稀是女子。 刚欲舒口气,突然吟儿自己就也惊呼一声——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宇文白! 她跃起之后迅即抽出武器直接对准了黄鹤去,黄鹤去破瓦溅得满身的雪根本无暇抖落,不管那绝漠刀上是否早被大雪盖满,极速去拦挡,宇文白双眼里写满了恨意,誓不后退,旁观的时候,就能觉察到这场恶战的发动和牵制全在于她! 不知怎地,听他们交锋激烈,吟儿只觉胸闷气短,一阵窒息。 黄鹤去冷冷的:“你两次三番来刺杀我,别以为每次都能侥幸逃过去!” 宇文白哼了声:“只要我留口气在,定会找机会和你拼命!” 凤箫吟心里好是纳闷:奇怪了,宇文姑娘为什么要和黄鹤去作对?真是奇怪得紧。 继续伏在瓦片之后,看见秦川宇也出了房门,抱刀隔岸观火,心里起伏不定:他对胜南,真的是袖手旁观吗…… 然而哪里有凤箫吟走神的机会,她想不到,会在最无防备的时候,听到黄鹤去这样一句冷笑: “也对啊,你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大哥的死,睡不着就晚上出来溜达,找些事情做。” 宇文白刹时噙满泪水,她不允许他这么邪恶下去:“你住嘴!”她的武器本来是以柔克刚,可是融入这漫无边的仇恨,怎可能还轻柔,此时此刻,仍旧是拼尽了气力,招式之中,独见疯狂,似要将对手歼灭! 雪,无情地落在凤箫吟身上,她好想叫,可是怎么也叫不出——她不敢相信,怎么也不敢相信啊!喉头里有千万句话梗塞着,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但是她必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决堤,手也一直在颤抖,抽搐——宇文白的大哥还会是谁?洪瀚抒!洪瀚抒!他……他……他死了?死……不可能,不可能……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宇文白如此拼命! 黄鹤去在败退?吟儿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眼前逐渐模糊,泪水继续充斥……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洪瀚抒,上次见到他,她还和他冷战至反目成仇,她和他还没和好呢…… 黄鹤去似乎在刻意让宇文白,边退边道:“李素云和洪兴是什么关系?你跟洪瀚抒又是什么关系?” “他死了,大哥死了,我也不会苟活下去……”文白喃喃自语着,招式骤然由猛烈转成无力。刹那间,黄鹤去脸色变得狞青,一瞬间的变脸,凤箫吟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他要下杀手伤宇文白,凤箫吟不知是不是本能,从屋顶上飞跃下去,同时将她的玉剑掷入战局,黄鹤去刀至中途,为剑所阻,急掣回去。宇文白如同从梦境中醒来,哽咽着,呆滞地望着黄鹤去、秦川宇,还有刚刚落在地上的助她一臂之力的女子,凤箫吟。 她比宇文白出现要突然得多,也更出乎意料,黄鹤去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微笑道:“原来是盟主到了!” 川宇不知为何,当时竟然是心中一震,这份感觉,与从前他见到她时候不同。他不知这是紧张,还是担忧。 宇文白好像不认识她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是被黄鹤去伤得太深,刺得太痛。 凤箫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未及拾剑,立即上前怒道:“你把话说清楚,洪瀚抒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黄鹤去领教到她的怒气,依旧不动声色:“又来了一位啊,洪瀚抒真是幸福,这么多红颜知己,哈哈哈哈。”凤箫吟冷笑着:“他死了也好,死了也罢!”黄鹤去一愣,凤箫吟猛地一掌袭去,黄鹤去无畏此举,伸手直发,胸有成竹可以败她,双掌接,内力搏,吟儿的手心,果然一阵麻痹。 宇文白忽然间猛醒:“玉莲姐,不,不,凤姐姐,不要……”她蹒跚着上前来,凤箫吟想转头看她,却被黄鹤去吸牢了无力动弹:“他,他究竟怎么死的?” 宇文白咬唇:“大哥他,在黄天荡找你,哪知遇见了这帮金人,大哥就是被此人害死的,是被他害死的!”凤箫吟心下凄然:那么,昨天晚上,宇文白的确是和秦川宇在河边比武,可是小师兄骗我,没有洪瀚抒……没有他…… 要报仇,可是如何报起,现在,对手的吸新大法,她只有用“玉石俱焚”,才可以勉强逃生! 血,从黄鹤去嘴角渗出,秦川宇以为他败了,转头见凤箫吟亦是脸色惨白,嘴角清清楚楚也是血迹,明白她在干什么,即刻上前要来断此战局,凤箫吟见他要插手,怒道:“你别过来,我不需要你救!”说罢倒吸一口凉气,收掌而回,黄鹤去后退数步,冷冷道:“纪景的‘玉石俱焚’,虽然可以帮着你们江西八怪从内力高强的对手那里逃生,可惜总有缺漏!” 凤箫吟一愣,带着仇敌之意冷笑:“莫非你可以发现那缺漏?” “对手受多重的伤,你自己也受多重的伤,你能用几次这样自残的内家心法?”黄鹤去擦了血迹,“这种投机取巧的武功,不算正道。” “这就叫所谓的缺漏?”凤箫吟不愿相信他的话,却难免心凉。 黄鹤去一怔,低声说:“玉石俱焚我受了两次,也大抵懂了该怎样破解,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第144章 凤箫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拾起剑来:“是吗?希望你不要再受第三次!宇文姑娘,咱们先走!” 只不过,心里除了噩耗来袭的惶恐和难受之外,还夹杂着不安:黄鹤去武功如此高强,两次涉险而破局并非不可能啊!想不到师父辛苦创出的内功心法,会在这个多事之秋被人抓住破解的方法! 宇文白满眼愤恨,知道今夜复仇已是无望:“我会再来!” 川宇见这两人渐行渐远,回想起吟儿方才的那句,语气冰冷,态度恶劣,好像就是针对他——“你别过来,我不需要你救!”心念一动,感觉出她和自己之间有了一场误会。 黄鹤去平缓地一笑:“洪瀚抒真是好福气,这两个江湖女子,都这般的重情义……” 秦川宇缓过神来,不语。 其实对他来说,江湖就是这般,血腥中还掺着一丝的温馨,便是这温馨,至今仍牵绊着他。 第三十九章雪后 却说玉紫烟一直站在雪地之中,恰好扶风走过去,本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走近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夫……夫人……您怎么这身装束站在这儿?”玉紫烟的思绪方被她抓了回来:“扶风……”却猛地举剑架在她脖子上,扶风啊的尖叫一声,立即捂住自己嘴巴:“夫……夫人……别杀我!别杀我!” 玉紫烟下不了手,只好叹了口气:“扶风,别告诉别人,包括你家小姐。”扶风使劲点头,玉紫烟挥了挥手,扶风把伞塞到紫烟手里,立刻一溜烟地冒雪跑了。 玉紫烟担心地看着扶风:希望我是多心了……扶风长得……为什么和20年前的蓝姐姐有相似的感觉……希望,师兄不要牵连她才好…… 扶风轻手轻脚到厨房去,见柴火仆已经睡下,小心支开门进去,正欲走向自己替尉迟雪所炖补品时,突地看见一个熟悉身影在炉前,不禁一愕,那人转过身来瞧,扶风立刻闪躲开来:天啊!是韩莺!她还能在这里干什么?对,抓她个人赃俱获! 扶风探出头去,韩莺正蹑手蹑脚地往炉锅中倾倒着什么粉末,边倒边无声奸笑。她,竟然敢在小姐的碗里下药?!扶风越看越是生气,冷冷地站到她身后。 韩莺得意洋洋地一回头,蓦然见到扶风,像见鬼一样差点连眼球都蹦出来,啊地微呼一声,心脏骤停,嘴也合不拢——做了亏心事,显然最怕被人瞧见,更怕瞧见瞧见的人。 扶风哼了一声:“夫人好是悠闲。” 韩莺声音发颤:“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扶风一把揪住她衣领:“你往我家小姐碗里添了什么?你居什么心?” 韩莺大怒:“你放手!放手!” 扶风显然不放,一手将锅从炉上移开:“你把话说清楚,咱们小姐嫁到秦家来可不想无缘无故被人害受人家气,我定要将事情说清楚,你既勾引到了老爷,还欺负我家小姐作甚!你添了什么东西进去?!” 韩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没……没什么……”扶风冷道:“那你喝给我看看!喝啊!” 韩莺一把推开砂锅,汤药泼洒了一地。扶风一怔,怒道:“你敢毁灭证据!” “哼,什么证据?就算我下药又怎样?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反咬你一口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扶风大怒:“你……你……” “难道不是吗?扶小姐这么强势作甚?你爹娘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证我?” 扶风自尊受伤,泪已盈眶:“韩莺,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偷而已,只不过利用你的美色勾引人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有本事你也去勾引一个啊!哈哈哈哈。”韩莺奸笑着扔下她独自往外走,扶风愤怒转身:“你站住!” 韩莺侧身一笑:“扶小姐先将这里收拾收拾吧,如果要告诉老爷的话,你尽管去告好了,你得罪了我,再去好好保护你家小姐吧!哈哈哈哈。” 只剩下扶风呆呆伫立原地。 天愈加冷了。 建康城内大雪飘扬着,赏心亭这边群山已经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无暇的世界了。白路简单地加了件外衣出门,时至傍晚,守寨的是王大哥,见白路要出去,关切询问:“白香主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白路轻轻一笑:“没什么事,只是去林子那边踏雪。”王大哥喔了一声:“怪不得宗毅那小子今天练习了那么多次,原来这个原因啊……” 白路径自往密林深处走,老远见到一团火光,在雪地里很显眼,点缀如抢眼绚烂的星星,远处天开始暗了下来,白路触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与父亲、哥哥一同看星星的情景来,可是星星远了,父亲已经离她而去,君前哥,此时也许已经在和潇湘姑娘一起看星了吧……越想下去,越孤独和忧愁,渐渐地看见宗毅在火焰后微笑注视自己的眼神——曾几何时,自己见到他,觉得他好像可以代替从前呢? 不再多想,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宗毅那边走,宗毅笑着大声说:“白香主终于来啦,真是赏脸的很!”白路笑着坐下身来,发现他已经在篝火上架了一堆的食物,被铁丝串着置在铁架上烤着,发出诱人的香味,白路一笑:“好香啊,能吃一串吗?” “当然可以。”宗毅忙不迭地双手递来两把,白路手都接不下。 “嗯,真是好吃。”白路嚼咽着,宗毅满足地笑:“当然,我们宗家的烤肉技术是天下一流的啦,你以前一定不常吃……” 白路黯然:“的确不常吃,大夫,是不允许我吃脏东西的。” 宗毅又坐近了些,摇摇头:“我觉得你就缺这些东西。咦,奇怪,下雪了!还好我有准备!” 雪珠子悄悄落下来,宗毅支开一把小伞,刚好能把白路这一圈地方遮住,白路脸上微微一红,见他冒雪坐在一边,笑道:“你过来一些,我们一人遮一半,好不好?” 宗毅受宠若惊:“白香主,真是良家妇女啊!” 白路一惊:“啊?” “不不不,是贤妻良母!白香主是贤妻良母,很会体贴别人。”宗毅面红耳赤。 白路无奈摇摇头,他总是把四个字的词张冠李戴了,可是这小子,总能给自己带来安慰和开心:“你能不能,不叫我白香主,叫我路儿?” 宗毅一愣,赶紧说:“好啊,以前我有个妹妹的,也叫路儿的!”幸福地笑着,忽然就神色黯然,叹了口气,白路一愣:“怎么了?” “可惜,她活活饿死了……她临死前反复地跟我说,哥哥,我想吃烤鸡……可是,我没有办法,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的亲人,结果还是要失去……” 白路的眼睛瞬即湿润:“我也一样,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宗毅从回忆中惊醒,恢复平常,狡黠地一笑:“其实,见到路儿你第一面,就很想跟你在一起,照顾路儿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永远不让对方承受失去的痛,好不好,路儿?”” 白路的泪水轻轻滑落,贴近他胸口,可以听见他强烈的心跳,却在这久违的温暖之中,喜极而泣:“我也很喜欢,和宗毅哥哥在一起……” 爹,君前哥,这是爱吗?也许,你们要笑我,太快了,可是,解决孤独、治疗痛苦的方法,不一定是生死相随的爱,而是,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爱……是不是? 次日清晨,沈延起床出门,惊奇地发现凤箫吟比他起得还早,正抱着剑站在柱子旁休息,正欲上前去叫她,忽地看见她身边坐着的那个正在抽泣的白衣少女,“宇文白”3字穿越过脑海,沈延差点被钉死在原地,脚也无法移动一步…… 满江红从另一边走过来,还没说话,凤箫吟一把就抱住他哭出声来,满江红自然知道是为了洪瀚抒,急忙安慰,可还是没什么话可以止她悲恸。 吟儿痛苦地哽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站在什么立场上悼念他:“他怎么就死了呢?他还没有问过我就自己死了……” 宇文白不想听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 沉默中听闻院外车停之音,原是李君前贺思远两人到了。 李君前忍不住欣喜:“好消息啊,黄鹤去和秦川宇今夜不在秦府!” 吟儿揉了揉哭红的眼:“我昨夜也查清楚了,胜南真的在秦府,还半死不活着……可是,洪瀚抒他,他……” 李君前面色一沉:“盟主,宇文姑娘,节哀顺变……” “那么,大家都同意今夜劫狱么?”贺思远竭力地缓和气氛。 “其实,劫狱有一定的风险,吟儿确定胜南的消息是真,那又如何?胜南在牢里的什么地方我们谁也不知道,黄鹤去和秦川宇不在的时间里,我们能否救出胜南来,是未知的,万一失手,就真的打草惊蛇。”沈延轻声说,“而且,恐怕这之中另外有圈套,假若金人是想瓮中捉鳖,岂不是会害了去劫狱的人?” “可是,这个机会,真的千载难逢……”凤箫吟轻声说。 李君前低声道:“就算是死路,也不该放弃希望。沈兄的顾虑我明白,所以去牢中劫狱的不会很多,大部分的会众都是在秦府外接应,至于能否在短时间内找到林少侠,就看劫狱的我们能否配合好,还有天意和运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次不去,更待何时?” “好,李香主请说,想安排哪些人劫狱,咱们皆听调遣。”沈延服贴地点头。 “我,思远,沈兄,盟主,我们4人去找胜南,另外有几位香主一并进去寻白鹭飞前辈,柳五津前辈和百里大侠已经安排好和小秦淮会众一起在外围接应。” 第145章 李君前轻声说,回看了吟儿一眼,“盟主,若没有救出他来,你不要赖在牢里,要学会自保。” 吟儿一笑:“你当盟主我是个傻子?” 李君前摇头苦笑:“有些方面,你跟冒失鬼没什么两样……” 凤箫吟期盼已久的这个夜晚,终于降临,她迫不及待地换装束,很快装扮到只露两只眼睛了:“怎么你们这么慢,快些啊,兵贵神速!” 贺思远将她一把拉过来坐下:“我的大小姐,川宇哥他们还没往苏府出发呢,我警告你们,苏府和秦府只隔一条巷子,大家要当心。” 君前忽地想起潇湘:“听说苏府里新来了一个姑娘身份很尊贵?” 思远一怔:“是啊,听苏杭说,是来自临安的,苏府正是为了这姑娘,才请了戏班子去,黄鹤去碍于面子,也不得不去。所以,只希望能牵制久一些。” 李君前叹了口气:“如果秦川宇真的站在我们这边,那就铁定能够牵制住黄鹤去了,可惜,他永远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思远和吟儿皆明白他的意思,吟儿面带憎恨地说:“你不要寄希望于旁人了,他不和江湖人士见面,却执意呆在金人身边,再坚定的意念,总有一天也会走错路。咱们拭目以待。” 第四十章对峙 天阔,云移,月有晕。 偶尔飘过的云丝虽然给月光蒙了一层薄纱,却终究不能遮闭月的光芒。可是白云移开的刹那,月突然消失。 原来,是看见了白云,却忽略了黑云。 最恐怖的云,其实和天的色彩是一样的。 就像有些事情,预测不到,才最可怕。 一炷香以前,秦府主仆们都穿裹严实地各自上了马车往苏府那边去,天气寒冷,尉迟雪身子薄弱,略见病态,扶风见小姐憔悴,担心至极,想对秦川宇说什么,可想起韩莺的威胁,又止住了心里的念头,她实在不敢自不量力,反而害了自家的小姐…… 韩莺冷冷地看了一眼扶风,其实,她自己才最色厉内荏。 一车之隔的玉紫烟,心里不也是百般的纠结——“对你而言,牺牲小儿子的仕途来救大儿子的性命,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胜南,川宇,我该如何选择? 各有心事…… 但是一炷香之后,秦府这边的状况已经相当不同,所有人都只是同一个目的,劫狱! 微弱月光下,映射在地面上十几条影子,他们以各自的方式翻墙而入,暗号互相联络了,再度分为两批,一批五六人继续往前进,另一批守在外围掩护,墙外,其实有轻微的哨音越传越远。 那继续往前的几人之中,最急促的当属吟儿和沈延。不能任凭吟儿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贺思远当即死命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去,强迫她伏在暗处,贺思远指着不远之处交替巡逻的士兵,小声道:“怎么办?他们还是加重了防范!” 凤箫吟轻蔑道:“咱们一人杀两个,还不够么?” 李君前一笑:“不需要。”手一晃,摸出一大把暗器往半空中抛,嗖嗖数声钻入敌手耳里,兵士们纷纷警觉,皆出武器:“什么人?!” 隔了半晌,还不见一个人出现,兵士们大惊失色,前后左右慌张查看,草木皆兵,忽然一只黑影掠过半空,带头侍卫发号施令:“追!”一齐溯影而去,只留了寥寥几个,凤箫吟迫不及待,冲出去抽剑上去,一剑倒两个,却在踢开牢门的一刹那,忽地一簇火焰扑面而来,吟儿机灵,随即往旁边闪让,冷不防身后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吟儿举剑去挡,斜路里又杀出一把剑来,贺思远赶紧上前护她,牢中兵士闻风而动:“有人劫狱!有人劫狱!”尽数往贺、凤二人涌过来。沈延只听见金属鏦铮之音,而不见吟儿和思远身影,而自己这边也即刻遇袭,一长刀横砍向自己脖子,手段虽狠,毕竟等闲,沈延只出了两分力,那长刀便回砍向那士兵自己了。 李君前晃过数个兵卒,立刻转弯:“林胜南!”栅栏内,那人一动不动,显然不是。身后又有两个守卫,君前不及拔鞭,双掌齐出伤了那两人,再问:“胜南!胜南!” 又是一大群兵士携器奔来,七嘴八舌地喝:“快快投降!快快投降!”接着再七手八脚地围攻李君前,李君前飞身跃起,同时抽鞭在手,由上而下去席卷这帮侍卫的矛戟枪刀,直如销锋镝,反手一绕,在那帮兵士惊诧之前,武器全数落地。再次出鞭,又狠又快,几招之内,一队之兵,无不中鞭,疼得龇牙咧嘴,君前还想再举鞭,已经没有对手了。 恰在这时,一声巨响轰然入耳,君前一惊,知增援已至,沈延大声道:“快些找他!”话音未落,背后竟袭来一记铁锤,沈延飞速一让,那人哼了一声:“好快的身手!”沈延一笑:“过奖!”凭直觉,这人与方才众人不同。 吟儿击败敌人们,摇晃着栏杆往牢中一个一个地嚷:“胜南!林胜南!林阡!”所行之处,均是思远替她挡住了攻袭。 沈延转身来看对手的模样,那人络腮胡子,年纪应该在30左右,打扮是金人模样,此刻,他微笑着:“宋人本事真是不错,阁下是哪一位?” 沈延一愣,刚要回答,那人迫不及待地自荐:“我叫介秋风!”好像本意就是说自己的名字。 沈延笑着摇头:“没听说过。” 介秋风一愣:“你没听说过?我在金国的南部排名里,是第13.” 沈延冷笑:“那好,让你这个金国第13败在我这个宋国第113的手上!” 李君前明白,布局再严密,也早晚要有士兵告知黄鹤去他们来劫狱,时间已经不多了,又或许,黄鹤去早知道他们要来劫狱!可是凤箫吟经过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回应她,他们的胜算本来就不多,可是,他不想一点希望都没有,这次的背水一战,他希望能够有哪怕一点的报偿! 和时间,和老天的赛跑…… 可是,来不及了,一把刀的重量,一指尖的距离,他猛醒,也许输了吧:“大家撤!” 刀的主人,正是黄鹤去!君前知道,该面对的,注定逃不了。 贺思远大惊:“他回来了!吟儿,咱们走!” 吟儿虽被她往后拉,却挣扎着拼命赖在那里:“林阡!林阡!”蓦地斜路上又杀出一把长剑来,思远往后一退,想拉吟儿已然不及,这时不知何处又是一把剑极速袭来,却是将方才那剑挡下了。思远一定神,失声道:“婶婶!”不知不觉,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玉紫烟转过头来:“胜南就在牢里,你们帮我,救他出去!” 吟儿缓过神来,继续往前,大声喊道:“林阡!林阡!林阡!” 情势急转,而沈延和介秋风的对峙,渐入高潮,锥锤相抗,一瘦一重,各有千秋,但比斗过程中,沈延不由得蹙眉,因为这个介秋风实在太诡异了,他一边打,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沈延初时没有听清,后来才觉察出他一直在念两个字:“出界!” 出界?为什么介秋风要一边拼杀一边喊“出界”?真是奇特的对手! 说来也巧,被他这么一诅咒,自己手里的锥差点脱手,只得沉下心来不听他乱叫,锥在手,愈行愈快,对手之锤重,不得不令自己加紧了攻防,双器相击,撞出剧猛之声。 黄鹤去绝漠刀一入狱中,二话不说直砍李君前背后,饶是君前警惕躲开,背上也是一阵僵硬,黄鹤去见他转身,一掌往他胸口直拍,君前要自卫,不得不出掌相迎,一瞬间,只觉奇热无比,不多时,内力已经落了下风。 黄鹤去试探出他内力的程度,微笑道:“李君前,你枉称小秦淮的第一把交椅了!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来!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君前额上有汗沁出:“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不会错过。”不错,他坚决不让希望破灭。幸好,大队人马还是安全的,而且,未必没有逃生之机。想到这里,努力地调匀内息,伺机进鞭。 又一大群官兵拥进狱中,沈延、贺思远不敢恋战,纷纷往君前这边靠拢,只有凤箫吟一个人往牢房深处走,玉紫烟也还在拼命地对敌……这一切尽收眼底,黄鹤去嘴角一丝冷笑,秦川宇,你觉得你应该站在哪边? 川宇早已经出现,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刀光剑影的杂乱里,不能忽视的、母亲焦急而憔悴的脸庞。刀在手上,怎样才是自己的路?谁迫自己一定要选择这样一个荒诞的战? 吟儿呻吟似的叫喊声,也随即传入耳中,不错,没有听错,是她,听到的时候,心已经冷了。林阡,这个名字,总被自己禁锢在心底深处,难以抹去,不知是该爱这个名字,还是该恨,或者,自己原本就该附属于这个名字? “川宇,我希望你明白,为了江湖着想,你应该最先承认这个铁定的事实。你不是林阡。”徐辕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 “反正,天骄是更看重这一个,当然要牺牲前一个!”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 “我从来没有跟着你过,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正巧一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个太陌生的哥哥。 “可是,娘真的没有偏心过。”玉紫烟曾经那么坚定的言语,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在隐瞒自己的情况下,率先站在了那一边,那么,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娘,你明明知道,我有可能站在这一边,却仍旧冒着和我对敌的风险,去保护他吗? 没有一个人,不在逼迫川宇做决定,可是,他自己,要先在心里和自己对峙! 第146章 介秋风的重锤东扑西敲,力大无穷,方向无定,果真是锤中第一人,沈延锥尖抵锤,在中路化解了他攻势,介秋风喝了声好,力还未散去,锤已不在原处,沈延会意之时,锤力直击膝盖,沈延大惊,料不到他速度如此,终究未及躲好,双膝均被锤力擦破,倒在地上,介秋风一锤当头,沈延只得翻让,虽身手矫捷也无法立即起身,只得孤注一掷,故意一动不动,介秋风大喜,举锤就打,放松了自己的防备,电光石火间沈延侧身一滑,锤被重重锤进地间,趁他拔锤之际,沈延一锥顿去,介秋风大惊,沈延手扣弹珠,猛地一弹,那弹珠飞出奇准,擦过介秋风鼻梁,也刮破了他一层皮,介秋风当即失措:“黄大人,我中了毒器!” 黄鹤去微微看了他一眼:“金南第13,也要怕毒器?”介秋风脸上时红时白,黄鹤去冷冷道:“你没有中毒!” 介秋风大喜:“谢大人!”正要举锤,忽地浑身无力,身体一软,锤亦落地。沈延一笑:“没毒,可没说没软骨散。” 方败介秋风,又忽然如一条长蛇潜进牢房,再一把长剑穿过人群,撇开争斗众人直往吟儿背部砍去,玉紫烟离得最近,一剑退去本来的敌人,纵跨一步转了身,一剑将来人挡下:“师姐,许久不见!” 那是个比玉紫烟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她既被挡下,立即换了招式:“师妹在宋国过得不好吧?糊涂地丢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和剩下的儿子做敌人。” 川宇一怔,玉紫烟一愕,冷道:“总比师姐抛夫弃女好得多。迈山师兄那样爱你,你却弃他降金!” “我不爱易迈山,我爱的是鹭飞!”冷冰冰怒道。 “可是,你对鹭飞师兄做了什么,你还不是把他拘禁在这里?” 师姐妹二人各自抓紧了对方的心魔,既是在交流剑术,也实在攻心!可是,冷冰冰似乎高人一筹,因为,她完完全全把川宇引进了这场争斗啊! 此时此刻,吟儿已经濒临绝望:“胜南……胜南……” 难道说,真的救不了,甚至,走不掉吗? 胜南,请传递一些,你的执着给我…… 忽然之间,栅栏里那人动了一动,一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得出吟儿的眼,吟儿那种熟悉感,越行越近……对,是他!就是他! 大喜之余,却被思远往旁边拖,刚一定神,方才站的地方,就是一叠暗镖。思远焦急道:“小姐!拜托你醒醒好不好?”吟儿控制不住喜悦:“他……他……他在这里啊!” 川宇蹙眉:“思远……”贺思远一惊,本能地回头应这个名字,川宇冷冷走上前来,思远有些慌乱,苦于无法解释:“堂兄……” 印象之中,这里的所有人,本都该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知己吧。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他们哪一个不把自己当敌人?这真是一段无缘无故的笑话!他如果有立场,那他是多余的那个人,可是他没有立场的话,他就要被他们怀疑、利用甚至抛弃…… 可是,自己本不该走过去,迎向另一个更尖锐的眼神,这一生,初次感受到如此的冷漠——吟儿横剑而立,刷一剑直指川宇,倏忽之间,多出一个这样的僵硬场面,谁都料不到,吟儿会一剑指着川宇咽喉:“放了他!放了我们!” 川宇眉宇间的孤独越发地浓郁,他随意地笑了笑,轻声问:“如果我说不呢?” 吟儿又悲又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错了!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不孝不悌之人!” 第四十一章一线 出乎意料的对峙,其实最刺痛,无论是当时冲动的吟儿,还是她对面不解的川宇——他没有躲避这一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用力气,到底有多么恨他,喉间是前所未有的剧痛,他的血,抑或牢牢粘在玉剑上,抑或就顺着剑身不停地往下流淌,也许,还流到了她的手里吧。然而,眼前这个他曾经觉得带给他温馨感觉的女孩,此刻眼里除了泪水未夺眶之外,有的只是倔强、骄傲、不悔和杀意! 贺思远大惊失色,赶紧来夺吟儿手里的剑,玉紫烟老远看见川宇被刺,胡乱地比拼了几剑,立即丢下冷冰冰飞身而来,见川宇受伤,连忙扯下身上一块衣裙来帮他止血,川宇的神色里,既不是惊诧,也不是慌张,他没有看一眼玉紫烟,也没有再看凤箫吟,只留给她们他的背影,只是吟儿当即便醒了,当下就懵了,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很无辜,又很坚硬,却不知道,他冷漠的外表里,其实掩藏着一种极度的脆弱,事情发生得连她自己也不受控制,更无力去挽回…… 秦川宇这一走,立即有一大群官兵上前来包围住众人,玉紫烟面容憔悴地叹了口气,随着他身影一起离去了。 冷冰冰暂且给了贺思远对付,而此刻的李君前,正苦苦与黄鹤去僵持不下,吟儿看了一眼牢狱之中的胜南,是,为了救他,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就算,对不起川宇一次又一次:“小师兄,他在这里,快来救他!” 沈延应了一声好,将对手留给了吟儿,自己顺着栏杆一窜而上,黄鹤去一使眼色,官兵们一起簇拥而上要拦住他,沈延像灵猴般直上,飞檐走壁的水准谁也休想及上他,官兵们乱作一团来拦截,却无论哪个都阻挡不住他,见此情景,暂处上风的冷冰冰袖箭即刻出手,直袭沈延,沈延反手又重抓了一只栏杆,换了个位置,贴在牢门上,已经摸出工具准备对付牢门了! 黄鹤去暗叫不好,不能再被李君前牵制着,脸色一变,自度内力显然在其之上,暗自加了几分力上去,李君前果然气喘吁吁,招架不住。君前哪里不知黄鹤去的如意算盘,可是自己的内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 吟儿见李君前要败,立即提剑而上,趁人之危,攻其不备,黄鹤去一怔,空出一手来一把抓住了满是鲜血的玉剑剑尖,吟儿用力过猛,黄鹤去左手难免被划破:“想不到,盟主的手段比谁都狠!” 吟儿一手控剑,另一掌直袭过去,心想你黄鹤去不可能有三头六臂:“做我的敌人,哪有不死的下场!” 黄鹤去心一凛,微微觉得有些不对,这一掌风速甚急,凌厉凄绝,品其内力,丝毫不弱于李君前,一念取舍,于是丢下不济的李君前,选择接她这一掌。 “又是玉石俱焚,我早跟你讲过,我已经破解了这心法!”黄鹤去面露笑容,吟儿方才养精蓄锐积存了许久的体力,突然间陷落在他浩瀚无穷的内力中央,果然步了君前的后尘! 玉石俱焚真的被破解了吗?李君前虚弱地与迎上来的虾兵蟹将们拼斗,一边担心地往战局里看,他明白,黄鹤去的内力,从前是可以用玉石俱焚来逃生的,所以他的劫狱计划里,才有沈延和凤箫吟两个人,可是,他万万料不到,会简简单单被破解,如果破解了,那么黄鹤去的隔物传功和吸新大法,会轻松地将他们尽数收押在此处! “玉石俱焚,其实就是利用对手的某些穴道去攻击,你损伤了我这些穴道两次,难道我还觉察不出吗?所以,在这次接手之前,我已经自封了这些穴道。”面色凶狠的黄鹤去,轻轻俯在吟儿的耳边说话,声音很温和,可是杀气也澎湃。 李君前和凤箫吟,前车覆,后车散! 不错,他黄鹤去,要的就是败了李君前,杀了凤箫吟! 至于那诱饵,实在是可以帮他对付太多人了! 君前彻底懂了,黄鹤去强力笼罩下的吟儿,面色愈加的痛苦,沈延还在一边躲闪一边破牢门,而贺思远,身处劣势,岂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可是,凤箫吟,你是我们的盟主,为了新生的武林力量,为了以后宋国的江湖,我要保证你活着! 当下不假思索,在对敌中途蓦然转身,一鞭直抽黄鹤去,几乎在同时,只听啪的一声响,锁断的声音,牢门破! 当是时,谁最快,谁就能抢了先机能带走胜南! 是啊,胜南和吟儿,都必须安安全全地救出去。一线间,鞭如潮的力量穿梭到黄鹤去的衣领,紧接着的,就是君前的一拳如电,黄鹤去脑后生风,性命要紧,随刻转身敌他:“你还真是不怕死!” 可是他一转身,身后的凤箫吟瞬间就往牢房的方向冲,黄鹤去企图拦她,伸手去擒,已经拉住了她衣角,岂料李君前缩回手去,乘着他走神脚底像踢过一道白光,直铲向黄鹤去,黄鹤去一惊,一分心,远远落了凤箫吟一大截,只得飞跃而起再次追赶,李君前狂追不舍,又一拳击去,冷冰冰见他二人合力攻黄鹤去一个,想要相助,贺思远回过意来,马上提剑挡她! 他们牺牲了多少,才救到了他?可是,他失踪的日子里,他们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是开心的,所以,才奋不顾身…… 牢门上有一滴晶莹的露水,轻轻地聚集着它的形状,正要下落,吟儿闯入的风速将它牢牢推斥回去,风落。直到吟儿负着他出来的时候,那滴露水才敢落下来。 她负着他的时候,他遍体鳞伤、蓬头垢面,当真是受尽了折磨——黄鹤去,这笔债,你欠了我们,我们迟早要讨回来! 吟儿狠狠瞪了黄鹤去一眼,在沈延的掩护下直往外冲! 黄鹤去与李君前对击数掌,又即刻往吟儿这边赶,但君前不肯放过,又袭来一鞭,白门四绝艺之三,在李君前手里操纵自如搭配巧妙,连他这个前辈都不得不佩服,但容不得多想,他冷冷哼了一声,一把将鞭子握住,准备隔物传功,怎料得手心一滑,余光之中,凤箫吟和林胜南已经飞身出了牢狱,鹤去大惊:“追!” 第147章 官兵们纷纷调转方向往外追去。 黄鹤去转过身来,见李君前嘴角边浮出的一丝冷笑,也冷冷地一笑:“你们插根枯枝,居然也能活,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小秦淮!” 君前收回鞭子,黄鹤去一笑,继续说:“你们赢了,可是,不也输了?你可知道,你们为了救他,牺牲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李君前一怔:“什么?” 黄鹤去忽地一掌拍在君前肩上:“你们终于,把秦川宇推向了深渊!而且,凤箫吟逃了,你李君前能否活着出去呢?” 君前立即会意,那一掌袭来的同时,他做好了防备,是以能够像泥鳅般游走,再放一鞭,黄鹤去绕过鞭子,再度一掌故伎重施,李君前被他内力压迫之下,几乎无力动弹,这一次,黄鹤去没有心慈手软,第二招的时候,就痛下杀手了!沈延回头来救,也是一掌抵向黄鹤去,鹤去右手握住君前鞭尖,直甩向沈延,沈延即刻退让,君前内力调用得越多,化解得也越快,不由得怒火中烧:“你用吸新大法!” 黄鹤去奸笑着,眼光移向沈延:“你的玉石俱焚,应该和你师妹是一样的吧,我到要看看,你们几个怎么逃得出去!” 也许,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绝处逢生。 他胜券在握的时候,偏偏忘记了,手下败将,通常比自己更渴望胜利的眷顾,于是也最威胁自己的性命。 李君前和自己手掌相接之处,猛然间一片铁青,手心一麻,如遭电裂,这力道撞回来,径自窜向自己的心脉,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看出这是一道真气,而且对自己大有排斥毁灭之势,想移开手掌已然不及,只得慢慢地停止使用吸新大法,君前一笑:“你的吸新大法不止吸内力,也吸压抑的真气吧!这道真气自我8岁那年输入我体内之后,还没有一个人能够逼得出来,谢谢你吸了过去,我舒服多了!”说罢恰到好处,手掌立刻回去。 黄鹤去只觉手心滚烫,知他所言非虚:“白翼也没能逼出来?这道真气来自于谁?” 李君前哼了一声:“也是一个跟你一样的金国走狗,在宋国享受了多少的荣耀,却一定要出卖朋友,陷害忠良!你是不是觉得,胸口很闷,喉头很甜……” 黄鹤去捂住伤口,微笑:“想不到,刚刚破解了玉石俱焚,又多了一种,真是有趣得很。”话音之中,足见以破招为己任之魄力。 君前见他受了内伤,与贺思远、沈延互通了眼色,一同退至狱外,恰巧遇到大小桥、言路中等人,他们见到君前,均是沮丧摇头:“没有救到白鹭飞前辈,他似乎并不在此处……” 君前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能将胜南救出来,已经足以安慰了……”叹了口气,回看一眼秦府森严的牢狱,官兵们依旧虎视眈眈着,可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凶险了…… 但愿,不要像黄鹤去说的那样,害了秦川宇,那样的话,胜南可能更宁可自己死了…… 第四十二章花明之后是柳暗 被李君前、凤箫吟左右牵制,捉襟见肘,因而令他们劫狱成功,原本是没有料到的,不知是低估了李君前,还是小看了凤箫吟。 然而黄鹤去看着李君前、贺思远、沈延失了踪影,一众官兵也紧紧追随而去的情景,却不慌不忙,回过身来扶起介秋风:“你应该改一改你的习惯。” 介秋风冷冷斥他:“这就是金南第3的水准?眼睁睁地看着钦犯逃掉,自己还受了内伤?” 冷冰冰冷笑:“你自己又干了什么好事?!” 黄鹤去微微一笑,讽刺地说:“我记得从前在金国排名的时候,是在一个限定的圆圈里比武,你介秋风很厉害,每次和别人比武的时候都诅咒别人出界,结果不知是不是侥幸,许多高强的对手还真的是出了界……”介秋风脸上青红交接,无言以对,只听黄鹤去续道:“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在宋国,不是比武,而是,战斗。” “战斗?”介秋风冷笑,“结果你不还是输了?” 黄鹤去摇头笑了笑:“我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帮初生牛犊们,哼,自以为很容易,若非我没有用全力,他们能有如此侥幸吗?” 介秋风哈了一声:“你也真会找托词,你没有用全力?难道说,你存心放人?” “我没有存心放人……”黄鹤去略带深意地说,“可是,却一举多得。秋风,你不明白,他们,还是白白地辛苦了一场……” 介秋风一愣,纳闷至极:“什么……” 吟儿拼命拉着胜南往外飞奔,也不管身后追来的是官兵还是自己人,跑得虽然是脚底生风,但时间一长,终究是筋疲力尽,可是,还是本能地继续往前跑,她要把胜南带到最安全的地点,才算救得彻底…… 忽然之间,她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她,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牢……她掌心炽热,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心跳,沉溺在恐惧之中……这只宽大的手,这只熟悉的手,这么温暖……不对……不对……这只手,怎么如此像从前那个人的手?为什么这么像…… 她愈加不敢相信,她渐渐地停下脚步,她慢慢放开手,她一脸惊愕地往眼前的这个人看,她不知道,她在期望什么,她在等待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眼中噙着泪花,嘴唇不住地翕动,沙哑地,咬出几个字来:“天……天啊……我们,只救了一个人……别,别耍我……” 一阵风吹乱了这个人额前凌乱的发:“小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吟儿当场崩溃,她颤抖着,战栗着,她一步步地后退,她的双手没有地方放:“不会的……不会的……不,不!”她紧紧咬唇:“我不信,我不信!” “小吟……”他一把夺过吟儿的双手。 吟儿一把甩开了:“你忘掉吧!” 她转身,边走边哭,他呼喊她的名字追她,但没走两步就踉跄地跌倒在地。吟儿转身来,默默看着他的狼狈,她虚弱的心没有办法承受这一切变故,可是她狠不下心离开一步:“我,我去找别人……来救你!” 恰在此时,君前、沈延、思远三人一同赶来,思远大声道:“快走啊,官兵还在后面呢!” 吟儿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李君前扶起地上这个人:“咱们走!” 吟儿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你们……你们看看……他是谁?” 李君前有如被雷劈中,麻木地收回手来,从惊诧到迷惘,然后莫名其妙到想大笑——他眼前这个人,压根儿就不是林胜南! 他冷冷地笑,原来黄鹤去说的,还有这个含义啊,这一次,金人真是一举多得,他笑得喉咙里都空冷,冰得像碎了:“林胜南呢?我们……我们,白忙了一场……哈哈……” “没,没有白忙……”吟儿颤抖着,“我们,我们只是,救了另一个人……” 沈延蓦地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恐惧地叫出声来:“洪……洪……洪瀚抒!” 李君前听见这三个字,由狂喜狂悲转化成不知悲喜的状况:“你……你是洪山主?你……你不是已经……” 他仔细地端详洪瀚抒,他伤痕累累的脸上,还残存着那样的镇定自若,不是洪瀚抒又会是谁?他懂了,这一切,其实是在劫狱之前,不,是在胜南失踪那一日就已经策划好的!胜南失踪,瀚抒死亡,这两件事情,是金人故意欺骗和混淆他们所有人,于是,小秦淮、短刀谷、祁连山、秦川宇全都无端被利用! 贺思远明白了这一切,用力去握住凤箫吟的手,吟儿却迅速地抽回来,转身旋走,洪瀚抒倏地挣脱沈延君前而追赶上去:“小吟……” 吟儿没有停下身:“你最好记得了,她是怎么死的!是我杀了她!你养好了伤,再来找我报仇!” 洪瀚抒伸手欲拉住她,脚底一滑摔在泥潭之中,一身淤泥:“小吟,我不能,不能杀……真的不能……” 吟儿闭上眼,睫毛上满是泪水:“你从前给我的一切,都是该给萧玉莲的,都不是我该受的,你和我之间,应该只有憎恨!” 离别后怀念,相见时厌倦。 洪瀚抒噙泪望着这双熟悉的眼,心里不由得泣血。 心底沉重的不止他一个人。 花明之后,是柳暗。 然则,对于文白来讲,这却是喜出望外。原以为死去的大哥,竟然活着回来了,她多日来的杀戮和血泪就算白费,也值得,原想喜悦着去看他,可是这么多天的面无表情,让她忘记了该怎么笑,待到在客栈,一见到病榻上的洪瀚抒,竟然会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洪瀚抒看她来了,一改方才沉默,小声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替我去买壶酒来。” 文白一愣:“大哥……” 瀚抒怒道:“少废话,快去!”文白赶紧转身冲了出去,贺思远见到这一幕,怒不可遏:“洪瀚抒,你怎么可以这样?受气就随便找个人出气泄愤!她是你的小师妹!” “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洪瀚抒的脾气,思远算是初次领教了,难怪从前听吟儿说他躁,原来是真的火气足得很,思远冷道:“你对你自己的女人也这么暴躁么,如果是,那么你这一生也找不到女人了。” 瀚抒一愣,他实在不记得他是否这么对待过玉莲,可是被思远这么一激,脾气更大,蒙上被子就不理睬她,贺思远冷冷看他,心道:幸好我的阿财比你有风度得多……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正想离开,却听洪瀚抒道:“也许,林胜南没有死……” 十月初五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48章 那时候,身处黄天荡的,除了白鹭飞、黄鹤去、李君前、林胜南和吟儿之外,自然少不了他们祁连九客。 瀚抒几乎一路都跟着吟儿到了黄天荡,不可能不知道她受伤的消息,时至夜晚料想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才独自一人携箫上了孤舟。 瀚抒在山里生活惯了,对山头的一丝星火都太敏感,何况是两束不停跳动的火把?等到半个时辰之后,一束火焰骤然熄灭,微风中,瀚抒接受了这个事实——争斗,到了夜晚,还没有喘息。 几乎和胜南同时往密林深处寻,终于,比他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撞见的已经是第二场比武,来自林阡和黄鹤去。 只是,绝漠刀强迫下的饮恨刀,很快在杂念中走火入魔……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吹箫助自己静心修练内力,也许,在这一刻,能够帮胜南也不一定……当机立断,吹箫伴他,那箫声,忽近忽远,如从天外传来,果然决策正确,凭着胜南的悟力念力和定力,消除心魔几乎在一瞬间。对面的金人,也许永远无法猜到,是他俩在合力杀他吧…… 谁料到,敌众我寡的情势,蓦然降临,还未及想对策,胜南就被那歹毒的冷冰冰射伤,还未及缓神救他,他已经从险壑摔了下去!趁着金人交谈,瀚抒即刻下山去寻,找到他的时候,胜南虽然昏迷,尚有鼻息,身体也温热着,应该还活着,可是来不及助他脱离险境,就听见黄鹤去的声音:“主公说的不错,徐辕真是厉害,他选的武林排名,第六尚且如此厉害!”冷冰冰的笑声紧随其后:“主公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偏偏柳峻要投着他的口味,把自己媳妇女儿全都压了上去!暗杀行动,不知还要赔上多少人的性命!”黄鹤去笑道:“岂止暗杀,还有林阡的饮恨刀,林念昔的惜音剑,外加抚今鞭和轮回剑。这几样灵物才最重要,走,大家一并去找!” 瀚抒大惊,立即用树枝将胜南掩蔽好了,飞身而上,黄冷二人皆是大吃一惊,以为胜南并未受伤再次飞上,但定睛一看,却是洪瀚抒! 也许,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当时的黄鹤去心里萌生了混淆的念头吧…… “我和黄鹤去拆了近200招,我发现他的武功,真的不愧是金南第3,胜南输给了他的内力,而我,输在了他的暗器,梅花锥上。” “原来,黄鹤去除了绝漠刀外,还有梅花锥……”方才才来听他讲述的李君前点点头,“他真是不简单。” “他的梅花锥,是冷冰冰的看家本领,可是冷冰冰哪里有他的暗器功夫厉害!而且他自己的看家功夫,绝对还没有出现……”洪瀚抒轻轻一笑,“怎么,李香主怕了吗?” 李君前一怔,没有正面回答:“他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厉害的金国高手了,因为我8岁那年被植入的一道真气,连师父都没有逼出,而他,却轻轻松松吸走,一丝都不剩在我体内……” “这样说来,和琬几次打听,听说的一老一少,其实是你和白鹭飞前辈!”贺思远总算懂了。 “白鹭飞前辈,他们大概在中途就押走了,而我,就成了诱饵。”洪瀚抒苦涩地一笑,“可是我敢担保,那天胜南没有被他们找到。” 接过宇文白递来的烈酒,他自顾自地灌下去,宇文白在旁站着,心里一阵隐痛:“大哥,你的伤势……” 他却像事不关己一样:“不碍事。他们折磨了我这么久,滴酒未沾,真是难受。” 宇文白环顾四周,有些担忧地问:“凤姐姐呢?她可回来了?” 君前摇摇头:“她心里,现在一定是,乱七八糟的……”他实在说不清,她到底是为了洪瀚抒,还是秦川宇…… 只是,看见洪瀚抒脸上掠过的惆怅与彷徨,李君前忍不住要宽慰:“洪山主替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天最好的消息,胜南没有在金人手里。” “但是,他在哪里呢?”贺思远暗自担心。 第四十三章命非我控 十月初五。 胜南醒来的时候,乌云侵吞了整个天空,想动,却动弹不得,伤口被冷风肆无忌惮地割剜着。无尽的痛楚,从右臂开始,传递到身体每一个没有防备的角落。每次想动,心都抽搐一遍。 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能认输,可是,真的输了,彻底地输了…… 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信念也开始薄弱,真的很不像最初闯荡江湖的自己,竟然选择倒在地上。竟然选择承认失败。竟然选择垂下手来,静静接受风的嘲笑……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被遮盖在枯枝败叶里,严严实实。他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见不到他。 外面?外面其实就是深黑色的天空,令人不胜怖惧的夜,他想无惧,试着移开树,可惜只移开了一根树枝,就再也没有气力! 他的耳朵清楚地告诉他,不远处还有兵刃声在,对,刚才那场战斗又被延续下去了,一定有高人来相助,是那个吹箫的高人吗? 臂上再度剧痛,他拼命地转移这伤楚,睁大眼睛看天,不知怎地,眼前浮现出的,竟是玉泽的倩影,但不多久,又逐渐模糊。 他不信,闭上眼睛,再去想她,但玉泽沿着一条轨迹,越走越远,笑容也越来越浅,逐渐地收敛,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和玉泽,好久不见了,时间再久,也不会拆散她和我…… 然而耳边突然莫名其妙响起一个声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是谁在问,这句话却重重地砸在他心口上。 忽然听见浪花澎湃的声音,可以联想得到,江潮狰狞的姿态。 紧接着,一切都烟消云散,传来的是黄鹤去的声音:“把每个角落都给我搜遍了!” 怎么回事?难道说,竟连那高人也败了?! 胜南自然不知这个高人是瀚抒。 黄鹤去话音刚毕,一群死士跃下险壑来搜寻胜南,刀、剑、枪、矛……接二连三地挑衅他的性命。锋刃下,他根本是倚天待命,那一刻,他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卑微,就算自认为武功盖世,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多少次与那帮死士的兵刃擦身,多少次差点丧生,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命大……没有多余的声音,却比一千年还要长,他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重要,所以紧张地制止了呼吸…… “黄大人,水流这般的湍急,怕是已经被卷走了!” 众人纷纷附和发话者,黄鹤去惊讶的声音响彻耳畔:“不行,不行!饮恨刀岂能失于此!” 他情不自禁,往江中张望,巨浪扑岸,击回一片荒凉。 黄鹤去突地捶胸跪倒:“江山刀剑缘,怎就毁于一旦!?” 冷冰冰劝道:“师兄,走吧,这里还是小秦淮的地盘,万一被发现又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黄鹤去伫立良久,看浪快将岸掩埋了,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走吧!” 之后,他一直疲累地躺着,希望伤势能够在放松的情况下缓和,直到手慢慢恢复了知觉,直到许久之后,才可以吃力地起身,却也几乎拼尽了力量,内伤外伤一并压榨着他,心力交瘁。 锥还未拔出,胜南不敢碰它,支撑着僵立江边,呆滞地盯着巨浪,心里居然会有一种惬意,逃生的惬意:如果我真被卷走,那就真是白活了! 正自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胜南心下大惊,想不到他们还会折返回来,自己真是过于大意了,正欲豁出性命上前去拼杀,但立刻惊诧住—— 不错,是一群人,但不是金人,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人追人的游戏——一群彪形大汉正自追着一个紫衣少女,这帮人不明来路,由远及近,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里来,有点突兀的感觉。 胜南静观其变,那帮人初时没有发现他,仍然在此起彼伏地大声叫嚷:“停下来!”“别跑!”“前面没有路了!” 那紫衣少女一边跑一边笑,似乎很乐观,什么都不怕,她猛一转身:“唐门烟雾弹!” 那几人本能一躲,但随即明白那是一虚招,趁这当儿,少女已经溜了好远。 胜南见他们以多欺少,早已经义愤填膺,那少女径自往这边跑,显然也看见了胜南,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有停下身,还是往这个方向跑,没有改变。 她经过胜南身边,忽然压低了声音,窜到他身后:“大侠救我!” 这时背后那一帮大汉全部停下步子,不敢上前一步,他们面面相觑,竟然不知所措,只怕每个人心里都打了个大问号:怎么这里也有人? 胜南冷冷地沉默看着,猜到他们心里的疑问,心想这世界真小,你们再早来个把时辰,人气还要旺一些。 紫衣少女躲在他身后,看那排人停下来,便从包袱里抽出一只暗器往人群里打,但她的技术很不一流,暗器勉强飞了一半,就掉了下去,紫衣女子呆呆地看着暗器悲哀坠地,扼腕顿足:“啊!好丢人!” 那帮人看她落败,正想上前擒拿,却听胜南大喝一声:“谁敢过来!”他一喝,当真极具威严、无法抗拒,那帮人全部停住,不敢过去。 胜南眼观六方: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我只有救了这位姑娘,然后带她逃开是上策,可是……应该怎么逃开? 蓦然间,发现岸边泊着一只小舟,随浪舞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立刻打定了主意,一把抢过那少女手中包袱,那少女微呼一声,包中暗器如散花般直往对面撒落,当即那群大汉宛若置身数以万计的针、匕、箭、梭,谁能穿过! 胜南拉了那少女,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船,同时抽出长刀,瞬即将绳砍断,一个浪猛扑过来,顿时将船卷进了江潮。 第149章 未及喘息,已经漂流离岸了好远! 那帮人敌落暗器,焦急地冲来,大呼小叫着要追,无一不被江浪扑回,再怎样坚持都无济于事,胜南嘴角晃过一丝冷笑:除非你们都是厉风行,否则别指望带她走! 只听那少女道:“大侠真是厉害得很!那边倒了一大片人啊!大侠是哪一位啊?我要好好地记上一笔!” 胜南正欲答话,忽然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世界,在模糊中,猛然分裂…… 一阵微风拂过,却是和煦的那一种。 胜南醒转过来,身上衣服有些阴湿,清醒地往旁边看,周围在下微雨,而紫衣女子紧张地在他身边,双手撑着一件披风,帮他挡雨,她脸上稍许担忧,似是怕他出事,看他醒来,欣慰地笑:“你还好么?还发烧么?” 发烧?胜南蹙眉,摸摸自己额头,没有发烧啊……“姑娘原来一直在帮在下挡雨?真是谢谢姑娘了!”他诚心地感谢她,“姑娘可以不必挡雨了,在下不怕被淋湿。” 浪花平静了许多,船在水心徘徊,漩涡里,涟漪异常精致。两侧山水,皆是深绿。 少女一笑,把挡雨的披风甩开:“我也不怕被淋湿啊,只不过你先前一直高烧,怕你出事。大侠真是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暗器还发那么准,不过,那是要花大代价的,这不,已经睡了三日……” “三……三……三日?”胜南一惊。 “对啊,三日,这三日一直在下雨,浪又大,不知把我们卷到哪里来了。大侠伤好了就好,大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紫衣女子问。 “我,我是在这里,遇见了仇家。姑娘呢?为何在这里出现?未请教姑娘姓名?” 那少女一愣,随即黯然:“我姓云,单名一个烟字。我,我是实在很难受,身边这群人很多,又很烦,逼着我干不想干的事情,所以我才逃了,谁知还被他们在黄天荡找到!” “云烟?”胜南轻轻念着,觉得有些熟悉,“潇湘道上遇潇湘,云烟境中逢云烟……” 云烟眨巴着大眼睛,甚为不解:“大侠在说什么?对了,未请教大侠的名字?” 胜南一笑:“在下姓林,名叫胜南。” “您的志向好大,想让南方兴盛起来啊!”云烟从包袱里摸出一只水果来吃,递了一只去给他。胜南一怔,随即一笑:“你是第一个这样理解我的名字的。我的那个胜,不是兴盛的盛,而是胜败的胜。” 云烟像被噎住,抬起头来看他,单纯地笑:“你爹娘真是有趣,好像你是个金人似的,不过,起了这个名字,倒是很容易在金国那边立足。” 当然不会有人了解,胡水灵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办一些在抗金之外的事情…… 胜南第一次在南方听人赞他名字,心情大好,胃口也开,一口就将那水果吞了:“云姑娘还有果子吗?” 云烟愕然:“你不能吃这么快啊,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摸出两个来递进他手里:“想来也真奇怪,我一见到林大侠,就知道你会救我,而不是采花贼一类……” 胜南微微一笑,近距离地打量她,她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神秘感。 有恬静幽雅,有落落大方,而且她身上,还有隐隐透出的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某种华贵。 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得宛若一捧山泉,蕴藏着极度的魅力,柔秀里存着不羁的情感。和淮南很搭配,又不配。 然而这紫衣女子,最美的、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头发,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披散,而是用丝绸扎在耳后,发质一瞧便是乌黑莹亮,急需如此保护的那种,胜南本是粗看的,却一“看”而不可收,云烟脸上微微一红:“怎么啦?” 胜南收回神来,也知道刚才自己多么不礼貌,尴尬地坐正了,却情不自禁要赞她:“云姑娘的头发,真是好看……” 云烟莞尔一笑:“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没有想象中的矜持。 胜南再看周围景色,越看越熟悉,他不由得越来越纳闷,再望水面,哭笑不得:“我们怎么在原地打转?” 云烟啊了一声:“忘了告诉大侠,这船上本没有桨,事实上这三天来,我是任凭这小船一路漂流的,现在风平浪静了,咱们只有听天由命。” “咱们两个傻子,一直原地打转。”胜南爽朗地笑起来。又一次命非我控的时候,竟然发生在无关江湖的陌生小舟上。 第四十四章同漂泊 在原处打了半天的转,小舟安静地晃荡着。在江湖上,有浪才可行舟,而风平浪静的时候,一切却又阻滞,人世间,不是任何事情都听凭自己的意念,所以,与世俯仰,当真无可奈何——谁料到,要逃生,却上了一只、没有桨的船…… 云烟小声试探道:“怎么办啊林大侠?” 胜南蹙眉:“我在想,这船出现得不会无缘无故,总要有主人的,那么这船主是如何划船的?他一定有桨,可是离开的时候,不会把桨一并带走啊!” 云烟沉思了一阵:“这到也是啊……”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小船的主人包袱还在船上呢。” 胜南一惊,接过云烟递来的包袱:“你打开看过没有?” 云烟嗯了一声:“说来也奇怪,他包袱里都是诗词歌赋,可是,全是从各类书上撕下来的同一个词牌名的词、《凤箫吟》,奇怪吧?” 胜南大惊,连忙解开包袱探看,果真每一页都是《凤箫吟》,不由得又悲又喜:“原来是他……”所以,他竟然会突发奇想,用他的火从钩划船? 当即明白了这一切,解下身上长刀,探进水里去,云烟亦是聪慧过人,知道可用武器划船,兴奋地解下自己佩剑来合作,但是瞥见他手里的饮恨刀,脸色一变,轻声道:“林大侠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刀来划船,我看你腰间还有一把比较旧的,用它来划才不浪费啊……” 胜南一怔,知她所指是略见陈旧的冰凝刀,微微一笑:“这把刀是在下一个知己所赠,不可以用……” 云烟脸上全然一种钦佩:“你真是个好人啊,宁愿用自己的好刀,也不用朋友的……” 胜南正自听着,忽然间心就一震:对啊,我是什么时候,已经把饮恨刀当成了自己的刀,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生命呢…… 忘记了一切,所以,兄弟俩必然的一进一退,是自己先迈了第一步啊…… 行舟将近一日,胜南云烟都已经饥肠辘辘,还没有看见一丝人烟,云烟身上的果子干粮已经所剩无几,胜南力气过大,导致小舟左右不够协调,几次都往一个方向倾斜,云烟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更增饥饿,但不管多累,她脸上都是不悔的笑。她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甘束缚才跑了出来吧,胜南不想去多猜测别人的人生,只希望能将她迅速带到安全的地方。 这日的中午,水浪重新开始险急,胜南云烟当即泊船靠岸,不愿把自己送进漩涡里等着江水吞噬。 胜南难忍饥饿,恰好抓了一只野兔来,正欲斩杀了它,云烟蓦地伸手过来打他手背,微微一笑:“放了它吧,它是一只无辜的兔子。” 胜南苦笑:“可是,兔子到了一定的阶段,比狼都野……” 云烟摇头:“就算是野狼,它没有得罪你,你就该敬畏它的命。”短短一句,有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胜南没有办法,乖乖地把兔子放过了,可能刚刚心太黑,立刻得到了报应,伤口恶化,不由得低声呻吟,云烟敏感地跪坐在他身边:“怎么办,总不可以让这把锥一直插在你臂上,不行,咱们一定得找到大夫!” 胜南痛得大汗淋漓,想自己拔掉,无奈那角度偏后,妄自拔了搞不好会伤及经脉。胜南怕自己当场晕厥、失血而死,也怕吓到这个不懂武功的陌生姑娘,只得死死地捂住伤口:该死,为什么这把锥插得如此之深…… 云烟不知他心里这许多顾虑,眼角全是泪花:“大……大侠……很难受是不是……” 胜南低声道:“你……你过来!” 云烟颤抖着过去,胜南努力地强撑着:“你,替我……拔出来……”云烟大惊,摇头直后退,胜南厉声道:“听见没?拔出来!” “不……不行,我不能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云烟斩钉截铁。 胜南哭笑不得:“现在不是害我,是……是救我一命,你听我讲,拔出来之后,立即替我止血,不要耽搁一刻……” 云烟忙不迭地点头:“怎么拔?是往哪个方向拔?要用多大的力气?我能不能抓住你的手臂啊?你可千万别昏过去……” 胜南听得简直要晕:“别去想怎么拔,你尽管拔好了!” 云烟喔了一声,握住锥柄,忽然看见一片殷红,于心不忍,却狠心用力把锥往外拉,这姑娘的力气真大得荒,不仅锥被拔出去了,胜南觉得自己半条手臂都出去了,而这姑娘被力道反冲回去,狠狠地跌坐在地。 云烟才不管自己跌得多么狼狈,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掸身上灰尘,跑到胜南身旁:“林大侠,你没事吧?我刚刚高估了这把锥……” 胜南脸色苍白,笑道:“我这个大侠,怎么会死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上……” 云烟抱歉地一笑,从裙上扯下一角来,看他血如泉涌,赶紧替他包扎地紧紧的:“林大侠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我肯定要叫死。这么多血……” 胜南微笑:“你不是江湖中人,定然不懂,江湖上,这些都只是下酒菜。” 云烟边打结边道:“对,爹经常说,你们江湖中人,拼起命来把命不当命!” 第150章 她一见还有血流下来,忙往那边打死结,顾此失彼,这边又淌,于是再牢牢系了一道,胜南惨叫一声:“小姐,你扎这么紧作甚?我把命当命的!” 云烟一笑,看他血基本止住,满意地站起身来。胜南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云姑娘,在下的仇家很多,希望云姑娘能帮我瞒着身份,不然,会有大风险。” 云烟点头:“我是定会守口如瓶的。不过林大侠的年纪不是很大啊,怎么成了江洋大盗?” 胜南一笑,不回答。 云烟以为他承认了,带着惋惜的语气说:“真是可惜啊,林大侠是侠义心肠,怎么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了?林大侠今年多大了?” 胜南说了自己年纪,反问她,她说了出生的年份,原是比自己小了一年,也才17而已。 云烟痴痴地盯着浪花以下,闭上眼睛忍不住陶醉,虽然在下游,从江水的倔强里,依旧能感受到上游江水的一泻千里和奔腾不绝,风里传递出的声音,依稀好似冻结的冰石忽然间往四方炸裂蔓延的感觉。呜咽的巨流,如鬼哭,似狼嚎,中间充斥着美丽的落差,汹涌澎湃之中,分明还有一丝潺潺,就像温馨与险恶,白天和黑夜,没有明显的界限,一切就在一线之间。 沉默在喧嚣中,奔腾在孤寂里。 云烟看了一眼胜南,不知怎么回事,她看到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了解他……此时,他正伏在一块大石上安详地睡着,许是太累了。 就在此时,浪花更加地令人怖惧起来,似乎正在预谋着,要穿空裂岸。 云烟本是无意去看岸之外的景象的,奈何恰巧惊愕地发现,不远处的狂风巨浪之中,夹着一只孤舟,那孤舟太过渺小,风浪之中根本无能为力,纯粹被浪拖动着,翻来又覆去,周而复始地淹没后浮起,近乎竖直地沉沦再出现,世界,宛若原始般洪荒,在这片汪洋里,云烟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几乎本能地摇醒胜南:“快,快,林大侠,出人命啦!” 胜南方睁开眼睛,差点被这景象吓坏,眼前这只小舟孤独无依,左右飘摆,完全不受主人的控制,早已被江水冲垮击漏,可是那船上的女子还在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胜南实在没有把握,他没有独孤的“轻诀”,没有厉风行的“风行水上”,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不假思索就站起身来,云烟充满喜悦地看向他,只见胜南动作迅猛地踏浪而去,交睫间由狂风激浪里踩水而归,怀中挟着那船上的呼救少女! 胜南轻功自然不及风行独孤,鞋已全湿,云烟却难掩惊喜,拍手叫好:“大侠的水上功夫真是厉害!” 她关切地去扶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子,正待说话,这女子忽地一把捏住云烟的脖子! 第四十五章太荒唐 胜南自己还惊未定,岂能料到这被救少女如此之快地从危难之境里走出来,还突然间就对云烟下手!再快的身手,也防备不了如此的突然。幸好少女掐住了云烟的脖子,没有继续用力,胜南久经江湖,知道她只是简单的挟持,这少女全身还湿透着,脸上写着的,全然一种领袖的气派! 云烟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挣扎着斥她:“你好大的胆子,敢挟持本……本姑娘,你,你恩将仇报!” 胜南立即提刀对她:“放了她!” 少女一把拉住云烟往岸边退,云烟惊疑不定:“你想作甚?你是什么人!”少女冷冷道:“少废话,喂,小子,如果要她的命,就即刻跟我走!”说话间把云烟往江边又是拖又是拽,云烟很快便镇定,显然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唉,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哼了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 云烟一笑:“原来姑娘叫‘死到临头还嘴硬’?” 少女脸色一变,再掐紧了一寸,胜南紧张地握刀,一边盯着她,一边紧紧跟随,少女带云烟上了他们的船,然后一脚把云烟的佩剑踢飞,胜南本能将剑接过手,少女冷冷道:“你给我上来!划船!” 胜南担心云烟安危,随即上船,浪花当即送船离岸,毫不拖沓。 胜南就知道,安定不了多久,就会再有争斗送上门来,江湖,真正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 船离岸有数丈远,胜南厉声道:“放了她!” 少女却没有这个意思:“放了她?我自己找死吗?!”云烟眨着眼,仍旧自若地笑:“姐姐身上的黑衣好是漂亮,姐姐在何处买的?” 本以为少女会不耐烦,谁知这少女居然略带吃惊地看了看她:“你也觉得这衣服是黑色啊,可是他们都说这衣服是灰色!”给人感觉,她们哪里在生死关头? 云烟骤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可脱身,那少女忽然想起什么,掩饰住找到知音的喜悦,轻轻一笑:“你还真悠然的很,不怕死。” 云烟笑道:“反正姐姐你是不会让我死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少女冷笑:“那一定,不过利用完了之后就不一定了!” 云烟收敛了笑:“本姑娘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一转眼就恩将仇报!” 黑衣少女听她骂完了,没有表示一丝的愤怒,笑道:“你以为我掐着你脖子我手就不累?”就是这种不带感情色彩的笑,才令胜南觉得,这敌人很棘手。 胜南边把握方向边道:“你先放了她,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好爽快!”少女淡漠道,“你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就答应了?” 胜南听出她的怀疑:“江湖上最重义字,君子一言,自是驷马难追!” 少女“好”了一声,将云烟往对面一推:“我信你!” “什么事?说吧。”胜南继续划船,云烟抚摸着脖子,轻轻喘气。 少女小声道:“帮我杀一个人。” 浪突袭,从右往左将船抬歪了,云烟倚靠在胜南身侧,最贴近水面,几乎可以落水,她一脸绯红,想坐稳,还没来得及,又是一波浪花铺盖,云烟不敢太靠近胜南,可是又怕跌落江中,呼吸紧张,胜南察觉到她很在意,自己原本不在意的,此刻也脸红脖子粗,不好再说话,只得以沉默掩藏尴尬,盼这排浪快速过去。 那少女噗哧一笑:“小两口子,尴尬什么?” 胜南云烟齐齐惊道:“不,不,不是……” 那女子见两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疑道:“难道你们还没有成亲?对啊,不成亲照样是受授不亲的。” 胜南小声道:“姑娘误会了,这位姑娘与在下也是萍水相逢的。” 少女一愣,半信半疑:“萍水相逢?我看不是……”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我要杀一个人,你帮不帮?!” “首先得找到他。”胜南道,他明白,真是自己方才踏水而行显露出的轻功,让这少女在生死关头挑中了他! “那个人太有名气了,他叫……叶文暻……” 岂止胜南吃惊,连云烟也惊呼:“叶文暻?京口的叶文暻吗?” 胜南一脸疑惑:“他的镖局……不会对姑娘有什么危害啊……” 少女沉吟了片刻:“叶文暻和别人串谋,设计我哥哥,所以我想杀他!不仅杀他,我还要把叶家铲平!” 云烟笑道:“铲平叶家,怕今时今日的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少女阴阴一笑:“出了黄天荡,我们先去建康城郊,顺便去看看叶家二公子的婚礼。” 胜南听说要回建康,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刚好是顺路……” 云烟扯住他衣袖:“你不会答应他吧?你去杀叶文暻?!” 胜南一愣,对面那少女剑一横:“你杀是不杀?!” 胜南观她的剑法气势,有些熟稔,拖延时间地问:“姑娘的哥哥,是哪一位?” 那少女权衡一刻,还是告诉了他,这下子,所有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我哥哥是黄天荡这边的山大王,名叫殷乱飞,也许你听说过他,我是他的军师,我叫殷柔。” 胜南心下雪亮:“你可知,你哥哥何以被叶文暻设计了?” 殷柔冷道:“叶文暻真是歹毒,他了解我哥哥脾气,骗他一口答应和别人比武,偏巧我哥哥重义字,答应下来的赌,他从来不肯背信,只好当着所有人的面,灰溜溜地跟叶文暻走,叶文暻简简单单就设计了他,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叶文暻和林阡!特别是林阡,那小子虚伪得很,一定是和叶文暻串通好了,从中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去,杀了叶文暻之后,你立刻帮我去找林阡!他们两个,都要碎尸万段!” 云烟听得毛骨悚然:“那么林大侠你去吗?” 胜南听罢殷柔方才所有的话,突然觉得这世界好荒唐:那么由我去杀叶文暻,岂不是太可笑了?! 殷柔没有察觉到他的迟疑,剑一指:“好了,往南划!” 云烟却唱起了反调,手一挥:“不行,往北划!” 殷柔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去建康,说了就必须去!” 云烟大声道:“你才好大的胆子,我就偏偏不去建康又如何?我才不要看他助纣为虐!殷姑娘,船可是我的!” 殷柔一笑:“他又不是你的!” 云烟嘴硬:“他也不是你的!” 殷柔脸色再变,嗖一剑指向她:“小丫头你闭上你的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胜南早已经焦头烂额:“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殷柔哼了一声:“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第151章 !” 像当时的殷乱飞一样,胜南自己也栽在一口答应的陷阱里了。 云烟见他两难,轻声道:“殷姑娘,别再异想天开了,他没有那么大的本领,要搞垮叶家,你不但要有武功,还得要有权有势有财富,你什么都比不过叶家,怎么去搞垮他们?” 殷柔冷道:“我偏不信邪,我一定要让他去铲平又如何,或许杀了叶文暻,对小兄弟你有天大的好处……” 胜南不听她诱惑:“假若我不同意呢?” 殷柔冷笑,的确够阴柔:“那你枉称江湖人士了。许下的诺言,当面就违背吗?” 云烟道:“他刚刚跟你许诺是没有错,但之前他还与我许了诺,这些可是有先来后到的。” 殷柔一愣:“什么诺?” “他答应我,要送我回家,所以必须先往北去,起码,要送我过了淮水,起码要送到海州吧!” “那不可能!”殷柔不可辩驳地拒绝,“既然他既不能去海州,又不能去建康,干脆折中,咱们哪里都不去。” 林云二人皆一愕,殷柔续道:“咱们一同去京口,守株待兔。” 胜南当然不可能任凭她驱使,停止了划船:“姑娘非要逼在下,在下宁可淹死在黄天荡。” 殷柔脸一沉,抽出一只蝴蝶状的旋镖,直射胜南腰间,胜南距离太近,躲闪不及,腰间一松,贴身藏着的锦盒被镖射落,像流星般飞坠,一道弧线闪过,直接往船后射出,胜南大惊,伸手去接这装有玉泽戒指的锦盒,但却与之失之交臂,锦盒落水,瞬即无影。 胜南想也不想,跟着那锦盒一头扎进水中。 云烟惊呼一声,胜南即刻也被浪淹没,两女子齐齐站起,往水中探看,可是茫茫水面,咆哮江流,哪里还能见得到人的影子? 殷柔退了一步,惊诧地坐倒船尾:“他,他是疯子吗?” 云烟闭上眼睛:“林大侠,我还欠你一条命啊!” 殷柔忽地抽出剑来又再度指着她咽喉:“划船!” 云烟知道,危险还没过去呢:“划船?为何你自己不动手?” 殷柔冷道:“我的宝剑岂能受潮?他死了,你帮我去杀叶文暻!” 第四十六章异世界 云烟如遭电击:“殷……殷柔,你不要开玩笑!” 殷柔一笑:“你没有武功,可是有美貌。叶文暻再英雄,怕也过不了美人关。” 云烟边划边道:“那不一定,叶文暻不一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而恰恰是姐姐这一种呢?” 殷柔冷冷注视着她:“但我没有你狡猾!” “两个人都很狡猾!”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来,差点把船给带翻了。 胜南湿漉漉地爬上来:“云姑娘的划船速度,真的好慢……” 殷柔掩饰住喜悦之情:“你没死?” “等太阳出来了,殷姑娘大可观察观察在下的影子。”胜南带来了一身的江水。 云烟打量了几眼他和殷柔,轻声道:“咱们先不要论恩仇了吧,应该尽快从这里出去,再另作打算。” “云姑娘说的对,是应当同舟共济了。”胜南说。 临近傍晚,水面终于恢复平静。 殷柔指着岸边峭壁:“正是这里,困了金兀术48日。” 云烟鉴赏的眼光看黄天荡:“这里真是个死胡同,江水又不太平。” “这里很邪门,你没有觉察到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迷失?”殷柔略带敬畏地说,“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地方。” 说罢,她起身往东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就到我家了……” 胜南想及殷乱飞出现的关卡离小秦淮分舵并不远:“你们知道黄天荡还有没有其他的帮会?” 殷柔鄙夷道:“还有个小山寨,寨主叫李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想去拜会他们?” 云烟一笑:“搞不好你才是坐井观天,人家这个山寨虽小,也许势力很大呢!” 殷柔哈哈大笑:“你真是会异想天开。”胜南心中暗道:她说的,还真是千真万确……独霸一方的殷柔,万万想不到她所鄙夷的李戬,是势力覆盖淮南浙西的最大帮会、小秦淮的副香主吧…… 又是一日白昼生。 黄天荡,愈发像一个迷宫,越想出去,就越出不去。 “殷姑娘,方向会不会反了?”云烟问。 殷柔急道:“明明已经看见了我部下的旗帜,为何偏偏越划越远呢?难道说,咱们被鬼怪缠上了?” 云烟一怔:“哪里有什么鬼怪,就算有,也是它怕人……” 殷柔怒道:“你少罗嗦!” “早知道你不识路,我和林大侠就不该听你的,也许现在已经逃了出去……”云烟嘟囔着。 殷柔在极度的焦急里却豁然开朗:“你姓林?双木林?!” 胜南一惊。 殷柔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林胜南?!” 云烟没有意识到林阡就是林胜南,也忘记了胜南嘱托,傻傻说了一句:“啊,原来你们认得……” 胜南大惊失色,万料不到云烟会这般不懂江湖凶险,殷柔眼光骤即凌厉,剑光一闪,不知第几次笼罩住了云烟。 殷柔冷笑不止:“我不但认得他!我还认得你!林胜南,凤箫吟,不管你们在武林里排名多少,我哥哥的仇都必然要报!” 胜南大急:“殷姑娘,她不是凤箫吟,她叫云烟,而且,令兄被擒,也不关凤姑娘的事,完全是在下一人的干系!” 殷柔没有收回剑:“我哥哥是个蠢蛋,他不知道饮恨刀只可能是你,他也不知道叶文暻有多么邪恶!我一听说,就知道叶文暻和你串通好了!天啊,我还让你去杀叶文暻,这分明就是……狗咬狗!” 云烟有些愠怒:“你骂什么人?有没有涵养?!” 殷柔阴着脸:“你最好给我少说几句话!” 云烟怒火中烧:“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你到底还有没有道义?!你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骂得好!首先结果了你!” 铛一声,胜南后发而先至,砍在殷柔的剑上:“殷姑娘,不关她的事!” 殷柔使劲把剑往下压,但力气终究不敌胜南,她眼神里却射出慑人的光:“林阡!你最好是抉择一下,要么你死,要么她死!我殷柔说一不二!” 云烟一惊:“你别总是用我吓他!他同我非亲非故,怎么会来救我!你的剑太脏了,别指着我,换一把剑再指!” 殷柔哪里还理会她:“五!四!” 胜南知她性格所趋,是报定了仇,轻声道:“殷姑娘有没有替令兄想过,也许不当山大王了,跟着叶文暻办事,更加适合他?” “不可能!三!”殷柔打断了他的话。 胜南看她杀气过重,怕云烟真要因己丧生,厉声道:“你别牵扯了无辜,先放了她!” “二!”她不理睬,特别的倔强。 胜南怎么可能牺牲云烟,不得已把刀丢在船上,双手齐背:“你杀吧……” 云烟殷柔二人皆是一愣,云烟尤其诧异,单纯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并非深交却为救她一次次犯险的男人。 殷柔大喝一声,推开云烟,一剑刺向胜南左胸。 即使命若悬丝,也该要有面对和承担的勇气。 胜南知道,躲不开这报复,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殷柔的剑笔直地刺入自己胸膛,而他,明知凶险也该赌一次! 她刺得又快又准,胜南的血汩汩流下,顿时衣上已经染作一片深红,殷柔力道过猛,胜南臂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也再度迸裂,一时间他身上到处是深浅不同的血迹,新伤旧伤加在一块,云烟看在眼里,只觉惨不忍睹,惊异地看着他仍然站着,轻声道:“林……林大侠……”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坚强而急促,她不顾一切地恳求殷柔:“殷姑娘,不要杀他……” 殷柔似乎有些动容,既没有收剑回去,也没有再刺进一寸。 不过胜南计算至此,也不会容许她再多进一毫的距离,看她犹豫,他伸手猛地将云烟往身后一拉,险中救人,才是初衷。 殷柔一愣,只见胜南微微一笑:“这是在下欠令兄的情,已经还清了……姑娘最好记得我的话,也许他更乐意跟着叶文暻……” 云烟拭泪道:“大侠,大侠,你千万别倒下去……殷姑娘,你,你还不罢休吗!” 殷柔看他如此镇定救下云烟,回过神来,立即将剑抽回去,鲜血溅了殷柔一身,而云烟,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那一刻,他在她心里完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滩血…… 可是,他在血泊里,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还,还站在自己身前保护,好像血不是他流的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血很多、命很硬?而自己,站在他身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遇见危险! 云烟懵了,直瞪着殷柔:“你!你有没有金创药!?” 殷柔回剑入鞘:“你撕你裙子吧!刚刚还求我,现在又用这种语气,没脑筋!”她又一笑看着胜南:“我很欣赏你。” 胜南被云烟按着躺在船中央:“那真是有些不巧了……很多人都欣赏我……”和两个武功远不如自己的女子在一块,还是可以狂傲一点的吧…… 云烟边笑边替他止血:“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刚才的伤口又坏了!” “你医术真是差劲,像你这样包扎伤口,哪里可能不坏? 第152章 !”殷柔看了一眼旧伤口处残破的裙角,冷冷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云烟这方面显然不是很懂。 殷柔把她从胜南身边拉开来,撕下自己身上衣裙,飞快而熟练地帮他止血,且包扎好了,见胜南脸色惨白却神志清醒,叹了口气:“难怪你这样的有名,有名是要代价的。想必你身上的伤口,不止这两处呢……” 胜南轻叹:“可是,在下命运的改变,不是因为付出了代价。” “命运改变是一瞬间,可是要适应命运改变谈何容易。”殷柔浅笑,“若你不学无术,纵然叫林阡,又哪里配得上林阡这个名字?” 胜南听她说完,略微一怔,笑了笑:“姑娘说的实在有理,那么姑娘可想清楚了,不再一味地复仇?” 殷柔道:“我还要回去,和山寨里的各位当家好好地商量。只希望能从这里快快走出去……可是,现在我们却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云烟忽地像想起什么,从身上搜出一个应急物来:“我差点忘了,我有指南针呢!” 她笑着将指南针搬了出来,平放在船上,只一眼,胜南就注意到这指南针构造精密,当属珍稀,定然是造价昂贵得很。 船上三人一同盯准了这救命的指南针。 指南针在摇晃的小舟中疯狂地转了数圈,终于停住,云烟一喜,正欲发话,指针突然又一动,再次重新飞转起来,这一转,就再也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连顺逆都没有了规律…… 云烟只觉身体一阵发麻。 天空被未名的界限隔成一块一块,厚薄不均,有些地方深黑色,有一段绛红,而某一抹却是淡紫。 不远处的江面上,铺满了白亮的光芒,可是半空里,并没有日月……那么,光芒从何而来呢?那一片清晰的碎光,轻轻滑过水面,像游弋在江湖的天外来客,但被他们发现之后,迅即消失,不知方才是否幻境。 殷柔转过脸来,四周的一切,变得空荡而死寂,风停了,浪也失去了命。岸,像被什么控制着,慢慢地倾倒进江水之中;树,越变越茂盛,新长了许多的枝桠…… 她忽然觉得,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为什么,连指南针都失效?难道说,我们已经不在先前的世界里?” 被她这么一说,胜南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烂柯人”的传说,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故事,他不想沦陷到未知里去…… 浪开始抬升,没过心里的安全线。 黑云翻滚,压在他们头顶上,往整个天空扩散开去,这片浓黑的正中央,轰然撕开一道口,几道闪电同时崩出天海,劈在船中央,船,骤然被斩成两半,一半随浪而下,一半逐浪而上。那一刹那,天像和江面过于接近,所以相撞…… 转瞬,天与江的距离,又从最近拉至最远。这世界,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恢复最初的宁静,唯独船已毁灭。 第四十七章情两难 身处建康的小秦淮等人,自然不知胜南在黄天荡会有接二连三的奇闻险遇,一听说胜南不在黄鹤去的手上,早已经欣慰万分,贺思远把瀚抒的回忆转述给吟儿听,吟儿的担心一扫而光,心下也平静了不少,只是,贺思远刚刚离开,文白便红着眼眶走进屋来,吟儿狠不下心把瀚抒当成虚空的人,轻声询问:“他,伤势严重么?” 文白噙泪看着她:“凤姐姐,我知道,大哥最看重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心上的……凤姐姐,大哥很难受,也很煎熬,这世上的离奇事,为何要发生得如此惨烈,为何要害苦了他……” 吟儿的眼立即也红了:“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不必再见我……” 文白摇摇头:“大哥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可是,他割舍不下,他本来已经准备回西夏,可是,一听说你在黄天荡,就克制不住要过去,凤姐姐,文白许久没有见大哥笑过了,只有你,会让他笑……” 吟儿突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文白一震,心事被戳穿她瞪大了眼睛:“凤姐姐,你,你别这么想!” 吟儿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爱他,那样才会帮他摆脱萧玉莲的阴影!” 文白沉默了片刻,许久才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 “他幸福吗?”吟儿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吟儿转身背对着她:“他并不幸福,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救他,可以让他忘记,可是谁料到,还帮他将萧玉莲的旧账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这样下去,他的病永远都治不好!文白,难道你不觉得,你不应该继续旁观、继续为他活,而该为自己活一次吗?!” 文白低头含泪,默默不语。 也是劫狱那一晚。 玉紫烟紧紧跟随着秦川宇往回走,他一言不发,她百感交集,一路的晚风凄凉,他和她一前一后,自始至终没有交流过一句话,可是每时每刻都在若有若无地交锋。 他们的那道伤疤第一次被揭开,隐隐作痛。 林阡。 18年前,从丢失他的那天开始,她学会了以泪洗面,学会了自责和自残,她不敢面对任何一个江湖人士,她疯了一样地诅咒自己,她以为逃避就不会伤害到谁,她真会自欺欺人…… 18年后,从遇见他的那日起,他才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牺牲,什么叫退让,还没有任何报偿,他过往的一切,皆成泡影,还不够,还要赔上自己的现在……那个人,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饮恨刀、父亲的遗志、林念昔、江湖,还有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拒绝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见面,他也以为没有立场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事实证明,他错了…… 血,是什么时候溅上了那个形貌酷似念昔的吟儿的剑尖?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为了谁? 他茫然地闭上眼睛,任由玉紫烟帮他上药和包扎,他没有心力了,他宁可被血淹没。 在焚琴的时候,在和画卷诀别的时候,在烧雪的时候。 颠覆他人生的姓名。 逃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兵刃相接,第二次见面就敌我分明,第三次,没有看见彼此,却要因之而毁,他终于闯入自己生命的时候,只是把血和厮杀换了一种方式强加给了自己! 紫烟最害怕的就是看见他的忧愁,因为他忧愁,所以自己更加愧疚和不安。 丢失了阡,所以要伤害陌? 不管他多么的冷漠,她都深刻地了解,自己儿子的脆弱,他就算偶尔才透露那种不堪一击,她也懂,隔了许久,才问出那句关心:“川宇,还疼吗?” 幸好川宇没有沉默:“我没有感觉,娘不必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玉紫烟泣道:“川宇,原谅娘,娘只是想救他。” 川宇冷笑着:“娘说的不偏心和中立,我今天一清二楚。” 紫烟倒吸一口凉气,他初次表现出今天这般的不谅解:“中立?怎么中立?你让我袖手旁观,不管他死活吗?!” 川宇轻声道:“你心里面有一杆秤是不是,假如有一天,我和他成为敌人,你手里的剑会像凤箫吟那样指向我是不是?” 紫烟冷道:“若真是那样,我自杀。” 川宇轻轻叹了口气:“娘,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又教我如何是好……” 黄鹤去在屋顶上听得真真切切,苦笑摇头:师妹啊师妹,你一向都是如此的迂腐! 正欲将瓦片移回原位,忽然听得对面有异声,鹤去猛一抬头,看见了对面那个人,那人像离弦之箭,飞速地窜走,即刻失踪。 鹤去不留半刻,紧随余风。李君前刚刚才劫狱,还会有谁潜入秦府来?饶是黄鹤去,也猜不透这个不速之客。 这个黑衣人没有察觉到他能够追上来,却在最终,溜进了秦大人的房间…… 黄鹤去跃上屋顶,心下有些好笑,他认得那个长相一般,处事中规中矩的秦向朝,不免还有些期待:好戏要开始了,这个秦向朝一定会被这人给吓死,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 可是揭开瓦片,不由得惊诧无比—— 黑衣人对面,秦向朝平静安坐,似乎,他们是主仆的关系。 黄鹤去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低估了屋子里的这个人,然而,秦向朝为什么要派人去,窥听玉紫烟和秦川宇? 黑衣人毕恭毕敬道:“大人。” “夫人说了什么?” “回大人,夫人她执意要和林阡母子相认,可是少爷不同意,好像闹得很僵……” “闹得很僵?不大像川宇的性格啊……对了,你们可有林阡的消息?” 黄鹤去一惊:原来秦向朝早知道狱中那个不是林胜南?! 那黑衣人道:“目前还下落不明,可能真的已经……” “他死了也罢。反正他的生死与我无关。”秦向朝站起身来,“黄鹤去真是有趣,何必设这么一个圈套,要调查李君前的底细,我这里多得是,要引川宇跟他走,有没有问问养了他十几年的我?” 黄鹤去,听得心下冰凉,满头冷汗:天啊,这个秦向朝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说他和紫烟的成婚根本就不是巧合,难道说他是大金派来的细作?如果是,那么,就连楚江和紫烟,都没有发觉吗? 清晨,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雪白。 为了冲一冲连日来的晦气,江西八怪的“冲渑酒馆”已于两日前开张,由于在江令宅附近,还是沾了些光采,来往酒客旅客众多,楼上的客栈也已经满了,吟儿和闻因住在二楼的同一间屋子里,打开窗户,可以放眼四面好风景。 第153章 酒馆特别之处就是一共有三层,建得相当阔气,吟儿看周围大小民宅都只是平房,还比较寒酸,放目远眺,大有会当凌绝顶之感,不免要放一放狂妄之气:“看看,三层的大客栈,在二楼就可以一览众山小!” 闻因的个头刚好能到窗口,看不见外面:“可是,以前短刀谷里面,建了一座五层的高楼呢……” “这么厉害?”吟儿一愣,“我倒是有些想去短刀谷了……” 闻因一笑:“可是某一次山崩的时候,那座楼倒了……” 吟儿惊得“啊”了一声,哈哈大笑:“那座楼叫什么?” 闻因想了想:“似乎是叫‘建瓴阁’,取自‘高屋建瓴’的,可惜得很呢,还没有建成多久就倒了。徐辕哥哥是很想去登一登看一看的,都没有机会。” “高屋建瓴……”吟儿沉吟着,不知不觉走到窗口,解开腰间竹筒,突然就心生邪念,“反正这里面水也脏了,不如乘兴也来高屋建瓴看看。”说罢就要把竹筒中水往楼下倒。闻因赶忙阻止:“凤姐姐,这样不好,万一倒在旁人头上怎么办?” 吟儿笑道:“哪有那么巧。”一边把头探出去看了看一边说,“我可不是那种为了旁人会败自己兴致的人。就算有人把头探出来,那也是他倒霉,不同情!” 但是,倒霉的咒语偏巧马上就应验了——的确有人把头伸了出来,但是,不是在一楼,而是在……三楼…… 而且那人和吟儿一样的邪恶啊!猛然间就有一大盆水,直接往吟儿头上浇过来,吟儿还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被浇成了落汤鸡! 没有办法,越忌水,就越犯水!吟儿哆嗦着赶紧到处找布擦拭,到处找衣服换:“什么人,这么不道德!” 闻因一边帮忙找衣服一边忍不住惊讶,可是听到她责人,免不了就要笑:“可是,凤姐姐你道德吗?” 吟儿根本无法直面自己的错误,等一换了干净衣服,就气冲冲地上楼与人理论去了。闻因诧异地拦也拦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随着她一并上去。 到三楼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没有听见她的气愤指责,闻因不由得觉得蹊跷,凭凤姐姐的个性,不把那人的屋子扫荡一遍才怪呢…… 一阵冷风拂过,闻因打了个寒颤,难道说凤姐姐转性了,谁会让她转性呢? 那应该是天皇老子了吧……闻因好奇地走过去,门虚掩着。 屋子里,凤箫吟一脸兴奋地和一个白衣男子交谈着什么,一旁站着一个青衣汉子,正自微笑着听他二人讲话,白衣男子背对着闻因,尽管看不见相貌,背影还比较熟悉。 凤箫吟掩饰不住兴奋,忘了刚才的过节,一直都是她在讲话,对面那男子虽然话很少,但他只要一发话,吟儿就很认真地听,似乎很尊敬他。 “盟主没事吧?我在高屋上,也是忍不住要建瓴的。”终于解释到了方才的事情。闻因当即傻了—— 居然有人的性格,跟凤姐姐一样的怪异。 第四十八章爱恨皆毁 等他转过脸来,闻因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那人是云雾山上排名第2的无冕之王独孤清绝啊! 还记得初春的时候,徐辕哥哥和自己一并在云雾山的栈道上散步时候询问的话:“闻因,你觉得这次的排名,谁更适合做盟主?” 闻因不知徐辕为何要问自己、一个才8岁的女孩,她能懂多少,但是不免要说出心里的念头:“我觉得,就算有了新盟主,他也比不过徐辕哥哥的地位。” 徐辕轻轻一笑,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么说徐辕哥哥的云雾山比武,是多此一举了?” 闻因脸一红,想不出理由狡辩。徐辕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心里有3个人选,凤箫吟、林阡和独孤清绝。” 闻因一怔:“为何有3个?” 徐辕的回答也正是对他们的评价:“这次的比武,名至于凤箫吟,刀至于林阡,剑至于独孤清绝。凤箫吟有灵气,林阡有英雄气,而独孤清绝,有的是豪气。” 她明白,她当时就看出来,徐辕说到这3个的时候,虽然脸上是对这场比武的满意,但每说一个,他表情都不一样,说凤箫吟时,是感慨;说林阡时,是欣慰;说独孤清绝的时候,是天骄对于奇才的那种惺惺相惜和不再孤寂的快意。 就是这么一个将来可能会和天骄相提并论的人,才会让霸道的凤箫吟如此心服吧…… 闻因继续想下去,免不了就走神,她记得她接下去就狡猾地对徐辕哥哥旁敲侧击了:“徐辕哥哥为什么欣赏林阡哥哥?徐辕哥哥不是很喜欢蓝玉泽么?可是蓝姐姐却移情别恋了他……” 徐辕略微有些失落,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玉泽那样的女子,终究不是平常女子……” 唉,徐辕哥哥喜欢的,原来不是正常的女子啊……我要到15、16岁的时候,会有谁来这般的喜欢我呢? 越想,就越惆怅……冷不防凤箫吟发现了她,一把将她拉进屋去:“闻因,你过来看看,独孤清绝、独步天下的人来啦!独孤清绝,这个小女孩你认识吧,你也不能忽略她,她是柳五津的女儿!” 独孤微微一笑,他身边的青衣汉子走上前来,面带惊诧地说:“这是柳大侠的女儿?出落得竟然如此得英气!” “对了,东方沉浮、独孤清绝,奇怪啊,你们怎么来了建康?”吟儿这才说起正事。 “下个月淮南争霸就要开始,难道说盟主还不知?”青衣汉子,想必就是凤箫吟说的东方沉浮了,不错,云雾山上也见过,慕容山庄的弟子。 “淮南争霸?……是啊,不说我几乎忘记了,这次争霸很大很广,不单是两淮、两浙,就是远一些的江南东路,也有许多的帮会要来,可是,小秦淮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凤箫吟叹了口气。 东方沉浮惊问:“难道说林少侠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失踪了这么多日都没有找到?也真是巧,蓝姑娘和杨少侠也是……” 凤箫吟一惊:“他们怎么了?” 东方沉浮将十月初四那晚的情形说了一遍,凤箫吟和柳闻因当即神色黯然,东方沉浮猜测道:“他们两人得罪了荆棘,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独孤清绝轻咳了一声:“未必,那也只是慕容荆棘以为他们死了。生死难料,盟主也不必太过挂牵,吉人自有天相。” 吟儿心情才缓和一些:“独孤大侠终于有些通情达理啦……不过我总是很疑问,独孤你为何要入那慕容山庄?” 独孤轻声回答:“我的祖父曾经受慕容家一次救命之恩,所以才去过问这江湖事,不过,要过问多久,就全凭我自己的喜好了。对了,最近是不是有许多人接二连三地袭击或是暗杀你们?” 吟儿一怔,想起泉州那起暗杀,还心有余悸。 独孤道:“我也是。他们手段很多,都劝我降金,又不知我要什么!真是可笑,我把他们全杀光了,就留最左边一个活口,看那薛无情怎么哭笑不得!” 吟儿一笑:“这么说来,我遇见的凶险就小得多了。这次金国随使团一并潜入的第三名,极有可能也盯紧了我们前十。” “那就对了,据说金陵、厉风行两位首领也被盯上过。金人手段真是毒辣!”东方沉浮听得忿忿不平。 独孤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十名里面的另外几个人怎么那么窝囊?杨宋贤和叶文暄俩小子为情所困,吴越和宋恒好像整天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和林胜南好歹还参加了小秦淮的事情,可是洪瀚抒……我也见过了,怎么就成天的醉生梦死呢?” 吟儿苦笑着,没有回答,她也知道,在前十名里,洪瀚抒是现在状况最糟糕的一个。 这日的中午,李君前贺思远两人一并来到酒馆,向江西八怪贺喜兼与东方沉浮、独孤清绝会面,众人谈得较为投机,吟儿听说共有十多个帮会参战,一时兴起,巴不得十一月尽早来临,说话间就拉着贺思远去雪地里嬉戏,从堆雪人玩到打雪仗,不亦乐乎。 君前、沈延、东方沉浮几人皆是童心未泯,纷纷加入,滚起了雪球,独孤清绝淡淡笑着望着这满地积雪,似乎在想念着什么…… 很快,吟儿失道寡助,成为了众矢之的,众雪球没有一个不是往她砸的,还没有人帮她。一身是伤、一脸狼狈的吟儿怎肯服输,手脚齐用地在雪地里挣扎,胡乱抓起几堆雪报复对面数位,还是难逃被欺负的命,只得边躲边惨叫。 独孤清绝苦笑着摇摇头,这位忌水的盟主,今生都逃不过水的纠缠了…… 洪瀚抒冷冷地倚门而立,呆呆地看着雪地里凤箫吟拼命闪躲的模样,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她,究竟是她呢,还是她?他眼前的,是明媚的桂林山水,还是冷酷的祁连山……他看到的笑容,听到的声音,到底是姓凤,还是姓萧? 沈延看小师妹砸中李君前之后得意洋洋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捧起一大把雪准备帮他复仇,一步步地偷跑过去,一点点地临近…… 此时此刻,与吟儿正面交锋的还是贺思远,吟儿紧张地防御着,坏笑道:“你砸啊!你有本事就砸啊!” 吟儿正自信满满地笑,哪里料到师兄的偷袭,忽然之间脖子后面一阵冰冷,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衣领里一直贴着背滑进衣服里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背就被人拍了一下,吟儿整个人被力冲倒在雪地里,背上一阵发麻地冷,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小师兄,你又搞偷偷摸摸的事情……”话还没说完,只听一人啊一声冲进雪地里来,猛然将沈延扑倒按在地上的巨大声响,吟儿本能后退一步,发现一团红影压在师兄的身上—— 洪瀚抒,他像疯了一样,边吼边殴打着沈延,众人谁料到他会这般发狂,饶是独孤和君前都被吓坏了! 第154章 吟儿在一旁根本不知所措,而沈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懵,都来不及躲闪,只得被他继续压着打! 由不得愣,李君前赶紧丢开手里的雪去强拉洪瀚抒,瀚抒力大无比,揪着沈延就是不放,李君前大喊:“洪瀚抒,你疯了吗?停下,停下!” 洪瀚抒不停,一把推开李君前,继续打沈延,沈延岂肯任由他打,大怒之下一脚踢他小腹,然而,洪瀚抒忍痛继续不放手,君前拉不住,只得期盼独孤能阻止他…… 吟儿不敢相信眼前这群殴的场景,牵连的全是她所认为的、日后抗金的人才:“洪瀚抒,你疯了吗?你住手!你给我住手!住手!” 洪瀚抒像没有听见一样,无论周围的人在干什么,他都没有知觉…… 凤箫吟噙泪上前去,啪一个巴掌抡在洪瀚抒脸上。 瀚抒猛然惊醒,眼前再度晃过那个黑暗的昨天和萧玉莲…… 还有苍白的现在和凤箫吟…… 沈延双手撑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斥:“洪瀚抒,你脑子有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洪瀚抒的眼神刷一下射过来,前所未有的恐怖和刺骨。沈延被他狠狠瞪着,找不到任何方法与之对峙!四目相对的时候,洪瀚抒逼人的猛烈气势,强迫着沈延不敢却不得不正视他的眼,却只听得瀚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决不准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 独孤站在洪瀚抒背后,听他从头到尾把这句说完,瀚抒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种凌人的霸气!而独孤,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 凤箫吟却只听见自己紧随其后的声音,愤怒,蛮横,无惧他的专制:“洪瀚抒,你给我闭上你肮脏的嘴!我不想再听见你!你那个第七名,你得来有什么用!你玷污了它!” 洪瀚抒转过脸来,撞见吟儿毒辣的目光,两人锋利地对视,瀚抒只觉脸颊火热地疼,却始终倔强着不肯罢休:“没有办法……你和她,害苦了我……” 他往白色深处走,背离着他们,渐渐地,越来越远…… 又有谁,能阻止这感情的毁灭?文白担心且痛苦地站在一隅,潸然泪下。 “你做的,未免有些过分……”独孤轻声对吟儿。 吟儿冷笑着:“他错了,我不可能是他的女人!” 忽然一辆马车急行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她虽然刻意乔装,却掩饰不了她的身份——她,不是玉紫烟还会是谁!? 贺思远有些欣喜:“婶婶,您来了!” 玉紫烟微笑的表情里,有胜南川宇最原始的哀愁:“我好不容易才从崇力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她看见凤箫吟,不禁一怔,无论直觉,还是自己的洞察力,她都清楚地明白这眼睛,是那天晚上,在狱中刺伤川宇的少女的眼。 玉紫烟只是看了她传递的一个眼神,就熟悉了她的心意:“你放心,川宇没有大碍……” 吟儿方走上前去:“玉前辈怎么会来了……” 玉紫烟一怔:“我只是,想见一见阡儿……” 沈延、贺思远、李君前全都惊呆原地,不知怎么告诉她当夜的阴差阳错,吟儿却被许多事情搅在一起,又烦又心焦,不知不觉,泪已落下:“伯母,那天我们大家救下来的,不是他……” 玉紫烟如遭五雷轰顶,辛苦积攒的愿望骤然破灭,想不到排除万难一意孤行的结果,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却比吟儿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没有落泪,她该怎么落泪,其实,她为了这个儿子,早已经流干了眼泪,心如死灰! 连声叹气,往回忆里去找寻眼泪的踪影,无果,待回到秦府门口,心里不知怎地,就忽然一阵凄苦,阡儿,难道我母子二人,真的无缘再见…… 不及多想,正准备进府,却突然发现川宇站在门口,迷惘地盯着她,她难以置信,这眼神竟然属于川宇:“川宇,你怎么,怎么不好好地休息,怎么出来了?……” 川宇脸上全是笑意:“不偏心?中立……在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借着买药出去,见另外一个儿子吗……”他转身回去,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间身影一沉,倒在地上,玉紫烟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去看他伤势病情:“川宇你怎样?来人啊!来人啊!” 第四十九章雪中黑白 这一日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苏府里偷偷摸摸出来一个白衣少女,她轻轻地掩上门,悄悄转过身来,却忽然一惊,眼前站着个可爱小姑娘,正咯咯笑着:“小姐,又想溜出去玩了?上次害得紫莺好找,今儿又要出去?”少女一愣,微微一笑:“好紫莺,帮姐姐瞒着。建康真的好大,游玩起来也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紫莺挽住她臂:“不行,上次小姐淋得差点生病,而且建康又太复杂。” 少女略有不悦:“再说我可生气了,究竟我是小姐你是小姐?好容易才得到自由,总不能老躲在苏府里不出去看看风景。这世上好人还是比歹人多的。”紫莺一怔:“要不,让苏家小姐陪着去行不?您要是出了事咱们就提着脑袋回去啦!” 少女捏了捏她鼻子:“不必了,有你这个武林高手陪就行了!” 紫莺一蹦三尺高:“我是武林高手?真的啊?真的啊?” 少女笑着拉着她鬼鬼祟祟地往一旁走。 尽管应了那句下雪不冷化雪冷,建康城上依然是热闹非凡,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走在人群之中,脸上写满了喜悦与新鲜,陶醉在风景之中的她,也想不到自己早已构成了潇湘道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路人,几乎每个都因她甜美朦胧的貌而慨叹,那不是惊艳,却是一种折服,因此就算是她命中的过客,就算只看了一眼她的笑容,你也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因为她真的快乐。 美,原本该像这女子一般,有润物无声之轻。 赵潇湘。 紫莺却生怕潇湘走丢了,牢牢跟着她,不住地胆战心惊:“小……小姐,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建康有个黑市,叫天黑物黑人黑……” 潇湘却沉着一笑:“别怕,这世上好人也有许多啊,上次那个李大侠,不仅救了老大爷,还把恶少爷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送了小姐一把伞是吧?还让阿烈脸上第一次有惊讶表情是吧?”紫莺狡猾地猜。 “咦。你怎么知道的?” “小姐,你从前到后一直在说这个人,至少有一千一万遍了,小姐,原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建康男人啊,可是,王爷会不会同意……” 潇湘一愣,压低了声音:“你别乱讲。” 前方像沸腾的炉水一般,人群涌动不息,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嘈杂夹杂着哄笑不绝于耳。 潇湘脸上很少见的凝重表情,直拉着紫莺往人群里挤。 人群中,只见一个恶霸少爷拖扯着一个苦苦挣扎的少女,很熟悉很普遍的情景,潇湘蹙着眉。 那少女显是十万个不愿意,但力不从心,一边哭喊,一边整个身子几乎悬空地被强逼着拉向相反的方向,她满面是泪,艰难地往后看:“娘,救命啊!救命啊!” 不多远,她的白发母亲,被四五个狗腿围着虐打。恶霸少爷啪地狠狠给了少女一个巴掌,大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秦二少我揍娘们!?我告诉你们,在潇湘道上,最好识个大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被这恶霸少爷瞪过的人,无一不是识时务者,全都知趣地后退。 那老妪也被打得遍体鳞伤,爬到摔倒的女儿身边:“燕儿啊!燕儿你有没有事?!” 潇湘义愤填膺:“又是这个秦日丰。” 紫莺一把拉住她:“小姐,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那个调戏侍女的秦少爷!就是因为这样,戏还没开始就被秦老爷强行赶走了,小姐你那时候没到场,不知道有多好笑,秦家人因此失了面子,片刻功夫一个一个地走了。” 潇湘仿佛没听清她说什么,小声道:“不行,他不能这么无法无天。”正待上前,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潇湘:“姑娘啊,这个秦日丰怎么可以惹得,那个燕儿姑娘,本来已经和别人定了亲,唉,谁知道被秦日丰看上了,秦日丰秦二少在建康,好吃懒做,惹是生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因为好色,所以,强抢她。” “那么燕儿姑娘的未婚夫去了哪里?”紫莺怒道。 “那家伙真笨,居然要和秦日丰比武决斗,结果出了岔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被打死吗?”紫莺轻声问,眼中含着泪。 “谁知道啊,被官府一折腾,不死才怪,他也真是笨!”那人不冷不热地说。 潇湘被他的冷漠所撼,有些激动:“他怎能叫笨,他只能说可怜,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怕他一个?” 那人对她这句才吃惊:“姑娘,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管得好啊,姑娘也别赔了自己性命进去!我是好心相劝,姑娘千万别逞一时之气,秦日丰好色得紧!”那人顿了顿,略带笑意指着秦日丰,“如果那老妪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好母女两个都要被他看上呢,哈哈哈哈……”近处一干人等全部嘲讽地笑起来,不知是笑秦日丰,还是笑燕儿,还是,笑他们自己。 潇湘又惊又怒:“你们……你们怎么如此的麻木不仁!?”回头看燕儿母女歇斯底里的模样,可是,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同情,周围人群散了又聚,笑了再停,一群围观看够了,再换一群,前仆后继,越看越兴起,而那母女两个刚刚抱在一处,就立即被秦日丰的手下拉分了,秦日丰一把托起燕儿的脸蛋,看到她不肯屈服的眼睛,心底忽地一阵发毛:“你一定要这老鬼死了残了才肯服我? 第155章 那好,给我继续打!”燕儿惨叫一声:“不要!” 潇湘听得母女俩的哀呼声,再也克制不住,立即冲过去一把揪住秦日丰:“你怎么能如此专横!时时刻刻欺负着弱小,你就没有兄弟姐妹吗?!” 秦日丰转过身来:“你他妈欠揍……”刚刚转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又哦了一下,态度急转而上,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娘子长得好标致……” 潇湘一惊,赶紧缩回手去:“你想干什么?!” 秦日丰色迷迷地再将手伸过来:“娘子姓什么叫什么,来,陪少爷玩玩……” 潇湘大怒,往后连退数步:“你大胆!” 紫莺飞身而上,拦在潇湘面前。 秦日丰呵呵淫笑:“哦,又是一个小美女啊,不过,还是没有小娘子你好看!好,都给我带回去做妾!” “你?怕你连给我们家提鞋的资格也没有!”紫莺冷笑。 秦日丰大怒,一掌掴来,紫莺却猛地将他手掌擒住,狠狠一扭,秦日丰惨叫一声,往后一退:“还有两下子啊!来人,把这两个也通通带回去!” 紫莺大喊:“你敢!你们伤了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整个建康城都别想安宁!”秦日丰哈了声:“恐吓人你也别说大话,抓了她们!”后面一众狗腿早已迫不及待,抡起袖子要来捉拿潇湘紫莺,紫莺护主心切,也不管自己安危,一脚伸出去将侵袭潇湘的混账给踢翻了,脑后生风,她腰一低,身后那个也扑了空,狼狈地栽倒在地,紫莺得胜之后,又一拳往侧,打中另一个家伙的面门……想不到这些人平日里欺压弱小惯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个小丫头惩罚得连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全都相同的姿势在地呻吟。 秦日丰愣了愣:“学过武功?兄弟们,分开进攻,动动脑子!” 紫莺一愣,轻声道:“小姐,你先走,我殿后!”潇湘会意点头,倒地众匪纷纷爬起,气势汹汹地再次包围,紫莺哼了一声,骄傲道:“你们商量商量,是一个个上来呢?还是一起上?” 众匪色厉内荏,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秦日丰大怒:“上!” 紫莺看众匪合力攻己,轻蔑一笑,轻松提起两个的后心,拿他们当武器横扫旁人,正打得得心应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见,潇湘已被秦日丰擒住,心里不免一慌,一走神,脑袋上就中了一拳,哼都不哼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潇湘料不到紫莺会因己受伤,又急又担心:“紫莺,紫莺!”她挣扎着要去看紫莺,无奈双手已被秦日丰反别着,秦日丰哈哈大笑:“大丰收啊!哈哈哈哈!三个小妾!一起娶了!”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发话的人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身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侠客,她原本是认得的,真是有缘。 李君前转过身来,冲着潇湘很自然的一笑,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都有秦日丰在旁打扰,而且场景都是争斗,偏偏他每次见到她的容颜,都有一种奇怪却温馨的安定感觉。 秦日丰不可能有像他们两个这么微妙的感觉,难受地松开手来:“李……李爷……” 李君前上前一步,秦日丰当然不会不退。 君前冷笑:“原来你怕我?有所顾忌还作威作福!每次叫你痛改前非你都不听!” “谁怕你?大伙儿上!”秦日丰壮着胆子发号施令。 连紫莺也能打败的杂种们,君前几乎不用一成力,就全都收拾了:“放了她!” 秦日丰见所有跟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哪敢不听话,说放就放。 “还有呢?” 秦日丰赶紧地,亲自上前给燕儿母女松了绑。 自以为无事的秦日丰满脸堆笑地要走,突然间李君前一把揪起他:“你给我听着,像我这样武功的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个,还有一些人,他们手一抬,眼一眨,你的小命就没了。别每次都抱着侥幸心理,你是个少爷,不是匪寇,不为你将来打算,也该为你现在的安危考虑!” 秦日丰不知有未听进耳去,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周围人一直在笑,笑的时候,潇湘心里一阵痛楚。 终于,秦日丰夹着尾巴逃出了老远,潇湘扶起悠悠醒转的紫莺:“紫莺,没事啦,大侠救了我们……” 人群一见没有热闹凑,开始散了。 燕儿母女走来,立刻对君前跪下,君前立即扶起她们:“老大娘,你还是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建康吧,不要再招惹他们。” 燕儿母女相对无言,很是尴尬,燕儿满面泪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君前喔了一声,手向衣中摸索,却没有摸到任何,不由得一阵难堪,他才想起,很可能下午在冲渑酒馆劝架的时候丢了钱袋。 围观剩下的群众,一看又有戏,再度回头,喝起了倒彩。 君前不知如何开口,十分为难,对面那对母女似乎不知晓他为何肯援手却不解囊,脸上尽表现出不安的情绪。 就在此时,潇湘走上前,解下身上的一包银子,轻声道:“老人家,姐姐,若不嫌弃,暂且收下吧。” 燕儿母女先是惊诧,而后感激不已:“姑……姑娘啊!姑娘真是善心人!” 潇湘摇摇头,转头回看君前:“善恶是在对比之中见出来的。是这位大哥让我明白,这世上,不只有冷漠无情、见死不救的人。” 她的冷嘲,说得委婉,却一针见血。 周围一干人等,全都灰溜溜地散开去,雪地里,被人们走出一条肮脏的道。 灰黑色,掺杂在雪白里,却生存得很好看。 君前和潇湘同坐在秦淮河的河岸上,太阳洒下了一片迟晚的辉煌,很冷酷地点缀着天空,很荒凉地观看着这个非同一般的时代。 君前诉说着:“像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太多了,可是,他们没有错。在我们祖辈和父辈,金人南征,到处是战火,多少家庭被毁,妻离子散,很多人保全自己也没有办法,又怎样去关心别人?” 潇湘一愣:“其实,不能完全怪战争或者金人,这只是一个关于人性的问题,只管自己的事,对别人的事一概不去管。今天,是真的看见了,人性本身就复杂,所以才制造阴谋、带动战争。冷眼势利,是每个国家、每个时代都有的。” 君前一怔:“姑娘说得对。只是金宋这许多年来的战战和和,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我们是战争之后短暂的和平,所以我们这一代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一代,却是最关键的一代。” 君前见潇湘不语,指着被夕阳染红的秦淮河水:“建康在几十年前被金人屠城过,赵姑娘知道吗?当年的水,比现在还红。” “似乎,李大哥很恨金人?” 君前点点头:“民族的矛盾,但也是私人的恩怨。” 潇湘小声道:“可是我觉得,有的宋人比金人更残忍。” 君前叹息着:“这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哀,你说,是金人多还是宋人多?在宋国残害百姓的,是金人还是宋人,可惜,没有办法……” 潇湘看夜快降临,站起身来:“好了,别谈不高兴的事情了,李大哥,你还有一把伞在我那里,明天你到苏府来拿,好不好?” 君前不知为何,在潇湘的面前变得愣头愣脑:“那把伞,赵姑娘不必见外,那是送你的。” “什么见外啊!?”紫莺冲上来,潇湘笑着拦住她,对君前微微笑:“李大哥,明天中午,我在苏府里等你来,还伞给你。” 君前云里雾里,好像很迷惑,但又恐惧,恐惧心里面最渴望的事情居然会得到印证,潇湘姑娘约我相见,这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 潇湘的背影,宛若秋天澄明天空映着的白雪,洁净而又遥远。 再看一眼天下的雪景,与想象中不一样,天是血色,雪是黑色。 夕阳沉落。 走到秦府的后花园里,黄鹤去拾起一粒石子扔进池中,水里顿时起了涟漪,黄鹤去注视着扩散的波纹,心道:咱们的势力也像这样,越扩越大,越扩越广,可是,也越来越虚,越来越暗了…… 正自思考着,听见后面的脚步,他没有把视线从水中转移开来,轻声道:“怎样?大哥还好吗?” “还好,我们要赶在小秦淮发现之前将他押解向北,大约,就在明日。”冷冰冰回答得一向详细,做事也一贯干净利落。 “你去看过他几次?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冷冰冰一愣:“饮恨刀都没了,你还要《白氏长庆集》作甚?” 黄鹤去一笑,摇摇头:“你以为流传于世上的《白氏长庆集》为何有3本?这本《白氏长庆集》里抄的刀谱剑谱,有3种不同的意境,缺了饮恨刀,还有其他的刀剑。” 冷冰冰心服地点点头:“外人哪能够料到,《白氏长庆集》只是个封面,而里面,却是饮恨刀刀谱!”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没有。”冷冰冰叹了口气,“3本又如何,这3本,除了一本在秦川宇那里以外,都下落不明,以为大哥会有,大哥却没有带在身上。秦川宇的那一本,你该如何得到手?” “对啊,你那么怕秦川宇!”又出现了介秋风的声音,连黄鹤去,都想直接往水里跳不听他讲话奚落。 “是,等你看见秦川宇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怎么怕他。”黄鹤去不动声色地笑。 “秦川宇?我看你来不及了,据说独孤清绝也来了建康,我们的对手,是接二连三地来。” 第156章 介秋风冷嘲。 “哦?对,他是代表慕容山庄来淮南争霸的。”黄鹤去面上微喜,“他也来了,真是好,我们的鱼,又多了一条啊……” “可是,就连柳峻,也没有能将他劝降……”冷冰冰轻声道。 “柳峻?若不是杀了楚江,被主公提携,他有那么快升到金南第四?向一那么无能,我看日后连捞月教的教主也是柳峻的,他真是幸运,可是他也别忘了,人一旦想着登峰造极,反而容易粉身碎骨!” 冷冰冰听出柳峻的步步高升令排名第三的黄鹤去有岌岌可危之感,轻声道:“如若第四和第三都不能收服了徐辕的新排名,那么第二和第一也会来,可是,这样真的很麻烦。其实,像林楚江和纪景那样的死法,其实最省事最快。” 介秋风才有机会插上嘴:“纪景那种死法?哦,你是想用毒杀了他们?” 冷冰冰目露杀意:“不是用毒,而是,找到胡弄玉。” 三人正自交谈,却突然见到秦向朝等人往同个方向赶,十万火急的模样。黄鹤去阴沉一笑:“秋风,你来看一看,秦川宇是怎样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第五十章每个人的路 密闭的秦府内。 大夫们进进出出数次,才将川宇的病情给稳住。 秦向朝很担心地直握着大夫的手:“川宇怎样了?” 大夫擦擦冷汗:“少爷的病是喉伤感染了,正好是没有及时的照料,才添上了风寒。这次是老爷和夫人太过大意了……” 玉紫烟听到这里,心里骤然一寒,没有及时的照料,为什么她没有让他得到及时的照料…… 黄鹤去哼了一声:“父母两个都是武林高手,怎么会连伤重伤轻分不清?紫烟,你太大意了。” 这话外人听着好像只责了紫烟一个,“父母”两字轻轻飘过耳朵,也不过是顺带着提了提玉紫烟和林楚江的关系,其实却刺进秦向朝的心里,秦向朝早就听出音,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这个黄鹤去,来头可不小。 黄鹤去似乎不经意地瞥过他:秦向朝,他原名是什么? 那一刻,连秦川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是不是在意,是不是憎恶,是不是难受,是不是困倦,是不是悲痛,是不是绝望,还是,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在梦与现实之间穿梭,在爱和痛的边缘挣扎,却忽然真的醒了,林阡,我错了。 笑。此路已封,他径也绝。 为何此生,要先挡他的路,再被他阻碍?不应该这样,却不能承受…… 夜晚,从南走到北,再由西行到东,仰天狂啸,任自己的眼陷入一望无际的纯黑色之中,瀚抒没有得到一丝的慰藉,走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到冲渑酒馆去? 一步一沉重,不愿意理会身边过往行人,不回头地往楼上走,不管路过的地方有谁等着、将要遇见谁…… 回到屋里,独自对着灯发呆: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年? 原来,还是为了萧玉莲。 永远记得小时候,他、萧玉莲、萧骏驰、萧楚儿、宇文白5个人在水边打闹的情景,她的刁蛮任性,她的直率随意,她的鲁莽大胆,他都爱,一切都爱,只是,他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不到五年,她变得连他也不认识,她一次次地骗他,先骗他跳水,再骗他就擒,骗他做人祭,紧接着,她把亲生父亲推到自己的钩上,然后,她骗他逃出了西夏,最后,为了财她谋害了同行的一整个镖局,才死在一个神秘人手里,真是可笑,就算死,还是会害到他,害得他名裂,害得祁连山沦为邪派…… 终于,他学会酗酒。 她死了之后,瀚抒就把她葬在失去她的地方,流泪痛苦了多少个日夜,发了无数个毒誓要找到这个凶手并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万万想不到,凶手和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得知真相的时候,他还疯狂地爱着。 瀚抒一用力,面前的一张椅子崩裂而倒。 自从在桂林遇见她的那个晴天,他心里已经死去的又复活了。她真是一点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纯真自然,还是那么爱笑爱闹爱发小脾气,她还惊人地,创造出一个武林神话。 是造化弄人吗? 心事几万重,她选择逃避,他无法选择…… 命运是循环犯错。 他震怒命运对他不公,使劲地去拍桌子,谁想到无意间桌子也轰然塌裂,瀚抒忙中生乱,竟然想着去接着桌上原本放着的灯,自然不可能救得了灯,反而被灯油灼伤。 烫心之痛。 掌背,好像有液体在沸腾。 是什么?瀚抒迷迷糊糊地看着泡从油中泛出来——真是可笑,玉莲,连想你的时候,都次次是伤。 就在那时,门被立即推开,一个白衣少女冲进来,握紧他双手替他看伤口:“烫不烫?疼不疼啊?” 瀚抒猛地一惊,回到现实中来,疼痛覆盖住了一切知觉:“文……文白,别管我!” 文白泣道:“大哥,我去找几位哥哥姐姐们,帮大哥疗伤。” 她转身,瀚抒随即拉住她,用严厉的口气:“没那么严重!文白你别胡闹,你让大哥静一静好不好?!”松开手,文白出乎意料没有哭着出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瀚抒坐在床沿,抱头,苦思冥想,解不开结因此一动不动。 文白冷冷道:“好啊,你最好把床也坐塌下来!” 瀚抒一惊。 文白走近一步:“大哥,我不相信,一个人他只有过去没有未来!既然你还活着,就得跟过去断交,去面对你的将来!” 瀚抒摇摇头:“文白,你不会懂……” 文白轻声道:“不,我不懂你的情感,我只知道,你再也不是我们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洪瀚抒了!不是了……” 她消失在门口。 瀚抒大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瀚抒再度听见一个脚步声。 这一回进门的很令瀚抒惊讶——居然是独孤清绝。 独孤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争执,把药往床头一丢:“不是好药,凑合着敷上吧!” 瀚抒一愣,想问,又不问了。 独孤倚在窗前,往外远眺夜景,感受到某种白昼时体会不出的辽阔:“酒,大家都喜欢喝,浇愁也好,纵情也可,放浪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可是,醉生梦死,不适合你洪瀚抒。” 瀚抒冷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独孤摇头:“你觉得是有情好,还是无情好?” “爱比不爱要痛苦得多。”瀚抒的答案,是不需要片刻犹豫的。 独孤的笑容里,初次见出豪情和傲物之外的,如果没有看错,是愁:“洪瀚抒,你可知每个人往从前看的时候,都会发现前面走了许多的弯路,想象自己如果把路走直,生活会不会另一番风景,可是那样的话,又哪里能得到感慨,参透这生命?你觉得无情好,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无情的下场。” “无情的下场?”洪瀚抒一愣,“难道你觉得有情更好?”他轻笑着,不肯听从独孤。 独孤和瀚抒一站一坐,清辉入窗,照得到独孤的影子,可是却射不到偏坐一隅的瀚抒。 “如果真的可以,我独孤清绝,只希望逍遥与恢弘兼得。” 瀚抒因为这句“逍遥与恢弘兼得”,放弃了刚才的轻蔑,蹙眉倾听。 原来,独孤也是个有往事的人。 “为何,你现今却无情?” “因为我这把剑,名叫残情剑,要练它,就该心无旁骛。有的时候,也真想做一个性情中人,像今天在雪地里的你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与一切为敌又何妨?!只不过,一切都难遂我意!” 洪瀚抒苦苦地笑,原来,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站起身来:“可是,独孤清绝,我觉得,你的追求,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应该属于慕容山庄,甚至,不属于云雾山,不属于短刀谷。” 独孤一笑:“我属于天山。” 第五十一章多了爱 清早,建康城的初雪已经融化,空气很新鲜。 这个月很不同寻常,为了胜南担惊受怕,为了川宇痛苦纠缠,为了瀚抒悲喜交加,所以,一点都不快乐。 凤箫吟满腹心事地在路上徘徊,直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在人群里见到贺思远,收拾了心情前去拍她肩,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也走路啊?官家小姐,不是到哪儿都该乘着轿子吗?” 贺思远一笑:“人生在世许多年,老坐着不浪费腿脚么?” 吟儿一愣,贺思远继续闲游:“今天我是随便看看,就不陪你吃了。” 两人悠闲地逛到一家酒楼前面,贺思远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进去尝尝?新开的一家。” 吟儿早就等着这一句,奸猾一笑随她进去:“不说不知道,我早已经饿了……” 在楼上某个位置坐定不久,贺凤二人便开始吃香喝辣,时而添饭,时而加菜,聊天谈心,真是知音。原本把各自的烦恼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却突然听得下面一阵骚动,依稀是有人在吵架。 一大清早,众多茶客的兴致都一扫而光,贺思远只瞥了一眼楼下,就皱起了眉头:“我们家的地痞流氓。” 吟儿一愣:“谁啊?” 贺思远道:“姓秦,名日丰。你应该见过他,今天惹惹这家,明天撞撞那家,一天到晚给我们生事。” 吟儿哦了一声笑起来:“秦日丰?显然认得,遇到事情就搬出他爹他哥哥来,秦家的两个兄弟,还真是天壤之别。” 贺思远突然想起什么:“川宇哥昨夜病得很严重,你可知道?” 第157章 吟儿脸色剧变,神情黯然,她明白,川宇病得很严重,一定是跟她刺的那一剑有关…… 楼下熟悉的大喊声:“听见没,这鸟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先看到的!”另一个纨绔子弟。 “先看见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先看见也没有用,从我秦日丰的嘴里讲出来的全是理!整个建康都是我的!” “哎哟你叫秦日丰吧!昨天像条狗,今天又成老虎啦!我告诉你,建康才不是你的,建康是我邬起盛的!” “邬家?你们邬家排在我秦家之后不知多少位了,还要占据建康城?下辈子吧,把鸟笼给我放下了!” 贺思远投箸往楼下看:“咱们注意着事态,别出差错。”吟儿还沉浸在悲伤里,没应声,眼泪自顾自地往下掉。 邬起盛随即与秦日丰扭作了一团,桌子翻了,椅子歪了,锅碗瓢盆全飞了,楼下人忙成了粥。 掌柜小二呼天抢地,一时间劝架者观看者堵住了出口,叫声喊声不绝于耳。 可惜,这只鸟谁也没有得到。 秦日丰邬起盛二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斗殴中去,秦日丰仗着自己体型壮硕些狠狠将邬起盛压在身子底下,邬起盛才不甘示弱,借巧力一推,秦日丰往后一摔,恰好压在鸟笼上,起身的时候,发现鸟儿已经死了。 秦日丰大怒:“你压死了我的鸟!” 邬起盛嘲道:“只怪你太重了!先怪你娘去吧!” 秦日丰恼羞成怒,趁他大笑之际,拔剑当胸刺去,贺思远大惊,随手拣起一只空盘从楼上甩下去,硬是把他武器撞飞了。 众人眼光齐聚楼上,贺思远没有站起身,只瞪了秦日丰一眼:“不像话!” 秦日丰一见是她,显然有些尴尬,又不好对着她发怒,转头去直瞪邬起盛:“小子,你给我记着!” 说罢,秦家众匪转移了阵地。 贺思远看着秦日丰远走时候的怒气冲冲,有点纳闷:他一向讨厌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养鸟了…… 邬起盛转头看了一眼贺思远,微笑行礼道:“多谢贺小姐救命之恩。” 贺思远出于礼貌地还以一笑,邬起盛呆呆看着,片刻回过神来,向身边的仆人低语了几句,那仆人连连点头,邬起盛满面的笑容,安静坐下,继续品茶。 贺思远饭毕散步,不知是否有缘,走到那家熟悉的药店前,总要和阿财巧遇。 阿财略微带着点尴尬,只朝吟儿思远点点头:“我来帮少爷配些药材……”说罢就要离开,贺思远见他捧着药材要进马车,上前去一把将他拉下来:“为什么你要畏缩?下来!” 阿财更加脸红:“思远小姐……” 思远笑道:“怎样?川宇哥的病情还严重吗?” 阿财摇摇头:“已经不像昨晚那样危险了,昨夜真是害怕得紧,夫人眼睛都哭肿了!” 思远回看吟儿似乎还有很多话要问,拉住他的手:“这样,你先让车夫送药回去,你跟我们去个说话的地方,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吟儿一怔,撑得说不出话来,说实话,从小到大没见过如贺思远这般主动的女孩子。 阿财缩回手去:“思远小姐,我……我得走了……” 回头就走,贺思远大怒,习惯性地跺脚生气,她这一跺可真要紧,地上碰巧有只带着铁钉的旧木桩,被她这么使劲一跺,铁钉再钝都牢牢扎进她右脚丫子里去了,贺思远惨叫一声,摔坐在地,泪水早已不能自已,吟儿哪里料到她会突然受伤,急忙去扶她,贺思远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只流泪,一声不吭,阿财放下药材回过头看她:“思远小姐,你有没有事?” 贺思远哪还说得出一句话,一边呻吟一边指着右脚,吟儿帮她褪去靴子,右脚上已经一片殷红。阿财没有像吟儿和思远这般慌神,转身即进了药铺再买了一瓶药膏,二话不说帮她敷药治伤,吟儿发现自己多余,识趣地站在一边偷笑。 贺思远虽然额上尽是冷汗,却满足地盯着阿财看,看着看着,就幸福地笑起来,阿财脸上也是由于紧张和担心才有的汗水吧,这个情景,多像多年以前他救她的时候…… 周围开始有人驻足观看,思远回过神来,依稀听到药店老板议论的声音,好像在说阿财配不上她云云,贺思远怕阿财胆怯,纯粹报复地回过头去盯着那药店老板:“我看,一定是药店老板在门外故意放了钉子,让我踩了再卖药赚钱!”吟儿先一愕,随即噗哧一笑。 药店老板哪里听不出她这话的恶毒,看旁边围观的人不少,名誉全被贺思远毁了,又气又急,又不敢得罪贺思远,指天发誓:“假如我这么缺德我他妈生儿子没屁眼!” 吟儿克制不住,大笑不止,思远抬起头来,向她挤挤眼,吟儿一愣,思远轻声道:“阿财,你送我回家。”吟儿这才明白她又在开始追求,会过意来,不免有一丝敬佩,悄悄对她竖起大拇指。 贺府门前。 阿财扶着贺思远下了马车:“思远小姐,你要小心一些。” 贺思远轻轻叹息:“在你心里面,我只是思远小姐吗?” 阿财道:“不是……” 贺思远一喜。 “是贺小姐。” 贺思远大怒,忘了脚伤,又跺了一脚。 再然后贺府门口就只听见贺思远的惨叫声:“阿财你这个懦夫,你给我滚蛋!我不要再见到你!” 看着贺思远一瘸一拐地往贺府里走,阿财心里好不是滋味,可是,思远小姐,我的压力真的好大,我自认为,没有任何一处值得你欣赏…… 回到秦府的时候,玉紫烟正守在川宇的床边,似乎她从昨夜就一直陪在他身旁,连姿势也没有变过。川宇眼睛微闭,应该还在睡着,阿财见他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担心地问:“夫人,少爷他?” 玉紫烟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吵醒川宇。 阿财心里这么想:从小到大,少爷只要受一点点伤,夫人都这样关怀照料,这么好的母亲,真是称职。 可是谁想过,当她另一个儿子受伤流血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她眼里心里,只能完全地被川宇占有,18年来,其实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阿财退出房去,看见站在窗外,一脸慈祥的秦向朝,赶紧行礼:“老爷!” 秦向朝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川宇和紫烟,听见他声音,转过头来和蔼地一笑:“阿财,天气转冷了,正好府中也不缺人手,你要不要带些银两和被褥回去,顺便看看你母亲?” 阿财喜出望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几乎一路飞奔回家,问及邻居,只说母亲下地劳动还没有回来。阿财放下棉被,出门去作了一个深呼吸,忽然想起贺思远,心下一阵惭愧:阿财啊阿财,你并不懦弱,为何面对思远小姐的时候,却那样胆怯…… 他一身疲惫,转过身来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张老旧的弓,其上早已落了一层灰。 一瞬,他像被什么吸引住了,着魔一样上前去触碰,想要将那弓取下,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厉喝:“阿财!” 阿财一惊,弓从墙上重重落下来。 母亲一脸愠怒地放下手中的活,拾起弓来怒骂:“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碰这些东西!你爹也习了一身的武功,不照样降金?!” 可是,阿财却带着憧憬之意,一直盯着那把弓…… 也许母亲不知道,某些追求,越阻碍越强烈。 也是同一天的中午,君前要遵守一个最初的约定。 走到了苏府的门前,看见豪华的琉璃瓦下,风光却刺眼的苏府两字,李君前捏紧了拳头,昨天秦日丰和燕儿的瓜葛,他花了时间调查,这样的草菅人命,和苏家不会没有关系…… 苏杭倚在门口像在等人,君前心里一阵痛心:她爹是计量官,她叔叔专门审理糊涂命案,和通判留守上下其手,她自己就甘愿和秦日丰沆瀣一气,唉,赵姑娘怎会也在这淤泥之中?! 苏杭见到他,微惊,咳了一声:“谁准你进苏府了?” 只听紫莺的声音:“苏小姐,他就是咱们小姐说的那位贵客。” 苏杭一怔:“李君前,你们怎么会认得?不对啊,紫莺,你们家小姐怎么会……” 紫莺将君前将里面拉,尽管那个时候,君前的拳头还紧捏着。紫莺很兴奋,才不管苏杭说些什么:“反正也不关苏小姐的事啦!” 苏杭望着紫莺和君前远去,喃喃道:“谁说不关我的事了。”痴痴望着,不由得心事飘摇,隐隐还有些失落。 君前直被紫莺指引到苏家的花园之中,这天天气难得的暖和,秋高气爽,君前的拳头早已松开,目光一直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紫莺朝池边一指:“哪,在这儿喂鱼呢!” 潇湘此时仍旧是一身白衣,纯如落雪。雪中一丝凝固的白,可以缓解所有烦忧。 她静静地坐着,隔一会儿便撒了些食物下去给金鱼们吃,嘴角渐渐泛起了笑容。 君前不忍打扰她,只站在一旁观望,也许,如果这一刻她属于他的话…… 她凝视着池水,不经心地一回眸,正巧瞥见君前:“啊,你来了!”她站起身来,招招手:“过来!” 君前不敌这一句温柔。 潇湘递食物到他手上:“惩罚你迟到,帮我喂小鱼。” 君前握鞭子的手显得笨拙,撒了一大把,金鱼们全游来抢食,生机勃勃。 潇湘的笑容,很柔和。 她小声道:“你怎么迟了这么久?” 第158章 君前道:“在路上遇到一个残疾姑娘,我把她带了回去。” “残疾姑娘?” “对,她被人打折了腿。” “她家人抛弃了她?” “不,她家人全部在一场大火中丧生。” “那,官府怎么不安置她?” “因为,她家人是被官府中人害死的,4条人命,就被糊掉了……” 潇湘蹙眉:“又是那个秦日丰?” 君前道:“还有苏大人,也就是苏杭的叔叔苏远山。” 潇湘一怔:“苏远山?苏远山不像是坏人啊,他没有子嗣,把苏杭姐姐当作了自己女儿一般疼爱。” 君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也许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官,不是个好人。” 潇湘拿过他手里的鱼粮,继续喂鱼:“人真是奇怪,拥有了许多却总想拥有更多,结果一切都成空了,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秦日丰总要出去挑衅,结下仇恨很好么?” 君前端详着她的脸,潇湘很安静:“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或者游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战。” 当时,虽然这感情才刚刚开始或者还没有开始,君前却多想告诉她,多想给她一个承诺: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 正自交谈着,却听得紫莺大叫一声,君前潇湘赶紧偱声而去。紫莺指着草地上的那只庞然大物还在尖叫,潇湘冲上去抱住那动物:“紫莺别怕,那只是一只受伤的鹰,它是飞不动了。” 她抚摸着那老鹰的羽毛,君前发现那鹰似乎还在抽搐:“这老鹰怎么了?” 潇湘察看了许久:“它的翅膀好像折伤了,紫莺,药箱在么?” 潇湘替那老鹰重重包扎了,君前站在一边,插不上手:“潇湘姑娘,没想到你对小动物也这么爱心。”潇湘笑了笑,将鹰交给紫莺:“这些小动物和人一样,也有伤心,也有疼痛,也需要爱啊。” 君前微微笑:以后,如果可以,一定要这样,和她安安静静地生活…… 第十个没有胜南在身边的夜晚。 十天来,伤病、噩耗、劫狱,直到最后,还是一场空。胜南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担心重新侵袭而来,而且,还连累了川宇……他们兄弟两个真是巧合,同时在生死关头徘徊,同时令吟儿担心。 沈延看了一眼灯下不停流泪的吟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走过去,快速地在脸上堆砌出笑容:“吟儿,明天晚上有赶庙会,你和小师兄出去玩好不好?” 吟儿抬起头,泪水不断:“小师兄,我丢了林阡,也害了林陌,我好难受,我真的好愧疚……你说川宇会不会有事,胜南又在哪儿啊?” 沈延有些痛惜地看着她:小师妹,一个巴掌给洪瀚抒,原来是因为林阡两兄弟,那么她说的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都爱着的人,不就是胜南川宇当中的一个,甚至是两个人? 可是,江湖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刻不容缓,林阡林陌都不在,那么江淮会很乱很乱!想着想着,他突然多么希望自己能帮着小师妹控制这局面:林阡啊林阡,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你就给我活着!你就给我快点回来! 第五十二章幽凌山庄 啪的一声,很遥远,很模糊,像从天外传来,但是只一响,就觉惊心。这声音真是熟悉,像淡淡的香气,从远处飘来,渐渐地散开、消失,想再嗅,它若有若无地再飘入鼻中,不,不,是耳中。这声音还未断,又是啪的一声,像冰碎在玉上,其实是第二滴水珠,砸乱了第一滴造成的音律,环绕在心间,很强地震撼着,撕破了先前的静谧。两滴水珠迅速地循环在耳畔,听得见它们的晶莹。 胜南耳朵一动,那声音瞬即消失。 却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又是啪的一声,比刚才还要响亮,似乎是水挟冰逆流,艰难而倔强。打落在地,水花四溅,清脆而余音不绝。但第四滴却许久没有落下,胜南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 第四滴终于掉落的时候,第五滴猛然间超前而落,瞬息交替,时而并行。停歇时如同凝结成了冰瀑悬在峭壁,声音摇摇欲坠,像半空中的一缕青烟,被风托住吹送过来,左右不定,又如云雾飘渺,刹那无影。 每一滴滴落都如银瓶乍破般惊撼,但汇成之后流淌似泉水悠悠,从而无声去了,声音时快时慢,一波三折。 胜南醒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水的声音,往四面看,伸手不见五指。 这环境好熟悉,对,他曾经和玉泽落进蓝府的地窖之下,也一样寒冷,玉泽喜欢的就是这么的黑暗,可是,再度回想的时候,恍如隔世,玉泽,那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有些事情,怎么好像有点陌生,要花好久才想起来…… 胜南摸身上的火折子,想解决困境,却惊诧地发现,火折子也结了冰,猛地他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船、云烟、殷柔、指南针、风浪,对啊,他现在在哪里? 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哥,他们俩睡了一天,怎么还不醒?” 然后是个少年的回答:“他们被浪冲进来,一点伤都没受已经万幸了!不过我们家的房子这么多,却一间比一间破,还漏水缺火的,怕他们冷,唉,那个女的长得真不赖,眼睛特别有气质!”少女似乎有些生气:“哥!你真无聊!” 胜南一惊,随即欣喜不已:原来是我被救了,天啊,这是床吗?对了,谁也被救了,是云姑娘还是殷姑娘?另一个去了哪里?还有,这户人家是?这儿是什么地方?今天是哪一天? 兄妹俩似乎刚刚走到门口,立刻将门推开,一束火光真正照亮了这间“屋子”,胜南才发觉,他睡的还真不是床…… 那少女照了照他的脸:“少侠,你醒啦?太好了!”她身后伸出一只脑袋来:“对不住啊少侠,我家没多余的床,只能睡地上,你冷吗?” 胜南还没说话,那少女带着责备的语气对她哥哥:“当然冷,所以被哥你冻醒了!” 胜南一笑,止不住咳嗽。那少年佯怒:“少侠,你还笑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两个的!” “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呵呵,我叫莫非!”他哈哈大笑着,挠着后脑勺,“你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愿望无法达成的悲哀……” 胜南一愕,那少女推了莫非一把:“哥,你以为自己看相啊!”转头来柔声道:“你先接着睡吧,等明日天亮了再说。” 胜南这一夜可不好过,一直在胡思乱想,眼前不断浮现着他们的笑容,他们——去年秋天在短刀谷初遇陆怡时她的笑语盈盈,冬天在大理邂逅玉泽时她的巧笑倩兮,今年春天在广南拜师时候林楚江的亲切微笑,夏天在泉州看烟火时身边朋友们的欢歌笑语,和秋天,在建康弟弟脸上他无法读懂的笑意…… 喉间突然像干柴骤燃,时不时有剧痛来袭,额头很烫,耳根也火热,他们的笑,逐渐地交错在一起……世事难料——陆怡被她的师兄玷污糟蹋家破人亡,玉泽在失踪之后一直不在身边次次错过,父亲为了救自己突遭暗算含恨离世,那么我的兄弟、朋友和仅余的几个亲人呢?真的很希望,你们还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没有烦恼,没有负担,过着同往常一样的生活…… 不对啊,我不应该这么说,这么说,像遗言一样……苦苦笑着、支撑着,却觉得自己仿佛飘然升天,周身的热量却都没有能够融化火折上的冰。他不认输,和从前一样:林阡,你还没有报仇雪恨,你将来,还要去短刀谷…… 一夜,脑海中反复着这样的告诫,直到,光线越来越密集地射入…… 天亮之后。 胜南显然已经退了烧,复原得这么快,他自己也很惊讶。但环顾四方,看得出这是个农家小院,布局还很简陋,但十分舒雅,透过窗户,可以见到窗外银装素裹的大地,隐隐约约能眺望远处群山环绕,白色与绿色争夺着山的主色调,但显然以白色取胜。 日上三竿的时候,胜南才见到莫非兄妹的影子。 莫非一脸抱歉地笑:“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递上一盘蛋给胜南,胜南当即傻了眼:“这……这么多蛋……” 莫非笑呵呵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硬着头皮接过恩人赐予的鸡蛋,试着吃了一个,味道还很特别,边吃边接受莫非的询问:“你叫什么?” 胜南一愣,好好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叫莫非的少年,他年纪与自己相若,皮肤很黑,可是却很健康和开朗,整体感觉英俊潇洒,相貌上当属自己之上。 胜南要顾着自己安危,就不能随便地说出姓名:“我叫林听。” 莫非念叨着:“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突然忆起什么:“莫大哥是否也救了在下同行的一个姑娘?她可好吗?” 莫非一怔:“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正巧那少女进来:“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 胜南一笑:估计是云烟比较像。总觉得殷柔心里很阴暗,是以立刻就排除了她。 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少女,如花似玉,娇俏可人,一身农装丝毫不见乡土气,反而令人眼前一亮。 第159章 莫非将少女拉过来介绍:“她叫莫如,我妹妹,如儿,这是林听林少侠。” 门后面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大侠,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胜南偱声看去,那不是云烟是谁?笑着答谢了她。那莫非却似不怀好意地盯着云烟的眼睛研究了半晌:“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云烟跟胜南一样的表情,都愕然。 莫如无奈地苦笑:“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 “这个兴趣还真是特殊。”云烟一笑:“对了,请问两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话间,一阵冷风轻轻从脑后飘过,在自己的发丝游走,忽然间有一种强劲的力量系于其上,生出痛意,似乎想阻止云烟询问这个问题,却终究迟了一步。 莫非压低了声音:“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是幽凌山庄。” “幽凌山庄?什么地方?”云烟显然非常不清楚。 胜南却猛然醒悟,原来是这里…… 江湖传说中的三大险境,除了虎山寨和云横山庄之外,还有这座名叫幽凌山庄的地方,传闻中座落在长江之侧,但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幽凌山庄,不知道是哪一年、谁建的,也不知道谁进去过,谁可以出来,这么多年,传言很少,一则实在没有人清楚,二则清楚的人也不知从何说起,说出来也怕别人不信。 难道,竟然有缘被自己撞见?联系到指南针的失控、那片莫名其妙的白光、那阵突如其来的巨浪,他心里隐隐发毛。 莫如面带忧伤地说:“你们也许不谙江湖事,或者说刚刚涉江湖,所以不知幽凌山庄很正常,你们住在这里可千万不要出门,防止遇到庄主那些人。总而言之,这个地方很古怪,也很诡异。我们兄妹两个也不是这里的人,但见过的怪事比你们多,你们听我们的话,就不会出事。” 云烟忆起船上殷柔敬畏的口气,和莫如的如出一辙,猜出她们其实都很害怕这个地方,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那阵冷风实在太阴森了。 一个地方,世界上一切的规律都不适用,就算之中的人和事物与外面无异,也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原来,人脱了规矩或者说传统的束缚,反而会觉得陌生和无助。 云烟轻声寻找安慰:“两位也是外来人就好了!能不能告诉我们,如何出去?” “出去?”莫非脸上全然一种诧异,“你们还想出去?进来这里还想出去?!要是能出去,我们兄妹2人也就不会在这里长达5年之久!” 云烟惊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走不了了?” “走不了。”莫非斩钉截铁,“除非你把这里毁了,可是你毁了这里,自己只怕也一样毁了。” 云烟脸上,是震惊和极度的失望,而胜南的心里,唯独留下的,是空虚——现在是什么日子?建康离这里多远?又在哪个方向?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是无稽之谈!空间上,淮南没有一张地图哪怕一个角落描述到幽凌山庄。他也不敢问时间,生怕得到的答复是——现在是南北朝、唐代,或者是历史上根本没有存在过的某一段年月…… 一身的武功,又能怎样?他明白,要从幽凌山庄出去,必须把这个地方深深地了解了,可是,就连来此5年的莫氏兄妹,表面看来都什么都不知道,也更加不可能帮助他们出去,但如果不采取行动,像莫非说的那样连门都不出,他就真的出不去了。他,林阡,不是那种因为出门会遇上凶险就不出门的人。 视线里,是渐起渐散的白色雾霭,他知道,在幽凌山庄,昼夜交替会很快,他也知道,虽然他刚刚到来就想出去,终究,还要面对经历许多的煎熬,接下来的,应该是一条孤立无援的路,也许,路上一个对手都没有,却注定要摸索很久,很久…… 第五十三章险旅.怪遇 再一夜,气候依旧酷寒,隐隐约约听得到野外各种鸟叫兽鸣,胜南睡不着,往窗外天空看,喜欢黑夜的玉泽,此时此刻你看见的,是白天还是晚上? 突然,黑暗中传递来一线天光,耀眼精彩,使得黑暗更加黑暗,光立即逝去,留下无限的思绪,夜,不知何时起竟然开始静了…… 终于到了次日的中午,太阳和昨天一样,在云翳里缓慢地移动着。 莫非和昨天同样的时间推开门,和昨天同样幅度地抱歉地笑,说了同样的话:“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 胜南一愣,他递来的一盘蛋,是巧合吗?数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下一句飞快地出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无奈实在是饿了,囫囵吃了一只,边吃莫非轻轻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胜南一怔:难道他知道我在骗他?但仍正色道:“我叫林听。” 莫非蹙眉:“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吃得几乎噎住,他只记得当时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差点炸开来:为什么莫非说的话,和昨天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紧接着莫非便扯到了云烟:“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胜南知道,这句话话音刚落,莫如就会走进屋子,说出以下的话:“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再接着,莫非介绍莫如,最后,云烟也会出现,关切地问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惊呆原处,眼睁睁看着莫如意料之中的出场,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不,不对,有漏洞,云烟姑娘不是这里的人,云烟姑娘所见,应该跟我是一样的…… 一看见云烟现身,胜南立即将她拉到身边,略带紧张地看着她,云烟的手被他捉得牢牢的,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很好,争取到了一个同盟,可是又怎样,这个同盟也和自己一样,要面对一个事实,莫氏兄妹在过着重复的日子! 云烟惊愕地听莫如兄妹介绍自己的姓名,诧异地迎向莫非的眼,只听他自顾自地欣赏着:“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 “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莫如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见过一次,胜南和云烟都会觉得很亲切。 “我是不是在做梦?”等莫氏兄妹离开了,云烟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努力试着分析这一切。 胜南轻轻问:“做梦?如果是做梦,我们怎么会做一样的梦?可如果不是梦,他们怎么重复着过日子?而如果真是梦,昨天是梦呢还是今天是梦?” 云烟惊叫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不,不可能,我们一定会出去,一定会!” 胜南蹙眉坐在桌边,仔细回味着方才莫氏兄妹的言语和眼神,他在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多少不可思议的最终都被破解,而且答案都很浅显,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一个异世界里,自己身边是两个行为怪异的救命恩人,和相交尚浅的不懂武功的女子。 忽然之间,他看见云烟身后的墙上有一个深青色的大洞,他走过去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云烟奇道:“林大侠,你在看什么?”无疑,她的眼睛里,没有这洞穴…… 胜南不动声色,不让她发现自己的担忧,可是心里明白得紧——即使同舟共济,他们眼睛里看的东西,都会不一样。 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是今天、明天、后天,千篇一律,一成不变,是从出生那天、懂事之后一直在无所事事中等待死亡,是离开了真实世界,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做什么事情,都可能会犯大错! 幸好,当年胜南和云烟,都用勇敢把险旅改变成了怪遇,那么第一步,就是从莫氏的小苑里,走出去。 过了连续三天这样的生活,胜南云烟终于决定,不管莫氏兄妹所说的幽凌山庄有多么诡异,都要出去闯一闯。 岔道口,莫氏兄妹顺着下坡越走越远,而路的另一边,通向一座青蓝色山丘,那山丘平缓地连绵向地势较高的远处,却看不见这趋势的末尾。而云烟手上的指南针,突然之间开始不停地转,时而停止时而又复活。 顺着山路走,一直没有见到人。风乍起,吹送落叶在路中间波动,动静生景,抬头看,近处的云移极其迅速,连天空都要比远处低得多。 忽然,云烟驻足,在一块巨石前咦了一声,胜南见她停下脚步,转身相问:“怎么了?” 云烟脸色苍白:“这块石头上,怎么有我的名字?” 胜南一怔,本来只是带着微小的诧异去看这巨石的,还准备帮云烟解答,可是当他走近看见的时候,却比云烟还要震惊,这巨石上,原本有六个字,却字字击在他心上——念昔闻因云烟。 他知道该如何断这一句,可是,他不知这六个字为何会同时写在一起:“念昔、闻因、云烟……奇怪,这3个人,我都认识……” 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胜南一惊,看见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你也会断这句子啊?它讲的可不是三个人,而是关于人生的一种感慨。” “请教阁下,这一句讲的是什么感慨?”云烟疑道。 那农夫笑道:“念昔,闻因,云烟。每个人,到最后怀念往事的时候,都会明白,人生的根源,本来就如云烟般虚幻……” 胜南先是觉得巧合,被他这样一解说,忽然觉得未尝不可,微微一愣,要是这石上有“玉泽”两个字该多好,其实,人生也可以有玉一般的光泽和美丽。 第160章 “对了兄台,姑娘,你们千万别再往后山走啦!很危险。” “为什么?”云烟奇道。 “什么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啊,那边是‘江天之界’,里面尽是吸血的怪物!”农夫答道。 胜南点了点头,觉得这农夫还不算古怪,信了他所说,不想再带着云烟一起去闯那‘江天之界’,因此继续问他其他的事情:“敢问幽凌山庄方圆多大?” “我们这儿,方圆?”农夫怔在原处,“什么叫方圆?” “没……没什么……那么,请问你们这里靠近哪座城市?”胜南开始冒汗,觉得还是有些诡异。 “城市?哦,那就多了,幽凌山庄靠着京口,建康,荆州,岳阳,汉口,武昌……” 他先前报京口建康时,胜南心还一喜,越报下去,胜南越觉得不对劲——这人简直就是信口开河乱讲一气了,建康和荆州差了多少里路了?! 那农夫不知是否胡诌,说完了之后还挺满意自己的答案,无邪地笑笑:“兄台,姑娘,再会啊,我先走啦!” 他飞速地跑掉,像一阵烟。 胜南看天色很不好,带着云烟一起往回路走,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能让云烟和自己一起、趟江天之界这趟浑水,却再度往那边看了看,那边像起了很重的浓烟,每天这个时候,白色雾霭似乎都是从那里散开的,一层一层,往外缭绕,一层揭开另一层的面目,那么,能不能从那里揭开一个出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熙熙攘攘的建康城上,每一日都有新鲜的事情,特别是秦日丰秦二少,不愁生活不丰富多彩,不过不知是否时运不济,先在赌场转了两个时辰,一败涂地,然后到秦淮河上,想要请陈沦姑娘唱首小曲,陈沦理都没有理他。 秦日丰郁闷地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想找事情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好一个陈沦,你对我就这么冷漠这么刺!对我哥哥就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 逛了一圈,能作奸犯科的地方好像都可能遇见李君前,秦日丰没有坚强后盾了,不敢抱着侥幸心理,可是这么一来实在无聊透顶,最好的方法,只有到戏院里面,寻求寻求慰藉。 “秦二少!今天有南戏,你可看吗?” “哪一出?有美女吗?” “嗯,应该有吧,最近很红的,是《张协状元》。” 日过午时,秦日丰两眼发直,流连忘返,不是为了戏,而是为了戏里面那个娇滴滴的张氏,秦日丰色迷迷地盯着她,边笑边道:“那个小娘子叫什么?打听打听!” 小的下去溜达了一下回来通报:“二少爷,她姓马,叫黛蓝。” 秦日丰哈哈大笑:“姓得好,名字也好,模样儿也一流!”凝神看这马黛蓝,她好像还时不时地和秦日丰眉来眼去几下子,眼睛直眨得秦日丰心驰神往。 这时候有个仆人急匆匆地过来,和秦日丰耳语了几句,秦日丰的眼才从马黛蓝身上移开,严肃地命令:“你可记得了,只要是三少爷喜欢的鸟的品种,不管多高的价钱都要和他们买了,他们不肯卖那就来告诉我,大不了我去抢。” 戏已落幕,秦日丰忙不迭地派人去请马黛蓝到自己的包厢中来,笑着在椅上等候:“待会儿,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二少爷。” 秦日丰哈哈大笑:“真是顺利,又是一个妞,李君前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来。” 马黛蓝一进屋子,小的们全都退了下去。 马黛蓝听见屋门沉重地关上,冷道:“为什么关门?” 秦日丰一见她白皙的脸蛋,苗条的身段,早已经垂涎三尺,忍不住立即将她搂在怀里,但事情好像没有那么顺利,马黛蓝一把将他推开:“你规矩着点!” 秦日丰弯着眼睛笑:“马姑娘别慌张,在下叫秦日丰,是秦家的二少爷,你知道吧?” 马黛蓝一怔:“你可认识秦川宇吗?” 秦日丰脸色一变:“你也知道他?就是因为他,原本绕着我转的娘们全都绕着他转去了,原本不搭理我的冷美人也成天为了他以泪洗面,我就搞不懂他有什么好!” “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好!”马黛蓝冷笑着说,这到有些出乎秦日丰的意料。 他赶紧给马黛蓝斟了一杯酒:“姑娘为何要这般说?” 马黛蓝毫不考虑,一饮而尽:“因为我觉得,世上的男人,都没有慕容山庄的杨叶那般有男人味。” 秦日丰哦了一声:“难怪姑娘这般的陌生,原来是从平江府来的?” 马黛蓝摇头:“不,我祖籍大理。” “大理,好地方啊!是大理的哪里?” “点苍山的云横山庄。” 秦日丰先一愣,随即大笑,他虽在江湖之外,毕竟因为秦川宇的关系知道一些江湖名事。 “你笑什么?” “你糊弄我!?”秦日丰笑得前俯后仰,“点苍山下来唱戏?” “我在温州学的南戏,唱的并不好。” “蛮好,蛮好!” “那足见你外行!”马黛蓝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吧?我还有事。”突然间就头晕目眩:“你……你在酒里下毒?” 秦日丰大笑,将她一把抱起:“在里面加了软骨散啊,马姑娘别怕,乖乖地服从我,谁让我第一眼就对你魂不守舍呢?” 马黛蓝大怒挣扎:“你放下我,我真从点苍山来!” 秦日丰继续笑,将她按在床上,马黛蓝厉声喝:“我是林念昔的徒弟,淮南15个帮会的总首领!你敢动我?!林念昔和云蓝都不会放过你!她们都会一剑毙了你!” 秦日丰不理会:“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哥哥我还真怕弄痛了你,哈哈……”正欲施暴,门开了。 有人煞风景,秦日丰当然要大怒:“叫你们别开门!” 一回头,脖子上就冰凉一片。 门外手下也尽数倒下,身后是个戴着斗篷的黑衣女子。 秦日丰当场吓得差点尿裤子:“女……女侠……饶命!” 女子冷冷道:“她都说了,我会一剑毙了你,你都不怕?” 秦日丰如遭雷劈:“你,你,你,林?不,云?”没说完,就晕厥过去,临晕前都没想到,怎么在一个小戏院里,都会遇到李君前恐吓他时列举出的江湖人士,而且还是云蓝师徒…… 马黛蓝无法动弹:“师祖,师祖!救我!” 云蓝从秦日丰的腰间解下药瓶,立刻给马黛蓝服下。 片刻功夫,马黛蓝就可以活动筋骨了:“师祖也来了淮南?” 云蓝冷冷道:“你怎么又不姓司马改姓马了!” 马黛蓝气道:“还不是因为慕容荆棘扬言要将天下复姓一网打尽,就差一个司马的,我不可能让我淮南15帮被她慕容山庄侵吞了!” 云蓝再严肃,都哭笑不得:“就因为她一句话,你就改姓?你真是胡闹!立即把姓给我改回来!” 司马黛蓝哦一声低下头去:“师祖,淮南争霸就要开始,你放心好了,慕容山庄算什么,小秦淮更不堪一击!” 云蓝抬头看了她一眼:“自从去年起,你的淮南15大帮就一直在浙西活动,对于小秦淮,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不要一味追求胜利,而应该保证这次比武的安全。淮南没有徐辕,所以你要提防着些。还有,对慕容荆棘,要傲一些,但对小秦淮,必须谦虚恭敬些,切记不可在比武之前四处挑衅!” 司马黛蓝应声,连连点头。 云蓝苦笑:“你们师徒3个,总叫人难以相信你们会抗金,念昔冒冒失失,你莽莽撞撞,而思雪就迷迷糊糊,唉,也罢,师祖先走了。” 司马黛蓝听云蓝说自己莽撞,心想总比说念昔冒失好些,不觉那是批评,反到觉得是夸赞,美滋滋地笑起来,碰巧秦日丰悠悠醒转,正想爬起来,猛地又被司马黛蓝一脚踹晕了过去。 司马黛蓝摩拳擦掌了许久,得意洋洋地往窗外眺望:师祖,你放心,我会保证淮南争霸的安全!会起到和天骄一样的作用! 出现于1196-1197年重要人物(1) 1,九分天下 洪瀚抒(第一卷)火从钩,祁连山山主,爱人叛变换来了伤痛的功名,父亲由英雄骤然转为奸贼,以为再爱的女子偏偏是杀人凶手……种种变故过后,性格愈加暴躁。 陈羽丰(第一卷)川蜀第一剑,早年参加义军,林楚江爱徒之一,钟爱师妹韩萱,为其奔走天涯 杨宋贤(第一卷)潺丝剑,心有大志,不近情爱,重情义,缺江湖经验,少心机,孰料会在这一年,偶然的邂逅,终于爱上最好兄弟的女人…… 宋恒(第一卷)玉龙剑,恃才傲物,南宋剑坛少年剑圣,处事稍欠成熟,剑法外秀内厉,为人直来直往 厉风行(第二卷)小事愚钝,大事精明,武功高强,但时有大男子主义,幸而明确是非,立场坚定,看似得志,实则失路 叶文暄(第二卷)紫电清霜剑,误入尘网,难解世俗,涉世内敛,临大事冷静淡定,好游历山水 百里笙(第四卷)淮南天堑之称,农民出身,爱憎分明,耿直正气,只可惜这一年为拒金人,要赔上自己妻女的性命 穆子滕(第五卷)性格咋咋呼呼,记性很差 寒泽叶(第八卷)寒枫鞭之主,短刀谷少年奇才,奉命于危难之际,16岁扬名天下,却因病魔困扰蛰伏川蜀长达8年时间。 2,难洗虏尘 薛无情(第一卷)金北人称“取宇内,空余半诗半茶”。 第161章 每杀一排人,留最左一个活口,早年闯荡江湖,树敌无数,因家破人亡宣布封剑,1197年受命力控南北前十以及捞月教含沙派分裂南宋武林,薛无情爱才识人,凡事以大局为重 薛焕(第一卷)金北第1,负构阵任务,于宋国找寻最后一把刀,此人比较阳刚威猛,心狠手辣,但有断袖之癖,将解涛强行霸占己有 解涛(第一卷)金北第3,阴柔娇小,雌雄不辨,有断袖之癖 向一(第一卷)捞月教教主,金南第14,无实际才干,嫉贤妒能 石暗沙(第一卷)含沙派创始人,金南第6,暗器王,最看不惯瓦釜雷鸣,因而与向一常有摩擦 柳峻(第一卷)捞月教中人,林楚江同门师弟,也是柳月的大哥,一生追求饮恨刀,不惜牺牲儿女、妹妹和侄女,金南第4,早年即于宋国破坏排名、暗杀首领 黄鹤去(第四卷)金南第3,面相凶恶,刀法狠辣,年轻时候却是英俊风流,结下数段孽缘 冷冰冰(第四卷)金国第12,少时为易迈山之妻,因爱白鹭飞不遂而投降金人,最终还是亲手杀了易迈山和白鹭飞,为人阴冷、六亲不认 介秋风(第四卷)金南第13,喜好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打击他人,不懂装懂,最搞笑的事情,就是喜欢在比武的时候诅咒别人丢失武器 完颜猛烈(第四卷)金南第5,为人尽忠职守,重情重义,鄙视一切出卖朋友的江湖人士 连轻伦(第四卷)金南第11,捞月教中死士,奉命在淮南争霸时潜入北固山,因而被独孤清绝所擒 3,中流砥柱 柳五津(第一卷)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少年时为著名马贼,却只抢不养,为人风趣,平易近人,是众多少年英雄的良师益友及伯乐 林楚江(第一卷)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饮恨刀之主,年少时即参加山东泰安耿京义军,不甘失败一生从事抗金,宽厚待人,是德高望重的江湖领袖,但是功名之下,林的家庭却不如人意,爱人失踪,妻子离家。2个儿子只剩下1个,林为了使刀法后继有人,只得让小儿子挑起重担,谁能想到16年后,本以为早已死去的长子出现于江湖。父子还未相认,楚江便遭到师弟暗算,临终托刀,为日后兄弟相煎埋下祸根。 纪景(第一卷)少年时为太行山抗金领袖,起义失败之后隐居江西三清山,是江西八怪的师父,性格上不拘小节,但对于武功非常重视,总是要争一口气,纪景自问一生有悔,对于误杀胡弄玉父亲之事一向耿耿于怀,到死不准凤箫吟报仇 易迈山(第一卷)少年时与白鹭飞、黄鹤去是结拜桃园的好兄弟,一同参加起义,武功高强,然而却看遍了人生的荒凉,最好的兄弟一个降金一个退隐,妻子冷冰冰抛弃自己,高徒水龙吟甘心成为奸细,即使自己是从前的武林盟主又如何!还是会应了凤箫吟那一句:你最爱的人会亲手杀了你…… 第五十四章最难忘 远避建康城数日,过着一种简单的生活,天天夜夜都是和宗毅在一起的轻松愉快,白路知道这份感觉很清楚,但是,她不是那种乐不思蜀的人——争霸淮南终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要和贺敢等人一并回去为帮中大小事务做准备。而借走了贺敢,赏心寨丝毫不令人担忧——这应当是小秦淮军纪最严明的一支队伍了。 离开之前,宗毅白路二人偷了时间再度去小树林里烧烤,先还像往日那样说笑着,突然间宗毅从身后摸出一只盒子来:“路儿,这是宗毅哥哥给你准备的礼物,宗家的传家宝啊。” 路儿一愣:“可是,不是烧烤秘笈才是你宗家的传家宝吗?” 宗毅笑着掩饰:“都是都是……这里面是块宝玉,你要接受啊,不然我就要失望了。”白路微微一笑,当然要接受这个礼物。 和宗毅一起,时间总是很快,一不留神几乎把正事给遗忘,宗白两人慌乱地飞奔到寨门口,还是迟到一步。见贺敢等人已经等候多时,白路抱歉地吐吐舌头,当即上了马车,还来不及道别就与几位正副香主一同马不停蹄往城中去了。 宗毅望着数匹骏马绝尘而去,心里的感受不知怎么形容,愉悦立刻转化成了忧伤,忽然间觉得手里很沉,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声惊叫,他送给白路的礼物还在手上攥着呢,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一直是他帮她拿着的,结果送别的时候,居然又把该送她的礼物给忘送了! 白路转过头,静静倾听风声萧萧,远远观望山色隐隐……突然忆起方才离别太仓促,竟没有和他说什么话,不由得有些难受:不知何时,才会与他重新相见呢?手往四处摸索,猛然也发现,他把礼物带回去了。 白路先一愕,再一笑,这种事情,只有可能发生在宗毅哥哥身上,她以前以为,自己喜欢的崇拜的就是武者,和父亲、君前哥一样,在争斗中能够轻松周旋、应对自如,可是这个秋天,当两个世界融合的时候,难免要动摇,难免要作比较…… 忽然听得身边贺敢的声音:“咦,后面有一匹马追了上来,那,那不是宗毅吗?” 白路一惊,从马车里站起,也不管头是否磕碰到了,直往后看:“真的,真的是宗毅哥哥!停车!停车!” 宗毅疾驰而来,看前面马车停下,大喜过望,一个不小心,直接从马上摔落,白路大惊,立即下了马车去看,只见宗毅跌得狼狈,却立刻起身,来不及掸灰尘就把手里盒子递向自己的方向:“路儿,这是你的礼物!” 白路一刹那间,泪水盈眶,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却没有办法抑制落泪——她,忽然就肯定了,不再怀疑了,对她白路来说,这就是爱。爱是孤独的慰藉,寂寞的寄托,情在咫尺的时候,爱很简单。 贺敢通情,见宗毅这傻瓜回头要走,一笑,下车阻拦:“宗毅,你还回去作甚?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建康城看一看?” 白路把宝盒贴在胸口,低头脸红地笑,这一生,情初萌时最难忘。 十五,月盈。 川宇看树影坠落在自己的脚下,不知怎地,就要想起那句悲凉:月盈则亏。叹了口气,为何我会变成如此悲观……或许,是因为病了一日,那么接近死亡,又或许,是因为某些事情正在慢慢地想通?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崇力见他独自在院中看月,自然不了解他在想什么,过来央求他:“少爷,听说外面有赶庙会,好多灯笼好多烟火啊!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川宇想要拒绝:“你很想去吗?那就让阿财陪你去。” 崇力噘起嘴:“阿财哥哥在为情所困呢,少爷你不会也在为情所困吧!” 川宇一笑:“你这小调皮,好了,陪便陪,正巧我也有几日不出门了。” 川宇竭力使自己开心些,而崇力是真的非常兴奋,一直拉着川宇在街上奔走,庙会很热闹,比往日不知多多少倍的糖葫芦、字画、捏小泥人、扎花灯,害得崇力应接不暇。舞龙闹狮、敲锣打鼓聚集庙前,真的很令人担心他们要撞在一起。 川宇在人群里走,思绪却在热闹之外,边走边将那夫子庙讲述给崇力听:“这夫子庙是一百六十四年前建成的,祭祀孔子用。” 崇力喔了一声:“孔圣人啊!我也知道!” 川宇一笑:“你看,这边是孔庙,这儿是学宫,那边是贡院,设施还没有完全。” “贡院,就是科举考试的地方吧?少爷什么时候去考科举?” 川宇一怔,微笑着摇头:“我不感兴趣,自古及今,真正有才都未必适合科举。崇力,像你们的父母,是多么指望你们能走这条路出人头地啊,可是弊端太多,最后当官的能有几个有当官的能力?所以,才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推翻前朝,但是要推翻统治,光有武功谋略没有用,需要倚靠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些人的支持……” 崇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唉”了一声:“凤姐姐!” 川宇刹时一怔,转头望去,不远处,吟儿正拉着沈延在玩耍,他们师兄妹手里都握着烟火。一瞬间,川宇心里哪里还有什么阴霾,哪里还有什么恨意,他看见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灿烂,心里关上的门不知不觉就又被打开了,他真是喜欢看见她的笑啊,而她的愤怒、倔强和冲动,他也喜欢。 川宇隔着人群欣赏她的笑容,遇见她之后再爱上她,原本是不需要理由的。 突然之间,川宇身后一人大呼:“让开,让开!我赶急!”川宇赶紧相让,一人风风火火地推着他板车往对面奔,嘴里吆喝着。 川宇刚刚定神,发现对面那两人非但没有让开,吟儿还倒退着溜到路中间来了,显然根本没听见! 等沈延和吟儿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尤其是吟儿,情急之下慌不择路,迎着那板车行进的方向乱跑,想缩回脚去,无奈旁边还被人挤着! 就在此时,斜路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来猛地朝她一扑将她一揽拥她转开,飞快地躲闪过这次的劫难,整个过程不过交睫间。 吟儿被他揽在怀里,吃惊地发现他是谁,手脚发软,面上通红,她实在不知道是跟他说谢谢好还是对不起好,也实在不知自己失态是因为意料之外还是欣喜或是感动:“秦……秦……秦……” 救命恩人脸上的表情却很不好看,吟儿原本还被他抱着呢,他却忽然倚靠在吟儿身上了……川宇实在是无法解释,好好的一次英雄救美,为何遇见吟儿,就会变成红颜祸水,喉伤还没好呢,脚就扭伤了…… 吟儿立即明白了自己把祸害转移给了恩人,更不知该如何去补偿,只得气势汹汹地转过头去骂车主:“你赶什么赶! 第162章 杀猪吗!” 车主点点头。 吟儿大怒:“你点头干什么!” 车主指着车上,上面的确是头猪:“小的的确是要去杀猪啊!对不住啊!对不住!” 崇力慌慌张张地赶上来:“少爷,少爷!”替川宇褪下靴子,已经肿了一大片,吟儿心急如焚,当场痛哭:“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这么粗心,谁靠近我谁就受伤,就流血……” 川宇浅笑着去拭她眼泪:“谁靠近你谁就受伤流血,可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偏偏就是受伤流血。” 吟儿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呆立着一动不动。 川宇由崇力扶起来,对车主宽容道:“你走吧!” 围观人中大叫:“是秦家少爷啊!”“秦川宇!?”“他不是那个秦川宇吗?”“对,陈沦唯一欣赏的那个。” …… 一辆马车不久就停在了川宇身边,原是要接他回去的。 川宇转身之前,轻声在吟儿耳边说:“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 吟儿沉吟着这一句,瞬间,她感觉她的灵魂已经被他看透,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生之中,也许就这一次聆听最难忘,因为,是来自于川宇…… 川宇的马车已经走了好远好久,周围还是一样的热闹。 只有吟儿还在呆呆地回想着他话里隐藏的意思。 还有沈延站在一旁,微笑地望着地上那根不知何时熄灭的烟火。 还有一个红衣男子在不远处的桥边,冷冷旁观着方才的一切,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洪瀚抒。 尉迟雪和扶风两人忙碌了许久,等确信川宇无事才放下心来。尉迟雪轻轻坐在丈夫身边,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说:“千万别让娘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 尉迟雪理解地点点头,扶风道:“不担心才怪,前几日差点被宇文白杀了,然后又差点被凤箫吟杀,今天又差点给谁杀了?” 川宇一笑:“还是她。” 尉迟雪一愣:“凤姑娘吗?” 川宇点点头:“不过这回是为了救她。” 阿财替他斟了茶水:“她对少爷那个样子,少爷居然还救她?” 川宇笑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呢?” 扶风也立即接了话茬:“对啊,思远小姐人又好,长得又标致,怎么就打不动你啊?” 阿财想逃避川宇扶风的询问,叹道:“感情的事,难以理清楚。” “其实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可是你心里却有一座山,你是下人,她是小姐,是不是?”川宇如是说。 阿财闭上眼,不能回避:“身份,地位,这些岂可忽略?” 川宇道:“还有自尊?” 阿财点头:“知我者如少爷。” “其实,若真有爱,身份地位一切都可以冲破,你看看思远,哪里有官家小姐的感觉?她在建康的事情你要比我清楚,她从前在外面成天地花天酒地,为了你才安定了下来,现在还在小秦淮里,每日都要舞刀弄枪。而且她早就放下了身份,主动求你,甚至退天儿的婚事,她这般的奇女子,百年才出得了一个,这样的事情,雪儿和扶风就做不出来!” 他一语无心,谁知恰巧触痛尉迟雪心事,尉迟雪心中不禁又想到了傅千秋:没他消息,一个月了…… 扶风却有些不服气地说:“谁说我做不出来?那可未必了!” 川宇笑着不欲较真,拍拍阿财的肩:“爱情面前,不要将自尊卡在心里,没有绝对的配与不配,她欣赏你,自有她的道理,她付出了什么,你也不要当作负担,你只要问一问你自己,你想要幸福吗?你害怕流言吗?” 川宇说完这句话,看阿财信服地点头,忽然又想起方才夫子庙前,吟儿脸上绽放的笑容,和她见他受了伤之后的紧张掩饰——下一次,希望我保护你的时候,你能明白,我就算遍体鳞伤,也是笑着的。 第五十五章躲不过 日子重复到足够忘记,每一天要面对的,都是胜南和云烟来到幽凌山庄的第二天。可是没有办法,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如果实在无法去了解它,那就必须先适应它。 云烟和胜南两人在这个环境里至少已经生存了6日之久,对于莫氏兄妹的重复度日,早已经习以为常,云烟那丫头更是乐观开朗得很,闲暇时候就会把莫氏兄妹说的几句话背诵一遍,这番的苦中作乐,倒是替胜南驱散了不少烦恼,只不过每每想到这一切,总会觉得心里有一根刺。 又是一天的晚上,夜色宛若从远处蓝山之后被释放出来一样,慢慢地充斥进莫氏小苑。林云二人凭栏看月,月圆,可是却被云层穿越得轻重不匀,玉辉破不出云影,光亮明暗相间。莫氏小苑附近地势起伏,障碍物很多,看天,是感受不出天之阔的。 胜南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如此月盈,和月亏又有什么差别?”云烟微微一怔,笑着安慰:“林大侠是觉得空中无月么?其实,云遮月的另一个意境,是把月亮分割成了无数块,抬头看,其实天空里有无数个月亮。” 胜南一惊:“姑娘说的不错,是在下……过于悲观消极了。”云烟轻轻摇头:“那只是因为,大侠从前要在江湖闯荡拼杀,难免有时候会自暴自弃,有时候会胡思乱想。” “说起江湖,云姑娘觉得,江湖应该怎样地闯荡?” 云烟思考了片刻:“江湖,应该是个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地方……我可不能闯荡江湖,那样做会英年早逝的……”她的笑容,很醉人眼。 胜南一愣,笑道:“你说的那些,见过了度过了也就不会把它当江湖,久而久之会习惯,越闯荡越厉害,不会英年早逝。” “林大侠在江湖上多少年了?经验这么多,应该有八九年了吧?” 胜南一怔,也许,这要从他出生说起了:“在江湖上行走,不是靠年份久经验足的,而是看一个原则。在我闯荡江湖之前,我娘就告诉我一句话,对于我而言,终生受用:‘仇敌、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后来我在江湖上挣扎了许多年,多少冷漠都尝尽,多少凶险都历过,也渐渐有了一个原则,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要面对什么,我只要有口气在,就要让我前进的路上干净些清静些!” 云烟被震慑:“原以为林大侠厉害,原来令堂大人也是女中豪杰,这句‘仇敌、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真的对林大侠的影响很大啊……”忆起那日殷柔刺伤他之后,他一边血流不止,一边救她的情景,恍然大悟:难怪了…… “那么,云姑娘觉得江湖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就在这幽凌山庄里面?”胜南试探着问。 “你的意思是——莫非莫如在设一个骗局?而这伎俩,是江湖之术?”云烟很聪明,听出音来。 “他们重复度日,我们一直觉得是因为救了我们两人,受到了山庄的惩罚,可是为何是从我们来的第二天才开始的?第一天的夜里,莫非和莫如明明来看望过我,所以,我总觉破绽。那天夜里莫非和莫如来看我的时候,身上明明还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云烟一震:“我是不知那一夜的事情了,但如果要说破绽,其实莫如的话里是有的,说我早就醒了,一直在晒太阳,可是幽凌山庄的每天早上都会有太阳吗?我每天都会晒太阳吗?” “即使莫如说的话和昨天不一样,也不代表她不在重复度日,他们的日子也许会改变,每天做的事情也许会因为我们改变而相应地变化,可是有一点却永远不会变——他们永远停留在不认识我们的时候,永远不认识我们——这就是他们的初衷。”胜南分析道。 “他们,不想认识我们……那又是为何?”云烟疑道。 胜南摇摇头:“这个原因,当然要问问莫非兄妹两个了。” 云烟一愣:“询问他们?可是,那样做,会不会像莫非所说,毁了幽凌山庄的秩序?” 胜南知道她担心什么:“我和姑娘萍水相逢,知道如果要求姑娘托付性命是唐突了,但希望姑娘明白,我做事情,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做,只问云姑娘一句,姑娘怕不怕我将幽凌山庄毁了?” 云烟不害怕地一笑:“其实何必害怕?反正现如今也是破釜沉舟。你想做什么,我极力支持就是。” “好,明天,我会让莫非自己承认了!”胜南说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五成略多的把握,可是,他不能不这么想啊,他心系着江湖,更明白江湖也在牵挂他,他不想给他们“生死未卜”的消息,他们,所有人。 睡下之后,继续聆听夜的声音,这么多天以来,同样的节奏,耳里,只有恼人烦心的鸟叫兽鸣,只有窸窸窣窣的虫动蛇移,只有……突然之间,他想起了一个尤其重要的细节,几乎惊坐起来:莫非,果真是你在搞鬼…… 次日,同一句对白:“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属于那个英俊帅气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 第一句,胜南也不想立刻戳穿他,于是狠狠地把他端来的鸡蛋吃了个精光,莫非懵在那里,看他吃到如此迅速,都没来得及讲话! “少……少侠……你……你……”莫非傻了眼,“你太能吃了!你叫什么名字?”——对白终于改变,可是还是不认识他。 胜南冷冷一笑:“难道阁下以为,在下会因为怕毁了幽凌山庄一直顺着你的情节演下去? 第163章 你何必再装蒜!” 莫非一愣:“少侠……少侠在说什么啊……” 胜南眼神凌厉地对着他,轻笑着坐下:“你还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你叫莫非,你妹妹叫莫如,云烟姑娘每天一早都在晒太阳,待会儿她们都会来——你真是想得出这个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也把每天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刻意地让我们相信,你们从我们来的第二天起开始重复度日,你们都停留在初次认识我们的那一天!” 莫如恰巧这时面带笑容地破门而入,显然被胜南这种敌意震惊,轻轻摇动着莫非的衣服:“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惊呆了片刻,突然一脸敬意来拉胜南衣袖:“神人啊!神人!如儿,他认识我们两人!他居然知道哥哥叫什么……可是,少侠,你刚刚说的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啊?真是费思量……少侠可否解释一遍呢?少侠……” 云烟随后赶至,莫非给她一种很无辜的感觉,如果她不是站在胜南这一边,她可能都会觉得胜南欺人太甚,莫非不像在说假话,莫如呢?莫如就更加没有理由骗他们了啊……越想,越觉得理亏和过分……不免担心,胜南面对如此一双诚恳的眼,该如何说下去! “少侠的眼睛里,透着的和昨夜不同,昨夜是悲伤,今天却是凶猛气,少侠很适合做个凶猛的人……”莫非还在讲着,胜南站起身来,倚在门边打量了莫如一眼,莫如有些害怕,直接往莫非身后躲,胜南接过莫非的话茬继续下去:“莫如姑娘的眼睛里,透着的却是与前些日子不同的胆怯和脆弱,莫如姑娘是心虚了么?” 莫如不言不语,惊恐地看向莫非,却还是含糊其辞:“哥,他,他到底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少侠,你不要这么过分!你是神人又怎么样!我还是神人的救命恩人呢!早知如此,昨天在浪中间,我就该看着你们两个溺死了好!”莫非语气虽重,听在耳里,总觉得他还在装傻。 云烟却越旁观越雾里看花:林大侠究竟为什么,会有超过五分的把握呢? “昨天?”胜南冷笑着,“莫非,你当然不知道你计划的失误,就是那天夜里。那一夜,我的屋子里一直在漏水,我醒来的时候,耳边全是滴水的声音,往周围看,有一大片湿地。可是,从第二夜起,屋子就再也没有漏过水,即使是阴雨天,都未令屋子湿了分毫——因为第一天夜里你来看望我之前,清清楚楚地说,你们家里的屋子很多,却一间比一间破,还漏水,言下之意,是第二天要帮我们两个外人修葺屋顶,第二天,你的确是这么做了,倘若你莫非是重复度日之人,在第三天,你应该如昨天一样,带着所需之物去修葺屋顶,但是,你和往日同时回家,说了同样的话,却没有干同样的这件事,因为你心里明白得很,屋顶已经被你修好了,何必再修一次?” 他终于说完,狠狠地盯着莫非,他押的最重,也是最后的最好的的筹码。 突然之间,莫如泣道:“哥,我不想瞒下去,我真的很害怕……”睫毛上满是泪水,她在莫非背后,表现出的是弱不禁风,像那只几乎被胜南斩杀的兔子,什么都不想参与可是硬生生被拖进来,还要扮演邪恶的角色,成为比野狼还野的动物,只是最后,不还是要脱去那面具,露出她的本质,原本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女孩! 真相大白,却自此躲不过江湖。 莫如叛变,莫非叹了口气,坐下身来,回头看了胜南一眼:“早知如此,我该在每天夜里把屋顶掀掉,第二天再爬上去修……” “不,你早知如此,就不应该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修屋顶。冲着这一点,我还是很尊敬你。”云烟轻声道。 莫非苦笑:“不错,重复度日,只是我的一个骗局,只是我倚靠幽凌山庄的诡异自己杜撰出的诡异!原因我不想多作解释,但是请相信我,我是出于好意。” “莫大哥,既然这里并非异世界,那么请问你,江天之界附近的一块巨石上6个字,念昔闻因云烟,我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出现在幽凌山庄?”云烟急问。 “何必要去找解释?你明明知道,世上有些事情是压根儿不可能解释的。”莫非无法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幽凌山庄很多地方都诡异,有的可能找得到答案,有的却找不到,那又怎样?想想我们人类就是这么可笑,什么事都想找个规律解释,找不到规律先断言没规律,等找到了规律,又提心吊胆着规律被打破,那云烟姑娘又何必相信解释?” 云烟听得心乱如麻,喃喃自语道:“江天之界,看来要花时间去一去了。” “你们胆子真不小,让你们别乱走还要出去找死,你们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有手有脚我拦不住你们!”莫非终于掩饰不住气愤,“如儿,咱们走!” 云烟有些担忧地回看胜南一眼:“林大侠,这该如何是好,他好像不希望我们去江天之界啊……可是,那是不是意味着,江天之界很值得去看一看?” 胜南沉吟片刻:“我去江天之界,会尽量瞒着他。也许,就在今天夜里,云姑娘最好是不要去了,因为云姑娘没有武功,万一遭到危险实在不值……” 云烟善解人意地一笑:“我明白,也不会拖大侠的后腿,我在这里等你,你在江天之界里,万事都要小心。” 胜南听着这一句,忽然觉得有些感伤,这样的体贴,这样的理解,这样的安慰,这样的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明明都应该来自于玉泽啊…… 第五十六章孤山顶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胜南心想,也许某一天真正离开了这里,才会看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什么结构,到底在哪里、为何指南针会乱转…… 深夜,万籁俱寂,从莫氏小苑一路出来,几乎没有经过平坦的路。莫氏小苑应该是幽凌山庄较低的地方,穿过密林进入那青蓝色的山境,胜南一直在往上走。空山不见人,只有寥寥几株古树从石缝间生出,沿途也唯有清泉,在地面的空隙里无声无息地流淌,鸟兽尽数被安排在了莫氏小苑的周围,它们的打扰传递不到这里。 握紧了饮恨刀,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不回头,不徘徊。白天,他得知这里其实也是江湖之后,就破除了对异世界的恐惧,更想“探索”这个地方,可是,就算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难道真实世界里就没有恐惧?这个叫江天之界的地方,越往上走,就越荒凉。饶是自己胆大,也不由得想回去。 回去?一条泥泞的路,前面有许许多多的沼泽,越往前走死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逼迫着你回头,可是真的可以回头么?也许一回头,反而容易立刻失足、深陷泥潭,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朝自己所认为存在的目的地,坚持着走下去。因为成功,永远不在背后,而在前方。 地势猛然间变得陡峭,低山的末尾,骤即横生出一座峰,阻隔住胜南的路。如果在莫氏小苑里不出门,还以为幽凌山庄在淮南、是平野,偶尔有低山连绵,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竟然因为这低坡,怠慢了后面的高山。 胜南心念一动:原来幽凌山庄是一座山城,那么登上了山顶之后,不就可以看见外面,不就可以直接出去?! 欣喜欲狂,不假思索去攀援这座山峰,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那么幽凌山庄到底在哪里?遥登高处,回头远眺,幽凌山庄一览无余,千百屋舍,错落其间,环绕在侧的几乎全是流水,尤以莫氏小苑附近,水面最阔,不禁叹,幽凌山庄既是山城,也是水城,有淮南之平原风景,更有川地之峰峦气魄,只因时间不多,他无法去探访之中民俗究竟来自何处,不过没有关系,翻越过这座山,他很快就会出去,不必再忧心。 再上一段路,万般皆模糊,屋舍流水已化作星星点点,像明闪闪的狭镜,和镜上散开的螺。 平野渐尽山横起,倒是和“山随平野尽”是相反的,难道,外面是荆门?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幽凌山庄的早晨和傍晚,又仿佛外面是岳阳城,古云梦泽…… “寒天催日短”是没有错,缺少了“风浪与云平”,那还是不是荆州的野外,可以回味飞腾战伐鸣? 石壁望松寥,宛然在碧霄。安得五彩虹,架天长作桥。是啊,这山上的景象,像极了诗仙笔下的松寥山,那么,这里是京口? 在疑虑中接近答案,胜南终于穿破了险阻,站在最高的地方,准备解决所有的疑虑,却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被愚弄之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傻—— 在最高的地方,才发现这座山的外面,是数不清、看不完的无数山峰,它们与这一座的高度几乎一致,山色深蓝,之间云无心归岫,在夜色之中大胆地继续缭绕,胜南几乎被这种震撼击败,他原本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准备跨出去的,可是跨向哪里?从这座山的顶端去另一座山顶吗?他居然忘了山外有山这样的说法,等突然见到的时候,竟不知所措,山峰的作用,原来不是帮他搭了一座出去的桥,而是阻碍视线的!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堵墙! 而且,在万山之中,心生一种自我感觉无比渺小的悲凉——凌绝顶一览,竟然天下皆山。 一瞬间,他四面八方全是山,云烟莫非莫如都在早已经看不见的脚下,从前的人间他依然没有找到,转过身来,对面的山色属于深黑,离这边更远,也许山的那一边,也还是山? 第164章 他被山色胀了眼睛,他想吐。 狂喜狂悲,如此强烈的心理反差,逼着他放弃寻找,江天之界真是个鬼地方,再没有多余的路可以走了,再没有出去的希望了,所以,像莫非莫如一样,在这里终老一生,所以让外界以为,林阡和饮恨刀一起死了,所以,在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让新屿、宋贤为他奔波劳碌,让玉泽、母亲为他心碎落泪,让吟儿、沈延为他辗转江湖,让川宇,从进退之间的处境改成进退两难!? 绝望。坐长叹。 却不知过了多久,在冷风里,听见饮恨刀的声音。 林楚江的音容笑貌,柳峻的狰狞表情。 “仇恨、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他的原则,就是用笑去解决这一切劫难。 耳边蓦地出现吟儿的话,那是她在点苍山的时候,偶尔和自己吹嘘时说的一句道理:“人们常常看不见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 他蹙眉,站起身来,对啊,江天之界,是应该像那农夫所说,拥有着吸血猛兽的,可是自己这一路过来,并未看见。江天之界这个名字,其实仔细推敲了,也是个出口应当具有的名字! 幡然醒悟,回头往山下去寻找这座山上的生灵,即使这些生灵会给自己带来死亡,也总会在战斗之后得到快感,他不怕战斗,不怕血伤,他在世上害怕的唯一事情,只是孤独。 江天之界四个字统治下的青冥色洞穴,座落于山腰,重新往山下走,不刻意去找也很容易忽略。胜南一发现那里,没有踌躇片刻就闯进去,抛弃了外界的黑暗,进去那一片通明,可是洞穴中的光线,是血红的颜色。 胜南在刹那间听见水滴之音,没有穿石,像沙穿过手心,漏过指缝,好像,还有光阴,从自己的灵魂里溜走了。 与此同时,脚上一阵剧痛。 胜南急忙去察看,只见一条大蟒蛇在他脚下盘动,胜南平生第一次见到这般粗壮的蟒蛇,纵然是胆识过人,也不免大叫一声,往后一跃,饮恨刀直接挥砍过去,迅速地结果了它的性命,正欲喘口气,感觉脚下软软的。 竟然又是一条跟刚才一样的蟒蛇,正充满敌意地对自己吐信。 胜南只往四周瞥了一眼,才发现这座殿堂真是蛇的天下,众蛇之眼,像是不同时刻开出的灯,你的眼睛不过去,就无法察觉。 眼前左右夹攻的有两条巨蟒,还有数十种怪兽,它们个头很小,但毒性,未必不及这两条蟒蛇! 巨蟒们放肆地直吐舌头,像喷火一样,似乎是想将积聚多年的毒汁,一股脑儿全发泄在胜南的身上。 右面的巨蟒率先进攻,那么就让它先被饮恨刀斩杀!胜南提起刀来,正对着径自来咬他的危险动物,却猛地一惊,左边的那一只迅猛地直立,直绕过他的长刀,胜南未及反应,长刀便被这巨蟒甩出了老远,方一坠地,已被群蛇合力围住。 胜南原本想去救长刀,孰料右腿已被先前巨蟒缠绕,左蟒偷袭顺利,反口即来咬他右臂,胜南短刀灵快,飞速扎在蟒脖上,但还未尽全力,身旁数只血蝎齐袭,欲螫他左手,胜南眼疾手快,拔出短刀立刻缩回一割,不及察看左蟒生死,裤脚一阵阴凉,右蟒趁己不备,已经将自己的右腿绑牢,准备一口就将他吞残废! 胜南知方才是顾此失彼,不可能任凭它得逞,不假思索,刀直往自己右腿上剁,右蟒虽然巨大恐怖,动作哪里比得过胜南,被他一刀割成数段,顷刻间身首异处,而也只是这一瞬,它的毒汁和血沾染了胜南一腿,刀上的腥味扑鼻而来,也极度可能具有毒性。胜南的脚忽然一阵麻痹,腿上也火辣辣地疼。 光线逐渐变暗,回头看,后路已经被所有的小兽们断绝了,它们颇具灵性,齐心协力封住了出口,存心让胜南的眼睛失去作用。胜南瞬间转为劣势,在一片黑暗之中,前有蛇蝎,后路已死,眼睛看不见,身上受了伤,还只剩一把短刀,这叫他该如何逃出去? 举刀自卫,他拼了命地狂扫一气,却不知有没有蛇蝎受伤。 周围一阵骚动,在群兽杂乱地调兵遣将过后,忽然恢复了寂静,胜南明白,这是在黑暗里酝酿着一起谋杀。他收刀回鞘,闭上眼睛,以耳听八方。 微微的,轻轻的变动,像是某种鬼祟的阵法,他在阵中,无畏一笑:如果知道结局,我会试着去倒计,但人生,不会知道结局,那么,我就会试着去延续。 第五十七章江天界 蓦地,耳边一阵强风,胜南比这阵风更快地将短刀出手,刀光落下的地方,风被粉碎,一只血蝎亡命刀下。 阵乱。 一束亮光闪过,胜南睁开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的那把长刀。群兽要拦住洞口的光,就不可能守住地上的他的武器。这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一眼估计出长刀的方向和距离,在亮光突灭之际,舞刀直破,穿越了重重阻障,在地翻了一滚,才能够再次触碰到长刀。很漂亮,准确无误。然而就在握刀刹那,手上一阵滑腻,刀柄上原本还沾着的一条小蛇,在自己刚刚意识到的片刻,穿梭进自己的衣袖,胜南无暇考虑,赶紧伸手往自己臂上捏去断它攻势,竟将它活活地捏死衣袖之中! 逃过一劫,摆好长短刀回身迎敌,“饮恨刀,是世上最冷漠越最热情的武器,心要冷,气势才热。” 白鹭飞的教诲在耳边回响,没有箫声伴,凡事都只能靠自己。黑暗中,长刀指左,短刀指右,胜南心里踏实得很,敌人再多再毒再怎样变幻无常,饮恨刀都是自己最坚定的战友,于是牢牢地控制着自己不败退,耳边面前接二连三的都是重物坠地之声,血蝎流越来越汹涌,他听得到,不用眼睛也挡得了! 两路分攻之下,胜南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穷途末路,血蝎尽数止于刀光之下,无一可近其身,但死得越多,后续的也越猛,洞口,却越来越亮。胜南长短刀越行越疾,在死之一字迫在眉睫的时候,他把他所能发出的所有刀法全部都派上了用场,也许要庆幸此刻他看不见,因为他如果看见也许都会为自己的刀法眼花缭乱。他的气势,更像一团烈火,剧烈地燃烧向所有并不了解他的敌人们。以致于后来,一刀可以连杀三只,刀尖一只,刀侧一只,刀力之外又一只,长短刀起落处,到处可听生死交叠的声音,他走到哪里,都要把血雨腥风带过去吗? 恍惚中眼光扫到那条已经受了伤的巨蟒,胜南杀得兴起,再度飞身而上,顺着那方向,一刀直入蟒蛇咽喉之中,这一回是致命之伤,那蟒蛇似是回光返照,蛇信一伸舔向胜南的眼睛,胜南适才一味冲杀,哪里料到它会如此毒辣,根本不及躲让,便即此时,那蛇差之一毫,当即殒命…… 胜南坠地之后,来不及喘息和回味,又一只怪兽腾空而起,喷毒直下,胜南挥动长刀挡下毒汁,反手一弹,毒汁溅落在周围血蝎上,看着它们自相残杀,以矛攻盾,以毒攻毒,胜南的胜算就更大。 右脚剧痛,还伴着腿脚的僵硬,胜南一惊:惨了,蛇毒开始发作了……解药……对啊,刚刚是哪一条蛇咬中了我呢?或者,我被不止一条蛇毒伤了…… 冷不防又一头巨蟒见机再度袭下,张口便咬胜南头部,胜南长刀本能迎上,刺进巨蟒口中,巨蟒受痛,随即闭口,胜南飞快地缩回,见这蛇满口的鲜血,两眼里充斥着悲哀愤恨,胜南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这惨景,忽然怔在原处,他发现了—— 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变得很冷血,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异常喜欢血腥味,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特别喜欢杀戮,不停止地杀戮…… 那条巨蟒往反道上匍匐,电光石火之间,忽然转过头来,拼尽它力气最后一次咬向胜南! 刀,早就留着对付第四条巨蟒,蟒蛇这次的反扑,胜南早就料到了,没有用力,却等着它直挺挺地倒下,表面看来,这是一次自杀,它,为何要自杀?还如此惨烈…… 哀莫大于心死。胜南惊呆着无法动弹,眼前竟又现出饮恨刀在场时候的那种幻影——暴风骤雨,飞沙走石,山体滑坡,草平树飞,雨迹模糊……失去,也许,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容不得犹豫,他面前还有许多敌人,对敌人,就不该存有一丝丝的怜悯。 然而令胜南始料不及的是,小兽们不敢恋战,见四条巨蟒连连死去,全部都往洞穴深处逃窜,胜南紧追不舍,却在离洞口的末端,隐约看见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通向洞穴的上方,小兽们纷纷沿着它们的台阶,往上爬。胜南迟疑了片刻,决心冒一冒险,随着小兽爬上去。 从江天之界爬上去,小兽们完全不见了,眼前是黑压压的天空,血战的结果,是一场空,结果又回到了山顶上,再次茫然:我去了江天之界,展开了一场杀戮,可是得到了什么? 脚下的细沙铺得很薄,宛若稍稍用力就会踩空。细沙上,徒留下小兽们移动的痕迹。 毒素,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好像开始和血液融作一体,头晕脑胀,喉头紧闷,幸好这毒性没有见血封喉那般剧烈,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内力尚浅,不可能控制得住毒性的蔓延。如果不随着毒物找到他们的主人,他显然会因为蛇毒死去! 挣扎着,在尚有知觉的时候,一路和小兽们前前后后,希冀能找到他们的主人,可万一,它们是天生于此,没有主人…… 命,再度悬空。他无可奈何地继续走一段,越走就越疲惫,眼前就越模糊,步履似重千斤,渐渐地,和它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路,越变越长,生的希望,亦更加地渺茫,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就再也找不到小兽们的踪影了…… 他再次停下,在路旁松下倚靠,努力地支撑下去,此时,全身都已经近乎僵硬,唯有思绪还清醒,命却好比风中之烛,随意地一瞥,猛然如遭电击:这株松树,他刚刚明明倚靠过一次,这株松树上,还有他方才为了转移痛苦横砍上去的刀痕! 第165章 他贴近了这刀痕仔细看了半天,视线再模糊也不会看错,这就是他砍的! 昏昏沉沉间,他不知该不该笑,他出不去了,他在这条路上一直打转,一直在绕圈子!可是转念一想,小兽们不也是一样,在引他绕圈?那么只要守在这里,小兽们势必还会经过! 静下心来,等候了良久,耳边响起的是一阵银铃声。 路当中,骑鹿经过一个红衣少女。 胜南略微清醒了些,发现她的坐骑,很可能不是鹿,而是麒麟,像江天之界这种鬼地方,出现鹿这种平常物反而很不对劲,无奈那个时候,视觉已经被毒性控制住,头痛欲裂,哪里分得清楚那坐骑究竟何物,只得先认定那是麒麟了。 那少女看见他,先一怔,随即一笑:“你还真是聪明。” 胜南色厉内荏:“要杀便杀,你何必和我绕圈子!?”说罢饮恨刀提在手里,毒物们有主人,那就代表他有救。 那少女察言观色了片刻,在身上不同角落搜出五只瓶子,一只一只地扔下来:“你中了五种毒,你胆子不小,敢杀我四条巨蟒,三十只血蝎!不过我扔下来的未必是解药,你敢喝吗,你敢喝就喝!” 胜南有什么好害怕,也不管她威胁,立刻把解药喝下,果然奇效,伤势也缓和了不少。 少女脸上略微露出吃惊的神情:“受了伤还同我打了六七转,你很厉害,来,上来吧!” 她把自己的手递给胜南,胜南厌恶地盯着她看,不去握。 少女一笑,收回手去:“怕我么?我是西海龙。” 胜南不语,心想这名字真古怪。 西海龙一惊:“你不惊诧吗?” 胜南道:“惊诧什么?” 西海龙哦了一声:“你是刚刚来到幽凌山庄的?还没有属于任何一个庄主?” 胜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西海龙从麒麟上跳下来,同胜南验了验身高:“不错,很配!” 胜南大惊失色,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西海龙说这话的时候脸也没有红过:“我是这山庄的主人,我曾经下过命令,谁能闯入江天之界不死,谁就可以娶我,进我后宫!” 胜南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你胡说什么!” 西海龙嫣然笑:“你不相信?走!咱们找人去问!” 胜南连连推开她的手:“就算是也不可能,在下已经有了婚约在身!” “那不成?你先把那门亲事退了,先跟了我再说。”西海龙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揽色多年,你在我后宫里算是不错的一个。” 胜南愤怒地立刻转身走,理都没有理她。 西海龙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带着一种调戏的口气:“夫君,你要走去哪里?你明明知道,这条路你永远走不出去,转了一圈怕还要再走回来见我,那也好,你喜欢这个游戏,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再转一圈回来!” 胜南继续愠怒地回头,见她重新上了那麒麟,摆明了等着看自己笑话,如果在江天之界里,他可能会心起魔性,直接把她给杀了! “咦,夫君,怎么还不开始跑啊?”西海龙梨涡浅笑。 胜南恢复了气力,轻声地却不容辩驳地说了四个字:“你给我滚。” 西海龙当场错愕,颇感兴趣地盯着他:“怎么,以为得到我宠爱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这般地撒娇?那我真是卑贱了,带着我的火麒麟来接你回去,你却让我滚。” 胜南一愣:“它可以带我走出去?” 西海龙哈哈笑着:“君无戏言。你要不要上来?” 胜南实在受不了她,因而实在不想与她同一个坐骑,无奈这麒麟是属于人家的,唉,现今才明白,柳五津偷马时候要经常碰见的难处。 西海龙看他迟疑,以为他是害羞,笑道:“怕什么男女有别?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 “少废话,你给我往后挪一个位置!”胜南紧锁眉头。西海龙见他答应,一喜,把手递过来,胜南没肯接:“我先和你约法三章,首先,不要叫我夫君,第二,不要把我当成你的男宠,第三,下了山以后,你的恩德,我会找方法报,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再痴心妄想!” 西海龙听见这么残酷的约法三章,仍旧弯着眼睛笑,魅惑得很,笑的时候,梨涡还尤其得夸张:“好啊,你先上来,咱们一起回去。” 沉寂里,火麒麟带着胜南和西海龙二人离开绝顶的迷途,胜南一句话也不想讲,然而西海龙哪里可能不缠住他:“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很不客气地答非所问:“你给我放老实一些,不要耍花样。” 西海龙满面的惊喜和好奇,突然由后紧紧抱住他,趴在他身上,胜南大惊失色,想不到对她不冷不热,反到令自己失了节,大呼小叫道:“你你你,你干什么,你松开,松开!” 西海龙色迷迷地笑着:“夫君,从今往后,你是狼,我是狈,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胜南听她这么比喻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狼狈为奸”之意,哭笑不得,使劲地拼命地要从麒麟上跳下去,可怎么都挣脱不开,心想:现在的我,还真像你所说的,狼狈得要命! 第五十八章人间事 西海龙以手托腮,望着自己眼前的长须大汉,他额头和眉毛之间的轮廓,活像一把斧头。 西海龙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 那人合上自己面前的书:“他不属于这里,我又哪里知道?” 西海龙看出他面容里明显写有的隐瞒,笑着上前来缠住他:“好哥哥,你一定是有了头绪,就告诉了我,哥哥猜测他是谁?” 那人苦笑摇头:“你还记不记得,林楚江离开山庄后几年,娶了玉紫烟之后,生了两个儿子?” 西海龙一怔:“大的叫林阡,小的叫林陌。有一个丢了,近来传言重现在了江湖,怎么,你怀疑那个人是?” 那人点点头:“你看见了他是双手执物,还说他斩了你四条巨蟒,三十只血蝎,像不像当年楚江所为?你且当这是缘分罢了,林楚江的后人,又一次来到了幽凌山庄。” 西海龙轻轻点头:“而且他和楚江长得倒是有些相仿。若他是林阡,他手里的正是饮恨刀啊,那么,他说的那个婚约,是林念昔了?呵呵,真是有趣。” 那人一愣:“怎么,你今日也向他逼了婚,而且逼婚失败?” 西海龙一笑:“我偏偏不信,二十几年前我输给云蓝,二十几年后又败给她徒弟,我倒要见识见识,那林念昔长的模样如何。” 天还没有全亮,夜就并未过去。 胜南不知这次闯荡算不算蹉跎,去经历了一次震撼,再带去一场杀戮,紧接着被抱了一晚上,竟然什么也没有得到。 莫非早就在桌旁等候他:“你居然敢去江天之界,你可知有几个人去了那里能活着回来?” 莫如从屋中出来,见胜南满身血痕,大叫一声直往后退,云烟却冲上前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还好啊,不是鬼!” 无奈胜南往前走一步,莫如就后退一步,显然相当害怕。 “你最好先去换套干净的衣服,如儿不必怕他,他身上的都不是他自己的血。”莫非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你这衣服也不能再穿了,到处都是洞,咦,怎么好像还有女人的香气?……” 等胜南洗浴更衣了,天已经骤然大亮,听着他讲述江天之界这番经历,云烟眼睛都没眨一下,时而惊险时而又觉得那是艳遇,莫非一边笑一边指责:“怎样,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一点都没有错。”云烟关切地问他:“那么那个女子,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告诉她我有了婚约在身,断然不会娶她,她虽一路纠缠,最后还是要和我分道扬镳。” “林兄居然坐怀不乱?”莫非笑道,“那女子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她的名字很古怪,叫……叫西海龙……” 莫氏兄妹闻言色变:“西海龙!” 胜南一愣:“怎么?她真的是这里的庄主?” 莫如连连点头:“你居然敢……敢拒绝她?”云烟眨巴着眼睛不解道:“谁啊?西海龙是谁?” 莫非解释道:“我们庄主性子古怪,共有四人,合称四海龙,东西南北各一个,北海龙养了一头吸血巨兽,南海龙嗜好蚕毒,东海龙以蜘蛛蜈蚣见长,终日与毒虫为伍作伴,你见到的那个是唯一一个女子,她养了二十七条巨蟒和数千只血蝎。北海龙虽然只有一头毒兽,却因为毒性最厉害而统治全庄!” “哦,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在龙宫里了。”云烟半开玩笑。 胜南一笑:“二十七条巨蟒?我才杀了四条而已。” “四条才而已?你心倒是不小!”莫非见他二人如此轻闲,知道他们绝对不可能做幽凌山庄的过客,搞不好,会进入他莫非的故事。 同看月,方觉在人间。 继续赏月,现如今的外界,应该在十月十五、十六左右吧。希望不要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了。 幽凌山庄很特别,它和人间享受同一片月,却躲在暗处看人间。 云烟原本站在胜南身边看天,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问他:“你真的有婚约在身?还是只是骗了那西海龙?” 胜南被勾起思念之情,再度伤怀:“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那位能够引你相思之人,想必是要拥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 她,不仅仅是容貌吧,她是他心里最无暇的角落,只有那里,才容不得仇恨和伤血,只有那里,能在他走火入魔的时候呼唤他回头,只有那里,是他相信的人间最美丽最真实的风景,只有那里,令他对将来充满期待。 第166章 他相信,那就是他林阡寻寻觅觅多年的女子,集美貌善良智慧胸怀于一体,唯独缺少的,是一次重逢。 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淡淡道来:“她是大理人。” 云烟哦了一声:“知道,大宋有不少马匹、刀具都从那儿来。” 胜南一笑:“她是大理的第一美女。” 云烟一怔:“那可真是倾国倾城的貌了,林大侠和她是如何相遇,又如何爱上了彼此?” 关于那段往事,胜南记得很清楚,讲述得也很详细,可是云烟却意犹未尽:“只有这么短吗?” 胜南不由得一愣,是啊,他在玉泽的身边,总共不过五天的时间。后来,联系他们的,只是承诺和心愿,或者说,是宋贤。 云烟轻声道:“林大侠怕不怕这份情感,要被时间冲淡,聚少离多,所以会很艰难?” 胜南明白,其实他听过很多人或明或暗地这样说过:“我想,我会坚守。” 云烟点点头,转过身倚着栏杆:“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里,少了点什么……” 胜南一怔,她说罢,已经一脸彷徨地离开了,想必没有受到任何的启示,其实又何必,每个人的爱情观都不一样。 剩下胜南一个人,望月发呆,许久,又摸出那只玉戒来,它一直没有戴在它主人的手上。 拼尽力气去想玉泽的模样,却好像,不像从前那样刻骨铭心了,时间变得很漫长——玉泽,就算真爱会被时间冲淡,也不会冲散我们……我们一定会重逢…… 云烟回到走廊上,恰好遇见捧着蜡烛的莫如,两人笑了笑,一同而行,忽然间一阵疾风穿过庭院,蜡烛骤灭,本来开着的门全关了,而突然间这阵风又逆着扫过耳畔,刚刚合上的门又全开,莫如啊一声尖叫抱头蹲在地上,云烟赶紧抱住她:“别怕别怕,不过就一阵风而已……” 莫如却闭着眼睛低声呜咽:“我怕,我好怕……” 云烟听见她急切的心跳声和紧张的呼吸,知道这莫如的胆子其实真的相当小,联想到几日前莫非还和她串谋吓自己,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想来最终被吓到的却是这个吓人的吧…… 莫非闻声出门,不及放下手中的书卷,急忙上前来看她,莫如哭着扑进他怀里去:“哥,5年了,我时时刻刻都想从这鬼地方出去,我想爹,我想娘,我想回去……” 莫非眼中全然一种疼惜:“如儿,你放心,只要我做完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去找出口,一定会带你回去过平静的生活。” 云烟一怔,听出弦外之音,诧异地看向莫非手中的书卷,露出的书名是《白氏长庆集》,云烟当即就不明白了:这莫非到底是文人呢,还是江湖人士?到底是为了找什么宝藏,还是来找仇家? 莫非发现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书卷看,微微一笑:“云姑娘也喜欢读白居易么?” 云烟“啊”了一声,急忙掩饰。 莫非轻声道:“云姑娘还是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到我们卖蛋的集市上去看一看。反正你们两个对这里这么好奇,多见识见识也好,只不过多余的话最好一句也别讲,多余的动作也不能做!” 云烟大喜:“当真?莫大哥,你真的太善解人意了!” 莫非替莫如拭了眼泪,看见云烟远走的身影,和更远处凭栏望月的胜南,再回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这个叫云烟的女子,看似对江湖还懂得不深,可是林听,却不简单:林听,云烟,希望不要连累你们才好…… 次日,随着莫氏兄妹往背离江天之界的方向走,地势逐渐变低,最平缓的地方,也就是集市最繁华,人群最多之处。 莫氏兄妹所言非虚,从事的生意正是煮鸡蛋,胜南云烟跟在他们身边半晌,莫氏兄妹根本没有闲空与他们交谈,云烟出于新鲜好奇,兴奋地帮他们打下手,胜南可没有那么善良,有空的时候就挑一个吃一吃,如此行径,直叫云烟目瞪口呆。 不多时,便有一队士兵来,这群兵士们的服饰与幽凌山庄里所有人一样,属于奇装异服,根本看不明白属于哪个朝代,只不过浩浩荡荡的规模和人见人躲的气势,证实了他们的身份。 莫非赶紧相迎:“军爷,昨天已经交了银子!” 那军爷和胜南一样的表现,拿起一只蛋就咬:“后面两个是谁?” 莫非道:“是小的亲戚,也是南海龙王的奴隶。”军爷扔了半只没有吃完的鸡蛋,率领兵卒们齐步走了。 胜南一笑:“这种事情,连幽凌山庄都有?” 莫非冷笑:“欺压百姓吗?这里比外面要好得多了!”云烟起疑:“难道说大宋也有?我怎么不知道?” 胜南道:“出了幽凌山庄,我可以带你去建康看一看。” 秦日丰那样的恶霸少爷,又岂是建康独有? “对了,他们腰间的佩剑为何都是红色?”胜南一眼就发觉出他们与外界最大的不同,继而询问莫非。 “忘记告诉你,幽凌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属于四位庄主,没有武功的就做奴隶,有武功的就佩剑,南海龙的手下是红色,东海龙手下是绿色,而西海龙、北海龙分属黄黑二色。你别小瞧了这些剑,据说都下了毒咒……”莫非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我心知肚明,我们都不是他的奴隶。所以处境很危险。” 胜南一怔:“我终于明白为何莫非你要吓我们,不想让我们出来探索幽凌山庄,原是怕我们出危险……” 莫非一笑:“你现在终于懂了?可惜我这个方法终究是不够成功。我的莫氏小苑是每个外人来到幽凌山庄的必经之路,所以5年来,我间或救了不少人,他们基本上都和林兄一样,是出了意外,无端卷了进来,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他们,令他们乱走,所以他们一个一个地被四海龙奴化,这次救下你们之后,为了不让你们也一样的下场,我才决心欺骗你们一次,让你们以为在重复度日,吓得不敢出门,自然不可能被四海龙发现——与其让你们沦陷,不如让你们在外,这个计策好是好,可是没有料到最害怕的反倒是如儿,也真是弄巧成拙了……” 多讽刺,骗他原是要护他,却被他猜忌,胜南汗颜,自己真是过于小人了。 这堆士兵来的目的,其实就是四处的寻衅,瞬即将集市原有的和谐搅乱。惹完了所有的小贩,军爷的眼睛开始不停地扫荡,下一个目标,竟是不远处一群正在嬉戏的小童,那军爷上前去,说了半句话,抬起脚来,一下子就将之中一小童玩物踩烂,嘴里还继续嘟囔着下半句。 见到这番情景,饶是云烟也义愤填膺,而胜南不动声色,摸了一把碎石在手里。 那小童大哭,军爷一把揪起小童头发:“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送到江天之界里喂蛇!” 那小童哭得愈加厉害,军爷揪得也越紧。胜南正欲将碎石砸过去,忽然那军爷哎呀一声松开手,再哎唷一声,已在地上不停地打起滚来。胜南回头看了一眼莫非,他嘴角边流露出的是江湖中人惯有的偷袭成功的笑容。 军爷拔出暗器来,狂躁咆哮:“谁?哪个敢这般无法无天伤老子!?” 小童借此赶紧溜了回去,街上人群凝滞,退回两侧,军爷忍痛搜寻,眼光掠过莫非胜南,却被这两人的镇定自若欺瞒。 僵持了半晌,军爷终于没有找到伤他之人,只得怏怏而归。 胜南见士兵远走,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个莫非,搞不好是幽凌山庄里面的细作,他来幽凌山庄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无意的,而他却是故意来的…… 思路越来越清晰,可是又隐隐觉得这莫非身上的故事,很复杂,还似乎和自己有大关联…… 就在思考的同时眼睛随意地一瞥,忽然发现又来了一群巡逻士兵,这队带来的气氛到和方才不一样,同为寻衅,上一队是没事找事,这一队却是人手一张画像,逢人便盘查。真是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古往今来司空见惯。 胜南明白得很,一定是西海龙逼婚不成,所以发通缉令找他!他才不想把自己的后半生,浪费在幽凌山庄的一座后宫里,当那个西海龙的男宠! 到了存亡关头,却仍心存侥幸,希望画像上的人不是他…… 然而士兵们走到蛋摊前面,无法抑制住交差的喜悦:“就是他!” 与此同时,胜南早已做好准备,一脚将装蛋的锅踢飞,孰料就在脚刚刚伸出去的时候,发现莫非也是一脚,将炉踹翻了带着莫如就往回跑!胜南不迟疑片刻,拉了云烟与之一同撤退,莫非边逃边问:“画上是你还是我?!” 胜南急问:“你究竟是谁?” 莫非不答话,袖中飞出一把锥去,又准又狠,一锥就毙了那领头人。 只是,士兵们已经急速从树林的四面八方抄来,无路进,无径退。4人停步,3人亮出了兵器,胜南出长刀,莫非剑,莫如亦剑。 士兵中走出一个人物:“男的献给庄主,女的就为婢!” 胜南大怒:“西海龙想找我一个人,和他们没有干系!” 那士兵却一左一右亮出两张画像,左手里的是胜南没错,右手里的不是莫非又是谁:“你不是西海龙王要的,只不过北海龙王对你念念不忘罢了!” 莫非哼了一声:“想抓住我?你且试试看!” 话音刚落,袖中数把暗器齐出,顷刻间飞射如雨,锥锥无虚发,器器歼敌命,一时敌我间刀剑枪矛皆黯淡,阵中唯余是散花。 就像江天之界里的小兽般,士兵们无一敢靠近,都恐被那普普通通的暗器轻而易举地杀死,只好僵持当场。 第167章 莫非发的这一手好暗器,令胜南顿时想到了吴越,不知他的覆骨金针和莫非这招散花飞雨谁更慑人些。 猛然间士兵之后飞来一个黑色身影,一剑猛刺莫非,胜南在最近处,立即长刀相抗,逼退了那人的进攻,自己却也后退一步,手臂发麻,虎口震痛。 那身影落地之时,胜南胸口忽然一阵麻痹,知可能是被他内力伤及,暗叫不好,莫非见他放下刀来捂住胸口,赶紧过来扶住他:“北海龙,你何必下此毒手?” 胜南倚刀而立,表情痛苦,云烟慌道:“林大侠……”胜南微微一笑,内伤并没有多重:“我没事……” 莫非这才放下心来,忽然间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你没事,可我有事啊……”说罢就倒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又一波(1) 莫非如此突然地倒下,谁都始料不及,莫如大惊,赶紧探他鼻息:“哥,哥!你别死啊!” 人刚至,威已树。北海龙的出现,不容置疑地告诉胜南,幽凌山庄是他的天下。 北海龙有奇貌,额眉间类斧,目中有重瞳,长相颇不平凡,却高壮威武,甚有帝王之气。他只瞥了一眼已然晕厥的莫非,只摇了摇头。 云烟愠怒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何对他下此毒手?” 胜南亦是满腹的疑问,续问:“你的内力,明明伤的是我,为何倒下的是他?” 北海龙哈哈大笑,地为之震,山间尽回音:“我北海龙要杀什么人,怎么可能中途转弯节外生枝,剑被你挡下,但剑风之向你改得了吗?” 莫如泪流满面:“哥……你杀了我哥……” “谁让他和我的大仇人长那么像!”北海龙收敛豪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忧伤,“天叫我前几日遇见他,才知道幽凌山庄有他存在!” “就因为长得像,所以杀他?”云烟顿觉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北海龙说的时候,还理所当然。宁错杀,不漏杀。云烟听见他话中的残酷,直冒冷汗。 莫如岂肯罢休,拔剑立刻报仇,北海龙与她几乎面对面站着,却胆敢直接伸手截住,猛然折断,力量真可拔山,在转守为攻的片刻间,横冲向莫如面门,强力之下,莫如双手犹被束缚、双脚如被粘连,她来不及诧异,根本就躲不过…… 云烟眼见莫如倒下、生死未卜,几乎本能地冲上去看她,北海龙乘兴大吼一声,好比全山虎啸龙吟,骤然,满眼落木,云烟只觉全身血液被狠狠套牢,整个人都像被这呼啸声吸了进去,哪里还会留下任何的知觉……气盖世! 北海龙的眼光,随即凌厉地射来,似乎正在想杀第四个人的方法,而当时,刀锋还在泥土和落叶中,胜南最快的回答方法,就是一刀将面前的土和叶掀向对手! 土崩,叶卷,风旋,刀出。 这景色,许是凄美,许是荒凉,许是恶劣,许是狂乱,见到的人都应该惊惧、叹惋、躲避,生怕被尘土迷了眼睛失了方向,然而,北海龙没有,他手里的剑跋扈地穿越过乱沙疾风、枯枝残叶,认定了他的敌人长刀的唯一方向。 土翻滚,叶撕裂,风逆向,剑惊天。 这一剑挥斥的瞬间,长刀注定受阻,刀剑之外,是慑人的光影,和被对抗的两种力量摧残的变形落木,刀剑之间的力量就可想而知,又有谁,敢冒着丢失性命的风险去当中探访!? 兵将于落叶下踌躇,落叶于风中彷徨,风于刀剑间踟蹰,刀剑于敌我间来回。 每一阵强风,每砍回一次,手就麻痹一次,对手的内力几乎与其剑融为了一体。 在短暂的十招之内,胜南大抵将这个北海龙的武功地位摸清楚了,那便是,剑可敌易迈山,内力堪比黄鹤去柳峻! 胜南内力上有弱点,可是这并不是一件世人皆知的事情,自己身边的朋友了解,却从不可能对外透露,偶尔几个金人会察觉,也可能会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利不和别人交流,比如说觊觎饮恨刀的柳峻,为了饮恨刀是不可能让自己败给别人的,那么其实自己的弱点还是个秘密。只要把弱点藏着,弱点就不是弱点。 然而在吃力地防御多次之后,他突然想到,这个北海龙一定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弱点,在他替莫非挡第一剑的时候,虽然莫非立刻倒了下去,可是自己也内脏受损。九成力杀了莫非,一成力就伤了自己,北海龙当然明白,自己的弱点就是内力! “你真是厉害,那么快就看透了……”胜南长刀气不减热不退,北海龙面色一变,语气严厉:“谁允许你在比斗的时候说话?你可知那是对对手的极度不敬!?” 胜南一愕,也不知自己几时学会了在比试的时候还不忘和别人交流,直觉上,北海龙尤其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他讨厌你的一个方面,哪怕微不足道,他都有杀你的理由。 只不过,有理由,不代表他就有资格。 余光里,依稀可以看见莫非莫如和云烟三人,他们倒下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虽是初识浅交,不免心中悲愤:北海龙,不管你究竟何人,我都不会容许你继续这样横行肆虐!所以铤而走险,决心逆流行之,继续讲说:“北海龙,你发现了我的弱点又怎样?你的弱点,也早已经为我发现!” 北海龙蹙眉的模样不好看,还很恐怖:“我的弱点?” “你的弱点,就是不自信。”胜南冷冷道,“明明有很深厚的内力,也发现了我的弱点,你就是不敢用尽全力,总是在要得胜的时候收手,方才连续十招,你都不肯把你的优势全都发挥出来,待我说了一句我的弱点被你看透之后,你却不知那是否空城计,还是不敢尽力。” “你现在挑明了自己的弱点是内力,不怕我直接杀了你么?”北海龙冷笑。 “你敢么?万一,我不是空城计呢?”胜南一边说,一边继续伪装,这么多年闯荡江湖,习惯了所有的尔虞我诈,北海龙的面容里,果然绽现出一丝的犹豫,很好,他要的,就是这一瞬的犹豫。 蓦地,饮恨刀突起,直击北海龙要害之处,这番冒险想来没有白费功夫,至少在北海龙的脸上捕捉到他有心魔!北海龙回过神来已经太迟,出手略慢,却就是利用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胜南的刀已经威胁到了他的性命,北海龙要自救,只得即刻伸出左臂相拦,臂上被砍出一道血痕,北海龙狰狞地笑着,样貌愈发地奇异,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果真,又是饮恨刀……” 胜南一愣,北海龙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敢将他的内力全力以赴试探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他的话里,明明透露出他和饮恨刀有渊源! 北海龙脆弱地笑起来:“没有自信,对啊,没有自信,幽儿,哥就是没有自信……”在短暂沉默过后,北海龙突然间再度嘶吼起来,这一段哀声,急切地穿透了胜南的耳朵,胜南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传言已久的狮吼功,竟然如此强烈地震撼着自己的心,以致于自己握刀的手都不自觉地振动着,猛地,北海龙身前突然冒出一头庞然大物,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形状和来路,它就充满敌意地撞上了自己的身体,跟着这一撞,胜南攻势被粉碎,血脉被堵塞,身上的穴道也接二连三地被攻破,顷刻间失去了一切思想,随之陷入无穷的昏睡…… 第五十九章又一波(2) 不知昏睡了多久,耳朵里的轰鸣才渐渐退去,占据脑间的不再是那阵发狂的嘶吼声,知觉恢复的时候,偶尔穿插过来的关于北海龙的片段,那样的震撼心魂,以致于余悸不散,满头的冷汗。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揭敌人的伤疤……可是当时的自己,实在是过于愤怒了……猛然惊醒,竟然好似听见云烟的声音,手臂正被她轻摇着:“大侠,大侠……你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幽暗的光线里,可见云烟喜悦的双眸,表面看来,云烟已无大碍。转过头去,莫非和莫如虽还虚弱,却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他心存疑惑地站起身来:“你,你们……不是已经?”印象中,他们三个,都已经死在了北海龙的手里,特别是莫非…… “我受了内伤,但是北海龙伤了我之后,又治好了我。”莫非解释给他听,“他没有杀我们,反而把我们关押在了这里。” 原来北海龙在莫非身上想得到的不只是命?胜南一怔。 莫如轻声叹:“北海龙,真是一个古怪的人。” “他岂止是古怪。”莫非说的时候,语气里竟包含着一种仇恨敌意。 这时候有人奉命来传召四人,来的也真是巧。 “你和北海龙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在即将面对的时候,胜南不得不问莫非,他和幽凌山庄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 莫非一边被押解向四海龙的殿堂,一边回看胜南一眼:“我早知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我到幽凌山庄里来,是有大事要做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故意带如儿来到了这里,我几乎从十岁那年就在寻找幽凌山庄,十四岁的时候,才找到了这里,沦落在此地五年,却天天逃避着被四海龙奴化,什么事情都进展不了,连出去的路也寻不着……” 莫如低下头来:“林大哥,云姑娘,请原谅我们那几日的隐瞒和欺骗,这些真的不是出于本意……” 云烟一笑:“没关系啊,大事面前,小事靠边。” 大殿里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话就说错了,到了关键时候,人都做不出来。莫公子,不知你们兄妹俩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第168章 四人均惊诧不已,转了个弯,见到一个貌似比莫如云烟还要年轻的少女坐在殿堂之高,不是西海龙又是谁? 莫如怒道:“你偷听我们讲话!”没有讲完这一句,莫如忽然惨叫一声钻到莫非怀里:“蛇!” 西海龙冷冷笑着,面带轻蔑:“蛇有什么好害怕?这里最经常看见的就是你脚上的这一种了。林阡,你旁边这位就是林念昔吧?抬起头来!” 云烟一愣,左右顾盼了好一阵子,最后指着自己用眼睛询问胜南,莫非莫如齐齐惊道:“林阡?他是林阡?” 西海龙打量得云烟心里直发毛。 胜南亦是吃惊不已:他们果真对外界的事情了如指掌!又是一次敌暗我明! 莫非有些生气地说:“时隔5年,不知你林阡在江湖上的地位有没有变过。可是你处事的方式却一点没有变,深谋远虑得很,林听,好一个林听!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西海龙一笑:“莫公子,这就错了,你有秘密在心里守着,就自然不会察觉到旁人的秘密。而且我要告诉你,林阡在江湖上的地位一直没有变,可是,却换了一个人。” 莫非莫如均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 西海龙突然有些神伤地笑起来,笑声映衬得这大殿很空荡:“怪不得死也不肯退婚,这么美的女子我若是你我也要了。” 云烟纳闷道:“什么……林念昔?”蓦地她又联系到江天之界的那块巨石,喃喃道:“念昔闻因云烟……” 胜南笑而解释:“西海龙你错了,她姓云名烟,不是林念昔,而且,在下并不认识林念昔,断然不会喜欢她。” 西海龙“喔”了一声:“这到奇了,你不喜欢林念昔,喜欢这位云烟姑娘?哼,云蓝那么好强,不也失了面子!” 胜南和云烟两个一齐摆手摇头:“不……不……” 胜南直述:“在下的意中人,姓蓝,名叫玉泽。” 此时此刻莫非莫如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西海龙也登时愣住:“蓝……玉泽?你究竟有几个女人?” 云烟也一头的雾水:“是啊,没有听你说过林念昔是谁啊……” 胜南冷道:“如果西海龙你让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谈一谈情爱的事情,我绝不奉陪,我只讲一遍:玉泽的婚约,是任何人都没有能力让我退了的!”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越说面色就越冰冷,西海龙见到他生气的样子,不知怎地,竟然被震慑,没有敢继续问下去,随即闪到他面前轻声道:“好夫君,我们暂不谈这些,唉,你爹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恐怕还陷在情爱里不可拔呢,果真是青出于蓝!” “不过,刀法没有他爹精妙,内力也比不过他爹!”有人登上宝座,正是那个北海龙。 莫非抑制住心中愤恨:“你们认识林楚江,所以抓林阡,你们又不认识我,为何抓我?!” 北海龙冷冷道:“你同一个人长得很像。” 莫非笑起来:“我当然同一个人长得很像,难道跟鬼长得很像?!” 北海龙继续问:“你来幽凌山庄究竟何目的?你母亲是谁?吴臻、李素云还是凌幽?” 胜南一惊:怎么会有吴阿姨的名字?他依稀记得,吴臻是吴越母亲的名字! 莫非却没有回答:“我从来不问我娘的名字,何况我娘与你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恰在一片模糊的时候,有士兵来报:“北龙王,冯幽娘娘的尸体找到了,原是在咱们擒拿住这四个人的林子里面,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似乎已经有七八日了!” 北海龙面色一凛,士兵续问:“北龙王,要不要把娘娘的尸体抬进来,您辨识辨识?” “抬进来!”北海龙毫不犹豫,西海龙上前去扶稳了他,云烟闻见那般恶臭,不敢去看那惨景,是以掉转头去不看那血腥,莫如更是相当害怕,躲在莫非身后。 那女子在世时候理应是多么的风姿绰约,千娇百媚,等变成了一具尸体,所有的美丽均烟消云散,剩下的不过是腐朽糜烂,血水白骨,恐怖又恶心,北海龙望着冯幽已经几乎辨识不出的面庞,一边眼泪直流一边怒吼:“是谁,是谁敢杀我的爱妃!” 胜南一眼看出冯幽是意外而死的,身上明显有好几处兵刃的伤痕,一时间觉得有些寒心,他向来讨厌生离死别。 莫如听他哭得这般伤心,忍不住上前去,莫非没有拦得住她,眼睁睁地看着莫如拉住北海龙衣袖:“龙王,我知道杀害冯幽娘娘的凶手是谁!是东海龙王!” 北海龙转过身:“你说什么?” 莫如道:“是东海龙王手下的人杀的!” 莫非立即上前要捂住她的嘴:“你乱说什么!” 北海龙继续问她:“你怎知道?” 莫如扳开莫非的手:“我们两个是目击证人,因为剑柄的颜色是绿色!” 莫非松开莫如:“如儿,你别乱说!剑柄是红色的,是南海龙王杀了冯幽!” 莫如全身一震,转头瞪着莫非:“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隐瞒事实?你不想节外生枝又何必这样颠倒是非!” 莫非怒道:“你说什么?亲眼所见,我何必要隐瞒!我是那种人吗!” 莫如轻声道:“事实如此,我不知道哥你究竟是不是受人指使……” 莫非又气又急:“我看你才是受人指使……” “我若是说了假话,天打雷劈!” 莫非说的话也不像有假:“我若是颠倒黑白,也不得好死!” “够了!”北海龙勃然大怒,“你二人不要在我耳边聒噪下去,来人,将他们两个先押解回去,听候处分!” 莫非莫如泪眼相看对方,猜不透对方为何要说相悖的话。 云烟呆呆看着两人被押解下去,心里止不住的疑惑:“林大侠,你说他们谁说的是假话?”虽然说莫非莫如都欺骗过他们,可是出发点是好的,也是有理由的,这次他们若骗北海龙,原因何在,而且还各咬一词!? “我不知道,他们都指天发誓了,表面看来都没有骗人……”胜南也有些困惑了,按理说在这个时候,他们四个外人应该联合起来对付四海龙的,可是现在,却先行自己分化瓦解了,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莫非莫如再成阶下囚,而胜南云烟却被西海龙奉为了上宾。西海龙一脸笑意地给胜南云烟斟了酒,胜南还在顾虑,云烟已经喝了下去,胜南佩服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把事情想得简单、为人也乐观,苦笑摇头,她的江湖经验果真不深。 西海龙一笑:“你还真的不是林念昔,想她在云蓝的调教下,应该心机很重,江湖经验足得很……可是夫君,我怕你和她有份无缘,和别人,却有缘无份。” 胜南轻声道:“是吗?你最好搞清楚,我和你也是有缘无份!”云烟“噗哧”一笑,西海龙不难过,不笑也能露出酒窝来:“夫君想不想知道,你爹的往事?” 胜南一愣,抬起头:“我爹也来过幽凌山庄?” “他是和云蓝一并进来的,也闯了江天之界,杀了七条巨蟒,饮恨刀、惜音剑,这两件宝物只要相遇,就会发生很多事情。” 云烟似懂非懂:“一般的兵器都是阳剑阴剑,左刀右刀一对的,双刀不已经有了两把么?怎么还多出了一把剑?” 西海龙笑答:“这正说明,双刀离得开惜音剑,惜音剑却离不开双刀啊……” “可是当年,是云蓝离开了我爹。” 西海龙若有所思:“可是她自愿离开你爹吗?她没有好好地生活,十几年来,她变得孤僻冷漠,做事情也匪夷所思,从前她不是这样。”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坐着的胜南云烟两人:“你们两个还真有夫妻相,真巧,你姓林,你姓云。” 胜南脸色一变,西海龙不敢再偏离话题,乖乖继续讲述林楚江的事情:“知道北海龙王为何在和你对敌的时候不自信吗?你爹和他第一次相逢的时候,内力根本不济,十招之内就被他震伤,但是只过了十天左右的时间,他的内力突然间变得很深厚,北海龙王不知道,所以故伎重施,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了他的空城计下,从此以后,他很害怕饮恨刀。有些事情,是因为不杰出或者失败过,才不自信,北海龙王,对长相不自信,对比试内力也不自信……你真的伤害了他……” “人若不是因为自负,又怎么会自卑?”云烟轻声如是说。 西海龙一怔,无法辩驳,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往事伤人……” 第六十章断絮剑 在狱中听风,唯独能够感受到未落之叶在树间凄厉的挣扎,其实,每片叶子,终究都是孤独的。 莫如远远看了莫非一眼,他二人虽然被关押在一处,却从早到晚一句话也没有讲过,两个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了,那么还算不算认识…… 莫非不想去理会莫如的眼泪,狠下心来吃了几口如石子般硬的牢饭,莫如也不睬他,只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狠狠摔开碗:“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我们也不会被捉到这里来,我娘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莫如也怒了:“我多嘴有什么错?你也犯不着颠倒是非,明明是绿色,你偏偏要说红色!” 莫非叹了口气:“连我你也怀疑吗?” 莫如泣道:“难道说我连红绿两色都分不清楚……”莫非冷道:“当时你为何要怀疑我?说我受人指使?你明明知道,这里每个人都是我的敌人,我受谁的指使! 第169章 ?”莫如亦气道:“好,你没受人指使,那是我受人指使了?!”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那把剑的确是红色!” 莫如轻声反驳:“那把剑是绿色……” 各咬一词的结果,还是互不相让,继续冷战。 忽然间,莫非心里咯噔一沉,木栏边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听见锁断之音,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泛着绿光的剑当胸袭来,莫非眼疾手快,伸手硬生生地夹住剑尖,那剑尖锋利得很,嵌在他指缝之间,看似就要割破,莫如赶紧冲上前来,一剑对去,冷道:“你替绿剑说话,结果绿剑……”话未完,绿剑已经转而袭她,莫非暗器扣在手上,再一度散花飞雨,撞得那绿剑即刻坠地,同时牢门口又闪过一束光芒,莫非毫不犹豫,出手直击,暗器之效立竿见影,刚一出手就知必中无疑! 牢门口倒下的刺客,手里泛着血光。红色。 莫非将莫如往身后一拉,随即手中再扣一把暗器御敌,莫如纳闷道:“为何?为何他们都?” “事情不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他们为了平息事端,是一定要杀我们灭口的。” 莫如不自觉地往牢门处走,莫非立即拦住她:“别走!外面不安全!”“可是,这是个很好的逃跑机会……”莫如犹疑着。 莫非摇摇头:“你听我的话,明天我们去见北海龙,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好好定夺,你实在要和我相悖,我也没有办法。” 莫如低下头来,轻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刚刚你拦在我的面前……”莫非一笑:“来幽凌山庄之前我就答应过,要好好地保护你。” 莫如泣道:“我还是想回去……真的很想回去……”她太软弱,可是莫非被她这么一哭,心也即刻软了:“可是我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我真不该带你来。” 莫如拼命擦干眼泪摇头:“不,哥,我是自愿和哥哥一起来,我想回去,也是要和哥哥一并回去!”她勉强地笑给他看,可是他依旧看得出来,她笑得比哭还不快乐…… 再次面对北海龙的时候,莫非和莫如清楚得很,彼此不会为了逃避什么随意地说假话。 北海龙握住刺客们丢下的两把剑:“刺杀你们?”领头侍卫慌忙跪下:“是小的失了职!”北海龙回过头去,只看了一眼南海龙和东海龙,他二人齐道:“大哥!”北海龙冷冷一笑,眼光又落回莫非莫如身上:“我们弟兄几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之间充满信任,不会听你们两个外人挑拨离间。” 莫如一愣:“我们没有挑拨离间!确实事实胜于雄辩!” 胜南一直蹙眉旁听,这时才插话:“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地冒充红剑绿剑?” 西海龙摇摇头:“幽凌山庄里每一个武者剑上都下了毒咒,各人都服从自己剑的颜色,服从各自的主人,冒充别人作恶,只怕会相克。” 云烟“哦”了一声:“防止叛乱,这种方法虽然奇异,到也不错。” 莫非哼了一声:“不错在何处?不照样发生了这样的状况?或许是你们两个龙王一起派手下串谋!” 两龙王一同立起:“那冯幽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 莫非嘿嘿地冷笑:“那可不一定,你们要争权夺利,什么都是牺牲品。” 西海龙轻声笑:“你们两人真的是目击者?我看是想在幽凌山庄里面掀起祸乱,推波助澜,好方便你们办事。” 胜南一怔,其实这个方面他也想到过。 莫非面色一冷:“方便办事?我要办事情还把自己陷在牢房里?你要实在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你要不就不替冯幽报仇,要不最好保证我们两人的安全!” 北海龙一怔,拊掌道:“好!有胆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了幽凌山庄?怎么进来的?进来做什么?你爹是谁?是不是他让你进来报仇?” 莫非终于肯说实话:“我没有父亲,也没有谁叫我来报仇,我来是找我的母亲!” 北海龙一惊而起,来回踱了数步:“你,是凌幽的儿子?” 莫非眼睛一亮:“你果真认识她!” 北海龙冷道:“你怎知凌幽在这里?” 莫非的回答,充满了气愤:“我十岁那年,你到莫家村挑衅,夜战许久擒走了她,我不知你是为了什么,你拆散了我的家庭,令我从那时起四处流浪!所有人都告诉我整件事情和幽凌山庄有关,我找幽凌山庄就找了四年!那四年,我只要逢上大风大浪的天气就去找死,一心想要找幽凌山庄的踪影,不知多少次差点就死了,可是我命大,天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找到了这里!北海龙,你为何要擒我娘?!” 北海龙听他说完,突然变得好激动:“你们!你们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立即有士兵冲上前来要推搡两人,莫非一手护住莫如,一手抽出兵器来,那把长剑出鞘的同时,北海龙的眼睛里就射出一道刺骨寒光:“断絮剑……”似乎有一生的痛楚紧咬着不放,莫非飞身而上,一剑刺去,北海龙没有躲闪,瞬即被剑光笼罩,莫非怒吼:“放了我娘!”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僵局,不知该不该置身事外,莫如小声唤道:“哥……”莫非双眼像要喷出火来,前所未有的凶狠,北海龙原本是失神忧伤的,电光石火间又变成凶神恶煞,抬起手一掌打向莫非,莫非猝不及防,几乎被力斥倒在地,莫如赶紧上前看他:“你凭什么打他,是你北海龙抢人在先!” 北海龙背过身直接离开,莫非啊一声站起,再一剑刺去,蕴含着深仇大恨,剑星四射,令人想起的画面,是“风起杨花愁杀人”! 北海龙猛然间掉头就是一掌,绕过剑去迅猛地拍向莫非胸口,但见这莫非剑术精湛,身手也是敏捷得紧,侧身一闪,剑意不变,那就是快意恩仇,对所有敌人都不放过,即使要输,也要在接近胜利的时候输!那感觉很熟悉,仿佛断絮剑的根源,与自己饮恨刀相连。 断絮,需要多大的力道,多准的方向,多快的速度,多强的气势,多激的心情,多稳的状态! 天下高手果然层出不穷,独孤之残,吟儿之灵,宋恒之美,文暄之快,宋贤之细,就像划破黑暗天空的支支光芒,带给了南宋剑坛冲击之力,而莫非这一剑,直觉告诉他,也将破浪而出。 而且,断絮剑之激,直追饮恨刀磅礴,正自想着,莫非与北海龙的交锋已经在数招之后高潮迭起峰回路转,北海龙不出武器是不行了,那一把骤然出手的羞光之剑,冷光挥洒大殿满堂,却在双剑交错的同时,识器之人都该发现,这两把剑原属一对,一阴一阳。 胜南当即肯定了北海龙和莫非两人的关系,那个叫凌幽的女子,是断絮剑原先的主人。 北海龙一剑狠狠地逼退莫非,看他还要上前杀己,暴怒道:“你最好不要这么盲目,那个女人我是决计不会放!你实在要纠缠到底,我立刻就派人杀了她!” “你敢!你敢动我娘一根汗毛,我就杀你们幽凌山庄所有人陪葬!”莫非凶恶地说着,“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北海龙脸部肌肉都气到扭曲,实在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对他威胁:“我到要看看,谁胁迫得了谁!” 说罢收剑就走,莫如走到莫非身边握住他手里的剑,柔声道:“哥,咱们先从长计议好不好?” 莫非脸上全然一种令胜南欣赏的坚决:“我就算拼尽了性命,也要把娘救出来,离开这个地方!” 第六十一章水落石未出 天明水净,数树深红,浅黄交映,胜南和云烟瞒着众人来到发现冯幽尸体的树林里,寻找蛛丝马迹。 “今天北海龙和莫非说话的样子,都很凶残。”云烟轻声分析着,“林大侠觉得,凌幽和北海龙是什么关系?” 胜南一笑:“他们俩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中纷扰的,怕也只是情事罢了。他爱她,她却嫁给了别人。” 当某些风波逐渐平息的时候,他们却还在重重谜团包围之下。 风起,只听见树叶摇曳之声,脚下遍地的落叶随风浮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脚边柔和地形成缓流。云烟背着手在林间踱了几步,她一袭白衣,直如林间仙子,有玉泽的清雅,也有吟儿的灵气,更多的,是特殊的高贵,胜南偶尔从问题中惊醒,就不由自主地去盯着她姿容,想看穿她的灵魂却看不透,她显然不是西海龙乱猜的林念昔,那么她是谁?胜南总是觉得,她应该是某个他听说过的人! 她是谁?她的那种神秘感越想越深,回想自己初见她的那天还是在黄天荡,难道说,她是…… 她是他、凤箫吟、李君前来到黄天荡的真正原因——金国公主? 越看她,越像个公主啊! 只听云烟道:“自古以来人们都讨厌秋冬,抑或是悲伤,因为秋冬萧索惨淡,不过我觉得这番落叶的景象倒是辽远悲壮得很。” 胜南回过神来,见她一步步地靠近,她的话促使他去感受满地的枯残,正是这萧索,聚集成了一片辽阔。 云烟续道:“刘禹锡的《秋词》便写得很是与众不同,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胜南走到命案发生的那棵树旁,边往四周环视边试探:“你是贵族人家的女子?会许多诗词?” 云烟一笑:“读诗词又不是贵族人家的特利,贵族人家某些还不懂得欣赏呢。” 胜南点头:“刘禹锡和建康的感情匪浅,《台城》《乌衣巷》都描述了六代繁华之后的荒废,很伤感。” 第170章 云烟一愣,当即去吟:“朱雀桥边草木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们不是繁华,是浮华。” 胜南一呆,直觉告诉自己,他先前是错的,她不是金人。 云烟叹道:“现今的大宋,却连浮华都浮华不起来了……”胜南点点头:“幽凌山庄是什么在哪里还没有搞清楚,现在又多了这么一桩棘手的事情。” “那是你热心,主动要帮莫非。” 胜南绕到树后去:“那妃子临死之时,莫非和莫如应该是藏身此处的。” 云烟同他一起滑下,这里地势偏低一些,朝上望,正好可以窥探到树的那一边发生的事情,只是事过境迁,哪里还能体会得出当时发生的一切? 胜南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来到幽凌山庄的第一夜,莫非莫如来看望我的时候,身上有血腥味?那天他二人的的确确目睹了命案,气急败坏地回家来,虽然装作镇定地谈笑,某些事情还是失了分寸无法周全,才慌忙地去察看我有没有醒……莫非莫如骗我们的计策失败,也就是因为那天夜里他们来看望我这个破绽,想不到冯幽的死,间接帮我们出了莫氏小苑,闯入江天之界,再遇见四海龙,世间之事,当真是互有联系的……” “是啊,如果不是我们来了幽凌山庄,莫非的生活还像前5年一样没有变更,若不是因为殷柔凶悍,我们怎会见风浪而行船,若不是我的牵制,你也不会那么听殷柔的话……”云烟嫣然笑。 胜南突然有一丝感伤,她话里所有的前后因果,都是十月初五之后遇见的陌生人,不知道建康那边的情势,究竟有没有因黄鹤去而转恶…… 第六十二章凰求凤 入冬之后,天气渐渐地酷寒,没有风,落叶变得少了,僵硬在树上不凋落。何况贺小姐脚伤未愈,就更没有闲情逸致出门散步。躺在床头百无聊赖,忽然得知秦川宇要来看望她,这才收拾了心情,不再感怀。 却愕然,因为堂兄也是一瘸一拐地光临的,思远得知了秦淮河畔那一幕红颜祸水,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凤箫吟很了解她自己啊,谁靠近她就受伤流血,这样一来,我的脚伤也找到了答案……” 秦川宇的笑容里,惆怅已经去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轻很淡的幸福:“我不知道她究竟听不听得懂,再过几天等我脚伤好了,我会找一个地方,好好地告诉她我的心意。” 思远一怔:“你的心意?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还告诉我说,你对凤箫吟不能算喜欢,而是好奇,现在为何又有了感情?” 秦川宇知道,最近没有发生任何可以促进他动心的事情,除了云蓝说了一句:“念昔还是你的。”还有的一件,偏偏是在狱中她和他残忍地对峙。 “我也不知这份好奇是怎样消隐的……渐渐地,林念昔的陌生因为吟儿一点一点地变熟悉,两个人竟然就合二为一……每次看见吟儿的笑容,我心里的忧伤都会减少一分,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份感觉。不管她是念昔也好,吟儿也罢,只要值得,我就爱得一点都没错。” 思远静静聆听,微微笑说:“其实也能够理解,你回来建康之后的两个月,见到的人形形色色,你和官场格格不入,与江湖也没有什么来往,所以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可是吟儿那样的性格,就像寒天里的一丝暖意,很适合你的生活。只是那个傻丫头,不见得就明白呢,你要说的明白一些,不要暧昧,不要让她云里雾里。” “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喜事,天儿终于决定和你退婚了。”川宇忽然想起了自己来的本意。思远苍白的脸上顿时生了血色:“当真如此?!” 深夜,贺府大院内,天色在灯火映衬下显得尤其明朗,黑暗和明亮掺杂在视野当中,再搭配上稍稍不圆的月,它们一并倒映在水中,没有被荡涤。 贺思远克制不住心底的喜悦,跌跌撞撞往大厅里跑,果然父母亲正在议论着什么,贺思远掩不住兴奋:“真的和秦天解除婚约了?!” 贺大人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爹爹和你秦伯伯多年的关系,差点被你给毁了!” 贺思远哦了一声,还很高兴。 贺大人续道:“不过秦家嫁不成,邬家这门亲事,我也不想再推了!” 贺思远一下子降到冰点:“什……什么邬家?” 贺夫人搂住女儿:“就是城东那家,娘也实在不知为何那邬起盛邬少爷会认识了你,一听说秦天退婚他家就来提亲,你爹一口就应了。” 贺思远大怒:“答应了?你怎么能一口就答应我的婚事?” 贺大人比她还怒:“你这是什么态度?当我是你爹吗!?” 贺思远的泪立刻滑落:“我压根儿就不认识那个什么邬盛起,你却一口就答应,我才不会嫁给他!”她转身要走,贺大人一把拉住她回头,啪一声给了她一个耳光,大骂:“你这是哪门子的女儿?你看看那尉迟家的女儿,自幼乖巧伶俐,听话又懂事,你呢?你却从来不像她那般,你在外面成天地放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方设法地在讨一个仆人的欢心,虽然秦老爷说那仆人不错,可他终究是个仆人,配得上你一个贺府的大小姐吗!你少妄想,别丢人现眼!” 贺思远抚摸着脸颊:“我没有丢人现眼,我活得比尉迟姐姐要开心得多,我敢想就敢做!当初成天放浪是一样,现在追求仆人也是一样。”她想走,忽然一阵脚痛,顿时眼前一黑,还好没有晕厥。 只听贺大人道:“来人!抓住小姐!” 顿时围上去一大群人,贺思远咬咬牙,忍住剧痛,拔剑往前,第一招白虹贯日,第二招拨云见日,唰唰数剑足见精妙,逼得侍卫们连连后退,贺夫人慌张地拉住贺大人衣袖:“老爷,老爷,别这么对思远……” 贺大人虽然一向爱女心切,对这等事岂能容得了,哼了一声掷下重话:“你若真要嫁那仆人,我与你断绝了父女关系!” 贺思远继续使出各路剑法招架自御,逐步退到墙角,用力一跃,飞出墙外,转了个弯随即消失。 众侍卫慌忙出外追赶,空手而归。 “老爷,不要这么逼思远……她是咱们唯一的女儿。”贺夫人担心女儿的安危,暗自垂泪。 贺思远躲在一隅,脚痛却无法呻吟,亦是默然心碎:我到底该往哪里去…… 清晨,川宇在床头一如往常地添衣,昨夜半梦半醒的时候,贺思远闯入了他的屋子,他也早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候思远躲在他床底下,见他镇定穿衣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焦急:“怎么办堂兄?我就知道爹娘要找到秦府里来,我告诉你我宁可嫁给阿猫阿狗,也不会嫁给那个邬盛起!” 秦川宇听着外面的一阵喧闹,悠然一笑:“不是邬盛起,是邬起盛。”自顾自地穿鞋站起,“你最好在我床下好好地呆着,不要把头伸出来。” 思远听见门外有人声动,赶紧把头缩回去,来叩门的原是崇力,秦川宇应了一声:“崇力,准备好马车了吗?把阿财找来!” 思远一愣:“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和阿财远走高飞,这个方法,是不是很好?”川宇笑道,“这世上,唯有这个叫阿财的仆人,能够令你贺大才女这般的牵挂了。” 说罢回头对那刚刚进屋的阿财施令:“阿财,你赶着我的马车去你家里看一看。”阿财一惊:“少爷,莫不是我家里出了事情?!” 贺思远从床底下爬出来:“没有什么事……” 阿财一愣:“贺……贺小姐,你在这里?老爷夫人们个个都在找你……” 川宇笑着看见阿财脸上的尴尬:“送她去你家躲躲难怎样?先躲避几天,然后在他们找到你家之前决定好了你们去哪里……” 阿财大惊失色:“这,这不是…”这不是强迫他们两个私奔吗!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不敢做。贺思远却面露笑容连连答应:“好啊好啊,我万分地同意!” 川宇拍拍阿财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你要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话,不要再胆怯,你若爱她,就该学会勇敢。” 由阿财驾着马车,一路奔驰,都不觉得一路颠簸。 思远心算着应该出了范围,小声道:“阿财,出了城么?” 阿财嗯了一句:“思远小姐真的要离家出走?” 贺思远冷道:“明知故问。”心里暗暗笑:堂兄啊堂兄,你真是厉害得紧,让我躲难的同时,顺便见见公婆…… 日上三竿,建康城郊。 贺思远下了马车,呼吸着乡村之中新鲜之气,一望无际的田野面前,她觉得自己真是无知,五谷不分,对自己轻蔑地笑了笑,不过以后嫁给了阿财,就必定要学会这一切农妇应该懂得的生活了。真奇怪,只要和阿财在一起,脚也不像之前那么疼痛了。 阿财忽然叫了一声“娘”,思远偱声望去,栅栏的那边,一个中年妇女放下了手中活儿出来迎他:“阿财,怎么又回来啦?”原本还兴冲冲的,忽然见到贺思远,李妈妈好奇地盯了她半晌,啧啧称赞:“小子,眼光不错啊!” 贺思远一愣,阿财的母亲,话语里有一种被隐藏的粗犷气。却笑着回答:“多谢伯母夸奖!” 李妈妈笑着牵着贺思远的手进来:“来来来,正好有饭菜吃,阿财,你什么时候结交上的朋友?” 贺思远笑道:“九年前咱们就认识了,伯母。” 第171章 李妈妈一愣:“这么久了,一直瞒着娘……” 阿财心急如焚:少爷啊少爷,你教我如何是好! 贺思远边吃菜边赞:“伯母,你做的菜真是味道特别,吃了还想再吃!” “好吃啊!”李妈妈被捧,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些,这孩子,应该是饿着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思远。” “父母尚安在?” “在。”贺思远忽然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有些伤感。 “那就好,不像我家的阿财,从小就无怙……” 贺思远和李氏一见如故,谈了一下午的心,还一同下了田去劳作,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回来,李氏边替思远擦汗边责阿财:“你啊,真还没你媳妇能干,她可勤快了,对了思远,阿财和你是怎么走在了一起?”贺思远笑着不答话,阿财一听就冲上去,把思远手里的农具硬夺下来扔在地上:“娘!她不是!” “哎呀,心疼你媳妇了……”李氏爽朗地笑起来。 阿财怒道:“娘!她不是我媳妇,她是贺家的大小姐,贺家你知道吧!她不是我的……她只是来暂避几日……” 李氏收敛了笑:“真……真的?那,那……” 贺思远一惊,瞪了阿财一眼,李氏赶紧往屋里让:“贺小姐,您往里面坐,我,我去砌壶茶来。” 贺思远回头直盯着阿财,眼里满是泪水:“她不是我的……你说的到轻巧,我为什么要暂避几日,为何要逃婚?为了你拒绝那个秦天拒绝那个邬盛起,三番五次地为难我爹娘我为的是什么!我贺思远当真看错了你,你真是个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说罢立即气愤着跑开。阿财迟疑片刻才去追她,原想她脚伤应该走不远,孰料不知是否方向追错了,夜晚的野外,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暗处吟唱鸣叫,阿财慌了神,大喊:“思远小姐!思远小姐!” 然而贺思远却不见踪影。阿财又吃惊又难过又后悔,嗓子一直喊到沙哑,却依旧没有寻到她,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门外,正自叹气,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思远,你不必再难过。” 思远啜泣道:“为他难过才不值得。若非我脚痛,我才不会留在这里,他真是个懦夫!” 阿财听见她安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正欲走进去,却听见母亲说:“其实阿财这样的性格,实在是我的错。” 阿财停住脚步,听他续道:“这么多年,我骗阿财说他父亲因为降金被人杀死,所以他的性格里,总缺少一些气概。” “那么他的亲爹呢?” “他的亲爹,现在还在金国享受荣华富贵。那个人原本是我师兄,我们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以恢复中原为己任,可惜得很,他硬要降金,我看不惯他所为,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才流落到了这里来,那时候,阿财才两岁大……” “难怪伯母会武功……” 阿财一震,娘原来会武功? “不会武功又怎么留得住你?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看出你也有豪爽大气的一面,你也了解江湖,更重要的是你爱阿财。阿财的原名,是叫做东方文修。他和他爹一样,自小就有武功方面的天赋,特别是在随了秦家少爷以后,可是我,却次次都阻止他习武,每次都不准他碰剑舞刀,因为我知道,有武功不好,他于是,也变得现在这般,有些方面很懦弱。” “没武功,会遭人欺负……”思远轻声说。 “现在想来,也的确是我的矫枉过正,扼杀了他的兴趣,贺小姐,我只告诉你一句,其实我们江湖人士,才不管什么门当户对,只要情投意合,什么都不是阻碍!” 屋子里,思远和母亲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阿财的心里很不平静:那么我爹,其实还活着,在金国,是个大将军或者很大的武官?他姓东方,而阿财,不是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阿财”,而是有名有姓,叫做“东方文修”! 命运真是可笑,他在这漩涡里一直被戏弄,他一步一步地倒退着,过往整个地席卷而来,得知思远送他香囊时候秦天脸上的极度诧异和过激表现,秦日丰的冷嘲热讽恶语相击,母亲病危时候没有一个药店老板愿意助他救人,沿途一路风雪他看见富农的猪圈里香喷喷的食物自己却饥寒交迫……还有一贯的受人压迫逆来顺受,不都是因为他叫阿财,他没有父亲,他没有武功,他没有地位? 他习惯了这一切,也努力做好了仆人该做的事情,尽忠职守,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贺思远的官家小姐,宁可为了他脱去华丽装束,穿上粗布麻衣,而他,本该可以给她更好更安宁更舒适的生活,不必为了门当户对烦恼懦弱! 他毫无目的地倒退着,也不知退到了哪里,冷不防脚底一滑,整个人往淤泥中一陷,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滑倒在了河畔,差一点就一头栽在了河水当中,冰冷的天气里,他如此贴近水面,在寒气之中,他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攥紧了拳头:我要习武,我一定要习武…… 思远小姐,原谅我的离开,我要先去金国找到我的父亲,功成名就才配得上你…… 第六十三章射月弓 清晨,李氏手里攥着阿财的留书,呆呆看着墙上原本放弓的地方空空如也,顿时清楚发生了什么,震惊之下,她也明白这一切是无可避免,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看向思远:“思远,看来你要好好地等着文修了。” “他去了哪里?几时回来?”思远不解地接过留书,越看下去,越理解,却也越心伤。爱,反而成了负担。其实阿财的离开,是她贺思远逼迫的…… 李氏看她神色憔悴,轻声道:“不要太在意,思远,他会回来。只希望,他找到他父亲之后,不要走错路……”停了片刻,李氏突然问了她一句:“你可知道一个叫‘江山刀剑缘’的故事?” 贺思远一怔:“惜音剑?饮恨刀?可是,和您也有关联吗?” “江山刀剑缘里,有一个预言,金宋两国间自靖康之后将有三次劫难,需要靠金宋双方当年的各60位绝顶高手各自联手对阵后化解灾难,战胜的一方可以为他们的国家逃过危险,战败的一方会发生大浩劫。30多年前第一次对阵,我和师兄也参加了。江山刀剑缘里面有许多武器是不变的,每一代都必定要参战,缺一不可。除了饮恨刀惜音剑之外还有许多的宝物,除了现今最闻名的抚今鞭、轮回剑四处流落没有定主之外,其余的几乎都在固定的人手里,文修带走的那一把弓,名叫射月,他在阵中的地位,也非同小可。” 贺思远一愣:“射月弓?”她依稀记起来,她听白翼帮主讲过30多年前的对阵,白翼帮主在阵中靠的不是兵器,而是“白门四绝艺”,那么在这一辈,代替白翼作战的显然就是李君前,惜音剑由云蓝直接交与林念昔,而饮恨刀的担子,于是由林楚江转给了林阡。 却无暇继续去追究江山刀剑缘了,心也隐隐作痛,她贺思远,不是那种只会静静等候的女人,她不可能任他一个人漂泊江湖。 然而,自此之后,阿财的身影,就在建康彻底地消失了。思远的归来带给川宇的是无限的感慨。是日,落雪之后,天气愈发地阴寒,思远没有地方可去,只有留在秦府的内湖旁,寻找从前的所有回忆,川宇坐在她身边看雪,不劝她回头是岸。 尉迟雪坐在秦川宇和贺思远的对面,却抑制不住担心,急切地劝说她:“思远,据说贺大人很生气,他说你再不回去,他就和你彻底断绝父女的来往。” “我不孝,可是我没错。”思远向来就是这样的倔强。 她站起身来,孤单一个人看着湖上的落雪:“想不到我贺思远多情若此,方想要过安定的生活,却仍旧害苦了阿财,欠下这样的情债。” 阿财的际遇,和千秋也许是一样的吧。 悔教夫婿觅封侯。 她们都虽未明言,却究竟是这么做了,其实爱,就是一种负担,为了般配,为了幸福,他们往坎坷的地方追赶,除了伤怀,还留下了什么…… 贺思远轻声说着,眼神中尽是不悔:“我想出去找寻他的踪影。一个月也罢,一年也罢,一辈子也罢,绝不叫他有任何的闪失!” 尉迟雪一震,心中难免的伤感,回看一眼正自蹙眉的秦川宇: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么做……明明是触动着,明明也深爱着,明明有一种冲动,却无法达到。 “思远,我敬你。”秦川宇微微一笑。 “什么,贺小姐你也要离开建康去找他?”扶风听着贺思远和秦川宇的对话,也有些诧异,这一出凰求凤真的与众不同,其实自家的小姐多么需要这般的勇气…… 第六十四章挑衅 雪后第一个放晴的天气,凤箫吟急步行过街道,阳光洒在身上极度的暖和和惬意,她的心情也一路舒畅。 却在走过桥头的一瞬,忽然间心底冰冷,俯在桥栏旁,望着脚下还未结冰的流水发呆: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忧郁的,笑起来又柔和的,曾经冷酷的,对她又随和亲切的,她曾经的未婚丈夫,林陌,终于从陌路人开始靠近,师父,你一定是支持他的是不是,而我,该把他放在第一位还是第二位? 耳边再度响起川宇那天说过的话:“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她曾经很希望某个人这样对她说,可是一切在绝望以后峰回路转,命运绕了个圈子,让她重新遇上了川宇。在他讲这句话的夜晚,她的泪水里就不再只有伤悲,她听见的时候,至少还是幸福的,一切,就顺其自然好了。 第172章 阳光更加地充裕,林阡,希望你还活着,可是,我很想把被你偷去的爱找回来…… 又经过衙门,她第一次和川宇重逢,就在这里,用《伐檀》班门弄斧,再拔剑直接挑衅,挑衅的时候心里面还蠢蠢欲动……她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林陌,感觉像被融化的冰,虽然还冷,却不再刺伤。 传来的又是苏大小姐泼辣的声音:“嗯,今天不错,蛋全都交足了啊!下一户!” 吟儿正好闲着没事干,看不惯她欺负百姓,是以要作弄作弄她,坏笑着走上前,从兜里摸出一锭金子来,阳光一照光采尤其夺目,苏杭看她上前来,即刻怔住:“小秦淮的香主凤箫吟?你来作甚?来捣蛋吗?!” 吟儿一笑:“我才没那功夫,我想跟你买这些鸡蛋。” “成。”苏杭不假思索,把手伸过来。 吟儿却缩回手:“我想要两百个。” 苏杭爽快地回应:“两百个而已,我直接数给你就是!” 人群里立即有人道:“不是说送去给驻守军队用么?”“是啊是啊!” 苏杭登时有些尴尬,吟儿冷笑两声:“苏小姐以为现在宋金两国在交战?算了你别数了,我偏偏又不想要了。” 苏杭已经数了不少蛋,看她要走,愠怒道:“你敢耍我?” 吟儿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又生一计,笑道:“我哪里能享受得了两百多只蛋,不过苏小姐执意要卖蛋给我的话,不如这样,我把蛋一只只摞在苏小姐的手里面,苏小姐的手里能放得下多少只,我就买下多少只!” 苏杭怒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在耍我?万一落下一只怎么办?” 吟儿道:“苏小姐看自己什么时候不支了完全可以喊停,决定权在你的手上,你要不要,不要就算,我可没有功夫等你,我还有事在身!” 苏杭沉思片刻,始终放不下吟儿手里的金子:“成!”她立刻把手伸出来,吟儿开始愚弄她,迅速地发挥武功往上面摞蛋,群众们觉得有趣,一拥而上来围观,苏杭的双手不多时已经发麻,吟儿得尝所愿,边继续戏弄边激她:“苏小姐累了吧,可以停了么?” 苏杭大声道:“不用!你继续!”吟儿心里暗笑:贪婪的下场!其实我身上的金子,还不是从你家偷出来的…… 贪心不足蛇吞象,苏杭蓦地大叫一声,手里的蛋尽数脱手,急中生乱往空中去捞,手舞足蹈了许久只接住了三只,两只互相磕碰坏了,一只被自己手捏碎了…… 和多日前一模一样,衙门前又一片狼藉,人群里传出大笑声,吟儿一笑:“对不住啊苏小姐,这事情是你自己的不对,我给了你机会。” 苏杭大怒,上前就要扭打她,人群里立刻伸出一只大手来,狠狠地将苏杭拦在一边,苏杭没有停止暴怒:“凤箫吟,李君前!你们赔我蛋!” 李君前冷对凤箫吟:“让你去议事,你怎么还在中途惹是生非了?” 凤箫吟见苏杭着实可怜,想还是自己挑衅不对,只得掏出金子来塞给她:“好了好了,对不住了苏小姐!军队不差蛋,差的是衣服和粮食。” 苏杭得到钱财这才罢休,直到他俩走了好远,才回头来看自己手里的金子,无意中发现这金子上刻着“苏”字,回过神来,大叫:“捉贼!他们!他们盗了苏府的金子!” 吟儿边逃边笑,他们腾云驾雾的轻功,泛泛之辈哪里追得上,君前摇头苦笑:“你还真是厉害,用她自家的金子去坑她。” 吟儿一笑:“不止呢,我这个小偷可是偷出了一个贪官。” 君前一愣,依旧穿过巷子:“苏远山?” 凤箫吟小声道:“想不到吧?” 李君前点点头:“追查苏远山,其实小秦淮已经着手了很久,建康这些鱼肉百姓、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我们要好好地惩罚惩罚!” “就算惩罚不了,捣破他们的关系网也是很值得的。”吟儿笑道,“你放心好了!对了,咱们去议什么事?” “路儿和贺敢都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咱们要议论的事情,当然就是淮南的比武,上次黄天荡咱们被金人骗了,这次绝对要更慎重!” 到场的时候,小秦淮的香主们,除了身处平江、京口、扬州的几位之外,都已经齐了,白路环视四周,李君前、江南、言路中、凤箫吟、大小桥、唐鑫均在,独独少了贺思远,疑道:“思远姐姐呢?” 君前一怔:“她因为私事,暂时退出了小秦淮,具体的原因,日后我再跟你们讲。对了,盟主,这个是赏心寨的寨主贺敢,师父的左右手,是师父最好的朋友,贺大哥,这是……” 贺敢笑容满面地行礼:“我早就认识了,将来要到赏心寨来的凤箫吟,云雾山的时候,我就说这女娃子厉害!” 吟儿被夸得飘飘然,上前立刻搂住贺敢:“贺大哥!我也早听说过你的英名了,老实说,我是为了你才进小秦淮的!” 君前直冒冷汗:“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白路一笑,把身后的宗毅介绍给君前认识:“君前哥,他是贺敢的寨中兵士,他叫宗毅,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君前一愣,见这宗毅肤色白皙,不像兵士到像个公子哥儿,嘿嘿笑着似乎是外向诙谐的性子,也察觉出宗白二人的关系,微微一笑。 众人谈论着十一月即将来临的这次比武,均已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君前见大家兴致高亢,预感到小秦淮这次的胜算很大:“不过咱们万万不可轻敌,到时候我们最大的敌人,一是浙西司马黛蓝,二是慕容山庄,还有无数两浙两淮的大小帮会,这一战的意义很大。” 吟儿一愣:“意义很大?不是一年一度吗?” 君前解释道:“这是云雾山排名后的第一次,也是……” 白路续道:“也是小秦淮群龙无首的第一次……”说罢眼眶便红了。 君前轻声道:“而且……虽然大家都觉得胜南还活着,可是他却没有回来,秦川宇的处境也很尴尬,淮南这场比武,金人一定会插手,现当今,真是没有风波却比任何时候都乱!” 吟儿一怔:“短刀谷内部有事,柳五津和闻因也跟着回去了,淮南可以安定人心的力量却都要参加这次从比武,那么这场比武,究竟还能不能起到云雾山那样的作用……” 正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忽然和琬冲进屋来,脸色苍白:“有人……来作乱!” 众人均一怔,想不到会是哪个,纷纷拔出兵器防御。 和琬话音刚落,立刻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美则美矣,却是公然地挑衅,她腰中佩剑,双手背在后面,看来是领袖,她身后站着一大群的彪形大汉,看不清最后一个站在哪里,个个外形威猛。 那少女还好还有点礼貌:“李香主,你好!” 君前礼尚往来,冷道:“来势汹汹啊!” 少女一笑:“不敢!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李君前一句,你们小秦淮今年的对手可大了!” 白路疑道:“你是谁?” 少女笑道:“你不知己知彼,怎么决胜淮南?”白路一怔,少女道:“白路白香主是吧?我听说慕容山庄请了第二名去,小秦淮就依葫芦划瓢请了个第一名,不过我可不怕你们!” 君前一愣:“原来是司马黛蓝司马帮主?” 司马黛蓝冷笑着一剑抽出,气焰嚣张地说:“你了解就好!小秦淮,时日无多了!”这一剑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从开始到结束都变化多端捉摸不透,见面礼就这样的不客气,君前很不欢迎这样的不速之客:“十一月北固山,到时候希望司马帮主不要像去年一样再找藉口临阵退缩。” 司马黛蓝满面怒容:“你说什么?!”拔剑要冲上来,却被她身后一人出剑拦住,挣扎不得,司马黛蓝万料不到招式即刻被破解,又愤怒又好奇地转过头去,一见到对手是谁,就吃惊到咋舌:“你……你……你……” 凤箫吟带着嘲讽的口气:“司马帮主原来还有过临阵退缩的时候?犯不着没有比武就四处寻衅吧?那样做只会自己断了自己后路。” 司马黛蓝僵立原地,倒吸一口凉气,满面的惊诧之色令人惊讶:“你,你,你……”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司马黛蓝就选择了扭头就走,小秦淮众人看她如此奇怪地来了又走,不知该怎么解释当中原因,李君前蹙眉看了凤箫吟一眼:押她这个筹码算是押对了,云雾山排名的第一,武功总算可以令司马黛蓝心服。唉,这司马黛蓝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偏僻的据点也被她找到了,看来她的挑衅策划了有不少天,费了不少心思…… 司马黛蓝得意地笑着从那地方出来:师祖啊师祖,你还劝我别去挑衅,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挑衅还是有收获的,难怪云雾山的排名那么奇怪,原来她就是凤箫吟! 第六十五章事难晓 幽凌山庄。 随便找了一间屋顶,窜上去坐着仰望满天星辰发呆,发现自己不坐井却其实也是坐井观天——天很大,可是人的视野却那么小,世上的障眼之物又那么多,欣赏的于是也只是无垠中的一隅罢了,真是可惜。 胜南隐隐又忆起那日在江天之界看天时候自己的心情,在最接近天的地方,最广阔,也最荒凉,就像饮恨刀的刀意,磅礴里还夹杂着一丝孤寂。 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夜探北海龙,立即起身,宫殿的路白天已经摸索数遍,料想应该不错,但胜南居然还是绕错了道迷失其中,环顾四周,似是一座假山,冻结了冷色,寒气石中袭。 第173章 转了个弯,还来不及提高警惕,就和某个人一撞,刷一声他和对面那人同时拔出武器来,那人虽蒙面,胜南却看出他是莫非,凭他手里的断絮剑,而莫非一见饮恨刀,也不禁停手:“林阡……” 胜南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压低了声音:“我妹妹不见了!” 胜南关切相询:“出了什么事?” 莫非却卡住,欲言又止。 胜南见他吞吞吐吐,似有苦衷,于是也不去追问:“如果是私事,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如儿……” 忽然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胜南刚刚醒在幽凌山庄时听见的,此刻宛若刚刚穿梭过空气,砸在胜南不远的假山石上。好奇怪,为什么不下雨,也会有水滴?胜南正自走神,突然莫非将他往旁一拉,假山后走来两个侍卫打扮的人,只听其中一人道:“你说冯妃的死究竟怎么一回事?”另一个哼了一声:“我瞧是红剑得多,前几日他的手下得罪了冯妃。” 他二人从这两人身边经过,不予察觉。 莫非冷冷嘲讽:“什么颜色不好,非要绿肥红瘦的,红剑,绿剑……” 胜南忽地一震:“你说什么?!” 莫非一怔,被他表情吓住了:“什么什么……你的眼神,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口气相当惊讶,胜南随即也呆住了,他的眼神? “对,你的眼神,不对劲。”莫非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仿佛你一握着饮恨刀的时候,你的眼神里就和平日不一样,杀气很重,或者说,有妖邪气!” 胜南没有被他唬住,反而微笑自若:“是吗?其实,我也觉得饮恨刀妖邪……” 蓦地像一道闪电划过的速度,一条“龙”出现在假山之后,正是西海龙! 莫林二人均诧异不已——她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胜南轻声道:“这西海龙不知练了什么武功,竟然还拥有着少女般的不老容貌……” 莫非摇摇头:“可惜你看看她的眼神,透出的是苍老和沧桑。” 再一道霹雳,又是一条龙,应该是东海龙吧,西海龙一见其至,便急切地问:“不是你派人杀的吧?!” 东海龙指天发誓:“显然不会是我,也绝对不会是南大哥!” 东海龙离去之后不久,南海龙理所当然也和西海龙约在了这里见面,说了几乎一样的话:“我没有杀冯妃,东大哥也没有动机!” 莫非听他二人不仅澄清自己还要担保对方,觉得有些虚伪:“兄弟情深得很!” 胜南却蹙眉:究竟是谁杀了冯妃? 西海龙一直在等候,等到石后的两个腿脚都冻僵了,北海龙是下一个要来的人。 他一出现,就带来了统治者该有的威严,谁都想不到,北海龙王的心像西海龙所说的那样,那么脆弱。 他听完西海龙的陈述之后,冷冷地笑着:“这两人倒是重情重义。” 西海龙一笑:“提起情字,你还念念不忘着幽姐姐不是吗?” 胜南心底暗算:幽姐姐,想必就是那凌幽吧……转头看了莫非一眼,他的面色很不对劲。 凌幽,其实是在情感上伤过北海龙的女人?可是北海龙不应该那样不可理喻,拆散别人的家庭把她囚禁在此地!既然擒她囚她,那么对她的占有欲其实比爱还要强烈! 一切都是猜测罢了,续听北海龙道:“废话,你看我娶的这些妃子,无论高矮胖瘦,哪个不是和她同名,冯幽、潘幽、许幽、卢幽……” 西海龙淡淡笑:“可是没有一个有凌幽好听。” 北海龙叹了口气:“我早料到,幽儿的儿子会变成孤儿四处流浪,却万万想不到那样执着,翻山越岭赴汤蹈火寻找她。” 西海龙亦叹:“江山刀剑缘,缘分弄人啊……” 胜南仔细听“江山刀剑缘”五字,心里某份感觉越来越清晰。 莫非使劲攥住拳头,可怎么攥都握空。 北海龙的话解释了江山刀剑缘:“当年林楚江和云蓝不该进来,他们一进来就带来了厄运,我真不希望重蹈覆辙。” “哥哥放心,幽姐姐正在忏悔着,昨天我已经问了她,她说这辈子她都不会离开幽凌山庄半步。” 北海龙西海龙继续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一转眼已经从视线里消失,只留下两道光迹,速太快。 莫非喃喃道:“不,不可能,娘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你也明白了你娘和北海龙的关系吗?幽凌山庄倒过来,其实就是你娘的名字,说实话,这座山庄是北海龙替你娘构建的,才不过几十年而已,那么她其实是北海龙最爱的人……” 莫非听胜南讲到这里,忽然间额上青筋爆起:“我娘和这里,才不会有任何的关联!”他狠狠地盯着胜南,像瞪着一个陌生人,又像要置他于死地般,胜南有什么好害怕,他清楚得很,莫非的逃避,实在是自欺欺人。 阳光最初射入林间的时候,云烟再度与胜南作伴,继续去林中找寻线索。 斗大的馒头无从下口,胜南的信念,就完全依赖在直觉上了,且直觉告诉他,莫非莫如都没有撒谎。 正因为他们都说了实话,才令人奇怪,为什么同一个人的一把剑,会被看成两种极端的颜色。 抱着渺小的希望找了两日之久,一无所获,莫如自从失踪之后也再也没有出现。冯幽的事情不结束,凌幽的事情就根本无法解决。 “希望有答案,希望答案很简单,希望北海龙在获得答案之后会找出凶手,还莫非莫如自由。”云烟无论什么时刻,都是一个会为所有人着想到最周全的女子。 第六十六章第一份答案 风过无痕。 但登时就有一片树叶飘然而下,不知酝酿了多久,旋转着从云烟肩头擦过去,云烟伸手将这落叶接住:“叶黄而陨,叶子未落的时候,怎样的绿意盎然……” 胜南停止了寻索,应道:“朱雀桥边草木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不知怎地,竟又想念建康的秋天了。” 云烟一笑:“草木花?正巧是红绿之色啊!” 胜南猛地一惊,莫非的话又回荡耳畔:“什么颜色不好,非要绿肥红瘦的,红剑绿剑……” “不错,不错,红绿之色……” 云烟看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大惊:“林大侠,你中了邪?” 胜南回过神来,满地平铺着的都是黄色落叶,除了这些,就是缠绕着灰土的万千枯枝,但枝上另有一些野花细草,星星点点缀于藤蔓上,无意行人才不会留意秋冬之际这鲜有的活色。 胜南即刻跃到树后坡下去,重新去寻莫非莫如那天可能看见的情景,云烟跳到他身边,不解道:“什么?” 胜南往远处看,眼前尽是苍茫之色,沉沉一片,继续挪动脚步,眼睛里晃过的色彩还是白色或浅黄,却在突然的一瞬,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丝绿光。稍纵即逝。 他不前进,往回退移,对啊,绿色就是在那个角度闯入了他的视线,清晰明了地把周围的一切色彩覆盖,欺骗了他的眼睛,这丝绿色,原属于坡上一颗很细微的草,而通过它,看见的是无限辽阔、却无法尽收眼底的天空。 难道说自己前日观星时候的坐井观天之叹,其实是在暗示自己这个答案?云烟走到他身旁停住,忽然惊呼了一声,无疑她所见和莫非一致,因为草旁的那朵野花,正是红色! 不多时,众龙王已经闻讯而来,北海龙耐心听完,微笑道:“原来咱们都是被那两个目击者越绕越远啊,其实凶手不是任何一方,因为距离太远,剑的颜色他们都没有看见。”他的微笑很奇怪,他好像很满意这样的答案,似乎都不想再追究冯幽的死了。 胜南其实也很清楚,像他这样的统治者,是最希望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枉死一个宠妾,总比失去两个拥趸强。 云烟轻声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错就错在这里……” 北海龙意料之中地说:“事情到现在为止可以结束,我也不想再牵扯进更多无辜之人,冯妃的死,从今日起不再追究,也不准再谈!” 还来不及感慨他对冯幽的无情,却突然见北海龙伸出手去往背后人群里一揪,厉声喝道:“宋义章,你想造反不成!”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令周围人均是大吃一惊,北海龙反手将他拉跪在地,那宋义章胆战心惊,不敢抬头:“属下……属下不知所犯何事……” 北海龙哼了一声:“冯妃是你所杀,老实交代你为何杀她?” 宋义章呼天抢地,胜南微惊,他虽解释了莫非莫如的话为何相悖,也没证明凶手是这宋义章啊。 北海龙冷道:“我一说不追究,你就长吁了一口气,还面露微笑,你以为瞒得过我吗!说,你为何杀冯妃!?” 胜南一怔。北海龙的洞察力实在是强,其实他为人处事很有魄力,除了对长相和饮恨刀不自信。思及日前自己言语相激,实在是太过冒险,幸好他的父亲当年来过这里,给了北海龙一次失败,否则他林阡,早已经被伤得五脏俱裂了! 宋义章被北海龙吓破了胆,泪流满面:“小的……小的……不是有意……” 莫非走到胜南身后,死死地盯着北海龙。这就是北海龙的手段吧,先退再突进。 宋义章哀道:“小的,小的想调戏冯妃,几次三番都不成,还被她想告发,万不得已把她拐到了林子里来,心想没有人看见,小的,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胜南冷冷道:“这种人,杀了也罢。” 第174章 北海龙一掌直劈宋义章天灵盖,宋义章命骤毙。 众人即刻从死寂中爆发出欢呼,将四海龙簇拥其中,北海龙显然不是无情之人,在一片欢欣鼓舞中,不忘冯妃:“好好厚葬了冯妃吧!”说罢要走,可是注定被拦截。 莫非满面怒容:“你还我娘和我妹妹!” 北海龙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妹妹可以还你,可是你娘是绝对不可能!” 莫非即刻拔剑:“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跟我提‘绝对’!”瞬间剑像被烧得炽热,风于半空成浪。 北海龙侧身让过,一脚直踢断絮剑,力气对于他北海龙来讲,永远不奢侈。莫非,在千钧阻力下,双手握剑,顶风继续往前砍,饶是北海龙,都被这剑意震惊,明明属阴的断絮剑,激越至此,强烈如斯,对面这个他曾经轻视的小子,其实是个无师自通的练武天才! 莫非要报仇,就不会拐弯抹角地报,他直截了当,他全心以对,他每一次被力斥回之后,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到最佳状态重新以更猛的攻势逼迫对手。虽然他的脸上,明显还残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可是就是这团火热和直爽,怕连一贯以磅礴著称的饮恨刀都比不过。 这一点,胜南比北海龙更诧异,闯荡江湖许久,自己的本性里是有悲观情绪在的,所以在发挥饮恨刀的时候,也许有战意,有杀气,有壮阔,却缺少精练,缺少某种痛快。精练,在川宇的刀里有,而痛快,确确实实输给了莫非。可是仅仅把饮恨刀攥在手里而不去学习刀谱,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悟出其中应有的刀意,又怎么可能提升自己的内力?! 他明白,弱点,不该只一味掩藏,而该去弥补,所以这些天来握着饮恨刀,他始终想到达更完整更高的境界,然则,刀谱,却还在川宇的手里…… 却见莫非狠狠地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不停止进剑:“你还我娘来!” “你娘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有何还之理!”北海龙说话的时候,果真不大愿意比武,奈何莫非这一剑猖狂,非接不可,北海龙掌力超群,一招之内,除剑险,破剑关,化剑势,伤剑主,莫非年少,显然还不是他对手,坚持的后果是伤势更重,却更不服气。 北海龙冷冷看着力不从心的莫非:“我劝你不要这么倔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 莫非笑着站起身来:“少倚老卖老,我看你的眼神是色厉内荏型的。林阡,你站在哪一边?” 云烟一愣,她实在没想过胜南也会加入战团,回头看他,却听他说:“我和你一样是外人,自然站在你这边。” 西海龙拍手而笑:“不愧是林楚江的儿子,若你选择站在我这一边,我反而不喜欢你。” 说罢收敛了笑意,飞身踏过人群,一把拖住尚被挟持的莫如,一边往远处跑一边道:“想要她的性命,就跟我来!” 这变故来得太快,莫非骤然见到失踪两日的莫如,迟疑了片刻立即顺着那方向去追,胜南既然站在他那边,显然就要追去救人,却差点把云烟留在那里,追出了不远才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不懂武功,赶紧回过头来拉了她一起跑。 云烟一路大惊小怪胜南轻功,又是新奇又是骄傲,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轻功就这般的晕头转向了,若是见到踏雪无痕的宇文白、风行水上的厉风行、独步天下的独孤清绝,不知她会怎样的慨叹天外有天呢。 第六十七章剑意,激中稳进 路的终点很远。 江天之界。 洞口缠绕着无数条细长的毒蛇,它们饥渴地往外伸展,靠吃人而生存的,原本不止人类自己。 莫非停住脚步:“你们要小心,它们毒性不小。” 云烟却不害怕,反安慰身边两个男人:“不可怕啊,它们未必会咬我们啊。” 洞口的巨石忽然往下直落,似要关闭,容不得再犹豫,当是时,三人不假思索,选择了进。 却在进去的顷刻间,洞口就被堵死,与世隔绝,胜南只觉肩头滑软,一摸冰冷,知道第一个敌人这么快就找上了他,正欲对付,忽听莫非惊呼一声,云烟一手将他背上那条蛇捉了放远:“怕什么,它爬上去,又没有咬你。” 胜南一边沉着应变一边道:“你太危险了,小心一些。”云烟一笑:“咱们和这群生灵井水不犯河水,它们不会伤害我们。何必一见到它们就起杀意?” 莫非连连摇头:“你是侥幸啦,奇怪,这洞里的光线真诡异,居然是血红色。”往前探寻,大声喊道:“如儿,如儿!”正前方忽然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来,一下子将他撞倒在地,和那日击昏胜南的一模一样,莫非幸好警惕性高,没有被它撞到任何穴道,只是方一坐起,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毒蝎,胜南云烟紧随其后,瞬即也被地面半空的所有毒物包围。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敌众我寡的时候,传来莫如的惨叫声:“哥!哥!” 三人偱声,只见莫如正在不远处被悬于半空,一条白色巨蟒将她横空卷着,肆意玩弄,莫如的处境着实危险,不知这巨蟒究竟是想舔她咬她还是抛开她,她只要在中毒流血坠地三者选一就必定死得很惨! 西海龙的所作所为和她的外表一点都不像,她还是笑得那么美甜,这个面容俊美的女子,是江天之界的主宰。 胜南要抽短刀相助,莫非急道:“林阡,别冒这个险……”莫如害怕到了极致,眼泪都吓到流不出:“哥,哥……” 西海龙笑着看这一幕尽在掌控:“你要她活也好办,答应我以后不再见凌幽!” 云烟一愣,这一招真是歹毒,两个都是至亲至爱,情难取舍。 胜南却想,未必要按着你西海龙的游戏规则来。 莫非似乎也并没有听见这句话,他一直在盯着那条巨蟒看。 猛然间莫非出人意料地飞身而起,直接扑向那巨蟒,云烟莫如齐声惊呼,胜南亦方从思绪中走出来,只见莫非一把抓住莫如衣袖,试图将她从巨蟒口中夺过,这一招铤而走险并未轻松地成功,巨蟒察觉虽迟,却立即横尾一扫,亦未开口,胜南瞥见莫非置身蛇尾之下,处境危险,不及去救,缓得一缓,却见莫非手边一道白光掠过,飞匕直冲,正中蟒尾,这才安下心来,他暗器的功夫,实在是与吴越可并驾齐驱的,亦与断絮剑融作一体,炉火纯青。胜南心下踏实,这次的战友,令他胜算超过了九成。 但那巨蟒不停,继续侵袭,口中还含着莫如,企图对付莫非,当真自不量力,断絮剑剑意随心,激猛至人且难躲,更何况蟒蛇。一见那巨蟒负痛松口,莫非即刻抱着莫如飞身而下,忽地把莫如往前一推,转身而再度迎敌,却未及提剑,脖子上已一阵冰寒,原是被另一条小蛇缠绕住了,抬起头来,原先那巨蟒正向他的方向吐信,死亡,就突然间像左右夹攻的利刃,每一个方向,都是无可遁逃的绝路。 小蛇的意图似乎还不是紧紧束缚自己的脖子,而是轻轻地松开、突然再贴紧、然后随着自己体温的改变,慢慢地滑进自己衣领,莫非岂可动弹,在领口一阵冷风钻进的时候,面前的巨蟒也同时咬向自己的头颅! 胜南暗叫不好,正欲上前解救,身边却多出了好几十只小兽,它们身上发出奇怪的色彩,还时不时地向外喷溅汁液,挥刀解决它们的一瞬,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救莫非! 左右夹攻有多可怕?其实也不困难。犄角之势的敌人,他们不只是一起合作,还互相影响,只要杀了弱的,吓了强的,就可以逃生。 莫非脸上全然一种淡定,剑激心平,身不动剑动,一招割破那小蛇的喉管,在挥剑向内的同时,小蛇的尸体近乎贴着断絮剑的表面回旋着向外射出去,毒液没有一丝一毫溅在莫非衣上,巨蟒似一迟疑,停于半路,莫非即刻后退,逃过一劫,他退立之处,群蝎纷纷后退,不敢上前围攻。 可是战争里,安逸只是夹杂在危难之间。解除了明敌之危,万料不到暗敌在后,巨大的冲力之下,又一条巨蟒从斜路上来,一口就要将他吞噬,莫如大惊,飞快地冲上去:“哥,小心!”云烟即刻将她往后一拉,只要再跨一步出去,她就会闯入巨蟒杀戮的范围,便即此时,莫非察觉出再遭夹击,迅捷地躲闪开来,然而衣服的一角竟然被巨蟒咬中,随即被提在了半空里,身后,是巨蟒的齿缝里透出的阴寒之气,仿佛再过片刻,就会有淋漓的鲜血从自己身上爆出来,漏过它的齿缝,流进它的舌头…… 莫如急从云烟手里挣脱开来,不顾自己危险要上前去,云烟要拦,可是哪里拦得住:“莫姑娘,你会一起送命!” 莫非虽在生死关头,却仍然顾虑莫如安危,吃力地大喊:“如儿,别……别过来!” 莫如此情此景,早已经泪流满面:“哥哥,若是哥哥死了,如儿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说罢一步步地靠近,莫非余光见到莫如如此,几乎要崩溃,耳边剩下的,只是冷风和西海龙的笑。他拼尽力气去握紧手里的剑,却在悬空的片刻间,手腕腿脚冰凉刺骨,不知自己身上何时又被先前那条巨蟒缠住,它的速度好快,绑缚得也好紧,莫非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如儿,听着,不要过来!” 云烟在莫如几乎丧失理智的时候,猛地跳过脚边的蝎群,一把将她抱住,可是力气哪里比得过身负武功的莫如,胜南审时度势,知再不援手莫非必死无疑,奈何相隔太远,难救近火,耳边传递来的,是西海龙满足的笑声:“莫非,这是你自找的!” 第175章 莫非不言不语,难道是因为恐惧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间,胜南觉得,他是在向自己传递来了一个眼光。也许,他是希望自己帮他解除后顾之忧,好全力对付另一条巨蟒…… 身上并没有暗器可出,胜南当机立断,一边御敌一边往那咬住莫非的巨蟒掷物,也就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仅仅一只火折子而已。 但见那只火折飞一般攻向巨蟒之口而不伤莫非,百步之外准确无误,西海龙虽被胜南慑服,却冷眼看着莫非与另一条巨蟒一并坠落:林阡救了你又如何,你身上还不是有一条巨蟒缠着?凡事,是要靠自己的。 电光火石间一道紫光射过,如堆烟隔幕,西海龙不得不收回适才所想,绕在莫非身上的那条蟒蛇,在莫非坠地的瞬间过程里断成了数截,岂能不死,且致命之处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莫非的衣上,并无一丝破损! 西海龙略带吃惊地看着他一瞬发力,即发即中,显然悟剑独到,可以做到“激中稳进”,不辱断絮之名! 无暇走神,她的巨蟒,再犯断絮剑领地,只是那剑临风一横,力已蓄足,厚积薄发,才一鸣惊人,难怪他刚才不言语,原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蓄势待发! 她该怎样地去拦住自己的巨蟒?眼睁睁地望着莫非熟练地一剑横穿巨蟒之喉——一招之攻,胜他人数招之功,且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身上还没有一痕作战后的血迹! 更令她吃惊的是,胜南和莫非好似约定好了,由胜南去阻一条巨蟒,同时莫非全力以赴去杀另一条! 西海龙冷笑着把眼光投向胜南:“你怎么会想到去阻哪一条巨蟒?万一莫非根本不会自救,你的火折子岂不是要失去意义?” 胜南笑:“因为我相信他的断絮剑,不可能不会自救,他的剑在手里,当然会杀掉身上的那一条。”说罢与莫非相视一笑,竟生默契。 西海龙明白自己没有隔岸观火的可能性了,莫非林阡面前阻障几乎退尽败完,下一步,自是刀剑合璧,继续无间的合作! 眼见性命之虞迫在眉睫,西海龙不慌不忙,往后倒退一步,衣袖一挥,身后出现的是一处刚刚开启的黑色洞穴,她突然丢下一句话来:“你们跟我来!” 第六十八章半生寂寞,半生孤独 青雾弥漫,白烟奔腾。还有一种薰香的味道。 遥远处传来滴水之音,隐隐藏着时间。 近处的屏风后,宛然坐着个仙姑模样的妇人,紧闭双目,嘴微微翕动,手执念珠。 莫非舌头开始打结:“娘……真的是娘……” 那仙姑抬起头来,看见莫非,眼中先是一阵激动,但立即暗淡下去,九年以后的重逢,凌幽的容貌几乎没有改变,莫非却已是少年人,凌幽似已经算出他的到来,但也明白他会离开:“施主,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属于你。” 随后赶来的莫如泣道:“凌姑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怎么了?” 莫非小声道:“我想知道9年前他为什么要捉你?!” 凌幽一笑,很凄切,又不语,闭上眼睛。 西海龙轻声道:“嫂嫂,你藏了多少年的秘密?” 他们听西海龙称她嫂嫂,虽在意料之中,却不免大吃一惊。原来凌幽和北海龙是夫妻两人,那么这情事,就不是胜南所想“他爱她,她却嫁给了别人”。 凌幽知道再不能隐藏什么,轻声叹:“北海龙姓莫,所以你也姓莫,可是,你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你叫非。” 莫非后退一步,难以置信:“那么,我是谁?我是谁!?” 凌幽叹了口气:“我是他妻子,可是我没有守贞节,我被另一个人迷惑,和他私通生下了你。可是,那个人的目的,只是断絮剑……” 莫非怒道:“他是谁?就为了一把剑骗娘?他可知他毁了娘的一生?!” “从前的事情娘不愿再提,娘愿意一生待在山庄再也不出去,你长大了,更要记得,为了自己的目的好好地活下去,一刻也不要动摇。” 胜南不禁一愣,凌幽继续念佛,不再理睬他们。 前半生寂寞,后半生孤苦。北海龙,凌幽,幽凌山庄的男女主人,原本可以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为什么,会在二十年前,凌幽带着襁褓里的男婴,狠心离开,又为什么,北海龙心心念念许多年,不肯放过,要追究要惩罚要禁锢,却终于一生深爱…… 莫非在那洞口,一直守到夜幕降临,和凌幽之间没有片刻交谈,他怎么带走她,他知道,爱,可以害苦两个人,在意许多年。 江天之界,随着他们的走远,逐步暗淡下去,渐渐地开始模糊和遥远,想回头捕捉,只能捕捉到一团雾气。 西海龙轻声道:“幽凌山庄原本多么宁静,谁料到林楚江和云蓝会来……” 莫非一怔:“林楚江?那个迷惑我娘的人是不是林楚江?” 胜南大惊:“不,不可能!我爹不是这种人,不是!” 西海龙摇摇头:“莫非你不必乱猜,怎么可能是楚江……”“那他是谁!” 西海龙苦笑:“那是大哥的痛脚,我岂可以不顾他感受说过你听,况且,往事已逝,你也不必计较,你若一定要寻他,我只告诉你,他很喜欢和别人在比武的时候交谈,对自己的武功和样貌也极度的有自信,北海龙王,从那之后讨厌这样的所有人。” 忽然把胜南拉到一边来,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递给他:“这是你们林家之物,还给你们吧。” 胜南疑惑着,没接:“什么?” 西海龙一笑:“楚江那时候内力猛进,正是因为这本刀谱。我当然很好奇,在他离开之前,我把这本刀谱偷了过来。可惜研究了十几年,徒劳无功,我看你内力也不深厚,想想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胜南不觉一惊,饮恨刀刀谱?被她偷走? 西海龙在他身边诡秘一笑:“你可别丢了它啊,普天之下饮恨刀刀谱只有三本而已,一本给了你弟弟,一本给了白鹭飞,一本在幽凌山庄里,你若不是有缘之人,怎可能在江湖之外得到这唯余的一本?” 胜南接触到这本最后的刀谱,不由得一身冷汗,他来幽凌山庄,遇到断絮剑莫非已经很出乎意料了,万料不到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又飞来一本刀谱,他不知道自己近来走的是什么运气,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被黄鹤去踢落悬崖没有错,这际遇,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西海龙把刀谱慷慨相还,想来是在这方面一点建树都没有,但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是要贴近胜南亲切地说:“夫君,你不肯接受我,我又不能从你身上偷什么作纪念,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只爱着一个人不变心。” 莫非冷笑:“就准你有后宫,不准他有吗!” 西海龙微笑着,酒窝里有一种邪恶,她的话根本不容辩驳:“林阡你要记得,若有一天你变了心,我会杀了那个第三人,然后再杀蓝玉泽,把她们的尸体带给你看。莫非,你也是一样,谁让你们都该是我夫婿呢!” 莫非一怔,对啊,他也杀了两条巨蟒啊……由不得愣,立即怒斥:“谁是你夫婿,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西海龙一笑:“反正你别辜负你的莫如妹妹就行啦!” 云烟一怔:“他们不是兄妹两个吗?” “你真是糊涂,哪里有兄妹是这般,在生死关头含情脉脉的?” 莫非察觉到她有种要送他们离开的意图,停下脚步:“你要带我们出去?那么出去之前,你立即告诉我我爹是谁!” 西海龙摇摇头:“以后你带着断絮剑在江湖闯荡,自会遇见你爹,你带不走你娘了,难道说不想出去闯荡吗?现在的江湖,和九年前可不一样了。” “你当真要送我们出去?”云烟兴奋地笑问。 “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做?”西海龙反问着,笑容还是那样娇媚,“我会带你们出去,但是在离开之前,要经过一条天路,你们要听我的话,蒙上双眼。” 云烟一怔:“蒙上双眼?哦,西海龙王是怕我们知道了出路,会带外人进来打扰?” 莫非站在西海龙身后,半带恐吓地说:“你还跟我们提条件,你的命现在还在我们手里,少出花样!” 西海龙阴毒地笑对莫非:“那就要看看,是你找你爹报仇这件事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了。” 莫非大怒,攥紧拳想揍她,可是面对这个长得娇小,个头还不及莫如,辈分在自己之上的怪女人,他实在也下不了手,不知是不忍呢还是不敢。 胜南冷冷地:“答应了你蒙上眼睛,也不代表我找不到幽凌山庄的谜底!” 西海龙先一愣,随即浅笑道:“好啊,你和你爹临走前说的话一模一样,就不知你是不是真的能找到谜底了……” 从江天之界的某个角落蒙起眼睛之后,周围的果真就是一片黑暗。顺着这方向,他们似乎一直在往上走,路不平,时有磕碰,充满期待,也充满怀疑…… 却在突然的某个时刻,西海龙带着他们拐弯,选了一条很笔直通畅的道路,直觉告诉胜南,那是一座很高的木桥,从山顶开始往下悬吊,却不知这条路的终点到底是哪儿,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在心一沉的同时,鞋上一湿,面前一片光明。 仿佛并没有过了多久,但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足以令自己信服,自己回到了人间。其实环境差不多,可是就是好像,有哪一点不同……胜南心里全然一种狂喜,他真的很想念、很眷恋江湖,在江湖的时候,竟然没有发觉,到离开了之后,才觉得。 第176章 脚踏实地,周围是一片风浪,隐约可以看见隔岸遥寂的渔火,再往前几步,逐渐可以见到山峦的轮廓。同时,江水倾如雨。 直传入心间的是笙歌吗?是来自人间,还是来自幽凌山庄?他转过身去,想看幽凌山庄在哪里,但黑夜里,失望地发现,身后的江中仅有一大片灰色的阴影,正自迷惑,又一个浪往脚上打来,才把他们的思绪捉回,他们,站在咆哮江边无名小岛上,仍旧不知东西南北,万顷皆茫然……云烟把指南针取出来试验,却惊惧地发现,其仍旧失灵。 西海龙指着岸边一只很小的船:“你们顺此往那边去,即可到京口,切记不要转弯走岔。” 三人均是一惊:“京……京口……” “为什么会在京口?你怎么回幽凌山庄?”莫非刚刚转过身去,惊诧地发现,西海龙从人间蒸发,话毕已经不见影子! “活见鬼!”莫非生气地咒骂着。 胜南觉得奇怪,再往后看了几眼,风浪依旧不减。 他知道,有些事情,才起了个开头。 第六十九章未知,末知 沦陷风浪漩涡,感觉船不是在江上起伏,而是在江凹处挣扎。船,破浪而出之前,比四面八方的浪都低,却终出。 一夜,船难控。敌不过自然,就唯有默默在黑夜里飘荡,等待岸。 离幽凌山庄逐渐远了。莫如心惊胆颤,一路紧紧偎依着莫非,一句话也不说。 胜南却对云烟真的佩服,她不懂武功,可是什么都不怕。心细如发、体贴入微的她,非但不像自己顾虑的那样会添乱子,反而会帮自己定心。此时此刻,她正捧着宝贝的指南针,笑容满面地说:“可以转了,真的可以转了!” 曙光穿云入,重返人间的第一天,不再迷雾泛滥。 莫非却始终蹙眉,对自己不像之前那样友好了,胜南想起西海龙的话,明白他敌意何来:究竟是不是爹?但是,爹不是这样的人…… 莫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胜南心中咯噔一声:现下我懂了,怪不得我对他有似曾相识之感,爹真的是凌幽所爱,爹虽然是大英雄,可是这些情爱琐事,怕也是没有逃得掉……不,不对啊,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骗子,况且那时候爹还和云蓝在一起! 莫非眼中的敌意越来越重,仿佛时刻会爆发。胜南明白,对方表情有一丝改变的时候,就是他要发泄的时候。 “我相信,你不姓林。”他先出口,杜绝莫非的胡乱猜测,莫非哼了一声:“我也不想有这样的一个爹。” 胜南续道:“我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莫非怒道:“我不管那个人是谁,就算他是你爹,我也一样报仇,找你报!” 胜南岂容他如此诬陷,脾气也不小:“我爹既有了饮恨刀,何必要断絮剑?你要报仇,我劝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地找仇人!” 云烟看他二人争执,不知怎地眼圈一红:“我打生下来之后就没见过几次爹的面,每一次爹都来去匆匆,而且我爹很不孝顺,爷爷临死的时候,爹也没肯去看他最后一面。我恨他,甚至以他为耻,可是,他毕竟是我爹啊。” 莫非一怔:“我岂止恨他耻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胜南忆起在广南入春的时候,他和林楚江的短暂一月相处,名为师徒实胜父子,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根本就没有体会过一丝丝的父爱,也原以为自己对亲情看得很淡,却发现自己很渴望不孤独,天真会捉弄他,在最接近亲情的时候,宣告的是楚江的死亡。那么快,快得他无法喘息,快得他宁愿用酒麻醉自己也不肯面对现实! “我爹,临死前方知我是他的儿子,为了救我死在金人手下,所以我告诉自己,即便我从前没有理想,我也该为了仇恨活下去。” 莫非一愣:“这样说来,江湖真的和九年前不同了,你原来是那个失踪的哥哥……你爹临终托刀给了你,你弟弟把名字还给了你……” 云烟凝视着胜南莫非:“看起来,林大侠在江湖上很重要?” 莫非看了胜南一眼:“十八年前,江湖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等待他们兄弟两个人的出生,你说他重不重要?” 云烟惊呼道:“啊原来你不是江洋大盗,而是武林盟主啊!” 胜南一笑摇摇头:“云姑娘见笑了,在下在武林里的排名仅仅第六。” “第六还仅仅?”莫非叹了口气,“你不甚狂妄,看来这江湖果真是人才济济的。”顿了顿,继续说:“从小我有个师父,传我武艺,教授我抗金的很多道理,也见过不少不平事,我崇拜中兴四将,也崇敬这些抗金志士,包括你爹……” 胜南一怔,莫非苦笑:“或许是我猜错了吧,因为我娘从未表现过一丝怨恨你爹的意思,估计不是你爹。” 莫如舒了一口气:“你终于想通了!”她望着湛蓝的天:“哥哥想通了就好。” 云烟轻轻托腮:“爹就像是清晨天上的星星,永远和我隔着无穷无尽的距离,藏在天空后面,还闪着邪恶的微光。” 胜南一愣:“爹就像是清晨的太阳,永远柔和地照着,托着天空一直不落。” 莫非接过话茬:“爹就像是清晨还死不肯下去的月亮,给人以继续的勇气,却打破人的幻想!” 莫如噗哧一笑:“干嘛你们像比诗一样说的这么深奥,爹不就是爹吗!” 胜南不知怎地想起了吟儿:假若那个丫头在这,会把爹说成什么样呢…… 傍晚,才终于停船靠岸。不知是西海龙预知错误了,还是他们中途走岔,上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不是京口。岸上的那座庙宇,正是不久之前祁连九客中人攻击吟儿、胜南、君前的破庙,胜南情知离黄天荡不远,李戬寨显然应该也快抵达,心下大慰。莫非摸出一张地图来:“九年前,自从我娘被捉之后,我一直在调查幽凌山庄,终于绘制了一幅黄天荡的路线图。” 胜南咦了一声,接过地图,看见李戬寨,也看见殷乱飞那个小匪盗团,却没有幽凌山庄,也不见这座庙:“真是可惜,这座庙好是偏僻,竟未入图。” 莫非一笑:“一时疏忽啊,今天就在此下榻吧。” 四人一并进庙,那庙宇虽金碧辉煌,却没有多少人来过,地上一片狼藉,还是当时模样,似乎刚才才和竺青明蓝扬打过一样,胜南心里不知怎地,竟然一酸,他很想念建康。 莫非解剑躺卧下来:“林兄以后有何打算、将去何处?咱们应该会分道扬镳吧?” 胜南道:“我目前要先行回建康去,睽违了数日,也不知现今建康情势怎样了……”莫非啊了一声:“那也真是巧合,我们也是要去建康,我师父在建康隐居,我要去见他,问他我爹是谁。云姑娘呢?” 云烟的答案显然不是建康:“我不去建康,我要去京口。” 胜南不禁愣住,多日前她明明和殷柔说她要去海州的,想来是要帮自己拒绝殷柔,也总算可以急中生智:“云姑娘一路可有人照应?到了那里应该也不会遇见自家那帮恼人的侍仆吧?” 云烟充满笑意地点头:“他们可万万想不到我会去京口,再也不会烦到我了,天好黑啊,也怪冷的……” 胜南下意识地去摸火折子,突然想起本来仅余的一只已经在江天之界里浪费,只得作罢。莫非一边取火折,一边道:“我来点火吧。” 他先不经心地擦了一擦,刚刚燃亮忽然又熄灭,莫非再连续擦了几次,竟没有一次能擦出火来,他一紧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火折立即落在地上,云烟听见声音,轻声相询:“怎么?点不着吗?” 胜南闻音拾起火折,帮他擦了一次,也依旧没有用:“是点不着啊……”莫如倒吸一口凉气:“咱们会不会,还在幽凌山庄里?” 莫非听她声音还在颤抖,赶紧拥她在怀里:“别瞎说,林兄已经来过这个地方,显然就不会是幽凌山庄。可能是火折受潮了而已,咱们忍耐片刻,熬过今夜就好。” 莫如泣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哥哥,哥哥报了仇,一定要带如儿回去……” 莫如迷迷糊糊之间,独自一人上了楼,这座楼高耸入云,伏在栏边可看月,今夜的月亮大得出奇,也亮得出奇,猛然之间,莫如听到一阵沉重的关门声,忽听耳边一阵巨风,迎面扑来一团黑物,莫如啊一声大叫倒在地上,接着传递来的是一声嘶哑的猫叫,天啊,一只尖牙黑猫正阴阴地盯着莫如,它庞大的体积早已超过了猫,它喵了一声,月亮似乎都摇摆了一下,一瞬间莫如感到无限的恐惧,向后移了一寸不到,猛地掉头就逃,那黑猫飞快地扑上前来,紧追不舍,莫如跑到楼梯口,往下想去求救,可是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她跑啊跑,却始终跑不到底层,台阶越来越多,越来越迂回,在前方等着的一切都是黑暗,最后,好不容易逃到了终点,却发现面前是一座坟墓,墓旁边是毛茸茸的一只肉球,莫如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被活埋的猫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啊地大叫一声…… 睁开眼睛,还没有缓过神来,莫非急切地问:“你脸上怎么这么多冷汗?对了,刚刚你一直在发抖,做噩梦吗?” 莫如流着泪摇头:“没……没事,哥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莫非拍拍她的背:“不要再乱想啦,如儿,有哥哥在身边,哥哥会保护你。” 莫如紧紧抱住他:“可是,哥哥有好多事情要做……” 莫非一笑:“你放心,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陪你回去。” 第177章 莫如身体还在哆嗦着:“可是,这里,真的已经不是幽凌山庄了吗?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胜南云烟二人也被吵醒,被她这一句问住了,破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被外面黑暗的夜冷静地窥视着,他们几乎谁都看不见谁,这个时候任何力量闯进来潜伏,他们都不知道,云烟突然不敢去碰指南针了,胜南在梦初醒的时候,也有些怀疑这破庙是不是真的是黄天荡的那一座,会不会就是一场骗局,西海龙在骗他们? 从迷雾中返回,好似又要陷入另一团迷雾,莫非是之中唯一醒着的人:“我常常说,人为了寻找规律庸人自扰,其实,正是为了打破对未知的恐惧,人才找规律啊,我们是时候,好好地解开幽凌山庄这个谜底了……” 方才睡眼惺忪的云烟和胜南均被吸引,莫如泪还在脸上,却明显由恐惧转成了好奇:“幽凌山庄?谜底?” “我可以进去,可以出来,我就不信我不了解这个地方。”莫非一笑,“林阡,我是猜想而已,你也可以说出你的想法来,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幽凌山庄,和它有关的传闻都来自于长江,风浪中我闯进去你们卷进去,风浪中咱们再出来,那就是说,这个地方,在长江之中,或者说是长江之下的某一块盆地,它藏匿在江水的漩涡里,所以才能知天下而天下不知!” 第七十章莫非林阡假说 语出惊人,长江之下的某一块盆地?合情却不合理啊,云烟疑道:“长江之下?那么这块盆地理应被江水倒灌进去,而不是构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还能照样的欣赏日出日落,还能赏月……” “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可是,”莫非解释着他的理论,“就像是平常的锅碗瓢盆,把它们放在水里,它们也会借力漂浮其上,不会被水倒灌。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其中有山峦,有屋舍,有宫殿,那么重的力量怎么不沉下去,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一直不知道幽凌山庄最低的地方在哪里,你每天早上醒来可见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流水,也便是说,其实已经有水从碗底渗了进去,幽凌山庄,已经开始下沉。” 莫如听他将幽凌山庄比作碗,觉得新奇,也开始参与旁听。 “这块盆地于是就在黄天荡,兴风作浪了好几十年,原先这里应该也是有外人进来过,可是他们没有武功,加上是在风浪中迷失了,很可能把这里当作了另外一个世界,怎么也出不去,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好几十个世代。北海龙是个例外,他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要躲避什么,也许就像你说的,为了我母亲,才留在了这里,为了她构建山庄,为了她才舍弃了那条已经被自己完善的天路……” “是啊,凌幽姑姑,原本就是这里的人,北海龙是这么说的。他真的,很痴情。”莫如幽幽道。 莫非点点头:“他很可能是想将天路毁掉的,但是有些事情,你决心已定,可能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虽然躲在这里,心里面怕还是很想经常出去走走,‘知天下’吧。所以天路就保存了下来。谁料到,选择通过天路离开的,居然就有他最爱的人……” 胜南信服地听着:“四海龙为了他们的一己私利,对山庄之中的所有人进行奴化,用巫术控制住他们的一切行动甚至生老病死,为了杜绝他们利用天路出去,在唯一可以和碗壁相通的江天之界安排了毒蛇猛兽。偶尔有人闯过去却要变成那个西海龙的男宠被她玩弄!结果就是除了四海龙之外,没有人可以和外界有联系!幽凌山庄里原先的居民,依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新来的外人,更是渐渐地放弃了出去……” 莫非一笑,继续说:“江天之界的那座山,你去看过吧,是不是在山顶看见视野之外全是山,所以以为再也出不去了?” 胜南一怔,忆起那夜身犯孤山顶,还心存余悸。 “你我,所有人,都以为翻过山去是外面的世界,事实上我们都走反了路,那里非但不是外面,反而是更里面!那里是碗心地带,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去,幽凌山庄的所有人,全部都被夹在碗壁和江天之界中间生存,碗壁虽然近在咫尺,可是有流水阻隔,都被我们误以为是幽凌山庄的‘里面’,加之陡峭,也没有谁可以出去。” 胜南豁然开朗,是啊,那么孤山顶的景象,其实不是山外有山,而是山内有山啊!却为何,比前者还要震撼他的心?! 云烟道:“照你这么一说,幽凌山庄是很容易被外界发现的啊……” 莫非摇摇头:“靠近幽凌山庄的地方,常常会有大风浪,风浪在,周围的航船哪个还敢行路,只有像我们这样不怕死的才会卷入漩涡之下,被冲到碗底进来。所以这么多年来,黄天荡很神异,很邪门,它无缘无故困住金兀术48天之久,谁知道是不是跟幽凌山庄这鬼东西有关联!怕自古及今已经在黄天荡侵吞了不少沉舟和行船之人!” “你说的未必不对,不过,我想的和你却有些不一样。”胜南听他讲完,微微一笑,“你的碗心碗口说是成立了,幽凌山庄的确是只碗,因为我在山顶上走路,曾经回到原地过,所以它是圆形。但是,地理位置和不沉之说,我是另有猜测的。” “愿闻其详。”莫非先一愣,后虚心受教。 “这幽凌山庄,并不只属于黄天荡,也不是固定江中暂时不沉的。既然它存在于江水的漩涡中间,它就不可能不被风浪裹挟着一起移动,所以,我觉得幽凌山庄是会跟着风浪没有规则地移动甚至旋转着的。最近几十年才被堵在了黄天荡周围。” 云烟惊得合不拢嘴:“移动着?” “在幽凌山庄里,没有下雨,却时有水滴,其实就是江水漏进,但不倒灌,正是因为它不停地移动,所以外界看来,它外表是一处漩涡,一道白光,云姑娘应该还记得,它出现的时候,江面有光,指南针会乱转,所以在幽凌山庄里面,你的指南针一直也失效,正是因为包围着这块盆地的风浪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云烟点点头:“是啊,我也正奇怪,为何在幽凌山庄里面,风会时而往一个方向吹时而就逆向,很快地周转来回,现在想来,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风浪在不停地转着?而且,在山庄中,白天和夜晚的时间不大合常理,没有任何的规律,有的时候,光线也和外界不大一样……” “幽凌山庄外面是风浪是漩涡,所以跟着风浪一起运转……可是,我们在旋风的中间为何还能安静地生活?”莫如不解为何旋风的中心最安宁。 “在旋风中央不知风在侧,这也正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吧……”胜南苦笑,一切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促使我想到这一切的,原是幽凌山庄里的一个农夫,他可能是在北海龙进入统治之前祖祖辈辈就生长在这里的,因为北海龙的奴化,不敢去了解外界的事情,因为来山庄的外人来自四面八方,他就从祖辈那里得知荆州岳阳京口建康靠在一起,仔细想来,它们这几个城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长江之侧啊!” 莫非点点头:“若这幽凌山庄当真是在长江中不停移动,那它应该是扁圆形,它的宽度,至少是能够通过长江最窄之处的,它经过的地方多了,进去的人就比我猜测的还要多还要杂。可是能出来的又有几个……怕在沉下之前,要世世代代在其中被禁锢了。” 天色渐渐转白,莫非转头察觉到莫如已不像适才那样害怕,温和地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我早说过,那个地方虽然与外界有异,有很多事情终究可以用常理来解释的。” 莫如“嗯”了一声,正待说话,胜南忽然“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人!” 水落石出时,风起云涌日。 第七十一章与江湖重逢 门外,任何一道景色跃进视线,都给人一种直压进心间的抑郁感。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至耳中:“钱金龙!你死期到了!”紧接着的就是一阵兵刃相接声,这女子是谁?胜南蹙起眉头,他显然听过这个声音,可是钱金龙此名,他压根儿就不晓得! 云烟小声道:“林大侠,这声音好熟……”胜南不禁一怔,两个字直接跃入心间:殷柔!对啊,就是殷柔! 云烟闪着她双眸:“是不是那个殷柔姑娘?” 胜南点点头,人生无处不相逢。 自从那日被风浪冲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殷柔,本以为她已经葬身江中,虽是初识,不免也有些感慨,却没料到她还依旧在世上,而且竟这么巧合,正在不远之处与人比斗! 4人当下一同偱声而去,悄悄拨开树丛,黑压压的林间,只看见两把闪亮的兵器,殷柔的剑,和对方银制弯刀,这场比武看似刚进行不久,殷柔年少,却不见得会输,她对面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打扮似商人,莫非眯着眼看了半晌:“我认识这个人,京口金龙镖局的总镖头,他可以说一手揽了淮南所有的镖局生意,名气很大。” 云烟胜南均诧异道:“他一手包揽?”要知道,现在京口镖局最著名的人物,是叶文暻啊,哪里轮得到这钱金龙?! 莫非看他二人惊疑的表情,略带不自信地摸摸后脑勺:“难道……难道不是吗?” 胜南云烟齐齐摇头,笑道:“当然不是……” 莫非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有些江湖知识,我还得狠狠地去补了。” 那钱金龙边和殷柔交手边猜测:“你是谁,你用剑,一身灰,还这么凶狠……” 殷柔大怒:“不准说它灰衣! 第178章 这是黑衣!” 云烟一怔,觉得滑稽,情不自禁笑出声来,莫如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钱金龙甚是警觉,听到异声直往树根处张望,却忽然厉声喝:“李允之,你给我安静些!” 4人大惊,往树旁看,原来树底下还有一个气息奄奄之人,他倚着树,右肩像受了很重的伤,口里不停地骂着“奸贼”二字,应该就是钱金龙口中的李允之了。 殷柔哼了一声,一剑飞快地刺上去:“钱金龙,你这恶贼,你休想再害人,你死期到了!” 钱金龙哼了哼,弯刀挥撤自如:“少自不量力!” 殷柔久之暂处劣势,被紧紧逼退,钱金龙刀法平平,但力道很重:“你是谁!为何与我为敌,插手我金龙镖局的事情!?” 殷柔咬牙切齿:“像你这么一个背信弃义之徒,能当上总镖头,真是老天瞎了眼睛,可惜啊,你怎么也想不到你费尽心机夺来的名利地位,还没有辉煌多久就被人家轻而易举夺了过去,你真是可怜!”她一用力,钱金龙似是一愣,弯刀被她挑了回来。殷柔再一剑补上去,钱金龙慌忙提刀相抗,抵她反攻。 眼见这两人斗得不分高下,莫非道:“那位姑娘你们认识?”云烟点点头:“要救她。”莫非一笑:“她还不见得会输。怪了,不知钱金龙和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她招招都藏杀机。”云烟道:“这姐姐厉害得紧,她要夺命就夺命,林大侠就差点死在她剑下。” 莫非莫如均觉神奇,胜南微笑道:“那还不是为了救你?” 忽听树下那李允之骂道:“钱金龙,你个无耻之徒,若不是我亲眼目睹,竟不知你是个道貌岸然之人!哎唷,哎唷!” 钱金龙沉着对敌,胡须在风中如万根金针:“随便你怎么骂,你今天是不会活着离开了!” 李允之怒道:“钱金龙,你敢杀我,我师父师兄都不会饶了你!” 钱金龙哈哈大笑:“我杀了你,然后告诉你师父师兄是这里的一个女山贼杀了你,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殷柔冷道:“只怕你没这个能耐!李少侠,你放心,我会救你!”一剑出狠招,竟将那弯刀击得更加弯曲了。 钱金龙就从这一剑里看出些端倪来:“你是殷江的什么人?!” 殷柔脸上俱是鄙夷之色:“原来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杀他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把剑,今天我要用这把剑杀了你祭奠他!” 钱金龙一笑:“原来是小柔啊,都这么大了,那么,阿飞呢……” 殷柔被激起悲伤,眼中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愤怒:“你去死吧!”一剑直刺他咽喉,许是力道过大,击得钱金龙即刻仰面而倒,似乎已经受伤。 殷柔一剑笑指钱金龙:“钱金龙,你也有今天!”瞬间钱金龙手中扣住暗器盒,嗖嗖嗖万针齐发,殷柔暗叫不好,无暇躲闪,斜路里忽然飞出几把飞锥来,将针之趋势全部改变!殷柔缓过神来,方从危难中回头,却不能抑制要去报仇,立即上前去一剑刺入钱金龙身体中,那钱金龙显然是对自己的偷袭胜券在握的,刚刚要准备站起来,却连自己要死了都不知道,剑进血溅的一刹那,他浑身抽搐,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殷柔大仇得报,还不解恨,在他一命呜呼之后还拼命地赐了他七八个窟窿,最后把他头颅残忍地割下,果真是仇恨不共戴天。 殷柔心神已定,回身来见李允之:“多谢李少侠出锥相助。”李允之脸色苍白地回应:“姑娘见笑了,这些飞锥并非在下所发。”殷柔奇道:“莫非另有高人在?”正想着,听见木丛中有人大笑之声。殷柔听这笑声如此之熟,看来者,不觉“啊”了一声:“林……林阡!云烟姑娘?!” 胜南笑着走上前来:“殷姑娘别来无恙?”殷柔欣喜非常:“你们竟然没有死?”云烟答道:“我和林大侠都是被人救了。”殷柔哦了一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家寨中,我以为你们全都……想来已经十多天啦,这十多天来,黄天荡这边不知多少人来打探你的消息,好人歹人都有……” 胜南一愣:“你不会告诉他们,我溺死在长江之中了吧?”殷柔最重信义,这他是清楚的。 “没有,我遇见他们,都绝口不提见过你,有些事情,说谎比实话更正确。”殷柔一笑,“对了,这两位是?” 胜南赶忙向她介绍莫非:“他叫莫非,刚刚那几把飞锥便是他所发!” 殷柔打量了莫非一番:“好身手!他那么快,你更快!” 莫非呵呵地笑:“他那伎俩我经常见,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想不到,会助你杀了他。” 忽听李允之痛苦地大叫一声,云烟忙上前去看:“少侠,你怎样啦?” 殷柔俯下身去拔下他右肩的一根细针来:“是钱家的暗器,被喂了剧毒,中此毒者欲保性命,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斩断伤处!” 李允之大惊:“姑娘可有解救方法?”殷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可怜这李允之千万个不愿意,为了续命还必须伸出手臂来给人家断掉,旁观之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扼腕叹息,不知他将来怎样地闯荡江湖,或者说是基本地生存…… 那李允之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一直不肯言语,言谢之后便孤苦一人走了。殷柔看着他步步远走茫然的背影,叹了口气,莫非问道:“那位被钱金龙杀死的殷江,原是殷姑娘的父亲?” 殷柔点头:“说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父亲和钱金龙都是镖师,也是总镖头的竞争对手,钱金龙为了总镖头的位置,趁有一天喝酒暗害了我父亲,当时我和哥哥还小,妈妈虽然知道实情,却碍于他势力报不了仇,于是她就带着我和哥哥到黄天荡来伺机报仇!” 莫如点头:“想不到,钱金龙那么德高望重,私下也是卑鄙小人……” 殷柔一愕,冷嘲:“他要卑鄙,也不会学着卑鄙着厉害点,否则怎么会败给叶文暻,短短几年,京口的生意全被夺走了!” 云烟轻声道:“又是仇……” 她一定是在想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阻止仇恨?没有仇恨的推动,有人会失去目标,有人会不明方向,所谓江湖,也不会发展下去,只会沉闷。真是可笑,为了报仇,满手血腥,古往今来,暴乱大多都是用武力解决的。 殷柔苦笑道:“不知怎地,我们殷家像是跟京口的镖局杠上了,爹爹被钱金龙暗杀,现下哥哥又被叶文暻骗去……” 是巧合吗?不是,有些人,一生都会被一种事情套牢。 第七十二章风不止,树欲静 却想不到,说话间,庙门被踢开,走进一大群人来,为首那个正是李允之,他像一只惊弓之鸟:“钱姑娘,杀害你爹爹的,正是那个灰衣小丫头!” 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娘冲上来:“还我爹命来!”殷柔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衣服就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莫如抽剑架在这疯人脖子上,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愤怒:“李允之,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们?昨天可是殷柔姑娘救了你的性命啊!” 李允之瘫倒在地:“我……我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能再失去一条命啊……”他身后一个人忽然走上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他头上,那可怜人立即毙命,那人杀了李允之,立刻向莫如喝:“放了雪雁!” 莫非怒问:“你们这群人从何处来?!为何一出手就胡乱杀人?!”云烟惊呼一声,不敢相信李允之的死亡,那人满面仇恨:“是你们杀了我钱总镖头!是不是?”殷柔比他要冷静得多:“是我所杀,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他什么人?” “雪雁,是她杀了爹!咱们要替爹报仇雪恨!” 钱雪雁瞪大了眼睛大喝一声,根本不顾莫如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直刺殷柔,莫如一急,没有控制得住手中剑,竟被她蛮力甩在地上,殷柔侧身一让,那杀了李允之的男子毫不犹豫,一掌袭来,莫非从旁入战,即刻接下这一掌,原以为会有不济,孰料这男子武功竟是稀松平常到极致,莫非还未发几成力气,轻而易举就击退了他,那钱雪雁的武功更加蹩脚,仅仅两招,殷柔已夺其剑反架在她脖子上,那男子想打败莫非,明显自不量力,手掌像粘着他手心根本无法收回,只得寄希望于以多胜少,往外大吼:“大伙儿上,把他们统统拿下!” 话音刚落,只见钱雪雁带来的一干人马听命从庙外涌进来,比方才还多了五六倍。殷柔冷笑一声:敌众我寡?在黄天荡里,她殷柔最不愁的就是人马了!亦是面露不屑,向外发号施令:“兄弟们上来,把这些统统拿下!”她话音刚落,殷乱飞的匪盗兄弟们犹如挤着钱家人群争先恐后地进入,竟将钱家镖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半炷香不到的功夫,钱雪雁等人显然全部束手就擒。殷柔在人群之中,脸上有种不让须眉的领袖气概,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胜南想及她先前还是殷乱飞的军师,突然觉得,正处于纳才阶段的小秦淮很可以考虑考虑她。 此刻,殷柔不理会钱雪雁的破口大骂,只带着鄙夷看李允之尸体,咬牙切齿:“这种人,又可怜又可恨……” 云烟叹息道:“所以说,可怜之人最好是不要干可恨之事……” 正午时分,殷柔胜南等人还在议事,忽听手下来报,被禁锢的钱家众人以钱雪雁为首在监牢中大吵大闹不肯进食,莫非惊奇道:“这钱家人还真是傻兮兮,哪有人在落难的时候还吵吵嚷嚷找杀的?” 第179章 殷柔亦回问手下:“钱雪雁吵些什么,是要杀了我吗?” 手下面上带笑:“那疯婆娘白天一直都吵着要杀了二小姐,到了午饭的时候,不肯进食,改着骂我们山寨的蘑菇不好吃!二小姐,是不是要把菜给收回来?” 殷柔大怒:“不好吃?!你替我把蘑菇都给她灌下去!非吃不可!不吃就打!” 胜南一愕,这殷柔的专制霸道,和吟儿到有一点点相仿呢。 莫非笑看那手下下去:“搞不好殷姑娘还帮着钱金龙治好了他宝贝女儿的挑食,好大的功劳!” 殷柔一笑,收敛了方才的霜冷,指着殿堂中央的一个富丽堂皇的大箱子:“对了,我在钱雪雁的小船上发现了这只很奇怪的箱子,料想这么豪华的箱子,理应是他们要保的镖,怎会出现在钱雪雁的小船上?” 莫非点点头:“李允之曾骂钱金龙无耻,或许是因为钱金龙想要私藏宝物,被李允之看见了,李允之想要掩口的费用,想向他敲诈,却遭他暗算,差一点宝物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被钱金龙私吞了,真是不守行规,死有余辜!” 殷柔笑着看那特别惹眼的箱子:“这只箱子,兄弟们研究了半天,都还没打得开它呢。” 胜南靠近一步,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箱子里,竟似藏有一种尖锐,一种敌视,一种比仇恨更深刻、比嫉妒更刺骨的感情,一阵微风拂过,本轻轻柔柔,忽然间卷起了他的心情,他的忧伤来……不由得退后一步,云烟察觉到他的异常,奇道:“林大侠,你怎么啦?” 胜南摇摇头,不语。 莫非上前去触摸那箱子,把耳朵贴上去听之中的空气流动,再往缝里瞧了瞧,不禁赞道:“好亮的金光,好绚丽……”本能地去扳箱子,却打不开。 云烟咦了一声:“怎么会打不开箱子?它并没有上锁啊……”殷柔上前一步:“所以说它是一件宝物啊。钱金龙是运镖的人,那么李允之显然是托镖者,他的话里,他的师兄师父尚在不远之处,不见了镖和镖头,立刻会找过来,兄弟们要做好准备迎敌!” 莫如道:“看来箱中之宝是灵物,遇主则开,遇敌则合。”殷柔叹:“真可惜。”云烟一笑:“那到没有什么可惜,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胜南心神忽然有些不定,内心居然平添了一丝等待,他下意识地去触碰饮恨刀,他瞬间觉得,箱子里隔着的那件宝贝,也一定和江山刀剑缘有关。 金光……难道说是抚今鞭? 胜南不由得忆起了杨妙真:抚今鞭是和妙真一同失踪的,倘若箱中宝物真是抚今鞭,那么这个劫持妙真的人,一定就是这次的托镖者,是离间我们红袄寨和小秦淮的敌人!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空还是特别的亮,黄天荡这边,江水上涨,浪卷岸边,惊骇人心,似乎有一种欲袭山雨的张狂,但是闪亮的天色证明了冬季也不失明媚。这里毕竟是黄天荡,不仅拥有秋冬的悲凉,还有的,是在悲壮气势之下江风的狂傲和浪花的卑微。 胜南轻声叹:“树欲静,而风不止。” 与他一同站在江边听涛观浪的云烟,笑着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林大侠的心里面,是希望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还静’是吧?自古以来,要做到风不止树还静,多么困难,可是在漩涡中的人,都向往。” 胜南震惊自己心里所想能被她理解,转过脸来,微微露出些诧异之色,闯荡江湖多年,遇到的女子不计其数,值得尊重或者深交的没有几个,可是很多时候,她们总觉得自己难以接近。像被引为知己的陆怡,她总是惋惜自己心扉紧闭、无法理解,而挚爱的玉泽,虽然聪明睿智,却始终多愁善感,喜欢把自己对她说的话想多了想远了,结果可能导致两个人更加难受,再后来一路相伴的吟儿,不知怎地,感觉和她不像生活在一个世界,他的话她好像都听不懂,她的话他也经常是折半了听。云烟却很不一样,她可以明显地听出自己话里深藏的涵义! 暮色渐起。 胜南突然懂了,走到哪里,江湖都接踵而来,可是,每个地方的江湖都不一样,所以,才会有新的际遇,因此,就应该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静。 第七十三章旧绿(1) 天渐渐地阴起来,冬雨连绵,落叶纷洒,有历代代表萧索的黄色,也有冬季苟延残喘的几抹绿,捡起来想要去描述这番风景,突然发现,黄色虽然代表枯萎,却是新色,绿色虽意味鲜活,却显然陈旧了。 路上行人也逐渐停止了行路,于是在冲渑酒馆里喝酒吃茶的,络绎不绝。吟儿闲来无事,帮几位师兄在柜头写账,天色很不好看,可是李君前从外进来,却春风满面,关于他和潇湘姑娘的事情,百灵鸟和琬早已经通知到了江令宅,所以李君前一旦满面笑容,就免不了要遭到吟儿的盘查:“怎样啦二大爷,和潇湘姑娘进展得如何了?”君前难得的红了脸:“反正,蛮好的吧。”说罢就只是笑,吟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竟然把我们小秦淮的李代帮主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二大爷……” 李君前在一张刚空的桌边坐下,他来此,不可能是只谈私事:“红袄寨里有胜南的消息了吗?” 吟儿随着坐在他一旁:“没有。他们也去黄天荡问过,山贼渔夫船家都问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现今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我想我们不必再自欺欺人。”李君前叹了口气,“十多天了,难道你觉得他还活着?” 吟儿脸色一变:“别说了,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只有等,等他回来……” 清平乐在一边替他们斟酒,心里也明白,吟儿这么多天来一如既往的笑脸迎人,其实都是假的。 “假如他没死,可是被江水卷走或者说甚至是出了海,要十几年才回来,我们也等吗?这么急的事情,不能等。”君前轻声道。 “难道你们小秦淮和柳五津那帮人都想要放弃?”吟儿刹时眼中含泪,面带气愤。 “不,不是,是做好两手准备。”君前即刻解释,“我知道你和胜南的交情,还有这件事和秦川宇的关系……可是你要明白,这些都是天命。”顿了顿,他微笑着拍拍吟儿的肩:“最近十几天,最着急的人应该是黄鹤去,他心里不知多想把秦川宇引到他那一边,从此咱们既少了林阡,又缺了林陌,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秦川宇会受脚伤,行动不便。” 吟儿一愣:“他受了脚伤,和金人计划有什么关联?” “川宇是一个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立场的人,所以金人的计划,是通过上次劫狱那一战,彻底地让川宇和我们反目,但是黄鹤去深知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在劫狱之后的日子里,是非常想带川宇继续见识见识江湖、设计我们对峙的,但是川宇行动不便,就成了川宇的借口。黄鹤去到宋国来的目的没有完成,可是他不能永远以金国使节的身份留在这里,有朝一日总是要走的。”君前笑着解释,“所以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川宇近期都不可能为金人所引诱,而且,他的心,很可能再度倾斜回来。” 吟儿点了点头:“其实,如果胜南不在了……川宇还是林阡……又其实,他的心,从来没有改变……”君前一怔,从她话里,他也微微听出川宇的处境何等的尴尬。 正说着,突然门外响起一阵铁链声,知可能是官府押解犯人,君前吟儿立即停止话事,清平乐迎上前去:“官爷。” 果然是两个官差押解犯人,却见这囚犯书生模样,长相秀气,弱不禁风,不知他所犯何罪。官差要了酒菜,把囚犯撇在一边自顾自地谈笑,那囚犯稍稍哆嗦了一下,一官差立刻一鞭抽上去:“叫你别吵,安静些!” 吟儿要动怒,君前一把拉住她,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清平乐机警,上前去收拾:“不知,几位官爷押的是什么重犯?他这么瘦弱,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 那官差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奉丞相之命,好好地惩治这帮逆党!” 吟儿一怔,她也知道,最近几年朝中有一场党禁风波,丞相,怕就是那后党之中的韩侂胄了吧。党禁牵连到的,不只是政坛中风口浪尖的人物,有更多的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无辜,却注定要牺牲。 清平乐给那二人上了酒,缓了他们的脾气,回过头来走向吟儿和君前,低声说:“他们应该是要押送犯人去临安。” 君前点点头,轻声道:“这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毕竟你要插手,也不会改变什么。” 吟儿失望地要转身,那官差喝了一二分醉,忽道:“大哥,咱们赶回去临安,正好可以看看那位大理的美女!” 吟儿登时一惊,警觉起来。 另一个官差道:“哈哈……哥儿们江南的美女见多了,换个风味品尝品尝也不错!”吟儿心中诧异:什么大理美女,难道还会是蓝玉泽不成?可是蓝玉泽不是在平江的吗?怎么会去了临安? 那二人吃了酒,又押着书生走了,吟儿满腹疑问地问清平乐:“师兄猜测,这书生是怎生得罪了韩侂胄?” 李君前亦被勾起了好奇:“我想知道,这场伪学党禁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这些天来,好似风波不断。” 清平乐等这两个官差走了老远,压低声音道:“这些就是当今的朝中事了,前些年,当今圣上取代他老子当皇帝你们可知道?” 第180章 “知道,文暄师兄说,太上皇他老人家惧内,成天疯疯癫癫,也不懂得孝敬他父亲,如此不孝之徒,岂适合做皇帝,丢死我大宋的脸呢,所以朝中官员一商量,就让现今的皇上提前登基了。”吟儿道。 清平乐一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变落幕了,争斗才刚刚开始,政变成功的两个大功臣,名叫韩侂胄和赵汝愚,因为待遇不平等立刻就成了仇家。成王败寇,这场较量没有多久,韩侂胄就把赵汝愚斗败。” 李君前点点头,继续聆听,吟儿插话道:“这我也听文暄师兄讲过,他说,那赵汝愚虽然艰苦朴素,有丞相的素质,却失于疏直,不能容物察人,所以被斗下去也不奇怪。” “赵汝愚是道学派,他失势了之后,受损最厉害的集团显然当属道学,就像师父早年敬重的朱熹、文暄师兄的世叔叶适,都逃不过韩侂胄的攻击,韩侂胄处处针对道学,在今年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讲学,这使得道学派众人忿忿不平,怨气几个月都没有停歇下去,我看那书生也是对韩侂胄口诛笔伐的某个学子,他一下子撞在了刀尖上。” 吟儿一愣:“这些派系之争,什么时候才可以止歇……” 闲暇时候,又想起方才那官差说的话,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大理美女,和那韩侂胄,不会有什么关联吧……但愿,不是蓝姑娘…… 官差如暴狮,挥鞭若冰雹。 但说这书生一路受尽了欺负,饿着肚子,伤病交加,步履越蹒跚,越要受虐,根本生不如死。行至郊外,雨开始下得更阴寒更汹涌,书生悲从中来,呻吟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官差之一立刻抡起鞭来:“找死!”还没来得及抽鞭子,手中武器突然不见,大惊之下,只听另一官差惨叫一声,以手护颊,脸上竟是深深的一道划痕,官差甲即刻抬头看对面,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玩弄着的,正是从他手里夺去打他伙伴的长鞭!这少年站在雨地里,冷笑着看他们,脸上俱是讥讽之色,迅速将鞭子随手弃了。 官差甲大怒:“你是什么人!?” 少年冷冷地,抱剑而立:“雨停了再告诉你。” 官差乙嗷嗷叫着,甲却不敢动弹,正视着那把无鞘之剑,像忽然忆起了什么似的:“哦……哦,独孤清绝!” 说来也巧,雨顿即变弱,停了。 独孤讶异地一笑:“你还真是通晓江湖,临安冷家的捕头是吧?” 甲“啊”了一声:“是……在下,在下是冷逸仙冷捕头的门徒。” 独孤清绝哼了一声:“果然是冷铁掌,可惜了你冷铁掌,传人一年不如一年。哈哈哈哈,居然如此不济。” 冷某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在武林前五十名里,怎么不见一个姓冷的,原来都缩在临安,‘叫嚣东西,隳突南北’去了。” 冷某大怒:“我们冷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夺鞭子伤人!” 独孤没有理会他这句问话,突然低声说:“把他放了!” 另一个冷某从头到尾根本敢怒不敢言。第一个冷某收敛了怒气,低声下气着问:“你待怎样?” “我叫你放了他。” 冷某道:“如果,我不肯放呢?” 独孤手一放,残情剑一挥,白光一闪,冷某眼前一亮,剑又回到独孤手里。 冷某只觉脖上冰冷,一摸,全是血。 冷某惨叫一声,已倒下去不省人事。另一个冷某见此大惊,转身就落荒而逃,独孤再一剑过去,轻轻松松将枷锁砍断。 一前一后来到江令宅附近,万家灯火已阑珊。独孤一路任这书生跟着他,却没有向他解释自己为何救他。 书生满腹疑问,也满心的感谢:“大侠是谁,为何要救在下,大侠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他们都是冷铁掌的高手啊!” 独孤听着听着,忽然笑起来:“冷铁掌的高手?真是玷污了冷铁掌,从前冷家的一个不大的捕头叫冷奎,都可以‘一夫无器,万夫莫敌’,现在,却,唉,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书生随着他进了冲渑酒馆:“大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希望求得大侠姓名,将来必当涌泉相报。” 正在灯下读信的吟儿,陡然见到书生,不禁一怔:“这位好是面熟。”那书生环顾四周,一副凄然模样,凤箫吟想起中午之事,啊了一声:“你是那个囚犯……”那书生瞪大了眼睛:“老板娘……不要告发我,在下真的是无辜,不想要被他们抓去!” 吟儿本就有救他之意,听他一求,动了恻隐:“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泣道:“回老板娘的话,在下姓赵,名叫光复。” 独孤在桌旁坐下,回答吟儿询问的目光:“我和他没有交情,也并不认识,我救他,是因为看不惯冷家那帮人的暴戾,你放心,我会安排他的去处,不会连累别人。” 吟儿一怔,这种打抱不平,她觉得不像独孤的个性,不是说独孤做不来,而是独孤应该不屑做。 独孤看出她依旧有疑惑,稍稍一愣:“当然也有些私人的原因:我很不喜欢姓冷的那一家人!我眼不见为净,见到了就一定要搅乱。” 他说很不喜欢,那就应该是很讨人厌了。独孤的性格吟儿很欣赏:喜欢的趁兴就做,不喜欢的就去搅和。 吟儿一笑,也不刨根问底,转头续问赵光复:“赵光复,你犯了什么罪?” “回老板娘,在下没有犯罪……” “别叫我老板娘,叫我女侠!” 清平乐噗哧一笑:“你怎么成为了囚犯?” 赵光复叹道:“我只是一介书生,代表我们广陵学子上书朝廷,替赵汝愚赵丞相鸣冤的,得罪了韩侂胄那奸相。所以他要擒我去临安。不过,天不绝我!” 吟儿一怔:“你胆子真的很大,明知道那会陷自己于危难,你还?” 赵光复轻声道:“韩侂胄逼死了赵丞相,把朱熹老师的学说称为伪学,说咱们这些人都是逆党,自从他当权之后,我们这群学子,从来没有停止过为赵丞相鸣冤过!” “可是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的攻击只会被他压下去,所以在今年,他彻底定死了你们的罪,你们道学的名流,要不被贬谪,要不被革职,而你们自己,被剥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现在谁敢传播道学,谁都会被称作逆党!你不后悔吗?”清平乐面带遗憾地看着赵光复。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韩侂胄不明白,有些东西,是压不下去的。打压我们,他一点好处也不会得到。我赵光复不会罢休,今年不行明年继续上书!只要留口气在,我就不信骂不死他!几位救了我,他日在下一定会报偿!” 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吟儿突然打了个寒颤。 当年,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场看似不相关的政坛风暴,会彻底改变江湖,把他们所有人都过早地推向了战场。 “庆元党禁”到“开禧北伐”,不过十年时间。 第七十三章旧绿(2) “官差们把建康城都翻转了过来,都没翻出那个叫赵光复的逃犯啊!”“哪个人这么能耐,敢在冷家手上抢犯人!”“应该是个江湖人士吧。不知他们江湖人士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和冷家过不去。” 吟儿在路上撑伞走着,听见这句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看来事情不小得很,临安冷家,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现年来却投靠了朝廷,不培养江湖人士,改训练名捕了。 吟儿回到酒馆里,收了伞,发现方才外面打伞的也真就是她一个,叹了口气,忽地看见冲渑酒馆里一片混乱,正自诧异,清平乐一脸紧张地上前来:“独孤呢?他有否藏妥了赵光复?” “你放心,师兄,赵光复已经离开了这边。”吟儿一边答,一边随清平乐往楼上去,回看楼下,酒客茶友们均是被官差们挤的挤推的推拉的拉,被驱不异犬鸡,难怪这么乱。 楼下最大的首领没有参与盘查,只是悠然自若地坐在桌旁,赶完了别人当然是自己坐下来喝酒:“伙计,送几坛子酒来。” 满江红抱了一坛子好酒去,那人一拍桌子,随手一推,酒坛立刻砸了,那首领脾气比谁都火爆:“你不认识老子是谁!?老子是冷铁掌现今的掌门人,韩丞相贴身的侍卫!你好不识礼,上最好的酒来!不合老子的意,你就别想做生意,我记得你这家酒馆的名字了!叫……冲渑酒馆……” 吟儿冷冷地在楼梯上停下,真怕他老眼昏花,读错了字。 满江红忍住气回头去找酒,那首领依旧怒气冲冲:“前几天对付那个姓杨的小子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要到建康来接囚犯,好不容易到了,囚犯都会丢!妈的!妈的不像话!” 亲兵劝道:“大人别生气,姓杨那小子不照样被咱们稳住了,至于这赵光复,也不愁抓不到。” “姓赵这小子胆子很大,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骂,丞相被不少人都骂过,单单对这个有些好奇,还想见见他一面。你说咱们要是丢了他,怎么回去复命?!” 满江红再抱来一坛子酒水,那首领一边说话一边呷了一口:“真难喝!”手一推,又是一地碎片,武功真是不错得很。满江红还想忍气吞声去捡,吟儿立刻从楼梯上下去,一把拦住他:“师兄,捡什么捡,要捡也是他的事情!” “小丫头,敢这么跟我冷逸仙说话?”首领哈哈大笑,“要我捡也好,陪我喝杯酒就好。 第181章 要不,也可以弹个琴,脱脱衣裳。”言中充满戏谑之味,显然还没弄清楚凤箫吟是谁。 吟儿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心里已经顿起杀意。 却听得身边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酒?酒在哪里?可怜这坛子美酒已经被阁下砸了!可惜了好酒,遇到不懂酒之人,便就如英雄失路,可叹啊可叹,世上雷鸣皆瓦釜!”说话的人略带醉意,一脸痛惜地拾起地上碎片:“这酒还真是香。” 冷逸仙岂听不出弦外之意,火上浇油,一手将桌子掀掉,告诉人们,他要哪里生事端,哪里就不会安稳!他要和秦日丰比一比,还真可以把后者给比下去。至少武功上,绝对是大内侍卫的水准! 只是他一掌劈下,醉汉轻轻一让,就容易地躲了过去,摇晃着说:“冷逸仙是吧?你充其量不过是人家的走狗,凭什么作威作福跟个老虎一样,暴戾淫逸都会短命的……” 冷逸仙脸无处搁,抽剑而出,一剑就刺向那醉汉,但剑至中途,急转下路,武功略高的人都看得出,名为剑进,实在阴险的是剑后的掌力!醉汉本欲接剑,突遇这变故,竟也是不变应万变的武功基础,对上去也是一掌。 吟儿一眼看了出来,轻声道:“冷铁掌。”沈延走到她身旁,点点头,说:“吟儿你要小心,千万别招惹了冷家。”吟儿一愣,沈延握住她已经攥紧玉剑的手,制止了她的杀机,关切地说:“吟儿若是杀了冷逸仙,逞了一时之快,会结下不该结的仇恨。” 吟儿冷冷一笑:“师兄说的对,我不会为着杀一条狗,脏了自己的手。” 中间比试的这两人对对方武功却皆是又惊又疑,冷逸仙直接摇头:“你才叫可惜!”醉汉哼了一声:“有什么可惜?你这么好的身手,却替奸相卖命!” 冷逸仙怒道:“奸相?只是你们道学一家之言吧!” 醉汉冷笑:“不是奸相?那么之前的赵丞相呢?怎么会突然间就死?” 冷逸仙一愣:“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是赵汝愚一党!?” “正是,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朱名潜字子墨是也,是朱熹先生在浙东讲学时候收的弟子。” 冷逸仙收回掌来:“朱熹的弟子?你也真是,谁不好攀附去攀附朱熹。武功这么厉害,干脆不要学文了,改投我冷铁掌,将来保管你飞黄腾达!” 朱子墨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师父比较,就算他韩侂胄,也没有资格给我师父的讲学冠上伪学的罪名!” 冷逸仙哈哈大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赵光复抓不住,还可以抓你去凑个数!不过你命就不会有赵光复那么好了,丞相才不会饶了你性命!” 说罢一拍手掌,两列士兵纷纷归队,冷逸仙双掌连环,迅速袭向朱子墨,朱子墨心存戒备,半扣拳头接过左边先至的一掌,冷逸仙手掌心热,周围却是冰凉一片,朱子墨猜出他要调用内力,急忙运力,料想不到突然间冷逸仙左手便缩了回去,紧跟着右手的那一掌直卷向朱子墨左路,朱子墨猝不及防,来不及换手,硬生生与他对接一招,手心就一阵发麻,像有根针直插进手心里一样,朱子墨只得硬拼,无果。冷逸仙哈哈大笑:“你已经中了我一掌!何必还死撑下去!” 众位旁观的武林高手,皆是看出朱子墨和冷逸仙本该势均力敌的,未料到那冷铁掌如此厉害,一掌就令敌人受伤,当真是不容小觑。 吟儿看出些端倪来,冷逸仙这双掌是不一样的,左手那一掌是去试探朱子墨,引他调用内力,右手看似补招,其实是在调虎离山之后,撤去了左手上的所有力量,转到右手上去对付对手已经虚空的左手! 清平乐咦了一声,满江红轻声道:“刚刚那两掌,交替得真叫漂亮,身手如此敏捷,才会调虎离山。”吟儿一笑:“也有点点像田忌赛马呢。” 那朱子墨虽然受了伤,却未即刻落败,朱冷二人自一掌对接起一直僵持着内力往来,脑边散发开来的皆是真气,脸上的也俱是冷峻之色,抗衡地过久,无论是朱子墨,还是冷逸仙,都气喘吁吁,无力说一句话。 蓦地,冷逸仙身边的亲兵上前一步,趁人之危一刀砍向朱子墨,事出突然众人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亲兵自己找死——他内力不在这二人之上,一旦靠近战局,显然难逃内伤。却料想不到,他一接近朱子墨,即刻浑身痉挛,吐血而亡! 这变故当真突然,一见出了人命,众侠客哪里还能袖手旁观,酒馆里面只剩下寥寥几人,所有的围观人群,一窝蜂地逃窜出门,因为好奇心又接二连三地躲在了门外继续看下去。 吟儿见到那亲兵暴死,也微微一惊,如此一来,这场内力的较量,完全在她意料之上了,不由得和沈延对视一眼,心道:师父早年虽然老被朱熹忽略不睬和爽约,却终究很敬重他……要不就先救下这朱子墨再说。 主意已定,吟儿蓦地就上前一步,擒住冷逸仙和朱子墨的手,从中间把他们的手掌硬生生分了开来:“这里是酒馆,不是你们比武夺命的地方。” 朱子墨大惊失色,这样的插手,使得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这娇小少女的内力,实足在他二人之上,那冷逸仙更是紧紧盯着吟儿,冷笑道:“看不出小小的一个建康,居然处处藏龙卧虎!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们是一党!”转过头去,对后面一干人等:“来啊,把这群逆党一同抓回去!” 官兵们一层层包围上来,吟儿有些生气:“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逆党!?” “什么证据,你的武功不就是证据!”冷逸仙讽刺地笑起来。 “你少来!”吟儿万万料不到自己也成了党禁中的一份子,“那么多文人学者,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朱老头子,你少给我乱扣罪名!” 朱子墨免不了要替他师父讲话:“你怎么可以骂我师父老头子……我师父哪里得罪了你……” 吟儿哭笑不得,冷逸仙才不容她辩驳:“作什么戏!你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事态严重,武林人士遇到兵,照样有理说不清。沈延、满江红、清平乐诸位面面相觑,知道这事情只会越牵连越广,真是棘手,此等情景,冲渑酒馆里的所有人,怕是都逃不了干系,吟儿甚至有性命之虞,最利索的解决方法,就是杀了冷逸仙,只是,杀了冷逸仙,要是暗地里解决到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睛,杀了他再置身事外实在太困难…… 酒馆外一片喧嚷,水泄不通的门口,围观群众们犹同烧开了的水,但煮沸的水一瞬间像烧干了一般,鸦雀无声之际,门外走进两个人来,正是秦川宇和崇力。 冷逸仙掉转头去,见是秦川宇,先是一愣,见礼道:“秦少爷。”秦川宇蹙眉:“冷大人明明是来建康捉拿钦犯的,怎么会在此地?” 冷逸仙哼了一声,指着朱子墨和凤箫吟:“这书生和这小丫头是和钦犯一党,我要一并押解回临安去。”秦川宇瞬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微笑道:“冷大人误会了,这位姑娘是在下江湖中的朋友,她只是在江湖中行走的女侠客,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是赵汝愚朱熹一党?” 吟儿不禁一笑,被称“女侠客”了,而且是被秦川宇称“女侠客”了,尽管,还“什么都不懂”……却有一种,被捧上天的满足感觉。 冷逸仙疑惑地看着这位女侠客:“既然秦少爷都这么说了,那就真是误会一场。不过这朱子墨,就绝对轻饶不得!” 朱子墨此刻已然内伤发作,嘴角尽是血迹,吟儿本想救他,差点连带着自己也拖下去,一身武功也无力相援,有些遗憾,朱子墨也明事理,拍拍胸脯:“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目送官差和犯人一并离去。 这些天来,江湖之外的纷扰一直不停。秋尽,叶子被风肆意地玩弄着。可是,赵汝愚、韩侂胄,旧绿新黄,皆是落叶,大势所趋也。 川宇转过身来,看着吟儿还略带紧张的脸:“政坛是最残酷的江湖,你不属于那里,过问了会害到自己。” 吟儿嗯了一声,脸有些红。她一向觉得,自己不喜欢暧昧的,可是,明明和川宇一起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点暧昧,不止一次和自己说,自己还和他没有开始这段也许将要开始的感情,却在每次他低头凝视自己的时候,脸红心跳…… 沈延就站在楼梯的台阶中间,看着吟儿和川宇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楼梯栏杆的两侧,呵呵笑着把清平乐和满江红两人推了上去,他自己却又再度下来,窃窃私笑:“走近些啊,别像门神一样站在两边。” 吟儿抬头狠狠瞪了沈延一眼,川宇一笑,上前一步,轻声问:“吟儿,你最近可有空闲么?虽然天气很冷,也总是下雨,脚伤也没有痊愈,可是很想去野外散散心,你陪我去赏心亭吊古如何?我有东西要给你,也有话要对你讲。” 第七十四章锦瑟无端五十弦 赏心亭、吊古、川宇有话和自己讲,还有东西要给自己……假如没有云雾山上的那次变故,吟儿听了一定会狂喜会掉眼泪,会拼了命、不矜持地点头,可是现在没有,现在除了该有的慌张之外,是不安是懦弱是一种无路可退的紧张,她像被牢牢绑在了阡陌之伤的诅咒上,开不了口。 吟儿低头沉默,沈延在一旁不断地撺掇,川宇静静地微笑着,等候吟儿的答复。可是就在这应该温馨安谧的气氛里,蓦然间从老远的地方卷过来一阵风,急速地从川宇和吟儿中间穿插过去,力道大得将吟儿斥退了一步。 第182章 洪瀚抒,他飞快地从中间挤了过去,吟儿差点摔倒他也不管,也不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楼上走,却把气焰留了下来。吟儿看清楚是他,错愕地僵立在旁,无话可说。 沈延看他气冲冲地往楼上赶,方才从中阻碍明显是故意的破坏,哑然失笑,正要让道给他,已然不及,被这阵风撞到栏杆上,没地方躲还被洪瀚抒踩了一脚。 每次都是这样,洪瀚抒和凤箫吟闹僵的时候,糊里糊涂做牺牲品的都是沈延。沈延有什么办法,哭笑不得地站稳了脚,怎么奢求洪瀚抒能说一句抱歉的话,只得自认倒霉。 吟儿眼见师兄受伤,不能不管,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总算拦住了洪瀚抒,公然地、不由分说地、狠狠地对着他的脚就是一下:“还给你,洪山主!” 洪瀚抒冷冷一笑,转过脸来,带着嘲讽的语气对川宇:“你确定你喜欢她?就这么一个愚笨到家、遇事斤斤计较的女人?” 沈延吟儿皆是一愣,原来矛头在秦川宇呢。 吟儿听瀚抒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原来是这么低下的一个位置,却不知川宇是因为自己的哪一点才喜欢自己的呢,自己也实在是很想很想知道…… 川宇没有回避洪瀚抒这句无理的问话,看了一眼吟儿,笑着回答:“你无理取闹在前,我不觉得她做得有什么不对,她方才干的事情我不仅欣赏,而且非常支持。” 洪瀚抒哈哈笑着掩饰:“你不听劝也罢,你是她的第二个男人,也将是被她抛弃的第二个男人!” 沈延略带担忧地看了眼川宇,他知道川宇可能说不过凡事自以为是的洪瀚抒。却只听川宇淡淡道:“被抛弃的第二个男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做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一直到最后一个?”洪瀚抒一愣,川宇一笑反讽:“是你自己不会珍惜,浪费了她的第一次动心。” “不,我没有对他动过心!”吟儿气愤不已,岂料洪瀚抒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楼上拖,边走边道:“你过来,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这局面沈延等师兄皆是始料未及,眼睁睁看着瀚抒旁若无人地把吟儿拉走,根本就没问吟儿自己的感受,却在瞬间,听见川宇出刀的声音,那利刃冰冷地贴着瀚抒的脖子,寒光温和地落在吟儿身上,同时川宇的手,轻而易举地把吟儿的手从洪瀚抒的手里握了回来。 川宇那一刻却看透了眼前这个红衣男人的心,轻声道:“九分天下的‘钩深致远’,当年听说你的时候,叱咤风云、英雄盖世,却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蛮不讲理……痴人要说梦,是不是也该到夜半无人时?” 沈延本来是带着看热闹的心理听吟儿和川宇合力攻击洪瀚抒的,听着听着忽然心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骤即觉得——吟儿和川宇有过不止一次的合作,吟儿和川宇,真的很像少年夫妻,也许,可以刀剑合璧,天下无敌呢。沈延还无暇继续深究下去,就只见洪瀚抒暴跳如雷:“我要退房!我要退房!建康我呆不下去了!” 那架势,简直可以把楼梯给震塌了,在场数位,不论是秦川宇凤箫吟,还是沈延满江红都觉得滑稽,可是哪里敢在他面前笑出来,满江红还乖乖地被瀚抒押着去收拾屋子退房去了,等瀚抒走开良久,沈延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总算,不闹了!”“可是,少爷,刚才那个人,长得真的好像霸王啊……”崇力童言无忌。 川宇和吟儿相视一笑,被瀚抒这么一搀和,反到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忙碌了整整一日,送走了冷逸仙、洪瀚抒两大霸王,满江红、清平乐、沈延几位老板均是腰酸背痛、叫苦不迭,好在吟儿虽然平时懒惰惯了,还能烧得了几样众位师兄喜欢的菜,顺便也留秦川宇主仆二人吃了一顿晚餐。 沈延知道,说顺便留晚饭是藉口,其实是自己几个沾了川宇的光,才能尝到她凤箫吟的厨艺,是以饭桌之上连连叹息女大不中留。 “吟儿,这盘山珍是你做的么?真是好吃得紧。”川宇问。 “是啊。是么?是吧……”吟儿回答。 “你是说这盘蘑菇啊?是啊,小师妹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每次有大事件的时候都要拿出来献宝。”沈延笑着说。 “哦,少爷也很喜欢吃山珍呢,夫人最拿手的也是这道菜,好像味道也是差不多的。”崇力人小鬼大,懂得话里有话。 奇怪的是,沈延和崇力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川宇和吟儿,仿佛是双方的父母一样。 “其实,我做的面条也很好吃啦……”吟儿带着谦卑的语气,继续王婆卖瓜,盛了一碗面,立刻埋头苦干,面条却越吃越长,有几根始终也吃不完的样子,吟儿觉得奇怪,同时听得川宇“咦”了一声,吟儿一愣,转头看川宇,原来自己方才没注意,夹的那一筷子面和川宇夹的连在一起,是以顺带着把他碗里的几根面条也吃了过来,若不是川宇奇怪地发问,剩余的几根怕吟儿还是会给拽过来! 沈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小师妹,这么古怪的错误,只有你身上才出现得了啊,哈哈哈哈……” 吟儿怎么说也霸道不起来,羞红着脸干脆不说话,川宇一笑,从旁打量着她泛红的侧脸:吟儿,你不知道,虽然跟你在一起很吵很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却真的很幸福,很快乐,没有丝毫的负担…… 只是,吟儿真的很傻,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入夜之后,离开冲渑酒馆,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一个人横钩拦在路中央。 行路的人已经逐渐稀少,加上走的是一条小路,崇力难免有些害怕,扯了扯川宇的衣服:“少爷……” 换作平日,他也不需要为身负绝艺的川宇担忧,可是,川宇刚刚接近过凤箫吟,他还是有些迷信,觉得川宇搞不好又要受伤流血了,况且,这个拦路虎,姓洪名瀚抒! 川宇一笑,没有停止行路:“你果然没有走。” “你说的,痴人说梦,要到入夜之后再说,那我就好好地跟你说一说梦!”洪瀚抒仍旧气焰嚣张。 “你想问什么?”川宇停在和他擦肩而过的地方,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回眸的过程,和胜南的回眸很相似。 “你为何要把她拽到赏心亭去陪你吊古,还有你要送她什么礼物,先给我过目过目!”王道又霸气。 川宇不由得愕然:“你有没有自觉管的太多了些,我要送她的礼物,怎么可能给外人知道?我把她带到赏心亭,当然是要在那里开始我们的感情。” “你最好清楚地知道,一份爱开始的时候,要想好它会结束。” “你扪心自问过么,你和她的爱有没有开始过?”川宇的这一句,忽然间毒辣地撕扯住洪瀚抒的心。瀚抒一怔,停止发泄任何不满,任由他说完就走。 川宇已经渐行渐远,洪瀚抒还站在原地,松开握紧钩的手,叹了口气:“林陌,希望你对她好一些。我洪瀚抒,不希望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就算她已经不属于我,我也要告诉你,你要是对不起她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川宇一愕,转过身来看他,微微一笑:“其实,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么?那么为何你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地那么急躁?那么不讲理?” “我不就是嘴贱些,我不会讲话,我一看见她,就只想着打击她骂她。”洪瀚抒苦笑迎向川宇疑惑的眼神,“不过,你应该会好得多,你对她,不可能既爱又恨……你要跟她说,就好好说吧,不要错过她,她其实是个好女孩……” 川宇和瀚抒却都不知道 有些话,一辈子都传递不到 有些人,一生都爱不起 有些事情,一世都看不清 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七十五章抚今鞭(1) 登高临江,听涛之声,览峦之色,无论声色,皆是远近跌宕起伏、交相辉映。傍晚时分的黄天荡,天已昏,地也暗,饮恨刀和断絮剑的主人,不约而同地来到江畔,体味着江之咆哮、山之印染。 胜南隐隐见到小秦淮李戬寨的影子,心里止不住狂喜,往那个方向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整个黄天荡,刹那间充斥着胜南的回音,久久不散,是,林阡回来了,莫非一笑,轻声道:“是啊,我回来了……黄天荡,淮南。这个地方真好,黄天荡,是咱们宋人的福地,是打胜仗的地方。” 胜南摇摇头苦笑:“那只是无数次败仗中的一次小胜仗而已,当时咱们的国家多惨,将军元帅在外辛苦奔波,而皇帝却躲在建康,金兵赢了就逃,金兵输了就继续安逸。” 莫非一笑:“难道说你想反朝廷?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像你,一个目标却两种思想。” 胜南一怔,是啊,吟儿也说过,精忠报国,又不是报朝廷,他对当今的朝廷,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天快黑了,林莫二人回到殷柔寨中小憩,殷柔告诉胜南,她已经通知了小秦淮胜南归来的消息,教他心情终于有些平复,晚餐时分,殷柔正与莫非云烟胜南同席,忽听有头目来报:“二小姐,来了一帮子人!” 殷柔冷静把饭菜吃完,擦了擦嘴角,一笑而过:“等了一整天,他们总算来了,那些托镖的人,一个也别想把宝贝带走!小五,引他们去大厅!” 胜南的心忽然间跳得很迅速,似是要蹦出来一样,他知道,这个来者,非同一般。这样的时刻终于来临,却不知是朋友的会面呢,还是敌人的交戈? 第183章 一大群人同时涌入大厅里来,地面不平,被踩得泥石乱溅。 胜南眼睛一亮,他感觉上的朦胧骤然变得异常清晰,他找到的那个人站在队伍的中间偏左,虽然衣着平常,但是比起他身边一个个的猥琐形象,他那不加修缮的气质明显得鹤立鸡群。熟悉感愈加强烈,而那个少年抬起头来,恰好和胜南四目相对,茫然之中,他们都似乎看见了对方脸上自己的影子,这份感觉,是惺惺相惜,不像自己和川宇那样遥远,但过近,却排斥,又好像,胜南和这个少年是同一个人…… 一时间,胜南觉得不可思议,呼吸开始急迫。少年的眼神却没有像胜南那般炽热,只是在诧异之后,立即移开,似乎漠不关心。 胜南知道,他不该这样走神,走神压根儿不利于当前这样的局面,因为现在,他们还是敌人。 云烟一笑:“有趣啊,哪里有主子不站中间站一边的?”莫如亦道:“那少年真别出心裁,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少掌门呢?” 殷柔走上前去立即向那少年见礼:“不知尊驾光临敝寨有何贵干?” 那少年一愣,似乎有些尴尬,那群人均哈哈大笑起来,最正中的阔公子打扮,调侃的口气迎上前:“小姑娘看见了小白脸了,连起码的规矩也忘了,哪有这样问礼的?”边上另一少年轻蔑道:“岳风,受宠若惊了吧?还有人叫你尊驾,多少年没听过了?哈哈哈哈……” 原来他叫岳风,倒是个很普通,却也没有久仰过的名字,可是胜南当即便懂了为什么自己和他之间有相似,原来在这里……岳风的眼睛里尽是忍耐和不屑,脸上未有丝毫的愤怒,只是那种掩饰的冷淡,这种冷淡,胜南自己也有过,是多年以前,他还是张安国的儿子的时候,多少人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一模一样啊……难怪比对川宇还要亲近,原来,是因为同病相怜。 殷柔、莫非、云烟、莫如4人均大惊失色,殷柔想要遮掩住尴尬,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咋舌:“他……他?”她不由得再上下打量他一番,除了他一身衣服果真不如旁人光鲜之外,哪一点证明了他在人下?可是,岳风却低下头去,脸色很不好看,如纸。 只是却不明白,这帮人明明应该是同门的师兄弟,为何要集体排斥一个如此勃发英气的少年?他不可能和当年的胜南一样,身上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污点。 华衣公子态度尤其恶劣:“想不到你们这群山贼不长眼睛,谁主谁次都分不清!”身边那一直跟从他的少年却一副阿谀嘴脸,使劲地抚平他的气:“少掌门,何必和岳风这种扫把星计较!” 岳风抬起头来,冷道:“李师弟,大敌当前别自乱阵脚!” “谁是你师弟?整个逐月山庄,也只有师父一个人容得下你!” 殷柔怒道:“全都给我住口!这里不是你们吐口水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快讲!” 华衣公子道:“是这么回事,在下新近得了件宝贝,想托镖去临安,哪知昨日还没有交接得完,镖头和宝贝都失踪了。” “所以呢?”殷柔冷笑。 “所以啊……”华衣公子小眼睛贼溜溜地扫了殷柔一下,然后又抛了个眼色去戏莫如和云烟,莫如恼羞成怒,拔剑即刻去刺,那公子笑嘻嘻地一闪,握住了剑尖,想退却莫如,右手将她往怀里直拉,莫非一惊,断絮剑立刻离手,直袭而去,硬是阻止了他的侵犯,那公子侧身一躲,身形极是矫捷,莫非看莫如已是又气又羞、眼中噙泪,怒道:“男女授受不亲,阁下岂能如此轻佻!?” 那公子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这小小山寨,一下子出了三个美女,辩之,这三个人儿,可把咱们玉壶、阑珊比下去了!” 那李师弟笑道:“玉壶决计比不过她们,跟阑珊差不多,是绝顶漂亮的啦……” 公子哈哈大笑,云烟、莫如皆是气愤不已,殷柔倒是没有那么在乎:“你凭何肯定,你们丢的东西在我这里?” “这里最大的盗贼团伙,不就是你们?!” 殷柔冷笑:“阁下真是抬举。” “在下不止抬举,在下还想喧宾夺主呢……”说罢上前来要搂殷柔,殷柔大怒,往后一退拔剑出鞘。 一瞬之间敌我分明,那公子哼了一声:“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苍梧山逐月山庄张梦愚是也,就算武林盟主,也要惧我三分!” 殷柔冷冷道:“是吗?不知武林盟主有没有见过这种败类?” 莫非一愣:苍梧山、逐月山庄,依稀也是属于抗金联盟之中的啊……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少掌门? 胜南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对面那个名叫岳风的少年,他的存在,使得胜南根本不可能把眼光和心神汇聚到第二个人身上,从岳风的身上,才找到了,过往自己的影子。此时此刻,岳风正在沉思着什么,没有抬头,但在那一群人当中,他真的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醒目…… 忽地却听李辩之大呼:“少掌门,那不就是咱们的箱子?!”一语既出,众人顷刻间偱声而望,大厅再往里不远,赫然陈列着的,正是从钱家小船上搜得的宝物,莫如一愣,原来殷柔根本没有想过要藏箱子,而是要和这逐月山庄里的人马挑明事情啊,莫非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这殷柔姑娘处事有分寸得很,定然不会出差错,咱们只要依着她,不添乱就行。” 张梦愚大怒:“你们这群贼!人赃俱获了还有什么话好狡辩!” 殷柔大声道:“你凭什么说这箱子是你的?!” 张梦愚瞪了她一眼,径自往那箱子走:“我不是箱子的主人?那我怎么打得开这箱子!” 殷柔哼了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鼠头鼠脑的人怎么打开宝箱?!”胜南明白,殷柔此举,实在是欲擒故纵而已。 张梦愚大怒,李辩之一把拉住他:“好啊,少掌门,咱们就让这群小贼见识见识,咱们逐月山庄最鼠头鼠脑的人都能开这箱子!岳风,去开!” 岳风没有任何抗拒,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爆发,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莫非忽然自言自语道:“岳风……岳风是谁……” 岳风走到宝箱旁,伸手一拉,只见箱中还有一段半伸出的扶手,扶手上的一角上还有一处机关,岳风轻轻一按,那宝箱骤然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金色的光芒破箱而出,映满了整个大厅,所有人,包括胜南在内,脸上都被四溢光辉遮盖住了,惊奇之余,均无法动弹—— 岳风手里握着的,不是抚今鞭是什么?!世上唯有这抚今鞭,鞭尖锋利胜刃,鞭身熠熠生辉,也唯有这抚今鞭,能帮着饮恨刀躲过别人的觊觎。 殷柔直盯着那寸锋利鞭尖,眼红不已,随即上前要夺,岳风顺手一挥,鞭尖已然伤及殷柔手背,岳风、殷柔均后退数步,殷柔握住自己淤青一片的手,怒上眉梢,张梦愚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姑娘?咱们逐月山庄最鼠头鼠脑的人都能打开箱子,可见箱子是咱们的啊!” 殷柔冷道:“可惜啊,你们连人带箱子都已是瓮中之鳖了!” 说罢她身后寨中兄弟全部剑拔弩张,显然是部署完好,等候良久,但此时此刻张梦愚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调戏和讽刺,怒气冲冲道:“岳风!把这女山贼给我杀了!” 第七十五章抚今鞭(2) 岳风迟疑了片刻,还是在殷柔出手之后将抚今鞭横起应对,殷柔虽是先发,却是后至,殷柔想不到岳风手法如此之快,抚今鞭来时竟是一呆,幸而岳风手下留了三分情,鞭尖再次轻触殷柔手背,只是看似轻轻一捧,殷柔手上浮肿一片。 殷柔不由得大怒,迅速举剑袭去,张梦愚斥道:“你干什么留情!杀了她!铲平这里!”见殷柔与岳风开始比斗,双方其余人等岂敢怠慢,逐步火拼,殷柔耳听八方,眼观四面,情知不妙,自己的手下们平时作恶惯了,没有逐月山庄一众武功精练,只能仗着人多维持战局,而和岳风的一对一,她实在是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金光之下,胜南探清楚了岳风的鞭行路线,根本不是殷柔可以匹敌的,不由得看呆了,莫非眼神原先不在其上,一招半式,就立即被吸引,不禁暗暗称奇,抚今鞭得岳风,是如鱼得水,殷柔招招进攻,却被抚今鞭次次化解,每次都还未及中路,鞭风已将剑吞噬。 一鞭可度四季风,春风和煦,夏风炽热,秋风萧瑟,冬风凄厉,竟于无声中在招式缝隙之间全然流露,当初胜南还以为,使鞭如李君前方可驾驭抚今鞭,却未想到,此时此刻的抚今鞭,能在有如风啸的同时,亦如风中之箫。 世上历久弥新,万古常在的只有山、潮、风三种,山潮均雄阔,风却有雄奇、秀丽、热烈、衰冷的重重境界。 天下高手,有在己上的,一向是当自己在山下,仰望那山巅,独独这抚今鞭,令自己有从山前观山后之感,越看,越深远,越惜。 殷柔节节败退,败相毕露,眼见岳风必胜无疑,那李辩之还想上前来以二敌一,莫非大骂一声:“不要脸的!”飞身而去,断絮剑一剑划空,李师弟闪身一让,腰中也出了一只长鞭来与之对峙。 张梦愚眼看着战局大势已定,得意地笑,见岳风不肯杀她,大声喝令:“岳风!你在干什么!杀了她!” 岳风似是一愣,微微迟疑,再使出一成力来,轻易地卷起殷柔手中剑,迅速地甩出老远,与此同时,鞭尖已直袭殷柔面门…… 殷柔暗叫不好,不及躲闪,料想这次不死也伤,莫如站得最近,忍不住大叫一声。 第184章 过激金光,猛烈地灼人眼,那电光火石之间,殷柔明白了吹面清风内在的火辣,痛苦地闭上双眼,等待将至的痛楚。 一道闪亮的雪光,从岳风的背面追来,硬是将金光揪了回去,制止了这场血光之灾。 殷柔支撑着站直了,她面前刚刚加入战局的黑衣男子,由后发力,一刀将金鞭拦截,将最长震撼卷入了最短一刀。 云烟喜道:“林大侠!” 岳风鞭风受阻,诧异回身,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敌人。他显然要比殷柔厉害得多! 岳风注意他的兵器,左手长刀,右手短刀,看似钝弱,实则深厚,蕴藏刚强,岳风方回过神来,胜南未停留一刹,左手“澄江一道”,右手“月分明”,两路齐来,岳风沉着应战,先挡左刀,一鞭击过,再驱右刀,但胜南刚刚收左刀至中途,飞快地换了一式“迷花倚石”,刀之快,令人眼花,岳风毫不慌乱,本是以鞭去击右刀的,此时只是轻轻一推,再借短刀力道去挡长刀,胜南右路刚退,上去的一式不是“忽已瞑”,而依旧是“月分明”,明快地上前攻入空隙,岳风不禁一惊,侧身闪让,莫非余光扫及,不免赞服,他也知西海龙给了一本刀谱与胜南,十日不到,刀还是那把刀,招式、内涵已大不同,起码没有那样空虚了。其实,胜南内力很少是有原因的,饮恨刀就是他的内力。 云烟轻声道:“视之无端,察之无涯,荡荡乎八川分流。”莫如听罢,微微回味了一番,真觉贴切。 胜南一进此战,即刻控稳了局面,岳风强则强矣,操控武功的能力,怕还在胜南之下,然而,谁是胜者?—— 突然岳风抚今鞭缠绕住长刀,同时闪身一让,胜南短刀击空,正欲重补一式,忽地听得众多人微声惊呼,胜南在那刹那间也突然惊呆了…… 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胜南的长刀,他的长刀,只是和抚今鞭轻轻一磨,忽然间竟似割破一般,刀尖被划成无数刀刃,分向各个方向裂开,竟然,被鞭尖磨损!! 世间竟有如此利物,可以将饮恨刀削作千百刃! 胜南没有细想,立刻将长刀从金鞭旁抽离重刺岳风,岳风握着金鞭呆呆地入神,胜南长刀已至他咽喉,他才抬起金鞭来横切刀面,当此时,谁都看见长刀的刀面多添了一道划痕,胜南后退一步,愠怒地瞪着岳风,岳风亦目瞪口呆地盯着金鞭看,觉得难以置信! 张梦愚眼看着岳风出彩,眼红不已,冷冷道:“你这扫把星!还配出什么风头!打这么久,连个小山贼都杀不了,我来对付他!” 说罢一鞭直抽胜南,胜南轻易一躲,绕至他身后,长刀抵他后心,胜南冷冷道:“一招之内被人攻破,学了武功不如不学……”张梦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不了台,再去看岳风,岳风漠然看着这一切,只说了一句:“放了他!”胜南一笑:“为什么?!” 只听李辩之大呼小叫:“少掌门!我杀了这小子再来救你!”众人眼光转移开去,一见李辩之和莫非的比武,便不禁哑然失笑。莫非仅用了两成力,像耍猴一样戏耍李辩之,外行人看还真以为李辩之占优势。张梦愚大声道:“放了我!不然我手下会毫不留情,杀了你手下!” 岳风和张梦愚的态度截然相反,小声对殷柔道:“还请阁下见谅。” 张梦愚怒道:“你怎么回事?对山贼何必客气?辩之自会救我!不像你,一点用都没有!” 岳风虽然声音轻,却冷得令人心寒:“他们是山贼?少掌门你用脑子想想,他们是山贼?!” 张梦愚不禁一怔。不及片刻,莫非已轻而易举撇开鞭揪住李辩之衣袖,将他手臂反别过去,再利索地一抽,断絮剑脱鞭而回。李辩之霎时痛得嗷嗷大叫。张梦愚又惊又惧:“怎……怎么会这样?” 殷柔一拍手掌,混战到此为止。 逐月山庄见张梦愚与李辩之被擒,均化喜为忧,围上前来:“岳师弟!”“岳师兄!”“救救少掌门!”“岳师兄!” 岳风往四周看了看,心里一直没有停止打雷:“不敢当……” 张梦愚急道:“岳风!救我!救我!” 岳风哼了一声:“睁大你们眼睛瞧瞧这是什么兵器?你们连饮恨刀都不认识,传出去不被人耻笑?!” 张梦愚和李辩之等人均是大惊,齐道:“饮恨刀?!” 李辩之直盯着胜南:“是……是饮恨刀……” 张梦愚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什么错误,连声求饶道:“林……林大侠!饶命!饶命!” 岳风道:“林少侠,本派与贵寨素来无瓜葛,近来只是得一宝物,欲押送至临安,怎料得途中被劫,还请你宽手,放过钱家那些无辜之众。” 胜南问:“你们这抚今鞭何处得来?” “回,回公子……在下……在下是在苍梧山下与一商贩买的……只是见它奇异,未知与公子有关……”张梦愚满身冷汗,浑身战栗着。 胜南见他愚蠢,应该和杨妙真的事情无关,不免有些失望。抚今鞭,可能已经周转了不少次,最后的下落还是一个商贩!那么杨妙真到底何处寻!? 殷柔一笑上前:“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这岳公子鞭术一流,敢问是何方人氏,以后还能去拜谒。” 岳风一愣:“不敢当,在下居于海州苍梧。” 殷柔一笑:“在下叫殷柔,岳大哥这个朋友,在下可是交定了!既是朋友,岂有不做人情之理。只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寻仇,咱们这里卧虎藏龙,可不只有红袄寨和短刀谷的首领坐镇呢。” 岳风点点头,将抚今鞭递与胜南,胜南微微一笑,没有去接:“难道说,岳大哥觉得抚今鞭不应该占为己有吗?” 岳风一怔:“可是,你的饮恨刀……” “就当它受了一次磨练。抚今鞭,还是该留给有缘人。”胜南知道,没有谁,比岳风更适合抚今鞭,江湖上以鞭法扬名的,李君前、寒泽叶,都不可能比他岳风合适! 当下,岳风带着张梦愚、李辩之代表的唯唯诺诺之徒和钱雪雁代表的骂声连连之辈上船扬帆而去。 第七十六章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天色渐渐更晚,江上灯火辉煌。 胜南、殷柔、莫非等人站在岸边望行船,直至那船消逝于江面,由一点渐虚,胜南心里的热情像被冰水浇灭,但忽然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他想再见到岳风,还有饮恨刀再见抚今鞭。 莫非笑着打破沉寂:“抚今鞭、饮恨刀都有定主了,我们的阵型,正在逐渐摆脱雏形,真值得高兴……我记得师父和我讲过江山刀剑缘,饮恨刀和抚今鞭的关系,是一直亦敌亦友的。” 胜南一愣:“亦敌亦友?” 莫非觉得纳闷:“难道你身为饮恨刀的主人,对江山刀剑缘依旧还一知半解?” 胜南点点头:“是啊,我只知道江山刀剑缘的对阵预言,对于具体的细节,还像一个局外人。” 莫非一笑:“也许他们都觉得你明白,所以没有告诉你江山刀剑缘的细节。宋人的阵营里,要有60个绝顶高手,各自有各自的武器。已定的武器里面,你饮恨刀和惜音剑是夫妻,可是和抚今鞭却关系亦敌亦友。我的断絮剑,是阴阳两把都可以参与对阵的,只不过阴阳相克,不能同时参战。另外有一把弓叫做射月弓,是为了防止临阵变故才出现的。” 胜南点点头。 “还有,对阵的每个人未必是同一个目的,有些之间甚至有私怨,为了消除隔阂,阵中还有一把关键的剑,叫做轮回剑,是天下所有英雄共有的,谁独占都没有好处,所以交给一个守剑世家一直在京口守着,可是金人们最想破坏的其实也就是轮回剑,因为别的武器不像轮回剑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惜,这么多年,许多金人到京口来找寻过,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要知道,30多年前对阵结束之后,轮回剑就已经被那守剑世家继续藏了起来,京口那时候有很多家族,哪一户都有可能是藏剑之家,想找到,真的很困难……而且这么多年,未必没有迁徙出京口。总而言之,轮回剑很隐秘,中间的牵连的事情我们都无从知晓。但又其实,我们在淮南遇见的任何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轮回剑的守护者,搞不好认识了也不一定。云烟姑娘,殷柔姑娘,哈哈,都搞不好和江山刀剑缘有关联!” 殷柔云烟皆是一怔,殷柔笑道:“你还真会想当然。” 莫非哈哈笑:“好了,不说那轮回剑了,唉,今日见到他岳风,觉得他就是抚今鞭的主人了,所以心里真的很欣慰……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亦敌亦友。” 胜南一愕:“我和他,只可能惺惺相惜,怎可能亦敌亦友?”忽然小声道:“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唉,风烟老人怎会预见?天意,岂可足信……”莫非听他自言自语,奇怪地拍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首词……” 莫非一笑:“是吗?我也想到了一首,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莫如咦了一声,眼里充满了疑惑,莫非一笑:“那人是岳风……” 胜南茫然若失:“我确实一直在找寻着这样的人啊……” 却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孤帆远影。那时候,隐隐约约明白了:风烟境里人,轮回世间客,来去均难测,聚散只一梦。 次日清晨,莫氏兄妹、胜南、云烟正式与殷柔作别,莫氏兄妹与胜南顺流去李戬寨暂住以去建康,而云烟的方向是京口。 第185章 殷柔担心她一人路上有事,特地送了她几个“保镖”。临走的时候,胜南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不知怎地,那一刹那,看见云烟也回了回头,冲他嫣然一笑,他很自然地也回报以一笑。 云烟的那一层神秘感,并没有因为距离远而消失,像清晨的山气,缭绕盘旋在半山腰,那样的飘渺不定。也许,是萍水相逢,也许,还有见面的时候吧。任何人,在自己的生命里,都是来了,又去了,而玉泽,一会儿就一年…… 胜南,忽然间不再那么感伤,生命,不就是这样,蹊跷得你怎么也料不到、看不清?离开了一些,自然要见到另外的一些,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江湖—— 李戬得到消息,已在门口张望良久了,见到胜南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大喜之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又拍又打:“天啊!真的是你!你怎么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快一个月啦!对了,你怎么失踪的?” 李戬听着胜南叙述,听得连嘴也合不拢,直到听完了,大呼惊奇:“你们!去了幽凌山庄?对了,那个叫云烟的美人呢?我想见一见啊!” 胜南笑而不答:“对了,建康那边的情形怎样?” 李戬黯然:“你到清闲,享受一番奇遇,大家可就惨了,你失踪第二天,盟主发着高烧,冒雨去找你,李香主差点摔到水里去,盟主也差点发烧烧坏了。” 胜南惊而站起:“他们……可有事吗?!” 李戬道:“这些都没什么大碍,大伙儿去秦府里劫狱,听说是劫成了,只不过错了人,大家都很失望。” 莫非插口:“小秦淮好重义气!” 李戬道:“那当然,胜南兄,我已经飞鸽传书去了建康,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你活着的消息,不再担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非坐在他身边,听这一连串的笑声经久不息,根本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直冒冷汗,拍拍李戬的肩:“老兄,你,你怎么笑都笑得这么厉害啊……” 李戬愣了一下,随即继续把剩下的那一点笑完了:“你回来了就好,你回来了就好!来,上酒!吃饭!各位,吃饭!” 第三日,依旧漂泊。 剪江而渡,还能嗅到从前的一丝兵荒马乱。 上岸之后,跑了一段路,恰好看见一间竹寨,胜南闻见酒香味,立即拉了莫非莫如一起去,忙不迭地要酒喝,3人肚子都很饿,点了好多好多菜,但小二一直摇头:“没有,没有你们要吃的菜啊……” “那就随便上些你们有的菜吧!”莫非等不及。 小二哦了一声:“几位可有忌口?” “没有,我和哥哥都什么都吃。”莫如一笑。莫非忙道:“哦,不要上有蘑菇的菜。” 胜南一怔,抬起头来,有些无措地看了莫非一眼。待那店小二走了,方问莫非:“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一笑:“在殷柔的山寨里,天天夜夜都有那道菜,可是什么时候见你林阡吃过?每次殷柔逼迫钱雪雁吃的时候,我都见你面露嫌恶之色。可见你的确是有忌口的食物啊……你在殷柔的面前,掩饰的实在太辛苦。” 胜南叹服道:“你若是金朝派来的奸细,只怕我此刻,已经九死一生了。” “你吃了蘑菇,会怎么样吗?”莫如奇道。莫非忙轻咳一声,眼睛往旁边瞄了瞄,莫如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没有追问下去。 “终于要去建康了,希望我师父知道我爹是谁,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莫非叹气。 “你爹,西海龙说的比较含糊。比武的时候喜欢和别人交谈,对自己很自信,这特点,不止一个人会有,实在不是特点。”胜南说。 “其实,我师父一定是认得我爹的,不然,不可能没有原因地千里迢迢从建康去莫家村收我为徒、传我武艺。”莫非推测。 寨中原本还有一些人,一直在论江湖事,原本声音不算大,却在忽然间,送到胜南耳边两个熟悉的字眼:“吴越”! 胜南有些惊疑,凝神侧听,果真是吴越无疑,他许久没有这位结拜大哥的消息了,在自己失踪江湖之前,次次去红袄寨的分舵打听他的音讯,都无果,可是,听到无聊酒客议事,通常都不会是好事,他不想听下面的话,听到他就后悔,他无论如何都不信—— “这对恩爱小夫妻是兄妹两个啊!其实他们两个早就知道!可是一直不相信,硬要去天山和山东取证,直到吴臻和吴珍都把玉佩拿出来,石磊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说可怜不可怜?!”“可怜啊!好像那石磊都有孩子了!”“不会吧!兄妹两个!乱人伦,反纲常!?”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胜南只觉头痛欲裂:“不,不,这不可能!” 莫非握住胜南冰冷的手:“在为吴少侠担心么?”但安慰的话还没出口,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冷一片:“那玉佩也太奇怪,中间好像是一只野鹤,当年那个男人就把这玉佩给了吴臻吴珍一人一个,唉,造孽啊!你说两个人怎么就遇见的呢?!” 莫非松开胜南的手,转头看莫如,莫如正诧异地望着他,莫非摸出他身上的玉佩来,中间透明莹亮的不是只野鹤是什么!? 莫非如遭五雷轰顶,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胜南缓过神来,蓦地看见莫非手中的玉佩,控制不住啊一声微呼,忆及当时北海龙问莫非:“你娘是凌幽、吴臻还是李素云?”对,对啊,他们显然是被同一个男人骗了! 莫非松开手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罢要起身问那帮人。胜南一把拉住他:“不要冲动!他们的话音里,根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莫非由茫然转为黯然:“一切都怪这个男人,是他害了我娘,害了幽凌山庄,害了我,他是谁!我一定要找到他!” 胜南拍拍他的肩:“也是他,害了吴阿姨,害了新屿和石磊……”心中悲伤:这样一来,他和新屿其实是兄弟二人?怪不得有些眼熟,可是,新屿和石磊,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大家的身世,一样的飘零。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那条通往建康的路上,看见冬季天上最后一只落单的大雁。 第七十七章一生求此 建康城南郊,一大群兵卒押送囚犯缓缓而行。 天阴雨湿路滑。 这一群囚犯之中,有个人虽着囚衣,眼中充满冷傲。他不是那个朱子墨又是谁? 此刻,他眼观四方,群山在远处若隐若现,近处是个狭隘的过山道,岩穴之间稀稀疏疏排列些小树,在风中摇晃。 忽然之间脑后疾风,朱子墨想也未想,往前一跃,但前面兵卒拾起长戟直刺朱子墨,朱子墨手无法动弹,立即抬脚踢他,再转过身去时,后面兵卒的长矛已刺入他的身体。一时间囚犯们大呼小叫,往四处逃散,但不过多远,被兵卒们接二连三地搠倒。 最后,只剩下朱子墨一个,伤痕累累地站着。 “他们都是无辜,为何要置于死地?!” 兵卒冷道:“你以为真的送你们去临安?丞相还没那个闲工夫!”“送你们做深山老鬼也不错!” 朱子墨冷笑:“牛首山,当年抗金的地方,现在,却,哈哈哈哈……” 背后一杆枪上来,朱子墨只觉一阵剧痛,终于倒下,倒在这血色的夜。 醒来的时候,天上只有稀落的几颗星,星星下面是一团火光,火苗烧得很旺,火堆旁的那个人,一直往火堆里添木材。 朱子墨支持着坐起来,小声道:“你,你,你是……” 那人道:“在下叫赵光复。”“赵光复?” “就是广陵隐。” 朱子墨哦了一声:“广陵隐?哦,你就是广陵隐?你的文章写得很好!” 赵光复一笑:“那又怎样?尊师现在安好吗?” 朱子墨即刻黯然:“不很好。师父近来讲学受阻,身体方面也出了些问题,当真是贫寒得紧,他还坚持着到处办学,可是韩侂胄他,做得未免太过分!朝廷,只会生一些没必要的事端,为了一己私利,何尝为天下苍生考虑过?当年齐心协力抵抗外敌的地方,如今,却在自相残杀……” 赵光复道:“我现在也是钦犯之一,所幸在建康城里被高手救了,那高手指引我到这里来,也是他救了你,他叫独孤清绝,在平江的慕容山庄,你如果要报恩便可以去找他,世道凶险,你不要去临安。” “那阁下?” 赵光复叹了口气:“我要报仇。我要用我的头脑,杀了韩侂胄。” 朱子墨一愣,轻声自语:“你可以用头脑,我也可以用刀剑……” 清晨,路上没有几个人,独孤从南郊向北,策马奔驰,风将风景掩埋,路把路线模糊。 瓦肆参差之中,掺杂着田园的宁静感觉,只是这些树木早已经失去绿色,光秃。 独孤突然下马,在河边的一株柳树旁站着,忽然间一阵难受:“玉儿,十年了……” 突然间迎面溜过来一大群人,看装束是布衣百姓,他们飞快地跑来,独孤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即刻将手从树干上移开,刚刚开始警觉,忽地侧面发过一根细针,独孤眼疾手快,举起残情剑一挡,针顺剑刃滑落在地,这时第二根针已然发至,同时脑后生风,竟是个围攻的阵式,清绝低头让过背后兵器,残情剑一道剑光荡过,细针方向转反,朝对方射去,对方一中即倒,见血封喉。 “百姓”们纷纷拔出刀剑,将独孤围在之中。 独孤冷冷道:“你们真想得出来! 第186章 就没想过,真正的高手,是无须戒备的么?” “百姓”当中的是个蒙面女子,显然她是发话者:“没办法,主公要你的项上人头,在下只好不择手段!”说罢一剑刺来,又狠又辣。 独孤残情剑抬起,“残情无影”,虚实齐并一同袭去,那蒙面女人武功高于平常,却也是勉勉强强接了过去。独孤的剑招残破,各种各样的漏洞竟紧密相连,变得天衣无缝,教谁都难以攻破! 蒙面女子被他逼退,再进一剑,独孤又一剑“残阳夕照”,急速过去,甚至比夕照更夺目,更辉煌,剑气凌人,那蒙面女子连退数步,手下们立即迎上来围攻,只可惜,他们在独孤眼中太微不足道了,一道剑气,这些人悉数倒下,但独孤刚刚收剑回来,一枚金针又当胸飞来,快如闪电,独孤无处退让,硬生生接住针头,细看那针尾发黑,若错接一毫,会立刻丧命。 独孤冷道:“你们真不会用火毒,真正的火毒,哪里是这么配的?” 那蒙面女子一惊,见他未倒下,也抛下一句:“你很厉害!主公低估了!”她飞快地抽出一只铁盒,一刹那,万针齐发,独孤举剑横档,万针向四处飞撒,但是一眨眼,那女子已然不见。 这时候路上还未有行人,天刚蒙蒙亮。 轻风拂过,独孤撤剑回到腰间,突地向西追去。 那逃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独孤转了个弯……奇怪……怎么又没了? 转进一个深巷里,前面才传来那阵脚步。 遂惊望,不远处是一个一身白衣、戴斗笠的男子。 说来也怪,那男子转了个弯,忽然又不见了。独孤不免奇怪,运起他独孤轻诀再追,才又重新找到那男子轨迹,其后那男子时快时慢,独孤轻功虽高,也是勉强跟随,这男子像故意将他越绕越远,他轻功好是卓绝,宇文白、凤箫吟、厉风行也不是对手! 得遇对手,乃人生一幸事也!独孤被激起战念,他独孤,这一辈子,都在求这一件事,斗,和人斗,也和天命斗。 略带快意地挡在那男子前面,这场赛跑,到最后他独孤没输给这陌生人。 男子冷笑:“阁下跟了在下一个时辰,究竟有什么目的?” 独孤一笑:“在下,只是想求一个对手!” “那你到试试看!”他的口气,不比独孤谦逊。 独孤绕出深巷,面前群松丰茂,没有人的影子,只有从叶间透过的几缕阳光而已。 后面突然有一阵奇怪的声响,虽然很轻,独孤还是能够辨识,闪身让开,左手接下那暗器,竟是一枚再小不过的松针,蓦地当胸又一阵火热。好快的剑!独孤往后便仰:“不过这种偷袭算不了什么!”独孤残情剑出手,剑尖与那剑一碰,立刻被弹回来,独孤后退数步,站稳了,惊讶地看着这不明人物。 看不见脸,可是,发如墨,身形标致。直觉,他的年纪,不会比自己大多少。 那男子冷道:“还没几个人接我一招不死!” 独孤哼了一声:“你当你是谁?一招毙命?怕只怕只有我独孤清绝才有这本事!” 男子似乎一怔:“好狂的小子,你就是那个,戏弄石暗沙向一的神秘人?轻功果然高妙,我听他们说,你来去如风,若非存心戏弄,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算来,我和你还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 “我当时不相信,林念昔可以一剑杀那么多人,就去沈阅家小住,等她林念昔出来杀人,可是她到之前,我就看见另一个人跟他沈阅血拼,让林念昔捡了个烂摊子,哈哈哈,那个人想来,就是你独孤清绝了。” 独孤一怔,看他右手剑,左手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那天有笛声,原来是你轩辕九烨。” 金国的天骄,终于也来了建康,他来做什么? 轩辕九烨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命也没有必要留。”独孤笑了笑:“那得问问我手里的残情剑!”说罢更不答话,残情剑直取轩辕九烨。 “不知天高地厚!”轩辕九烨举剑相迎,独孤明白得很,这位金国天骄武艺超群,出道比自己早上十年,根本不可能像嘴上那样怠慢,三招之内,与之已到难分难解。 “泪隐残情!”独孤大喝一声,剑法飘逸俊秀,又隐含淡淡忧伤,轩辕叹道:“好剑法!可惜太繁琐!”剑在手上,不知以何种招式,立即将剑招化解,他不辱天骄之名,剑法简洁厉害,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独孤一惊,连忙用回阳心法静气护身,一个空翻,再一剑“残阳挽月”直袭他咽喉,轩辕似是一愣,连用九路步法避开剑招,然后又举剑相迎,飞快反攻,独孤紧握残情剑,残中带厉,柔中带刚,变幻莫测,而轩辕九烨剑法毫无破绽,内力雄浑,不过始终只占得一丝上风,独孤大喝一声“残灯无影”,轩辕九烨再度一剑击破,锋利地直逼独孤,独孤不假思索,举剑硬拼,蓦地手掌一阵火热,剑术未绝,内力的比试已然逼近。 不甘示弱,立即运起心法敌他,这第一次抗衡,就得全力以赴! 轩辕九烨喝道:“一只左手就想练成残情剑法和回阳心法,你真会做梦!”独孤冷笑:“是吗?”白衣一展,将回阳心法运用得淋漓尽致,同时剑随身动,缺口处处透着真气,无章可循的残情剑法,散发出极强的剑气。 “人剑合一”。轩辕九烨淡淡评价,剑气交织下只听咔嚓一声,最近的一棵松树应声而倒,轩辕九烨边战边说:“你在武林大会上,就不应该不压着凤箫吟!” “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武功高强?你真是会小看人,我们宋国,随随便便一个女流之辈,都比你金人强!” “哦,难道说那凤箫吟,内力还比我高强不成?”轩辕九烨微微一笑,不屑的口气。 独孤一怔,不可能,轩辕九烨的内力,不在自己之下,同龄人里,怕只有徐辕可及。 风,吹在独孤清绝的白衣上:“武林神话,打败他,就……”独孤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会赢,可是,玉儿……”再次提剑,又上前攻击,目光里充斥着杀气,填满了狂傲,也夹杂着悔恨:爷爷说过,我这残情剑,必须辅以孤傲与无情,否则,只是一把无用的剑而已! 独孤也知今日一战,生死难料,但却在此情此景下,悟出了真正内涵!轩辕九烨正自感叹,忽然发现他的外在无情的剑招中有一种深藏的忧伤,似乎尘封了多年,但依旧清晰!轩辕九烨看出这一点破绽,提剑直刺独孤,可惜他错了,独孤猛然间尽收内力,使出独孤轻诀避开所有剑气骤然转到轩辕背后,又使出“残情弄玉”,仅一招,就可以败他! 也许是自己太低估这个武林天骄了,早在他撤回内力的瞬间,轩辕已经觉察到,是以以同样甚至更快的内力,在身后形成一道真气,拦住了残情剑! 对决之后,林间什么都凝滞住了,谁都把自己忘却,无我,唯余剑。 是他,让自己更加坚定,一生要爱的是什么,一生要求的是什么。 只在那一瞬之间,轩辕九烨的斗笠微微抬起,这一小小的举动,顿时令独孤明白这意味着对手在走神,在顾虑着什么,独孤大喝一声,连招式都来不及报,即刻向轩辕九烨刺去! 两人均停住了,轩辕九烨未说一句话,转身就走。独孤看着地上几缕发丝,只觉右手剧痛,回头只见深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放肆地滑落,他左手将残情剑重新系在腰间,只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 令轩辕九烨分神的身影赶上前来,不是东方沉浮又是谁?他走上前来:“好一场恶战!独孤,我找你找了好几日了,终于找到了你,对了,那男子是谁?!” “金国的天骄,轩辕九烨。” 东方沉浮张大了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独孤苦笑:“你不信么?” “可是,谁赢了?” 独孤呆呆抚着伤口:“也许……也许是我吧?但是……”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发也随风逝。残情剑的战利品,只有这么一点点,而被自己拼命保护的右手,竟然会被对手割伤,鲜血淋漓。 独孤突地抬起头来:“淮南争霸,所有的敌人都已经埋伏好了。” 第七十八章处处陷阱,处处风景 夕阳西下。 尉迟雪在床边叠被褥,看扶风有些神不守舍的,柔声道:“扶风……”扶风没听清楚,尉迟雪连声叫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小姐……” 尉迟雪一脸凝重:“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心不在焉?”扶风支吾着:“没……没什么……”尉迟雪小声道:“我嫁到秦家来,真是个错误么?”扶风不知怎么答她:“小姐,可是,建康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您啊……”尉迟雪眼中开始泪水打转:“一份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什么值得羡慕?我喜欢的是千秋,没有变,川宇爱着的,其实是凤箫吟呢。可是凤箫吟是江湖中人,老爷会不会同意……” 扶风噘起嘴:“老爷自己不也常常娶江湖女子?” 尉迟雪摇了摇头:“当年的夫人已经隐姓埋名,再也不过漂泊生活了,和现在的韩莺一个样,而且不是贫寒门第,可以算门当户对。” “韩莺不算贫寒门第?”扶风一愣。 尉迟雪一笑:“老爷追究过她的出身,你绝对想不到,这女子虽然小偷小摸惯了,却是江西一户富家的。可是凤箫吟呢?她是实实在在的江湖草莽,绝对不可能安心地离开江湖……” 只听有人推门而入:“是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啊!” 第187章 扶风和尉迟雪均大惊,回头看凤箫吟一脸笑容地进来,尉迟雪笑道:“你怎地会来?” 吟儿一笑坐在她身边:“碰巧路过秦府,顺便看看你们主仆二人。” 扶风奉命去沏茶与她,吟儿看见扶风远去的背影,笑道:“尉迟姐姐,你的侍女可不同一般呢,看她的面相是大富大贵的标志啊。”尉迟雪笑答:“那么我呢?” 吟儿笑道:“是江湖草莽的标志啊……”尉迟雪大急,笑着搬起玉枕来砸她,吟儿赶紧躲闪。 晚上,天有些冷了,吟儿走了一段路,实在冷得不行,看见一个有火光的地方,立刻扑过去。 越走越近,吟儿蹑手蹑脚地过去,打开门,忽然被面前一幕,吓得钉在原地:她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背对着她,往一个药壶里撒着白色粉末,看情形不是下毒是什么!?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敌,韩莺! 韩莺工作完毕,拍拍手准备开溜,一转身,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她吓了个半死:“凤……凤箫吟!”转身过去想打翻药壶,但是凤箫吟一把握住她手腕:“你好大的胆子!”韩莺冷笑道:“凤箫吟,这次是我栽跟头了!你给我等着!” 吟儿大怒:“从未见过你这般毒辣的女子,你,你下毒害谁?尉迟小姐?秦夫人?她们都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常常在背后议论我家世背景,说我勾引秦老爷的这家女人,个个都讨我厌,个个都该死!”韩莺恶狠狠地说着,露出色厉内荏的本性,边说眼泪边打转。吟儿已动恻隐,竟然想要放过她。 正迟疑着扶风气喘吁吁、神色紧张地跑过来,一见韩莺在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韩莺冷冷笑道:“扶小姐也来啦,这一次我人赃俱在,随便你们怎么得意去!” 吟儿冷冷地说:“扶风,去找你们家老爷来,家里面养着这么一个祸害,你们老爷真是个老色鬼!” 雨水,像透明世界里的粘稠,轻轻流过屋檐,却不自觉地停滞住,再温柔地坠落。 透过微薄的幕层,可以看见遥远地方一处又黄又旧的灯,在雨水之后微微泛着惨白,只能听见雨碎在地面的声音。 雨落进韩莺的衣领,紧紧贴在她身上,她的全身衣服湿透,沉重地坠着。手,也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也不应该做,做了也没用,却还是要做,一直到不能再做了为止…… 天才微亮,雨却越下越大,走着走着,忽然间双腿一软,瘫倒在某一户人家的墙角,倚在一隅,痛哭流涕。 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一身淤泥,她好恨。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关心她。 瞬间,她的世界忽然停止了下雨。 许久,才抬起头来,诧异地发现一把伞正为自己撑着。 蹲在这一圈灰白色的干地上,她不想回头看这个撑伞的人是谁,可是,却再也躲不过那个火热的目光。 “小师妹,你,你饿吗?大师兄,请你去吃饭。” 满江红傻傻地说着,韩莺满腹委屈,忽然更加难受,情不自禁哇一声哭出来。 满江红轻轻地将她扶起,揽在怀里:“小师妹,大师兄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不要再哭了……” “我不哭,我不哭,我不回头,我不在意……”韩莺泣道。 “小师妹,和我回家吧,好不好……”满江红小心翼翼地说。 韩莺拼命地摇头:“不,不,我不要见到凤箫吟,不要见到她!” 满江红面带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慰着说:“好,不见她,不见她,我们这几天,不见江西任何人……” 在心里,小声地告诉韩莺:小师妹,这世上,原本就处处凶险,处处也真情;处处陷阱,处处也风景…… 第七十九章入狱 “吟儿,小师兄郑重其事地问你,你真的和川宇约好了,大后天出游赏心亭?你千万别一去不复返啊!” “盟主,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胜南还活着,而且李戬说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韩莺的事情真相大白的时候,才发现,多日前自己真的是误会了秦川宇,幸好自己不大记仇,没有太在意泻药的事情,但从头到尾,川宇其实都无辜,不禁叹了口气,对川宇更多了一丝愧疚,甚至,像一种责任。对啊,在海上漂泊的时候,自己也对胜南说过,自己会尽一切的可能,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现在,胜南要回来了,怎么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觉得自己,像是在红杏出墙一样呢?唉,满腹心事地走着走着,条条大路都通潇湘道,爱情真是个难缠的东西:凤箫吟啊凤箫吟,你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秦府的门口,正有一大群人拥在前头喧嚷,鼓动者后面是更多群饥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大冬天连破布袄都没有,吟儿鼻子一酸:这种不平之事,岂是一两个帮会管得了的?走上前去,但立刻被一个乞丐的蛮力往后推了一把,那乞丐力气大得很,吟儿差点被撞倒在地,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直往秦府大喊,只听吱呀一声,衙门沉重的大门终于开了,顿时有人大喊:“就是他!秦向朝!” “他妈的向着朝廷就不管我们死活啦!” 骚动过后,吟儿勉强地站稳,看到最前面的一个乞丐上前一把揪住秦向朝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眼眶上,秦府侍卫当即从后面上前将他掼倒在地,可是他刚被按倒,后面的又拥上来,几乎把侍卫给踩死。 秦向朝捂住眼睛,哎唷地叫:“你们,你们反了反了!”顿时有乞丐大骂:“反就反,怎么着!你们当官的,全他妈和做贼没有什么两样!”“咱们没饭吃,咱们要饭!” 也许是这样吧,越愤怒,越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却越盲目,越毫无目的毫无胜算…… 吟儿义愤填膺,立即加入了乞丐群中起哄,人群越闹越汹涌,秦向朝好几次差点儿就被揪着打了,哪里还存在通判的面子,一边惧怕地连连后退,一边装镇定地大喊:“来人!捉了这帮刁民!”看见有官兵围捕,饥民们非但没有逃散,反而闹得更厉害,最先的边呐喊边抽出棍棒来笨重地去攻击,官兵手中执有的利刃锐利得令人心悸。一阵喧闹声里,前面有人像是被砍倒了,血流满地,人群大乱:“杀人啦杀人啦,官兵杀人!”“为弟兄们报仇!” 秦向朝在亲兵身后,自言自语着什么,忽地就有一把明晃晃的兵器迎面而上,贴着他下巴直抵他咽喉,秦向朝还未动弹,一把金刀迅速插过去,那持器的乞丐应声立倒。 黄鹤去满意地笑着:“秦大人,你们宋国的士兵真是无能得很,难道连这么点小事还要我金国的高手们相助吗?” 凤箫吟恰听得这一句,气得拔剑而出,立即就要挤过去,早已完完全全参与这次闹事之中。官差们越来越多,也多不过民怨沸腾:“开仓放粮!”“朝廷不是发救济粮的么?到哪里去了?!”“这还用说,这群该死的贪官污吏!”“咱们血洗衙门!” 吟儿远远看见黄鹤去砍伤一个乞丐,听见他讽刺的冷笑,心中那层伤感立刻连同愤怒一并爆发出来,玉剑一横,飞速刺向黄鹤去,黄鹤去正轻松对敌,不料斜路里忽然之间飞来一剑,快至离弦,直取他要害之处,大惊之下,金刀往剑上一搁,怎料那剑力道太猛,竟连连退了数步,定神看去,那人的模样,清清楚楚映入眼帘的是凤箫吟!他止住自己的惊诧,继续他的讽刺:“又是你,宋国有名无实的盟主?” 吟儿大怒,撤剑之后迫不及待又是一剑:“你这条瞎了眼的狗!你以前不是跟着耿京一块反金吗!” 黄鹤去哈哈大笑:“反金!到了今时今日,你觉得反金有什么希望?就靠你们那五十个,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凤箫吟停在半路,平时牙尖嘴利,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能反驳,黄鹤去大喝一声,趁人之危,凤箫吟动作比他灵巧得多,后发而先至,狠狠地钻刻在绝漠刀上,黄鹤去哼了一声:“好快的剑!真可惜不识时务!” 吟儿没有心去听他的赞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这句话:“他们连吃穿都不足,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差一点,就停在原地不动。 黄鹤去一刀续砍,凤箫吟一剑多式,挑起朵朵剑花,黄鹤去暗运内力,掀起阵阵刀浪,凤箫吟一皱眉,即刻运起内力应付,忽然之间,吟儿脑后生风,她往左一闪,那武器立刻偏歪。 前后夹攻,吟儿毫不慌乱,加快剑速前剑一式挡下黄鹤去,不及喘息又要去判断后方招数,不由得大骂:“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鹤去哼了一声,趁凤箫吟挡后路的空隙一刀挥去,凤箫吟急速转剑敌他,同时抬脚就把后面那武器踹飞,又快又准,骤即解除了自己危机。黄鹤去略带吃惊地看着她,想不到她如此之快,还如此大胆,冒着危险敢立刻直接提脚踹后面,不免赞道:“你是真的厉害,秋风,你简直太无能了!” 那偷袭者不是介秋风又是哪个?他往后转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锤。 吟儿得胜,轻蔑地看了介秋风一眼,穿过官兵群就走,无人敢拦。 崇力躲在大门边上,正要为她喘一口气,忽见黄鹤去夺过一个侍卫背后的一张良弓,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黄鹤去力控下的一箭,直袭凤箫吟! 吟儿正满心忧虑地往回走,不屑中夹杂着一丝气愤和冲动,哪里料到远处的黄鹤去竟用箭射她! 第188章 正气冲冲地走着,忽地后心一阵凉风,无暇多想,赶紧去躲,斜路里蓦地又平添一把剑来,直攻她要害,这次的偷袭者,明显比介秋风要高上好几个层次,高得她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阻挡,高得她想不到金宋间有哪个高手能有如此强悍的内力,高得她硬生生地接了这剑之后、躲不开黄鹤去射来的箭! 箭本是射她后心,幸而距离甚远,半途即落,才只是射在她的左腿肚上,吟儿本能往后一摸,差点把自己吓坏了,黏黏呼呼热的鲜血沾满了自己的手,吟儿咬咬牙,想止住血,对面那白衣男人又一剑当空而落,吟儿挑起玉剑,身处劣势,只得背水一战,败中求胜,剑剑相克,发力的同时,腿后一阵剧痛,然后竟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闭上眼睛,是黑暗中的血腥,箭在肉中,越扎越紧,钻心的疼痛刺得她睁不开眼来,泪水,忽然不自觉地滑落……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失败,输给了轻敌,输给了黄鹤去和白衣男子。她不知道有没有晕厥过去,但是再睁开眼来,迷迷糊糊感受到潮湿与阴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推搡了一把,对啊,她是入狱了啊……狱中还有一大群乞丐,看她像是个异类,不愿接近,而牢中原本睡卧着的一群老囚犯们,哈哈地站起身来:“今天新朋友好多啊……”龙头老大是个浑身黑毛的中年大汉,一把拍在一个瘦弱的白脸乞丐身上:“老弟!犯了什么事!” 吟儿倒在地上,挪动了一步,竟那样艰难。那乞丐道:“田里一粒粮也没有,大家嚷着要开仓放粮,可死的死,伤的伤……” 那龙头哈哈大笑,讽刺地太露骨:“一帮手无寸铁的乞丐,还能做这种事情?放心吧!监狱里面可不缺粮食。老子我可是杀人进来的!” 吟儿看不惯,呸了一声:“浑身黑毛!”那龙头偱声望来,气恼道:“你哪里来的野丫头!敢骂你老子!”说罢一掌往吟儿肩胛骨拍,他这一点拳脚功夫,吟儿只冷笑一声,右手一捉,他的腕便动弹不得,吟儿再往下一拉,那人关骨咔嗒一声,顿时脱臼。龙头哎呀一声缩回手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狱友们一见纷纷上前劝慰,那龙头大怒:“你是谁!你找死!你!” 说罢要上前来打她,被一众手下拦住了:“老大息怒!老大息怒!”“好男不跟女斗!” 吟儿忍痛站起:“你过来!”龙头老大怒不可遏:“谁过去!你好大的胆子,你等着,你看着你怎么活得下去!大家听着,以后谁跟她套近乎,就是和我老大过不去!” 吟儿霎时遭到孤立,脸上一点慌张也没有,走到那龙头面前,托起他手,轻轻一推,骨又接了上去,她动作快准至极,围观众人惊叹不已。 龙头大声笑:“老大!老大!姑娘以后就是我们老大啦!”牢房里一阵欢呼,狱卒们刚归原位,纳闷道:“这么快就打成一片啦?”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 黄鹤去在秦府内湖的假山之后绕了好几圈,看见那个白衣人抱剑而立,轻轻走上前一步,竟不知如何和他去打招呼。那白衣少年先转过脸来,剑眉星目,似笑非笑,第一眼竟然如此令他心中一紧,那面容里,荡漾着一种肃杀。 “九烨,你真的很有办法。”黄鹤去笑着说,“你常常说,攻人先攻心,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凤箫吟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害怕一场空,不坚定,让她身陷囹圄,打击她抗金的信心。” 九烨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假如不是我插手,你抓得到凤箫吟么?” 黄鹤去一愣,忍住气不去反驳。 九烨丝毫不留情给他:“你到宋国来,怎么总是盯着一群无用的兵器刀谱?为了这些无用之物,真叫舍本逐末!我可等着你把林阡和林陌两个人都带入江湖,然后由我来分裂他们,谁料到你这第一步,全然没有做好。” 黄鹤去一笑:“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艰巨。林陌此人,叫人摸不清脉络。” 九烨冷冷远去,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对了我要恭喜你,平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都在云雾山排名的前二十名里。” 黄鹤去刹时满头冷汗。 第八十章抗金,一个伟大却缥缈的理想 连续几日,监狱生活比较融洽,相安无事。牢中,一个叫兰儿的女子是吟儿第一个认识的人,她的手指甲已被审问的狱卒打到脱落,腿上也尽是化脓的血水,吟儿身上能有的膏药不够分给狱中同样伤病的人,自己的腿伤也复原得很慢,与世隔绝许久的吟儿,在牢房中享足了女侠的瘾,也收了一大帮徒弟,说不热闹是假的,说快乐又怎么可能。 局势很动荡,吟儿清楚得很,望着窗外很小的天,自言自语着:“他们,大概都不知道我入了狱吧,糟了,川宇还约了我去游赏心亭,胜南还等着我迎他回来呢……” 兰儿凑过头来:“在说些什么呢?”兰儿长得很清秀,但眼睛间距大了些,不是很好看。 吟儿哦了一声:“在想我的两个朋友。”兰儿哦了一声,略带笑意:“一想还想两个?” 吟儿面色绯红,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沦为乞丐的?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很像……” 兰儿低下头去,沉默了良久,才又抬起头来:“我们才不是乞丐,我们这边全都是务农百姓,可是没办法活下去了啊……我本是临安人氏,咱们家虽非巨富,也有几块自己的田地,可是哪料到我爹爹得了肺痨,那几块田地倾荡完了也不够治病,我娘硬着头皮去财主家里借银,立了字据做工交还,三年为期……” 吟儿哦了一声:“三年……” “三年很短是吗?那三年,我娘像老了三十岁,辛辛苦苦赚够了钱够还债,爹也去世了,没有钱办丧事,索债的人跟着也到了家里。” “不是还清了债么?”瘦乞丐也凑过头来。 兰儿哽咽着:“是啊,字据明明是烧了,可是,索债的人手里还握着那字据,分毫不差……” 吟儿瞪大眼睛:“为什么?” 龙头哼了一声:“这是一种欺负善人的龌龊手法,当人面烧的字据是假,好卑鄙!” 吟儿初次听见这荒唐事,觉得匪夷所思。 兰儿埋头痛哭:“我娘,就这么被击垮了,那年我们姐弟三个沦为孤儿,不到几个月就一个个地失散了,我流浪在异乡街头,被一个好心人救起,那人待我真好,供我吃穿,供我游住,哪料到他是个禽兽!他夺去……夺去了我的贞节……还将我转卖给建康的一户农家,今年这场灾,村里颗粒无收,大家才出来觅食,我可怜的孩儿,就活活地饿死了……”说着说着,就痛不欲生,抱头无语,吟儿靠过去,紧紧搂住她,吟儿没有这样的经历,和亲人失散、被强暴、亲眼看着孩子的死亡却无能为力,但其实,在乱世,多少人拥有比这更惨痛的经历…… 兰儿身边的那白脸乞丐先是沉思,又道:“其实我的故事和姑娘倒是差不多呢。”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拨地上的泥头,“我家是卖水果为生的,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直到今年,是最后的一次希望,只要能卖了那一车的果子,就可以维持好久生计。谁知道,因为路滑,车倒了,倒在路中央,来去的所有路人,都冲上来捡,没有一个,不把果子占为己有……把我最后的生路,给抢走了……” “要是大家生活的都好,又为什么要疯了一样地去抢别人的东西?”兰儿叹气,“就因为这样,你成了乞丐……” 叶子在窗外盘旋着飘,挟持着冬风,吟儿不知道小秦淮、短刀谷此时在做什么,就像小秦淮、短刀谷也不知道这些狱中人一样,他们都以为自己为了国家、为了这群百姓所以在江湖奔波劳碌,却不知道他们和民众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都有武功,可以以之捍卫自己的尊严、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可是这些人不一样,他们只能尽量使自己不要更加可怜,更加可悲…… 牢头们抱了几坛子酒来,喝得五六分醉,谈到了小秦淮,吟儿显然要去听。“小秦淮昨天失踪了一个首领,急得到处在找,居然还有功夫带着那群百姓闹腾!?”“可不是,秦大人苏大人最怕的就是那李君前,他还怀疑他们那个首领被我们抓住了。”“他们不是反金的组织吗?怎么和朝廷对着干呢?” 吟儿一怔,心里忽然又响起黄鹤去挖苦的声音:“他们连吃穿都不足。”“仅靠你们五十个有什么用?”而且这五十个,现在还剩下多少个? 狱中有一个发了疯的女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不停地用头去磕牢门,牢头喝酒喝到兴起,她也吵到极致,不免要被牢头嫌恶:“你这凶婆娘!你再给我疯!反正你明年就要被处斩了!安静点过活!”那疯女人冷静地听完,就咬着衣袖倒在墙角躺下。 吟儿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怜悯油然而生,忽然又晃过一点点自己母亲的影子:希望我娘,不要这么可怜…… 龙头老大像被狱卒刺激到了,抱着头独坐一角,失去了以往挂在脸上的凶狠,吟儿发现了这一点,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龙头刚强的脸上全是无奈:“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可我就要处斩了……我没有想杀那个人,那个人不是我杀的……她娘家的人不准她来见我,可是,我知道她想,我多想告诉她,不要再等我回去,不要等我……”龙头以往的专横为一种男子的温柔所取代,吟儿仿佛看见了他的妻子,一边纺纱一边等他回来,可他,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吟儿昏昏沉沉地睡去:抗金,究竟有没有希望呢? 第189章 她心里,扬起了一首很陌生的旋律,仿佛看见了万里疆场,半卷残旗,还有毫无意义的一次排名,五十个人……半睡半醒的时候,脑子里忽然一个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 我要不要继续抗金? 要不要继续抗金? 抗金?这条路,究竟有几个人,是自己最坚定的盟友,拥有最铁的意念,能永远永远地把力量传递给自己…… 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接受了许多教育和考验,却不知路在哪里。 吟儿流着泪在心里祈祷:希望你们,都比我坚定…… 忽然间,在牢门口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吟儿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发现这少年,正是那突然袭击她的使剑高手。 吟儿一愣,轻声问:“你是谁,是金人走狗?” 少年不言不语,令她看不清楚地笑,很漂亮,也很邪恶:“你的川宇呢?怎么不到这里来找你?他早应该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不来救你?” 吟儿身体一震,是啊,她记得她倒地的时候,崇力是看见的,那么川宇早知道她的下落了,怎么不来救她呢? 少年笑:“他,正在一点一点地背叛你,是你自己不予觉察而已,我们操控了他这么久,你以为他还站在你们那一边?” 第八十一章猝灭 “现在,凤箫吟的心很脆弱,不能再受一次打击,我倒想要看看,那个宋国虚设的盟主,如何在这个关头,忍受她深爱的男人背叛。” 黄鹤去明白,轩辕九烨的计划和自己不同,自己喜欢紧密地策划,得到一石二鸟的结果,轩辕九烨却喜欢当机立断,立竿见影。 冷冰冰轻声问:“九烨,你真的了解林陌么?那个人很复杂,本来我和鹤去都以为他会和江湖反目,谁料到,他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还趁着自己脚伤处处回避我们。” 轩辕九烨冷笑:“以你们看来,林陌最在乎的人,是谁?” 冷冰冰一愣,介秋风抢答:“应该是他的母亲,玉紫烟吧。” 黄鹤去见轩辕九烨不作声,蹙眉说出自己的想法:“林陌最在乎的人,也许是林阡……” 轩辕九烨微微地笑:“难怪你们一个做得比一个砸,他林陌心里最在乎的人,是一个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这个人,姓秦名向朝,抚养了他十几年,是惟一一个能左右他方向的人。” 黄鹤去一怔:“你说的,倒是有一番道理。” 目送轩辕九烨离去,黄鹤去叹了口气:“他说的很对,事情发生了两天,秦川宇早应该知道凤箫吟被抓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牢中看她,显然是心存顾虑。顾虑,显然就在秦向朝身上。九烨真是厉害,说到底,徐辕的云雾山排名,不过是为了九烨而已。” “但只怕不是每个人,求的都是入阵对敌。”冷冰冰轻声道。 黄鹤去一愣:“是啊,他们云雾山的前五十名,志向倒是一个和一个不同。”介秋风突然微声惊呼:“啊,秦川宇,他正往牢狱方向去啊……” 黄鹤去回头,看见秦川宇的背影,轻声道:“他终于要做出一个抉择,咱们的胜败,也在此一举。”于是抱着绝漠刀,去阻拦秦川宇的步伐:“你终于去救她了,直接打开牢门放她吗?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川宇冷冷道:“这些无辜民众,到底有几个是名正言顺入狱的?你是金人,不必管这些事情。” 黄鹤去一边严肃地笑着一边拊掌:“你觉得这些刁民不该入狱?这些刁民对付的可不是我们金人,他们要对付的,是你爹,你们秦家人。” 川宇一怔,黄鹤去转过身去:“你爹几乎被这些刁民给杀了,凤箫吟也在其中,在美色面前,你也会忘记孝顺。” 川宇脸色苍白,黄鹤去一笑:“那也难怪,你不是秦家人,你是林家的二公子,终有一天,你和你哥哥一样,去短刀谷。” 川宇冷道:“别说了!” 黄鹤去一笑:“那时林阡林陌兄弟联手,共同继承你们父亲的遗志,秦家就放在一边吧!” “你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川宇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 鹤去哼了一声:“那你究竟选择哪一条路?你若公然释放罪囚,那你今天,可以直接去小秦淮,和李君前商量着做他的副帮主了!” 川宇的笑容里,泛着的依旧是孤独和忧伤:“没人说过,一条路只有两边可以走,不走左边,我不一定要走右边。” 黄鹤去一震:“只怕,你走不了路的中间!” 吟儿不懂,不懂他的两难,只知道看见他的时候,还在想轩辕九烨的那句话。 可是心里努力为川宇辩驳过了一夜,说服自己他有其他事情要办才忽略了自己,自己不在乎,不难过,他来了,终于要放自己出去了,那就算了。 面带笑容去迎接他的到来,却忽略了他的忧伤:“你来了,可以用用私权,把我们放出去吗?” 像上次在冷逸仙面前保她一样,她天真地想让历史再上演一次。 川宇在牢门的那一侧,没有说话,没有笑容,没有和她有眼神的交流,许久,才摇了摇头。 吟儿的心骤然冷却,轻声悲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聚众闹事,就得和这些人一样,留下。我会保你性命,但是最近,不可能把你放出去。”川宇每说一字,吟儿心里每冷一次。 他神色黯然得令人心疼,她表情冷淡地令人心寒。 “是,我认识你了……我总算认识你了,你不做林阡了,你选择的就是降金,是不是?!你不肯放我,不是因为我闹事,而是因为我是被金人抓的钦犯,是不是?说,他们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动摇了你的决心?” 川宇听她口气突然激动,蹙眉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讲过什么?” “不管有什么人讲过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放不放我出去!?”吟儿的脾气,一贯的倔强。 川宇轻声道:“不放。” 吟儿大怒,立刻沿着牢门吃力地向上爬,爬到和川宇一样高的高度,同时伸出手去立刻掴了秦川宇一巴掌,眼里满是泪水:“你给我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配不上我!”说罢往牢房深处跳,秦川宇一把擒住她的手:“你想问题看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简单!你究竟有没有把所有事情所有立场都考虑过!” 吟儿泪流满面:“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可以走了,你松手吧……” 川宇忽然轻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吟儿蓦然回首,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是她对吗?我总有一份感觉,你就是她。”监狱的火光不够明亮,而川宇在阴暗的背景下,仍旧那么英俊帅气,那么玉树临风,那么优秀,那么忧郁,却令人心痛,“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她只知道她抑制不住地抽搐着,狠心地说:“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 川宇一震,吟儿无心之语,却令他一生难忘:“我喜欢的人,不会那么动摇不定,他要一生都走一条路,他要一直站在我这边,他要执着坚定没有一次改变的可能!他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让我鄙视!” “好了你可以不必再说,你不是金人的囚犯,他们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汗毛,但你要为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负责。”冷冷地松开她的手,爱猝灭,心亦远。 第八十二章可笑可叹是人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凤箫吟身陷监牢的消息,总算可以传到冲渑酒馆来,小秦淮不得不把劫狱的事情和聚众闹事考虑在一起,淮南争霸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事情又开始紧张。 云脚低沉,阳光变得稀疏。 沈延右脚刚进冲渑酒馆,就被一个人往外推,他才缓过神那是和琬,自己已被推出去了,他差点没有站稳,怒道:“你干什么啊?” 和琬的装束令他吓了一跳,说老实话,还没见她穿这么华丽过:“你……你……你干什么啊……” 和琬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有个大人物来建康了,大伙儿都要去见他,君前哥说盟主突然入狱,都没做好应急的准备,你接替她成不成?” 沈延一愣:“什么人?这么高兴?” 和琬绘声绘色地形容:“大人物啊!湖南洞庭两大家族之一沈家的大少爷沈宣如!” 和琬没注意沈延脸色由晴转阴,立刻拉着他往外奔,沈延却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处,和琬一拉没拉动,差点跌下来:“喂,你干什么!” 沈延冷道:“我不去。” 和琬一愣:“你发烧啦!见名人的大机会!” 沈延直往里走:“名人?他也不过仗着他老子有点名气而已,武林排名他老几?” 和琬有些愠怒,沈延续道:“我才不去见他!” 和琬却立即来拉他:“发什么少爷脾气,大不了你去那里半句话都不讲!”央求着,软硬兼施:“好啦好啦,少爷赏个面子成不?” 醉花阴推推他:“当是为小师妹顶个位置,她加入小秦淮以后,还没干出什么功绩来,好不好?” 沈延面露难色,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师兄你去吧!” 醉花阴摇摇头:“我到了那场面,显然要狂吃狂喝,丢死小秦淮的脸啊!沈延你去最好,咱们江西八怪里就属你最不怪!” 沈延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 见面的地方是秦淮侧畔一座亭台楼阁上,中高悬挂一匾,上写“阅水居”,粉刷一新,和琬道:“这是个新据点,沈大哥,要不要你真的也加入我们小秦淮?” 第190章 沈延一笑摇头:“那不成,我只算个小偷,还不是义士。” 同登高阁,李君前、白路、言路中、江南、大小桥、唐鑫等人均已在座,等候着那位沈大少爷来,半个时辰之久,沈宣如总算是姗姗来迟。 沈宣如坐下来就立刻品茶,他年近三十,气壮神足,磅礴大度,他似乎很怕脏,杯子、罐子、茶叶都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就差水不是了,沈延小声嘀咕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和琬推了他一把:“你瞎说什么啊?” 沈宣如显然没有听见,微笑着即同君前谈起话来,抗金到戍边,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谈及中兴四将,沈宣如连竖大拇指,唾沫星儿四溅,张口闭口都是称赞,又说到后来的张浚北伐,沈宣如仅说成功不说失败,虽然提着众人的激愤心情,但沈延忍不住,反驳道:“难道兄台没有通过这些想到朝廷一代不如一代:高宗朝有北伐之将、无北伐之君,孝宗朝有北伐之君、无北伐之将,而当朝既无北伐之君,又无北伐之将?” 沈宣如面色大变:“小子,你不要命了吗?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叛逆啊!” 君前忧心忡忡道:“他说的,又何尝不对……” 沈宣如一愣:“那么,小秦淮为何不独自起义?” 沈延哼了一声:“起义?你以为打来打去就可以了结灾难?在战争里面苦难的还是民众,战果还不知是什么,而且起义说起就起吗?不要打到最后自相残杀起来,就像沈家自己一样!” 沈宣如脸上尽显尴尬,青白交接,和琬忙掐了沈延一把,李君前立刻接过话来:“一次起义并不能解决什么,目前的状况,百姓的温饱都不足,他们的敌人,未必是金人,如果和朝廷对抗,我们小秦淮势单力孤,最后的下场,也许还是和钟相杨幺一样。”白路续道:“而且,群龙无首,我们首先要站稳脚,只能间或发动些小变乱为大家牟利,还要保存实力为将来打算……” 沈宣如小心翼翼地说:“放心好了,沈家是小秦淮的坚强后盾。” 反驳的话接踵而至:“沈家同时也是短刀谷的坚强后盾吧?你们沈家再富有,又哪里有这么多田地?” 沈宣如当场被沈延晾在原地。 等见面终于结束了,和琬拉着沈延气冲冲地走了,沈宣如和李君前为那淮南争霸继续攀谈了许久,终于不忘提及沈延:“那个一直驳斥我的小子究竟是小秦淮的哪一位?” 君前哦了一声:“那一位不是我们小秦淮的香主,是江西八怪里的一个神偷,永遇乐。” “永遇乐,就是外号穿山甲的那一位啊?不知他的原名,是什么呢?”沈宣如饶有兴致地问。 “他和沈大哥同姓,叫延。” 沈宣如一震,结巴起来:“沈……沈……沈延?” 李君前嗯了一声:“怎么?两位原来认识?” 宣如摇摇头,低声道:“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沈延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俯在桥栏边吹着凉风,心里一阵凄苦:沈清、沈宣如、沈默、沈千寻……那个遥远的洞庭湖畔,那个雪花飘扬的冬夜岳阳,黑天映衬之下更显暗淡的沈府二字,是那么高不可攀,那么沉重阴森,和他母亲临死之前的托付:“延儿,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终不能在一起啊……” 沈家,那个风光无限的沈家,其实藏着多少人的哀愁,像沈延,还有他可怜的母亲。 第八十三章西风紧,遗民墓 颓废着回到冲渑酒馆的时候,看见和琬正一脸怒容地坐着,沈延想撇开她往楼上走,但和琬首先发问,显然很气愤:“你今天怎么回事?说了这许多窝囊的话?” 沈延冷道:“那是我的处事方式,他若是看不惯是他的事情。” 和琬哼了一声:“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早原谅你了。”“他原谅?一个弄脏了他的碗就大哭大嚎,要死要活的人还宰相肚量?”沈延轻蔑一笑。 和琬切了一声嗤之以鼻:“好像你跟他很熟似的。” 正埋怨着,门外马蹄声近,车停之处,走下两人,身着棉衣长衫,正是白路与君前,他们都挺冷,一边呵气暖手,一边步入厅内。 “三件事,我们一起做。”李君前一边走,一边露出自信的笑容。 “三件事?”沈延和琬均一愣。 “为争霸准备、和百姓闹事的同时,去救凤箫吟。”李君前笑道。 “救吟儿?我们怎么引开那一群金人的眼线?你要想,名义上吟儿是宋国的囚犯,秦川宇也一定会力保她的安全,可是金人怎么可能不盯紧了吟儿?”沈延疑道。 “如果我把衙门口的事情闹得很大,你说金人还会全心全意地盯紧吟儿吗?”君前胜券在握的语气,给沈延带来了一线希望。 白路轻声解释君前的话:“我们在衙门口把事情闹大了,就不可能吸引不到那群金人,完成我们的第一步计划。” “那我们还有多余的力量去救吟儿吗?”沈延疑道。 “显然有,就当是小秦淮欠给洞庭沈家的第一份人情。沈宣如似乎很欣赏沈大哥你,想要和你一起合作救盟主。”李君前轻声道。 沈延一愣,和琬笑道:“是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吧?” 沈延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关头,为了小师妹,也只得放下私怨了…… “到时候官军要在外面镇压我们的闹事,黄鹤去那帮人显然要参与,就算有余力去管后面的监狱,也奈何不了沈家的人马。沈家一家的帮助,真来得及时,‘一举多得’,还给他黄鹤去。”李君前笑容满面。 沈家一家的帮助? 是啊……沈家一家的帮助……沈延苦笑着。 天一冷,立刻就有无数的饥民上街乞食乞粮,早已自发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长队,到通判府、苏府附近呐喊喧哗,除了镇压之外没有半点儿办法。 清晨白路和君前就夹杂在队伍里,一起随人群游行,白路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民众,不由热泪盈眶,在其中情不自禁地呼喊口号,顿时有民众应和道:“开仓放粮!” 君前使了个眼色,不远处,小秦淮的一个喽罗敲起锣鼓来震天响:“衙门不放粮,咱们就硬闯!”白路退出人群,在怀中抽出信号来,立即有人认出她来,也纷纷抽出信号相应,不多时,饥民中夹杂了不少小秦淮义士,一同挥着拳头大声喊:“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门开了,苏远山鞋也没穿,急匆匆地跑出来:“你们这群刁民,就会吵!吵!吵!把我苏府放在眼里吗?!” 众人见有人出来,哪里还听他讲什么,立即拥上来:“你看他穿的袜多暖和,不穿鞋都成!”“我儿连衣裳也没有呢……” 群众的火焰很高,而且每一刻都有一触即发之势,苏远山没见过这阵势,见离他最近的那女人像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吃了一般,吓得屁滚尿流就回避到苏府门后,铁门关成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众管家们手足无措,手忙脚乱。 抗议一直闹到中午,君前见苏远山没有一点表态,义愤填膺道:“大伙儿听我说一句,我听说今年秋天,朝廷是拨了好一些粮食,由转运使、仓司带到受灾的地方赈济的,为何我们还是过不了冬,那么多粮食经了你们的手去了哪里?!” 随之而来的言微大呼:“定然是被苏远山他们自己藏着贪污不肯放出来!” 涂步呸了声:“当官的他妈的没有一个不居心叵测!” 顿时沸反盈天。 唐鑫抽剑而出:“官逼民反的事情见得多了,大伙儿去粮仓,他不放粮,我们自己放!” 众人欢呼,如奔腾的海浪呼啸而去直压苏府,管家官兵乱作一团阻止不住,当真被踩了过去,好容易等人群全从身上碾过去,有个小兵刚刚爬起来,又被嘣一声撞晕了,一饥民抱了一袋米从他身上踏过去,一边还大笑不已:“有米了有米了!” 遗民泪尽,岂有眼泪去盼王师?怕只怕在憔悴西风里,只找到一条通往坟墓的路而已。 白路刺了一大袋米,看着比白银还要诱人的粮食倾洒而下,回头再见身后一大片饿狼模样的百姓,心中不知怎地,有些暗伤。仓里闹翻了天,不多时,才有救援的官兵到来,他们红了眼,见到群众闹事就要砍,白路大怒,一剑就挑倒一个,君前亦是立即抽鞭迎战,毫不犹豫。 苏远山望着事情越闹越大,这当儿显然又惊又惧,手足无措,生怕自己被乱贼砍死,步步后撤,官兵一至,李君前一吹口哨,墙头纷纷飞出小秦淮中武士来,个个飞檐走壁,提剑携枪,无惧与官军作战,苏远山料知情况不妙,还想再搬救兵,正往后退着,忽然间脖子一阵冰凉。 苏远山惨叫一声,吸引了几乎所有官兵的目光。 君前白路皆一愣,因为那个劫持住苏远山的还穿着囚衣的女子是凤箫吟! 君前大声道:“凤箫吟!别胡闹!你先回去!” 凤箫吟不理睬,逼着苏远山步步往粮仓:“苏远山,你最好宣布开仓放粮!否则你这条老命也难保了!” 苏远山敢怒而不敢多言:“你……你强行逼迫……” 凤箫吟哼了一声:“我没理,那你们有什么理?苏府里贪了多少金银,扣下了多少粮食,你想让我传出去吗?你这当官的,就只会做蛀虫!” 苏远山惊吓不已:“你……你……你怎知道……” 凤箫吟逼他一步步走到门口:“放不放!?” 苏远山不愿,但是那冰凉的玉剑越嵌越深,剑还未扎进脖子,剑气已寒入骨,苏远山以为自己死期已至,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放! 第191章 放!放!” 说罢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民众们没见过这么多米粮,雀跃着几乎捧起来就啄,整个道上乱得像一盘散沙、一锅粥,岂止他们,君前、白路看见苏府仓库里这样丰实的实力,都几近被震晕过去! 沈延气喘吁吁地冲到君前身边:“李代帮主,我拦不住吟儿,咱们好不容易救她出来,还有一个白衣男人在后面跟着,搞不好就要来了!她!她会有危险!” 君前点点头,可是看着远处露出陶醉神色的吟儿,他不想打断她,却不得不要训斥她的大意:“凤箫吟!”但她没有听见,还站在原地不动,享受那短暂的胜利喜悦,这时候道上驰来一匹急马,那马上的白衣男人被人群逼得下了马,却一步一步地往愣在原地的凤箫吟走了过去…… 等他快要碰触到凤箫吟的时候,李君前倏忽明白了事情是如何的危急和险恶,但是他要喊也来不及了,沈延的心,像要立刻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要!” 那人却已经一掌急向吟儿的脑后…… 第八十四章一归一去一来(1) 那白衣男人已经触及凤箫吟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是悄悄伸手过去,拍了拍凤箫吟的脑袋!根本不是要杀她! 李君前登时懵在原地,动弹不得,转瞬之间,凤箫吟突地弹跳起来,并一把抱住那个人:“你回来啦!你回来啦!” 君前这才悟出来:胜南!这白衣男人,是胜南! 沈延长吁一口气来:不是那个跟着我们的金人啊,是回来的胜南! 天啊,他消失江湖好像有几百年啦! 那人除去斗笠,不是林阡还会是谁?此时此刻,他顽皮地笑着:“你好厉害!居然猜到是我!” 吟儿喜笑:“谁的手掌有你这么肥大?” 胜南哈哈大笑:“可是我真的瘦了不少啊。” 吟儿绕着他走了好几圈,胜南拉起她的手:“先带我去冲渑酒馆看一看,我从开张那天就不在这儿……” 君前走过来,对着他肩膀就是一下子:“兄台,别老想着你的酒好不好?”环视四周,大势已定,笑着说:“这里也不是一个讲话之处,冲渑酒馆一直满着,不然这样,去咱们新开的阅水居下榻吧。” 傍晚饭毕,胜南便同李君前、凤箫吟、白路等人谈起自己那番奇遇,殷柔、云烟、莫非、莫如、四海龙、岳风皆成回忆,和琬听得最认真,兴起了还掏出纸笔来记,沈延也尤其投入,时而蹙眉时而拍案叫好,君前白路收敛些,有时也能微呼惊奇,吟儿则一反常态,托腮细听,似乎有些疲惫。 讲完的时候,秦淮河上已经歌舞升平。 吟儿裹了件棉衣坐在桌旁,笑道:“怪不得那几日右眼皮跳了再跳左眼,原来你是倒霉之后交桃花呢。” 胜南笑着反驳:“哪有的事情?那殷柔凶恶得紧,莫如姑娘名花有主,西海龙又太滥情,钱雪雁没有脑子整个一泼妇,云烟美则美矣,蛇虫鼠蚁、飞禽走兽一概都不怕,那么强,谁敢娶她?而我自己,是取次花丛懒回顾。” 吟儿佯怒:“你自己在那边评世间之花,悠闲得要命,我们这边就苦了,为了你浪费了多少兵力多少时间。” 胜南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了众位,我也实在不想。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支撑着我的力量,就是你们,就是短刀谷。” 吟儿忽然一怔,喃喃道:“短刀谷?” 夕阳已经完全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下弦月占空,黑夜已然被下面的船灯染亮冲淡,吟儿望着远处的渔火和近处的花灯,微微皱眉:“我有些疑惑,我们选的路,究竟对不对……” 胜南不由得一愣,直觉告诉他,吟儿变了。 李君前带着命令的口吻说:“盟主,你今天这个举动实在太错误,万一,这白衣男人不是胜南,而是金人,那咱们和沈家岂不是功亏一篑,你还有命在么?听着,以后几日,你都躲在阅水居里,不要出去!” 吟儿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 胜南不知道吟儿心里此刻在想什么,略微有些吃惊,他选的路,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转弯过。多少年来阅遍了人间的疾苦,江湖的污浊,都毫不动摇。 夜里,沈延睡醒了起来,看见吟儿一个人对着秦淮河发呆发愣,时而掬水时而厌恶地把水弹回河中去,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她身旁坐下来,吟儿呆呆地保持原有姿势:“谢谢你救我,小师兄。” 沈延笑着:“小师妹,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 吟儿叹了口气:“我这次入狱,学到了很多。”沈延一笑:“洗耳恭听!” 吟儿小声道:“第一,我对抗金失去了信心……” 沈延一惊:“怎么说?” 吟儿摇摇头:“现在这状况,不适宜抗金。内乱频繁,民心不定,我,我不知道我们这群人以后什么下场!第二,我对川宇,失去了希望,我想不到,连他也要降金……” 沈延看着水中荡漾着的月亮,小声道:“秦川宇,他是不会降金的。他那么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金人有机可乘?” “你看那瓢中的水,无论装了多满,瓢都漂浮在水面,可是,总要到一个极限,就是瓢被装满的一瞬间。小师兄,他就像这只瓢一样,我们以为他很坚定,也以为他可以自救,可是自救的结果,就是他在我们不知道的一瞬间沉了下去。你不要怪世界上的一切瞬息万变,他刚刚开始变的时候,你自己没有发觉罢了……”吟儿叹息着,无可奈何。 沈延笑着摇摇头:“不,不会。他的身世,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其实一生都会和他哥哥一样,走同一条路,你要相信他……” 吟儿悲伤地一笑:“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打了他一个耳光,还说……还说我鄙视他……” 沈延不免又要揭她的伤口:“你对洪瀚抒也是,一个耳光就断交。你心里面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吟儿吃惊地望着他:“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阵清风拂过,河水像跳动着的歌曲,起伏而连绵,沈延点了点头:“你一直在掩饰,可终究没掩饰得了。其实你平日里那么张扬,怎么可能藏得住?” 凤箫吟骤然间变成冷若冰霜的模样,沈延捕捉到她的一丝清冷与高傲,不禁一怔,吟儿起身来:“我很烦,不想多说。” 沈延于是也起身:“小师妹,这几天不要多露面,估计你会被通缉。” “小师兄,你替我去王家巷的五十七号告诉那家的女人,不必想她老公,让她找个好男人改嫁。” 沈延彻头彻尾想不到她突然把话题岔开那么多,啊了一声愕然。 “她老公知道,他出来也还是没用,还是要被抓回去,他们和我同牢房的人,谁都不肯出来……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出来……”吟儿掩面痛哭。 第八十四章一归一去一来(2) 次日清晨,阅水居来了一男一女两个稀客,男子皮肤黝黑,但五官俊俏,论相貌气质都不在胜南君前之下,女子肌肤雪白,清秀可人,胜南笑着给大家介绍:“这位叫莫非,这位叫莫如。” 君前笑着去打招呼:“莫少侠真是厉害,天下能闯幽凌山庄的没有几个啊!” 莫非客气地笑了笑:“过奖了,阁下应该是淮南小秦淮鼎鼎大名的李代帮主了?” 和琬盯了莫非看半天,小声道:“我的天,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人啊……”白路噗哧笑出来,幸好莫非没有听到,还傻乎乎地笑,增进了亲和感,莫如笑着说:“咱们俩去找哥哥的师父,可他却不在原处了,咱们就满城找冲渑酒馆,幸而在半路遇见林大哥,林大哥去问蓝姑娘的消息,她辗转去了临安,似乎也有些眉目了。林大哥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胜南满面笑容,莫如说的应该是没有错。 莫非坐在一张普通桌旁:“各位义士们不必像贵宾一样款待我了,我就当个过路人吧!”“谁当你贵宾了!哈哈。”胜南笑着打趣,“老板,这张桌子,多收些钱!” 香主们笑着,又掀开门帘进了里屋去,留胜南一人陪在他俩桌旁,莫非环顾四周:“新开的据点?” 胜南点点头:“是,离开之前,还没有这一家。” 忽听得楼下小二招呼声,胜南本能地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心跳加剧,黄鹤去和冷冰冰!真是冤家路窄! 胜南想及那一锥之仇,恨不得立刻将他俩五马分尸。只是当前没有必胜把握,又岂可动武,继而祸害小秦淮的新据点?也只有先避开这一次交锋再说……当即离开,去帘后窥听。 莫非莫如若无其事地喝酒谈笑,黄鹤去、冷冰冰不经意地坐在两人邻桌,鹤去立刻就要了两坛子酒。 胜南离得远,听不见他们所说的话。 而其实,他俩没有说话,而是一直在桌上蘸酒写字,莫非悄然留意过去,只见一排潦草文字,似乎内藏“京口”,再有的实在看不清了。 不多时,楼下又上来一个阔少爷,提着鸟笼上得楼来,却即刻嫌恶地把鸟笼放在另外一边不管,胜南隐隐认出那是秦川宇的弟弟秦日丰,心下一惊:他们不会是发现了我的行踪了吧? 见秦日丰也来,黄鹤去慢慢擦去水迹,笑道:“秦少爷好悠闲。” 秦日丰哼了一声:“我看你们二老不尴不尬地来,所以才跟着。怎么,好酒馆不去,来这么小、这么偏的一家?没钱啊?还是有什么吸引人的风景?”他走到莫如身旁,立即挤眉弄眼,调笑着问莫如:“妹妹多大啦? 第192章 长得小巧玲珑吗!” 黄鹤去冷冰冰差点吐下来,莫非猛地把竹罐一抬一磕,罐中筷子尽数插向秦日丰,黄鹤去大惊,即刻伸手将秦日丰拉回来,但他肩上还是中了好几筷子,黄鹤去不由得留了意:好强的内功心法!好熟悉! 一瞬间打量着这少年,觉得似曾相识。而莫非冷冷站起:“好色之徒,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秦日丰“哎唷”地叫喊:“黄大人,替……替我报仇啊……”说罢便晕,黄鹤去心道:何不试试这少年武功?思罢,立即抽出绝漠,连环六式袭向莫非,莫非即刻掀桌拦刀,但那刀却力道剧猛,直穿桌心指向莫非,莫非往后一退,不及拔剑,莫如即刻将自己佩剑扔过去,并站退了数步,算是解救了莫非。莫非即得剑,急速挥剑而攻,进中有顿,停中有攻,黄鹤去微微看出他武功路数,一刀有横扫千军之势,莫非一剑激越,纵横穿梭,收发自如,武功招式,却有些像——《白氏长庆集》。 胜南在帘后观战,不禁大惊:为何莫非这激中稳进的剑招,和我饮恨刀的刀谱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说,他身上也有一本相同的剑谱? 帘外战焰突然猛升,黄鹤去加紧刀速,连连逼进,凶狠地纠缠住莫非,莫非毕竟经验欠缺,无法脱身,被逼得不成章法,忽然绝漠刀一道弧光直挥莫非腰间,咚一声,莫非自己后退到了门帘处,身上的玉佩却被刀锋割落。 黄鹤去一笑,替他把玉佩拾起:“真是抱歉……你的剑法……”他忽然间就卡在喉里,脸上出现惊惧的神色:“你,你……”莫非上前一步,一把夺过自己的玉佩来:“阁下的武功很厉害,那又怎样?眼神里,尽是恶毒!” 黄鹤去愣在原处,心道:怪不得看他面熟,原来是北海龙的儿子,凌幽那贱人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那么他身后背的,不是断絮剑吗? 他顿时心起歹念:断絮剑也来了!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待到黄鹤去冷冰冰终于离开,胜南走出门去,茫然地看着莫非:“你的这套剑法,是不是来源于一本名叫《白氏长庆集》的剑谱?” 莫非一怔:“林兄是如何看出来,难道那本剑谱……”下意识地去摸身上,还在。 胜南爽朗地一笑:“你的师父,可是姓白名鹭飞?” 莫非啊了一声:“神人啊!你真是个神人!你怎么知道的?未卜先知啊!”这次和幽凌山庄里不一样,是真的惊讶甚至惊恐了。 胜南叹了口气:“其实,尊师的下落在下是知道的。”当下把十月初五黄天荡的事情向他阐述了一遍。 “那个黄鹤去,就是那方才与你比试的男子……” “是他!”莫非攥紧了拳头。 “白前辈一直没有音讯,小秦淮怀疑,他是被黄鹤去禁锢了好一阵子,然后押解向北。” 莫非哼了一声:“怪不得看那黄鹤去眼神不对劲,原来还不简单啊!我定要将这黄鹤去逮回来,好好问问我师父的下落!” 胜南一愣:“你要留在建康?”莫非诙谐一笑:“正好住在阅水居,用不着付账。” 说笑着,忽地沈延冲出门帘,气喘不已:“死了死了,小师妹出走了!” “出走?”胜南的喜悦一扫而空。 沈延手里握着的,正是一封留信:“她说,自己对抗金失望了……” 胜南捏着信纸:“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回来,她怎么就走了?” 莫非莫如齐道:“对抗金失望,她怎能对抗金失望?” 慢慢地,跟着月亮一路往前。 同行的越来越少,心里越来越荒芜。 “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 “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 落叶擦过川宇的肩,落在吟儿的脚下。 冷空气掠过吟儿的发,侵入川宇的面庞。 他将是她临走的时候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她曾是他别离江湖之前最后的一个牵挂。 “对不起川宇,我做错了。我今天来,就是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川宇叹了口气:“我要谢谢你,让我提早明白了一些事情。” 吟儿一怔,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理解了自己的话:“答应我,不要走错路。” 川宇惨淡地笑:“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是无论走哪条路,都通向一个地方……” 第八十五章死心入梦 一个名字,给了两个人,就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就像我们的刀意,和我们的心一样,是天和深渊的距离。林阡,你也许不会懂,那一瞬,她救了你,却让我,掉进地狱。 川宇茫然地坐在树后,不管那树上过多长时间零落下一片叶子,他呆滞地看着落叶飘降的始末,无动于衷。 林阡,林念昔。 这件事情,其实早就不应该,早就错了? 不,世上本没有对错。 寂寞地往前走,这条街上,不再有昨夜的吟儿。是他自己,把路越走越黑暗,越走越模糊,越走越没有人相伴。 一阵冷风,落叶纷纷扬扬,是自己看错了吗?有一片近乎透明的叶子,直飘到川宇手心里,既薄弱又顽强,川宇乍看那上面赫然写着“林念昔”三字,不由得一惊,松开手来,那叶子骤然消失,不留一痕,川宇再接下第二片,那一片上写着的是“林阡”,他没有再扔,略带提防地往四周环视。 奇怪,为何天这么漆黑,夜如此深沉? 眼前浮现的,是一个陌生道人的模样。 “你是谁?”川宇觉察到他脸上的诡秘笑意。 “在下,叫光湮。你可以称呼我为光湮老人。” 走到河水旁,刹那间揭开水面,川宇疑惑着看着辨不清真假,他没有往前走,眼前的事物,却越来越清晰,似乎有一条左右摇晃的大路,在自己眼前轻摇,大路的尽头,是六个大字,他好不容易,才望见那里,看清楚:轮回世,轮回事。 “我就知道,你一生到最后,还是会走到轮回世来。可是,你真的,是一个左右不定的人……” 川宇一怔:“那又如何?” 光湮老人一笑:“可是最震惊天下的事情和人物往往都左右不定呢……” 手一挥,川宇眼前出现的是如雾气般白色的幕底,上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银字,一刹那,异常清晰—— 【路不定】 更吹落,花消零,草木无情,暗风兼残雨。伤见红颜步不归,回首梦。 事沉浮,路远近,人生无定,明主与故国。忽忆少年赴沙场,左右中? 清唱罢,酒未酣,变化无常,淡云和闲乐。惊逢故人临末路,竟擦身。 满腹经纶的川宇,不解当中能有什么深刻的含义,轻笑道:“一个人的一生,岂能通过一首词一段文就说得明白?光湮老人可了解,一个人的一生,该有多少的转折?” 光湮笑笑而已,轻声道:“有些人,一生就那么简简单单,偏偏要碰上一个始终读不懂的人。唉,你来这世上,只是为了一场,不属于你的相遇,只是为了承担一次,不属于你的变迁。” 川宇惊觉:“红颜、少年、故人……你说的一生简简单单的那个人,可是词中红颜?” 蓦然间被人推醒,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是怒气冲冲的秦向朝,他正欲开口说什么,川宇喉头一甜,顿即吐出一口鲜血来,那是梦未完的恶果。 秦向朝不由得大惊:“川……川宇,你……你怎样?” 川宇苦笑着:“没,没什么……”说罢,就走向那遥远的黑暗之处…… 闻知秦川宇吐血,饶是轩辕九烨也觉得蹊跷,不知真伪,现身去看望,却在半路,被黄鹤去拦下:“为什么放了凤箫吟?” “我不像你们,总是喜欢舍本逐末,我目的达到了,凤箫吟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沈家那一家那么多人马,我也不便去跟他们正面交锋,毕竟我们在宋国。” “你的目的达到了?什么目的?秦川宇?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黄鹤去冷笑,“秦川宇让我转告你,你阵中缺少的那把刀,若干年前不是林阡,若干年后也不会是林陌,他,更宁愿在江湖之外。” 轩辕九烨一怔:“他竟然会没有中招?他不恨林阡吗?而且,他不是和凤箫吟决裂了吗?” 黄鹤去摇摇头:“不是,他说,你足以使他仇恨林阡,却不足使他仇恨江湖……他从握起饮恨刀的那天起,就决定爱着江湖……” 九烨一笑:“林陌,真是有趣,我会等着有一天,足以使他仇恨江湖。” 转过身去,九烨看着内湖冻结的水面叹息:“谁能想到,江湖中曾经最重要的三个人,去年林胜南可能想都不敢想,可是从今年开始,都会成为林胜南成功路上的踏脚石!哼,先夺了徐辕心爱,再夺林阡身份,不知将来,林念昔逃不逃得掉。” “你说的,未免过重了一些。”黄鹤去一愣。 轩辕九烨摇摇头:“林阡,终究跟他们这群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原本是一直被排除在江湖之外的,所以他还正在一步一步地和江湖融合,一步步地往上走,此时此刻,他身边有哪些朋友,会对他将来领导江湖产生非常大的影响。以我的观察,他现在处事的水准,已经开始向徐辕靠近。只不过九分天下里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强,当年地位都在他之上,未必都服他……不过说来他真是有人缘,徐辕、凤箫吟、李君前、厉风行,这些新晋的江湖领袖,个个都坚决地拥护着他,换在一年前,林胜南想挤进江湖都不行。 第193章 现在,却连林陌这个后顾之忧也安稳了,他当真没有任何阻碍了!” 黄鹤去一惊,可是林阡的抗金路上,真的没有任何阻碍了吗? 第八十六章临安 临安的酒楼、茶肆和饭店,这么多年仍旧感受得出汴京气象。开封的丰乐楼,几十年前搬来了临安。 四湖景致六条桥,一枝杨柳一枝桃。朱子墨听着耳边说书唱赞西湖,却怎样也体会不出那六桥烟柳和苏堤春晓的风光,一脸茫然地望着雾气飘荡的湖心,又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师父朱熹的模样,苍老而憔悴,再想那韩侂胄,不免油然而生一股厌憎。此时已是初冬,那说书的娓娓道来的西湖美景,却全是春季的景物。 说书的旁边有个小女孩,八九岁年纪,长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忽然抬头问道:“爹爹,我觉得西湖景色的漂亮,到很像那姐姐的漂亮呢……” “哪个姐姐?”她父亲一脸尴尬。 小女孩脸上洋溢着笑:“就是那个和我们一路同行,在平江知道自己搭错船、慌忙下船的姐姐啊……” 她父亲顿时啊了一声,低下头去:“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唉,世间竟会有如此标致的美人……” 朱子墨见他脸上阵阵红晕,料知他心系红颜,笑在心里:这年头,也会有这般倾国倾城之色?付了酒钱,就立刻往外走,但还未出门,门口一张桌旁的壮汉突问:“那个姐姐是不是姓蓝名叫玉泽?” 朱子墨的脚差点儿出去,蓦地觉得这名字耳熟,不知道该进还该退,差点倒在门槛上。 那说书的一惊:“尊驾也认得那位蓝姑娘?” 朱子墨赶紧回座,幸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全在那蓝姑娘身上了。 “我是不认得,不过,到真想见见呢,你可知她现在的行踪?” 说书的哦了一声:“最近似乎没有什么消息,倒是韩仰胄大人的家里最近传出的消息,有点点跟蓝姑娘有关,希望不要是她。” 朱子墨忽然想到蓝玉泽是谁了:哦,原来是林阡的妻子啊,她在不在临安城? 那壮汉笑了笑:“见不到她我就枉来到这世上了,林阡真是好福气,有她为妻。”说书的一愣:“林阡?”那小女孩亦奇道:“蓝姐姐明明是和杨哥哥一起的啊……” 她一语既出,众人大惊,整个客栈全都闹成一团糟! 壮汉惊道:“杨……杨宋贤?他好厉害!朋友妻不可欺啊!” 朱子墨也差点把皱纹给愣出来。 然而朱子墨到临安来,随身带着的不只是听谣言的耳朵,还有匕首。 他要杀的,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韩侂胄! 从他看见流光溢彩的韩府两个硕大的字伊始,他的匕首便蠢蠢欲动了。 这天韩府守卫不是特别森严,因为好像是宰相侄孙女的生辰,全府请了戏班子舞蹈唱戏文,守卫们有不定心的,也偷偷去看了。 朱子墨搞晕了一个侍卫,换了套衣服也跟着围上去看。 顺着第一排的人看过去,越靠中间,衣着越华贵,越显眼,无疑,在中间那位,笑得合不拢嘴的男人自是韩侂胄无疑了,他左边的女人穿得雍容,却略显臃肿。右边是个相貌出众的贵族女子,应该便是韩侂胄的侄孙女、今天的寿星韩霄了。 戏唱一半,只见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到韩侂胄身边去:“丞相!郡主找到啦!” 韩侂胄笑容满面:“真的?” 侍卫满头大汗:“大伙儿正赶着把她送回临安来,不过,她老是要借口停在半道上。” 韩侂胄喜形于色:“能回来便好了,叶家的事情总算能轻一些,文暻真是善于周旋,郡主不能嫁给文暄,嫁给他也罢。” 朱子墨听得这句,忿忿不平,心道:郡主岂是你说嫁就嫁成的? 戏要结束,前方忽然走来一个侍女,迈着小步款款而来,那贵族少女喜得站起:“姑娘准备好了吗?”侍女点头:“姑娘说了,定是一份好贺礼。” 夫人一脸不高兴,阴沉着脸:“她来做什么!” 韩侂胄面露不快:“霄儿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来送支舞给霄儿贺寿而已。” 朱子墨身边的一众侍卫,全都伸出了脖子,往里面探望着,巴望着,像久未喝水之人等着那一滴甘露,像久作羁旅之人逢到一捧山泉…… 熟悉的旋律奏鸣起来,朱子墨不经意瞥了一眼,差点瘫下去,他身边快要倒了一大片,连韩侂胄都瞪直了眼、僵化了一般盯着台上那跳舞同时舞剑的女子,那是怎样令人心醉的舞姿、令人心旌荡漾的容貌?朱子墨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纯白的羽纱不住地舞动、裙裾不停地盘旋,她手中晶莹的玉剑与她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细碎的步子和着悠长动听的音乐……朱子墨真想动手让时间停滞,多想看清楚她每一个细节,她是谁?韩府里,居然会有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姑娘?思绪飞出了老远,他朱子墨,顿时燃起一阵要保护她的欲望,他不知道为什么,甘愿为这女子抛弃一切,尽管他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她已经令他神魂颠倒。常年游学,走南闯北,结识的女子数不胜数,眼前这姑娘,真是风华绝代、艳压群芳、高洁出众、遥不可及?!她就像在梦境里、迷雾中,美丽又虚幻,生动却幽远,和这肮脏的人间,格格不入。 朱子墨顿时蠢了,蠢得连匕首都握不稳,铛一下就掉了下去。 他也不算太狼狈,这女子的出现,曾令徐辕徐少侠从高处飞下飞错了地方,也曾害宋恒宋少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曾使林阡林少侠几乎被自己烫死,更曾让杨宋贤杨少侠误以为山中见鬼,她,除了蓝玉泽还会是谁? 这铛一声不要紧,但朱子墨立刻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蓝玉泽又惊又疑,停下舞姿,往朱子墨这边投以一瞥,所有人眼光跟着她一同涌向朱子墨,当韩侂胄也转过头来时,朱子墨大叫不好,脚上像沾了泥一般忘记怎么逃,侍卫齐呼:“捉刺客!”纷纷扑上前来,朱子墨急忙往后闪让,但已然不及,这时只觉后心领被人往上一提,随即腾云驾雾一样逃掉,后面呼喊声也越来越弱,朱子墨一身武功像被丢在了韩府,浑身发软无力…… 站定了,那救命恩人小声道:“阁下实在太过大意。”子墨惊魂未定:“怨只能怨那个女子……天啊……她,她害得我手脚发麻……”只听得另有一个女子噗哧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朱子墨猛一看去,那救命恩人只是个生气勃勃的少年,脸上有尚未完全的英武之气,朱子墨从未见过如此英俊潇洒的少年,顿生亲近之感:“未知恩公是?” 少年未踌躇片刻就答:“我叫杨宋贤。”朱子墨一愣,随即笑道:“恩公是大名人啊,怎么不懂得韬晦?” 那少年一笑不语,身旁少女解释道:“宋贤哥一向都挺直的,从不懂得隐藏。”杨宋贤叹了口气,是吗?自己对某一个人,还是隐藏了…… 朱子墨啊了一声:“那么,韩府里面的那个……那位姑娘……就是……就是……” 宋贤点点头。朱子墨不解道:“可是,林阡此刻,怎么好像不知道蓝姑娘在临安一样?我听说他自己也有一阵子消失江湖了。” 宋贤轻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想来真是巧合,也罢,他不知道,也就不会担心……” “玉泽姑娘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到临安来?还……还被韩侂胄软禁?” 第八十七章千古以来为红颜 “她没有被韩侂胄软禁。”宋贤说,“说来话长。我和玉泽一直都是在一起行路的,可是,为了不引起误会,玉泽决定一个人去找她的师兄云梦泽,我就和玉凤一起,到临安来办事情。可是,到临安来不久,就无意间听说,一个大理女子被韩侂胄的兄弟韩仰胄看上的消息,觉得很像玉泽……”宋贤道。 “现今临安的大小韩有权有势的很,想要霸占一个女子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蓝姑娘不是去见云梦泽了吗?”朱子墨疑道。 “云梦泽,那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玉泽,却要对她图谋不轨,玉泽还一直把他当成敬仰的师兄,直到那天夜里,真面目就露了出来,想要霸占她,幸好韩仰胄的侄孙女韩霄路过,因此才救了她,韩霄姑娘原本出于好心,把玉泽带到临安来,谁料到跳出了一个火坑就又羊入虎口,韩仰胄那个大色鬼,也想要她,幸好玉泽性子不弱,身上也会点功夫,一直没令他得逞,他却动用手段,将玉泽软禁,我从韩霄姑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隔三差五地去韩府要救她,他可厉害了,动用了名捕冷家好几路的人马,天天夜夜设阵打击我,硬是让我只见得玉泽几次,一直没能将她带出来!”宋贤说的时候,是越说越气愤。 “幸好韩霄姑娘搬出了韩侂胄来压着韩仰胄,不然事情就糟糕了!”杨玉凤轻声道,“韩仰胄怎么敢不听韩侂胄的话,几乎是把玉泽姑娘双手捧送给了韩侂胄。可是,问题又来了,玉泽姑娘去了他府中三日,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不得不叫人着急,韩侂胄会不会也是云梦泽、韩仰胄之辈?!” 朱子墨听得直冒冷汗:“原来在你们身上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宋贤叹:“我给胜南传的信件,几乎都是报的平安,其实我哪里管他担不担心,是玉泽不想拖累他……” 朱子墨不禁叹息:“原来那蓝姑娘竟是如此善良……” 杨玉凤略带担忧:“蓝姑娘真幸福,有这么多人甘心为她卖命,可是,希望韩侂胄没有看上她……” “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请教阁下是哪位江湖人士?” 第194章 宋贤这才觉察到自己说得多了一些。 朱子墨一笑:“在下姓朱名潜字子墨,浙东人氏。” 宋贤一愣:“朱潜?这名字怪陌生的。”朱子墨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想:他真是没心机,有什么说什么…… 宋贤道:“兄台怎么会去韩府?” 朱子墨小声道:“子墨便对杨兄实言相告了吧,子墨的恩师是朱熹。”玉凤惊呼一声,朱子墨续道:“可是师父却被那韩丞相罢黜,殃及到他的理学思想,也祸害到他的身家性命。”宋贤道:“朱老先生他?” 子墨叹了口气:“最近身体很不好……我思来想去,我有武功,我要杀了韩侂胄!” 宋贤一愣,轻声道:“原来咱们为的,都是私仇啊……” 再过几日,等风声松了,宋贤、子墨相伴着去探访韩府,韩府守卫果真非同一般,可惜宋贤的轻功更加卓绝,拖了个累赘照样在韩侂胄家的屋顶上来去自如,他的熟练令朱子墨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了,朱子墨笑道:“杨兄可以去当神偷啦。”宋贤赶紧捂住他嘴。 韩侂胄正睡在椅上眯眼,他旁边对面椅上坐着一个蓝衣少女,自是玉泽无疑,换了件衣,还是一样的脱俗,令人忘记纷扰,只知道年轻,只知道安静,就算只为了她,也该把一切不好的恼人的驱赶出自己的脑袋。 但骤然间,子墨觉察到她眉间的伤愁,不知这一丝思愁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此时玉泽手里面捧着一本书册,子墨盯了她好久时间,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而宋贤,还没发现有这两个人呢。他们都在静静地看手上书册,玉泽玉手托腮,沉思着什么,柳叶眉微蹙,谁人见到都会明白,为何千古以来为红颜。 宋贤喜欢此时此刻的她,他宁愿一生一世与她相随。朱子墨也这么想。 韩侂胄突问:“这出《失街亭》写得好么?” 那男子道:“文思敏捷,文采一流。”女子一笑:“文采还算好,人物却不够充实。”玉泽比她说的还要露骨:“只能说比史书要详细些,说实在的,大人做文章的水准,不算大家。” 朱子墨要笑,韩侂胄却先微微一笑:“霄儿和玉泽姑娘倒是英雄相见略同啊,唉,老夫昔日的好友,当年做文章的水平都在我上,可现在哪个不来依附我?只有文采没有用,还得有胆识!” 稍停,又问:“你们说,失街亭究竟是诸葛亮之错,还是马谡之错?” 那男子道:“显然是马谡错,马谡他一意孤行,不听副将劝告,最终只能害了他自己!” 韩霄一愣,反驳道:“我觉得根本就是孔明用人不当,他为何偏偏要用马谡?事前轻率作决,事后求全责备,所以这错误八分在孔明。” 玉泽听这两种观点争论不休,忽然蹙眉:“这件事情,也许谁都没有错?” 韩侂胄笑问:“此话怎讲?” “大势所趋,毕竟当时的蜀国物力薄弱,街亭不失也会失去其他的地方借以警告蜀国勿再北伐,诸葛亮没有错,马谡也不错,错的是大势而已。” 韩侂胄点了点头,无意中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倒是很想做孔明,就怕错成了马谡。” 朱子墨微微一怔,宋贤见一大群侍卫正往这边过来,赶紧拉了他一把。 “今天本可以杀了韩侂胄!”朱子墨握紧拳头忿忿。 宋贤道:“你对他的成见太深,其实我觉得外界把他形容得过于邪恶了。前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监视他,除了有些专横之外,还是很厉害的。要知道,专横邪恶,其实都是政治手段。” 子墨点点头:“蓝姑娘不仅美若天仙,言语也非常人所及。”宋贤道:“幸好她遇见的是韩侂胄,若她遇见的还是低俗的好色之徒,那就糟糕透了。只不过,想做孔明,怕错做马谡,那是什么意思……” 子墨对韩侂胄的印象蓦地变好了些,但一想到朱熹之仇,这口气依旧咽不下去。 杨朱二人步入客栈当中去,这客栈是红袄寨在临安的支部,环境尚为安全,吴越近况不佳得很,刚刚与石磊分手,胜南据说在淮南要代表小秦淮顶替凤箫吟参加比武,宋贤叹息以往在泰安三兄弟的生活,只可惜那种日子已经越来越遥远,吴越遭受了这样的打击,而胜南和自己中间,注定夹了一个玉泽…… 宋贤刚进自己的客房,忽然发现床、椅、桌的位置来了个大变化,被褥像被重新叠了一遍,但叠成了一片狼藉……玉凤是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宋贤心里立刻发麻发毛,正要逃跑,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便按了过来,伴随着清脆的童音:“宋贤哥哥!我找到你了!”那不是柳眉是谁? 宋贤大喊一声:“救命!”柳眉嬉笑着:“宋贤哥哥,看我布置的房间,漂亮不?” “漂亮……漂亮……”宋贤哭笑不得。 柳眉环视四周不见玉泽身影,笑道:“表姐呢?不和你一起啊?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不会再爱她的啦,有我这个大理第一美女在,什么女子也不必过目了对吧?” 宋贤拿她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东西香吧,总要有蝴蝶或者蜜蜂在身边绕啊绕的。 第八十八章沉浮.明暗 (1)临安,劝君莫杀系铃人 云翳下,树影斑驳,瓦缝上,晃过一条浅淡的影子,那影子迅速地踏瓦而过,再滚到走廊上去,但他没滚好,一直摔到花坛里去,乒乒乓乓摔了好几个花盆,生怕不吸引人,爬起来的时候,侍卫们“捉刺客”的大呼小叫声已经充斥在整个韩府里了。 不过这帮侍卫们十个有九个瞎子,簇拥到花坛里来捉刺客,刺客已经一瘸一拐地跑了。 这三脚猫一瘸一拐地溜,看见灯光就推门进屋,滚进屋子的一刹那,看见的全是字画书卷、笔墨纸砚,以为到了哪个书房了,暗叫侥幸,忽地一把凉剑架在了脖子上—— 朱子墨闻到淡淡体香,知是个女子,用余光一扫,就大叫一声,他真不该“扫”她! 蓝玉泽一脚就把他赶到门帘后,朱子墨叫声刚落,一队侍卫冲进房内:“蓝姑娘没事吧?” 蓝玉泽假装读书:“没事。出了什么事吗?” 一身白衣,那美丽任何贵妇怎样化妆也无法匹敌,朱子墨心里好感激上苍,旁人大叹“天便教人,霎时相见何妨”的时候,他已经见过她两面,他心中陡然一阵平静:我若是为她死了,赚到她一滴眼泪也死而无憾啊…… 忽听玉泽道:“出来!” 门外侍卫的声音已然消退,朱子墨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姑娘,在叫我?” 玉泽一笑:“你出来吧,用不着害怕,我保着你,你很安全。” 朱子墨一怔,这句话,怎么成了她对他说? “阁下怎么会到韩府来?似乎还不止一次?” 蓝玉泽已经见过自己丑相两次了,子墨不禁难为情地一笑:“在下是杨宋贤杨少侠的好友,也,也是林阡林少侠的。” 玉泽似乎一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欣赏你的胆识,你叫什么名字?” 子墨早已被她美色俘虏,突然不敢再看她,慌乱地把自己的姓、名、字和师门都报了出去,玉泽听毕,总算明白了他来这里的真因:“原来你来这里是为了私仇?可惜,朱熹老师的思想我不敢苟同。” “为什么?”换作旁人,子墨一定会与他理论好一阵子,直到面红耳赤为止。 “他的‘仁’和我所认为的‘仁’有些背道而驰了。你是他的学生,应该听说过一个叫严蕊的官妓,朱熹当时为了弹劾别人告发她与一个官员有私情,严刑拷打几乎将她冤死。” 子墨冷冷道:“风尘女子的下场不一向如此?” 玉泽道:“可是这样的‘仁’却很少有人信服,嘴上一套做出来又一套,实在是错。” “那也不能就这么全盘否定他的学问。”朱子墨忿忿不平。 “党禁之例哪个朝代没有呢?只怕任何时候,一旦有有心之人,都会成为政权斗争的工具,你杀了韩侂胄又有什么用,党禁到现今是最激烈的时候,杀了他也许会更乱,也许杀了他就找不到解除党禁的人了……”玉泽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子墨愕然:“蓝姑娘讲的,倒是和旁人说的都不一样。他能掀起党禁,未必将来不会解除党禁。” (2)建康,自到苍天有眼时 转运使面前,苏远山耷拉着脑袋,像不斗就败的公鸡。 转运使大人哼了一声:“若不彻查你苏府,还真看不出来嘛!” 苏远山卑微地站着。 饥民闹事之后,苏府难免遭殃,经过转运使彻查,一夜之间,苏府所有不该见人的全部浮出水面——若是没有闹事其实所有官吏也心知肚明不揭出来,谁也料不到,小秦淮会把事情宣扬得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弹劾你苏远山真是不行了,这顶乌纱帽,你不要也罢!” 苏远山瘫倒在地:“大人,小的,小的……会有牢狱之灾吗……” 转运使冷笑:“牢狱之灾?你命都难保!据说公主在你家里,我立即接她去我府中去!” 转运使见到潇湘,咦了一声:“湘公主果真还在建康?湘公主在建康还好吧?湘公主没事吧?”毕恭毕敬,像苏远山刚刚对他一样。 短短一夜,苏府一家锒铛入狱,秦府、贺府表面岿然不动,实际也慌作一团。 在白翼从前曾小住的地道里避雨,添柴火,抱火炉,还是那么冷,白路脸色不是很好看,宗毅察言观色,不免有些关心:“这段时间脸又蜡黄蜡黄了,怎么回事?” 第195章 白路摇头小声道:“没什么,只是最近,经常梦见爹,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找到凶手……都成了一块心病……” 地道里进来一个男子,披带着蓑衣,白路轻问:“外面雨还大么?” 君前的声音传来:“很大,一直不停。奇怪了,每次和潇湘出去,都要下大雨,潇湘都戏说了,她自己是雨神,走到哪儿把雨带去哪儿。” 白路微微一笑:“据说那位潇湘姑娘还是一个王爷的女儿?” 君前稍稍蹙眉:“原来你也知道。苏家的事情不出,我也不知道,不过没什么,我既然敢爱,就不怕到时候的阻碍。” “苏家怎样了?” 君前面带满意地冷笑:“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把苏家给拽下来,能多拽一个是一个?这次真是天赐良机,转运使带来的粮食,在地方上经手之后,少了一大批……理应是被这群贪官污吏私吞,哼,转运使彻查得正好,一切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可是秦向朝呢?为什么没有牵连?”白路轻声问。 “苏远山只是平常官员,秦向朝可是个通判,话说我们宋国的转运使,他们的任务明明是举劾官吏,品秩却比通判知州低,这么一来,难免不引起紊乱,所以秦向朝如果不犯大错,是不可能和苏远山一个下场的。” “真是可惜。绊不倒他秦向朝,只断了苏远山一个人的财路!”白路低声说。 宗毅突然叹道:“可惜这群官吏如蜘蛛,关系网断了自己还会补。” 李君前微微一怔,轻声笑:“官吏如蜘蛛,也如蚊子,他们吸饱了血,自己也会胀死。” 说罢触了触白路的额头,不禁忧愁满面:“不好,额头怎么滚烫?对了,师父以前在地道里准备过路儿的药,我去找找看……” 宗毅一怔,也随之去找那药罐,许是太过着急,君前翻药罐的时候,反手把旁边的一瓶药给打翻了,药丸滚得到处都是,还有几粒跑到了难以触及的角落之中。 白路一急站起:“不好,那是珍稀药,爹好不容易才配制好的。” 怕勾起她愁绪,君前赶紧去捡药丸,他把臂伸到角落下面去摸索,却忽地摸到硬梆梆的一件东西,那物事已经很皱巴,而且有些腐烂了,君前不由得“啊”了一声,宗毅白路齐道:“怎么了?” 君前手里高举着的是一本浅蓝色的书,白路忽然惨叫一声:“这是爹的,这是爹的!”她发了疯地扑向这本书,君前将她一推:“别过来!这书有毒!” 白路这才发现君前只握着书本一角的,他干事情一贯谨慎之至,可是白路却不顾一切要去触碰,宗毅紧紧抱住她:“路儿,冷静些!冷静!” 君前将书摊在桌上:“只有封页无毒。” 白路静下心来看那书页,果真日子久了,看出中间显出淡紫色,是毒药风化的痕迹。 白路声音都激动到颤抖:“我就说不对劲!爹的放翁诗没有在他遗物里出现,他是中毒,他是中了书上的毒,老天有眼,凶手没有找得到这本书销毁它!” 君前亦咬牙切齿:“对,是谁下的毒,那段日子,跟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寸步不离的,能有几个?!爹最信任、因此毫无防备的朋友能有几个?!范围,是越来越小了……” 白路一怔,顿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这意味着,小秦淮里的所有元老功臣,都有可能是勾结金人的内贼!君前转过头来,轻声说:“路儿,凶手由我来找,只要你答应我,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要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白路收起泪水,忍痛点点头。 第八十九章父子.敌我 黄鹤去在阅水居守株待兔了好几日也未再见到莫非莫如,白路、君前等人皆以为据点暴露,日日紧张,幸而黄鹤去的耳目在冲渑酒馆重新发现了莫非,这才令他转移了目标。 黄鹤去戴上斗笠,边走边想:冲渑酒馆?难道说莫非和林阡也有关系? 风刮在他耳边,像当年凌幽的断絮剑,狠心地割在他耳畔,像当年凌幽的断絮剑,任凭他的鲜血流淌其上,他的失败,随之流淌到幽凌山庄的土地里…… 那一年,云蓝和林楚江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以后,他来到幽凌山庄里,他有没有爱过凌幽,他不知道,只不过,凌幽在他的心里,和李素云、吴臻、吴珍都不同……多年前的这个冬季,幽凌山庄雪白的背景,像墓地一样圣洁肃穆,而他的鲜血,在雪地里汇成的红字,是由“云蓝”改作了“凌幽”,可是,那些不美丽的故事,终将成为故事。 他不想看懂,不想听见。 冲渑酒馆。 他坐下身来,三个人的分道扬镳比两个人的悲剧更惨。 招待他的人是清平乐,没有发现斗篷后的脸属于黄鹤去。 总算没有白费心机,莫非在他吃到中途的时候出现了,他和莫如面对面地坐着,黄鹤去不禁一直注视着他,他长得,和北海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第一眼,就令自己憎恨。 黄鹤去收敛起笑容,露出了冷峻,他记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北海龙和自己的一剑之仇,他第一次失败之后还被侮辱……他攥紧拳头,现实和梦不相容,爱过之后注定会痛的——他去幽凌山庄,原本只是为了结识北海龙这个好友,可万万想不到,会遇见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她啊…… 透明的薄幕后,他看见莫非脸上稚气的笑,像当年北海龙冷笑着抛弃凌幽,像凌幽冷笑着离开黄鹤去,这两种相同的冷笑不时缠绕着黄鹤去,对,他是北海龙的儿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报仇! 可是,我该怎么杀他…… 这里毕竟是建康城啊。 黄鹤去被重重矛盾包围着,最终走出了冲渑酒馆,没有杀莫非。 他就这么一直茫然地走,走到江令宅,不由自主地进了去。 可是就算古色古香,就算雕栏玉砌,又如何吸引得了他。 而且他身后,还紧跟着一个人。 黄鹤去停下脚步,那人也停下,黄鹤去早已瞥见那人身上的红色。凭直觉,他一笑判断:“阁下,应该是我的手下败将之一洪山主吧?” 红衣吹动,红色的披风,红色的裤裙,红色的心,红色的眼。 洪瀚抒哼了一声:“暗箭伤人,你倒是排在前列。” 黄鹤去冷笑:“废话,江湖上排过暗器谱,我的锥第三。” “为什么你什么都是第三?”洪瀚抒嘲讽。 黄鹤去不由得怒火中烧:“你算哪根葱?你是第几?第七吧,连自己的女人都比不上。” 洪瀚抒双钩齐备,又气又急:“她不是我女人!”声音也在颤抖。 黄鹤去笑道:“又想跟我打?” 洪瀚抒的左钩已然直取他咽喉,又快又狠的夺命招式!黄鹤去飞快地一躲闪,右钩随之而上,黄鹤去岂是等闲,趁空抽刀出鞘,绝漠一旦与火从相触,天空忽然一阵闷雷,似乎有种不祥的预兆。蓝色的天际,开始被瓦解成不同的色泽,还若隐若现着。 刀钩相擦之后,瀚抒又主动出击,当那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勇猛地逼向黄鹤去,他忽然捉摸到洪瀚抒的眼神,那么倔强,那么强烈,倔强强烈到:有些莫名其妙、更加无可救药! 洪瀚抒的眼神里,为何独独剩下杀机?他绝不是妒忌,绝不是雪耻,绝不是不服,绝不是要说明什么得到什么把握什么,他像是在报一段不共戴天的仇恨! 场面,因此一发而不可收。 江令宅里骤然起了一阵狂风,卷得瓦砾乱走、花草俱动——周围一切东倒西斜的时候,风正吹起瀚抒的披风,也扬起了黄鹤去的第一丝白发。 黄鹤去,突然有些疲累,招招后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了一天之久,他的绝漠刀,正自步步退让,而瀚抒,却一直得寸进尺,攻的哪一招不是直逼要害?换作平日的黄鹤去,早就试图着将对手的命捏进手里了,可是今夜,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想杀任何一个人,竟然心甘情愿让胜负徘徊不定。 江令宅,入夜之后的这里,一盏灯都没有来得及上,摸黑比试,但闻风声交接,满头大汗、浑身湿透,瀚抒不管,火从钩,有如丛生之杂草,整体看来荒芜,却急切地扎向绝漠刀刀身,还拥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 这便是南宋九分天下之一火从钩的真正实力——“钩深致远,狂草急丛,烈焰尖火”,若不是最狂躁的关头,怎可能发现当中毒辣?! 火势浩荡,霸气灼眼,黄鹤去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后辈之中,林阡令他在意,林陌令他欣赏,轩辕九烨令他敬畏,而洪瀚抒,真是令他喜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陷落刀光多深,也不知远离人世多远。 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仍旧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式。 瀚抒明白,黄鹤去刻意地,只守不攻。 所以自己的火从钩,找不到报仇的快意!冷冷地在心里笑,笑得忐忑,笑得心也空了,眼前的仇人,和自己是什么仇恨?他,洪瀚抒,生死也许都因黄鹤去。 瀚抒控钩的力气,终于如火般息弱,只是不知道黄鹤去还记不记得,那一年祁连山外烂漫的山花,那一夜李素云美丽却哀愁的容颜…… 瞬间被自己的心情堵塞住呼吸,瀚抒不由分说,迅速地退后一步,撤钩就走。 黄鹤去莫名其妙地遭遇一次攻击,又莫名其妙地丧失敌手,没有追赶瀚抒,微笑着站在原处,目送洪瀚抒的红色与天的黑色融为一体,细细体味方才一战,竟不觉得那是敌对,而是那么和睦…… 第九十章忠奸.正邪 却说那朱子墨一夜未归,以及归来后诉说的状况,更激发了宋贤去探视玉泽的念头,调查了这么久,事情还是有点扑朔迷离,韩侂胄不是那种肤浅之徒没有错,可是也高雅不到哪里去,玉泽不是平常女子的容貌,而韩侂胄也的确老奸巨滑啊…… 宋贤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要去救她,要去救她…… 他好几次睡得差点滚下床去,最终再也无法入眠,在第五次滚落之后起床更衣,一身轻装简备,一把潺丝剑。 第196章 西湖的晚风悄然吹拂进韩府深院,而曲折小径通往的是令人心悸的幽寒,夜晚的天幕笼罩心间,宋贤忽然觉得有些压抑。 宋贤不至于子墨那么逊跌到花坛子里去,熟练自如地窜了好几个来回,然后一个前滚翻,连影子都没留下,可美中不足的是,瓦缝里咯噔响起了点声音,不过除了宋贤自己,没人听得见。轻而易举来到玉泽屋子外面,只轻轻在纸窗上戳了个洞,不禁一震,洞那边水气氤氲,没有玉泽,只有个男人在洗澡,宋贤差点懵了:哦,这韩侂胄真是厉害,不停地给玉泽换屋子住……那么,玉泽在哪里呢? 看见那男子一直在搓后背,宋贤只觉一阵别扭,就立即离开去瞧另外一间,运气不佳得很,刚要戳洞,房门恰巧这时候开了,那开门出来的女人,不知是韩侂胄的第几房夫人,她嗓音大得振聋发聩,宋贤没来得及捂她口,隔壁那窗子啪嗒一响,背后生风,宋贤拔剑立刻拉韩夫人垫背,看对面那个突袭的外援,是刚刚还在沐浴的男子,他只裹了条浴巾,手里武器挺阳刚,一把狼牙棒,宋贤开玩笑道:“贵妃出浴啊……”韩夫人吓得脸上只剩土色:“杨侍卫,救我!救我!” 那侍卫也姓杨啊!宋贤一笑:“本家么!我也姓杨!” 杨侍卫怒道:“放了夫人,否则不客气!” 宋贤哼了一声:“我不放又如何?” 韩夫人大惊,大嚷:“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够见效的,不一会,韩府兵士们的口头禅“捉刺客”便在府内此起彼伏,不多时,这边廊上已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贤一笑,他也没有打算走,他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玉泽。 韩夫人大哭:“老爷,老爷!救命啊……”宋贤一愣,果然韩侂胄也被惊扰,在人群之中,他足见威严:“你是哪里来的刺客?胆敢在天子脚下犯法!” 宋贤哼了一声:“不知是谁先犯法?在下的嫂嫂在贵府禁闭了数日,在下只是想带走她而已!” “你嫂嫂?”韩侂胄不由得一怔,“韩家怎么会有你嫂嫂?” 韩夫人脸色惨白:“老爷……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她的脑子,也真够愚钝。 杨宋贤哭笑不得:“我不是说你,我嫂嫂怎与你一般见识,她是姓蓝名玉泽。” 韩侂胄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仰胄所说的那位杨宋贤杨少侠?据说潺丝剑法炉火纯青,老夫的手下一个个都很想讨教讨教。” 宋贤冷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比武。你把玉泽放出来!” 韩侂胄一笑:“你若是能打败我的左右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逸仙、大方,你们哪一个先上?” 冷逸仙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双掌齐上,宋贤把韩夫人往旁一推,就立即上前去迎这一掌,接了第一掌,探清楚了虚实,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逸仙是韩府里数一数二的侍卫。”韩侂胄胸有成竹,轻声赞叹。 宋贤一笑:“也难怪,韩府天天有人光顾……”轻松地挑起剑来,宛若蜿蜒曲折的潺丝,剑花逼退了冷逸仙手里的虚物,有如海啸斥退小浪。从第二剑起,宋贤便剑起主攻,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剑法细腻婉转,剑锋勾勒出一幅暗夜细雨图,冷逸仙受不了他的速度和内涵,在围观者看来,宋贤在运用着的根本不是剑,而是万千根尖针! 韩侂胄捋着胡须,颇欣赏地看着,脸上露出微笑:“他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眼见着冷逸仙要输,杨大方憋不住气,穿好了衣服飞快地插足进来,缓了冷逸仙危急,他的狼牙棒上竟尽是尖头,仿佛一戳一窟窿,然宋贤何等胆识,怎会惧怕?一剑中分,锋芒毕露,他内力也深厚,剑一刺中,棒已断作两截,冷逸仙大惊,又补上一掌,宋贤灵活一躲,绕至其身后,一脚踢向他后背:“承让!” 韩侂胄将喜悦藏匿在外表之下,往身边一青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那青衣男子立即抽出一把剑来,随着这坚硬兵器抽出的声音,青衣男子已然一剑急去,宋贤提剑猝然挡下,两人均是后退数步,宋贤右肩一阵剧痛,原来已被剑气所伤:“好一口宝剑!”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再一剑直袭,剑气在剑身之前许久已然近身,宋贤避开剑气,孰料他剑已改了一路逼至面前,宋贤惊道不好,往后一仰,潺丝剑横劈过去,抽回的时候已少了半道口子,他知道,遭遇了劲敌! 韩侂胄一笑:“文暻,你可以保护好谈靖了,这个人在江湖上排名很高啊……” “原来是京口叶文暻?”宋贤一惊,“怪不得那么好的剑,不过,剑法不是那么高强!”知己知彼了,也不再惧怕这宝剑,凝神屏息,抵抗比剑更厉害的剑气。 宋贤一边以内功护心一边进招,剑风淡然悠然,柔和若轻云细水,云如丝,水如丝,剑亦如丝,叶文暻不由得一惊,他在京口长大,深感磅礴争流之气惯了,几时见过这般柔和细致的剑法,柔中蕴刚,刚中显柔,而宋贤防守得又是那么周密,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情深刃薄气如雾,神专形散剑若丝。 初次尝试着寓情于剑,情于其中细腻不易察觉,可是丝丝入扣、袅袅不散,轻柔中不失顽强,缠绵着始终如一。 叶文暻在剑网之下只能死守,围观众人几乎窒息,眼见着叶文暻循着后路连连败退,旁人齐声微呼,韩侂胄未露惊讶,只是沉着地拍了拍手掌。 叶文暻收起剑来,宋贤也撤剑回鞘。 宋贤突然觉得肩头一阵火热,越烧越难受,恰在这时候,听见她柔和的声音:“宋贤……” 有谁还能像她一样,在他痛楚的时候抚平他伤口?宋贤觉得一阵清凉,偱声望去,他一直想看守的保护的那份爱情的主人,从人群中穿过来。 她眼神里凝结着的,是怜爱呢,还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感伤?她蹙着眉头,眼中早已噙泪,宋贤想说话,却无从出口。 玉泽来看他伤口,心急之情溢于言表,众人见到这一对尤物,真是天造地设的璧人、完美无瑕的美玉,谁还上前阻挡煞风景?玉泽扯下裙裾一角,宋贤慌忙抢夺过来:“我自己来……” 他胡乱地包扎起自己的肩头,但效果可想而知。 玉泽见他好几次失败,噗哧一笑,忘了身边还有人旁观:“你啊,总是爱逞能……”一把将那夺过来替宋贤包扎,叶文暻在一旁看着,忽然不知是否有意,竟然一笑出声,蓝玉泽觉察到他笑中的涵义,忽地就想起胜南,泪险险要落,收敛了笑容替宋贤打了个死结,宋贤不由得啊一声微呼,玉泽轻声道:“打了个死结就不会松了……” 韩侂胄笑道:“杨少侠果真是武功卓绝,文暻,你的镖局危险啦。”一句话,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叶文暻道:“杨兄好身手,在下今天真是一饱了眼福!” 宋贤敷衍一笑,即刻转过身来向韩侂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带走她。” 韩侂胄一笑:“杨少侠不要误会,老夫只是欣赏蓝姑娘才气性情,若是那位叫林阡的少侠亲自前来,老夫一定将蓝姑娘送还,否则,我怎知道你是不是云梦泽之辈?!” 宋贤气道:“你把我当成云梦泽之徒,未免看低我了!” 韩侂胄轻声道:“你放心,蓝姑娘在韩府里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最近听说淮南有许多江湖乱事,风波过去,老夫自会送还蓝姑娘。” 玉泽的脸色自从听到“林阡”二字后变得煞白:“宋贤,你先走吧。” “可是……”宋贤话未完,玉泽已经转身离开。 微风吹动,把她的香气也带走了,只留下她的裙裾一角和他微红的血迹。 宋贤注视她背影远去,直到她转弯为止,也明白韩侂胄的理由虽然冠冕堂皇,也有之中的道理,无可奈何地转身:“告辞。”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侂胄轻声叹:“若是我的身边,有此等人才该多好……” 冷逸仙、杨大方略带惭愧地低下头去,叶文暻轻声道:“其实,韩大人完全可以将他招为己用。” 韩侂胄一愣,没有说话。 韩霄站在他二人身旁,默默注视着宋贤身影:“唉,世上竟有如此少年,拥有倜傥的外表,又痴情至此……” 第九十一章潺丝.天涯海角 碎琼乱玉淡淡地铺洒在临安城的处处小路上,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旋转、飞舞、沉降、湮没。 宋贤一脚踏在雪上,立即踩出一痕空迹,那些雪粒溅出了好远,只留下一丝凹凸。在微雪中行走的宋贤,没有心情注意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只是留心着手中的热酒,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胜南、吴越与他行酒令的情景,可是,临安离泰安真的太远了…… 玉泽在韩府留得久了,虽然有书可读,有花可赏,却终究像笼中羁绊的鸟儿,日子长了,不免又会想起自己在大理的种种情景来,胜南、玉泓、宋贤总是浮上心头,闭上眼,却一阵难受。 倚门而立,安静地看着门外的喧嚣。 一大群人络绎不绝地走在韩府之中,手里均抬着箱子,箱子有多沉只需看他们脸上有多痛苦了,玉泽正自纳闷着,才看见韩侂胄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说笑着走近了,玉泽看了一眼,心知肚明,见怪不怪。 那商人和韩侂胄刚进院子的时候还很陌生拘谨,走到另一头的时候,已经宛若生死交。 不久,应该就会有个新晋官员,羊质虎皮来拜谒韩侂胄了吧……玉泽不免在心头鄙视,要提拔一个人很简单,要获得一次提拔很麻烦。 第197章 那人一走,玉泽便走到会客厅中去,韩侂胄正自品茶,一见是她,不禁一怔:“蓝姑娘?可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韩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韩侂胄一笑:“怎么?蓝姑娘不习惯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 玉泽道:“我谢谢韩大人救命的恩情,近日来依仗着韩大人庇护也实在感激不尽,可是现在我的朋友们来了,我想我会很安全。” 韩侂胄略带狡黠地笑了笑:“蓝姑娘指的可是杨少侠?” 玉泽点点头:“他的人格韩大人应该也知道,我想同他走。” 韩侂胄摇摇头,小声道:“蓝姑娘难道还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吗?自己的师兄尚且对自己图谋不轨,更何况一个平平常常的朋友?到那个时候,就没有霄儿助你了……” 玉泽想到那日云梦泽的嘴脸,不禁有些后怕:“可是,宋贤和云师兄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呢,玉泽不知道。 韩侂胄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再观察一阵子,我只能放心将你交给我充分信任、你也充分信任的人手上……” 就在他们协商的第三日,宋贤就再度潜入了韩府,而且他每次的运气都好差,这次没进韩夫人房里,却进了她配偶的屋子。 韩侂胄本在灯下看书,听到他声音,微笑抬头:“为何杨少侠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地来呢?” 杨宋贤暗叫不好,但听他不像要召唤人,便也稍稍镇定:“我一定要带她走……” 韩侂胄笑道:“可是教谁放心得下?万一你杨少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蓝姑娘又是天生的尤物……”宋贤冷笑:“你少找藉口!我对玉泽如何,自问问心无愧!” 韩侂胄站起身:“人心难测啊,据说杨少侠曾在仰胄面前立过重誓,说再也不踏进临安城半步,可是,却不守信……”宋贤笑道:“那也是为了玉泽,再者,在下的确没有踏入半步,而是踏了很多步!” 韩侂胄哈哈大笑道:“杨少侠真是诙谐。其实你我都是明白人,像蓝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谁不想要占为己有?”宋贤脸色大变:“你虚伪!”韩侂胄续道:“可是老夫更欣赏像杨少侠这样的少年英雄!” 宋贤不免一怔,韩侂胄走到他身旁来,当时宋贤就有一种胁迫感。 “只要杨少侠答应老夫,将来行走江湖的时候,凡事都站在我朝廷的立场上,凡事都服从于我,我就绝对会放蓝姑娘。” 宋贤刹时一呆:“你说什么?” 韩侂胄说得很清楚:“以一个人的自由换得另一个人的自由啊,而且,你红袄寨终有一天也是要归顺我朝廷的,答应了我,只是离我更近一些。” 宋贤虽然江湖经验不深,也明白韩侂胄对自己是出于赏识和值得利用,毕竟,他山东这支抗金义军,还没有正式从属于朝廷。 宋贤思索了许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谈寨主成立红袄寨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抗金、为了朝廷?心念一动:“好,我答应你。” 韩侂胄想不到他答应地如此之快,微微一愣:“杨少侠好是爽快!这回,不会再反悔了吧?” 宋贤指着墨砚:“难道你要我立个字据给你不成?” 韩侂胄笑道:“这倒不必了,杨少侠留下一样东西下来即可。” 宋贤一愣:“什么?” 韩侂胄手一挥,直指宋贤腰间的剑,宋贤一惊:“你说什么?你想要我的剑?”当然很气愤:“你拿了我的剑,存心不想让我继续闯荡江湖?” 韩侂胄一笑,从桌上抽出一把剑来,那剑光彩炫目,不仅锋利,剑气亦是堪称第一,正是那日叶文暻手上的宝剑! “老夫想要馈赠一剑,宝剑历来配英雄!杨少侠若是诚心的,可以把身上的剑留下来一换。” 宋贤的潺丝剑在此映衬之下显得黯然失色、伤痕累累,听得韩侂胄这句,名为馈赠,实则胁迫,只觉此人实在老谋深算得厉害,实在不愿意交换那把锈迹斑驳的旧剑:“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但希望韩大人能明白,兵器是我们江湖人士最亲近的物品,不可能说交换就交换。它毕竟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为了新剑,弃了旧剑!” 韩侂胄听他说的义正词严,大大出乎自己意料,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江湖人士,果然和旁人不一样。好,这把剑老夫就直接送与你了,聊表心意!” 宋贤冷笑,为了玉泽,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长吁了一口气,幸好把玉泽救出了虎口! 十一月十三,玉泽从韩府出来,在休息几日后与宋贤游览那西湖,隐隐觉得宋贤为她牺牲了什么,却不便相询,心里增进了几分愧疚,断桥附近的各式建筑上,依旧覆盖着如梅花般的雪,远看像漆在其上的纯白。 宋贤跟她沉默地走着,有些生疏。 忽然玉泽开了口:“今天在我们家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宋贤嗯了一声:“就是你姨母的祭日。” 玉泽点点头,继续看远处的风景,哽咽着:“宋贤,我觉得在姨母的面前,好是自惭形秽……她一直为身边的人奉献,可是我总是索取,又不能给报偿……” 宋贤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担心和忧虑,柔声道:“玉泽,你问心无愧就行啦,你没有害任何人……”玉泽洞察了他的心思:“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对吗?” 宋贤看见她的泪,即刻慌了神:“玉泽你别哭……我没有出卖自己,真的没有……”玉泽不能停止为他落泪:“总之,你答应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条件……” 宋贤笑着把那新剑抽出来,玉泽一愣,他小声道:“这剑是他们送我的,你说利不利于我?” 见玉泽半信半疑,宋贤添了一句:“你应该清楚那韩侂胄的为人,没有绝对的奸臣。”玉泽安下心来点点头:“宋贤,我谢谢你。” 宋贤自然地笑了笑,恰在这时,玉泽腰间被人一拽,一转身,发现有个小女孩已经一瘸一拐地往雪地另一边跑了,玉泽一摸锦囊,发现那已经不在原处,不禁惊呼:“我的锦囊!”宋贤一怔,只见玉泽一脸忧急:“里面有胜南的印章……” 宋贤二话不说,马上去追赶那小女孩扒手。 玉泽跑得自然不及他快,她看见宋贤轻快的身影,和风吹起的他的白袍,她忽然停下脚步来,她看到的这个影子,渐渐地又和那年冬天在蓝家地窖里的黑衣少年开始交错,可是,胜南,他在哪里呢?为什么,偏偏是另外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呢? 宋贤一直追到主道上,正要捉那女孩,这时候斜路里恰好驰来一辆马车,那马儿明显受了惊,没命地奔驰,正好这女孩逃到了马前面,眼看这马蹄要踢到这幼女了,马车主人忙着勒马已然不及,当此时,宋贤急扑过去,硬是和那女孩一起滚到了路边…… 玉泽大叫一声,失了分寸急奔过去,她清楚地看见宋贤一直俯在地上不动,而马车已经驰走,车主头也不回,那小女孩扒手也不见了踪影,玉泽听不见宋贤的声音,脑袋里一片空白,喃喃道:“宋贤……宋贤……” 宋贤一动也不动,玉泽泪水夺眶而出,撕出一道道晶莹的伤口:“宋贤,不要……不要死……” 宋贤声音很轻:“我,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腰被踢了一脚……我跟那小女孩把锦囊抢过来啦……”他哎唷了一下,努力地反手把锦囊递给玉泽,玉泽不知为何,对那锦囊忽地平添了一丝反感,接过来却又松开手,那锦囊掉落在地,印章也就滚了出来,玉泽转头去看印章上胜南的名字,他离自己,真的好遥远,也是自己,当初不愿意将他拖累,所以,竟然拖累了另一个人…… 宋贤不知她此刻的心情,小声道:“玉泽,反正离客栈不远,你,把子墨和玉凤找过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玉泽看了那印章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拾回来继续收在腰间,心里一阵凄苦:“宋贤,我立刻就来……” 第九十二章朱门.路有冻死 宋贤等了没多久,被那疼痛折磨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就晕厥了过去,再过一会儿功夫,隐隐约约被人抬了起来,于是放下心来沉沉睡去,天空,突然间亮得刺眼,再度醒来,发现宛若置身天堂。 映入眼帘的好一大群侍卫婢女,塞满了一屋子的还剩下无数玉盘珍馐!这是哪里,富丽堂皇的建筑,精致讲究的桌椅,价值连城的古玩,宽敞明亮的空间?而且,充满了女儿家的温馨感觉,爽心悦目。 “小姐,他醒了。” 宋贤渐渐恢复视觉,腰也没有原先那般疼痛,应该是敷了药。转过身来仪容端庄、高贵典雅的贵族女子自己也见过,韩大人的侄孙女韩霄姑娘,她救了玉泽一次又一次,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女子少有的侠义气度。 宋贤赶紧道谢,韩霄真是他和胜南的贵人,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玉泽早已被那云梦泽玷污,或者已被那韩仰胄霸占了! 韩霄一笑,虽然相貌比玉泽要稍逊几筹,但在宋贤心里,她此刻亦如仙女的地位。 “你饿了吧,真是对不住,你醒的不是时候,只能吃残羹冷饭了。”韩霄竟然还略带抱歉地说。 宋贤长这么大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菜,小声笑:“咱们穷老百姓的,能吃到富人家的残羹冷饭,好福气啊……”他动弹了一下子,触及伤口,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声,韩霄立即起身相扶:“这样吧,每盘菜我来喂你一点点。” 宋贤每盘都只吃了一点点,才吃一半就撑了,倚在床头和这韩霄姑娘说笑:“真是有口福啊,不过如果我那兄弟在这儿恐怕就难说了,他吃不了蘑菇的……” 韩霄一愣:“你说的,可是蓝姑娘念念不忘的林阡?” 第198章 宋贤一笑:“是啊,那傻瓜,别的什么弱点都没有,唯独只要沾到蘑菇,肯定腹泻三日,卧床不起……”提起胜南,总是有说不尽的话。 韩霄面露忧愁:“你对你这个兄弟,真是好,竟然可以,赴汤蹈火,还要忍受这么多相思之愁,我若是有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宋贤一怔,随即笑道:“我和他,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我们为彼此,都可以赴汤蹈火的。” 韩霄停止喂他,忽然就从衣袋里取出一小串夜明珠来,一颗颗猫儿眼大,昆山玉制,宋贤看呆了:“这一定是很珍贵吧?” “你说它啊?程大人送了一箱子给我贺寿,我独独喜欢这一串。” 宋贤蓦地想起杨妙真,记得前两年自己一次带她外出,她用她清澈如泉的眼睛盯着街头杂货摊上的小木人看,他当时任务完成,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连个小木人都无法送给她……当她知道宋贤要到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央求宋贤给她带的,不过是“微型梨花枪”,这是她最奢求的了…… 韩霄见他想得入神,笑了笑:“怎么,在想些什么?” 宋贤叹了口气:“你真是幸福……” 韩霄蓦然一脸忧容:“幸福的后面刻着什么,你永远也不会懂。” 宋贤继续走神,他担心,担心玉泽找不到他。 一旦想起玉泽,思绪就拉不回来,玉泽的话又重现心头,占据了他整个灵魂:“真的很憧憬临安那地方,西湖上赏月,也许是另一番景象呢……” 月圆。 玉泽在白堤上等待着,踟蹰着走,远处辉煌的灯火,再远处是隐约的奏乐,近处,西湖中的生命一瞬间全失去了知觉,落日的余辉挣扎着脱去它最后一抹痕迹。金风送爽,苍穹即刻如泼墨,临波凭栏,举首低眉,湖月相融。玉泽却尚未融入这良辰美景之中,她还在等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月光是多么冷峻又深沉,洒在她身上,照着她纯净的眼。 玉泽看着水中月,再看看天空中的高悬玉轮,不由得心灰意冷:一个是那么虚不可及,一个是那么高不可攀,为什么,胜南步了徐辕的老路,和我变得这么遥远……可是我们,是同一件事情,同一类人啊…… 忽然感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玉泽一惊,转过头去,不由得喜极而泣——是宋贤,他从来就没有让自己失望过,此刻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傻傻地笑着,于是所有烦恼,即刻抛弃:“你腰好了吗?你去了哪里啊?我们找了两日都找不到你……” 宋贤笑着说:“前天我晕了过去,恰好韩霄姑娘经过,救了我性命,她家的药材真是好,两天就差不多了,我想到你要到西湖上来看月的,就跑过来的,这风景,人间一绝也!” 玉泽心中又生愧疚:“对不起,那天真是对不起……” 宋贤一笑:“不,玉泽,你没有对不起我啊,我可吃了无数的山珍海味呢!”玉泽很勉强地一笑,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宋贤忽然轻声问:“对了,你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之后的景色?我猜你一定是喜欢后者吧?” 玉泽一怔:“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宋贤亦是一愣:“怎么?胜南没有问过你一样的问题啊?” 玉泽一笑:“你们两个真是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宋贤笑而不答,背着她叹了口气——还在泰安的时候,他们三兄弟曾经约好,将来会问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问题……可是,胜南是没有来得及问呢?还是不问也就知道了答案? 叹这口气,还因为——想不到这个问题,宋贤和胜南选择的是同一个女孩。 玉泽轻声道:“其实,我很不喜欢黑夜。” 宋贤不由得一愕,续听玉泽说道:“其实,玉泽很奇怪,玉泽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又崇拜着光明,却害怕天亮了失去一切,又更害怕黑夜永远过不去。玉泽自己,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宋贤为了抹走她眉间的愁绪,轻声慰道:“未必矛盾啊,你喜欢黑暗里的光亮,那就不要天亮好了,黑夜里,可以囊萤借光。” “萤火虫?”玉泽眼睛一亮,“你这个建议实在是很好啊……” 天明时,宋贤和玉泽散步回到客栈,却在门口发现那边围了一大群人,玉泽随他一起过去,只见掌柜垂头丧气:“晦气啊晦气!” 雪地里埋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他嘴唇全紫,面容惨白,手里握着半个窝窝头,已经发黑,整个人皮包骨,瘦得不成形了,伙计们忙着要将这男尸抬走,宋贤问:“你们把他葬在哪里?” “还葬?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呗!”掌柜怒气冲冲。 宋贤递过去几锭银子:“买口好棺材葬了他吧……” 掌柜哎呀了一声:“客官好阔绰!”说罢命人照做。 玉泽怜悯地望着那可怜的男孩:“像他这样饿死的很多呢……”宋贤小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是大富人家少倒掉一点点残羹冷饭,足够养活这些小孩不至于夭折……”他顿了顿,“我有3个哥哥,2个妹妹,全是饿死的……只有我一个人,命大……” 出现于1196--1197重要人物(2) 4,风口浪尖 林阡(第一卷)饮恨刀,17年受尽苦难,遭人歧视,胜南从来没有想过人生会骤然全部改变.承担了饮恨刀,故事才刚刚开始,闯荡江湖,遇见爱,承受爱的背叛,再失去爱,直到有一天,发现还有一份爱原来就在身边……林阡,一生不改为抗金,一生不死为情爱。 凤箫吟(第一卷)把走江湖当成儿戏,从来都粗心大意,次次却逢凶化吉,性格比较活泼张扬,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对,结果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做错了……冲动,倔强,霸道,爱计较,但心地善良,引得身边的人喜欢。 徐辕(第二卷)冯虚刀,南宋刀坛的灵魂,一代武林天骄,成为英雄少年认定的颠峰对手,本来可以和蓝玉泽成就英雄美人的佳话,但徐辕不解风情,虽然百步穿杨,刀法卓绝,战场慑敌,沛然无匹,但情场失意.幸而徐辕虚怀若谷,不仅没有公报私仇,还继续为短刀谷发掘人才,催生两代杰出英才. 林陌(第四卷)饮恨刀、射月弓,顶替了哥哥的位置17年,终于要承担一场艰难的考验和转变,瞬间失去一切,金人十面埋伏,用对江湖的热爱坚持,继续站在风口浪尖,只是这样的退让,仍旧没有使得金人放弃。谁也没有错,可是却在数年之后,被哥哥和爱人推向了另一个立场…… 轩辕九烨(第四卷)金北第二,在金国剑坛拥有和徐辕同等地位,主张攻人先攻心,步入江湖的第一刻起,就只为杀人——杀南宋武坛所有的阵中人,分裂林阡林陌两兄弟,消灭所有的义军势力……为了这些,他六亲不认,不择手段。 5,江海争流 独孤清绝(第二卷)残情剑,云雾山排名无冕之王,追求胸次洒落、韵致清旷。江湖事早已看淡,对抗金怒其不争,远赴天山求天下第一。 沈延(第四卷)江西八怪之永遇乐,擅长采掘,为人乐观,却有身世之伤,感情上有一个“门当户对”之坎,孰料自己深爱的女子,却终于深恋旁人。 李君前(第四卷)白门四绝艺,小秦淮领袖,在他的领导之下小秦淮从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开始改善,并成功地凌驾于慕容山庄之上与川蜀短刀谷并肩,然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注定一生都要为之所困 慕容荆棘(第四卷)慕容山庄权力斗争里最终活下来的女人,心狠手辣,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为此可以纠缠到疯狂,魄力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男人 莫非(第四卷)断絮剑,善于观察眼神以识人,剑法淡定为主激为辅,人却相反,身世大白令莫非矢志向父亲复仇,白氏长庆集三意境之一,为雪耻复仇而活而战。 越风(第四卷)抚今鞭之主,小秦淮未来的副帮主,拥有好的身世,好的武功,却没有闯荡江湖的好性格,对陌生人从来不信,谁都排斥,越风从握起抚今鞭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了“江山刀剑缘”的应验,无论是在淮南、苍梧山,还是日后抗金,都和林阡亦敌亦友。 第九十三章灵隐.此情谁解 过了数日,柳眉终于玩够了临安城别处的风景,拉着宋贤玉泽要去游九里云松。那一路的苍翠都是由唐时栽种的旧松奉献而出,多已如盖,时时与灵山白云相接。 等抵达了天下闻名的灵隐寺,柳眉姑娘必做的事情,显然是求签算命,自免不了要求姻缘,不过那解签人古怪的很,不告诉她谜底,只给了她一幅画,画上面是一只白色的小肥兔,柳眉再三要求,那和尚也不肯点破:“老衲从来只出谜面,天机不可泄露。”神乎其神,朱子墨哈哈大笑:“兔子眼睛那么红,一定是妒忌心强,柳小姐,你爱的人不爱你啊!”柳眉大怒,极为不快:“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寺庙算命!?”说罢气冲冲走了,杨玉凤一改往常如风来去,也终于做了件像女儿家的事情,问那解签和尚自己的命途,孰料属于她的纸却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叫身为堂兄的宋贤好生奇怪:“一张白纸?好是费解……”杨玉凤略带失望:“难道我这一生,情爱是一场空?” 子墨笑着解签:“没有吧,空即是色,也许还有另外的含义呢……” 玉泽拍拍她肩膀:“这白纸倒是可以解释,宋贤不是常常说玉凤是‘风一样的女子’么? 第199章 那这纸上画的显然就是风。”杨玉凤一笑,转愁为喜。 一份感情,如果坚如磐石,没有变化的可能,那么还需不需要求签?玉泽迟疑着,终将自己的签递过去,那和尚看了她一眼,抽出一张画来,那上面画着的是两只不同的鸟儿,一只羽毛鲜艳亮泽,一只娇小可爱,那和尚叹了口气:“姑娘这样美若天仙,也会遇到这么多坎坷……” 宋贤小声道:“什么意思?”朱子墨一愣,接过纸来:“一只是鹊,一只是鸠哦……鹊,鸠,咦,难道说是‘鸠占鹊巢’?” 宋贤啊了一声,发挥出极度的想象力:“莫非引申出来是横刀夺爱的意思?”玉凤亦猜:“林念昔?”那和尚脸色大变,“哦弥陀佛”了一声,叹了口气:“也许姑娘这一生,不懂得什么叫爱,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姑娘的一生,根本就爱不上任何人……” 玉泽听得这一番话,蓦地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灵隐寺里香客络绎不绝,朱子墨就接连遇见好几个熟人,每一个见到蓝玉泽和杨宋贤,均是惊为天人,然而玉泽愁眉不展,宋贤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午饭时五人在寺中吃斋饭,柳眉连连嫌不好吃,定要荤菜,那朱子墨嗤之以鼻:“柳小姐,你要是再吃荤,还不肥上天去了?要当大小姐,就别到江湖上来,碍手碍脚!”柳眉气得又同他抬杠。便在这当儿,有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坐在另一边吃起斋饭来,边吃边侃:“比武总共才十几天啊,京口、瓜洲和扬州三处都已经白热化了!” “是哦,听说慕容山庄和小秦淮紧咬着不放!”“大概再过几日就定胜负了吧?”“真可惜咱们只能一直在临安活动,看不到淮南的事情了……”“唉,咱们老庄主就惨了,名誉扫地啊……”“听说林阡两刀就打败了慕容兼的关门弟子司空承,旁观的人还没开始回过神来,比武就结束了!”“慕容荆棘不也是很强?”“我倒是蛮想知道独孤清绝是如何打败李君前的!” 听到几个熟悉的人,宋贤、玉泽都收拾了心情、竖起耳朵听。 “我跟你们说,那个林阡可真是重感情得很,据说京口那边蓝玉泓可怜巴巴地向他示爱,林阡说,对不起,我只爱你姐姐一个人……”“那蓝玉泓当真如此胆大?向一个男人示爱?”“蓝家的姑娘不一直这般胆大?蓝玉泽当年可是公然不要天骄徐辕,改投林阡怀抱的!”“可惜啊,林阡的下场,还不是和天骄徐辕一样?他比徐辕要专情些,可惜这蓝姑娘却同另一个人……”“杨宋贤也真是,自己兄弟的也要抢!”“那蓝玉泽也未免太厉害了些,把林阡和徐辕都给弃了?!” 宋贤冲动地拍案而起,玉泽要拦也拦不住。 那边几个武士住了口,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看他,忽地恍然大悟,嘲讽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宋贤杨少侠?”“朋友妻不可欺啊!” 玉泽赶紧拉住宋贤:“各位不要轻信流言,我和宋贤只是普通的朋友……” “宋贤?叫这么亲热还普通朋友……哈哈哈哈,你们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那人话未完,宋贤已一拳揍了上去,那人面门上开了花,宋贤一脚将他们桌子踢翻了,整座寺庙因而一片混乱,游客们四处逃散,宋贤大声道:“我告诉你们,不要添油加醋地乱讲!玉泽是胜南未婚的妻子,一直没有变过心!” 那人挣扎着爬起来:“杨宋贤,你记着,你给我记着!我们洞庭沈庄交定红袄寨这个朋友了!”说罢一众人等,灰溜溜地跑了。 玉泽走到宋贤身边去:“宋贤,对不起……” 宋贤道:“玉泽……咱们离开临安吧,我送你去见胜南,他一定很想念你……” “不,我不想去找他。”玉泽说的时候,虽然痛苦,却斩钉截铁。 “为什么?”宋贤不由得一愕。 “也许,自己爱的,还是那时候的胜南,我已经不是1年前的玉泽,很多事情,竟然想得不够清楚。我听说爹腊月要去海州,那我也去那里,好好地想想,这些问题。” 和子墨、玉凤作别,一路只剩玉泽、柳眉和宋贤三个,也许,三个人,可以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可是宋贤,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护送她。 一路向北,玉泽坚持着要去海州,胜南却还在淮南,他不知道这些谣言对玉泽的打击和伤害,宋贤也明白,也谅解,也许身处淮南的胜南,自己也已经被谣言缠绕着,人言可畏,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存在,使得玉泽胜南,人为的天各一方。 在玉泽身边久了,听得见玉泽心里的害怕,知道玉泽很累。胜南,淮南的比武应该结束了吧,你在哪里呢?是不是可以,放下你的江湖事,来追逐你自己的爱情?如果说玉泽阻碍着你的人生,你是不是甘愿,被她阻碍? 胜南,对不起,我不能继续这样欺骗你,隐瞒你,玉泽需要你保护,需要拖累你,需要你送她漫天的萤火虫,需要你、忽略冷淡其他的任何女子,需要你,好好地考虑情爱和功名的轻重…… 第九十四章淮南.一触即发 (1)扬州,赴战 轻舟直取江北,微凉的晨雾笼罩江面,舟上被霜露浸湿,有些打滑。沈延见胜南一人独占船头,从舱中出来:“发什么呆呢?”胜南一笑:“看江北,想着江左风光,扬州与建康定然不同。”沈延道:“本来扬州更加繁华,可惜被战火烧了好多次,前些年还是一片焦土呢……”胜南叹了口气:“难怪白石道人会作出《扬州慢》一词,现在连扬州都是咱们的边塞了,谁见了没有黍离之悲……” “又在忧国忧民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胜南大喜转身:“瀚抒……” 瀚抒就从刚追上来的小船上直接跳过来,再把船费扔过去。 那小船刚刚驶走,胜南哎呀一声:“咱们这只船超载了!” 瀚抒笑着:“那就把你扔下去!” 沈延疑道:“洪山主也要去扬州吗?” 瀚抒点了点头:“我在盯一个人,你们当心点,这次淮南争霸有人想要破坏!而且,我的大哥萧骏驰在淮南15大帮,也要参加这次争霸。”他边说边往四周张望。 沈延以为他在寻找凤箫吟,笑道:“小师妹不在这船上。” 洪瀚抒忽然一怔,表情变得很严肃:“不是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不觉得凤箫吟私人感情上很有问题吗?” 胜南沈延均是一愕。 洪瀚抒低声道:“我怀疑她喜欢玩弄男人的感情,对我是这样,对林陌也是一样,你们想必听说林陌被她打了一个巴掌的事情,我真不相信,她居然这么快,就抛弃林陌……” 胜南哑然,沈延也无言以对,吟儿离开他们的那天晚上,沈延清楚地探究过她的心事,唉,瀚抒怕是不知道,吟儿心里,真的是另有他属。 十一月初,淮南的情势果如韩侂胄所说,坏到了家,乱到了头。两浙两淮的大小帮会齐集在京口、瓜洲、扬州三地举行决胜比武。淮南争霸,从前是一年一度的,但没有一次有今年声势浩大,因为,是发生在云雾山排名的半年之后,也沿袭了云雾山比武的套路,只不过分作了三地而已。 可惜,一件红火的事情能不能连续重复地做两次、三次,还得看当时当地有没有这个条件。在成功之前,都很可能画虎不成。 瓜洲渡那边,慕容山庄由慕容荆棘胞妹慕容茯苓、智囊杨叶代表,另有骐骥派马跃、小秦淮白路;京口一带,慕容山庄首领慕容荆棘、小秦淮代帮主李君前、骐骥派掌门马平川;扬州就稍稍有些龙蛇混杂了,所有的较小规模帮派都被分在了这里比武,胜南、沈延要代替凤箫吟参战,就不得不来扬州五六日时间。 胜南此时此刻心情平平:建康事,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川宇和吟儿决裂,导致吟儿失望离开、川宇退出江湖,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有摸清,不能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觉得自己的失踪真的很不是时候。 所幸的是,宋贤的来信里,尚处临安的玉泽一直很平安,而吴越近期回到了红袄寨,现今的任务正是到淮南来,不得不令自己期待…… 江湖,年年岁岁相似,岁岁年年不同。 (2)京口,将战 西津渡渡口,谢峰的副手仇伟一直在等待李君前、大小桥等人的前来,一见君前下船,立即体现出了京口人的殷勤好客:“中饭没吃吧?”过了一会儿又说:“吃鲋鱼怎样?要不吃刀鱼?鮰鱼?”听得大小桥几乎口水直流,好容易仇伟不谈吃的了,又和大小桥讲京口大小乔的流传故事,直将大小桥听得红了脸。 君前赶紧拦着一味好客的仇伟:“怎么不见谢峰自己前来?” 仇伟哈哈笑着:“谢大哥说他怕一个人一见到他就要握住他的手寒暄,也见不惯那人见到谁就叫人绰号,他说那个盟主特别可怕,居然敢叫你君前‘二大爷’,不能饶恕,所以我要来会见会见,好好地招待招待她,对了,盟主在哪里?” 君前一愣,哈哈大笑:“说来凤箫吟私底下也真给谢峰起了个绰号,叫‘不言谢’的,谢峰避着她也真是明智。” 仇伟环视了四周,只见君前身边有两个陌生少年,均是生得眉清目秀,微微一怔:“这两位是?” 那自然就是自愿跟随着君前一起前来京口的潇湘和紫莺了,大桥打心眼里佩服这公主,不仅生得美丽动人,还这般敢于追求,只希望她和君前最后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哦,潇湘公子啊……怪别扭的……哦我跟你讲啊,这北固山是天下第一江山……”仇伟性不改,唠叨个不绝,潇湘一路微笑倾听,很是近人。 第200章 一忽儿功夫,天气有些转阴,幸好客栈已到,君前轻轻去攥潇湘的手:“湘儿,记得我们相遇那一天吗?那天也是下着瓢泼大雨,你真的是雨神啊……”潇湘温柔一笑:“从小就喜欢下雨,因为一旦下雨就可以有很多伞,各式各样的,都舍不得把它们收起来……”君前爱抚地说:“小傻瓜……”潇湘鼻子上一凉,已经有雨飘进了窗中来。 夜晚很快降临,客栈里齐集了不少大帮会的首领,仇伟谢峰要尽地主之宜,忙得不亦乐乎,骐骥派首领马平川最先赶至,他先与君前寒暄数句,紧接着即和仇伟大侃京口,话说尽,就只差两个帮会之主没有驾临了。 雨越下越大,夤夜,马平川哼了一声:“我说,慕容荆棘和司马黛蓝未免太自傲了一些,我们这么多大男人,就干等着她们两个女首领!” 君前一笑:“也许她二人均是遇雨难行?再耐心等等吧……” “马帮主,这就是你不对了!有点男人家的风度不好么?!”人未到声至,慕容荆棘斗去蓑衣上的雨水进门,先就同李君前招呼:“李代帮主,久仰了,少年英雄啊!” 君前笑道:“慕容帮主,幸会幸会!” 慕容荆棘一笑:“李代帮主,决胜淮南何以把家眷也带着?” 君前脸一红:“在下还未成家。” 慕容荆棘道:“你身后可是一大群的姑娘。唉,有一个人也跟你一样,那么多人爱着,却只爱一个人。”说的,不是宋贤又是哪个? 君前转头看潇湘,她的眼光和自己交接,两人会心一笑,慕容荆棘洞悉了整个过程,冷笑着:“李代帮主真有魄力,能把云雾山排名第一的盟主留在小秦淮,小秦淮亦从起初的四分五裂变得如今军心一致。” 君前一愣,慕容荆棘这方面的才干,是完全不逊于自己的。 车轮声止,门外马上跳下一个女子,她踩水的声音非常急,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眼就霸气十足,活脱脱的江湖草莽,司马黛蓝! 马平川哼了声发泄不满:“司马帮主好大的架子!” 司马黛蓝睥睨其一眼:“武功差的等候武功好的,是天经地义之事!”比慕容荆棘不客气得多,马平川气得拍案而起,李君前眉头一蹙,他明白,这司马黛蓝嚣张惯了,这次比武之前搞不好已经得罪了所有的敌手,所以她一来,火药味就浓到了极点,可是这司马黛蓝,最忌讳的人,应该还是慕容荆棘…… 慕容荆棘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真正武功高强的都深藏不露,反正明后几日一比试,谁高谁低立见分晓。” 司马黛蓝傲慢地扫了她一眼:“据说慕容山庄要把天下复姓一网打尽,独独就少一个司马?你放心好了,我的淮南十五大帮会扩张的!” 慕容荆棘冷道:“你的口气还真大!” 司马黛蓝一笑:“不过你可要失望了,我来北固山,不是为了比武!” 慕容荆棘冷冷一笑:“那到奇了,不知你来此作甚?” 司马黛蓝笑得灿烂:“我来是为了护你们安全啊,你要知道,这年头,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斗,不出来一个牺牲自己保护比武的帮会怎么行?” 慕容荆棘哈哈大笑:“司马帮主吹嘘的本领一日千里。” 潇湘见她二人笑里藏刀、水火不容,小声道:“君前,原来,这便是江湖?”李君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慕容荆棘又往潇湘那边抛了个眼光去:“江湖凶险啊……”潇湘看见她略带邪恶的眼,手微微一颤,君前握紧了,轻声道:“湘儿你别怕。” “凶险?你勾心斗角惯了,以为北固山还是慕容山庄?我警告你,我盯你好久了,知道金人和你有过会面,你最有可能做奸细!” “彼此彼此。”慕容荆棘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都没有张开。 (3)瓜洲渡,首战 首战,终于在瓜洲渡爆发。 慕容茯苓与那杨叶斗了一夜的嘴,才把第一战的名额给抢夺了过来,杨叶鼻青脸肿地出了她房门,英俊的脸蛋早已旧貌换新颜,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慕容茯苓和她姐姐不同,喜欢用暴力解决一切事情,偏偏慕容山庄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智囊杨叶最喜欢的女孩。 初十,瓜洲渡附近锣鼓齐鸣,一阵喧闹,引得过往路人驻足张望,有些知悉了声势,慕名观看,白路在擂台下面,微笑观望着台上男子气的慕容茯苓。白路身边,有宗毅、唐鑫、言路中,因李君前猜测黄鹤去冷冰冰可能要至瓜洲渡分裂,莫非莫如亦尾随而至,在小秦淮阵营里壮大声势,白路心里不是很踏实,偶尔环顾四周:那些陌生人,究竟谁带着金人的假面具呢…… 一声巨响,马跃登上台去,只听得一人大喊:“决胜淮南第一战,慕容山庄对骐骥派!” 台下的造势立即将台上淹没:“茯苓必胜!茯苓必胜!” “马跃必胜!马跃必胜!” 慕容茯苓手中提剑:“请!” 那马跃往前走了一步,没注意脚下石头,哎唷一声磕了一脚绊了个抱地式。台下惊愕之后立即一阵哄笑。 慕容茯苓啊了一声:“早知道马大哥行这么大的礼。我就找杨叶来折寿了!” 马跃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谁知道这里地这么不平,随便一动就跌跟头,这还得了?” 慕容茯苓气势上已然赢了:“那您老可得慢着点了,请!” 95.江湖无限小,七分柔情,三分凶险(1) (1)喝醉的灵魂 得知慕容山庄首战告捷,身处扬州的沈延、江南等人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把下一个对手司空承干了,只是,要接手小秦淮的第一战、真正应付司空承的胜南,压力实在是不小,那个司空承,据说不好对付,是慕容兼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洪瀚抒抱着两坛子酒进屋来:“胜南!上等的啊,我倾家荡产买来的好酒!” 胜南兴起,一把夺来一坛子闻:“嗯,实在是香……对了,找到可疑人物没有?” “没有。”瀚抒呷了一口品尝,“江南,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江南摇摇头不喝。 洪瀚抒奇道:“为什么不喝?男人家不会喝酒被人笑话…” 江南还是摇头:“喝酒要看心情,我江南除非心伤透了,不然才不要沾酒。” 瀚抒一愣,随即凄涩一笑:“喝醉的灵魂,真是伤透了心啊…” 胜南神色亦黯然:“我也有些不明白…” 瀚抒上了心:“据说临安某一个说书的,说宋贤和蓝玉泽他们两个有私情,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胜南一饮而尽,轻声道:“你说我是信流言呢,还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最爱的女人?” 洪瀚抒冷笑:“有空穴,才来风,你也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善良淳朴,我洪瀚抒当年不就是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害了!” 胜南一愣:“你放不下的,其实不是吟儿,而是萧玉莲是吗?” “不瞒你说,我真的,放不下玉莲……”他又被酒气围绕着,“她伤我越多,我爱她越深,只希望凤箫吟不要和她一样……” “谁!”胜南一只酒杯扔出去,门外空有哎呀一声,但酒杯落地,院中已无人。所有人都明白,即使到了扬州,还是有人要对他们不利。 瀚抒忽然问:“你有几次被人偷袭了?” 这半年来,他和吟儿同行,不知遇见过多少次暗杀,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那夜无返林中吟儿差点死在柳峻刀下。 瀚抒道:“只怕不仅你我,独孤清绝、叶文暄、杨宋贤都被袭击过,你可能不知道,继陆凭、慕容兼、白翼死后,黔州沈家寨的寨主沈望,也于最近身亡,而且是身首异处!” “网撒得太大了,他们终究会惹人注意。”胜南攥紧拳,“只是依然年纪还小,怎么可能控制得好沈家寨?”云雾山上,活泼精灵的沈依然,想不到连她都要遭遇如此变故,人生无常…… 江南忿忿不平:“定是金人是不是?我要杀了他们,为师父报仇!”胜南拍拍他的肩,狠狠地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几个组织连根拔起!” (2)廿四桥重逢 夜晚时分,胜南独自乘船来到那闻名天下的廿四桥附近,这里,连河水都是璀璨的,歌舞升平丝毫不亚于秦淮。人间一向如此,荒芜着是人间,辉煌着也还是人间,缺少了什么都维持得下去。 胜南划到灯火稀少的地方,享受片刻宁静,却在此时,听见淡淡的一阵箫声,那箫声夹杂在远处繁琐礼乐声中,益显得脱俗逸尘。 胜南触景想起杜牧诗来:“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阁下背诵错了!应是‘秋尽江南草木凋’。” 胜南心头一惊:这声音好熟!但那人在何处呢?环顾四周,光线太暗。 胜南只得跟她理论:“诗的意境就是如此——江南在秋尽之时草木还未凋,更显得一片生机啊……”那女子笑着似乎接受了他的反驳:“廿四桥风景确实旖旎,可是地理位置却是在江北啊!那么杜牧这首诗岂不是犯了一个地理错误?” 胜南微微一愕,还是替杜牧辩解:“也可以理解为:尽管身处江北,却有江南一样的风景?而且诗人所说的江南,未必只狭指廿四桥,而是广指广陵啊。” 那女子轻声叹:“以今人的眼光看古,真是难受,唐朝的时候广陵多大,现在却……”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原是在桥上看景的。 第201章 胜南偱声而去,烟雾之下,只是一袭白衣,淡淡影子。 那白衣少女又问:“你喜欢杜牧吗?” 胜南一愣随即笑答:“不算喜欢,只是乘兴吟诵罢了,到扬州岂可不吟杜牧诗?” “我也不喜欢杜牧呢,杜牧是个大色鬼,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胜南爽朗地笑起来:“我还从没听说过这样不喜欢的理由啊,其实,那只是诗人的私生活而已。” 那白衣少女顿了顿,忽然说:“阁下的笑声好熟悉,像在下认识的一个人。” 胜南一惊,再看那洁白如璧的石拱桥上,那少女的脸依旧在雾中若隐若现,胜南“哦”了一声:“原来是云烟云姑娘?” 少女啊一声喜道:“原来真的是林大侠你?!” 胜南弃了船飞上桥去她身边:“云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回京口去了吗?” 云烟一笑,两弯蛾眉如新月:“真是有缘,唉,我是被家里人捉住了,又辗转跑到这里来的,不过,我正在伺机逃脱呢。”手在箫后轻轻一指,廿四桥的另一头,原来聚集着好些男子。 “要我相助吗?” 云烟的笑容,有一种迷人的魅力:“今天就不必了,这么多人,你救不走我,如果有缘,自会再见。” (3)岳父大人 扬州当地的第一战与小秦淮慕容山庄均无关,发生在比武开始的第二日,胜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就去观战了,那敌对的双方一曰闲云派一曰通天派,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淮南小帮会,足以令胜南大呼惊奇的。 因为通天派那位名叫吕蒙子的一上场,云烟姑娘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来了:“林大侠,我就知道,江湖事岂能少得了你!”胜南大惊:“你!原来你说的有缘自会再见是这个意思?”云烟一笑:“在这里人杂,逃跑的胜算才更大。对了,台上这个叫吕蒙子的,是我的一个侍卫。”胜南蹙眉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你家的侍卫,是通天派的?”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年头,江湖人士来做侍卫并不是没有,可是既然都做侍卫了还来参加比武就有点说不过去。云烟似乎看出他的疑问,笑着解释:“他原本师出通天派,可是蜀中无大将啊,只得过来充个先锋,正好我在一旁撺掇,结果大家都渡江来了扬州。呵呵,想来我真是聪明,好像料到你在这里一样!” 可是等到闲云派的代表也登台之后,胜南才不得不大叹江湖无限小。天啊,扬州尽是熟人——台上那提剑而立的蓝衣少女,把他的记忆顿时连到了一年之前,她,不是蓝玉泓还会有谁!?蓝玉泓眼角流露出来的全然笑意,若有若无地朝胜南这边看,胜南不由得满心纳闷:玉泓怎么会来淮南? 云烟扯了扯胜南衣袖:“咱们喊必胜吧!”胜南啊了一声,心道:惨了惨了,为哪一边鼓舞士气呢?真难做人啊…… 却听云烟大声嚷道:“闲云派必胜!闲云派必胜!”胜南瞪大了眼睛:“拜托了小姐,你是通天派的啊!”“别吵,跟我一起喊,闲云派必胜!” 胜南摸摸后脑勺,不解得很,这样也好,那就喊,闲云派必胜吧…… @奇@待到比武结束之后,胜南显然要去闲云派的阵营里看望刚刚不敌吕蒙子的玉泓,玉泓输了一场,看见他的驾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姐夫,不见了好久!” @书@胜南微笑着走向她:“你为何来到淮南?这闲云派是?” @网@玉泓活蹦乱跳着:“这闲云派是我爹爹在平江活动的时候和云梦泽师兄一起制伏的一个帮会,现在属云师兄管。这次要参加比武,我就特地来碰碰运气看看你在不在扬州,哪知就是这么运气好!对了姐夫,这是我爹爹最得意的门生,云梦泽云师兄。” 胜南还不知道云梦泽的龌龊事情,潜意识里却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大好,对他就像对蘑菇一样嫌恶。要是当时就知道他胆敢欺负自己的玉泽,肯定立刻把他当场掐死。 云梦泽心里有鬼,显然要一个劲地制造气氛:“今儿总算见着了林少侠,玉泽和玉泓都是日思夜想的啊……”玉泓面上一红,未及说话,忽听她身后有人轻咳一声,胜南没有丝毫准备,就看见她身后踱出了一个习武老者来,从玉泓的表情上看,那个人应该就是玉泽玉泓的亲生父亲,蓝至梁了。 果不其然,胜南怔在原地的时候,玉泓低下头去,乖乖叫了蓝至梁一声“爹”。 胜南慌忙回神,毕恭毕敬问礼:“伯父大人……” 蓝至梁凶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看得胜南心中惧怕忐忑:好像很多岳父都特别挑剔自己女婿的啊,希望,他不要太刁难我…… 蓝至梁恶狠狠地说:“什么伯父大人!我和你爹哪个比较年轻?” 胜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呆呆啊了一声:“也许,应该,大概,可能,是伯父比我爹年轻……” “既然比你爹年轻,那还叫我伯父干什么?”他很威严,胜南心想,也许就只有胜南一个人心里觉得他很凶吧,女婿眼里出严父。 胜南冷汗直冒:“那么,应该是叫叔父……”越到关键时候,越觉得自己口笨。 蓝至梁看他被自己吓怕了,哈哈大笑着走了,留下胜南一个人还在害怕中,不知岳父对我的印象怎样呢…… (4)两刀败敌 傍晚时分,伴随着一道残阳铺水中,慕容山庄司空承与小秦淮林阡已经对立站在桥头,两岸边各站着两方人马,助威呐喊,好不热闹。 沈延站在瀚抒身后:“慕容山庄这一战必输啊,司空承绝活虽然很多,却终究很杂,他的师兄们在云雾山上全部都是胜南的手下败将。”瀚抒一愣,知他指的是东方沉浮等人,但他不希望胜南掉以轻心:“那不一定,司空承年纪虽轻,也许比他所有师兄都厉害,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沈延一笑:“好吧,那就当我狂妄了些,咦,那据说是胜南的小姨子蓝玉泓!她也来了啊……”立即过去和正在喊必胜的蓝玉泓寒暄去了,他们江西八怪最大的本事不是偷盗,反而是熟络人,洪瀚抒叹了口气,一笑置之。 胜南饮恨刀在手,听得见玉泓的声音,仿佛回到一年以前,蓝府地下的那5日,听见玉泽心里的呼唤和期待,温柔地化解他所有焦虑。他总是对自己说,办完了事情去找玉泽,办完了事情去和她续缘,却从来不曾想过,他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办不完呢,他和她怎么总是见不到呢?接受了饮恨刀,其实,就意味着情淡,那时候,却没有明白,他已然在风口浪尖,和徐辕一样的地位。 司空承手中的兵器构造如棒,在饮恨刀面前黯然失色,司空承瘦小的身体、羞涩的表情,在胜南面前像个即将接受考验的孩子。 一声巨响之后,司空承立刻将棒出手,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外表青涩的年轻小子,真正会出其不意、兵行险着,第一招铁棒就脱手,不是用来做武器的,而是用以掷向胜南! 围观众人皆惊呼,沈延稍一愣神:难怪慕容兼喜欢他,这小子还不容小觑!洪瀚抒心中亦惊:慕容荆棘当时政变,在慕容山庄那么多徒弟里面,军师选杨叶、武者之中依靠独孤清绝、司空承、东方沉浮和杨宋贤,不胜才怪,她真是好眼光,也好手段! 趁胜南长刀甩走铁棒,司空承手一抖,袖中又出一棒,再度挥向胜南,处于战局之中的胜南,从来没有妄自菲薄过,即使方才被震慑,也同样一笑迎敌:“这回不敢再扔了?”长刀瞬即变向,回迎司空承手中武器,一边抵挡,一边发起攻势,动作既迅速又凌厉,直如有无数落叶洋洋洒洒纷坠而下,刀气如虹,速比贯日,势胜银河落九天,司空承刚才先发制人靠的便是出奇招以树威,也达到了先声夺人之效,孰料胜南还施彼身,趁着谁都没有缓过神来的空隙猛烈地反击,司空承还没有从震慑他人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敌手刀上的万千刃已直削面前,司空承连连败退,眼见就要退出界限,自己人一起大呼小叫:“小心!” 司空承一怔,拼了命地往一旁钻了个空子,重回桥中央来,胜南也不客气,一刀还震一刀又慑,远处看去他早已与长刀没有怀疑地合二为一! 瀚抒略带惊讶地看着战局中那道唯一的风景,不错,在云雾山上的胜南,虽然也是饮恨刀的主人,在出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是在“保护”饮恨刀,拥有誓不放手的坚决,而如今,气势不减,执着犹存,给他的感觉,已经是在“驾驭”饮恨刀,已经拥有“不让第二人”的魄力!而沈延,却蓦地发现刀气后面,日益纯熟的招式,有当天木芙蓉花地里胜南川宇的双重影子……蓝玉泓停止呼喊,情不自禁往刀光中去寻找过去的熟悉,忍不住沉溺在那无垠无忌无畏之中…… 司空承不甘示弱,硬着头皮赶上来就是一棒,不料被阻中途,想靠蛮力挤过这道障碍,然而他的对手,无论是阻挡还是攻击都令他顿生不安,他的对手,求胜的刀法像蔓延无边的战火,他的对手,告诉他饮恨刀里的战意、一生不改!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司空承忽然对他有点惧怕,稍稍失神,大势已去,胜南刀锋一转,刀尖的力量将那铁棒嵌紧了,司空承大惊失色,想不到胜负在呼吸瞬间解决,不及搭救,武器已然扑嗵一声坠入河中,同时脖子上像被冰雹击中,又冷又痛,无法动弹,饮恨刀贴在他脖颈上,这武器,和他的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都是如虎添翼。 司空承真心赞道:“林少侠好大气的刀法!” 第202章 瀚抒也看得呆了,许久才说出话来:“胜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你……你的饮恨刀豪放啊,要不要向上去挑战?”沈延从后捶了他一拳:“好小子,失踪了那么多天,功夫反而变强了,可是我不解啊,你的刀怎么好像有点坏了……”胜南回头看长刀,笑道:“饮恨刀遇上了抚今鞭,莫非说这是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不过我觉得有些悬啊……” 仅仅两刀,周围人还没有定神,全部哑口无言。 仅仅两刀,司空承只觉骨架子都散了,筋疲力尽。这才想起,自己好多绝活还没发得出来呢……可是,哪里还敢回味方才的比武? 许久,缓过神来,想一直记得—— 刀之气,凌霄过空无所阻,惊雷霆,断流云,五岳尽低头,江海皆小流。刀之速,穿雨越风或可拦,凝天光,乱闪电,交睫全过往,顷刻已难追。 刀中有影,影中有战,战中有血,血中有金戈铁马,金戈铁马有气吞万里如虎。 95.江湖无限小,七分柔情,三分凶险(2) 傍晚,凉风阵阵,慕容荆棘执意要去那多景楼上,东方沉浮寸步不离。慕容荆棘吹着山风,小声说:“司空承输给了林阡,而且短短两招,真是不妙啊,他一定是没有发挥得好。现在这一输,至少要赢三场才能把气势给赢回来。”转过脸来:“对了,独孤呢?他还没来么?” 东方沉浮点了点头:“棘儿,你放心,他会来的,他的脾性你很清楚,就想打,就想斗!” 慕容荆棘笑靥如花:“有了他,李君前就妄想得胜。” 她继续抬头看天,眼神集中到天上正盘旋飞翔的几只鹰上,它们飞过的地方,偶尔落下些鸟羽来,离开之后,唯余一阵刺耳的杀杀声,不知它们属不属于这北固山。 荆棘轻声叹气:“真是仓促。这些羽毛离开了鸟的身体,就算还会飞,还有什么意义呢……” 沉浮不解道:“什么?” 荆棘摇摇头,再抬起来,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却冷冷地笑。把权力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女人,她的爱情,很不快乐,她的心,他看不清。东方沉浮颤抖着注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她的目光自上而下,看见不远处山边坐着的一男一女,那男子紧紧揽着女子,女子甜蜜地笑着倚在男子肩上,这一幕当真刺伤了慕容荆棘,东方沉浮看她发呆,小声关怀:“怎么了?”慕容荆棘一笑:“你看到那姑娘没有?她头上的首饰很漂亮,闪亮闪亮的。”她立刻站起身来:“我去跟她要来!” 她从小就是这样,要什么就有什么,不管怎样都要得到。东方沉浮一把拉住她:“你疯了吗棘儿,那是李君前!” 慕容荆棘只一愣,不听劝。沉浮无奈,只得随着她性子,同她一并来到方才君前潇湘谈笑的山崖边,原来这边有一家小茶室,现下君前和潇湘两个还在饮茶,情到浓时,外界什么都不重要。 慕容荆棘的眼光立即被潇湘头上的钗吸引住了,那么夺目,那么珍稀,和蓝玉泽的钗一样纯洁无瑕,杨宋贤偏偏要喜欢清雅的女人,他为何要喜欢蓝玉泽?!十月初四那一夜,他的眼,他的担心,他的动作,他的关心则乱,还历历在目,而他的话,仍旧不停地回荡,他不会游水,想也不想就跳下去,他如果死了就算了,可是他还没死,还和蓝玉泽那个女人现在在临安卿卿我我! 慕容荆棘越看潇湘越像玉泽,看着想着怒火中烧,她的东西,竟然被别人肆意地玩弄!偏偏这个别人,现在还是林阡的未婚妻子,不会给杨宋贤任何感情上的地位! 君前无意一瞥,看见一脸怒容的荆棘,咦了一声:“慕容帮主也来了?”慕容荆棘勉强一笑,坐在潇湘的身边:“这位姑娘天生标致,明眸皓齿,李代帮主,你不老实啊……”君前一笑:“在下和赵姑娘还未成亲。” 荆棘哦了一声:“姓赵?皇族的姓氏?” 潇湘不知怎地,有些害怕,抬头看了君前一眼,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君前领会了这一眼的意思,一直注意着慕容荆棘的举止,可是,慕容荆棘有什么理由要伤害潇湘呢。 慕容荆棘续问:“妹妹是哪里人氏?” 潇湘不得不答,那慕容荆棘当即用挑剔的眼光看她:“临安人?妹妹不像是江南人,我见过的临安姑娘没有这么纯的眼神。” 潇湘脸色苍白,低头不语,荆棘伸手即刻拔下她发里的钗:“这玉钗真是漂亮。”君前见此举,不由得一惊,好在她没有暗箭伤人,方才出手,只是为了拔钗而已,虽然君前平日收敛,但此时的关切之意,却溢于言表。 潇湘一怔:“慕容姐姐原来喜欢这玉钗?”君前当即将潇湘扶起,护在身后:“慕容帮主,希望你下次不要这般放肆,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潇湘听他语气,显然是生气愤怒的表现,赶紧劝道:“君前,没什么,没什么,既然慕容姐姐喜欢这支钗,那我就送给姐姐,以后大家都在淮南,还应该互相照应,不是吗?” 慕容荆棘瞥见李君前的眼,李君前的担心,李君前的动作,和李君前的关心则乱,满足地一笑,他刚才,还是不知道自己暗箭伤人得有多快吧,他刚才,还是没有保护好他的女人。 远方,鹰在天上杀杀地盘旋,慕容荆棘离开那茶馆之前,往后看了一眼,赵潇湘,你不要怪我,谁让你,和蓝玉泽那么像,谁让你的男人,和杨宋贤那么像,你们这对狗男女,不会有好下场…… “救命啊,李大哥!”紫莺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来,惊乱了君前、大小桥的喜悦,李君前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小姐出了什么事?”紫莺拼了命地点头,泪水断了线,君前吓得脸色大变:“什么事?她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紫莺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小姐她……刚才说头晕,然后就,就吐血啊,现在还神志不清……她……我……”君前哪里还听得下去,丢下手上的所有事情,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推开门,那边已经有大夫在为潇湘把脉,潇湘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额上尽是虚汗,双目微闭,口中喃喃:“君前……君前……”君前冲过去握紧她手:“湘儿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她全身冰冷,呼吸微弱,她显然想睁眼,却始终睁不开,君前霎时心乱如麻:“大夫,她是什么病?”那大夫问紫莺:“她以前有否吐过血?” 紫莺茫然摇头:“小姐的体质一向很好啊,什么大病都没有犯过啊……” 大夫皱起眉:“那就奇怪了,若非病根子,那一定就是中毒了……” “中毒?中了什么毒?”君前一惊。 大夫摇摇头:“在下无能,行医多年这种毒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位姑娘中毒太深,恐怕,活不了几天了……” 君前脑袋轰的一声,失去知觉倒在床边,紫莺已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尾随而至的大桥赶紧掐紫莺人中,小桥扶起君前:“君前哥……君前哥……” 君前的心骤然像掏空了一样,整个人被抛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被潇湘越带越远,在另一个世界门前徘徊着,窗被风推开,在墙上啪啪地响动来回地敲打,君前无神地、望着窗外雨水汹涌地侵袭进来,不,不可能,潇湘央求他和他一起闯荡江湖,这才第二天,他答应了自己,不会让潇湘被江湖所害,不会让她流一滴血、伤一根发、甚至是皱一皱眉!可是,“还活不了几天了”…… 他一把抱住潇湘,他的头靠着她冰冷的额,他的泪落在她眼角,同她的泪融在一起:“湘儿,湘儿,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会去请更好的大夫……” 同一天夜里,多景楼上,司马黛蓝一个人眺望万山景色,这时雨穿树林,落木萧萧,一阵疾风扫过,黛蓝的耳朵一动,多景楼上又多了一个人。 司马黛蓝一笑:“思雪,你的动作真快。” 林思雪走到她身后:“那是当然,前些天我还在临安,唉对了,我在灵隐寺帮咱们师徒三个求姻缘签来着!” 司马黛蓝装冷淡一笑:“无聊。”却探问:“怎样啊?” 林思雪笑道:“师姐还是很担心的是不是?不过师姐这一张画的是一对鸳鸯,还有另外一只天鹅,不知师姐是鸯呢还是天鹅呢?我的也很奇怪,就孤零零的一只大雁,难道说我这一生都没男人爱吗?” 黛蓝哈哈大笑,没好气地说:“乱七八糟,哪里有算命先生不解签的?你一定是遇见冒牌货了,林念昔是什么?她不会是一只鸟蛋吧哈哈?” 思雪面露笑容:“她不是鸟,她是一只鹿啊……对了,师父在这里吗?” 黛蓝摇头:“她不在这里,天知道她心怎么想,当初整天把抗金挂嘴上的是她,现在临阵脱逃的也是她,师祖交待了,沈默那件事由你我两人揭开,我来杀了他。” 思雪点点头:“洞庭华家的15条无头命案,黔州沈望的死,终于可以有个着落。” 96.世界何其巧,一段情仇,数段孽缘 (1)扬州,处决祁连山的情仇 如果不是淮南争霸,洪瀚抒心想,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萧骏驰叙旧,因为,祁连山一役,成王败寇。 云雾山排名结束之后,瀚抒虽然有第七名的虚衔,终究在旧账翻出之后醉生梦死了半年,一事无成。萧骏驰不同,他下山之后,即刻应司马黛蓝之邀于浙西加入淮南15大帮,所以,决定在淮南终其一生,忘却西夏。 瀚抒到扬州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看望看望他,东西宗的争斗,希望可以告一段落,不为将来埋恨。 第203章 却在见面之后,发现萧骏驰言辞闪烁,不禁令洪瀚抒好生疑惑,萧骏驰的性格软弱,瀚抒知道不能太逼迫他说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只是几天来不见萧楚儿身影,洪瀚抒显然要问她的行踪,萧骏驰一愣,小声回答:“我和她,生活上有分歧,所以分开了……” 洪瀚抒诧异地看着他远走的身影,这显然不是他洪瀚抒来此想要的答案,他真的很希望,所有的好朋友都幸福…… 恍惚中想起那一年的祁连山,满山弥漫着花香味的季节,他、骏驰、玉莲和楚儿头戴花环,汗流浃背地爬到山上去,听着山谷里不知谁的弹琴声,骏驰突发奇想,把自己的长命锁取下,挂在山口的铁链上,用匕首在上面刻下他和楚儿的名字,挂在山脉最显眼的地方,俯视着山间的流云、山下的屋舍,瀚抒见到他的做法,也想来个“永结同心”,可是玉莲却拦住他的手:“我做妹妹的,姻缘自然和哥哥有联系,瀚抒,我们把锁连到他们的锁上去吧……”瀚抒笑着,把他和玉莲连在骏驰、楚儿的那把锁上去,玉莲轻声道:“哥哥,你要好好对待楚儿姐姐啊,要不然,瀚抒也要对我不好了……”“对啊,你们的锁一断,我们的锁就跟着掉下去了……”当时自己爽朗地笑着,却没想到自己的锁会先断…… 瀚抒喃喃道:玉莲,难道说、你真的已经消失了…… 他心里两段最真挚的爱情,全部破灭,跌落在山谷最角落的地方,泪亦下,他真的失去了吗?和过去永诀?为什么现实总是残忍?为什么她要蜕变? 原来他只是把凤箫吟当成萧玉莲的影子,原来他发狂发疯还是为了那个歹毒女人,原来他霸道得不准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女人,却注定要被他的女人伤害。 一生蹉跎,只为了一个坏女人。 爱,可以铭心刻骨至此。不管她怎样的阴险歹毒,他曾经如何叱咤风云,都深陷其中,沦落多年。 爱,过不了的坎,回不去的旅行。 (2)瓜洲,成就这一辈的孽缘 夜晚的瓜洲渡,彻夜不眠。 莫非笑着挽着莫如散步到渡口:“记得你爹教你的那首《泊船瓜洲》么?写的就是这里啊!”莫如触景神伤:“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莫非一怔:“怎么?想回去了?”莫如噘起嘴:“当然要回去,哼,爹说得不错,男人家花心,看见一个就喜欢一个,哥哥今天夸了那慕容茯苓二十余次,赞她性格好、模样也好。” 莫非啊了一声:“不会吧,她性格好?我是不是发烧呓语啊?她性格好什么啊?估计五十岁都嫁不掉啊!”正说着莫非就哎唷一声遭了报应,莫如看他抱头蹲下,拾起刚才砸来的石头,终于发现不远处,慕容茯苓的虎视眈眈。莫如大怒:“慕容姑娘你干什么?!” 杨叶赶紧拉住上前去的茯苓:“我的大小姐,你别惹事了!对不起啊对不起……茯苓!你不认识人家砸人家干什么!?” 莫如抽剑而出:“对不起有什么用?说你一句了不得吗?” 慕容茯苓凶巴巴地瞪杨叶:“松手!”杨叶脸一红,松开她的腰,慕容茯苓当即就是一剑,莫如闪身一躲,一剑接下:“哥你没事吧?” 莫非咬牙,忍痛站起:“如儿咱们别惹她,别结梁子……”如儿听哥哥的话,准备收剑回来止干戈。 “不行,梁子已经结了!”慕容茯苓的剑法挥舞得令杨叶哪里有胆看、莫如很难不去接…… 趁她俩比剑,杨叶赶忙来扶莫非:“这位大哥,没事吧?”莫非一边笑一边哭:“没事?没事才怪……”杨叶摸摸后脑勺:“大哥,她是慕容山庄里有名的女魔头,叫慕容茯苓。”莫非爬起来:“你不用说了,我见识到了……”杨叶忽然间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哎呀,茯苓,我肚子痛,肚子痛……”莫非知他是装,但装得酷似,连汗珠和眼泪都下来了! 慕容茯苓撤剑而回,立刻来看杨叶:“真没用!”说罢连拖带拉地把杨叶给弄走,莫非寒毛直竖地问莫如:“你说,谁敢要慕容茯苓?”莫如听他这么说,显然不再吃醋,喜滋滋地笑。 近处山头上,黄鹤去望着刚才的一幕,微笑荡漾在嘴角:“你看,莫非和凌幽越长越像了……”冷冰冰一笑:“我刚刚倒是注意观察那个叫杨叶的少年,据说是慕容山庄政变的功臣,很受慕容荆棘器重。”鹤去一怔:“可是,杨叶方才,明明是在耍小聪明啊。”冷冰冰点点头:“江湖上,有人把他和金陵并称两大智囊,北杨叶南金陵。”鹤去哼了一声嘲讽:“连姑苏都是北边,宋国还有什么希望?”冷冰冰一怔,听出他话里的荒凉。 也正是在这日的夜晚,一个多日不见的侠客在瓜洲渡露面了——宋贤和胜南的大哥吴越。他是在身世打击后第一次出现在茫茫人海,只不过,身边已经没有了石磊。 大伙儿对吴越除了从前的感觉之外还多了一丝同情或者幸灾乐祸,同时有好事者去问吴越,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莫非也很想明白,那块鹤玉的主人究竟是谁,认不认吴越,都是次要。甚至他觉得,吴越口中呼之欲出的名字,将是一个耻辱。 吴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娘没有说……” 冷冰冰在远处看着这个冷漠得只懂得挖别人痛苦的世界:“鹤去,她们依旧放不开啊……” 野百合花漫山遍野的那个春,祁连山最美的少女李素云;篝火燃烧着,幽凌山庄最怡人的凌幽;落叶飘扬,在泰山脚下送别的吴臻;还有那心事飘摇的冬天,雪地里楚楚可怜的吴珍——鹤去闭上眼睛,他成就了自己一双儿女的悲剧,不知道还将连累谁伤害谁…… 97.深情怎能销,一半包袱,一半力量 结束了多事的夜晚,君前独自一个人守在潇湘的房门外,红肿着眼睛,大桥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赶紧来扶他站起:“君前哥,你放心,潇湘姑娘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她不会莫名其妙就中毒,一定是有人害她!”君前抬起头来:“谁会害她?她与世无争……一定是因为我,无意间树了敌人……”“君前哥你振作起来,你再这样,小秦淮还怎么可能称霸淮南?” 君前一怔,是啊,在潇湘之外,他的理想,是称霸淮南、江海争流……江海争流,可是他却没有气力,没有理由…… 小桥试探着说下去:“君前哥,今天的比武……”大桥难以打断她,君前的眼睛露出凶狠以外的一丝温柔:“我不想去,我要留下来照看她!” 小桥怒道:“可是,咱们小秦淮能和他独孤清绝匹敌的,只有你一个人!君前哥,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就因为一个女子丧失了斗志……”她越说越激动,大桥赶忙拦截她的话:“君前哥,潇湘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我会去找寻解药……”就在此时紫莺边抹泪边开了门:“李大哥,小姐醒了……”君前二话不说,再次冲进屋里去。 潇湘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君前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湘儿,湘儿……”潇湘勉强微笑着:“君前,我没事……你去比武,就放下心去吧,我会去看,会去看……”君前听她气息微弱,一阵揪心的痛楚:“我今天哪里都不去,只陪着你一个人!”潇湘摇摇头,流着泪:“你像个小孩子,不要这么犟了,我明白,我了解,小秦淮这么多天,不就是等着今天这一战……我不想,耽误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君前使劲地点头,泪如雨下:“湘儿,你等我,你要等着我……”他尽量地温暖她,她苍白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紫莺看着潇湘,心里一阵难受和害怕:大夫人临死之前,也是这个脸色,如果公主去了,我该怎么向王爷交待啊……公主啊公主,你千万不要死…… 就这么相互倚靠着,一整天,等到君前终于离开她去迎接那场空前重要的比武,她悠悠醒转,轻声唤:“紫莺……紫莺……” 紫莺惧她回光返照,急匆匆地奔过来大哭:“公主,公主,咱们回去吧,回去吧……”潇湘却微笑摇头,轻声道:“紫莺,给我添一件衣服,我要去看他,看他……” 君前走到擂台上去,独孤清绝已在台上等候了多时,眉宇间一股浓郁的战意:“李代帮主,你是第一个让我等了这么久的人物啊。”慕容荆棘在台下旁观,冷冷道:“最后一刻才到北固山来的人,不就是他独孤清绝?” 李君前见礼道:“独孤兄还请见谅。”独孤一笑谅之,残情剑亦出手:“比吧!” 雨刺进李君前的身体,很疲惫,他第一鞭,全然失去气势,不是鞭如潮,而是,一条枯竭的河,他李君前置身战局,有如涸辙之鲋,突然间,没有力量,手里不是对敌的武器,手里是一道永远无法解答的难题,冲击着他脆弱的心魂! 独孤胸有成竹,残情剑后发先至,轻而易举地击打在君前鞭身上,痛楚即刻从手腕传递开来,君前陡然醒悟,本能地一晃绕弯缠向残情剑,独孤清绝为其熟练所惊,不敢怠慢,飞速地抽回剑来,李君前趁势提鞭追上,却在数招之后,再度走神—— 一想到危在旦夕的潇湘,他握鞭的手就开始颤抖,他的眼就被雨浇得睁不开,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头怎么可以放弃,他李君前,歃血为盟的时候答应了师父要把小秦淮带领到最好,答应了云之外前辈要江海争流,答应了所有活着的弟兄在擒得金国公主之后再称霸淮南和短刀谷并肩,这些诺言,不可以放空,狠下心来不想她,最后一刻才全力以赴,独孤清绝低声了一句“迟了”,残情剑轻轻一抬,剑法依旧是那么奇特,每式每招都残缺不全,皆是弯弯曲曲、折折叠叠的残影,李君前不曾躲闪,任剑光笼罩而来,他看见了浮华背后残情剑的缺口,抬起脚来直踢剑柄,一脚快如迅雷,风驰电掣,独孤一愣,赶紧缩回手来,君前直退后了好几步,战势才缓得一缓。 第204章 台下大桥看他逃开一劫,放下心来,一转头,蓦地看见雨伞下近乎昏迷的潇湘,眼泪几乎夺眶,她不忍使君前分心,悄悄把潇湘扶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触及潇湘肌肤冰冷,忽然间就联想到白翼的死:为什么,她的情景,和总舵主临死的时候那么像,难道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 在沉思中,台上又比试了数十招,北固山上,迎来了落日的余晖,一瞬间,君前的耳朵里被倒灌进无数的记忆,百鸟归林的声音里,残情剑的剑光下,透现出的是潇湘的身影——潇湘还在等他,他不让小秦淮的诺言放空,难道他就能让他对潇湘的誓言放空?“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那一天,他在心里,坚定地对她说了这句话…… 是啊,这么多年,在心头总是留了个江湖之外的位置,留给的就是这个刚刚出现不过两个月的女孩,他们的世界本不相容,却终究相互吸引,每次遇见她都逃不开江湖,每次遇见她都想逃离江湖!他心里,刹那间七上八下:她不会死,绝对不能死,如果找不到解药,我就算耗尽内力,也要逼出她的毒…… 他再度分神,独孤岂有不知:“李君前,你定定神好不好?这也算对敌手的尊重!”一剑袭来,毫不留情地在他肩上划了一道口子,君前肩头火热,鞭差点脱手而去,这个时候浮现心头的仍旧是她…… 可是,不仅是包袱,而更是力量。此时此刻,既是要担忧她的身体,也要为了她好好地比武,为了她,不能输! 从多了爱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明白这一切无可避免,已经明白生活时时刻刻都在变,已经明白他的命运在他自己手上! 李君前手上的长鞭如蛇般绵延直袭残情剑,是,白门四绝艺最初的训条,就是“对每一个对手都敬重”,他应该专心致志地去应这一战,更何况这个人是奇才独孤! “这样才对,这样就算输了也不可惜!”独孤清绝满意地接招,一剑“残花弄影”,随风摇曳,当真有如万花零落剑影动摇,君前鞭行终如潮水,急如飞湍,足可见建康城自古之虎踞龙盘,在被雨水冲淡了的稀疏日光下,残情剑已完全笼在他周围,这里,不是只有风雨,还有潇湘的期待、师父的教诲和所有爱他的人的支持,即使用尽力气也不能赢,也该替小秦淮找到最好的出路,输得最光荣! 君前当机立断,闪身一让,一拳击向独孤要害,残情剑同时已刺及君前胸口,当是时,他二人速度几乎一致,谁也不肯退让一毫,独孤不由得愣住:他明知这么做死路一条,他究竟怎么了……无论如何,残情剑比他这一拳要早得多!因此李君前必输无疑,却在那一刻独孤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愧是小秦淮的领袖,他虽然武功不如自己,可是他把一场输了的战斗掩饰得那么高妙精彩,把本应该的“惨败”掩饰成了“险败”! 潇湘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座位上,紫莺急得大哭起来:“小姐,小姐!”大桥匆忙来替她把脉,擂台上君前不假思索,飞身而下,直奔潇湘。 独孤清绝在擂台上享受着掌声:我等候着这场比试好久了,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会儿?为什么我这么空虚寂寞…… 他看向灯火阑珊处的李君前,恍然,大雨之下,李君前像没有发生过任何别的事情,背负起那个一身洁白的女孩,往雨深处狂奔而去,独孤自己的思绪,也即刻飘走了很远,很久,十年以前,我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和玉儿你,有过这一段情景……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98.真爱不敢忘,宁愿死别,不作生离 君前抱住潇湘,他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可他绝不能让潇湘淋雨、受伤……掌声、喧嚣,他什么都弃之脑后,他只要潇湘好好地活着,他情愿跌进悬崖,再也爬不上来……他手中抱着的她已经越来越冷,他不能继续呼吸,他的伤口在流血,他怕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本应该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直到他不能再给予为止,却连累了她…… 紫莺给潇湘擦去虚汗,潇湘焦急地呓语着,情况很不妙,君前转头看见窗前的烛光,风吹一吹,烛光就晃动一下,潇湘的命,悬于一线。 君前转过身来,轻声道:“我要运功,帮她把毒素逼出来!” 小桥大惊:“君前哥你疯了吗?”紫莺却大喜:“真的么?小姐有救了?” 君前扶起潇湘,大桥镇定地问:“君前哥,你小心些,搞不好会两个人一起丧命……” 君前大声道:“大桥,我不能失去她,绝对不可以……”大桥此刻亦泪流:“君前哥,情之一字,人人都难逃吗?” 帘外雨滂沱。 君前已经运了几个时辰的真气,夜已渐渐熬白,君前头上尽是虚汗,有些难济,而紫莺紧握着的潇湘的手,仍旧冰凉。 潇湘恢复了些知觉,憔悴地艰难地转过头去看他:“君前……不必耗费你力气了……” “不,不可以……”李君前斩钉截铁的回答,谁都听得出他实在是在命运面前负隅顽抗着。 “你就是这么倔强,可是,你知道……没有用……” 君前支持不住,也倒在她背上,他的头紧靠着她的肩:“湘儿,我没用……我就是舍不得和你分开,自私地把你带进来,置你于危难之中……早知如此,我宁愿生离……” 潇湘哽咽着说:“不,不,君前,我不是……宁死别,不生离……” 所有人都被她这句惊撼,大桥站在窗口:君前哥能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是,为何天妒红颜呢…… 蓦地听见屋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们既不会生离,也不会死别啊……”屋中人皆惊,齐往外看,那女子走进屋来,是司马黛蓝。 君前一怔:“司马帮主?” 司马黛蓝一笑:“姑娘中的毒,是平江慕容山庄的特产啊……” 君前登时一震,他记得,那天慕容荆棘曾经那么威胁潇湘的安全,难道说真的是她下毒?! 司马黛蓝走过来看潇湘:“慕容家的剧毒之花‘冰美人’,传说中是一种很剧烈的寒毒。”她摸出一粒药丸来,“幸好我有解药。” 大桥疑道:“为何司马帮主要出手相救?”司马黛蓝一愕:“大家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说要保你们安全的,不可以食言。”不忘把自己吹嘘了一把。 大桥低声问:“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黛蓝哦了一声:“实不相瞒,我一听说这位赵姑娘出了事,就在旁观色了,这‘冰美人’的毒药日前我去慕容山庄的时候中过,受了十多天的苦,再清楚不过。” 大桥有些信服,回看君前一眼,君前接过这救命的解药,到这关头,无论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了,紫莺看李君前和潇湘均允了,兴冲冲地去端茶水来。 司马黛蓝坐在床沿,看着李君前喂潇湘吃药的情景,忽然间浮想联翩:对啊,那时候,杨叶也这样喂我吃药……那么我是天鹅呢,还是鸯? 众人一直关注潇湘服药并躺下休息,果然再把脉时气色大好,君前原先因为司马黛蓝挑衅对她印象不佳,如今她是潇湘救命的恩人,哪里还记得过去的嫌隙,感激都来不及:“司马帮主,多谢馈药之恩!” 司马黛蓝得意地笑:“没什么,你放心,有我淮南十五大帮在,歹人休想作乱!” 君前转过头去看安然入睡的潇湘:对啊,是慕容荆棘,一定是她…… 大伙儿听说潇湘姑娘转危为安,这才发觉有些累了,回去补觉,只剩下君前和紫莺两个人守着,大桥回到自己屋里,正打着呵欠要去睡,忽然小喽罗来报:“不好啦,小桥香主带着一大帮人去慕容山庄那边挑衅了!” “你说什么?”大桥急匆匆地出门,“小桥她太急躁了!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慕容山庄的旅店门外,战争无可避免要被掀起。 慕容荆棘听完了小桥的谩骂,镇定自若:“我凭什么要害她?你可有真凭实据吗?” 小桥冷笑:“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啊?你真是个狠心女人!” “你讲话做事要凭个理,谁去害你们小秦淮的人?害她对我慕容荆棘有什么好处?” 小桥哼了一声:“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荆棘,你好卑鄙!害不了君前哥,就害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姑娘!” 慕容荆棘微笑道:“你光会骂我又没有真凭实据,教人觉得你是在无礼挑衅啊。小秦淮好像一直都这么莽撞,我记得你们老当家去世那阵子,也是你们跟红袄寨闹翻了,凡事这么冲动,着实不好……” 小桥气得脸色煞白,随手挑起客栈门外的一块招牌反手砸向慕容荆棘,荆棘岂是等闲之辈,闪身一躲接过招牌的另一头立即就将小桥的进攻稳住,小桥一抽,没缩回去,再用力往前推,慕容荆棘已开始暗运内力,小桥怒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随即也运起内力敌她,这当儿大桥恰好赶来,见到双方已然交战,大怒:“小桥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桥一惊,荆棘低声道:“小桥香主,听你姐姐的话,伤了两家和气可不好!”大桥怒视了小桥一眼,小桥哼了声收力回去,慕容荆棘扔下那招牌:“小秦淮难得有像大桥香主一样懂规矩的人啦。” 大桥冷冷道:“这笔帐咱们先记着,等比武结束了,咱们一笔笔地算。” 看小秦淮的人撤走了,慕容荆棘微笑着往天空最蓝的一处看:总有一天,小秦淮会乖乖地俯首称臣。 第205章 99.风波岂可断,后波不起,前波不平 北固山像是一曲永无止境的旋律般,天空是主题,草木是曲谱,那么历史就是永不变质的灵魂。北固山上拥有最多的是三国时期的传说,比如说甘露寺招亲,又如走马涧赛马,事实上,独孤清绝初踏上走马涧的土地上,就嗅到了一种凝重的气味,他知道,那是历史的难以复原。 那气味把他的记忆带回了从前,十年前,当年的锐气和豪气:“我要去天山挑战肖逝!”“我要重振独孤家!”可是口出狂言留下的后果他难以去弥补,他环顾四周,心情大不如云雾山的时候:我怎么会沦落在淮南?我的目的地是天山,这里,没有肖逝,没有易迈山林楚江……和慕容山庄抗金?可是,他们却在内乱…… 他被烦恼笼罩着,立刻将披风一扬,马蹄踏过湿润的新泥,飞快地他已经驰出老远,直往走马涧的另一端跑,路过擂台,他瞥了一眼,随即绕了过去:决胜淮南,实在是一个愚蠢的内讧! 他飞速策马,穿越茂林,绝疾风腾劲草,马蹄留下短暂的足印,鸾铃却不安地摇晃响动,就在一刹那,斜路里闪将出一匹黑马来,那黑马的主人一袭黑衣,连人带马直向独孤冲,独孤早备好了残情剑,却料不到那人如此迅猛,黑马和白马相撞,竟是个落井下石的下场。独孤顷刻间腾空跃起,那黑衣人袖间一挥,即是几路暗器,独孤一一以剑挑开,那黑衣人飞身上树,绕到树干之后,嗖嗖嗖发来几枚飞镖,独孤剑中一道阴寒的光芒挥洒而去,飞镖遭强风而失向。缓得一缓,独孤也飞身上树去,那黑衣人轻功了得,沿着树枝轻步跑向枝端,独孤要追,那人猛一回头,万千金针扑面而来,独孤一脚挂在枝上,倒悬于树,将所有针器尽数避过,不容对手喘息由下而上一剑“残情登峰”,那人不抽武器,再发暗器直冲残情剑,却于半途全然改向,那人始料不及,独孤忽地一剑砍向树枝中端,咔一声树枝骤断,那人飞离,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冷风在独孤耳边回唱,像首荡气回肠的绝响。 独孤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此人的眼中没有其他对手那样惧怕、惊讶、欣赏或者赞叹,而是一种冷峻和严肃,这人是第一个偷袭自己却不加掩饰的对手,半百的年纪,五官端正,却感觉老谋深算。此刻他轻松地笑着:“独孤清绝,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 独孤冷笑:“知己而不知彼,一招错,满盘输。” 话音刚落,树丛后又出了一群武士,执矛戟,佩刀枪,将独孤团团围住,独孤轻蔑地一笑,那人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独孤冷道:“若抗金有你们这样坚持不懈,宋国怎会难复?!” 那人一愣,哈哈大笑:“正因抗金大势已去,才不会坚持不懈,独孤清绝,你是聪明人,如果你投降我们,你的地位会很高,到时候分功了,你绝对是大将军,别在南国将你的意志慢慢消磨了!” 独孤白了他一眼:“若去了金国,我的意志恐怕早就磨灭了,我是聪明人,不会笨到你一句话我就答应。” 那人喝道:“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独孤一剑掠过,白光一闪,身后倒下几具尸体:“残情剑的八字比阁下硬得多!” 那人背后出了一把长刀,刀气骤即欺身压剑,独孤一愣,那人长刀也是在左手上!而且刀法还有点熟悉,可是只一刀就道尽了凄冷! 只是,当残情剑一道白光灌进对手长刀青光之中的瞬即,对手微微一笑,右手也出一把短刀,飞快地在长刀上一磨,又一道更强更统一的青气不知从何而出穿过方才对峙的两道光气直袭独孤,独孤眼疾,随刻闪身一让,青光在电光火石间扎入身后巨石,轰然响裂,乱石崩天。 独孤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的长短刀,是饮恨刀的手段,原来他就是林楚江的同门师弟——柳峻! 柳峻狞笑着:“别挣扎了独孤清绝,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几年,擒你是旦夕之事!”独孤冷笑:“你那多学的二十几年怎么可能在旦夕之间全部发挥出来?你做梦!” 柳峻双刀在手,相辅同出,独孤左手残情,右手藏后,他从来不觉得一只手对敌叫劣势,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 他最喜欢遇见强硬的对手,最喜欢激发出强硬对手的斗志令他们全力以赴爆发潜力,最喜欢逼迫强硬的对手在最终臣服,因为他做什么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好比别人更强硬。 背后倏忽一阵凉风。 遭人偷袭的独孤低下重心,偷袭者一脚踢空,而独孤转过身去一剑直割那人手腕,谁叫他打扰自己求胜?! 这么一缓,柳峻双刀已至,独孤仓促将那人踢出老远去续接双刀,单打独斗他很厉害,遭遇围攻也不差——继而战局之内,只见那荒凉的激烈:双刀气咄咄,剑锷霜凛凛,青气笼白衣,银光照黑衫。其实刀光剑影,从来挥不去,拂还来……只是,他柳峻高深莫测的内力下面,刀法是无法掩饰的颓废与介怀,不像林阡的饮恨刀,达不到年轻的辉煌,更有一种历遍世事的沧桑……也许,这就是新老江湖的区别吧…… 正沉浸于惯常的斗争之内,近处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金属撞击声,独孤若无其事,柳峻亦镇定自若,继续把周围一切忽略,然则众死士齐齐惊慌失措:“有人来了柳大哥!” 柳峻哼了一声:“真是一招错啊……”随刻收回内力与双刀,临走之前,空留旋风,独孤霎时警觉,提剑一挡,这柳峻转身不忘暗算,快若风驰电逝,独孤置身风电之侧,速可蹑影追飞,未尝令他得逞。 一大群人追上前去,做了追敌先驱,留下来的少年不是沈千寻是哪个?独孤虽不记得他名字,但也知他是自己人,收起刚才柳峻暗算他的飞梭,沈千寻迎上来:“独孤少侠没事吧?”独孤正待回答,忽然胸口一阵郁积,他收起残情剑,仅摇了摇头,热血在躯中蓦然飞速地穿梭不息、汹涌沸动,那沈千寻没看见他的异样,也不大敢接近他,尴尬着不知所措,独孤转过头去,看山下那群先驱一个一个地折回,均说那些金人不见了踪影,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便多说什么:“你们先去参加比武……”沈千寻见他先打开话匣,求之不得,大声道:“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这次比武的安全!走!” 独孤看着沈庄众人来去匆匆的身影,心里忽然既麻木又难过,鲜血同时顺着嘴角流出来——柳峻的内力,竟然如此得深厚,也罢,他刀法不及林楚江父子,显然要靠内力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赛场上,此刻对敌的是小秦淮和洞庭沈庄,所有人对沈庄的加入特别疑惑,众所周知,洞庭根本不属于淮南,千里迢迢来淮南比武为了什么,谁都不好说。也许,是为了做抗金联盟的后盾,也许就是看好了形势一次投机,又也许,是为了更多。 慕容荆棘哼了一声冷笑:“想要称霸武林?沈庄虽然是一门三杰,恐怕不清楚状况,淮南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馒头,这地方人才济济,就算凤箫吟林阡和独孤,也达不到呼风唤雨,因为在他们之前,这里已经有了我慕容荆棘和他李君前。” 东方沉浮一愣:“那么司马黛蓝呢?” 慕容荆棘一笑:“她?她不添乱就行了。”说罢往小秦淮阵营中看,只有寥寥几个香主在,李君前连影子都没有,小桥恰巧在这时候转过脸来,随即瞪了慕容荆棘一眼,东方沉浮容不得她如此冷对慕容,气着把口头禅骂了出来:“小娼妇你看什么看?”小桥哪里容得下这一句,台上还在拆招,台下兵戎相见已经超乎想象,小桥一抽兵器,身后大小会众尽数剑拔弩张,慕容山庄岂会示弱,气势直追小秦淮,大桥一怔,压根儿阻止不了性急的妹妹,只得站起身来,看向慕容荆棘期待她定风波。慕容荆棘却一笑:“你们小秦淮撕破脸不止一次了……” 小桥冷笑道:“我们撕破脸当然是因为受了伤中了毒,有仇报仇!” 台上比武的两个人已经停下来,因为全场没有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 冰冷的空气在流动,流过冰冷的面孔。山涧中流水的声音依稀可听,但在战者耳边像是排山倒海似的咆哮。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下毒?” “当然有!赵姑娘中的毒叫‘冰美人’,是你们慕容山庄独有!” “笑话,那种花虽然长在慕容山庄,外面的人不止一次来采过配药制毒,世上会毒的不止一家,你们就凭它生长地怀疑种它的人,未免太过武断!” 小桥一怔,依旧怒不可遏:“最了解毒性的,自然是种药之人。”却已经有些底气不足。 荆棘笑着摇摇头:“那么请问为什么我要下毒害那位赵姑娘?我和她有何深仇大恨?” 小桥火气不小:“你不就是为了赢我们小秦淮?伤了赵姑娘,君前哥比武的时候会不定神,你不就是抱着这种念头肆无忌惮的下毒?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难怪会得到慕容山庄了!原来如此!” 大桥根本拦不住她,任由她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猛然间慕容荆棘抽出巴掌来,啪一声甩了小桥一耳光,那掌又快又准,所有人谁会料得到,小桥惊愕不已,涨红了脸拿起东西就直袭慕容荆棘,恰在此时,只听一人大呼“住手”,紧接着一把钢刀过来,直接打断慕容荆棘和小桥。 司马黛蓝在远处看到这把钢刀,微笑起来,同时林思雪揉揉眼睛困倦地站起身来:“终于来了。” 第206章 那人刀很干净,很快。 小桥后退两步,一脸怒容:“沈大爷,你干什么帮着不义之人?”沈宣如谦和道:“这位香主且息怒,沈某不希望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望你为大局考虑……” 小桥指着自己还红着的脸颊:“她可是第一个不顾大局的人呢……”大桥即刻拉她回来:“沈大爷,我希望你主持个公道,我怕这慕容山庄居心叵测,也许他们毒害的可不是我们小秦淮这么简单。” 沈宣如看了一眼大小桥,再看一眼慕容荆棘,知道这风波难以平息,一时不知如何解决,沈千寻恰好赶来,见兄长为难,便把独孤遇袭的事情拖了出来:“这件事还是押后吧……因为北固山上出现了金人奸细。” 甚嚣尘上。大帮会是惊诧愤慨,小帮会已经准备卷铺盖走人了,大桥冷冷看着这一片混乱,哪里像她期待的“淮南争霸”,想说的话已让慕容荆棘说了去:“决胜淮南?我看这里没几个人动机单纯……” 独孤明白,江湖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许,后波不起前波不平,这件事一出,倒是可以缓了小秦淮和慕容山庄的斗争,很多事,严重到无法解决,就要出现一个更严重更无法解决的来阻拦:“这帮奸细的武功都很不错。” 东方沉浮一愣,第一次听独孤赞别人不错,而且,还“很”不错。 独孤继续让事情变严重:“那人是金南第四的柳峻,和抗金领袖林楚江师出同门。” 石破天惊,人群里,刹时充满了揣测和惊疑,瞬息万变。 独孤蹙眉,虽然这些骚动不安,却不能改变他坚定的心,但是口舌杂乱,不一会儿言论就愈发激烈,但矛头又不知该对着谁好。 可是独孤自己也想不到,接下来的事情会更乱更严重。 司马黛蓝步步逼近沈宣如:“沈大爷来主持公道必然好,我也要向大家宣布一个事实,一个关于金国奸细的事实。” 沈宣如沈默沈千寻三兄弟齐齐偱声而去,司马黛蓝即刻把她所知的事实狠狠地揭发出来:“这群北固山的金人奸细,主子是柳峻,洞庭谭煊的徒弟、林楚江的师弟没错,可是第二把交椅也和湖南洞庭有关系,他不是谭煊徒弟,沈大爷,他却是令弟沈默!” “二弟?”沈宣如只觉骨缝中一阵刺心的冰冷,下意识地转身去看沈默,沈默又气又怒:“你空口无凭!”和慕容荆棘如出一辙。看过去重演,江湖人士顿觉索然。 独孤看沈默如此气愤似要拔刀,却像提不起来一样,刀握到一半就又回鞘中,不禁有些蹊跷:好奇怪,沈默一向以刀沉著称,不然我还不会认识他! 可是这个细节很不寻常,独孤不由得上了心。 司马黛蓝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沈望可还有个女儿,华府15个无头尸首血不会白流,你所有的举动,都在‘海上升明月’的监视下面,你降金,要知道我们云横山庄剑有多快,多利,不要到鲜血淋漓的时候才后悔!” 沈默浑身颤抖着,他刚刚又在拔刀,现在刀却往下跌去,他一急,没有握好,再伸手去够,又够不住,忽然握腕,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沈望寨主是他所杀?”“华家15条人命是他做的?”“天啊,当真如此丧心病狂?” 独孤不管周围在说什么,只关注沈默的手腕,关注沈默为什么提不起他的刀。真相越来越明显,沈默的手腕发青发紫,而印迹那么熟悉——这伤痕,好像残情剑的伤痕,力道、形状都巧合到一模一样——而在刚刚和柳峻对敌之时,他记得他就是这样去伤那个偷袭者的,独孤难以置信,但还未及说话,沈默大叫一声,夺路而去! 司马黛蓝发号施令:“追!”淮南十五大帮已倾巢而出,追敌。 小桥喃喃道:“当真是金人下毒害赵姑娘?那么……我真的冤枉了人……” 大桥亦有些心虚:原来下毒的是沈默啊…… 都不敢看慕容荆棘,也不好意思道歉。 独孤清绝回看一眼这凌乱的赛场,一点点都不像云雾山,一点也不对劲,这不是北固山,是风波山。 100.廿四桥,玉人箫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扬州城大小街巷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尤其是那廿四桥,桥上装点了好多灯笼,间隔有序,亮暗相衬。桥廊上被灯光熏成了红色,纵穿过绿色的河水,连跨到对面幽静之处,近处的树荫旁,灯火不知是被点绿了还是映绿。冬天,这情景教人觉得有生机,很暖和。空气里时而送来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和朴素淡雅却不失刺鼻的松树气息,胜南自小生活于山东,从未见识过如此光景,觉得和大理的奇山秀水、建康的脂粉腻流比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五日过去,小秦淮在扬州的比武即将结束,胜南来拜别廿四桥,心里,很不快乐,特别沉郁。 是、因为玉泽?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泽。 他不是一个轻信谣言的人,但是很多事情,越在乎就越会胡思乱想,更何况那是爱情,那是兄弟情。 越胡思乱想,就会越往自己身上想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因为分离? 他知道什么是爱情,也知道什么叫时间。爱情意味着随时随地的失去,时间意味着永久的失去。 可是,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这是假的,玉泽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和困扰,可如果这是真的,谁错谁对谁该对谁说抱歉,谁先背叛了谁……在传言纷飞的今天,他和她之间,竟有好几个城市的距离,竟有几百几十天的阻隔…… 他心很乱,他刻意地不去想,他觉得他的半信半疑首先就是对玉泽的不信任和对宋贤的不尊重,可是洪瀚抒的话却一直萦绕耳边,有空穴,才来风……从来没有这么乱、这么闷过,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飞到临安去,解决这一切,澄清他的兄弟,拯救他的女人…… 只是他不明白,问题出在他身上的饮恨刀上,他始终不明白,有些东西,就是矛盾,就是对抗着的…… 他俯在栏上,孤独地吹着冷风,记忆却杂乱,心烦气躁,想杀人。玉泽是他的伤痛,玉泽是他的心病,玉泽是他的牵挂,迄今为止,为了她可以忽略身边所有的故事,却保护不了她,徒被更多的故事牵绊! 这紊乱的一生…… 忽然听见一段凄凉的音乐,明月夜,有阵箫声四无相和。 那玉箫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箫管对着月光,箫音潜进泉水,箫的主人在轻轻地吹唱,她的面容和她的箫声一样,旷世绝伦。皓腕约玉镯,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衣飘飖,裾随风。 如果说玉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而云烟则是“铅华淡淡妆成”,她的貌,娇艳欲滴令谁见了都心醉,她需要雕琢,她最配得上珠光宝气,最配得上高贵娴雅,最配得上光彩夺目…… 奇也,玉泽和云烟都有白色的感觉:玉泽是腊梅上初落的雪花,无暇,云烟是美瑜上散发出来的轻烟,微微带着点距离,又带着点吸引,所以这层白色的中间,似乎还有一种欲变的色彩,深邃,且特别。 怪哉,这一曲方毕,他的心不像方才那样刺痛。 可是,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玉泽,看见云烟停箫的刹那,又想她——玉泽啊玉泽,如果这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天涯海角地去,就好了…… 云烟发觉到他的惆怅,微微一怔:“要不要我再继续吹,你才不这么烦躁?” 胜南一愕:“你怎么知道我在烦躁?” 云烟指指他眉间:“全写在这里呢,你很少这么烦躁啊,竟似要跳下桥一样。” 胜南不禁笑起来:“是吗?这么说云姑娘倒是救了在下一条命。云姑娘何时学会的吹箫?” 云烟黯然,低下头去:“我父亲说,吹箫可以驱赶寂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孤单里,跟着我的只有箫。” 胜南环视四周,岸边依稀站着她几个侍卫,是通天派的吕蒙子等人:“云姑娘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不像保卫你,倒像是在监视你?” 云烟叹了口气:“成天被一大群人围着,被逼要干些不想做的事情,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作主,你懂了吧?我显然是要逃跑的!” 胜南恍然:“原来他们逼着你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云烟从愁中即刻走出来,玩弄着手里的箫:“其实我有好法子,我希望他们通天派惨败一场,混乱之际,我就能偷偷逃跑了!” 胜南哦了一声,难怪上次她要当通天派的叛徒了,不过凭她的力量可能远远不够啊……胜南不禁一笑:“需要我的帮助吗?” “可是,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次……” “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明天如何,正好我们小秦淮要去京口。” “京口?还去京口?”云烟一愣。 “京口北固山,他们猜到你上次逃回京口,万万猜不到这次你又回去啊!” 云烟看了对面4人一眼:“只希望吕蒙子败给他对手。” 远处隐隐也传来箫声,不知是杜牧诗诗情了廿四桥,还是廿四桥画意了杜牧诗。 云烟说:“听说有人建议把廿四桥拆除了建造新桥。” 胜南啊了一声:“绝对使不得,站在旧迹上才可以凭吊历史,扬州城数遭洗掠战火,廿四桥是最好的见证。” 云烟笑着赞同:“对啊,历史怎么可以被拆毁?” “可是世间的一切,有始必有终,历史被保留到最后,会和未来一起灭亡……”胜南苦笑着,他虽然这么说,却不希望这样。 第207章 蒙蒙细雨之中,小秦淮已经收拾整顿好了,从扬州去北固山,江南稳操胜券坐在船上闲候,而胜南、瀚抒两人带着一班人马去给沈延助威,以打胜在扬州的最后一战。 在台下,看那通天派的吕蒙子武功华而不实,而沈延稳扎稳打,连贯如行云流水,迅猛若浪花澎湃,胜南知道小秦淮是必胜了,加上大叛徒云烟的倒戈,吕蒙子愈发手忙脚乱,通天派一众师兄弟前后左右地乱窜乱跳,护卫云大小姐的渐渐都被败局吸引了视线,趁这当儿,胜南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一个侍卫跑到了云烟身边去,云烟笑着正巧转过脸来:“你来了!”胜南“嘘”了一声,沈延在那瞬间忽下狠招,一锥打中吕蒙子肩胛,吕蒙子哎唷一声,按肩倒地,通天派自上而下地大乱:“吕师父!吕师父!”“你怎样?” 吕蒙子痛得在擂台上打滚,沈延也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出手那么狠,抱歉地往旁边找药:“不好意思啊吕师父……” 吕蒙子挣扎着,折腾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忽然一拍脑袋:“小姐……”“小姐呢?” 云烟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啊,小姐肯定是被淫贼拐跑了!”“不好了,怎么办啊……” 轻舟过万山。 胜南既乐山,也乐水,自然喜欢润扬一带江山意境,两列青山逶迤蜿蜒,比大理峡谷空阔,比泉州的海岸线要来得亲近。 云烟放松地聆听江水扑舟楫,自由地呼吸江风,回看胜南,他正对着即生的暮色和渔火发愣。 云烟问:“北固山凶险吗?”胜南望着她天真的眼,不忍拆穿决胜淮南的骗局:“就是江湖人士的切磋武艺,不过姑娘登山的时候要当心,万不可从山上滑下去……”云烟笑道:“我在北固山爬过不少次,不可能失足。”胜南摇头笑:“有些事情,最容易成功的人反而最先失败。” 云烟一愣,笑着接受:“那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她忽然解开脑后盘着的头发,那头发长可及地,黑若夜天,直归尺寸,亮逼星辰,胜南见到这般如水般柔和、丝般顺细、星汉般洒亮灿烂的发瀑布般倾泻在云烟身后肩上,微风吹动一丝一丝地温柔拂动,不由得看呆了,云烟俯下身去,让长发垂入江水之中,胜南几乎本能地去拦她:“别让这江水污染了你头发!”云烟一惊,指着江水道:“这明明很清澈啊……”胜南笑着说:“和你的头发比,那就真是太污浊了,你的头发,真是好看,天下间有谁能有如此长发,难怪你平日里要那样保护了,你还是不要用江水洗了,千万不要……” 平日的她是一种气质的美女,而现在的她,又换了一种方式美丽,却一样纯净、亲和且自然。她呆呆地坐在船头,望着突然变黑的天幕,胜南则拿了一壶好酒坐到她身边来喝,云烟把脚伸到水里去,放肆地晃动着,不畏惧失足的危险,星星随即点缀了整片天空,胜南茫然地望向江心上黄白相间的灯火,像沙漠里的一两间酒馆,若即若离,而渔火却映红了附近江面,瞬即与黑色抵触成最令人难过的色调,再也无法强忍思念,再也不可能不去想那个本应共度一生的人…… “林大侠,你叹气伤心是为了什么?”云烟觉察得到。 胜南小声道:“我曾经想做一个渔夫,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云烟一怔:“可是渔夫何尝不想像你一样身负武功?每个人,都在过一种生活的时候想尝试另一种。”胜南一愣:“说得对,人不知足啊……”云烟道:“不知足好啊,至少有自己的目标,只要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行。”胜南一笑:“是啊,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是抗金联盟应该记得的,有了这八个字的鼓励,抗金的意念才不会轻易动摇。” “当今的皇上是不是不好?所以才有这么多独立的帮派义军?可是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内乱?” 胜南一震,她真的很厉害,见多识广,心思缜密,迄今为止,世间也唯有她一个女子,能和自己有几乎一致的思路和见解。 胜南望着远方,一片迷茫。 也许他的担心竟是对的。 朝廷的沆瀣一气。 英雄的末路之叹。 101.惊人语,动心词 云烟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船已经靠岸。西津渡仇伟再来迎客,和众人一见如故,特别是云烟,两人一路大赞润州人杰地灵,大有王婆卖瓜之嫌疑,天好不容易放了晴,问起君前状况,仇伟只小声说:“还比较稳定。”胜南才稍有些放心。 沈延、洪瀚抒稍后一些泊了船,沈延忽然见到云烟,眼前一亮,没好气地说:“好啊,林阡,你从哪里拐了个美人回来?!” 胜南笑道:“措辞谨慎些,人家云姑娘可是个贵族小姐,我也跟你提过的。云烟姑娘。” 沈延微微一怔,打量了云烟好一阵子:“云姑娘不像是贵族女子啊,那些人都喜欢浓妆艳抹、作威作福……云烟,唔,云烟……” 洪瀚抒笑着拍他肩膀:“怎么光顾着研究人家名字把我们所有人都晾在一边?不像话……”沈延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云烟啊了一声:“沈大侠你好瘦啊,林大侠是不是民脂民膏都被你抢了过来?” 说笑间沈延再度看了几眼云烟姑娘,不知怎地,她看着就是令人想看第二眼,很醉人的貌,很迷眼的笑容,很亲切的性子。当时听胜南讲幽凌山庄的故事的时候,对这个叫云烟的神秘美女保持了三分的憧憬,只今一见,才觉恨晚。 云烟恰好回来看沈延:“原来打败我侍卫救了我的人就是你啊!沈大侠,大恩不言谢……”沈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脸红,只恨自己没有莫非那么黑。 “阁下呢?阁下一身红色,莫不是姓洪?” 洪瀚抒一愣,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是,在下叫洪瀚抒。”转过头来小声对胜南说:“胜南,我还有他事,先走一步。”胜南点点头:“万事小心。” 北固山的另一头,却并不轻松。 司马黛蓝一步一步地往前去,沈默艰难地挪动着。 沈默的手紧紧嵌进石缝里,分不清泥灰和血肉。 司马黛蓝冷冷笑:“这就是你降金的下场,沈默,你伤天害理,卖友求荣,只会有这一个下场!” 沈默凄切地打着寒噤,全身上下抽动。 司马黛蓝正欲抬起剑来,忽地阴风一闪,黛蓝心中一寒,披风掠过,沈默已然不见。那人已经救走了沈默! 黛蓝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狠狠地瞪了林思雪一眼:“我不是让你注意着四周围吗!” 思雪面色痛苦地握着手腕:“我……我刚刚准备拦他,可是一提剑,手就扭到了,好疼,好疼……” “那他是谁?” 思雪啊了一声:“我刚刚只注意看手了,没注意看那个人是谁,怎么,师姐也没看见那个人是谁?……” 司马黛蓝哭笑不得:“思雪啊思雪,难怪师祖说你迷糊,你也真够迷糊的!唔……他轻功那么卓绝,又会救沈默,到有可能是沈清沈老爷子!” 思雪一愣:“师姐,凡事可要有根有据才行啊……” “怕什么,肯定就是沈清了!”司马黛蓝自顾自地说。 隔了一昼,闲云派也来到了这北固山,还带来一个云烟的好消息:通天派主动弃权,乐得这丫头笑容满面,恐怕要失眠好几日了。 蓝玉泓下榻在胜南住的客栈里,不过胜南因为去探望君前还未回来,玉泓遍寻不着恰好碰见云烟,即刻攀谈起来,云烟初次听完整关于玉泽和胜南如何相恋的情况,叹惋不已:“我到真是很想见见你姐姐,可以让林大侠如此念念不忘……” “为何云姑娘想见我姐姐?”玉泓不解地问。 “林大侠那时候还是个奸细后人,没有任何的地位身份,而蓝姑娘的未婚丈夫却是武林天骄……她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林大侠,可见你姐姐对感情事真的很有主见,也没有什么门第观念……” 玉泓听罢,只叹了口气:“其实,姐姐选他,恰恰是因为没有主见。” “怎么说?”云烟一愣。 “姐姐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就曾说过,姐姐这一生都学不会爱人,她的美貌只会害人,这句话对姐姐的伤害很深,总怕自己选错了人,徐辕为了抗金事忽略了她,她怕胜南也还是这样……” “其实你姐姐没有选错人呢,这几日传言纷飞我也略有耳闻,林大侠把所有谣言都置之度外……只不过,他虽然什么都不说,还是很不快乐……” 玉泓小声道:“这件事是姐姐的不对,我要代姐姐赔不是……” 云烟不曾想过她“赔不是”的深意,那种姐妹之情,柳月和柳湘也曾经有过,而且是在柳月死后,柳湘踏入蓝府第一刻起,承担的责任。玉泓却不知道,玉泽对感情不是懦弱而是犹豫,也不知道,胜南和蓝至梁显然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沈延也在这客栈的另外一张桌上边留意云烟边等待胜南,耳边忽然开始嘈杂,似乎还有胜南的名字—— 那些人的对话,假如胜南听到会怎样:“据说那阵子蓝玉泽被韩仰胄看上霸占,杨宋贤救了多少次,不惜和冷家翻脸啊!”“如果我是蓝玉泽,我也选杨宋贤啊,毕竟人家一直在身边!”“不过听说林阡虽然和不少女子打过交道,终究只爱蓝玉泽一个,从前毁天骄的婚约还有点原因,可是这次有点过分了吧!”“你管人家,人家和杨宋贤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 第208章 “也许就是林阡错了呢,杨宋贤哪一点比不过他,何必要死守着他,他自己管不好蓝玉泽,先负她,就算他三足鼎立,杨宋贤还九分天下呢!”“小声点,林阡已经到北固山了,你找死?”“嘘,他来了!” 胜南拎着酒,面无表情地走到沈延身边坐下,那群人的声音即刻小了下去,可是人心谁听不见?胜南的身上,由此集中了混杂的目光。 玉泓拍案而起:“你们这帮庸人俗子给我听着,胜南从来没有辜负过我姐姐,是我姐姐没有主见,是我姐姐害怕孤独,是我姐姐想一份安定的生活,不关他的事情……” 顷刻她眼里噙满泪水,一步步走向胜南,那是一年来因为思念,因为折磨,藏着憋着的情绪,压抑了良久,一朝暴发:“胜南,你不要难过,也无须自责,姐姐对不起你,我可以替姐姐全部偿还!”她这句话一出,连她自己也顿住了,她竟然说得这么连贯这么急促,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心事全然剖白! 胜南吃惊地站起身来和她对面站着,四周一片静寂。 云烟诧异地站在她身后,感受得到她身上那种力量,一种不畏一切的力量…… 胜南亦有些惊讶,一年不见,玉泓果然变得和从前不同,不再刁蛮任性,也懂得去体恤别人的心想要给他安慰,可是他不得不拒绝:“玉泓,这一切只是我和你姐姐两个人的事情,只是我们两个的事,和第三人无关……我爱你姐姐,她没有变心,你不要信流言,更不必替她承担什么……玉泓你可明白?” 云烟听着胜南这句话,忽然觉得有点触动,她明白他的坚定不移,在幽凌山庄的时候其实就清楚了。若早知玉泓的“赔不是”是这个意思,她一定会阻止玉泓的冲动,可是云烟却不了解,爱情,本就一定是冲动的…… 玉泓刹那间明白自己走错了这一步,再挽回都不再可能,只恨自己为何要那么快地把爱说出来,说得那么仓促那么出乎意料,低下头来,泪水决堤,感觉像灰飞烟灭、形同虚设: 胜南啊胜南,难道我今生今世,都只能叫你姐夫吗…… 闲愁断肠,他,只爱她姐姐一个人。 102.前事亏,今生债 瓜洲渡,风依然很大,所有人的头发都被吹乱。擂台上的慕容茯苓和白路两人,一个故作不屑,一个深沉持重,胜负在杨叶眼里看来,已然分明:“小秦淮真是厉害,连一个小女孩,白门四绝艺都如此之强。”不过这话只能喃喃自语着说,要是慕容茯苓听见了,下场一定很惨…… 有白门四绝艺傍身,白路明显得大占上风,只是慕容茯苓死不罢休,不断地乱舞乱砍,反而到令人眼花缭乱,整个赛场,也许就除了杨叶能够悠然地躺着,等待比赛的结果吧…… 冬天里,浪花澎湃的瓜洲渡,空气中仿佛都泛着眷恋已久的泡沫,而浪涛声里裹挟的,是一种无法团结的分裂,是一道无法弥补的伤痕。 黄鹤去和冷冰冰站在山头,可以轻而易举地监视数百人的一举一动,黄鹤去叹了口气:“楼船夜雪瓜洲渡,当年的瓜洲之役我们还小,现如今志气锐气还在么?”冷冰冰冷笑:“大哥难道对南宋还有眷恋?你别忘记了你立过的誓言受过的耻辱,我们到这里来不是来观战而是要杀人……”黄鹤去眼中尽是各路义军的旗帜,它们在风中扬卷、肆意张狂,像要吞噬一切,被她一提醒,他方从回忆里出来,是啊,他已经降金20多年了…… 当年,为什么要降金,因为白鹭飞?因为林楚江?因为北海龙?因为凌幽?还是因为看清楚了一切形势,或者是立场本来就不坚定?或许,都不是,是老来识尽苦滋味…… 只能无可奈何地笑:“我只是想不到,他们这些年轻人,可以如此之强……主公的预言,绝对是错了。” 冷冰冰冷冷道:“有些事情说不准,辉煌在这一代,也许败落也在这一代!” 黄鹤去的眼神忽然转向了人群之中的吴越,这些天来他连续地观察着他,他是他黄鹤去的儿子啊,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多么相像,高大魁梧的身材,超群脱俗的气质,他微笑地看他,像在欣赏着一幅杰作,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多么相像,当年,自己好像还在耿京元帅的帐下,为了与生俱来的理想抗金,直到那一段段的孽缘侵袭,直到那一件件的事实打击,直到那一句句不该说的话出口,又有谁,愿意走回头路!? 此时的吴越,尚未从石磊兄妹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他不像其他人期盼的那样颓废沮丧,他此番来到瓜洲渡,是为了与胜南重逢,现在终于找到了小秦淮,过不了数日,他也要去北固山了,光阴真似箭……对于才20岁的他来说,很多记忆都已经或有意或无意地磨灭,更何况,已经半百的鹤去…… 一切似乎都逃不脱关系,吴越偏巧把黄鹤去的目光带到了小秦淮的阵营里,带到了那个酷似北海龙的莫非身边……也许这一幕太稀松平常,可是黄鹤去却攥紧了拳,多年前的一剑之仇重新浮现,自己曾一度推心置腹的北海龙,误解自己一心为了属阴的断絮剑,断结拜情,销兄弟义,是啊,江山刀剑缘里,阴阳两把断絮剑是相克的,难怪他要这么误解这么受伤害,可是幽儿,连你也不相信我…… 他的眼睛像快要控制不住地瞪裂开:现在我黄鹤去的儿子,居然又去主动靠近你北海龙的孽种!他是北海龙的儿子,他是我大仇人的儿子! 痛苦如云翳般压向黄鹤去的心头,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气愤:“我要杀了他!”冷冰冰大惊失色,亲眼看着黄鹤去纵身跃下山崖! 莫非还在傻兮兮地和莫如言笑,哪里注意得到黄鹤去的刀,顷刻之间他意识到自己遇袭的时候,却竟然硬生生地暴露在刀光之下,这时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刀光稍微向上移了寸许,莫非逃过一劫,惊魂未定,莫如吓得大叫一声,四座皆惊,周围人齐齐逃窜,竟将黄鹤去附近留了一大片空地。慕容茯苓和白路台上的比试还却未停止,尽管莫非莫如等人包围着黄鹤去,抑或是冷冰冰率领的金人还在包围着他们所有人! 杨叶知道事态紧急,急道:“先停手!金人来了!”茯苓冷道:“怎么可能!?别妖言惑众!”白路大怒:“他没有妖言惑众!你再不停手,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金人来了!”“金国奸细!”擂台之下的人们四处逃散,刚才威风的旗帜竟有被踩在脚下的,唯有几个较大帮派屹立不倒。 风紧。 莫非回看一眼吴越:“多谢吴兄相救。”吴越对他笑了笑,厉声质问黄鹤去:“你是什么人?为何捣乱?!” 黄鹤去提刀晃动了几下,示意吴越让开:“小子,你有本事就自己接我的刀,何必去求助别人!” 莫非哼了一声:“刚刚可是你偷袭,暗箭伤人!哦我认得你,难怪这么鬼鬼祟祟,原来是金人!” 他虽然是凌幽的儿子,毕竟也是北海龙的儿子!黄鹤去不想再听他说话,不假思索,一刀重重砍过去,莫非闪身一避,背后断絮剑随刻迎敌,只是断絮剑一出,天空忽然雷辊之音由远及近,从每个人的心上碾了过去!刀剑相撞,莫非虎口震痛四肢发麻两耳充鸣——这时的黄鹤去恼羞成怒,怎可能还像上次那样只用三四成力!莫如在旁焦急地观看着,感受得到莫非穿透空气的剑法强力,犹如勾勒出的一幅穿林夜雨,紧张深邃强烈且稳健,而黄鹤去抽刀而挡使劲一推凶恶一拦,不由分说地将莫非这一剑压了回去! 吴越在一旁看得吃惊不已:据旁人说这位莫少侠的剑法绝对在武林中排得上名,为何在此人面前如此吃力!我们的对手,实力一个个这般强劲? 莫非久而久之根本不济,步步急退直往渡边去,观战人群俱往水边,与逃跑人群背道,唯有寥寥数人在看白路和茯苓比武,白路担心事态,索性将这慕容茯苓踢下了擂台去省得她妖言惑众,杨叶赶紧把茯苓拉开免得她再添事端,白路匆忙赶到江边,莫非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水里全部湿透,黄鹤去刀如猛虎,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莫非剑剑出奇、指望能胜,但怎样都像是负隅顽抗,由不得众人不为他捏把汗,莫非慑于对手高深内力之下,再度后退一步,脚上冰凉彻骨。眼前此人如兽般残忍、刀刀死招,要不是断絮剑剑术精湛,他早已被绝漠刀揉捏成一团烂泥且死得不明不白!可是他手里这把出生就伴随着的断絮剑,还有千里迢迢送来的绝妙剑谱白氏长庆集,告诉他莫非,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一直都必须坚持不懈不认输、因此不能再往江深处退让:“黄鹤去!你把我师父抓去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莫非一心想着从这个人的手里救出白鹭飞,继而问白鹭飞自己的身世,可是—— 黄鹤去哼了一声:“只因为,你是我仇人的儿子!” 莫非一惊,踏在水里的脚更加坚决:“你认得他?他是谁?他叫什么?!” 江浪汹涌,莫如看见岸上溅起的几丈白滔,在阳光下闪出的多色光亮,隐隐约约有些心慌,莫非还是那样容易激动,对北海龙如是,对此人亦如是,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母亲凌幽! 黄鹤去的怒火不减:“你父亲是谁,你娘竟然从没有提过吗?难道他们分道扬镳了?哼!他们也应当分掉!”说罢一刀砍下,莫非低头一让,同时一波浪花差点淹没了他。莫非肩头全湿,但那阵浪恰好挡住了黄鹤去这一刀绝杀。 第209章 莫非愤怒地抢着这机会反扑:“我爹是个禽兽!” 黄鹤去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不对:“幽儿终于醒悟了吗?他的确配不上幽儿!” 他却不知道,凌幽恨得咬牙切齿、在深夜里只有抱着枕思念痛苦愤恨的人,是他黄鹤去啊! 吴越不知怎地有些牵动,冥冥之中,老天让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和亲生弟弟在拼命,而他明显地就站在莫非这一边,没有第二种想法。 又是一阵巨浪。 但莫非的运气显然没有那么好。 浪花卷走之后,水中残留着的是血红。 莫非的右胸明显被黄鹤去刀刃刺中,鲜血顺浪漂流而东,吴越急忙要去营救,莫如一把拉住他:“吴大侠,不要去!”吴越惊讶地看着莫如,只听她轻声道:“莫非他会很难过……”“可是,他万一……” 莫如轻声哀求:“我求求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救他,否则他不会死心……其实,他会遇强则强……” 吴越点点头,收起覆骨金针。 断絮剑裹住浪花,切开汹涌的江面,顿时浪涛穿作水龙席卷黄鹤去,水浪过后,黄鹤去连退数步,似乎也受了剑伤,莫非红着眼眶,像被激怒的狮子。不错,莫如说的不错,这一刻莫非尚可以自救和反击! 浪中依旧漂浮着暗红色,不再属于莫非一个人, 却没有人去想,他们的血可不可以融在一起…… 一种莫名的仇恨在他们心里蔓延着,可是,血浓于水…… 断絮剑,20年前凌幽伤他,20年后是莫非 他们都是和北海龙有关的人! 可是黄鹤去早就忘记这么想过——他们,也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人…… 黄鹤去的声音,比浪还要贯穿莫非的心:“你找死!” 说罢一刀横向莫非,这一刀又快又准,与巨浪相互牵引,更在最后穿透了水网,攻破了断絮剑的最后一道防线! 莫非呆滞地看绝漠狂扫过来,白光逼着水花急速地压向自己,他毅然提起断絮,从水中抗拒。 大风声,吹动着众人的腰间兵刃,叮叮当当地作响。 水面失去了平衡,吼叫又如叹息,簇拥着随时随地会零落分散。 一滴、两滴,蒸发在空气里,消失而化作无味,三滴、四滴,又重新回归江面。 远处,是渡口附近古老孤独又惆怅的树林,摇曳声里仿佛透现出他们每个人的未来…… 覆骨金针已经紧握在手中,饶是吴越,这时候手里也尽是冷汗,不知从何处去阻断这次同归于尽。 江岸旁,嶙峋的怪石边上,忽然横路斜来一把长柄之剑,直插进绝漠和断絮剑的缝隙里,它身边簇拥着很厚的浪,刀剑相交处江水不得已地要咆哮。 莫如觉得有点冷。 出现的第三个人是北海龙! 他来,是为了救莫非么?莫如忐忑着想,他就算为了凌幽,也该保住莫非的性命,离开幽凌山庄来施援手吧…… 可是莫非不这么想,他冷笑一声:“你也来了?你们一起杀了我吗?” 黄鹤去哼了一声:“正好你来,我就把你们俩一次解决了!” 北海龙哈哈大笑:“我想解决的,倒是你们两个啊!” 旁观者皆怔,江间三人,互为敌友,还是皆是抵触? 黄鹤去冷笑了一句:“北海龙,你越来越狠了,连他你也要杀!?”至此他还以为莫非是北海龙的儿子,看见北海龙来救他却说要杀他,自是开始布满疑云:他竟然恨幽儿到这种程度,连亲生儿子也想杀?不可能啊…… 北海龙站在江浪的中央,长剑在手,心灰意冷:“你都敢杀他,为什么我不敢?”内心却止不住煎熬怜悯地看了莫非一眼:幽儿对他一生不忘,他就这样对待幽儿和他的骨肉? 莫非气愤道:“什么敢不敢?你们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何必拖延时间!莫名其妙!”黄鹤去毫不迟疑,话音刚落即刻砍去,北海龙大怒挥剑而抵,刀剑相磨发出异常刺耳的声音,莫非的剑比他二人出得都慢,都不知道他到底挡的是黄鹤去,还是北海龙。 北海龙手里的断絮剑将莫非一下子推出了战局:“你站远点!” 黄鹤去冷笑一声:“原来你很庇护他……”北海龙屹然不动,断絮剑却有被绝漠刀败退的迹象出现,黄鹤去继续道:“北海龙,你威风不减当年,剑法却有退步,看得出年迈了,当年咱们比武,你一剑就把幽儿震出了老远,哪里像今天,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不过也罢,岁月不饶人,你们俩的儿子,都已经有这么大了!” 北海龙一惊,脸色煞白,总算也明白了这次黄鹤去杀机的根本原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手一转,断絮剑直贴着绝漠刀刀身擦向黄鹤去,黄鹤去大喝一声,横刀一劈:“什么?” 北海龙充满怨恨地看向莫非:“早知如此,我何必要来救他?你杀了他吧,杀了他你黄家也不会断了香火!” 一句话,像一记闷雷,莫非站得太近,心里震得好痛,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只顾着摇头,一步步后退:“不,不可能!不可能!” 黄鹤去呼吸疾缓不定,他显然比任何人都惊诧,以致于面部剧烈的起伏波动,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北海龙冷道:“他出生在第二年的秋天,幽儿差一点为了生他死了,她手里一直攥着你送给她的信物啊……他为什么叫莫非?因为他不是莫家的人……幽儿生下他不到半年,就带着他一起离开了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一个人,为了你一个人!” 黄鹤去震惊地回头来看莫非,莫非脸上肌肉近乎扭曲,仇恨到了太阳穴上青筋爆起:“原来是你害了我娘!”一剑如长虹,直取黄鹤去,北海龙揭穿了真相,却出人意料地没有袖手旁观,也是一剑,横在莫非断絮剑之前,莫非即使力道剧猛,也被拦住停滞不前。 谁也不知道莫非为何要杀他亲父,更不知道北海龙为何要救情敌! 莫非的脸上写满了怨和恨:“是他害得我娘一生凄苦!是他害得我自小无父困在幽凌山庄里那么多年,是他害得我师父现今还生死未卜!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那一刻北海龙心里本该是一阵快意,本该了结了多年的夙愿,本该冷笑着看他父子相残的,可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止莫非:“莫非,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北海龙回看了一眼黄鹤去。他们额上都已经有了皱纹,这是她送给他们两个人的…… 不管曾经谁爱谁更多,最后一样的下场都是一道皱纹。 而莫非,到底是上天对他们三个人的补偿还是惩罚…… 103.各人生,各人活 僵局外,杨叶轻叹了一口气:“金南第三也来了,淮南争霸的奸细看来不少。” 黄鹤去冷笑着转过头来:“小秦淮,淮南这么大块地方也只有靠你们了……”慕容茯苓、白路等人脸上颜色登时一变,杨叶面不改色:“小秦淮再厉害,也要同其他帮会一并合作抗金,哪像你们金人,只懂得孤立从事……” 黄鹤去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效仿云雾山比武,却没有天骄在,只可能适得其反,自行分裂!” 一阵冷风拂过。 层层兵刃迎向黄鹤去,他诡异地一笑,忽然间往水下一潜,像影子那样迅捷飘忽,水面上只留下泛泛涟漪。 慕容茯苓要去追,杨叶一把将她拦住:“这是他看家本领,是一种叫做‘潜龙游’的逃遁术。”他叹了口气:也许这次比武,本是不必的…… 莫非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真的就是我爹……?” 北海龙叹了口气:“鹭飞收你为徒,传你武艺,也许就是为了减轻当年害鹤去走错路的愧疚,鹤去此番回来抓他,一定还想得到《白氏长庆集》,却想不到,鹭飞已经将它传给了你当是一种报偿,不能向父亲还债,就还给儿子,你师父,真的很重情义……”抬起头来长嗟叹:“当年,我和幽儿何尝不是害了他,现在,大家都老了,老了……” 说罢,北海龙亦一步步地往江心去,头也不回,他身后的水气越来越浓重,在他更远的地方,是令人发悸的幽凌山庄…… 吴越蓦然想到往日间,在冷静的泰安小道上,冯有南和另外几个恶霸子弟欺辱胜南的情景来,那个时候胜南还没有桌子高,吴越毅然冲上去救他,冯有南虽然害怕,却哈哈大笑着讽刺:“他是奸细后人,你不也是个野种么?!” 后来,理想一直陪伴着他们三兄弟长大,除了对未来憧憬,对现实遗忘之外,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谈论自己的父亲,胜南说,他只希望父亲不是为一己私利伤天害理的奸细,而宋贤,希望父亲年轻的时候驰骋疆场叱咤风云,而吴越,却轻描淡写地说:“我只希望我爹能好好照顾我娘,我娘总是生病……” 吴越哪里知道黄鹤去也就是他的父亲啊,他只站在岸边轻轻地问自己:为什么莫非的身世和我这么相像,为什么找到了父亲,他却没有一丝喜悦?我对我自己的父亲,理应也这么痛恨是吗?磊儿,你呢?是不是也恨我们的父亲?还是恨天…… 次日晨,莫非终于也走了,离开了淮南,带走了莫如。 杨叶和吴越看见那片孤帆,在水波里沉浮起伏,杨叶不禁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父亲,他还能做什么?身世害人!”吴越轻声道:“希望他不要认贼作父才好……”杨叶一笑:“他不会的。” 第210章 看着一脸疑惑的吴越:“一个人的理想抱负不会被仇恨恩怨冲淡,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吴越点点头:“杨兄说得极是,慕容山庄能有杨兄这样的人才也不愧为姑苏第一。”杨叶抱拳:“吴兄过奖了,那智囊的称谓在下受之有愧得很,对了,明日战毕大伙儿要去北固山决胜,吴兄可去?”吴越笑道:“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我的弟兄啊……”杨叶哦了声:“林阡是么?我也久仰大名了,只是从未见过。” 深秋晨风吹在江面,吴越看着江上点点鳞光,扭头去问白路:“胜南有没有加入小秦淮?”白路摇摇头:“红袄寨与小秦淮的恩怨未了,这两只船他一脚没法踏。”吴越笑道:“白姑娘认为红袄寨干了坏事?”白路笑:“表面上是,实际上谁都知道。”吴越道:“姑娘了解这一点固然很好,可惜抗金联盟里总要有这样那样的事端,就像这次的决胜淮南,总是有人从中作梗,结果使得淮南一片混乱……边境上近来也不是很太平,人心并不安稳,外界传言金国公主在某个使团里如今就在淮南,也许金国那些高手就假借这种名义潜了进来……”白路明白他所说的严峻形势:“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润州、扬州、瓜洲渡,这三个战场在混乱中重新统一在北固山,决胜淮南这幌子虽然已经千疮百孔,却奠定了慕容山庄和小秦淮两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杨叶和慕容茯苓找到慕容山庄驻地时,惊讶地看见慕容荆棘已经梳了少妇的发髻,茯苓惊讶不已,立刻坐到姐姐身边去:“姐姐这是?难道这一路传言都是真的?”荆棘冷冷一笑:“显然不假。” 茯苓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你不喜欢杨……么?怎么嫁给了沉浮哥?”荆棘继续面不改色:“为什么我要和喜欢的人成亲?” 茯苓错愕着咋舌:“姐姐,你在说什么?!” 荆棘笑着说:“茯苓,你不会懂,日后我要巩固慕容山庄在平江的地位,沉浮的势力很重要,茯苓你不必过问。对了,你替我们输了一场是不是?叫你让着杨叶一点你偏偏不肯。”茯苓涨红着脸不说话。 傍晚,密林深处的篝火之侧,吴越和胜南两人望着缭绕青烟发呆,吴越忍不住,被烟呛得咳嗽,胜南知他是伤心,轻声相询:“石磊姑娘怎样了?她和你怎么处理感情的事情?” 吴越微笑着掩饰:“还是兄弟好,别的人见了面,都喜欢探问我父亲是哪一个……” 胜南一愣,续听吴越讲:“磊儿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知道吗?她,已经有了身孕……她不肯听,她坚持着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真是没有用,我劝不了她,更留不住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头也不回立刻就走,我知道她转身的时候一定心都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怎么去追,我们在一起,会遇到更多的谴责,会对她伤害,我只能希望,她生活地好些……胜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烧纸了,原来人生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胜南,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玉泽和宋贤的事情……” 胜南一怔,轻声说:“我和玉泽分离了那么久,她被人霸占差点被玷污我也不知道,这几封信在驿路上耽搁了好多天,宋贤写的,都是报的平安,可是我收到信的时候,玉泽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他信里说的那样……我真的,对不起玉泽,负了玉泽……”他把信丢进火里去,狠狠地沉淀在烟火的气息里。 “不,不是你负她,其实,你如果没有遇见你爹,一定连云雾山也会放弃,为了你爹,你才会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云雾山、泉州、建康……”吴越为他辩驳。 “我只给了一个人承诺,却没有给她倚靠,难道不是负她?”胜南冷笑着,“早在闯荡江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那么顺利,很多事情越发展就越偏离我们的愿望,很多事情越往下过就越古怪……” 吴越再也克制不住,蹲在火边掩面痛哭,胜南失神看着他,方才的笑容也僵在嘴角,吴越已经把一切都宣泄了出来,而胜南自己,是不是可以把一切继续藏在心里,是不是也可以为爱流泪,还是继续用笑容去面对这一切的变故呢……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候。他们的爱,还有可能挽回,可是新屿不再有了,新屿和石磊,已经定死了今生无缘。 “新屿,我们无论经受什么打击,都要站起来,活得比以前更好……”胜南从来都是这么说,说的时候,却也一次比一次伤感。 吴越却很喜欢在难受的时候听见胜南略带伤感低沉的声音,那似乎比什么都慰藉…… 次日晚,云烟将沈延、胜南一并拖了去听话本,云烟心情大好,沈延、胜南皆沉闷,但看她开心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云烟姑娘和吟儿很像,走到哪里都把快乐带过去,只是不像吟儿那么傻,吟儿要是坐在她身边,铁打的三个字“不成熟”,沈延这样想着,微笑着在云烟身边看她侧脸,觉得她出神聆听的样子真好看。 那话本名叫《碾玉观音》,养娘秀秀和工匠崔宁的爱情故事,云烟听得真的太入神,胜南连叫她三遍她也没听见,沈延却只觉得胜南太不懂情调,干会破坏。 沈延正盯着她看,忽然云烟赞叹了一句:“那姑娘竟然如此主动吗?和蓝姑娘也是挺像的。”胜南一愣:“与你也很像啊,你敢逃婚,也是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云烟摇摇头:“不,这秀秀姑娘可以勇敢告白,能够宁死不屈,更能与崔宁生死相随,她是个多么不现实的人啊……” 三个人借着月光安静地往前走,云烟悠然地望着天上的月:“你们看到月亮会想起什么?” “会想到两个字……寂寞……”胜南说。 沈延哈哈大笑:“别这么深沉好不好?我想到两个字,中秋!”胜南一愣:我是刻意不去想这两个字啊…… 云烟呵欠了一声:“我倒是想到了两个字——月饼呢!” 沈延被逗笑,云烟笑着看他:“本来嘛!人之常情啊……” 等沈延送云烟回厢房,胜南往自己的方向去,心里剩下的,真正是只有寂寞在,还有的,只是天上那遥远的月亮作陪。玉泽,希望我还可以弥补和挽回,我有这个决心,可是,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正巧在花园里遇见玉泓,她的模样憔悴了许多,他们的见面,不可否认不像从前那样自然亲切,因为不再像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那么简单。 玉泓的脸上有点尴尬:“姐夫,那天我是有点太冲动,我竟然会那么放肆,姐夫,你原谅我么?其实我是很爱姐姐的,从小到大,姐姐做任何事情,她做对了我诚心为她高兴,她做错了我会拼命地帮她弥补,我真的,很爱很爱姐姐……” 胜南点头:“玉泓,我明白你和你姐姐的感情,也没有一丝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倒是担心你不能释怀,玉泓,你记住,你是个好女孩,总有一天会遇见真正爱你的人。” 玉泓微笑着且洒脱地点头:“你放心姐夫,做妹妹的哪里会和姐姐抢?” “对了玉泓,你要提醒你爹,小心你舅父柳峻。”胜南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蓝至梁在金宋两方关系上一直处于中立,胜南通过宋贤略微知道柳峻和蓝家的关系,担心柳峻会利用他们、伤害到无辜的玉泽和玉泓。 玉泓微微一怔:“舅父?你放心姐夫,我也闻知了他来破坏决胜淮南的事情,爹和他常年没有来往,上次若不是迫于云蓝势力,我们也不会去开封找舅父,爹得知了事情之后,立刻就把我们带到了淮南来,爹说他在这件事情上,不会站在金人那一边,姐夫你放心。” 她一步一步地后退出花园,等他离开好久才长吁一口气来:姐夫啊姐夫,如果我这一生,都遇不见一个如你那样的,是不是该悔恨我的年纪太小,在你心里一直是长不大的小孩呢? 一时间好难受,她的美貌,天下间她只承认输给她姐姐一个。 在胜南的心里,是长不大的小孩的女子,又岂止玉泓一个人,当年,他林阡其实也不解风情。 104.北固山,山雨来 夜半,北固山不出所料山雨肆虐,狂风卷集。 沈延一觉惊醒,刚刚梦里面,自己和妻儿一同回到洞庭沈庄,在那里谈笑着给沈清敬茶,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他那个娇艳可人的妻子,居然是云烟姑娘!梦中她的笑容还绽现在自己眼前,沈延立即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干什么会对云姑娘有非分之想?! 然而她这影子,自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忐忑不安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明天,自己的父亲沈清将要出面,主持淮南比武的大局。 难怪今夜无法入眠——其实自己的心里,更希望遗忘的生命被拾回?所以夜有所梦,更倾向于重回沈庄、同父亲和好? 不,和好不了了,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他沈延就发誓,和沈庄再无瓜葛,况且梦和现实是反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洞庭了——在江湖上,是矛盾的东西,怎么可能想解决就解决…… 推开窗,深呼吸了一口气,所有的风雨都已经围绕在了自己身边,为什么偏偏没有一件可以释怀…… 李君前多日来首次露面,他身边的潇湘脸色虽然还苍白,却已无大碍,紫莺笑嘻嘻地扶着潇湘,慕容荆棘不怀好意地坐在君前身边:“李代帮主不爱江山爱美人啊。万一这姑娘打金国来,李代帮主还抗不抗金?” 第211章 潇湘气得脸色发紫,紫莺喝道:“慕容荆棘!这次小姐生病完全是由你而起,你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慕容荆棘冷笑:“你随意诬陷好了。”君前面色一凛:“自己干过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荆棘。”真凶是不是沈默,不管外界怎么传,君前都心知肚明。慕容荆棘听他发话,没有再笑,心领神会。 “沈清沈大侠到!”数位首领齐齐站起。 沈清大步流星步入厅堂,一眼就看见了李君前和慕容荆棘两个,笑着问:“两位帮主可定好了决赛的日子?”荆棘一笑:“定虽定好,等沈大侠来做个见证。” 沈清拆了封,正待看那日期,忽地脑后生风,他低头一让,一把剑从头顶穿梭而过,剑过之后,血光灵动,沈清转过脸来,看见司马黛蓝,不由得一愣,同时,慕容荆棘、李君前率先抽出武器来迎敌,司马黛蓝轻飘飘地落在沈清对面,并不是一个不速之客。荆棘冷冷道:“司马帮主这是在做什么?”黛蓝横剑指向沈清:“沈老爷,不必我挑明了吧!” 沈清义正严词:“司马帮主,犬子的事在下已然知悉,他咎由自取,已经伏法,司马帮主还要怎样?” “哼,伏法!”黛蓝一笑:“谁让他伏法的?我可是那个要杀了他的人,我怎不知道他伏了法?!” 云烟和沈延两人正巧从后门进来,气氛很不对劲。 沈清怒道:“就算犬子背叛宋国,也不关司马帮主的事!” 黛蓝一笑:“那么只关沈老爷的事么!你何必再伪装下去。把沈默给我交出来!” 沈延陡然看见正对着自己的那个老人,精神憔悴,白发苍苍,哪里还有当年的威风在……那一刹那沈延眼睛瞪直了,屏住呼吸,心脏却在猛烈地跳动着。 沈清沉着一笑:“司马帮主,在下并不知犬子的下落。” 黛蓝冷笑一声:“沈老爷果然是爱子情深啊,你不交出来,云横山庄里的人会去沈庄搜一个天翻地覆!” 沈千寻按捺不住,挥刀舞出,被沈清一按,沈千寻虽被父亲拦住,却止不住火冒三丈:“天翻地覆!?你当你什么东西?可以到我沈庄来胡乱搜人!” “沈老爷,沈默这样的奸细儿子,不要也罢,毕竟你还有另外两个儿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司马黛蓝这句话里,“两个儿子”咬得很重,旁人听不出音来,沈清听得刺耳,沈延听得痛心。云烟看沈延紧捂着胸口,小声问:“你怎么啦?”沈延摇摇头,是,沈庄一门三杰,而他沈延,永远在沈庄的外面。 司马黛蓝刚刚说完,沈千寻就气势汹汹道:“你这黄毛丫头,凭什么来干涉沈庄内事?”“沈庄内事?黔州沈家寨、洞庭华家那么多条人命,是你们内事?你们的内事,最近我倒是听闻得一件呢,沈老爷不怕自己丑事抖出来吧!” 沈清气得脸色铁青:“老夫这一生问心无愧,哪里会有什么丑事?” 林思雪匆忙拦住司马黛蓝:“师姐,师姐!不要说!”沈千寻冷冷讽刺:“是不要说还是不敢说?哼,司马帮主只会乱生事!”司马黛蓝大怒忍不住:“说就说我怕你?!其实你沈清沈老爷一共有4个儿子是吧?!” 正厅随刻风吹草动,沈延万万料不到司马黛蓝会知道这件事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几乎瘫倒在地,沈清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是……他是我最小的一个儿子……”司马黛蓝满足地点头笑着,厅中所有人都满腹怀疑和好奇。 君前知个中定有隐情,冷冷相阻:“这里是比武决胜的地方,可不是探访沈庄内幕之处!”黛蓝不理会李君前的用意:“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一向满口道德仁义的沈大侠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这个人强暴了自己侍女,生下一个儿子,在大冬天里把母子俩一并抛弃掉,而且不给任何名分,以致于江湖人士只知道沈庄一门三杰,而不知道他沈庄拼命掩盖的丑事!” 沈延触及心中隐痛,泪忍不住要落,人心更加骚动,众人交头接耳。 沈千寻怒道:“司马黛蓝!请你不要胡编乱造!不错,我们是有个小弟,可不是爹把他母子俩赶出去的!不关爹的事情!” 黛蓝笑道:“黔州洞庭无头命案血案是沈庄内事,沈庄里面发生的事情反而不关他的事了?这怎么说得通?!沈清你真是厉害啊,这么多年德高望重,原来也是个伪君子!” 沈清老泪纵横:“老夫有找过那孩子,可是只找到了二夫人的墓碑,老夫一直以为他也早成了一抔土,前不久,才得知他在建康……” 司马黛蓝嘲讽道:“何必继续掩饰,你没有尽责就是没有尽责,你没有资格做洞庭一带的领袖,也没有资格到淮南来丢人现眼,沈默你最好给我马上交出来!” 沈千寻瞥见有人已经对沈清指手画脚,怒火中烧抽刀直指黛蓝,黛蓝血剑一抖,即刻交战:“怎么?丑事败露,心有不甘?把沈默交出来!” 沈延不想再听下去,他捂住双耳,把头埋进膝里,云烟见他如此颓丧,赶紧蹲下来安慰他,沈延拉住她就往外飞奔。云烟不知沈延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快的步伐,她跑得气喘吁吁,同时焦急地问他:“沈大侠你干什么!停下来!停下来!” 沈延不睬,但终究停在半路上,云烟柔声问:“沈大侠,你……你这是怎么了?你……” 沈延擦拭着眼眶里的泪:“没什么,没什么……” 他起身要走,云烟猜出了什么:“那个沈老爷,是你爹么?” 沈延一惊,转头去看云烟,她眼里尽是真挚,他心肠一软,无力地点点头:“对不起,我太失态了……” 云烟轻声问:“这样的父亲,你打算认他吗?” 沈延冷笑着:“难道世上所有的父亲和儿子都必须相认?他欠我的,永远都弥补不了……” 云烟轻轻叹了口气:“我爹爹也是一样啊,因为我娘身份低微,几乎没怎么来看过我,我娘怀了我的时候,凶残的大娘千方百计要害她小产,呵呵,结果怎么样,我还是生出来了,还活得这么好,我爱他们也好,恨他们也好,他终究是我父亲,我也终究能天天快乐地活着,不认他也罢,但是沈大侠你要答应我,不要再记恨……” 沈延一愣,拭干了泪水:“对啊,我总不能连一个姑娘家都不如,云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想不到连你,都会有这般的经历……” * “沈庄,地位不保了。”司马黛蓝听得这七个字,颤抖着转过身去:“师祖。” 江岸上阴森森的树木,也变得非常生动如画。 云蓝头戴斗笠,一身黑衣:“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让你抓沈默,谁让你把沈庄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你从哪里听来的事情?!” 黛蓝顶了一句:“这是思雪在临安的时候,从沈庄人嘴里听出来的,绝对没有错!” “没有错?沈庄那么富有,是川地、湖南义军联盟的一道屏障,你把这道屏障拆了,沈庄退出了抗金联盟,你说谁会首当其冲?” 司马黛蓝一愣,不说话。 云蓝续道:“而且这次的争霸淮南已经很乱,慕容荆棘和李君前差不多快撕破脸,独孤清绝被柳峻围攻,瓜州渡黄鹤去去破坏,你上次把沈默的事情揭发出来已经乱上添乱说得很不是时机,师祖念在你缓了小秦淮和慕容山庄的矛盾先姑息了你的错,谁知道这一次……你实在是做得太不像话!” 司马黛蓝不敢不服,吞了声站在一边。 “师祖,照这么下去,淮南该怎么办?”林思雪低声问。 “黛蓝,你和思雪暂且不动声色监视着沈庄的人等着捉沈默,看来淮南还是得找一个和天骄平起平坐的人物来稳住局势了。” 柳峻来了,黄鹤去来了,轩辕九烨也来了,云蓝明白得很,那其实意味着南北前十来了,含沙派捞月教来了,敌人很多,事情必须找个解决的方式,淮南唯一一个没有卷入帮派纷争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九分天下里的淮南天堑百里笙,是时候请他出山了。 黛蓝啊黛蓝,你可知道,若不是你莽撞,这步棋师祖并没有必要要下…… *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默的消息放得很好,莽撞的司马黛蓝,什么话都藏不住。沈默的价值,总算比得上池乔木。柳峻,你做得好。”薛无情的一句夸奖,足以令柳峻的所有价值都得到实现,足以令黄鹤去心里的岌岌可危之感又再深一层,足以继续教薛焕解涛怎样去利用别人的弱点。 在场的,除了从前的石暗沙、薛焕、解涛、柳峻之外,向一正在赶来的路上,还多出了黄鹤去和轩辕九烨。 “多谢主公夸奖。”柳峻轻声说。 轩辕九烨忽然说:“柳峻,向一的位置,你可以取而代之了吧?” 包括薛无情在内,所有人皆是一怔。这句话,其实是迟早要出口的。 105.局内人,局外人 连日来,慕容山庄和小秦淮的紧咬不放,注定了他们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比武秩序,所以争霸淮南无论哪一家成功哪一家失败,都很可能带动出另外的不必要后果——谁都清楚,万一在决胜当天金人采取行动,他们宋人就都是败者。可是,这种关头,怎么可能说收手就收手,说退出就退出,那样做的话不就表明他们两大帮派畏惧金人,也偏巧正中金人下怀!?最后一场,比或不比,淮南的小帮派们都已有分化的迹象,君前思前想后,只觉棘手,师父啊师父,原来梦想的实现,要有这么多阻碍……从前还可以奢望沈庄力量震慑,现今可以靠谁…… 初至北固山的白路坐在君前对面,明白他心里的隐忧:“是不是可以把淮南天堑请来? 第212章 唯有他一个,能解决这次危机。” 君前一愣:“百里笙?前些日子听说短刀谷谷内有事,柳五津匆忙离开不知去了哪里,百里笙就更加难定了……” “李代帮主正巧在说我么?”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君前白路皆一怔,眼前略微乔装打扮的不是百里笙是哪个?君前大喜欲起身,百里笙边以臂拦之边坐下:“先不要把我来的消息放出去,我在等金人采取行动把他们一网打尽。” 君前笑问:“百里帮主怎么会来淮南?从前淮南一年一度比武的时候,百里帮主都置身局外……”百里笙一笑:“是啊,那个时候淮南大小帮会都不满,说我百里笙难处,其实,是没有必要要到局内来。不过今年,已经有三个人事前跟我打招呼,叫我关注这次争霸了,哪里敢不来?” “三个人?”白路一愣。 百里笙点点头,正色道:“天骄徐辕,柳五津,还有一个,是日前才与我见面的云蓝,他们三个这么大的架子,我不来可不行了。” 君前心里暗自佩服,是啊,光看见金人多,忘了他们的力量也很多很广,虽然这三人都不在当地,但做的事情哪个不与淮南争霸有关?! “未知百里帮主来了多少人?”李君前问。 百里笙喝了口酒,低声说:“你眼前可以看见的,都是我们的人。” 君前往酒馆四周环顾一圈,那帮人平常打扮,看不出属于同一个帮会。君前心中大喜,却听从他的话不动声色。百里笙微微向桌旁某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还坐在原处,却和李君前微笑点头:“李代帮主是吧,久仰久仰……” “这位是?” “我是百里大哥的副手,叫江维心,李代帮主的事情我听说过不少,闻名不如见面啊!”江维心年纪也就二十来岁,能坐到副帮主的位置着实不容易,“林阡也在这里是不是?” 李君前微微一愣,百里笙亦稍变脸色,低声相询:“我没有见过现在这个林阡,最近关于他的情事倒是传的满天飞,这样不大好啊。依你之见,他跟川宇,哪个更配饮恨刀?”李君前听出些百里笙的疑惑和不信服:“其实,我很佩服他,短刀谷的领袖,他当仁不让。” 百里笙万万想不到他会有这么高的评价,愕然:“他的人缘真是不错,从徐辕到你,都这么说。”李君前微微笑:“百里帮主此言差矣,他能被我们肯定,不是因为人缘,而是看他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闯荡江湖的方方面面,是一言难尽的,要接触了才知道。”百里笙点点头哈哈笑,是很淳朴的一个人:“好好好,他是不是靠身世,会不会做领袖,都是以后的事情,我拭目以待。” 决赛之前,选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沈延、胜南、云烟三人一起去金山观光,胜南知云烟家就在金山附近,见她直往枪尖上撞真佩服她的胆量,云烟则不在乎地说:“有两位大侠在怕什么?再者金山这么大,怎么会一定遇见他们?” “哦对了,云姑娘就是京口人啊……”沈延点点头,“可是,我今天是专门出来观光的,兵器都没带啊……” 云烟笑着:“不怕,我家里武功高于你们的侍卫没有几个。”她像只出笼的鸟儿,高兴地策马奔走在镇江的小道上。由她带路三人一直驰到天下闻名的金山去,胜南、沈延有幸见到了天下第一泉——中泠泉的泉水,云烟解述说:“这泉水不仅好喝,也是京口一奇,装满了一杯再把铜钱放到水上去,铜钱浮在水面而不下沉,水也不溢出。因此是泉中真品。” “哦?是吗?”正待尝试这中泠泉的特色,忽听茶寨里一阵混乱,三人惊起偱声,不平事简直无处不在,原来是一大帮乌合之众殴打侮辱一个小乞丐。云烟乍见此景,仗义心起,立刻上前去一脚踹离自己最近的那人面门,那人猝不及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沈延拊掌笑道:“原来云姑娘见义勇为也是一样的厉害……” 胜南三下五除二把那帮壮汉击退,无须沈延的帮忙。叹只叹乱世里,有武功要打群架争地位像淮南争霸,没武功却要在金山一隅遭人欺辱! 云烟回身去扶这小乞丐,小乞丐痛哭流涕不愿意说话,茶寮老板连声叹气:“几位怕是不知道,自从半个月前来了一群有武功的人之后,这帮地痞就得意了起来,成天欺负咱们老百姓和生意人,几乎天天要来生事端!后来还立寨封王了……” 云烟啊了一声:“立寨封王?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的叶家是有权有势的大户,居然还敢这般放肆?” 正说着穿过一阵阴风,一枚飞镖几乎擦着云烟耳朵过了去,云烟转过头看,同方至的一人一照面,双方都惊叫一声。 “是你啊!”只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胜南一见到此人,就觉得面熟,原来这群习武之人的头目,就是在黄天荡有一面之缘的苍梧山李辩之! “怎么?不配上北固山比武,就到这里来据地封王?”胜南冷冷问。 李辩之拍拍手,周围立即围了一大群人:“上次我们寡不敌众,老天让我再遇见你们!刚好复仇!云姑娘,你注定不是我师兄的,注定要做李夫人!”云烟大怒,冷笑:“你?你长得怕还没我高吧?”李辩之大怒,伸手直捏云烟的腕,云烟手一缩对着他一拳显然只是花拳绣腿,李辩之哈哈大笑:“软的不吃你吃硬的!”一掌袭向她前胸,云烟一惊,慌忙避开,斜路里蓦地伸出一掌,凌厉地把李辩之手擒拿住,云烟刚认出那是沈延,李辩之袖中忽然露出一把匕首,在沈延腕上狠狠割了一道口子,沈延大怒,将这李辩之一脚蹬走老远,李辩之爬起身:“大伙儿上去,把这三个给我抓起来!”那群人不知多少个,一拥而上,却不知是几流之辈,胜南双刀出鞘,所过之处群贼晕晕倒倒,胜南也不趁胜追击,回刀入鞘,群贼半数受伤,半数吓懵。 云烟急去看沈延伤口,胜南则盯着李辩之吓白了的脸:“李辩之,苍梧山若是少了几个你这样的败类,多一些像岳风一样的英才就好了!” 李辩之狞笑:“英才?他还英才?一个克死自己父母的灾星、杀死自己师父的祸根还叫英才?”胜南一惊:“你说什么?” 李辩之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到京口来做什么?上次从黄天荡回去的路上,师父忽然被杀,大家查出来就是他干的,他不敢露面,肯定躲在淮南的哪里!林大侠你看走眼了吧!我可不是败类,他也不是英才!” 胜南虽然心中诧异,仍止不住要恐吓他:“真荒谬,你来京口来据地封王是来找他?!李辩之我警告你,不要打着苍梧山的旗号到处坏事,你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能滚出京口就快滚,否则别怪我饮恨刀不客气!” 李辩之没有第二条路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就逃。 夜晚客栈,云烟替沈延把伤口包扎好了,见他无碍,微笑着谢他:“沈大侠,你一次一次地救我,真是无以为报……”沈延脸红,既怕她说“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又盼她说,但又担心破坏了当前这么好的关系,只得朝别处岔话题:“胜南,那帮土匪怎样处置了?”胜南道:“我让他们都卷铺盖走人了,岳风那件事我没有细问,希望不要太大……” 云烟点点头:“我也不希望岳风杀人呢。” 胜南起身来:“大家都累了,睡吧?对了云姑娘这几日老是感冒咳嗽,多注意一点。” 云烟一笑:“好了好了,小病算什么!” 胜南到了深夜依旧睡不着,岳风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想探究,可是为何要把李辩之放在局外?事实上淮南争霸的最后一战,他实在不愿意多往里面牵扯进一件乱事,海州苍梧山属于抗金联盟,万一李辩之不是先到金山作乱而去北固山把事情捅破,恐怕不止岳风的事情难以解决淮南也会更加混乱,胜南昨天才由君前和百里笙引见了,知道现今把这李辩之放在局外、百里笙拉在局内是最好的方式。 忽然间在屋檐下看见一条黑影一闪而过,胜南登时警觉,随即运起轻功紧追而去。 从这里看金山寺异常清晰。 胜南停住脚,因为那人刚刚停步。 “怎样?公主在北固山么?” “公主在北固山出现过,极有可能就在京口!” “公主还生了一场小病啊……” 胜南一惊——公主?金国公主?北固山?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女子——云烟!他第二次怀疑起她来:她最近是生了一场小病啊…… 他心头一阵恐惧:不会吧,难道是真的? 又是一天虚度过去,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三个往北固山客栈里走,云烟边打呵欠边颤抖,显然病情有些加重,沈延脱下披风给她披上:“小心些,着凉别转成大病……”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胜南见沈延一直目送云烟回房,小声问:“怎么了?”沈延诡秘地笑着:“胜南,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啊?” 胜南一愣:“啊?” 沈延道:“你喜欢蓝姑娘,是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念叨着她,一心要保护她?我对云姑娘好像就是这样的啊……” 胜南一震:“什么?” 沈延笑着:“我喜欢上了云姑娘!” 胜南一愕,转念想:或许金国公主和云姑娘根本是巧合啊,她会那么多的京口事,会讲京口的方言,怎么可能是金国来的公主! 于是嬉笑着搂住沈延:“什么时候跟她表露心迹?” 沈延矜持着:“慢慢地培养吧……” 胜南呵呵地笑:“好好好,必要的时候我在中间还可以牵线搭桥……吟儿那丫头最喜欢说我狗拿耗子,现在看来我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 “林阡……”忽然身后有人唤他,胜南转过脸去,看见那个在角落里的男人是至今金人还不知道的百里笙。 第213章 “有什么事吗?百里帮主?”胜南走过去。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百里笙说。 “什么问题?” “一年以前,饮恨刀还在蓝玉涵手上的时候,我听柳五津说,薛焕解涛袭击过蓝玉涵,我就觉得不对劲,凭他们一个金北第一,一个金北第三,完全可以把双刀夺走,为何把双刀留在了蓝府,等着你们这帮人去找呢?” 胜南一愣,他微微记得那夜从蓝玉涵被抓到他即刻追赶看见薛焕解涛,时间上是有个断层的,这个断层就是蓝玉涵在中途不见了……如果百里笙不说不提,胜南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的追赶令解涛即刻放弃蓝玉涵,可是现在想来,解涛有这个时间放弃蓝玉涵,更有这个时间把饮恨刀拿到手,为什么不当场把饮恨刀夺走呢? “百里帮主说得很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薛焕和解涛是想把蓝家一起拖下水,故意把饮恨刀给蓝玉涵。蓝家虽然和柳峻是亲戚,但一直选择中立,不属于金人,也不属于我们抗金联盟,可是柳峻显然要拉着他过去,否则不可能纵容蓝家插手饮恨刀。” “是啊,金人的目的很明确,告诉我们一个假像:他们假手蓝家抢夺饮恨刀。蓝家人赃俱获,显然就真的不可能再中立。五津和陆凭心里清楚,没有张扬出来,就是怕为丛驱雀真的赶走了蓝家……” 胜南蹙眉:“金人存心拉拢蓝家……” “蓝家地位低微,为何要拉拢蓝家是吗?”百里笙冷笑,“你不要忘了,当时的蓝玉泽,是天骄的女人,柳峻为了控制住我们,蓝玉泽是很好的一座桥梁!这也就是当年,徐辕为什么和玉泽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林阡,你懂我说这番话的意思吗?” 胜南怒道:“想不到,你淮南天堑百里笙也是个小人!” 百里笙一愕,胜南续骂:“天骄冷落玉泽,才不是因为柳峻的缘故,你不要妄自揣测,玉泽和这件事情没有一点点的关系,就算有人要利用她她没有那么笨就被人利用,蓝家的事情破绽百出没有错,可是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龌龊!我真怀疑你这个淮南天堑是怎么当来的?!” 百里笙听着听着,满头大汗:“你,你说什么?你不怕得罪了我,我撤走么?!” “你来这里原来不是为了解救僵局只是为了逞英雄?那你来有什么作用?你走就走吧,你和我心里的淮南天堑相去甚远了。我宁愿请沈庄的人回来保护比武也不把胜负托在你短刀谷上。” 百里笙忽然哈哈大笑,这回轮到胜南愣了。 百里笙笑道:“当年我用蓝玉泽和柳峻的关系去试天骄,也是被他这么骂的啊,林阡,你真有胆量,敢在这多事之秋骂我卑鄙小人,不过说来也是,如果我真是那么龌龊,就算我来也保护不了……” 胜南摸摸后脑勺,这才明白方才百里笙只是试探,不由得也一笑,这样的百里笙,才值得留在局内。 “你要好好地处理和蓝至梁的关系。谁教他的女儿那么厉害,每次都能让武林里最重要的人那么信任那么心爱……” 胜南点点头:“我明白,百里帮主你放心,我会帮闲云派一起戒备,不会让金人趁虚而入,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未来的岳父,好像还很可爱……” 百里笙笑问:“哦?有多可爱?有没有柳五津那老小子可爱?前不久我们还说笑呢,将来徐辕和他怎么相处,他做岳父的水准,绝对要让天骄头痛。” 胜南一怔:“天骄……和闻因?这是哪年的事情啦?太遥远了吧……” 106.孙仲谋处,觅曹刘威 在北固楼上望长江,江水浩浩西来,滚滚东去,大浪淘沙,沉淀出一段又一段的历史。 潇湘叹了口气:“读古诗今词,我最感伤两句话,卧龙跃马终黄土;玉环飞燕皆尘土。英雄、奸贼或者美人,终究和江水一样,一去不返……” 君前一笑:“傻丫头,何必要这么多愁善感呢,我见到江水,就会想到如今的抗金形势,有那么一点点阻碍,可是气势依旧恢弘。” 潇湘回过头来小声说:“君前,月底我可能要走。” “走?” “对,回去。”潇湘声音很低,听得出她其实不舍。 “可是你的身体?” 潇湘摇头笑笑:“没什么大碍,我的身体可不像别的公主那么孱弱。” “那么我们下一次在哪里在何时再见?”君前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却不知道未来多么不定。 潇湘莞尔一笑:“离开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 他们俩齐齐站起,潇湘突然惊叫一声,同时君前亦发现,路旁忽然惊现一大群毒蛇,杂聚在主道上,路边野草丛中,也不时有蟒蛇吐信之声,窸窸窣窣。 君前轻声说:“湘儿你抱着我。”潇湘应言抱着他,君前背负了她,随即运起轻功往蛇群外突围,他忽而飞腾,忽而骤落,总教潇湘有腾云驾雾之感,沉醉中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可以,真想一辈子都被他背着…… 君前突然“哎呀”一声,潇湘一惊,君前大汗淋漓:“我踩错地方了!”原来他刚好踩在一条蛇身上,那蛇可不弱,即刻回来咬他,君前怕潇湘受伤,没有准备充分就抬脚狠狠踢那蛇头,那蛇厉害得紧,一脚没有踢死,反到回击得君前连退数步,君前不大平衡地站着,想要上树,手刚扶上树干就觉得滑腻,竟又是一条蛇,君前怕潇湘担心,抓着那蛇就跳上去,直到缓过危机,和潇湘齐齐躲在树上,那树枝不停地晃动,树下蛇群还在虎视眈眈。 潇湘偎依在君前身边,君前紧张地攥着她的手:“湘儿你不要害怕。”潇湘甜蜜地笑:“我不怕,要是可以,住在树上也不错……”君前一愣,转过头去看见她,脸不禁又红又热,一冲动,不顾周围环境就吻她…… 也许深恋之中的人就是大脑发热吧,要是清醒的时候,想起吻的刹那下面全是蛇、树枝可能会断都会后怕,但是情之所至,又是那么对的气氛…… 也不知忘却周围多久,忽听得几声异响,树下群蛇忽地四处逃散,君前潇湘方清醒回来,潇湘喜道:“君前,你瞧!” 幽暗的树影中,环旋飞着一只鹰,它骄傲地飞旋了几转,直上树来落在潇湘肩头,潇湘笑着说:“君前,是小黑啊,就是上次在建康的苏府里受了伤的那一只啊……” 却说大小桥和白路等候了良久,才见潇湘搀着君前走回来,以为又是谁受了伤,急匆匆赶过去看,才发现君前只是丢了只鞋,君前笑着向她们解释方才的事情:“那蛇本要咬我脚,幸好我鞋结实。”“幸好你运气好,不然就少了双鞋!”小桥说。 紫莺奸笑:“小姐,要不要替李大哥做一双鞋?” 潇湘面上一红:“紫莺你别说了!” 君前忽然小声道:“动物比人还有灵性啊,知道有恩必报,谁知道人有时候还恩将仇报……” 白路点点头:“不过有恩必报的人也不少啊,独孤家就不错,独孤清绝之所以因为慕容荆棘一句话就加入慕容山庄,就是因为慕容兼年轻的时候帮助过独孤残,独孤残让孙子报恩。” “哦?是吗?”李君前初次听到独孤的家世,“你从哪里听说的?独孤究竟是哪里人?” 白路一愣,回想了想:“在瓜州的时候我问过杨叶,他说独孤家是年前才在京口露面的,但据说祖上就在这里,就是京口人,先前应该还是京口一个大户,后来牵连了什么祸事举家迁徙走了,逃避了好几代,可能是想通过独孤清绝重新振兴独孤家。” 君前点点头:“独孤,完全有这个本事了。” 独孤清绝直立在“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面前,皱着眉头,月光如水,清澈皎洁,洒落在碑牌上,历史,安静且荒凉。独孤微微一笑:“只有磅礴才配得上我。”所以,他想要退出淮南争霸,甚至退出慕容山庄,退出抗金联盟,这个决定,是为了他与生俱来和别人不一样的理想。 “我首先要打败的是易迈山,其次是肖逝……肖逝。”把手从“第一”上移开,独孤残的话不停地回荡在耳边:“清绝,能练成回阳心法,你只剩下最后一关了,这一关你只要断了心中感情,瞬即就能练成。” 谈何容易?每一次,要断情的时候,情却汹涌澎湃—— 他的玉儿,他娴雅文静落落大方的玉儿,他体贴入微、心思细腻的玉儿,其实,也已经过去了十年,玉儿,也许你我今生都不会再见,只为了追逐天下第一…… 天微微亮的时候,有个脚步声响在独孤身后,独孤转过身去看,那个人是李君前。 “李代帮主许久没有露面了。” “是,在下被私事所困,上次比武还望独孤少侠你见谅,不见笑就好。” 独孤摇摇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古往今来,人皆有之,有何见笑之处?李代帮主有情有义,正是真真正正的好汉子,其实,我很羡慕你,心头还可以有牵挂……” 君前笑着谦道:“过奖过奖……” 独孤忽然问他:“江湖,是个怎样的地方?” 君前一愕,这个问题其实不必再思考:“这个地方,没有谁可以改变谁,你有你的思路,我有我的作风,有时候甚至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常常和别人争锋摩擦。我对江湖的概括是四个字,‘同舟,异向’。” 独孤略有理解地点点头:“江湖,跑得快的不就是给人追的,站得高的不就是给人拽下来的,这个地方总有人等着被你超越,你超越别人的时候其实要杀你的人已经在前面埋伏着等你。 第214章 就这么奇怪,不知道被什么联系在了一起……” 君前听着听着就已经明白,果真被他言中了,独孤和他们都同舟异向。正听他陈述着,忽然独孤跃过石碑,一掌击去,竟然揪住一人衣领提了上来! 那人一剑拼死挣扎,独孤残情剑一挥,硬将那人拽了出来,那人不愿屈从,拔剑似要自刎,独孤脚速迅猛到令君前震撼,那人方有自杀意,剑已脱手而去! 君前方才不是没有戒备,却没有听见这个人的存在,独孤猛然出手揪人到踢飞敌剑这几招,饶是君前身负白门四绝艺都惊呆当场,只有资格当观众! 危机并没有过去,那人没有站稳,脚底一滑差点摔落山崖,独孤一把拉住把他摔在地上,那人滚了几滚,一脚踢向君前企图从他这里逃走,君前脚如铁岂可让他得逞,他脚力自认力道非常,和那人一触竟也麻木不少!缓得一缓独孤已经和他在凑拳,而君前只觉脚骨一阵麻木,虽然自己令敌手受了伤,自己也第一次脚有疼痛,说明那人的武功绝对不弱! 只听独孤自若发问:“你这武功,在金国应该排得上名吧!” 那人哼了一声:“过奖,在下是金南11,连倾伦!” 独孤冷道:“光有虚名有什么用,金国差不多了!”连倾伦大怒,右手抽锥左手扣银针,独孤一一闪让,残情剑亦在君前期待的眼神里飞速迎战,用他的残缺,拦阻住对手的猖狂。 跑得快给人追,站得高被人拽?君前冷静地沉溺在这没有悬念的一战里,这连倾伦的内力轻功锥法暗器都一流,脚力也可与自己相当,为什么在独孤的剑光里,他这么快就跌跌撞撞,这么快就躲躲让让,这么快就黔驴技穷,独孤啊独孤,你可知道你的速度,现在根本没人可以望其项背,你的高度,早就超过了你的前辈年轻的时候…… 君前永远不会忘记,在天下第一江山,看见天下第一剑,风景是绝配,争战是天赐,三生有幸。 那剑法高妙,放慢十倍也参透不了它的玄机,那剑主奇才,再进十步也攻破不了他的防线。 天下英雄谁敌手? 孙仲谋的地盘,还是不能忽略曹与刘。 北固亭也许年年都要有人这么感慨。 可是君前只是诧异看着独孤封住连倾伦所有要穴发愣,现在的三足鼎立,惜音剑恐怕要换作残情了…… 独独一个京口,竟有这么多的“天下第一”。 君前带着这般的震撼回到客栈,潇湘欢喜地迎上来,君前看她面色恢复平常,心里着实安定了不少。 只觉脚下还隐隐作疼,却不露声色,转身对小喽罗说:“通知下去,严加防范。” 百里笙戴着斗笠,再度乔装进了这家酒馆。 “今天一早,金南第11被抓住落在独孤的手里。金人计划曝露,可能会提前行动。”君前据实说。 百里笙点点头:“金人其实也不怕计划曝露,反正柳峻、黄鹤去在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你放心,虽然短刀谷有事,我淮南的力量对付那些金人是绰绰有余的,目前,尚在请君入瓮的阶段。” 百里笙临走的时候,笑着说:“不可思议啊,那连倾伦是捞月教中的死士,论实力可能还不止第11,独孤清绝可以活捉他,真是厉害。” “可是,独孤也许是要退出抗金联盟呢。他不想呆在淮南,我是这么猜。”君前叹道。 * 淮南争霸的决赛日子,也是金人分裂抗金联盟的最后期限。 独孤清绝退出的地方,站着慕容荆棘和李君前。 “李代帮主,我可是你们小秦淮成功路上的荆棘啊……”她冷笑着,虽然她是慕容山庄里的弄权女人,她的武功,未必就能达到和自己抗衡的水准。李君前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慕容庄主,李某注定在君前。” 慕容荆棘冷静地亮出兵器,色不厉,内不荏,可是,却恶毒。君前握起鞭,是他捍卫小秦淮、为潇湘复仇、迈出江海争流第一步的时候了,她是荆棘,所以更要一脚把她铲倒。 胜南静静地分析着四周的一切形势,他知道,明争要赢,暗战也不可以输。 百里笙在一隅,控制着手中的兵力,他是黄雀,在等螳螂捕蝉。 鼓舞声呐喊声欢呼声的末尾,黑暗之处,终于有人进入了他们期待的剧情。久违了,向一的面孔。他注视着擂台上的局面,压低了声音:“杀。” 初来乍到的向一,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字的出口,会害了捞月教和他自己吧…… 百里笙骤然眼光凌厉:金国奸细,是收拾你们的时候了!立即传令下去:“行动!” 擂台上,局面一边倒,擂台外,情势无异议。胜南微笑着看两方厮杀,他喜欢这样的江湖,人才济济的江湖,李君前、百里笙或者慕容荆棘,都是他林阡将来在淮南的战友,而敌人很明确,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一炷香前后,秩序并没有大乱,大小帮会虽有惊动,也先后明白北固山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纷纷剑拔弩张,把那一群被擒的捞月教死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容荆棘虽然比武失利,却笑容满面地迎向威风凛凛的淮南天堑:“百里帮主,您来的真是及时。”李君前独自一人留在擂台上,标志着这场比武小秦淮的胜者为王,百里笙冲他哈哈大笑,足见魄力非凡:“李代帮主,这么多俘虏,就是我们短刀谷送给小秦淮得胜的贺礼!” 君前平静地回报笑容,热血还在胸口沸腾,虽然气候酷寒:师父,您的心愿,我们终于可以完成第一步…… 众帮会谴责议论过后,忽然人群里有人问道:“那么怎么处置这帮金人呢?” 百里笙和李君前还未发话,慕容荆棘冷冷笑:“难道你们对这群死士还想要留活口吗?”百里笙一愣,随即同意了她的意见:“杀无赦!” “只可惜,向一狡猾,逃了出去。”李君前轻声说,慕容荆棘一笑:“他受了重创,等着他的事情多着呢。” 终于,由一场内讧变同仇敌忾…… 眼见着两浙两淮终于安定,胜南不禁感慨万千,这一次的淮南争霸,乱战无法避免意料之中,各式各样层出不穷,使得表面看来又喧闹又混乱,又其实,仍然会结束得很平缓很安静,只因为,“异向”生乱,“同舟”止战…… 冥冥之中他忽然心生这样一种念头:如果,一生都能维持着战斗的情绪,就好了……他知道,饮恨刀迫切地想要寻战,可是,淮南事,本该淮南人来平息,而他,将来会带着饮恨刀走进他该去的地方,继承他父亲未尽的事业,这个将来,不会太远了…… 107.雪淹战路,情爱穿错 战已销,夜未央。 一束流星划过并不开阔的天际,凶兆。 雪之将至,寒意袭人。 薛无情攥紧了拳,想将这天下第一江山摧毁。他不能容忍“反击”这个词语令宋人得以实现,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溃不成军! “百里笙和慕容荆棘,是他们两个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我不会饶了他们!最可恶的就是那百里笙!”向一想到死去的那么多兄弟,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柳峻叹了口气,向一虽然骄纵惯了,对自己的手下却向来爱护,一时间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么多的死伤。 “千算万算,就是没把淮南天堑算进来!”“是啊,短刀谷里面最近事情频繁,我们都以为百里笙会受牵制。”身边的人每个都这么说。可是,安慰有什么用,第一次失败,居然在最容易成功的时候。 “百里笙,他在步入武林之前不过是一个农民出身,就是去少林拜师学艺了之后被发掘了出来而已,他居然敢耍我们,引我们中计!”向一忿忿地说。 “哦,原来他是少林人?难怪武功那么高强。这么说岂不是带发修行?”黄鹤去轻声安慰要把话题往百里笙武功方面拉,向一依旧怒气冲冲:“他当过和尚又怎样,现在妻贤子孝美满得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轩辕九烨冷冷地问:“向一你想复仇么?那很好办,他百里笙坏你的事情,你就应该毁了他最喜欢的东西,她慕容荆棘杀你的人,你就应该让她哀莫大于心死……” 薛无情一怔,回过神来:“九烨,你想说什么?” “百里笙绝了你捞月教,你就该更狠一些,断了他的子孙后代,他有几个儿子,就杀他几个儿子。”说这么狠的话,轩辕九烨的表情仍旧那么自然那么柔和,可是听的人要不目露凶光要不毛骨悚然。 “至于慕容荆棘,你交给我来对付,我和她接触过一两次,她手段虽然厉害,只可惜在我轩辕九烨眼里只是个弃妇,刺激刺激就完全可能发疯了。”轩辕九烨继续说下去,黄鹤去听着听着,突然有些受不了,这个人第一次出面,就用攻心的手段逼走了凤箫吟,如果不是林阡回来,小秦淮或许会因为人手不够遭受重创,这个人以后,绝对会分裂林阡林陌,完成他的一切任务,因为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没有亲人,没有爱情……他一度迫切想知道,林陌为什么没有被这个人拖进江湖来,这个人为了成功不惜一切,无懈可击啊。 “主公,我要去杀百里笙的儿子,我要让他淮南后继无人!杀了他子孙,让他好好尝尝打击有多疼!让他好好尝尝胜利的苦果!”向一此刻,已经是一个,走到穷途的凶徒。薛无情看着他凶恶的眼神,轻轻点点头:“你要做得周详些,别再连累别人了知道吗?” 留在北固山的最后一夜,雪淹路。 第215章 下雪的时候,胜南正巧一个人在半山腰闲逛,被困在上次潇湘君前遇见慕容荆棘的茶寮里,悠然自得地品茶。 下雪的时候,百里笙正和妻子还有一双子女享受着一家团圆的温暖。 下雪的时候,沈延正照顾着云烟喝风寒的药,江维心正帮着百里笙巡视周围一切动静,李君前正在思考着淮南争霸之后的小秦淮方向。 下雪的时候,谁知道雪什么时候停,谁知道别人此刻在干什么,谁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 雪停了很久,胜南才从那茶寮里走出来。 忽然听得山崖边有人在幽幽地哭,胜南听清楚真的是个女子在啜泣,略觉得蹊跷,天色已晚,隔得又远,看不清那女子是谁,但声音真的很熟。 胜南带着三分警惕走过去,却听得后面传来云烟的声音:“林大侠,是你吗?”胜南顿足,放弃往前,回头看见她手里握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不禁一愣:“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云烟哦了一声跑到他身边,脸蛋不知是冻得还是跑得通红,喘着气,还听得见她心扑嗵扑嗵的跳:“我想了想,你说你要到这里来喝茶的,就来找你了,你身上没伞,怎么回去?谁料到刚刚跑到一半,雪就停了。” “沈延呢?他怎么不和你一起?下次你要小心些啊,不要到处跑免得受伤,那我怎么跟……跟别人交待。”胜南想,现在还不能把沈延喜欢她的事情供出来,于是笑着说,“不过怎么说都是谢谢你了,你是好人。” 云烟满足地笑起来:“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可不想送伞给别人还被人家教育。咦,那边山崖怎么有个白影子呢?” 胜南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那个哭泣的白衣女子没有离开,还一个人站在陡处恸哭。云烟关切地要上前去,胜南赶紧也过去,一来是狗拿耗子,二来是要保护云大小姐的安全。 越走越近,可是,他们俩死也想不到这楚楚可怜的女孩,竟然是那个娇艳野性还不失毒辣的冰美人、慕容荆棘!胜南想到这个女人,第一个用来形容她的词汇铁定就是“盘根错节”,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第一个应对措施就是要保护住云烟,可是,云烟出于女子的直觉,相信她是真的伤心欲绝,关切地上前安慰她:“慕容庄主,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无须自责,来年再战就是……” 慕容荆棘抬起泪眼,面色憔悴,只要她不那么强,她也许也可以像玉泽一样,成为多少英雄争相保护的花容月貌的清雅女人……可惜,她追求权力的时候,注定了她与脆弱无缘。 她没有拭泪,也没有继续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云烟发里的玉钗愣神,胜南像当天的君前一样,牢牢地盯着这个危险女人,云烟不知道他心里的七上八下,觉察出慕容荆棘想要看她的钗,哦了一声取下来:“慕容庄主想看我钗啊?这钗价值连城,我戴了三年都舍不得扔掉的……给你看看吧!” 不知怎地,胜南听出云烟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的居高临下,希望慕容荆棘不要介意。 慕容荆棘手攥着云烟递过来的玉钗,蹙眉,忽然轻声叹气,依旧痴痴地盯着满山积雪。 “情,竟比这积雪还薄……”慕容荆棘忽而这般喃喃自语。 云烟恍然大悟:“原来,慕容庄主不是为了胜败啊……”汗颜,只记得她是庄主,忘了她也是个未满20岁的年轻女孩。 “慕容庄主和东方大哥有争执么?还是……”胜南哪里知道慕容荆棘的心事,他突然有点感激云烟出现了,云烟要是不出现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一个复杂的女人,搞不好会把慕容荆棘安慰到更加悲痛,本来不想自杀都跳下悬崖了。 “我爱的人,爱别人,那个别人,心里却爱别人。”慕容荆棘悠悠地在往事里找罪受,胜南到了那一刹那,仍旧不知道他就是那第二个“别人”。 慕容荆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提高了声音,疯了一样地歇斯底里:“我慕容荆棘不输给他杨宋贤,要么不爱,一爱就要一辈子,就算嫁了另外一个人,躺在另外一个人怀里,心里时刻想着的也是他的脸,记挂着的也是他的安危,这和他对待蓝玉泽一模一样。他们在临安卿卿我我,那就卿卿我我好了……” 胜南刹时面色苍白,全身僵硬一般瞪着她的脸,慕容荆棘捕捉到他内心的痛苦折磨和煎熬,站起身来冷笑着说:“林阡,你吃惊什么,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兄弟爱着?如果我是你,短刀谷和女人之间宁愿选择一样,你现在和徐辕一样站在风口浪尖上,为什么不给自己兄弟一个机会?” “你选择权力,他不是。”云烟骤然转换了立场,站在胜南这一边,“慕容庄主,我们是好心来劝慰你,你最好不要太没有良心。” “虽然恨他,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你明白么林阡?他一心只为了你,你就不能为他设想设想?你不能这样不公平,他把你当兄弟,你把他当什么?!”慕容荆棘狠狠地说,胜南震惊原处,显然被所有事实劈中了,慕容荆棘的话和旁人的观点有差异,差异就是告诉他林阡不必再自欺欺人,如果蓝玉泽真的变心你会不会让,如果她不变心你怎么去面对宋贤,现实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完全是两码事,他现在,好想知道玉泽心里的天平究竟朝着哪一个方向! 慕容荆棘得胜了一样,骄傲地起身就走,胜南还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地变化,云烟担忧地站在他身边,感受得出他心里怎样的纠缠,自己忽然也一阵揪心,“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慕容荆棘刚才这么说,那么,其实云烟自己,何尝想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苦! 她一怔,立即转身,冲慕容荆棘大喊:“你站住!把我的钗还回来!”慕容荆棘一怔,手里还攥着云烟的玉钗,云烟方才只说给她看,又没像潇湘那样直接送给了她,慕容荆棘面色有些尴尬,只得转身来把钗物归原主。 云烟转过头来看着胜南的脸,爱情在这一刻其实全然错位:之所以不想嫁给他,原来是为了遇见你…… 108.后人之志,揾英雄泪 雪刚停不久,妻子正在挑灯补衣,两个孩子刚刚睡下,百里笙站在窗前看雪,整个北固山异常地幽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都希望天下无乱。 “笙哥,明天一早就走是吗?”妻子轻声问他。 “是啊,你要是困,也先睡吧。”百里笙回身去看她,灯后她虽然累却怎么看都不嫌老的脸,这么多年,无论在哪里,不论荣辱,她对自己都不离不弃,有时候,真怪自己事情太忙,冷落了她和一双子女。 “不困,要回去了怎么会困。雪儿和云儿一听说要回去就很高兴。” 百里笙一愣:“要不这样,这次回去你们在短刀谷先住上一阵子,江淮这边安定了我再接你们回来。” 妻子点点头,没有半句多的话。 忽然江维心负了伤气喘吁吁地跑到窗前来:“帮主,山那边有好些可疑人物!要不要去看一看!?” 皑皑的白雪之后,其实是一个会令他痛苦一生的陷阱,他要保障比武的安全,就不能让任何淮南比武的帮会出现闪失:“我去看看,你帮维心看看伤口。” 他永远想不到那帮金人会绕过他来伤害他无辜的家人,他也永远料不到为拒金人他要付上这般惨痛的代价!黑暗之中,他掩上门,最后看见的,是睡得正熟的大女儿雪儿,她睡觉不安稳,就在那个时候踢了踢被子。 百里笙转过头来往山的那一头飞奔而去,夜,骤然有些冷了。 等处置完了那帮可疑人物,百里笙带着一众兄弟和俘虏,如释重负地回家。 回家?可是,家呢?家在哪里…… 映入眼帘的,是被拖出屋子好远好远的他们的尸体和血污,他百里笙,纵使平日里铁骨铮铮,也难在人前止悲痛!四围弟兄们骤然止步,寒心且担忧地盯着他们这个平日里指挥若定的领袖,没有人敢劝他敢安慰他——原来一切都是金人布局,穷凶极恶的凶手们,竟这么残忍地将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亲人们杀害! 百里笙发疯了一样去抱雪儿,雪儿被杀的时候,脸上还那么安静,应该还在梦里面,可是,她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百里笙刚刚触碰到她,鲜血就从她的额头上令人怖惧地喷溅出来,流满了她原本清秀的面庞,其情景惨不忍睹……她才7岁大,是个冰雪聪明、活泼胆大、最像他百里笙的丫头…… 百里笙刹那间泪流满面,步步蹒跚地走向刚才还在挑灯补衣的妻子,她脸色惨白、身体冰冷,血还温热,百里笙不再哭,只是替她把背上插着的长剑拔了出来,抱起她的尸体揽在怀里,骤然发现,她身子底下,拼命护着的小儿子百里飘云,在血泊里轻轻地动,百里笙蓦地看清楚,云儿虽然满身是血,还在抽搐着,显然并没有死,只是受了惊吓,妻子临死之前,没有能力把雪儿也保住,可是云儿却还毫发无损! “云儿,云儿!你别怕,爹在这里!爹在这里!”百里笙悲中带喜,拼了命紧紧地抱住他,云儿还在,云儿没有死…… “爹,好多人……妈妈和维心叔叔没来得及带着我们逃走……他们当着妈妈的面,把姐姐砸死了……”云儿越说下去,身体越抽搐,那触目惊心的场面,饶是久经拼杀的他们也不敢想! 百里笙不可能只顾着落泪,他要为他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他要用凶手的血来祭奠妻女:“云儿,维心叔叔呢?” 第216章 “金人们以为我们都死了就撤走了,维心叔叔受了很重的伤,追了下去……是往山下去了……” 百里笙站起身来:“传令下去,召集兵马,立刻下山擒贼!” “下山擒贼!”“我杀不尽这群金人!”军心空前地凝聚,百里笙攥紧了拳头,他,要让金人,血债血偿! 云儿从震惊和惧怕中走出来,双眼射出仇恨的光:“爹爹,我要杀了那个人,让我手刃他为妈妈和姐姐报仇!” “好孩子,有志气!”弟兄们义愤填膺,听得这番话,士气顿被鼓舞到极点。 “好,让云儿你来杀了他!”百里笙目光如火。 雪停不久,重新欲下,来势汹汹,寿命却短。 被拦截在半山的向一,再一次沦落到孤军奋战无人来援,走投无路他紧紧地揪住江维心的后心,恶狠狠地一刀架在他脖子上:“百里笙,你敢往前跨一步,我就杀了他!” “帮主,不要管我!杀了他,就是他杀了大嫂和雪儿……”江维心身负重伤,面无血色,神志却清醒。 云儿迫不及待地要去杀人群中已经一身是血的向一,百里笙一把将他拉住,向一明白自己押对了筹码,冷笑着说:“百里笙,识相点你们退开一条道来让我下山,否则你兄弟的命就保不住了!” 云儿看父亲犹豫,又气又急,泪流不止:“爹,不能放他走!他若走了妈妈和姐姐的仇怎么报!”江维心大喊:“帮主,不要犹豫,能够擒得下向一,就算维心死死得也心甘!” 百里笙按住云儿单薄的双肩,那将要承担的不止是仇恨还有未来的抗金重担:“云儿,你好好看看,记住这个凶手的脸,这次放了他,下次你还有机会抓住他杀了他,他如果死了你还可以掘他的坟墓虐他的尸体,可是你如果牺牲了你的手足你的弟兄,你就算报了仇也不会感到痛快!云儿,你要记住爹今夜讲的话!” 听到的人,无一个不是眼中噙泪?!云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满7岁的他,小手握紧了父亲的大刀,指向向一:“我记得你的脸了!杀你之前我永远不会忘!” 向一心一寒,百里飘云稚嫩童音里,有一种刻骨的仇怨和阴毒,向一要逃走,必须用哈哈大笑掩饰心虚:“百里帮主,多谢你深明大义,宽宏大量!”挟持着江维心他立刻要逃离绝路,骤然间背后一凉再一热,竟似有什么利物重重扎在自己背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背后会有暗器来袭,难道说背后险崖上有人?!向一一失神,松开戒备,江维心趁势将其一推自己扑倒在地,与此同时百里笙握住云儿的手挥着大刀一下子就砍了过去立斩敌首! 向一临死,不知道在他背后发暗器伤他的人是谁! 百里笙揪起向一头颅:“云儿,拿他的头来祭奠你娘和你姐姐!”云儿接过那头颅,大仇得报的时候,咬牙切齿:“爹,你放心,云儿以后会好好地习武,帮您杀金人,不会让您操一点心!”百里笙霎时更难忍男儿泪,方才是凄凉泪,现今却是狂喜泪,他百里笙的儿子,总算不辱短刀谷的威名!他百里笙后继有人,也对得起他拼死护子的妻子…… 众人除了激动兴奋感叹之外,无不惊疑地回忆刚才向一的走神,不解暗器是从何处来由何人发,百里笙拔下向一背上的一支玉钗,站起身来往前几步,崖上站着的,不就正是刚刚受了情伤的胜南?方才正因为一时没有想通感情,所以胜南才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失神,云烟在旁亦心事飘摇,偏巧向一会挟持江维心逃到这里来,没有发现黑夜里此处还有别人,在那危急关头,胜南手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因而才会用云烟的玉钗! “胜南,谢谢你,云儿,过来谢谢你林叔叔!”百里笙声音里,仍旧有丧妻丧女的悲恸,可是更多的是激动。胜南对刚才的事情大体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轻声道:“百里帮主,想不到这次会连累你,你一定要节哀……好好振作起来……” 云儿走上前来,懂事地搀扶住父亲:“林叔叔,今夜恩情,云儿记得了!云儿和爹爹一样,都会重新振作,都会不忘恩仇!” 胜南惊愕且欣喜地看着他,他年纪虽小,却有将才啊…… 云烟接起还带着血腥味的钗,趁别人没有看见,藏在了衣袖里面。 109.世路已惯,到处悠然 江上笼烟。 终于要离开曾经纷扰、曾经带给他们无尽感慨和伤怀的北固山了…… 出于安全考虑,云烟很早就坐在船里等大家一个个地出现,可是胜南吴越等人许久都没有到渡口来,云烟不禁有些担心。 等周围的人全离开了,只剩下吴越和胜南两个人在酒馆里,吴越看胜南不停地喝酒,就知道一定有事情他想要告诉自己,可是待胜南告诉他这件事实之后他连酒坛子也摔落在地:“黄鹤去?他是我爹?不可能!不会的!” 胜南无力地点点头:“新屿,我不想瞒你,可是这毕竟是事实,只要有这块玉的,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何况在幽凌山庄里面,北海龙曾经提过吴阿姨的名字,新屿,他真的就是你爹……” “胜南,我好想留在过去不出来,我一出来就碰见磊儿,就碰见石磐,为什么我还要碰见他呢……”吴越满心恨意,说的时候手脚都不听使唤,狠狠地把鹤玉摔在了门外。 却看见门口有个红衣男人,弯下腰,把鹤玉捡起来,递还给吴越:“吴少侠,你能隐瞒,就隐瞒吧……不要去多想,他想认你,你也不必要认他。” 胜南轻轻拍拍吴越的肩:“新屿,你放心,大家都支持你,前人走错路,不代表后人也会走错……” 从前,这句话,明明都是新屿对胜南的安慰,可是命运真的是会变的,千奇百怪,飘忽不定。 洪瀚抒微微一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世会逆转? 在一个不是英雄莫问出处的年代。 其实他们都在走同一条路。 “胜南,吴少侠,我会先回祁连山,你们万事要小心。”瀚抒先行告辞。 “胜南,你先走吧,我要回山东一趟。”“世道危险,新屿你要小心。” 吴越的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在渡口与胜南作别的时候,他的话很让胜南放心:“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胜南与瀚抒新屿从此南北东西,心下有些感伤,遥望江上群帆,只觉人命若草芥,无目的地漂流,心中陡然间无所寄托,他为吴越痛恨,为莫非惋惜,为岳风疑惑,为吟儿担心,为川宇忏悔,为宋贤牵挂,为玉泽忧伤,为自己迷惘—— 再看长江,这苍茫寥廓的长江,在宋室南迁的时候,在金兵压境的时候,有多少百姓被高宗抛弃,被马蹄践踏死的,被水淹溺死的,被金兵宋卒打死的,不计其数,浮尸江面,血流成河,这才过了70年,他们走过的地方是旧迹,是烽火战路,现在,却只能去领悟,去寻找过去的影子了。 生逢这个时代,这个战后多年已经逐渐稳定的时代,这个没有战乱谁都想回避战乱的时代,可是他们,都在迫切寻找战乱。 前面忽然被一只小船拦住了,胜南警惕地握住长刀,却看见船舱里走出一个蓝衣少女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蓝玉泓又是哪一个?玉泓笑着大声说:“姐夫,我和爹爹整个腊月都会在海州那里会友,你若是有空,就带姐姐一起去吧,你们两个,也应该一起去见见爹爹了……” 是啊,是到他和玉泽一起面对流言的时候了……胜南听见她的话,明白蓝至梁对他们两人感情的意许,心里稍稍有些平静安心。他微笑着看着蓝玉泓:“玉泓,谢谢你。” 江南恰好在船头听见他们的话,笑着大声扩音:“林大哥回建康休整几日,就立刻去临安寻妻啦!”众人大笑声里,胜南一直追着江南在船头打闹:可是,玉泽,你知道吗,只要听见你的名字,原本再难过的心都会舒服都会滋润…… 江风吹着云烟的发,她忽然想起了黄天荡,胜南初救她的情景来,如若她是胜南见到的第一个女子,也许事情便不一般了吧? * 向一的死讯,对于金人来说,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 “事到如今,主公,你的捞月教可以换一换血了,从头到脚一路换掉。”轩辕九烨说,“向一咎由自取,明明知道百里笙和徐辕一样不好惹,还这么处事不慎,被拦截是一说,被杀又是一说。” “天知道他是怎么被杀的,据说那个时候手里还挟持着一个人。真好笑。”石暗沙虽然这么说,止不住忧伤,“唉,和他斗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走了还真不习惯……” 轩辕九烨一脸微笑:“向一不适合领导捞月教,因为他都没有做鬼的潜质。只有会做鬼的人,才配坐上那个位置。柳峻,祝贺你。” 根本听不出轩辕九烨这一句祝贺是真心还是假意,柳峻只能点点头当他没有说过话,转头观察薛无情的脸色。 此时薛无情却神色黯然:“一年前的江湖,完完全全不是这个样子。”身旁众人皆一愣:原来,才过了一年。 轩辕九烨听出薛无情的感慨,轻声道:“谁知道一年以后的今天,江湖的主角还是不是他们,主公,既然江湖的主角并未定局,我们不必干‘擒贼先擒王’的事情,恰恰应该‘留王’,还是先考虑考虑这群贼,对哪些招安,对哪些分化,对哪些施硬。” 柳峻毕恭毕敬地问:“主公,你可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事情,江淮的事情,毕竟已经接近尾声……” 薛无情俯视着万里长江水,心情已经因为轩辕九烨的话得以平复:“江淮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 第217章 哈哈哈哈,柳峻,你可能忘记了,已经有人邀请我们去海州过年。” 柳峻一愣:“是啊,抚今鞭应该就在海州,抚今鞭在江山刀剑缘里,是饮恨刀的天敌。” 轩辕九烨嘴角一丝冷笑:“林阡林陌不能两败俱伤,也许抚今鞭和饮恨刀却可以。” “不一定两败俱伤,搞不好,是三败俱伤、四败俱伤。”薛无情毕竟是轩辕九烨的师父,考虑得也比他更多,“或者是,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海州!” * 从京口回到建康之后,尽地主之谊的换作了沈延,近日来建康城出奇地宁静,秦日丰不敢到这个地盘作乱,苏杭小姐早已经入了狱,所有人都觉得耳根清净了反而百无聊赖,胜南身边幸好还有沈延和云烟,可以填补吟儿不在建康的空隙……胜南笑着故意把筷子敲的震天响:“沈延,怎么没我喜欢吃的菜,你真是惹人讨厌啊!”沈延羞赧地转身就走,胜南凑近云烟的耳朵:“你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啊……”云烟睁大了眼睛:“哦不错,对啊,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呢,沈大哥,真是谢谢你了……”忽然她想起什么,脸上一红,赶紧埋头吃饭,胜南根本不理解女孩的心思,那一刻还自以为是地得意地笑,以为自己功德一件,未曾想过因为这样将来会很后悔。 “沈延你一定要把握机会,宋贤说他护送玉泽去海州,我过几天也要动身去了,他说的不错,我们应该处理好江湖和情爱的事情,希望我成功的时候,你也把云姑娘操控在手里了……”他拉沈延到一边,诡秘地笑。 “你什么时候走?太匆忙了吧?不留下来帮小秦淮吗?”沈延面上微红。 “小秦淮,现在意气风发的紧……”胜南轻声说着,忽然收敛了笑容,“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是川宇,他退让,我希望他会过得很好,不要因为退让失去太多他想要的东西……” 沈延突然想起离开好久好久的吟儿:“是啊,想不到他跟你,有这么多东西要一样……”心里忽然一酸:包括小师妹在内,什么东西好像都属于他林阡…… 110.天壤之别,也是兄弟 筵席之上,秦二公子吃饭喝酒向来神速,却在最近这几日忽然难以下咽,每每夹起一筷子菜就突然间失神,停在原处,叫亲戚朋友看了,都顿觉蹊跷,不习惯他和从前判若两人,竟然也不吵不闹。 “丰儿,你怎么啦?”酒席上,二夫人战战兢兢地问自己儿子。 秦日丰色迷迷的样子终于回归:“嗯,建康城里,我看见一个美人……如果可以抢来的话……”却突然间住嘴,回过神来,原来是被秦向朝狠狠地瞪了一眼。 秦向朝心里不是没有恨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许是没有调教好的缘故,一个沦为街头恶霸,次次失态早晚要令他脸面扫地,而另外一个,明明行端坐直,也满腹经纶,却成天窝在屋子里,读书读书再读书,跟任何人说话,都可能会脸红…… 如果我有一个杰出的儿子就好了……秦向朝这么想着,眼神不由得偏移向川宇,那一个,是他处心积虑接近的人,这么多年,说没有父子情是假的,可惜的是,他始终姓林,骨子里流的是林楚江的血……紫烟啊紫烟,为何不让我早些遇见你,这样的话,你也许不必为了他林楚江…… 他以为林楚江是幸福的,可以拥有两个杰出的儿子,还有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爱情。 叹了口气,拉秦川宇到金人的阵营里这个任务,黄鹤去和轩辕九烨失败了,可是还有他这个杀手锏,只不过,现在还时机未到而已。 秦向朝不再多想,沉沦于官场,就应该习惯两个字——铺路。他是时候替已经退出江湖的川宇寻一条解脱苦楚的路了…… 路窄得很,在宴毕人散离开酒楼的路上,醉醺醺的秦日丰竟然遇见冤家邬起盛。 邬起盛外表似乎百无聊赖,挡了他的路即刻问他:“秦二公子,最近有什么东西可以玩一玩的?最近玩鸟玩腻了,不知道玩什么好,想想我和你兴趣相投,问问看建康城最近有什么比较有趣的……”看见他一脸淫笑,秦日丰哦了一声呵呵地笑:“你是说小娘子吗?最近是有个小娘子比较国色天香的那种,上次我一直跟踪她到客栈,打探到她会在建康城小住……” 邬起盛哦了一声:“那好,咱们一起绑了她回来,你先消遣了,然后给我,好不?” 看秦日丰一脸不愿意,邬起盛顿时有些生气:“怎么?你家佣人拐走我未婚妻,你就当还我个人情不行?怎么说现在我邬家代替了苏家地位还可能上去,你真看不起我假看不起我!” 秦日丰赶紧道:“不,不是这方面的缘故……是因为,那个女子不一般啊……” “怎么不一般?”邬起盛比秦日丰其外要金玉些,但败絮可能还更严重点,女人前面他花言巧语招摇撞骗次次以完美示人,女人后面他到处拈花惹草常常玩腻。 “那个女人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人啊,而且,还是我哥哥的哥哥……”秦日丰很为难地说。 邬起盛咦了声,显然没理解什么叫“哥哥的哥哥”,他自然不了解秦川宇还会有“哥哥”,也没什么闲工夫去探究:“武功高强的人怕什么!我最近在转运使大人那边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叫阿烈,他的武功才真是天下一流,要不我们让他帮个忙把那女子绑了!?” 秦日丰刹那醍醐灌顶:“咦,你这个主意好啊,好,就这么定了……”兴高采烈地做梦发情,秦日丰像已经把美女抢到手一样,摩拳擦掌地就往回走,同道中人邬起盛亦欢天喜地地往自家方向去,早已和他化解了仇怨,忘记上回还有个夺鸟之仇。 两家仆人跟在各自少爷的后面,奇怪地议论着这次突然的化干戈为玉帛:“好奇怪啊……”“怎么这么就和好啦?以前还水火不容的……”“对啊,刚刚还希望他们打一架的……”“那女子可就惨了,要被这两个霸王合起来欺负……” * 再一度置身官场应酬之中,知道可以做行尸走肉,也可以众人皆醉我独醒,川宇希望,这条路自己日后也可以游刃有余:林阡,你可以当我退让,也希望以后我和你的路-qi-shu-wang-,再没有交叉点,我不参与你的人生,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万古之痛,也能浊酒一杯,虽然每一滴酒都苦涩,他有什么办法,他是林陌,就注定他代替“林阡”错了,就注定他只有这个结局,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这会让江湖最满意,也会让金人们都死心,最重要的,是你我日后都不要有任何联系,一点点都不要有,和她,也没有…… 一杯酒以后,他还是留给江湖难解的笑容。 再一杯酒,他将来会官运亨通,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宋朝官员,继续秉承他文人的本性。 忽然,耳边一阵嘈杂,众位名流一同看去,秦向朝严肃地问下去:“怎么回事这么吵?” “梁小公子刚刚爬树,一头栽了下来啊!老爷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姓梁的夫妻俩大惊失色,慌慌忙忙地立即离席去看事态,秦向朝大步流星过去:“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还好……还好……”梁夫人刚刚吓丢了半个魂,此时此刻抱紧了小孩不肯松开,“吓死娘亲了!” “娘!一点都不疼啊,你不要大惊小怪了……”梁小公子满脸不在乎地说。 秦向朝正待放下心来,忽听围观人中有人嚎啕大哭,众人尽皆偱声望去,这不望不打紧,一看秦老爷子气得几乎鼻孔冒烟,此时此刻痛哭流涕的不是摔下树的梁小公子,也不是梁家夫妇,反倒是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秦天! 他面色惨白,哭得几乎瘫倒在地,秦向朝万万想不到昨天刚刚被秦日丰丢了脸,今天居然换作了秦天,错愕之余火冒三丈,冲着他大吼:“你哭什么哭,你连个小孩子家都不如,哭什么!再哭!”他越吼,秦天越哭得厉害,三夫人匆忙过来抱住他抚慰:“天儿,别哭了,乖别哭……” 川宇在旁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印象中秦天为人虽然胆怯懦弱,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在人前有这般失态的表现…… 不,其实,秦天从前是有过失态的,就是若干年前,思远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秦天就是这样,在人群里旁观的时候立刻就大哭着跑开,几天几夜都打寒噤,比思远的病情还要严重…… 摔下树,摔下树……两次都是摔下树……川宇顿时有些明白了,可是,秦天怎么会怕看见别人摔树…… 他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一隅的秦日丰,此刻,秦日丰的脸上,是一种明显的怜惜和疼爱,那是哥哥,应该给弟弟的,温柔、理解和支持。这么多年,川宇第一次看见,日丰脸上有这样的表情。 “我想知道,为什么天儿会害怕,会痛哭流涕……” 不等川宇问,秦日丰就低下头去,掩面沉思,许久才抬起头来,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其实你也费解为什么我要对他这么好是不是……” “是啊,你们,并不是一母同胞,可是,你什么事都护着他,你明明讨厌鸟,却要为他到处找鸟,不惜和人家大打出手,你为了思远,处处针对阿财,比你自己的婚事还要紧张……”川宇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做哥哥,真的很称职,把我那一份欠缺的都补给了他……” “天儿怕摔树,是因为他小时候摔过树……他为什么摔树,是我的缘故啊,那天我撺掇他爬树,我把他带了上去可是下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他在树上哭着喊哥哥救我可是我救不了他,他明明不想要爬树的,是我硬把他拖上去的,他在树上困了半天,最后只有摔下来,对大人们来说,那次摔树也许没有对天儿造成什么影响,他没有傻,他读书记忆还比以前进步了,所以他们慢慢地就淡忘了,可是我不会忘,我绝对不会忘记,那天他哭着喊着一个下午,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哥哥,不配做他的哥哥……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天儿也会记得这件事情,他牢牢地记得……” “是那次,思远的事情?” 第218章 “是,思远从树上摔下来,摔得很重,流了很多血,你也在场,她几乎当场就窒息要死,天儿……那个时候他哭着跑开,差点就疯了,我才知道,他很害怕,他真的很怕,他把自己封闭在屋子里只读书不见人,不是为了逃避别人、不是胆小懦弱,是怕看见别人摔下来……天儿性格改变的那段时间,我发誓,我要把天下间他本来应该有的全部弥补给他,我要抢尽建康城的一切,把所有好的都给他……可是,当我把从前一切书册都抛弃,要做一个强势的哥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我成了一个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恶霸少爷、就像哥哥你说的浪荡子,哈哈……”他笑的时候,好荒凉,“没有办法,天儿什么事都不争取,那就由我这个哥哥帮他把一切都争取好了,他做不了的,我就是用抢的也要抢来,他越弱,我就越要做他内心里希望的那种人,很强很强的那一种,可是直到有一天,哥哥,我发现我错了哥哥,天儿和我说,他心里想做的那种人,是哥哥你和思远那一种,他从小就把你当成他心里幻想的那种人,因为思远性格像你,所以他爱思远……他要做那样的人,可是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人,我怎么做那样的人……”他捶胸痛哭,泪流满面,嚎叫着嘶吼着,他悲哀到川宇无法认得他。 这就是他的弟弟,他自以为了解多年的他的两个弟弟。川宇失神地站着,听着秦日丰不停地哀号,他忽然狠狠按住这个兄弟的肩:“日丰,日丰,你听我讲,现在还可以从头来过,你要做思远那样的人是不是,那你从今天起,不要再出去和你从前那帮朋友们混,你回到屋子里读书,能读多少是多少,做从前的你……好不好……” “好……好……”秦日丰使劲,却控制不住眼泪,“哥哥,你要帮我,帮天儿……” “好,我帮你们,只要你悔过自新。” “我悔过!我悔过!”秦日丰忙不迭地点头。 111.阡陌之伤,命不相容 有些事情似乎命中注定会发生,怎么逃也逃避不了。一个错误,就算你想改,也没有机会—— 邬起盛一把拉住秦日丰:“你在讲什么啊?你要读书?你笑死人啊!” 秦日丰一脸凝重:“我说的是真的,你别拦我的路,我来这里是告诉你,别指望我和你继续胡闹下去……” “你?秦日丰?你中邪了?”邬起盛哈哈地掐他的肉,“你不喜欢娘们啦?你装什么啊?你怎么啦?” 秦日丰拼命地抵制住他话里的诱惑:“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性……” “不是你本性?你是男人,男人就该对娘们有激情!喂,我刚刚和阿烈打好招呼,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可是,我答应了,不再玩女人……我要悔过自新,对……”秦日丰突然间守不住阵线,有些动摇,在动摇之后,幸好还是倾斜了回来。 “那就这一次好不好,最后这一次……你要想,你口里说的那个小娘子是倾国倾城的貌啊,好不好秦二公子?你只要干完了她,再答应你哥哥也不迟……” 秦日丰骤然间找到了藉口:“好,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要不,明天?” 说是最后一次,那就必须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做不到,贪婪地还想要再下一次,那你的下场,就是在再下一次之前结束…… 这一夜,云烟并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建康城上,竟会有两个恶霸少爷的眼睛会盯上她,只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想起沈延,想起林阡,心里像在滴血:我这是怎么了……我的逃婚,明明是对的…… 黄天荡、幽凌山庄、廿四桥、北固山,也曾经对自己说,之所以不嫁给那个其实也很优秀的政坛人物,原就是为了遇见这个江湖领袖…… 下半夜,她听到了一阵悠然的箫声——可是,难受就难受在,他其实只是在为沈延牵线搭桥? 可是,为什么沈大哥会喜欢我呢?而他,对我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吗……一时间再难以入睡,那箫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波动起伏,她光着脚从被窝里走出来,焦急矛盾地踱着步子,来去有二十多来回,时不时地摸出那只玉钗来看——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和沈大哥…… 清早胜南刚刚起床,走到楼梯口,就只看见云烟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步伐有点凌乱,环视四周,诺大一个冲渑酒馆,只有清平乐一个老板在,胜南不知怎地心有些忐忑,抱着酒坛子才喝一口,就喝不下去了:“清平乐师兄,沈延和醉花阴呢?去了哪里?” “哦,酒馆里有些东西不够了,一早就出去买了。”清平乐笑着答。 “那么,云姑娘这么早去哪儿?”胜南想起刚才云烟的背影,还是有点担心。 “云烟姑娘说她头疼发热,药正好吃完,出去买药啊……”清平乐说,“看得出来,脸色是不大好,她体质不可以闯荡江湖的啊……刚刚问她要不要找个人替她去,她说不用了要自己去,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时候,吃早饭的客人多,也实在找不到人帮她去……” 胜南摇了摇头:“她要是早说,我就帮她去了……这样,我去拦她……”二话不说带着酒坛出去拦她,转了个弯冲上大路上的时候,却看不见方才只有几步之遥的云烟…… 奇怪,虽然建康城一早就很热闹,云烟的身形衣着还是相当好辨认的,加之她生着病,应该跑不远啊,不祥之感袭上心头,胜南扣紧了酒坛子往四面八方寻找,直觉云烟就在不远的地方…… 凝神细听了片刻,果真传来云烟熟悉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让开……”胜南大惊,一震回眸——身后有一堆人群,云烟显然是被一群人围在其中……他刚才与这人群擦身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在卖艺,没有太过留神,此时看见不由得义愤填膺:这么多人,居然合起来欺负云烟姑娘一个! 云烟被那帮人带着敌意地围在当中,为首的那个只要是建康人都认得:“小娘子不要害怕,今天是我秦二少最后一次搞娘们,你很荣幸的哈哈……” “畜生!”云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面色惨白,狠狠地骂他和邬起盛。 “哈哈,好,畜生,我喜欢这个娘们!够劲儿!”邬起盛笑道,秦日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云烟拼了命的推,却推不开…… 胜南冲进人群,每拉一个每向后扔一个,人群原本裹得和几层煎饼皮一样,被他一层层地掀了撕掉,扔稻草人一样地摔开,直到可以发现中间那个果真就是云烟的时候,恰巧看见秦日丰把云烟揽得那么紧那么近,怒不可遏,直接将手里酒坛子砸过去,啪一声秦日丰幡然醒悟的同时,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胜南伸手即刻将云烟从对面拉了过来,因为川宇的关系,他对秦日丰再怎么讨厌憎恨也不至于去要他性命,砸晕了他就算,背负着云烟准备离开,而面前众皮自发地重新包起来,再度里三层外三层地进行攻击——立刻就是一个仆人一掌劈来,力道凌厉不似平常家丁,胜南急速掐住那人的腕随即便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并上来抬脚踢他,胜南将第一人一拖当盾牌,身子一转抓住第二人后心双手一抛,将那二人往对面两人身上撞。上去几个沦陷几个,邬起盛显然不是傻子,赶紧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躲在了转角里,救星就只剩下那个叫阿烈的人…… 胜南初始战无对手,蓦地脑后生风,竟有一人以刀相胁,胜南背对着他,以脚相抗,那人却骤然间消失了影踪,胜南微微一愣,即刻那人和鬼一样刀亦在胜南身侧! 难道是移形换影术?胜南心下一惊,来者不善得很!恐背后云烟受伤,他必须尽快把这个人解决……所以当前要目空一切等闲之辈,专心致志捕捉这个人的身体再发现他的破绽,幸好这时候其余敌人大多已经败溃,他不假思索,当即抽刀而出! 云烟昏沉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耳朵屏蔽了周围一切嘈杂人声,只在意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有他饮恨刀的声音……原来,是胜南来救她了,胜南一次次地救她,她也猜到胜南会来救她…… 她知道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劲敌,不然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有胜利的进展,她看不见胜南此刻的表情,也不了解这一战究竟多么艰难,但此刻对她的意义多么不同寻常,她心里的感情,不是兴奋,不是幸福,不是满足,而是心疼……就在那一刹那,胜南刀气一震,她心口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明明被他保护得毫发无损,她却忽然为他心疼。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敌人,移形换影、变幻莫测,刀刚刚出现在某个地方,人却已经开始往下一处偏离,更可怕的是,他的刀和移形换影术配合得天衣无缝,胜南短时间内只可能步步为营,谨慎防备,完全找不到得胜的方法,文暄的紫电清霜、吟儿的一剑十式,几乎都不可能用以与之抗衡,胜南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未必要用别人的方法啊,他有白氏长庆集庇佑,白氏长庆集曾告诉过他,他和饮恨刀是一个整体,饮恨刀是他的内力,他是饮恨刀的灵魂,对付进攻迅猛难以捉摸的对手,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和现实割裂,潜入饮恨刀中去,凭刀的直觉判断对手的刀下一刻的方向。简而言之,就是把自己割成两半,一半还在战局背负着云烟,一半潜入刀气的漩涡里,静悄悄地杀敌。 对手的刀和身体都在不停地换位,速度方向无懈可击,可是对手的手和刀之间有一条固定不变的长度,就是这段固有刀长,饮恨刀可以牢牢地把握到。 第219章 其实,器人合一,物我两忘,谈何容易。此情此景,却迫不得已,只有当他林阡和饮恨刀不分彼此的时候,他才可以最直接地指挥饮恨刀去捉对手!找到了对手的位置,再斩杀对手取胜也不迟! 莫非也曾经和自己探讨过白氏长庆集里的这句话,“灵魂与现实相离,精神与刀剑相通”,当时他觉得很费解,莫非却为了参透这句话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我觉得啊,要真的和刀剑结合在一起,首先要和刀剑很亲近,刀剑很灵性,知道和自己的主人心有灵犀,第二点就是全神贯注地迎敌,达到忘我无我的境地,要做到前两点就必须记得第三点啊,在你进入状况的同时,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你都要把他当成一只在你面前不停飞的苍蝇!” 第一点饮恨刀可以做到,第二点,就必须由胜南自己领悟,他有能力割开自己,一半精神留在人世,一半精神去了虚空。万事开头难,但胜南,属于越久越入状态。 第三点?无论莫非是不是在说笑,胜南已然从招式、内涵、战意各个方面迅雷般与饮恨刀相融—— 对手刀越快,自己眼里的对手就要越慢;对手把最多的招式融入了最短的时间,那么自己就要用最少的时间感受出对手最大的意境;对手越强大,自己眼里的他就要越小,他越小,他的刀就越没有危险,就越捉摸得到——把他当作苍蝇也罢,无论它飞得多高多远多急多快多有变化,它始终逃不过饮恨刀追击的范围;它在眼前毫无章法地乱扑乱撞,但毕竟在眼前,饮恨刀可以清晰地看见;它不停地轮换,无论怎么换,但是气味、呼吸、声音都在饮恨刀的掌控之中! 忘记周围,深陷战局,越战越兴起的胜南,万万想不到,他忘记了周围人,周围人却没有因为他忘记而真的就不存在! 如果可以倒回去,他是不是可以停止住他不灭的战火,是不是不会把那一刀送进对手已露的破绽里去……那一刀很精彩,刀谱真的不可或缺,气势也许可以让天地为之久低昂,日月因其暗无光,那一刀可以说是他闯荡江湖以来的第一次收获……可是收获的同时他却失去了,他宁可不要那气势,不要那刀谱,也不要那精彩,不要越战越好的状态和激越,不要—— 骤然清醒的时候,他只看见刀下倒下的那个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饮恨刀的力量,本就可以把任何平常人撞死,更何况,是一刀恰巧砍在最重要的后脑勺!那个人原先是倒在地上的,刚刚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却正好站在胜南和阿烈之间,替阿烈重重地挡了这一刀;那个人为什么原先倒在地上?因为胜南用酒坛子把他砸晕在地,后来一直全神应敌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胜南这一刀挟巨力而去,必胜无疑的时候,他作为一个无辜者,只是要爬起来,不碍任何人的事情,却迷迷糊糊地送命当场!这个当场就被胜南砍死的人,是谁,是秦日丰,是川宇的弟弟…… 那是一个他千不该万不该杀的人啊…… 周围人尽数吓懵了,想不到秦日丰惯有的强抢民女,竟然会如此惨烈血腥地结束!不用多久时间,大呼小叫着,一哄而散…… 阿烈方从震撼中出来,叹了口气,将秦日丰的尸体负在背上,回过头来看他:“建康城,果然处处都是人才,你的刀法很厉害,我叫完颜猛烈,是金南第五,阁下的刀,将来有缘再讨教!”邬起盛惨白着脸躲到阿烈身旁来,原试图探秦日丰的鼻息,却被秦日丰血淋淋的头吓得放弃…… 胜南怔在原地,长刀上的血,没有凝结继续往下流,为什么,明明生而为杀人,却感到害怕,彷徨,无限的悔恨…… 云烟的病情不可以耽搁,无助中的胜南,不知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走到了药铺去将大夫请来看她,那大夫给云烟开了药方,然后和胜南说:“这位姑娘发烧很厉害,迟一刻都会有性命危险。” 胜南在窗外看着酣睡中的云烟,居然手还在颤抖:我当时,为什么要杀了他……我怎么能对不起川宇……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他,忽然间失去了一切的快乐。 茫然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去背负这一切罪孽。 又闻见浓烟的气息,烟多么自由,不像他,要被束缚,束缚在他和川宇若有若无却血浓于水的亲情上。 他也许,连川宇的容貌,都还没有牢牢地记得。 川宇,好短暂,从遇见你,到你恨我,到你失望以后退让,再到你退让后要重新再恨我…… 为什么,我们逃不开对方的人生路,我该怎么,再面对你一次…… 夜半时分,冲渑酒馆的门前。 沈延套好了车马,准备完了干粮和银子,递交给胜南,云烟虽然还在低烧,却执意要到门口来。 清平乐压低声音说:“胜南,咱们大家分析了就这么做:你先去金国那边避一避。衙门虽然要抓你,日后可能会在宋国境内通缉你,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 云烟首度见到胜南脸上有这般的落魄,只听他低声道:“也许在川宇的面前,我只能这么懦弱,次次伤害,次次又逃跑……” 沈延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难道真的是命不相容?有川宇在的地方,胜南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转过头去问云烟:“我要送胜南一程,你也送送他吗?” 云烟的眼泪情不自禁掉落:“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是罪魁祸首……”胜南摇摇头,低声抚慰:“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负疚,根本没有机会偿还他……”可是又怎样,他不能在现在这关头被一场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打败,他也不能留下来去面对川宇或者玉紫烟,现实就是这么残忍,怎么走都错,从前川宇遭遇过这般的残忍,现在总算轮到了胜南,这个看似幸运可是也一样不幸的人…… 马车在路上缓缓前行,3个人没有一个有心情说话,连道别的心情都没有。没过多久,胜南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保重”,随即毅然跳下了马车去,卸下一匹马来,头也不回,让人无法了解他的难受和忧愁。继续用这样的态度应对生活,疲惫,且颓废,三年以前,这条路上,他的弟弟,也一样离宋赴金,也一样地很明白:未来是未知,生活本来就是遗憾,退不了,而前进的方向,却有多少不安的试探…… 当时那个林阡,和现在这个,一样的坚决。 泪眼朦胧中,云烟拉住沈延的衣袖:“沈大哥,你把这张纸团交给他好不好?”看得出,这是一张揉了无数次终于揉皱的纸。 胜南还没有驰出太远,沈延不加思考,立即追上前去,而云烟,掩面痛哭起来。 沈延策马疾追到胜南身边,脸色苍白,声音也有些颤抖:“这……这是云烟让我给你的,她要我呈给你看……” 胜南一怔勒马,展开那纸团来,字体很娟秀——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胜南看得全身僵硬,他何尝不知这首词写情写思写伤?!可是云烟为什么要写给他?——意思已经明明白白,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沈延其实都错了! 沈延刹时泪流:“可是我偷偷看了……” 胜南一震,纸随刻落在地上,他赶紧下马捡起来:“沈延……” 沈延泣中还有苦笑的情感:“胜南,你知道吗?你说过,要给我们牵线搭桥,可是,她却在过桥之前爱上了桥……其实,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云烟见沈延拦住胜南,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当即也牵了一匹马步步过来,她心爱的男人要逃亡,那她也要跟着他一起逃亡。 沈延看她过来,结束这僵持立刻要离开,胜南一把将他拉住:“你别走,我不可以把她牵扯进这件事情,这是要逃亡!不是简单的闯荡江湖!她的体质,哪里做得出来!” 沈延一愣,回头看了云烟一眼,虽然她追逐她的爱情没错,但他也觉得,云烟没有武功傍身,身体又弱,如果只是闯荡江湖倒好,偏巧这时候是胜南自身难保的阶段…… 胜南轻声道:“云烟,我希望你明白,在了却玉泽这桩事情之前,我的心里装不下第二个女子,请你原谅,我的拒绝。” 云烟微微一笑:“我哪里没有料到你会无情拒绝,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林阡,就会连带着你喜欢蓝玉泽一起喜欢,我今夜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是希望你明白,我、沈大哥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错位,我不可能任你一个人落魄江湖,自己却安稳地过活,还害了沈大哥。你看完这首词,不必这么快就要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必尴尬,我会和你一起等蓝姑娘的重逢,等到你跟她重逢了把事情澄清了,我才心安,无论什么结局,都想到时候再说。” 沈延亦知她心意已决,留在建康是绝对不可能,也站在她的立场上对胜南说:“有些事情,并非你我可控……胜南,你保护好她,虽然是逃亡,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她,吟儿说,你做什么都有安全感,应该没事,而且,连吟儿那样的粗心大意你都可以保护地好好的,更何况云烟呢……” 胜南看见夜色之中,云烟的嫣然一笑,方才他是孤独,现在有些迷惘,有些疑乱,却更多的是感动。 这正是爱恨情仇一聚散,当年均付一笑中。 后记雨伞下,她说的对不起 冬天,风雨和阴霾肆无忌惮地入侵建康,逼迫人们承认气候的酷寒,其实,令人心寒的又哪里是季节? 第220章 潇湘听着帘外雨声,合上手中书卷沉思,紫莺掀帘而入:“公主,咱们明天就走吧……”潇湘一惊:“传令下去,再等五日,五日后再行!”紫莺面色惆怅:“公主,你拖了好几次啦……明明知道会结束……早些结束也好啊……”潇湘摇摇头:“我要用五天的时间,告诉他,咱们的行踪不要太暴露……”紫莺轻叹着只有领命而走,潇湘回过头来,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君前啊君前,你到今天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死别、不生离…… 撑开一把伞,潇湘如往常一样的温柔笑容走到君前身边,却要告诉他一个她掩饰了好久的事实,这个事实,君前也许一生也无法接受,她也不愿意启齿,她不是存心要隐瞒,只是爱情让人越陷越深,终于无法自拔…… 这雨伞,还是初至建康的时候,君前送给她的,才用了两个多月,还没有旧,雨中邂逅的他们,是不是要雨中诀别?潇湘握着伞的手忍不住颤栗…… 君前没有察觉她的反常:“湘儿,最近我可能要外出一次,我们小秦淮要去拦截金国使团!”潇湘一怔:“金国使团?”君前笑着点点头:“是啊,认识你以前,我也去拦截过一次,可是失败了……希望这次能成功!现在的小秦淮,比以前要好得多了,抗金联盟里,日后一定可以与短刀谷真正并肩。” 潇湘茫然地问:“会很远,是吗?” 君前看她要流泪,以为她是依依惜别,怜惜地将她揽在怀里,可是她一反常态,没有乖巧地停留在他怀里,而是一把将他推开,她的眼神第一次闪出一种复杂,她的感情近乎怨恨:“为什么你每一次和我一起的时候,都只谈抗金?”她转身要走,君前一怔,一把拉住她:“湘儿,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你要走了?” 潇湘不说话,却背对着他不看他,她怕看见他她的眼泪就要决堤。 “湘儿你听我说,我不会为了公事就把你弃于脑后,我会去临安找你……” 潇湘虽然撑着伞,却早被雨淋湿:“君前,天放晴的时候,雨伞就要收起来,不能因为舍不得就还撑着,就像感情,不能守候的时候,就一定得丢弃……” 君前怔在原处:“湘儿,你说过,和我一样,不会怕到时候的阻碍……” 潇湘低下头哭泣:“君前,没有别人会阻碍你,会阻碍你的只有你自己……”她不敢正视他,她头发被雨打得凌乱,她在伞下瑟瑟发抖,她的声音从未如此的伤感:“对不起……对不起君前,我不姓赵,我……我不是姓赵……” 君前呆滞地站在伞的另一边,也被雨淋湿,一时间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潇湘哭着,大声说:“你还不懂么?我就是你两次都要去拦截的那个人,我复姓完颜,是金国卫王完颜永济的女儿!” 君前有如被霹雳劈成了两半,完颜两个字,像一把利刃插过他的双耳,雨柱冲击着他的脸颊,从前的缠绵呼啸而过,全然被堵塞在他的心魂之外,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应该,他不明白,他无法理解…… 他和她的心,在这一刻一起碎—— 宁死别,不生离,原来是因为这样!因为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逾越的是这一道障碍:这个她深深了解也深深爱着的男人,一心一意地要抗金,甚至在每一次和她约会的时候,都会扯到抗金,一谈起抗金,他就会头头是道、意犹未尽,他可曾想到,他每次讲,每次设想的时候,潇湘心里的感伤和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找上他和她? 他的一个梦,和另外一个梦在拼命地冲突。金国公主,几个月来他念念不忘的金国公主,就在他意料之外由他以不同于杀戮的方式相遇,可是他自己,早已经被她生擒! 天苍白。 “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或者游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战。”她的笑。 “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他的心。 他以为,他和她的信仰一样。可是,大错。 他誓要交战,她生于敌国。 他要雪靖康耻,她正护金宋和。 正像他辩驳不了她的身世一样,她改变不了他的理想…… 潇湘,遇见你,是我的幸运;遇见我,却是你的灾难。 君前,我不后悔见过你,也不后悔离开你。 思绪已经拉不回来。幸福从此擦身而去。 她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他不追,他放手。 造化弄人,他好羡慕雁,可以南北自由地迁徙。而他们,都不可能。 窗外雨雪一直不停。白路低声地回味着:“完颜……潇湘……” 慕容荆棘的话又重现耳边,真是很巧:“万一这姑娘打金国来,李代帮主还抗不抗金?” 大桥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不要去拦她了吧,我不忍心……” “姐姐,她毕竟是君前哥深爱的人,我不希望君前哥为难。”小桥小声说。 江南附和道:“对啊,我们小秦淮已经上了位,发展得很好,抓金国公主是锦上添花,不去擒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君前哥,他是咱们的领袖,不能像洪大哥那样醉酒消愁。” 腊月,江淮的所有事,都好像有了了结,可以落幕。 前言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苍梧山的地理位置…… 原先作者曾想引用李白和苏轼的诗词,后来才发现古代人对于苍梧山是有两个说法的(至今舜帝葬地仍有争议):一个是周朝前后所说的海州(今连云港市),一个是秦汉之间的说法,在长沙零陵界九嶷山。作者虽非考古界强人,但经过求证对比之后还是采用了先前一个说法,连云港的苍梧山是从春秋战国到唐宋之后都是叫做苍梧的,直到明朝才改作云台山。 综上所述,在作者这部小说里,苍梧山的地理位置是在今连云港,只是南宋时期未与大陆相连,故称之为海岛。因为还在今江苏省境内,故而林阡、云烟、玉泽、凤箫吟等人在短时期内都到了这里…… 在这里,还要特别地感谢一位叫樊振的先生,虽然他不是写武侠的,可是他却对苍梧山的位置引经据典地考证了一番、给了我写作上的支持~ *** 第一章咫尺天涯,皆是无缘(1) 武林盟主凤箫吟坐在野间一家难得的歇脚之处,问掌柜苍梧山在何地,那掌柜笑眯眯地回答说:“这里就在苍梧山境内啦!姑娘要找逐月山庄的话,就得在入海口乘船。”吟儿哦了一声欣喜非常:“原来真的是海岛啊……”掌柜自豪地赞:“美景不亚于瀛洲唷!” “这阵子来海州的人是不是很多?”有个年轻人问,这少年身高大概有八尺,肌肉发达,面色红润,太阳穴凸起,吟儿一看就觉得他是长寿的貌。 “很多啊。自从那个岳风弑师后,武林人士一个一个地来……”掌柜大概是看出这年轻人也属于江湖,拖了条竹凳过来询问他:“阁下可知道淮南那边的江湖事吗?” “决胜淮南吗?小秦淮赢了,不过赢得比较险,那个叫凤箫吟的临阵脱逃,不然小秦淮准赢!”“不像话啊凤箫吟!”掌柜直骂。 凤箫吟又气又恨,哭笑不得。 年轻人对面的虬髯汉子,约莫三十岁:“据说那个独孤清绝没有比完武就宣布退出了慕容山庄。” 年轻人应道:“对啊,那小子扬言,今生唯一的目标是天下第一。” “那么,他不抗金了?”虬髯汉子面带怀疑。 年轻人笑着给他斟酒:“独孤清绝哪里像你一样啊越大哥,对了,大嫂呢?” “要过几日才会来,我们要等候江龙江老前辈一同去苍梧山。” 吟儿因为是偷听别人讲话,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趴在桌上装睡:越大哥,该是谁呢? 忽然听得车马之声,紧接着传来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咱们先喝杯茶再赶路吧,到了海州城里立刻找个歇脚的地方。” 吟儿第一感觉以为是胜南,但刚欲抬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啊……”她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胜南,倘若是胜南,也许这一切就不这么暧昧,因为这女子是—— “玉泽,你还好吧?累不累?” 吟儿知道那人是宋贤,耐不住好奇悄悄放了只眼睛去偷窥,这一看她显然自惭形秽得很,当初骗胜南去点苍山想戏耍这个她认定的因为觊觎双刀不惜勾引蓝玉泽的“坏人”时,她对胜南说见过蓝玉泽,显然只是个藉口,对于蓝玉泽的美貌仅仅局限于传闻,后来见到柳月画像自愧不如的时候对蓝玉泽有多美也心里有数。可是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胜南说“偶然相遇,终生难忘”,就算她什么内涵都没有空有这姿容,都值得他林阡如此评价,更何况她不仅是美女还是才女。吟儿那一刹那只觉被她光采照得黯淡无光,赶紧继续睡自己的觉。那虬髯汉子和年轻人虽是正人君子,也不免要对玉泽多看几眼,吟儿耳听八方,听那虬髯汉子对年轻人耳语了一句:“这女子一定是那个闻名遐迩的蓝玉泽了吧?”“那这位是林阡了?果真天造地设的容貌啊……”“那另外那个小女孩是谁?”“难道是凤箫吟?比武完了再出现,太缺德了!怎么还长这么胖,难看死了……” 吟儿再也听不下去了,捏起拳头就要发火……不行,不行,不可以爆发,现在爆脾气的话会留下话柄的……她不认识那柳眉,可是短短片刻就察觉到这个女子性格尤其讨厌得很,简直败坏她凤箫吟的名声,吟儿一边听柳眉令人嫌恶地对周围环境挑三拣四,一边痛苦地捶桌子——一个字:忍…… 咦对了好奇怪,蓝玉泽怎么也到海州来了? 第221章 胜南呢?难道说,她变心?唉,胜南,我没空去管你们的事情了,我到海州来观光,就是为了坚定自己抗金意念的,从今以后,只论功名! 打定主意,抱定理想,凤箫吟独霸一舟,由入海口先去孔望山,听说那边有不少的古文物…… 吟儿步入人间仙境的第一刻起,就抛弃了刚刚打定的主意,忘记了刚刚抱定的理想,唯一的信仰,就是偷盗主义……好好地淘一淘它苍梧山的宝贝! 第一章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腊月,风唱得很凄厉。 “有人说,苍梧山的风很傲骨。”宋贤笑着和玉泽说。 柳眉硬要插嘴:“跟别处有什么不同,定是你杜撰出来的。”玉泽笑着圆场:“就算是杜撰,也杜撰得很贴切啊……” 空中忽然惊现几只鸟儿来,惊慌地乱飞惨叫,吵得人睡不着觉。 宋贤一警觉,潺丝剑出手,即刻往风劲处刺。 只听一女子微呼一声,轻轻落在地上,一地枯叶随风飘散,她的首次偷袭完全失败。 玉泽拔出佩剑把柳眉护在身后:“这个人声音好像听过。”柳眉虽然惊慌,听她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女子虽然受了轻伤,却不迟疑,娇喝一声,明晃晃的一把剑从风口过来,黑夜里看不见这女子蒙面后的脸,但身形和声音告诉玉泽,她见过这个人——他们本就不是第一次遭遇偷袭…… 宋贤一剑御风而上,双剑相擦处空气交汇成奔腾白雾,慢慢地烧,缓缓地拓,冉冉地升。 潺丝,初涉世,始倾心,思不尽,意无悔,无杂念,剑单纯,式纯青。及丝之细,比玄铁坚,逾水之不可断,犹同情之粘连。 世间唯有此奇剑,将招式、内力和情感提升于同一位置,剑不仅与心连与魂魄同存,还与剑主当年当时的情相系。 有的一点,放矢无数。 他柔和的剑法从不拥有表面的灿烂辉煌,却有内在的璀璨夺目,玉泽悄然在侧,看着这无数剑丝驱赶下的敌人,明明只被一剑击败,却犹如“众矢之的”,宋贤无声一剑,便胜万箭齐发,这一路的“形散神专”,端的是“情为重、内力次之、招式为轻”…… 那女子交手不过二十招,显然不敢恋战,接连后退,玉泽心下明白得很,这女子从前偷袭宋贤的时候,宋贤的剑法尚不及今日高妙奇特,作为敌人的她,内心震撼显然比自己要多! 这一生到此,能被自己推崇的刀剑只有4种:玉龙剑、潺丝剑、冯虚刀、饮恨刀。这4种皆有突破的无穷潜力,回想着当年宋恒在自家姐妹面前舞剑,意境显然大不如宋贤如今战中悟剑;而同属刀类的徐辕和林阡,经常有一刀破天势,宋贤剑法柔和,不能惊天动地,却具一剑蚀敌意! 女子受伤倒地,苦苦地支撑着要起身,似乎是胸口麻木没有力气站起,宋贤一剑追击,她死里求生,一手触地一手控剑相拦,玉泽赶紧上前去阻宋贤:“宋贤,先问清楚她是谁,奉了谁的命令?” 宋贤一愣,胜南在信中曾经和他提及过这个暗杀组织,只怕和柳峻也脱不了关系。一时间停手,不知如何告诉玉泽她的舅父和胜南的关系。 那女子冷冷道:“你们不配问我的主公是谁!”想来应该是金国死士无疑,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宋贤正待喝问,谁料到身后柳眉少不更事,冷笑着上得前来:“你们主公好大的架子,还不配我们问?你是金人啊?你可知道我爹爹是哪一个?!”宋贤一怔,来不及制止柳眉的骄横:“我爹爹是开封的名士,姓柳名峻,武功一等一得好,官位如今也是平步青云,捞月教你听过没,金国最大的武功组织,他现今可是教主啊!柳峻啊,你听说过没!吓怕了吧!”那女子面色看得出的确有变,宋贤心下已明,看来这次暗杀和捞月教逃不脱关系,而可怜的柳眉根本不知道捞月教根本不是表面上一个武功组织那么简单,而是专门培养死士用以暗杀! “哈哈哈,她真的怕了宋贤哥哥!”柳眉抬出了父亲的声望,得意洋洋地转头对宋贤笑,眉飞色舞的同时忘了分寸,边笑边迎着那女子方向去:“有本事你杀我,杀杀看啊!”那女子被激,眼神骤然一变,宋贤察觉到她目露凶光为时已晚,那女子几乎本能地一剑刺进柳眉臂中当即柳眉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那女子冷冷站起身来:“就算你是柳峻的女儿又怎么样,他是金南第四,我还金北第四!” 玉泽脸色惨白地盯着柳眉的臂期盼她无事,只是捞月教死士的剑尖上,怎么可能会不涂上剧毒!柳眉发懵般呆呆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抽搐着想爬起来,嘴唇发紫,面透寒气:“救命啊……救命啊……宋贤哥哥……” 风,伴随着云雾,笼罩在世间,凶恶地撕扯开柳眉臂上那一道伤口,深黑色的血,剧猛地涌出她的身体,刹那间她年轻的面孔即将演化作骷髅。 那女子继续后退几步,淡淡地说:“这种毒没有解药,你们,准备好她的后事吧……” “你……你在说什么……”柳眉刹那间全身阴寒,手足无措,发抖着左顾右看,恐惧悲伤无助的她,张大了嘴无辜地盯着掌心越裂越大的伤口,她整个人都仿佛被这聚积的黑血吞噬淹没,她哪里会想到只是一次惯有的炫耀就会被死亡眷顾,她没错啊,她怎么会突然间就要死了,她幸灾乐祸地游走在江湖和人世的外面,对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好遥远的感觉,猝然间,眼前的宋贤和玉泽,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刻,依稀看见宋贤一个箭步冲上来托住她的身体,她倒在他怀里,呼吸变困难,暗杀的女子已经趁方才宋贤玉泽照看柳眉的时候离开,林中只剩下他们三个,柳眉逐渐清醒,宋贤急替她止血却无力回天,玉泽被这刹那生死惊呆,连哭都来不及,惶恐着接受她回光返照的事实,正欲走上一步来,柳眉恶狠狠地给了她一眼阴毒:“我……我要和宋贤哥哥说最后的话,你……你去远一些……不要打扰我们……” 瞬间,这敌意来势汹汹,猝不及防,玉泽震惊之下,唯有听从她的不敬,匆忙后退了几步。将失亲人的泪水,却在这时候滑落,尽管柳眉是多么的不懂事。 柳眉面色苍白,冷笑着看着玉泽远走的孤单身影,死死地握住宋贤双手,咳嗽着,嘴角已经尽是血迹,许久,她奄奄一息,才断断续续地说:“宋贤哥哥,你要把我表姐抢过来,你们两个,要白头偕老……” 毒素迅即蔓延全身的柳眉,说完这句,顷刻间窒息断气,已然在宋贤怀中渐渐冷却。 宋贤惊愕的同时,忽然心头一阵悲郁,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临死前先惹玉泽伤心,却又在背后祝福他和她……也许爱情,根本不分年纪的大小、看事情的透彻或浅显、为人的幼稚还是沉稳,她虽然一直在身边自以为是,其实也早就明白自己心系的是玉泽……可是为什么她把所有喜恨挂在嘴边,他都觉得那是不成熟的表现,觉得荒谬,觉得可笑,不予评价……又或许,她不成熟,其实是他不诚实。 是正在下霜吗?玉泽的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四周环绕着的,都是白色的烟气,心在发慌,思绪在说谎。寒极之夜,凄切还兼萧瑟,雨凝成雪,袭上心头。古今多少事,也许都是眼泪堆砌而成吧……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一直站在眉儿的面前保护她,不该离她半步……我害死了眉儿……”她失控地痛哭,似乎万念俱灰,他的世界,一切也化作乌有:“玉泽,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谁也不想的……” 这是玉泽生命最痛苦最难过的一刻。 这也是玉泽和胜南距离最近最有可能见面的一次,一个在城中,一个在城郊,不过就隔着几里路,若不是柳眉的猝死,只要再过半个时辰,也许就可以相遇,只要相遇,天涯就变咫尺,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他也不会这么惆怅…… 被传言伤害的玉泽,和正在患难中的胜南,此刻渴望对方哪怕一丝的温暖、一声的问候、一句的安慰,彼此的心都不会再孤寂,可是为什么,陪在玉泽身边保护安慰的是宋贤,留在胜南身旁体贴照料的是云烟?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海州城上,红袄寨不止一家分舵,几日来胜南怕再次错过,去每个地方都探问宋贤玉泽的行踪,得到的答复都还是尚在途中。这一晚的这个时候,胜南也还是一无所获地出得那家客栈,失落地冒雪散步,边惆怅地思念她,边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城门口。他多希望,下一个进城的行人,是熟悉的身影…… 身后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一惊,以为是她,可是不对,那香气不一样……他的笑容骤然消颓,其实跟在他后面的云烟看得懂。 “在这里等蓝姑娘吗?你想得真周全。”云烟一笑,“不过这么站着也不是好法子,要不我们去路旁那家餐馆里避一避雪好不好?” 胜南明白自己可能伤害到了云烟,轻声道:“对不起,我心里,真的无法放下她。”云烟洒脱地点头笑着,和他一并进了那家餐馆:“老板,我要两碗面条。”“那碗好大,你我可能都吃不完啊……”胜南一愣。云烟笑道:“你当自己是猪啊?刚刚吃完晚饭就再吃面?这面是买来暖手的。” 胜南一愣,冬天,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理应是不会再感到酷寒了,他笑笑,这丫头真会照顾人。 云烟帮着他一起往外看:“我和你比,谁先发现蓝姑娘到这里。” 第222章 “你不认识玉泽啊……”胜南笑着说。“那样万里挑一的容貌,怎么可能不认得?”云烟轻声道,“真希望快些见到她……”她迫切的心情,像比他还想见到玉泽一样,胜南不由得一愣,她比自己想得要开朗的多,根本没有一丝吃醋的情绪在,心里不禁觉得妥帖,一路患难,长途跋涉,她都不离不弃,得此知己,真是无憾,但忽然想起那个情也同兄弟的沈延,他显然有些愧疚,这些情情爱爱的事,真的比江湖事还要难解,剪不断,理还乱。 “越野,子滕,你们总算来了!”餐馆的另一处,有个老者的声音特别洪亮。云烟觉得吵,一时也没去在意。胜南蹙眉,越野、穆子滕,怎么他们也来了?他们可是短刀谷在金国最大帮会越野山寨的正副寨主啊,尤其是那穆子滕,列九分天下之一,名号是“纵横寰宇”,祖孙三代皆是枪神,他不由得投以一瞥,那边桌上坐着四个人,一个虬髯汉子,他从前有过几面之缘,的的确确是越野,一个年轻人,想必就是那穆子滕了,除了那老者之外,还有一个相貌中上的女子。 “江前辈见谅,我以为你和絮如还没来,特地在城外还等了等,想不到你先我们一步。”越野一笑,原来那女子是他的妻子沈絮如,沈清的大女儿,很早就嫁给了越野。 “我想你越野都来了,岳风那小贼不敢不回逐月山庄。”江龙的这句话,使得云烟一震,也不禁留神:岳风?那小贼? 胜南亦满心疑虑:这些天来几乎把这件事情忘了,李辩之在金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岳风弑师? “越野,这次逐月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抗金联盟里据说不少首领都被惊动,都觉得岳风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可以帮我们一举捣毁那个金国的分裂集团,抓住很多金国奸细。希望你,能够大义灭亲。”江龙咄咄逼人。 “江前辈,我明白,如果真的是风儿所为,我一定不会宽恕他!”越野义正词严。 原来,岳风是越野的亲弟弟?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胜南和云烟都清晰地感觉,岳风的事情,是一起冤案。 第二章道听途说识岳风 在幽静仙境里辛苦劳作了好几日的女贼凤箫吟,总算在孔望山偷盗出了不少的宝物,于是全身上下都负了那么一点儿,站在孔望山最高的地方,眺望着四海景色,大有天下江山尽在囊中的满足感,不知不觉,脚已经伸出了安全范围,差一厘就去见阎王了。 她那无知的脚却在似收未收的时候还在继续往前,石缝间的泥土开始滑落,凤箫吟刚刚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脑后忽地一阵巨风,吟儿又要自救,又要御敌,手忙脚乱之下失去平衡,便即此时巨风停下,一只宽大的手掌握牢了她,瞬即将她提了上去。 吟儿大怒,也不念这救命之情:“你什么人?为何偷袭我!?”眼前是个戴斗笠的男人,他不睬她,转身就走。 吟儿把连日来所有的脾气都发出来:“阁下,本姑娘正在好好地看风景,你来偷袭,差点害死我,难道现在还觉得是救了我的命?”那男子继续往前走,吟儿咦了一声,愤怒突然转化成好奇,跟着他一起往山下走。 一路上那男子比木头还要沉默,手里握着根木棒的话,好歹还有接地的声音呢,可是这个男人,连呼吸声都没有。那感觉……有同行走于凡间的僵尸…… 吟儿不禁打了个寒颤,试探着问:“喂,你是哑巴吗?干什么一声不吭?” 那人仍不说话,吟儿一愣,怜悯道:“啊对不起,你真可怜……” “可怜?总比那些话说得很多却不会说话的人好多了。”那男人突然开口,全盘否定了吟儿的猜测。 吟儿忿忿道:“你拐着弯子骂我?早知道刚才就不同情你!” 男子冷道:“我才不需要你同情,姑娘,自重些,不要无怨无悔地跟在我后面!” “谁……谁跟着你了!你自作多情得很,你要下山,我也要下山,这叫做顺路!” “那随姑娘的便。”这男人很厉害,知道甩不掉她于是加快了步伐,吟儿很生气,硬是要和他抬杠,跟定了他! 路走了一半,那男人往山顶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朐山,再见……” 吟儿一愣:“这儿不是朐山,这里是孔望山。” “姑娘不知道,这山本名朐山,后来才叫做孔望山的,因为孔子到过山顶上,在那里远望黄海,还说出了一句古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男子笑着说。 吟儿冷道:“你才不知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智’也,而非‘知’。” 男子一愣,两小儿辩知正式开始:“你真是不知而强称知,古训传到如今,一直是‘知’而非‘智’。” 吟儿驳道:“那是你们太浅薄,不了解句子含义,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才是智慧。” 男子斥论:“你才浅薄,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才是真正的‘知’。” “孔子本义就是‘智’。” “子非鱼。” 从子非鱼延伸出去,辩论就会亘古不灭,幸好这场辩论没有旁人在,不然听着两个人一直在叫“知之”,谐音“吱吱”,会着实不是很舒服…… 那男人能讲这么多话已经很难得,见吟儿还在据理力争,掉头就走。 吟儿和他走到半山腰的一家简陋酒馆,那男子要了一壶酒,吟儿点了四样山珍,立刻问他:“对了,兄台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轻声道:“姑娘,我很讨厌你的性格……对陌生人,怎么可以这般直接?你是个女子,应该矜持些。” “你讨厌我性格!?你以为我喜欢你性格?我只讲一句话哦,你干嘛要这副模样呢,见人就不理,你找个朋友说说知心话也好啊,就算是吵一吵闹一闹也总比一醉解千愁好吧!?”那其实是吟儿的生活态度。 那男子似乎有些动容,吟儿以为自己这么快就影响了他,继续说:“还有……” “你只讲一句!”男子立刻将她打断,非常之不给她留情面。 四盘菜全都上齐的时候,那男子酒已喝完,起身要走,吟儿姑娘要吃饭,只得先将他放过。 恰在此时,男子却折回,坐在她对面,假装继续喝酒。 吟儿一愣,看酒馆里进来的三男一女,有两个很面熟。吟儿一时间没想起来,其中两个是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越野和穆子滕。 那四个人一共也就点了一样菜而已。直觉告诉吟儿,这男子和对方四个有过节。 越野一脸憔悴:“风儿听说我到苍梧山来,理应会回来面对我,可是怎么还是没有踪影?” 沈絮如轻声叹:“其实风儿可能会觉得,你是大家把他引出来的鱼饵,他不敢露面,是想静观事态罢了……” 穆子滕点点头:“大嫂分析的是,不过不必担心,他不可能不念兄弟之情让越大哥你难堪。” 越野忽然很难受:“其实……我真是引他出来的鱼饵啊……” “怎么?越贤侄你想包庇你弟弟?”江龙语气冷淡且尖酸。吟儿听了都觉刺耳。 越野一拍桌子:“江前辈放心,一旦查出真的是风儿所为,在下定会大义灭亲,毫不留情!”说着说着眼中尽是泪花。 吟儿不作声,回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他显然和话中人有关。 江龙哼了一声:“越贤侄深明大义,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没出息的弟弟!” 穆子滕笑着解他气:“江老前辈,这件事情没有查明,就不一定是他做的!” “不是他还会有谁!我早劝张大哥不要收留他,他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张大哥才五十,就撒手归天了!” 越野低声道:“江老前辈,这次越野千里迢迢来到海州,就是来追捕风儿,会对张家有个交待。” “越野?越风?好像都听过……”吟儿心道,“好像还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提过……” 他们四人很快吃完了菜,一并离去。 凤箫吟寻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越风……好像胜南都提过越风这个名字的……到底是越风而过呢,还是山岳秋风…… 她疑惑地盯着那男子,男子似乎发现了,小声问她:“你想知道苍梧山发生了什么事?” 吟儿点点头,本来没指望他搭理她,现在他主动要说,她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男人说:“所有事情都和他们口中的越风有关联。提起越风,他的父亲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大侠越雄刀。”凤箫吟啊一声惊呼:“哦,是那个被一个金国女人杀死的夫妇两个……”这件事情很厉害,使得抗金联盟最多只可以和金人做朋友,君前跟她解释过,前车之鉴正是越雄刀夫妇。 男子点点头:“越雄刀有两个儿子,大的叫越野,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那个虬髯汉,越野山寨的寨主,短刀谷在北方的首领。小的叫越风。” 吟儿哦了一声:原来真的是越寨主。 那男子叹了口气:“越雄刀夫妇猝死那一年,越野16岁,越风才5岁,那时候越野已经在短刀谷独立生活,而越风跟在夫妇身边,他们被毒死的次日,江湖人士才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和当时已经吓傻了的越风。不知道为什么,当中有个江湖人士,一看见越风就说不祥,是他克死父母,一时间这个遗孤竟然谁都不敢收养,当年只有苍梧山的张海主张留下越风并收养他……” 吟儿眼眶顿时红了:“江湖不就是这样,好的个个要抢,坏的个个要闪。 第223章 说来张海还真是一个好师父。” “就是这样一个好师父,上个月被越风杀了。” 吟儿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越风不要这么没有人性?!” “姑娘觉得是越风杀的?” 吟儿冷冷一笑:“我又不是越风,我哪里知道?” “姑娘是为了越风的案子才到苍梧山来的吧?姑娘高姓大名?何门何派?”男子的问话里,充满了敌意。 吟儿一愣:“我?我为越风干什么?我来苍梧山,是为了……为了找回我理想的……我叫凤小三,你呢?你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男子蘸酒在桌上写了个名字,吟儿凑上去轻声读道:“丘……岚……哦……你叫丘岚啊……” 丘岚忽然厉声道:“我看你不是到这里来找什么理想的?你这女贼,是来偷盗文物的!”说罢右掌已出,力道迅猛不在话下,刹那已扣住吟儿右腕,吟儿身子一动,就掉下一件宝贝。 掌柜的哎呀一声上前来数落:“你这女贼好大胆!敢偷咱们孔望山的古文物!” 吟儿怒道:“丘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少管闲事!”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谁管闲事?!” 吟儿丘岚皆一怔,刚刚才走的三男一女杀了个回马枪,说话的正是江龙。丘岚松开凤箫吟手腕,没有声息地转过头去。 越野的目光对凤箫吟一扫而过,也定格在丘岚身上。穆子滕刚刚把枪给亮出来,吟儿立刻举起玉剑:“你们是谁派来的?”穆子滕轻蔑一笑:“丫头,不是要杀你!让开!” 越野终于开口:“风儿,是你么?” 吟儿大惊失色,回头看丘岚:“你……你……是越风?” 穆子滕继续鄙视凤箫吟:“把‘岳风’两个字拆成‘丘岚’,天下间只有姑娘一个会犯这个错啊!哈哈哈!” 凤箫吟脸色灰白直汗颜,回身再看那桌上,明明白白写的是“岳风”,她当场崩溃,在种种迹象显示对方就是越风的情况下她还拆错了字,可是……可是他怎么和他哥哥是不同的两个姓? 岳风掀开斗笠来:“哥哥真是厉害。哥哥要大义灭亲吗?” 岳风的容貌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吟儿瞠目结舌——居然有个如此仙风道骨的大恶人!居然有个大奸贼长着美男子的模样,好看得连她一个女子都羡慕!居然这个人人切齿憎恨的坏蛋给她第一印象就是桀骜不驯,尊贵得可以鹤立整片江湖群,气度直逼林阡林陌! 可是,这世上总有人不懂得欣赏,暴殄天物——“越野,你究竟动不动手!”见越野不发话,江龙气冲冲地催促。 “风儿……”难道所有的哥哥,面对弟弟都优柔…… 岳风脸一沉:“越野,你想要成就英名,这条命你就拿去!” 越野见他不让步,又气又怨,抽出越家金刀来直指岳风,岳风冷冷地笑,笑容里其实看得出有一丝舍不得。 越野虽然金刀在手,却不前一寸:“风儿,果真是你干的?!” “连你也不相信,我还需要解释什么?”岳风的脸上,可以捕捉出苦难的感觉,吟儿刹那间呆滞地看着他,他的眉宇间,怎么会有云雾山以前胜南的影子?就是患难时候的煎熬、忧愁、不解和困惑,使得吟儿忽然间好难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胜南了,这感觉忽然很熟悉,难道这岳风也有一样的际遇? 越野几乎要流泪:“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一刀挥舞,岳风的手往腰间一探,抽出的武器光芒四射,吟儿无意间又看见数月前被自己发命令抢出来用于保全饮恨刀的抚今鞭,差点失声惊叫——江山刀剑缘里的抚今鞭,竟然会在这个美少年的手里重现江湖! 吟儿怕抚今鞭出事,即刻提剑而上搅局,出于本能地挑选了这个立场,但还未及加入战团,旁边横来一根竹管,坚硬难摧,更有泪迹斑斑,原是那洞庭沈絮如的兵器潇湘竹,她的武功并不比吟儿逊色,此刻一脸怒容:“姑娘,这是越家的事情,你不要管!”吟儿笑着:“还没有谁能阻碍我做任何一件事,我说了管,就是要管!”这位盟主什么时候把对手放在眼里过,说着就送剑上去,这下马威立的真是厉害,穆子滕亦被她灵幻剑法所动,咦了一声:“这姑娘剑法不错,不过大嫂不用慌!”说罢提起枪来朝着凤箫吟大呼小叫:“枪神在此,小姑娘你速速投降!”历来江湖中人都畏惧枪神之名,他穆子滕在侧无需动武,只要手中有枪就可以吓唬住一切敌人,只可惜这次好像不够奏效,凤箫吟本是狂人,压根儿就没有理会穆子滕的威胁! 穆子滕提枪黑脸多时,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很多余——吟儿和沈絮如对战渐入高潮,而老前辈江龙此刻难以抑制心口怒气,正站在岳风越野的对面观战。穆子滕摸摸后脑勺,自己居然第一次被人这么严重地忽略…… 越野不愧做了近二十年的山寨寨主,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游刃有余,一刀有五刀之效,行云流水速,排山倒海力,一刀“覆水难收”,再接一式“破釜沉舟”,夺命绝招毫不留情,吟儿瞥见他对亲生弟弟居然用这么狠辣的招式,心道:这个岳风,真的那样人人得而诛之吗…… 岳风岂是等闲之辈,他的抚今鞭,吟儿旁观了几眼不禁心中大喜,在他手里抚今鞭第一次发挥了本领,上下前后波动不停,使人眼花缭乱之际不免心悦诚服,其炉火纯青既可叹又可疑。 然则时间一长,抚今鞭难免要露出漏洞,好在这岳风沉着,及时补救,但缓了片刻给以越野可趁之机,金刀袭来,抚今鞭阻拦不及,只得就着刀刃缠绕上去,轻轻一绕,越野手里的武器,和饮恨刀一模一样的下场——刀锋成鱼鳞! 江龙怒道:“妖术!妖术!”岳风撤鞭退后一步,丝毫不想解释这一切,越野一脸惊疑:“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功夫?”江龙怒不可遏:“邪门武功,割人兵器!” 吟儿冷笑:“割人兵器哪里邪门?打不过他就说他是妖术?” 话音刚落,沈絮如一竹袭来,吟儿早运起她轻功跑了,当然临走前不忘将岳风一拉,越野大惊,想不到她速度如此之快,根本无法拉住弟弟,他本心也不想拉住岳风,不愿意追赶,偏过头去驻足原处。沈絮如也不由得一脸忧容:“看来风儿是堕入旁门左道了……那个女子武功怪异也许是个妖女……” 江龙瞪了越野一眼:“越贤侄,你大义纵虎啊!子滕,咱们追!” 江龙和穆子滕两个一直追到悬崖上面,也没见到岳、凤二人的踪影,江龙举目望不见,低头见不着,大声急道:“子滕,他们难道掉下去了?咱们怎么办啊……你到崖上去,往下好好看看……”“江老前辈,我……我晕高……”“子滕,尊老爱幼啊……你要知道,江爷爷太老了……你看看……” 穆子滕象征性地过来看看:“我,我真的……头晕……头疼……”自然什么也没瞧见。 等那两人远去了,根本没有藏妥、以为免不了要再打一架的吟儿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从乱石堆里走出来,望着穆子滕背影,有些生气地嘟囔着:“九分天下,名不副实……哼,穆子滕……他怎么不姓杜的!” 岳风听得她这么骂穆子滕,有点好笑,又觉得费解:“姑娘……谢谢你救我。” “可是姑娘为什么要救我?”他一脸疑惑地询问。吟儿骤然收敛了笑容,这一幕有过吧,在大理的时候,胜南也有过类似的表情和疑问:“姑娘,你怎么老是主动帮我?难道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是啊,胜南,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可是,也许我没有办法得到……叹了口气,轻声问:“岳风?你是不是蒙冤?” “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他淡淡的口气,似乎不屑这冤屈。 “因为,在下有个好朋友,他过去蒙冤的时候,有过和你一样的表情。虽然你们的性格有点不同,可是,经历却这般相似……”她看了岳风一眼,两眼,第三眼,才逐渐把胜南的影子抹去,“你跟林阡很像,你知道吗?” 岳风一震:“林阡?” “是啊,可是他蒙冤的时候,是为了保护他的弟弟,你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他很不满地说,“你是林阡什么人?难道……你是那位盟主?” 吟儿一笑,点点头:“你和林阡真的不一样,他虽然不愿意别人去探究他的心事,可是待人却很真诚也很关怀,你却很怪,对人都爱理不理的样子……” “为什么我要和他一样?!”他的话骤然止住了吟儿下面想说的,吟儿一愣,他的性格真的很不好,他似乎不愿意相信她,把她当仇敌。 要命的是,这个人不懂得让别人信任他,他唯一一次主动和吟儿说话,就是告诉了吟儿关于越雄刀夫妇和张海的死,都很不利于岳风自己,他只问吟儿一句“姑娘觉得是岳风杀的?”来试探吟儿,却没想过为他自己辩解,可是吟儿明白,他问了那一句,其实就是希望自己回答说“不觉得”。 岳风,实际上是一个自己不露面却希望别人认识、自己不争取却希望别人支持、自己不解释却希望别人明白的人。 吟儿叹了口气,这怎么可能…… 那日,为了证明抚今鞭没有跟错主人,她决定铤而走险,把这个人从边缘拉回来…… 第三章风烟境(1)万古风难留 还记得那一天特别靠近岳风的脸看清楚他的时候,他鲜明的轮廓、冷峻的神色传递给吟儿的第一感觉,就犹如雄浑山气中一阵清新的海风。 第224章 让人看了一眼就难以忘记的面容。可是,好像没有灵魂—— 他从来不和她多啰嗦一句话,他真就像一个怪物,不通世情,不笑,不随意言语,不可能流露他的内心。 吟儿带着对胜南和川宇的思念和矛盾难受地越走越慢,借着光线看前面的岳风,在岳风更前面的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和残阳的光。 吟儿看他不顾自己的存在走离了老远,匆匆忙忙追上前去:“拜托了岳大侠,这里这么偏僻,要入夜了你要过河拆桥丢下我?你不够朋友,没有义气……” 岳风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抽出抚今鞭来,吟儿一怔,他唰唰好几下抽到一棵树上去,打下好几只果子,他的力道加上抚今鞭本身的威力,使得这一树的果子滚得满地都是。 吟儿拾果来啃,哇了一声:“仙果!”“什么仙果?很普通……”吟儿笑道:“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而为枳,生在仙境里的果子,当然是仙果。”岳风摇摇头:“仙境?仙境又如何?依旧逃不过人世,有人的地方就要纷争就要混乱……”吟儿低下头去:“你说的何尝不是?”想到大理、云雾山、泉州、建康,纷繁复杂的人事,她不由得再次难过,她的理想呢?她是不是只能渐渐逃避:抗金……究竟对不对、值不值得,为什么她却不坚定了,她为什么害怕起来……是不是因为如今的民众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抗金而是生计——抗金,实际上是逆水行舟,是不是因为大势所趋,所以不可以不识时务,不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真的很想勇敢地说自己很恐慌,因为坚持换回的是遗忘。她达不到宠辱不惊的境界,所以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动摇和迷惘…… 岳风忽然问:“苍梧山,是不是很有名?”吟儿缓过神来:“好多名胜都是因为名人去过才出了大名,苍梧山的名气,首先要感谢舜帝……”岳风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直觉告诉吟儿,岳风蒙受冤屈已经不止一两年了,真可惜,胜南落难蒙冤的时候,她却没有陪伴在他身边…… 夜晚,穿透过朦胧雾气的几缕光线,被雾冲得又淡又散,零零落落,稀稀疏疏,岳风睡了,吟儿却睡不着。一切,就宛若隔世一般。 吟儿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说过:苍梧山的风,很傲骨。 傲骨吗?她在山脚下,她听不见风,触不到风,却想到抗金的力量,和眼前景物一样,如光一般阑珊,风一样萧索。 吟儿当时望着山气缭绕的远处,伫立着不动,直到温和的阳光被冷色交换藏入雾中,直到寂静的蓝黑色将自己缠绕,直到空气流动后结为透明,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大抵也就是这样悲郁的山水经典情调吧。 大自然的磅礴,在幽静之中显得非常虚无缥缈,鸟鸣后,山更幽。风终于又掠过,并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像枯松由内而外断裂,而其外在又那么坚硬,石缝之间,随风摇曳。 等黑色拥抱了一切,连鸟儿的声音都听不见,静心而卧,不知何处竟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吟儿有些惧怕,间或听见的是熊咆狼嚎声,和水的节奏配合得那么和谐,像要吸引人到一个很美的洞里去。 她猛然间爬起身,盯着某一个方向,她觉得月亮就是在那个方向。风抚着她的脸,像父亲在爱怜地抚摸自己的小女儿,可是风在呜咽,似乎还在吹诉不平。 脚下很陌生,少了以往落叶铺动,换作空空如也的荒凉。 她心冷,心死。 忽然间天空一道霹雳顺势而下,接着雷声像从最远的地方传来,可是吟儿被震得更痛。山雨欲来,风满旷野,刮在吟儿的脸上,如针刺那样轻微而体贴,这样的风是吟儿所最爱,外在的孤傲下蕴含着它的温柔,它是暴雨来临之前阻碍的力量,也是吟儿心中的理想,一风波动而去,一风再度侵袭,一种可使山峦崩摧的威力,任何崔嵬,任何逶迤,在它面前不堪一击。因为它在出现以前经受过多少沉重,多少凶险,多少前仆后继!风很盲目地吹向远处,也是从远处吹来的,带走了陈旧,也将崭新吹走,不留一丝痕迹。 吟儿的泪止在脸上:是啊,虽然抗金力量很薄弱,可是大家现在只要有理想,终有一天会成功的……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吟儿笑了笑,本以为风已偃旗息鼓,其实有些东西,万古不变,只是不同的人体验,不同的见解,不同的领悟。此时此刻,正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好时光啊…… 骤然有些懂了:什么叫大势已去?什么叫不合历史的潮流?她为什么要被这些东西击败不坚定?他们生活着,他们在共同进退着,他们在极力维持着,那么这一生,他们自己就是大势,他们自己就是潮流,和万古的风一样,没有动作不代表已经死了,而是在酝酿着一次极其汹涌澎湃的肆虐。 他们的理想,总有一天要实现到肆无忌惮的程度! 所以未来,她决定还是像从前那么走…… 第三章风烟境(2)骤入烟深处 入夜前的夕阳,在天空绽放的一丝光明,此刻已然灰飞烟灭。 烟气越来越重,突然落下的白色雾霭点亮了吟儿的记忆,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本该睡下的,却和岳风一起,惺松着往浓烟深处走,虚幻浮躁的6个字于空中飘摇,如草似芥:“风烟净,风烟境”。吟儿揉揉眼睛,好奇怪,好不对劲。 洞天石扉。 一声巨响,岳风和凤箫吟的视觉都被震荡的光束冲击,吟儿看见洞中清澈轻盈的水帘,依稀照得她手中的玉剑通灵,也刺得岳风腰间的金鞭生辉。似乎,这瀑布认得他们的兵器…… 她好奇地去触碰水帘,但蓦地如同被电击,硬生生地离开数丈远,水帘顿即消失,散出几百多个字,摇曳着晃动着,吟儿麻木地抬起头来看,岳风亦睁大了眼盯着那些瞬息变化的字迹,可惜,错过的有谁把握得了…… 【南宋风烟路】 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舞。冰雪消融水冲渑,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独凭栏杆日已暮,学武空存远抱负。千万里古代疆场,沙莫舞,明君善将去何处? 【迷路后】 梦游灯火阑珊处,惊见江南成边荒。黍离之景不敢忘,何以繁华替旧伤?伤更长。 醒看江枫渔火时,恐闻中原作胡邦。靖康之耻由谁雪,竟凭欢笑掩愁肠。肠更惘。 醉卧古时沙场外,远望潇湘化血海。北伐之志未可改,怎由奸佞迫忠臣。臣更哀。 【清水红尘】 过尽千山,逐扶摇而去,极天仙境。千里清波似影,白水如镜。海天一色尘雾里,望足下,群峰环迎。风云变幻,陆岛异迁,奇幻莫名。 念往昔,远避红尘。惜江湖污浊,不复宁静。千古烽火旧路,朝代更互,硝烟湮没旧时景,唯冷月、废池乔木。至今民众,依旧难寻,简单活路。 【伤昔今】 苍岱如画,白水如雾,万里河山收于目。望风紧,想南渡,无辜百姓奔忙苦,辗转散关瓜州处。战,民众苦,和,民众苦。 伤心那一半疆土,竟成了匈奴俘物,忆当年,义士纷出,烽烟到处,千座城池可收复,到如今,志气全不如,北民甘做亡国奴,南人安居半壁土。朝中日日放歌声,民间夜夜鸣乐鼓。抗金事,谁关注?何以安于眼前物?!昔,只是朝廷麻木。今,不止肉食者糊涂! 【增字桂枝香】 风声鹤唳,正多事之秋,落木萧萧。千里江河奔泻,湖海咆哮。仗剑携酒晚风里,醉不归,身世飘摇。 当年梦好,弃文习武,投身江湖。念而今,失地未复。叹年年盼望,年年失望。千古兴亡匹夫责,休问战和!不战而和为人耻,然贡物、珍奇送不绝。兵多将广,时时生疑,为何屈膝?! 十几首词在风吟眼前晃得很迅速,却深深烙印在两人的脑海里,岳风虽然冷峻如初,却终于也掩饰不住他的惊讶,吟儿看着看着,唯独只留下一个感慨:“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安定,可是民众真的就过上了好日子吗……国家很富有,也只是王侯将相自己积累了挥霍罢了。一个半壁的河山,国家越繁华,其实越堕落……” 岳风低声说:“这些词或文章,是写了作者对人世的感慨,但是也有的词,像是代表了某个人的心一般,就像这【清水红尘】,写的到有些像我心中所想……” “的确,那就是你……” 峰回路转的感觉,幽处踱来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吟儿回头去看,水帘上停留的最后一首词名字叫做【路不定】。这首词比先前任何的一首都悲凉都沉郁,她仔细琢磨,却无法参透,竟然没有发觉,那写的就是川宇。 岳风作揖:“未知高人是?” 那老人摆摆手:“惭愧啊惭愧。在下的词写得让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在下是感到,江湖太污浊了。” 吟儿迫不及待地问:“那我呢?我的词是哪一首?” 老人哈哈大笑:“姑娘没有词。” 吟儿一怔,失望地低下头去,老人睿智地看了她一眼:“在下叫风烟老人,你们现在就在在下的居处风烟境,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我这风烟境中人的,不管他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他要进这风烟境,必须是对抗金、对日后北伐有贡献的人……” 她凤箫吟对抗金没有贡献,反倒是岳风可以? 第225章 !吟儿越听越不懂,哼了一声:“我是这江湖的盟主,我显然要对抗金有很卓越的贡献!” 风烟老人哈哈大笑,走到她面前笑着问她:“是吗?”这一句问得她有些心虚,她心里咯噔一声,她也实在不知道她和岳风是不是撞邪了才闯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遇见一个称自己可以道破天机掌握某些人命运的人。这风烟老人,到底是真是假,是道破天机呢还是故弄玄虚! 吟儿倔强地说:“我不信你的话,你难道是仙人?难道是来自未来的人?还是你是女娲?是盘古?你有那个本事可以操控我们的命运吗?” 风烟老人轻轻一笑:“在历史的江河里,你们连一滴水都不如,你们停不了追逐,躲不过毁灭,你们的命运,是我创造,当然由我来操控!” 风再扬起,吟儿看见了水帘之后,烟尘蒸腾的山谷、烈火频烧的疆场、临易水的半卷旗、遍野间的哀鸿、堵阡陌的尸骸、满江河的鲜血、光秃秃的一个人间……她惨叫一声,泪已滑落。 岳风呆滞地回味着【清水红尘】,他知道他的命运也是别人给的梦。在逆境里闪烁着,他的心在冲动。 风烟老人回头来拍拍他的肩:“有人想要像烈火那样燃烧,可是他心里却是海水……你知道吗?踌躇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犹豫不决,另一种却是志在必得。” 岳风沉默着,听得很明白——他的将来,就在现在面临一条岔路。 第三章风烟境(3)难是境中人 风烟老人笑了笑,衣袖一拂,那水帘上的字又开始轮换,也还是诗句,却只关乎情爱,出自历朝历代名家之笔——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天涯地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谁寄?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情自古伤离别。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青衫袖。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郞是路人。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风烟老人叹了口气:“我和师弟争执了许久,理想和情爱到底什么最重要,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结论……风烟境中的英雄们,没有一个逃得开情爱的束缚啊。” 吟儿轻声吟这些耳熟能详的诗词:“这是一句话代表两个人,还是这些人的感情都是穿插起来的,还是只写了一个人一生的感情?” 风烟老人没有回答她,转头看岳风:“你认为呢?” 岳风伫立不动:“也许,很多人的感情都可以有交叉有相关。” 吟儿止不住郁闷和失落:“我不信,你的风烟境,根本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都没有我凤箫吟的位置呢,我不信……”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要落,非常懊恼。风烟老人急忙回头来拍拍她的头,疼惜着说:“老夫也送给姑娘一句话吧,有些事情,未完成的才最杰出,站在外面才最清醒。对抗金有没有贡献,是不是境中人,又有什么关系?” 吟儿眼泪止不住流:“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境中人……”饶是风烟老人,看到她流着泪一定要融进去,都哑然失笑。 便即此时,一声巨响,嘈杂音起,紧接着丘峦崩摧,吟儿岳风均觉地动山摇,脚底尘土开始松动,水帘忽然就从悬石上下滑而坠,落到三个人脚边的深潭之中,剧烈地翻滚、沸反,不久以后就形成了两股对立漩涡,一清一浊,一冷一热,分别向对方扩散开来,那形状,如涟漪却又猛急,如瀑流而又盘旋,任何一波中都蕴藏着更强大的另一波,冲向对方的方向。在一瞬间那道清泉忽地渐渐高升起来,浊流眼见着就要窒息,但像得到了某种提示,竟立刻死灰复燃,侵染到清泉之中,它的杀伤力久之与清泉抗衡不相上下,清泉一点一点被腐蚀,虽然总体上还是一样清澈莹亮。为了保持清澈,清泉拼命地洗净污点,但是清洗的过程中,清泉自己只能衰退了气势把喷出的高度降下去,浊流企图包围清泉,却在眨眼之间也颓落下去,它们都没有胜,它们一起毁灭。 风烟老人的笑在风中泯灭:“浊不能消清,清不能消浊。谁说何为浊,谁言何为清?清浊之谈,后人尚有百家言,当世的一切正邪势力,其实是各为其主,谁都不可能将谁消灭,只有可能一并消失……” 凤箫吟伸手要拦他,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捉住,她一脸呆滞地蹲在地上,深潭已恢复平静,柔和得可以收容一切。这个世界,也许正像风烟老人说的那样展示的那样,正邪双方都亘古长存互不相让? 岳风站起身来,仿佛听见了海啸的声音,他知道了他只是沧海一粟,天地蜉蝣。 这里四周都没有人在,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不会有仙。 第四章也许简单,也许神秘 数日来,来到海州要讨伐岳风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岳风所有的亲人,此刻没有一个表明他们支持岳风。江湖变得很热闹,事态于是更严重—— “岳风他娘的敢抢抚今鞭、绑架妙真、分裂我们红袄寨和小秦淮,他的死期到了!”分舵的弟兄钱爽,义愤填膺地说着,似乎要亲自去苍梧山去把那岳风碎尸万段的感觉,“为了妙真,鞍哥显然要去!把妙真找回来,再把岳风的头砍下来当蹴鞠!” “除了鞍哥,是不是还有很多的江湖领袖要来?”胜南面带忧愁地问。 “是啊,好像不少呢,目前我知道的,就有短刀谷、咱们、小秦淮、沈家寨,还有洞庭沈庄、慕容山庄。这么多人,肯定能干掉岳风那奸细!” 这事情胜南真的不得不插手——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站在岳风的立场上为他说过一句话,胜南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个人没有朋友?他担心五津杨鞍等人出事,也担心岳风有性命之忧…… “岳风是奸细?我看那张梦愚和李辩之才是奸细!”云烟轻声说,钱爽不由得一怔,啊了一声。 “单凭他们两个,能把岳风诬陷到那种境地去?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后面一定有更危险的人物在,看来我得出海去一趟。”胜南的话出口,钱爽再度啊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啊胜南?难道你,你支持岳风?!” “是,不能让金人得逞,我要去苍梧山,在鞍哥和柳大哥之前找到岳风,不可以让他蒙冤。”胜南站起身来,“爽哥,如果玉泽和宋贤来了,你一定要告诉玉泽我出海去了,让她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离开,知道吗?” 钱爽惊诧地点点头:“不可思议啊胜南,你怎么会觉得,岳风他是好人呢?” 胜南一笑:“因为我见过他,他的性格,不像是可以当奸细的那种。” “胜南我陪你一起去。”云烟轻声说。 “不必了吧,你也先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胜南想了想,“你长途奔波了半个月,总要休息休息,不然会吃不消。” “不要,那样会无聊死的,而且你一个人出海,夜里孤单了怎么办?我最怕你万一难受了起来又烧纸,把船烧着了……结果还没来得及见到岳风自己就葬身大海了。”云烟虽是开玩笑,内在的关心却溢于言表。 “那……好吧。”胜南笑着答应她,等她回屋去,只剩下钱爽和胜南两个人的时候,钱爽微笑着拍拍胜南的肩膀:“小子,真的好福气啊,这么孱弱的一个姑娘,陪着你天南地北地闯荡,你要好好珍惜,知不知道?” “爽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她。” 傍晚,往磅礴雾气里寻找苍梧,云烟舟行半途,便昏昏入睡,倚着胜南的肩做梦了,她在睡梦里,很悠然,很幽静,令胜南不忍心去打扰。 胜南向四周眺望开去,那浩瀚广袤的苍穹上,浮云变更,如野马游龙,凝烟聚沉,尘埃雪花,远方的岸早已化作一点,山脉也只剩下青黑色一笔。一切,像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近处是水,远方是浪,再远些是海,如果他孤身一人,他会觉得孤寂彷徨、欲哭无泪,因为这个世界,好像被虚幻笼罩着,可是,有云烟的陪伴,胜南心里不免一阵踏实——她进入自己的生命,和玉泽的方式不一样,玉泽是情窦初开的那种爱,而云烟,和她的情感很微妙很轻淡,似乎是某种……心有灵犀,可以粗茶淡饭却一样的惊心动魄。其实他明白,当自己对沈延有歉疚的时候,对云烟的感觉,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 可是现在,玉泽还没有出现,想什么都不公平。胜南在心里轻叹,曾经答应了玉泽要保护她,承诺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兑现,希望自己对云烟对沈延不要食言…… 别九州,极天仙境。刚刚登陆,就发现这座岛上风很大。血红色降临在苍梧山境内,海岛上都有些橙红。 狂风卷起云烟的发结,她耳后的紫色丝绸随风而滑,一头长发跟着那紫色一并垂落下来,云烟忽然哎呀一声,花容惨淡,玉手托额,倚石而立,有些站不稳,胜南惊觉:“怎么了?”云烟脸色苍白:“我……我头晕……” 胜南伸手去触她额,再来试试自己的:“一定是风太大你受了凉……可带了药在身上?” 第226章 “好……好像独独把那忘了……”云烟疼得泪流不止。胜南察觉到她异常痛苦的样子,心里真是不忍——其实她完全不必和自己一起吃这么多苦,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在建康安稳地生活,或者就算来了海州也可以先留在城中等他回去,可是她陪他一起为的是什么,只为了他不要孤单一个人!他却只能看着她痛苦而不能救她,不禁心急如焚,一边狠狠地说一边左顾右盼寻找人烟:“如果我可以替你头疼就好了!” 云烟一愣,满足地看着胜南背影,像大旱中的一滴甘露,再疼都无所谓,上前去从后抱住他:“胜南,你要是替我头疼了,我哪里背得动你?”说罢脸一红,呵呵地笑起来。 胜南不是傻子,听清楚了笑着奉命负她在身上:“你真的歹毒啊,话里有话。你要不先睡一觉?我估计那边有人烟,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可以保证你已经睡在客栈里了。” 云烟点点头,带着坏坏的笑睡在他背上。 就在赶路时分,阳光已经变得很稀疏,风依旧流动很快,远方还隐隐传来一种微弱的曲调,那音色不似箫不似琴,胜南一喜,偱声奔过去,曲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好听。拨开木丛,他听到那婉转乐声倾诉的一曲,正是《凤求凰》,胜南明白人烟不远,而背上云烟呼吸渐渐平和,他心情明显不像刚才那般糟糕,即刻顺着这乐声走到丛林尽头,荒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涓涓溪流,连绵伸至远处,在胜南站的地方,恰恰是岔道口。 一只小船从上游轻流漂下,依稀可见几个彩衣少女,她们一个个朴素装扮,却给这冬季山水添了些许灵动,尤其是中间那一个,曲子便是由她吹奏的,她一停曲,胜南就看清楚了这乐器,竟是一片树叶,胜南不由得惊叹不已,想不到她可以衔叶吹出琴曲的一丝感觉。 那些少女并未注意到胜南,全和这衔叶少女打趣:“阑珊妹妹想求谁啊?”再近一些,胜南看见这少女的脸蛋,在这群少女之中,显然是她最出众,身姿绰约,楚楚动人,还保留着一份恬静和单纯洁净,和她的名字很般配。阑珊面上一红:“姐姐们又在寻我开心啦!”姐妹们立刻起哄:“啊!脸红了!”“阑珊长大了!”阑珊想岔开话题,回过头来碰巧看见溪边的胜南,低声惊呼:“那边有人。” 那些姐妹们偱声而来,都是友好亲切的目光,胜南反到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抱歉,在下不是有意要听,只想请教姑娘们,附近最近的城镇和客栈。”那群姑娘们回答了胜南,阑珊轻声问:“那位姑娘,是不是正在发烧?” 胜南一惊:“是……是啊,姑娘好厉害,一眼就可以看穿!莫非姑娘懂医术?”有个少女似乎是头头,她使了个眼色,船便靠岸来接胜南和云烟,胜南感激地上船去,云烟微微醒转,从胜南背上下来:“姑娘衔叶而歌,着实好听。”那少女见阑珊羞涩不言,笑着替她答:“姑娘过奖了,阑珊都快不好意思了,虽然姑娘说的很对……”阑珊微微一笑:“姑娘你放心,小女子研究医术多年,熟悉各种各样的病症,你若是不嫌弃,和我去一趟山庄如何?我来帮姑娘治病?”云烟喜道:“好啊好啊……”精神骤然好了许多。少女们笑着说:“阑珊是苍梧山最有名的大夫啊,听说过她名号吗?逐月神医!”胜南略带感激和敬佩地望向阑珊,她给人第一印象是文静寡言,但是她简简单单、与世无争,干净得不涉尘世、一尘不染。阑珊身形还未完善,含苞待放的年纪,却是这仙境里,最湛蓝的色彩。 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不觉舟移,只感水滑。 胜南看云烟心理作用精神大好,放下心来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了什么——逐月神医!这阑珊姑娘来自逐月山庄,而且,张梦愚和李辩之在黄天荡的时候依稀也提起过“阑珊”这个名字,胜南不由得心下一喜。却听得那长侍女问:“阑珊,刚刚问你的话还跑题了!凤求凰啊……”阑珊羞红了脸:“你们再敢胡说我就去告诉少爷把你们逐出山庄去……”长侍女调侃:“喔?难道是少爷?” 云烟看到阑珊的娇羞模样,帮她岔话地问:“逐月山庄,是不是姓张的人统治?”“姑娘何以知道?”阑珊点点头。 云烟叹了口气:“你们家少爷我也见过,只可惜没有一个少爷的样!” 侍女们脸色均是一变,阑珊的脸上——如果胜南没有看错——闪过一丝冷笑,那感觉说不清楚,似乎是一种得胜的笑意。 那长侍女问:“敢情姑娘和我们山庄有过节?” 胜南立即解释:“姑娘多心了,在下只是在此过路,并无他意。”云烟虽然很多方面聪慧过人,可是走江湖还缺少些必备的防范意识。 长侍女瞟了两人几眼:“阑珊,带他二人从后门进去,千万别被人瞧见,明日一早就送客。”云烟诧异地望着这侍女,她一脸严肃凝重,云烟这才知道是自己错了,朝胜南吐了吐舌头,阑珊赶紧道:“玉壶姐姐,他们……”只是这玉壶用眼神表示了这决定不可辩驳,阑珊低下头去:“可是,这姑娘病症不轻,一天之内都不适合远行。”玉壶叹了口气:“你小心着点……” 胜南本欲询问这群侍女庄中之事,但见她们神色表情,也知个个守口如瓶,心想为今之计,只有暂先潜入这逐月山庄、在首领们会晤之前把岳风的事情弄清楚再说。 和这群侍女在山庄正门分了手,阑珊从一偏处选道,撑篙继续替两个远道之客引路。 阑珊是溪上的一道风景,静若沉璧,可以净化所有的污浊。 “阑珊姑娘高姓啊?”云烟觉得这女子尤其不俗。阑珊嫣然笑:“我姓叶。” “夜阑珊?这确是个有诗意的名字。”胜南感叹。云烟嗯了声:“对啊,比我名字好多了!” 叶阑珊疑道:“姑娘尊姓大名?还有少侠?”“在下林阡,她叫云烟。” 阑珊沉吟片刻,笑道:“云姑娘真不知足啊,抢了一个虚幻缥缈的名字。”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溪上笼罩了一层雾霭。 朦胧,徘徊。 后门与前门的差别——后门匾上的字迹明显剥落了不少,“逐月山庄”四字隐隐约约透现出沉郁的悲壮。 这里还是能够听见风、嗅到风、感觉风。 微惊,微香,微醉。 “这是海风,大海离这里不远……”阑珊解释。胜南忽然想起了什么:苍梧山的风很傲骨……不知是谁跟他讲过这句话,他想:也许可以说是“彻骨”吧…… 忽然吹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断裂声,似乎是有人在砍柴。阑珊上前去:“爹!”那砍柴人放下斧头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笑着起身:“阑珊,回来啦?”因为他是阑珊的父亲,林云二人不免也多观察一些,他长相平庸,身材偏胖,小腹微凸,应该也是张家的佣人。 阑珊解释说:“爹,他们二人是来山庄治病的,可是玉壶姐姐怕节外生枝,不让他们从前门进,所以……爹,咱们先收留他们几日如何?”砍柴人木讷地看了他们一晃:“好啊……” 得逐月神医的对症下药和亲自服侍,云烟的恶疾总算是有些许稳定,不久便觉血脉畅顺,安然睡去。 阑珊替她把一切打点好了走出屋来,看胜南在窗外仍旧不愿意离去,笑着说:“林少侠,尊夫人得的风寒虽然来得快,去的也快,你不用太担心。” 胜南一愣:“叶姑娘误会了,她不是在下的夫人……” 阑珊微微笑:“不是夫人也快是了吧?你瞧瞧,你手上全是汗啊……” 胜南面上一红,无言以对。 夜半醒来,不知道云烟怎么样了…… 胜南突然觉得有一种死的沉静——这里是逐月山庄——一个曾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在海之外…… 此时此刻,没有谁值得自己信任,他单身一个人,在空旷的屋里,对着外面冷冷的月亮发呆。 “吱呀”一声,门开了,对面屋子里踏出一个少女的脚步来—— 叶阑珊! 胜南打了个寒颤——云烟会不会出了事?! 他莫名地害怕起来:这个叶阑珊,会不会是逐月山庄的一粒棋子,她想害每一个来调查命案的人……她害死了云烟?不然她怎么会深更半夜还这么诡异地出现! 他被这种胡思乱想吓傻了。 可是,她不像啊,即使她一身幽灵的装束,也是个善良的幽灵。胜南随即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 因为阑珊纯净如仙子。 她此刻一身白衣,站在如水的月光底下,呆滞地仰望天空,像在祈祷着什么,忽然间叹了口气,在怀中摸出了什么来。 夜深了,原本只听见心跳声。 骤即乐声如流泉般潜入心田。她又在衔叶而歌了。 胜南费解地望着她:她不会是毒邪之人……可是她身上一定有事情…… 她吹了一半,蓦然停下,掩面抽泣起来。 风吹过,吹落一群树花,洒在水面上漂流。 胜南猜,她应该是在思念着一个人。 她的母亲吗? 也许,她简单,又也许,她神秘。 无论是简单还是神秘,都源于逐月山庄。 第五章从来不与江湖分(1) 也正是这夜的这个时间,苍梧山寂寞的冬风,透过重峦叠嶂,将一缕清音吹送到凤箫吟和岳风两人的身边,岳风似乎一颤,四处去寻这曲声,眼中竟尽是渴盼。 吟儿听这曲子,依稀是古曲,看出岳风是懂乐之人,小声问:“那首歌叫什么?” 第227章 “凤求凰。”说罢,岳风从怀里取出一片叶子来,应着对山的歌声吹和起来。对山的曲子,却渐渐地消颓…… 阑珊吹至中途,听见一阵熟悉的旋律,泪不禁滑落:沉夕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收起叶子,她下意识地去翻箱子,终于找到那本旧书,风立刻卷起那又黄又旧的书页,每页中都夹着早就枯黄的叶子,它们被牢牢夹在页与页中间。阑珊的心里,早已百转千回,一边看着那页的标题“莺莺传”,一边轻声感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微之那样重情重义,对莺莺为何却始乱终弃?如果真的薄情寡义,何以又对韦丛念念不忘……” 过了几日,林云二人在逐月山庄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进展,倒是认识了逐月山庄一半以上的佣人,阑珊是张家独子张梦愚的贴身侍女,如宇文白从前和萧骏驰的关系。而她的父亲叶继威是张家砍柴的下人。所有仆人聚在一起住,到也能够合得来,生活融洽少风波。只不过每每问起张家大老爷张海遇害的事情,所有忠厚老实的奴仆们全都三缄其口,面露难色。 越没有人回答,就越证实了胜南心里所想,岳风根本不是凶手,凶手还在他们周围。云烟趁这几日的安静休养,头疼风寒神速地转好,不免令胜南心里多了些慰藉,在远处看她嗅腊梅的香味,想到那夜还在担心她被叶阑珊害死,微微一笑,自己真的想多了。 阑珊夹着一盆洗净的衣服往屋里走,天蓝色的棉衣,下身是白色长裙,像个天仙在凡间游走,适中的身材,白皙的肌肤,吸引了逐月山庄多少人的眼光。如果说玉泽之美惊心,云烟之美醉眼,那么这阑珊的容貌看着就舒适。胜南不知怎地,想起吟儿,她的容貌看着其实也很窝心,唉,不知那丫头去哪里寻找她理想去了。 阑珊转过脸来,见云烟正在嗅腊梅,微笑着上前来:“云姑娘好些了吧?”云烟转过脸来:“好多了,谢谢神医!”阑珊一笑:“这盆干净衣服是我的,云姑娘若是要换,可以穿穿看。”云烟唔了一声,没有推辞,接过来看,啧啧地赞:“好衣服……好衣服……” 只听得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阑珊,阑珊!”“玉壶姐姐在叫我!我先走了!”阑珊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紧张。一切也尽收胜南眼底。 “阑珊,你真好福气啊!”不远处的庭院中,坐着两女一男,低头不语的是阑珊,说话的是玉壶,那男子——偷窥的云烟差点要出声,胜南赶紧捂住她口——李辩之!李辩之转过身,忽然就按住阑珊双肩,动作上相当放肆,阑珊起身挣脱开来,怒道:“你干什么!”李辩之哼了一声:“怪不得追求了你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原来你这小丫头看上的是少爷啊!”云烟和胜南皆是一怔。玉壶续道:“阑珊,做了张家的夫人可别忘了咱们姐妹啊!” “谁说我要嫁?”阑珊语气平淡,不像拒绝也不是羞涩。 胜南蹙眉:“假如叶姑娘嫁给张梦愚的话……不是鲜花插牛粪?张梦愚那么猥琐那么龌龊……”云烟黯然:“可是神医她喜欢啊,你又没有办法,奇怪了,她怎么会喜欢上张梦愚的?青梅竹马?” 胜南心里忽地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但一瞬间忘记了那个男子是谁。 这天夜里大雪飘扬,叶继威戴了斗笠,披着蓑衣去接女儿,半夜才回到家,阑珊眼眶很红,叶继威小声劝慰了许久,偶尔骂了一句“该死的李辩之”,阑珊泣道:“爹,算了!那个人不是一直这样爱欺人吗……”“要什么药?爹去拿!”叶继威忿忿地站起身去里屋。阑珊手又接触到那本写“莺莺传”的书,泪流过滚烫的脸颊,颊上是一道伤,她希望她的爱人不要像书里一样薄情,她希望她的爱不要触礁…… 胜南云烟在窗外听得很清楚,料想那李辩之定然是求爱不成还打了阑珊,心想这人八成心理上有毛病,胜南叹了口气:“叶姑娘真是可怜,她爱的人是流氓,爱她的人是疯子。”云烟低下头去,有些怜悯地说:“幸好,我遇见的不是张梦愚,也不是李辩之。” 胜南一怔,淡淡地笑起来,拍拍她的背,李辩之的做法是错了,可是他的爱没有错。 次日晚,林云二人和叶家父女在院中围着八仙桌坐下,云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菜:“好吃,有味!叶神医,谁娶了你谁好福气啊!”阑珊一笑,隐藏着淡淡的伤悲,叶继威呷了一口酒:“我倒是想,谁可以给我们阑珊带来好福气呢……唉……”云烟笑着缓和气氛:“反正谁娶了我谁就注定倒霉,我不会做菜,也不会缝衣洗衣,只会生病,只会花银子。”阑珊笑道:“其实,做菜缝衣洗衣都可以学,本就不可能天生就会啊。”云烟叹道:“可是心灵手巧真的是天生呢。对了,叶神医是向谁学的医术?如此高明!” “还是几年前我和少爷去后山采药的时候拾到的医书了,他们都觉得没用就给我读了……” “于是成就了一代神医……”云烟若有所思。 “过奖了云姑娘。”几瓣落梅轻坠在阑珊头上,白如雪。 阑珊看了看满是星星的天空:“如果你们选择,你们想做天上的什么星星?” 云烟咦了一声:“这问题首次听说啊,我要好好想想,再认真作答。” 叶继威笑着捧女儿的场:“爹是老黄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爹理所当然要做太阳!” 阑珊微微笑:“我要做水星的,因为我喜欢水。” 云烟回头看胜南:“你呢?你想做什么?” 胜南于是指着月亮:“我想做月亮。” “月亮?月亮是‘太阴’的意思啊,你太阴了!”云烟笑着说。 “你呢?你做什么星星?快说!”胜南面子没地方搁。 “我啊,我想做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 胜南一惊,回头看见她醉人的笑容,晚风轻拂,她眨巴着略带笑意的眼睛,胜南忽然想起大理地窖的那5个日夜,和北固山上他对玉泓拒绝时表达出的只爱她姐姐一个人的意思,现在,为什么却不那么坚定,为什么却竟然矛盾,为什么忍心伤害玉泓、却不忍伤害她,是不是她的分量,真的可以和玉泽一样重…… 阑珊惊诧地望着云烟,有些不敢相信。 叶继威哈哈大笑,兴奋地拍打胜南的肩:“小子,不错啊……” 除夕这天的早晨,云烟早早起床,看门外银装素裹,不由得心旷神怡,聆听风中似乎有空谷足声,悠然,大自然就是如此,安静,无言。 叶继威依旧在劈柴,云烟走过去:“叶大叔,我帮你劈柴吧!”叶继威笑着把斧头递给她,云烟坐下来,笨手笨脚地开始干,但斧头刚嵌进柴一毫,就再也劈不动了,云烟尝试了好多方法无数回,却无法成功,大汗淋漓,叶继威握紧了斧头,手把手地教她,果然一斧头下去,柴劈成两半,叶继威满意地笑笑:“丫头,要照着纹,才能劈柴啊!” “叶大叔劈了很多年柴?” “好多年啦,阑珊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张家砍柴了……” 云烟哦了一声:“张家真是聪明,占据了这么一个海岛,又宁静又著名。”叶继威笑:“宁静?那还是在不著名的时候啊……”云烟追问:“前些天张海掌门是不是被人谋杀?”叶继威点点头,再去砍柴:“姑娘过完年就走吧,这儿不安全呢。” 云烟明白他也不肯多说,有些失望地笑笑:“没什么,我有人保护着……”正说着,有个仆人走过来:“叶大叔,张少爷请你去一趟!”叶继威去了,到半夜也还未归。 风卷雪花,如大浪滔天,从半空到地面,尽是雪团倾覆,飞舞着狂乱。 阑珊伫立窗前,寂寞地看着外面无灵魂的生命,眼里充满了焦急不安,年夜饭在桌上放满了,但没有人围着它们。 邻居劝道:“珊儿,你爹定是被大雪阻着没有回来……咱们要不先吃?”阑珊摇头:“不如这样,你们大伙儿先吃,我出去看看爹爹。”立刻穿了蓑衣带了雨伞闯入了风雪之中。 云烟拉拉胜南的衣袖,胜南会意,即刻追了上去。 云烟在门口担心地看着他追上阑珊,却被阑珊往后一推拒绝:“你们不要插手!不要被人发现!”她随即消失在纷飞大雪里,胜南向云烟使了个眼色,即刻跟踪其后。 昏黄的灯光下,叶继威醒来,眼前是张梦愚的狞笑:“岳父大人,想通了吗?”叶继威哼了一声:“阑珊不可能嫁给你!”张梦愚拍了拍手:“再打!”一鞭接连一鞭,叶继威不知过了多久,再度昏死过去…… 悠悠醒转,外面全是爆竹之音,叶继威一震:“除夕……今天是除夕……”张梦愚在他面前跪了单膝:“把手印印上了!你们叶家欠咱们的债就这么算了!”叶继威呸了声,张梦愚冷笑:“据说尊夫人是被爆竹炸死的,岳父大人是不是也要这样的下场?”他点燃一根爆竹,热气瞬即在叶继威背上脸旁蔓延着,在泪水里,叶继威又看见了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往车马道这一边的自己奔来,忽然间,这个身影被爆竹的尘灰掩盖……叶继威恐惧到极致,在泪眼朦胧中惨叫一声:“好…我印,我印,不要……” 门被推开,阑珊惊诧地望着那张白纸红字,和血肉、神志皆模糊的父亲,愤怒地盯着张梦愚,张梦愚冷笑:“阑珊,正月十五,我正式迎娶你!” “你这无耻禽兽!”阑珊骂出这一句来,在窗外听见的胜南觉得好是痛快,他虽然和阑珊一样刚刚才至,凭那手印也知道,张梦愚利用了叶继威的心魔,逼迫他把女儿卖给张梦愚,真想不到,他的欺软怕硬由来已久! 第228章 胜南义愤填膺,正欲帮忙教训教训,忽地脑后生风,胜南当即飞檐走壁去了老远,那敌人紧随不舍,跑出了好远也不肯放他,胜南本以为安全,谁知一转头,对面明晃晃的一剑直袭还是躲不了,胜南抽刀去挡,发现那是一把软剑,心下一惊,斜路里又伸出一掌来直攻他面门,胜南被这强大却熟悉的力道所惊,忽然想到了来人是谁,那软剑主人亦又惊又喜:“胜南!” 第五章从来不与江湖分(2) 你道那来者是谁?正是久违不见的泉州首领厉风行、金陵夫妇,陵儿收回软剑,莞尔一笑,还如未嫁一样娇俏,一袭披风在身,不让须眉,风行也没有多大变化,但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大有领袖之风了。 张梦愚在里屋听见声音,警觉道:“谁?!” 门外三个再无声音,张梦愚有些不耐烦地往屋外看看,确定了无人:“辩之,帮我把娘子送回去,大伙儿都随我去见贵宾吧……” 叶继威听见屋外爆竹的轰鸣声,稍稍有些清醒,泪如雨下:“阑珊……阑珊……爹对不起你啊……” 火药味包围了整个逐月山庄,云烟看着天空里烟火绽放的热闹场面,不由得心驰神往,但想起胜南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对,她必须照顾好自己安危,因而一脚也没有移开。伏在栏杆上边看烟火边等胜南回来,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个刺耳又熟稔的声音:“张夫人,恭喜啊!” “李辩之!你不要太放肆!”阑珊愤怒地说。 “你管我放不放肆,反正张梦愚又看不见!”李辩之一改人前对张梦愚的毕恭毕敬,酸溜溜地说。 云烟只稍稍探出头去,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他李辩之在临走之前居然还强吻阑珊!阑珊岂可能服从,猛地给了他一耳光,泪光闪闪:“这是我还你的!李辩之你有病!” 李辩之哼了一声:“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你以为我会把你送给张梦愚?你休想!” 阑珊气愤道:“我也告诉你李辩之!你别想操纵我!我受够了你们主仆两个!”李辩之肌肉有些扭曲:“我自以为,我的条件比张梦愚好得多了!” 阑珊冷笑着不说话。李辩之恼羞成怒:“你这贱妇!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别用这种轻蔑的样子看着我,这神态和姓岳那小子有什么两样!” 阑珊一震,即刻呆立在原地。 李辩之说完这一句,怒气冲冲地走了,岂止阑珊呆在原地,云烟也目瞪口呆,许久都不愿意相信:原来在逐月山庄里的李辩之,更加的为所欲为,更加的性格扭曲,更加的讨人厌恨!云烟刹那间好想身负武功,即刻把他给解决了! 叶继威老泪纵横地抱住阑珊:“阑珊……对不起啊……”“爹……阑珊知道爹的难处……” 站在树荫底下,胜南克制不住喜悦情绪,笑着问厉风行夫妇两个:“你们小两口子怎么也来了苍梧山?” 金陵一笑:“这次捉拿岳风是整个抗金联盟的事情,无论南北西东,各个首领都要来,咱们南方义士团岂可落后于人?”厉风行拍拍胜南的肩:“你呢?现今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加入了小秦淮?” 胜南摇摇头:“等年后我就会考虑这些事情……对了,那个金国的黑暗势力,最近活动是不是非常猖獗?” 风行点点头:“自然猖狂。我和陵儿见过不知多少凶险,好在都没什么大碍,陵儿一向细心,任何毒药都不会近我们身。” 陵儿不无顾虑:“金国那群人很会用毒,去年一年里,很多死伤的首领们,都是栽在毒药上,很多毒药都见血封喉。” 烟气逐渐蔓延在空中。 逐月山庄的礼堂里,灯火辉煌,外面喧嚣一片——几乎所有的抗金首领都齐聚在此,从内到外,依次坐着川蜀柳五津,淮南百里笙、慕容荆棘、李君前、司马黛蓝,山东杨鞍,还有一个一脸严肃的少女,竟是许久不见的沈依然,自从沈望猝死之后,由她继承了黔州的沈家寨,距离云雾山比武不过半年多时间,失去了父亲的她看上去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来到礼堂外面,金陵替一个小孩点了一根鞭炮,那小孩嬉笑着带着烟火跑开了,周围好多些小孩围上来,厉风行不能光在一旁微笑看着,也过来作帮手。 “泉州厉风行、金陵拜谒!” 张家的二老爷、现任的掌门人张潮大喜:“有请!”张家两兄弟同居于苍梧山,哥哥张海精通鞭法,弟弟张潮善于用锏。张海膝下无子,张梦愚作为苍梧山将来唯一的继承人,理所当然两门必须兼顾着学,至于到底学了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 金厉二人和胜南一同进了那礼堂。见胜南进屋,杨鞍大惊之下失声叫道:“胜南!”胜南上前去:“鞍哥,许久不见!” 张潮惊道:“这位就是楚江兄的长子林阡吗?” 柳五津点点头,李君前亦是喜出望外,迎上前去,不过十多日的时间不见,君前变了好多。 张潮赞道:“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洞庭沈清拜谒!” 沈清与张潮见了礼,应是多年至交了。 司马黛蓝讽笑:“这里有些首领哪儿是在抗金?有的儿子是奸细,有的爱人是金国公主!”李君前不语,沈清面红耳赤。 百里笙小声向柳五津说:“这司马黛蓝,很爱添乱。” 张梦愚来到张潮身后,张潮介绍道:“这是犬子梦愚。” 张梦愚装稚气:“见过各位长辈!” 大伙儿几乎都笑脸相迎,唯有胜南觉得他在充嫩。 张梦愚似乎也有点惧怕胜南——在胜南和杨鞍君前等人交谈的过程里胜南明明是面色平和,偶尔张梦愚的眼神过来一下,立刻就心虚得马上飘移。 张潮询问左右:“人已经到齐了吧?” “好像还差了两位……” “短刀谷越野、穆子滕拜谒!” 张潮忽然有些色变。 越野携沈絮如、穆子滕、江龙一起出现,张潮同他见礼之后只是叹了口气:“越大侠,风儿他……太教人失望!” 越野默然,江龙道:“几日前,我们还和他恶战一场,他施妖术逃之夭夭了!” “怎么!他已经回了苍梧山?”一语出,四座惊。 江龙点头:“铲除那个黑暗势力,就先从岳风那小子开始!” 沈依然原先不开口,突然冷冷地说:“不行!我觉得应该先从沈默开始!他比岳风还要罪大恶极!” 沈清面带愧色,沈絮如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和越野的弟弟,都陷入了奸细风波里,而且表面上两个人好像都真的是奸细! 胜南略带惊诧地看着沈依然,一年不见,沈依然早已不再是云雾山上那个幼稚的小女孩。 “沈姑娘,希望你看在大家同姓的份上,先把这件事押后。”沈絮如轻声帮父亲开口。 沈依然怒道:“同姓!?沈默他杀我父亲的时候,为何就没有看在大家同姓的份上?!” 张潮怕他们关系闹僵,劝道:“沈默现今不在这苍梧山上,为今之计,要打开那个势力的缺口,自然要在岳风身上下手!”他顿了顿,“大家其实都知道,那个黑暗势力成立已久,以前就专门分裂从前的武林前五十名。幸而‘海上升明月’把奸细和叛徒一个个地查了出来!” “是啊,所以那帮叛徒们就被云蓝派遣的徒弟林念昔接二连三地解决了,还有川宇的帮忙。”柳五津笑着说,“后来胜南也功不可没啊,帮着‘海上升明月’把水龙吟这个大奸细揪了出来!” 众人都恍然大悟,现今胜南不再可能被身世所累、水龙吟也已被短刀谷收押,事情总算可以昭告江湖。 张潮叹了口气:“新的五十名成立之后不久,泉州就发生了一起暴乱,紧接着路南陆家覆没、小秦淮帮主中毒身亡、沈家寨华家都出了事。期间前十名个个都遭到攻击,最近敝兄也是中毒身死!无疑,他们的目的就是暗杀首领、破坏排名!” 许多事件串联在一起,胜南想起当时被黄鹤去、冷冰冰围攻,大难不死,实属侥幸:“他们这么猖獗,我们的确是时候不被动了……” “是,咱们本就该反击!”风行极力地同意他的话。 众人谈到深夜,一个个义愤填膺、歃血为盟,新年到了,爆竹声刷新了一切,白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却在声声巨响中,无故染上了尘埃。 第六章月沉西,夜阑珊 夜深了,云烟伸手不见五指,但打开窗,海岛上原来也可以彻夜吵闹,也对啊,今天是除夕。 胜南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云烟想:如果我有武功该多好,就像沈大侠说的他的盟主小师妹一样,做一个武功高强、除恶扬善、叱咤风云、人人赞颂的侠女……唉,可是现在却只能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刻的云烟,尚对传说中的凤箫吟女侠保留着一份崇高的敬意,却不知道,那沈延胡编乱造的“凤箫吟女侠”,是当前这个凤箫吟伪女侠的理想…… 忽然对门开了,一个女子奔了出去,那身影,必是阑珊无疑! 云烟大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单枪匹马就追了上去,直觉告诉她,可能阑珊要出事! 阑珊一直奔到水边,世间纷扰她不管,她在灯火阑珊处。 水幽蓝——“沉夕哥,你还在吗?” 她小声念叨着这一句,忽然就往水里走,云烟一惊之下冲上去拉住她,但阑珊冲得更快,云烟只撕下她的裙角来,转眼阑珊已经整个人淹没在水里。 第229章 云烟使劲地伸手探她,终于再次拽住了她:“叶神医,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她本欲唤醒阑珊,孰料手上一阵剧痛,原来阑珊的指尖已深嵌在她的手里,可是这种情景她哪里肯放手,不顾一切地把阑珊往岸上拖,阑珊却一个劲地推搡她,早超过了一个女子的最大力气,云烟被推开老远,一个巨浪袭来,阑珊瞬即被淹没。 云烟大喊:“救命啊!来人啊!” 许是阑珊命不该绝,碰巧这时候胜南和厉风行夫妇在此路过,胜南听到求救,即刻趟水来救,风行亦随后绝水而上,阑珊半个身子已浸在水里,像受伤的野鹿,在水中垂死地挣扎,胜南一把拉起她,只见她浑身湿透,神志不清:“沉夕哥,沉夕哥……”风行见胜南已经将她救下,正欲放心,忽地胜南被她猛然一撞,她像疯了一样继续往水里闯:“沉夕哥!沉夕哥!”风行大急,追上前去点她穴道,阑珊立刻晕厥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头发还粘连在额上,转过头来,看见叶继威,忍不住哭泣起来:“爹……”叶继威泣道:“阑珊,不要丢下爹一个人啊……”阑珊抽噎着:“爹……我真的不想,不想嫁给张梦愚……” “孩子,别傻了!”叶继威抱住她,“阑珊,答应爹爹,不要再做傻事……” 屋内哭得潸然,屋外厉风行金陵听说张梦愚逼婚之事,均是为苍梧山痛心,云烟扶叶继威回房去,阑珊见她回来,关切问:“爹睡下了吗?” “既然关心你爹,为何要抛下他?” “我刚刚,是太冲动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自杀,可是真正想自杀的时候,哪里还有理智在,就连最亲的人,都没有在意念里出现……现在回想起来,多亏了云姑娘你相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云姑娘的手受了伤,是我造成的是吗?” 云烟哦了声:“没事,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你不是喜欢张梦愚吗?为什么还寻死呢?” “我才不喜欢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阑珊叹了口气,往窗外看去。 窗外又是一阵磅礴的山岚。 除夕,拥有海色天空的山峦,波涛汹涌,浪花冲击着岳风和凤箫吟的脚丫子。 吟儿看着不远处盛放的烟火,真想亲自体验一下:“苍梧山好美!逐月山庄好热闹!” 岳风低声说:“哦……今天是除夕……”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伤。 凤箫吟不解他为何如此悲伤,纳闷地问:“岳风,为什么你哥哥是超越的那个越,你却是丘山岳?” 岳风低头看海:“逐月山庄里的人都不承认我是越家人,说我克死父母,不配这个姓,我只有姓这个岳,这个岳很好啊……” 吟儿气道:“这个姓再好又怎样,毕竟不是你自己的姓,他们有什么权力逼迫你把姓改了!” 岳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等她把话全说完了,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泪水,也没有笑容。 吟儿轻声说:“那在我心里,你是超越的越,越风而过,总比山岳秋风厉害……” 越风小声说:“我的名叫风,字叫沉夕。” “哪两个字?”凤箫吟饶有兴趣地问。 越风说:“沉落的夕阳……” 天色渐亮。 阑珊一身白衣,倚门而立。云烟看她气色很好,走过来招呼:“阑珊,可不可以和你借一本书读一读?” 阑珊一愣,带云烟到书柜旁,云烟抽出那本最旧的书,是唐时的传奇故事,无意间翻到夹叶子最多的那一页,标题是“莺莺传”。 “咦,是元稹撰写的莺莺传啊?” “是。”阑珊神色黯然。 “从前我读文章读诗词,最不喜欢的人是薄情寡义的张生,最喜欢的人是痴心痴情的元稹,可是却料不到,张生就是元稹,元稹就是张生呢。”云烟如是说。 “可是莺莺不会改变爱着张生,就算张生在旁人眼里看来多么坏。”阑珊说着,拿起当中某一片叶子:“这是4岁的时候,沉夕哥第一次教我吹歌的叶子……” “沉夕哥?”云烟一愣:“就是你的心上人是吗?” 阑珊苦笑:“是啊……” 当日厉风行、金陵两个为了和胜南叙旧,也在叶家住下来,叶继威得知不仅他们,连林云两个都是山庄贵宾,自是当作了救命稻草,挽留还来不及。 这一晚看见上弦月。 金厉两个童心未泯,将酒坛子倒置着放在桌上,然后用衣袖扇酒坛,看谁能把酒坛子先扇下桌,声明不准凭借武功。他俩个斗了无数会合,酒坛子纹丝不动,云烟在一旁观战,早被小夫妻俩逗笑了,胜南亦苦笑摇头:“厉风行,你逆风都能行,怎么连扇酒坛子都不会?”许是受了刺激,厉风行一扇酒坛,其顺风而倒,金陵不服,又拿了一只放好:“不行,我不服,刚才是我扇的力气停在了酒坛子上,酒坛子反应慢,搞得好像你扇下来一样……”厉风行急道:“你……你无赖啊……你应该愿赌服输!” 阑珊微笑着,叶继威叹气道:“若是我家阑珊也能如此幸福就好了……”“爹……” “爹知道,还是沉夕啊……” 云烟止不住好奇地问:“沉夕究竟是谁?” 阑珊沉默片刻,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玩物,初看是个女娃,近了些发觉那是贝壳所制:“这是沉夕哥和我去海边拾贝壳的时候,沉夕哥做给我的,他一个我一个……只有沉夕哥,才知道我最喜欢哪一种贝壳……” 金陵见她支吾着不肯正面回答,疑道:“那么,他呢?他去了哪里?” 阑珊道:“他不敢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云烟问:“那他叫什么?” 阑珊顷刻间睫毛上沾泪:“他……他姓越……” “越风?!” 金陵、风行、云烟、胜南均是大吃一惊。意想不到她会和越风关系如此亲近。 阑珊泣道:“他是风,我是山。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金陵小声说:“可是,越风他克死父母,杀死师父啊……其实我也懂,练邀艳那样深爱连景岳……” 胜南摇摇头:“我和越风有过一面之缘,凭直觉,他不像……但是我不能凭一面之缘,持一面之辞。” 厉风行点点头:“如果我们遇见越风,最好留活口。” “不!”阑珊摇头,“他们饶不了他,你们最好是不要遇见他!” * 宴席散去,金陵迫不及待地捧出一篮水果:“来……大家尝一尝,这个季节很少见啊!从泉州带来的,吃吃看!” 胜南笑着看了厉风行一眼:“果树天才,又是你培养的?” 风行伸出大拇指对向金陵:“陵儿的功劳,我培养机器,陵儿培养我。”云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金陵得意地挑了一个给厉风行,自己也拿了一个:“别客气,大伙吃……” 云烟见这对小夫妻如此甜蜜,心下惊羡,随即开始剥皮,她剥得很慢,以至于林胜南已经开始吃了,她才剥了一半不到,胜南虽然贪吃也得帮忙,因而一边吃一边帮她剥,可是吃和剥一样痛苦……又不能现于色,怎一个惨字了得—— 风行看胜南已经咽下,询问道:“如何?”胜南怪笑着:“很好,很不错。” 阑珊和继威吃了之后,非常痛苦。云烟却掩饰不了,刚咬一口,就抬起头来,见众人盯着她,林胜南又哑语又动鼻,她不懂何意,小声道:“这……里面是不是下过毒啊?” 金陵“啊”了一声,颇为失望:“不好吃啊?” 胜南瞪了云烟一眼,云烟赶紧道:“好吃!好吃!这么甜,我以为下过毒来着!叶大叔你不喜欢吃吧?阑珊你不喜欢吃吧?我就自己独享喽!”一下子抱住竹篮,往房里奔。 胜南忍俊不禁。 厉风行哪猜得出云烟的小伎俩,小声道:“她那么喜欢吃,早知就多带几篮来了。” 金陵看透了胜南和云烟方才那一眼的交流,笑道:“天哥,你以后还得发明一种机器,保证果子和刚刚摘下的一样新鲜……” 风行愣了一愣,看自己手里的那一只,一剥就是烂的。云烟又刚好奔了回来,看见桌上又多了个烂水果,“啊”了一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怎么……还有啊?” 厉风行爽朗地笑起来:“胜南,怎么在你身边的丫头都那么可爱?”胜南一笑:“哪是可爱,是笨拙啦!” 金陵笑道:“云姑娘的性子的确很讨人喜欢,对了,云姑娘是哪里人氏?” 云烟道:“我来自京口。那阵子北固山比武,我认识了胜南。” 夜半三更,金陵翻了个身,动作很轻微,风行却醒了:“怎么,睡不着?”金陵“嗯”了一声:“我在想凤姐姐……”风行道:“胜南说她对抗金失去了信心,希望不要这样……”陵儿叹了口气:“林大哥真幸福,大理第一美女是他的,林念昔也是他的,还有那位云姑娘……对了,天哥啊……”她像只小兔躲进风行怀里去:“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女子爱你呢?”风行扑哧一笑:“谁说没有呢。只不过我有一个河东狮吼,别的女子不敢跟你抢啊……”“你好坏……”金陵捶他胸口。“我是好坏啊,抢了泉州第一美女做老婆……”风行笑着吻了吻金陵前额,金陵忽道:“其实,还有一个人爱着林大哥,你知道吗?”“什么?”金陵小声道:“凤箫吟……”厉风行一怔,金陵狡黠地笑笑:“她藏得实在是深,不过我还是看透了。唉,别看她表面上疯疯癫癫,其实感情上好不自信……” 月光寒冷逼人。 第230章 逐月山庄的湖水中,透现出月亮的影子。 李辩之的声音充满恳切:“少爷,我和你不同。你对阑珊动心,是因为她可人,你对其他女子也一样动心。我就不同,我真心爱她,对其他女子怎样戏谑都是为了掩饰,少爷!” 张允之狞笑:“是又怎样,可我上哪里去找比阑珊更适合的女人?正好,现在阑珊身边没人了,她的越风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越风只是她的兄长,我才是她的爱人!” “哼!你讲这些有什么用处?让我别娶她?我告诉你李辩之,别指望!” 李辩之看着他的背影,愤怒地攥紧拳:“不可以,不可以,她是我的……” 第七章出没风波里 苍梧山的海滩上,几乎处处都能捡到贝壳。 雪停融化之后,山海相撩,蓝色围绕世间一切,清新而又唯美。阑珊蹲下身去拾了一只贝壳,举在太阳底下照,立刻发出柔和的五颜六色,云烟好奇地凑过去:“这就是你喜欢的贝壳么?”海浪扑过来,阑珊点了点头:“也是沉夕哥最喜欢的。” 金陵玩弄着脚底细沙,笑嘻嘻地说:“咱们做一个两人游戏怎么样?我的左脚和天哥的右脚绑在一起,咱们冲到海里面去,停下来的时候看谁冲得最远?!”“好啊好啊!”云烟对于冒险的一切都有兴趣。 阑珊微微笑:“你们玩吧,注意安全。” 风行扯了一块布,绑住自己的和陵儿的腿,转头来:“胜南,动作快些啊!”胜南一笑:“好啊,舍命陪君子!”绑了系住自己和云烟的腿。风行狡黠道:“你输定啦!” 胜南哼了一声:“是么?”立刻牵住云烟的手,飞也似地向海水中奔。风行和陵儿还只剩一溜烟了。 这一局显然厉风行夫妇胜了,因为胜南精疲力竭的时候,风行和陵儿迎面飞奔而来,在他面前住了脚,风行哈哈大笑说:“怎么?服气了吧!” 云烟正要点头,林胜南将她往前一拽:“谁说你赢了?分明我们赢了!” 风行怒道:“你反悔!” 胜南一笑:“游戏规则嘛!停下来的时候谁最远谁就胜了!现在我们更远一些呀!” 风行气得直瞪眼:“不是这个意思,你耍无赖!” 胜南笑道:“要不再比一次。这次可一点轻功也不许用!” “我知道,你嫉妒我能在水上走!” “谁嫉妒你这一点!我倒蛮嫉妒你们金厉两家连船都不要买的。哈……” 厉风行气得来打胜南,胜南赶紧开溜,都忘了脚还系在另一个人脚上……立刻四人全倒栽葱翻在了海里…… 湿漉漉地上岸来,四人均一身是水。 金陵还笑着打趣:“风行水上,现在你到水上站站,就风沉水下了!” 风行笑道:“好久没这么开心啦!以后要隐居,就来海边,起一座豪华大宅……” 只听得柳五津的声音:“各位,都在这儿啊……” 众人寻声而去,风行道:“柳大侠找我们么?” 五津点了点头:“有人见到越风出现在岛上,大家封锁了各个关口,明天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 迟了。 这个时候,越风和凤箫吟早已驾船离去。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风扬起吟儿的头发和披风,还有她的思绪。 她把手伸进水里,感觉光滑,没有一丝毛糙感。两岸之山青翠得合成蓝色,淡若水绘,夹岸绿树倒映在水中,山水融为一体,山是水的立体,水是山的平镜;水下山色为虚,山中水气似幻,寒树竞上,争高入天。 这里是一片湖。所以湖水告诉吟儿——她走多远,依旧在苍梧山境内,虽然离开了逐月山庄。 放舟湖上,偶尔会遇见水中漂移的浮萍,也是绿茵茵得充满生机,还有半快微露礁石,清泉轻轻地流淌过去。 静无声息,远处篝火炊烟,袅袅不散。 白天忽然被傍晚包围。 残阳如血。 吟儿忽地发现几棵枯树生长在湖水中央,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长得却特别高耸。近了一些,看那年轮,苍老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劣势中更加顽强?”吟儿笑着问,正好触及越风。 狂风开始肆虐。 越风呼吸开始忐忑:“停岸……” 吟儿泊船,见越风盯着灯火萧条的对岸发呆,小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吗?” 越风笑笑,很冷淡:“我不信过去会过去。” 衔叶而歌,歌声飘得好远好远,是那首《凤求凰》。 吟儿在那乐声里,突然知道,只有像胜南那样的性格,才会从风波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而越风,会绝对沉没…… “越风溜得真快啊!”张潮冷冷地,带着嘲讽神色,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越野。 “我们也不能守着没用的树待兔吧!咱们去追!”江龙依旧义愤填膺。 “大家以为如何?”张潮站着,威风凛凛,像从前张海一样。 “他应该没跑多远,他……还在苍梧山境内……”越野说得很勉强,沈絮如知他心中不好受,挽紧了他的手臂。 俯视整个苍梧山夜的海洋,星星就是整个山峦的灯火。 越风又衔叶而歌,而歌声明显不如从前清晰。 叶已枯颓了么? 吟儿听出他曲中的沉郁,小声道:“其实你在压抑。” 越风没有停止半刻吹曲,凤箫吟形同虚设。 吟儿忍着气不说话。 几天了,尽管去过风烟境,但越风和吟儿就像陌生人一样,有时还不如陌生人。 越风睡了,吟儿就对着天空许愿:“小师兄,胜南,我好想你们啊,如果有你们陪我聊天,那该多好……没人说话真的憋得好难受……” 她回过头去看风: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因为他没人信任么?凭什么我要相信他……我为什么跟着他…… 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抚今鞭…… 可是,一切都回不了头。她发誓要把他拉回来,就一定得完成——连这件小事都干不了的话,怎么做女侠,怎么做绿林领袖! 阑珊的婚事总算被追逐越风冲走了,冥冥中,越风在阻止着。这一天夜里,阑珊目送着一群人登船远去。 星星在空中眨眼,忽地一袭清风,接着一丝微弱的声音:“沉夕哥……” 一转眼,一过耳,一曲毕,一切萧然,一首静诗…… * 脚下的这座山和苍梧其他地方明显不同。因为这里充满了活力。冬末春初,无论山脚下,无论山坳里,到处已是仲春的繁荣景色,千里莺啼绿映红,各式各样的花朵,五彩缤纷的色调簇拥着山脊,润色了山坳。红的像燃烧着的火焰,粉红的如女子娇羞的脸蛋。山涧间偶尔会见到几处的飞瀑,直挂而下,清澈冷响,泉声咽石,日射暖水,溪深而鱼肥,纤鳞浮沉,沙鸥翔集,四处群山环抱,夹天而出,空中不时盘旋些鹰雁,多是海上禽鸟。莺啼燕啭,顿挫成韵…… 吟儿沿途看见不少桃树,已摘了不少,虽是天然而生。也不比手种差到哪里去,心道:改天,让厉风行移两棵过去泉州…… 越风径直往前走,他从来不问她的感受。 吟儿望着溪水发呆,忽然见到一只乌龟在水中游,“哇”了一声:“海龟!海龟!” 越风漠然,没有理会她。吟儿发窘地跟上去。没办法,一个冷,另一个只能忍;一个漠,另一个只有默。 “我不走了!” 吟儿跟他走了半天,停下来休息,玉剑从身上解下来把玩。 越风头也不回:“爬山怎能半途而废?” 吟儿喝了口水:“我累了,你要爬自己爬去!” “那我走了。”越风还是那口气。 看着他背影,吟儿心道:真是个没有魂的小怪物!怪到家了!气呼呼地想往回走,忽然有些害怕这陌生的一切。 耳边尽是虫鸣声,鸟叫声。 吟儿心里发慌,看他果真一去不复返,觉得他真是绝情,去拔了片树叶,在树下试着吹,但怎么也吹不响,更别谈能成调了,失败得很…… 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音,吹得不是《凤求凰》,音调依稀像是《十面埋伏》,但少了些铿锵,毕竟不是弹奏。 吟儿忽然间觉得——的确已经十面埋伏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吟儿拼命地往那个方向飞奔,心里暗自笑着:其实越风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情味吧…… 可是—— 沿着山道,正自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巨石上忽然窜下一只猴来,对吟儿虎视眈眈着,吟儿怔了怔,石后又闪现出一大群灵猴来,竟是“合力攻之”的场面。吟儿有些不知所措,尽管玉剑握在手里,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这时凭空落下好些桃子,纷纷洒洒地掉在众猴面前,那群猴群起争抢,置吟儿于不顾。吟儿扬起头,看见越风坐在巨石上,她在他面前骄傲不起来,只得卑微地运轻功跳上去,刚坐上去,吟儿就企图掩饰心里害怕:“我饿了,给一个桃子!”越风一笑,两手一摊,空空如也,吟儿肚子立刻叫出声来,望着脚底猴儿们分食,吟儿只有掉口水的份。 越风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知道各种各样的果子和动物,一路上用抚今鞭抽了许多果子而下,吟儿才有口福。 吟儿吃完,望着抚今鞭说:“这抚今鞭用来给你打果实,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有什么浪费?” “听过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么?” 第231章 越风一愣:“略知一二。”吟儿小声道:“抚今鞭本是金国最名贵的宝物之一,后来被狂盗云家盗出皇宫,流落在民间,很多侠客用过,最终到了山东,去年年初,我让人从抚今鞭最后一个主人辛正涛手里抢了出来……” “那我还要感谢你么?”越风冷笑。吟儿道:“我才不要你的感谢!我只想知道,这么好的兵器,怎会到了你这无名小卒手里?” 越风冷冷道:“第一,这兵器未必是好兵器,第二,我不是无名小卒,我现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贼。” 吟儿心软了:“你不要自暴自弃好不好。”顿了一顿:“抚今鞭威力很强,削铁如泥,任何武器,包括惜音剑、饮恨刀都不是对手。” 越风叹了口气:“于我有何用?张梦愚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抚今鞭,师父知道了之后严令斥责他,让我送还给别人……可是,师父因此也惹了杀身之祸……”他的眼神中,有桀骜不驯,也有很浓郁的哀愁。 吟儿道:“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你为什么不哭?” 越风抬起头,盯着她。他们对视了良久。 越风小声道:“我忘记了应该怎么哭。” 吟儿一愣。 “你看见了我的眼睛了么?它们早学会了坚强。” “这样,你的心会很受伤……”吟儿小心着说。 “我不相信眼泪的。”越风又陷入痛苦回忆中,“我最后一次流泪,是在5岁那年,我父母双亡的前一天。那天哭完之后,正好来了一个女人……” “娘让我回房去。我在门缝里往外看,他们说着说着,那女人就掉了眼泪,我都觉得好可怜,何况我爹娘呢?” “那个女人是?” “她的眼泪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印现。她第一天晚上打动了我爹娘,第二天就下毒害死了他们……” “那个女人就是金人么?” “是……传说我爹的另一个女人……从此以后,我觉得眼泪这东西,不珍贵。” 吟儿顿了一顿,说:“因为这个女子,短刀谷,小秦淮中人规定,和金人最多只能做朋友。其实我觉得不能以偏概全。她的眼泪不珍贵,别人的眼泪却很珍贵的。你要报仇,就不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就不能压抑自己,太压抑会短命的。” 越风低沉的声音很有力量:“也许死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吟儿道:“那你临死前澄清自己,再死也不晚。” 越风一怔,回头看她:“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会劝我活下来。” 吟儿一笑:“你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想活下去。” 遥望脚下奔腾海浪,冲鸣云际,耳边充斥着叶声,细微悦耳,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吟儿问:“越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越风一愣:“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那个和你对岸吹歌的人是谁?”吟儿诡秘地笑。 越风道:“那是我在苍梧山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叫叶阑珊。” “唯一?那么你师父张海呢?” 越风苦笑着:“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就不是‘人’了吗?”吟儿哑然失笑。 “所以很多人怕死。”他的回答向来简洁。 “和我讲讲阑珊的故事吧。”她央求的口气。 “没有故事,只有十几年循环往复每日如一的生活。只不过,她是山,我是风,风不能没有山,山不能没有风。” 吟儿一笑:“风可以没有山,山却不能无风。‘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未可脱也。’你知道为什么饮恨刀有一对,惜音剑仅一只?因为饮恨刀可以独自生存,惜音剑却离不开饮恨刀……” 越风对她说的没有多大的兴趣:“天晚了,咱们走吧。” 吟儿继续发窘地站在原地——他简直空有这躯壳,他有血没?!他有感情没?!他有理想没?!真是个没魂的怪物!冷血的怪物! 第八章景.伤 风餐露宿地生活了十多天,越风逐渐开始说话了,虽然每天说一点点,但毕竟有了进步。吟儿是江湖史上最喜欢说话的盟主,和越风交谈,总要谈一些无边际的,再借题插入。 这天站在风口上,忽然见到一些船只,在海浪中起伏着,越风立刻拖着吟儿一起藏在树林里:“他们来了!” “谁来了?” “要杀我的人。” “究竟是谁杀了你师父?” “我不知道。” 吟儿沉吟片刻,觉得问题很棘手——他比胜南冤重! 越风忽然释怀地笑:“他们来了也好!”他们?吟儿想过这个他们,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追逐着越风这么多年的世人,此时此刻,吟儿却依旧不清楚那包括由她做盟主的整个抗金联盟。 吟儿小声道:“你想过你的前途么?” 越风黯然:“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感觉。我没有想过。” 吟儿道:“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做一个人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越风说:“我很现实。我要做现在。做别人的过去很痛苦,做别人的未来又很不定。” 吟儿想起去年问胜南,胜南想做那个人的过去,而自己却想成为某人的未来。 躲过危机,在篝火前坐下吃荤。 吟儿边吃边道:“山上野味真鲜。越风,这地方处处花草,处处美味,有吃有喝,好地方!” 越风道:“别咽着自己……阑珊说,这儿奇花异果,有如仙境,可以称之为花果山……” 吟儿饱食而点头。 越风皱眉:“拜托你像个女孩子好不好?” 吟儿抱歉地笑笑:“你怎么比我师父还师父?!” “你师父呢?他怎么会收你做徒弟的?”越风略带讽刺。 “他死了……”吟儿低下头去。 越风看见她似乎要流泪,赶紧道:“你别哭,我讨厌别人哭。” 吟儿哽咽道:“你……你好自私……” 越风冷道:“那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走出老远去,然后倚石而立,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早晨醒来,越风还在酣睡着,这时候的他才比较自然,梦中的他在微笑,嘴角上扬着。就这微笑,千年一遇的漂亮,可是人前却从来不展现!吟儿感叹:世之雄伟瑰怪壮丽之观,只能在梦境中得见…… 越风的包袱半开着,露出微微一角,似乎是个玩具,吟儿从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人还玩玩具,而且是越风这种人,于是好奇地摸索出来——原来那竟是一只用贝壳制作而成的小男娃,长得特可爱,除了胖乎乎之外其他都像越风。吟儿童心大起,越看越是喜欢,抚摸着贝壳上的花纹,爱不释手。 沉寂之中,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放下!”吟儿心一提,立刻放下贝壳,但惊吓过度,竟没放正,贝壳娃娃在她手中滑落下去,吟儿发着愣,眼睁睁地望着那贝壳径直顺路滚出老远,刹那间已葬身深渊之中,化为乌有。 吟儿还未缓过神来,越风大声怒喝:“你找死!”他奔到悬崖边上,眼下却只有缭绕青雾,一时间,悲恨交加,抽出抚今鞭来,发狂一样挥向吟儿! 越风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愤怒成这样子,吟儿又怎会知道?不及躲闪,一记响亮的鞭声,抽打在她左臂上,划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吟儿只听到自己的惨叫和耳边呼啸过的风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从前从未体会过,刹那间眼前就是一黑,但她依然支撑住扶住身旁巨石,左臂的血已沿着伤口往外渗,染红了她的白衣,吟儿不敢去看伤口,她怕自己晕过去。她咬紧牙关,狠狠地看越风,他怔在原地。要换作旁人,她绝对不会甘心,可是对他,她心软了。风扯裂了她的伤口,血越来越多,已不是顺着衣袖流淌,而是整块整块地掉落下来,吟儿脸色惨白,站在自己的血泊里:“你……你……你敢杀我……” 她两耳充鸣,只感觉到喉间的心跳和自己微弱的呼吸。 她脸上竟全是虚汗,她闭目调息,却惧怕自己会死。她只得紧紧地挤着自己的左臂,挡着伤口,不敢松开手,她怕一松手,自己就会死,再也醒不来…… 越风手一松,抚今鞭坠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吟儿大怒,也不管疼痛,凶狠地瞪着他,嘶哑着嗓子向他喊:“你干什么!你把抚今鞭拾起来!你怕什么!不敢承认你杀了我么!” 她骨头一扭,“哎呀”一声叫出来,骨缝微微感受到一阵风的快意,凉爽顺着她伤口送到她心里去,越风上前来:“你……你不要有事……” 吟儿猛地抬起头来,越风从前没有见过这般倔强的眼神,然而她点点泪光,已经夺眶闪烁着,她骄傲着,讽刺他:“你好好看看,这就是眼泪。只要是人都会有泪,你却没有,你真令人同情!”越风一愣,但他不气愤,他只是开始悲哀,但是关切又多于悲哀:“你……你有事么……” “我不需要你关心!”吟儿用力推开他,但显然精疲力竭:“你以为你很坚强,其实你是冷血!谁规定眼泪只能为自己流?你吝啬自己对自己的眼泪,你又自私地不替别人流眼泪……”她表情越来越痛苦,冷风已经使她抽搐起来。越风怔住了,吟儿盯着他的脸,那张脸像极了胜南的过去和川宇的现在,那张脸是受伤的脸……吟儿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伤害他,悔恨交集,眼前越来越模糊……五光十色的山水境,颠倒黑白的山水境…… * 吟儿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伤口,虽已敷上了药,但血并未止住。 第232章 奇怪,怎么会有床给我躺、药给我上?吟儿抚着已染红的白巾,想动弹却不行。睁大了眼,依稀是一间房,还不时左右摇晃着的房……我是不是要死啦?吟儿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房子还在摇摆着,一阵晕眩。 门吱呀一声响了,吟儿赶紧闭上眼。 眯着眼睛看那女子,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多岁,但身材特别高挑,面容不大清楚。那女子检查了吟儿的伤势,有些焦虑,往门外叫道:“玉壶,快过来!”不知怎地,她的言语中有着一种可以直追胜南、风行、君前等人的威慑力,淡而有威。玉壶飞奔而来:“怎么,那女贼有事么?” 吟儿道:做女侠没几天,怎么又变成女贼了?想来就暗笑。这帮人是谁?是敌还是友? “替她重新换!血还没止住。” 换的过程中这女子不停踱步:“这越风也真是愚笨,居然对自己的同党下手!” 吟儿打了个寒颤:越风落网了!我成同党了! “十恶不赦的人不都这样,这女贼肯定向越风勒索什么,越风不给,就一鞭下去结果了她!”玉壶道。 吟儿心中不屑:也就损失了一个贝壳娃娃而已…… 那女子道:“这女子对我们有用,用她来揭发越风的罪行。” 玉壶离开了,这女子停了停,亦关了门出去,吟儿望着屋顶:“原来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对了,越风落网了没有?” 越风在哪里呢?也许他需要安慰,尽管他没有眼泪。 名门后裔,竟然亡命天涯。 他真的是他们大家公认的没有血肉、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人吗? 他真的是一个世代抗金的荣耀家族里,不容许存在的害群之马吗? 房门一关,四围一片黑暗。 第九章大敌当前,先绑盟主 云烟和胜南、厉风行夫妇同行,所乘之船适中,一路上绝水而行,快捷如风。同行之舟几乎都是孤帆小楫,与本船相比黯然失色,云烟心情爽朗,自是得意良久。 不过,这艘船很快遇到了劲敌—— 这天夜里,泊船不远之处的天空闪现出奇异的光亮来,短短一刻,几乎映亮了整个海面。 厉风行爬起身来:“苍梧山的信号灯!” 金陵赶紧穿衣:“他们找到了越风!” 云烟被船摇醒了,添了件外衣到甲板上找胜南,那三人兴致高涨,正议论着什么。 “找到越风啦!”金陵看见了她。 “离我们远么?” “正赶着去。我们应该最近的!”胜南吹着海风。 “我们找到他是最好不过了。我和那人交涉一下,把越风移交给我们。”厉风行道,“不过,可能很难。” “天哥,尽力就行。”金陵一笑,黑暗中,她的笑容那样柔和。 天亮了。 眼前这支船像宫廷船舶一样。云烟惊羡道:“这是谁家的船?” 厉风行皱起眉:“张家自己的船,难办了……” 玉壶从船舱中出来:“林少侠,厉少侠,厉夫人,你们都来了……” 厉风行点了点头:“姑娘发现了越风?” 玉壶一笑:“说来话长了,大家先上船吧。就差几位了……” 本来已经够受打击了,这个打击更大。 金陵气愤地转过头去:“叶大妹子,你驾船太慢!” 胜南笑着先同云烟上去了,叶大妹子难为情地笑笑,人家是烤肉串的,明明就是被大小姐赶鸭子上架过来驶船呀,却百口莫辩…… 风行笑着拍拍他肩:“你先等着我们,别乱走喔。” 果不其然,船舱里很多宾客都已至。 张潮笑呵呵地看着侧座上的一个陌生女子:“年儿啊。你真是能干!师父和各位大侠们忙了半天,你一找就找着了。” 那女子道:“我只是去套阑珊的话而已。她无意中提到了这座山。” 慕容荆棘听她口气轻描淡写,觉得她有些清高,略带敬佩地问:“这位姐姐是?” 张潮道:“我的徒儿……” 那女子插道:“在下姓孟,名叫流年。” 在场人均是一愣。 孟流年续道:“任何大奸大恶之人,都是我孟流年的仇人……” 慕容荆棘微笑着:“姐姐一定身负绝技了?” 孟流年一笑:“武功平平,义正行廉。” 李君前道:“那么,越风呢?” “逃了。” 这一惊更甚。全场人全大惊失色,议论纷纷。而孟流年还镇静自若:“我刚好经过半山腰,越风在那里要杀一个女子。我救下那女子,越风溜得快。” “他妈的又要杀人!这越风狼性不改啊!”江龙破口大骂。 孟流年道:“不过那个女子好像越风同党。那么偏僻的地方,他不可能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 “有理。”张潮点头。 李君前道:“越风有同党?那这女子一定是金……”他忽然哽在喉间,难以出口。 胜南关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得知了潇湘的事情。 厉风行道:“那个女子呢?没死吧?” 孟流年摇了摇头道:“没死,恰好是个大证据呢!” 沈絮如心里不免打鼓:不会是那个妖女吧…… 孟流年道:“玉壶,把那女贼捆来!” 越野的心提到嗓子眼。 “女贼”一捆上舱来,就不止越野一个人紧张了。 几乎所有人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凤箫吟?! 荒谬! 吟儿本来准备痛骂一顿,猛一抬头,看到目瞪口呆的沈依然,张大了嘴的司马黛蓝,脸上尽是惊讶的柳五津……她一时间愣住了,转过头去看见又惊又喜的李君前,不论场合立刻叫人家绰号:“二大爷,你怎么也在……”再往左看,她立刻看到了眼泪簌簌流下来的金陵,不由得转喜为动情:“陵……陵儿,你们也来了?”金陵扑上去抱住她:“凤姐姐……我好想你!你竟然在这里……” 吟儿预感到什么,蓦然回首,在光线最暗的地方看见胜南,他脸色苍白,眼神中尽是关怀:“越风他……他真敢伤你!?” 云烟看胜南竟和这“金人”说话,不由得一怔,回过头去看吟儿,此刻她的眼神里写满了惆怅,云烟纳闷地不解她为何人,只见她面带凶狠地否定:“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糟糕……” 张潮从柳五津口中得知了她身份,有些尴尬:“年儿……她……她不是金人……” 孟流年一愣:“什么?” 吟儿冷笑道:“我堂堂一个抗金盟主,小秦淮首领,金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云烟被她说得每一个字震一次:“抗金盟主?小秦淮首领?哦,就是那个凤箫吟……”这个女侠同她想得不一样…… 沈絮如脸色灰白:“啊?原来她就是凤箫吟啊……”越野看她尴尬,却忽然觉得轻松,微微一笑,穆子滕的话更叫他要笑:“怎么?我们见过她吗?”身为九分天下之一的穆子滕,枪法一等一的好,记性却是一等一的差,几乎不记得自己见过她还评价过她剑法更还曾鄙视过她! 孟流年“哼”了一声:“抗金盟主?你出生就是盟主么?我早听说新盟主来历不明了,你能否定你是金人?” 吟儿气呼呼地反驳:“那么你们呢?你们就能肯定越风是大恶贼,他张潮不是大恶贼?” “盟主……”张潮脸青一阵红一阵。 吟儿瞪着他:“我单凭面相,就看你们父子二人不正经!”但是要说明的是,她从来就没有看相的本事。 “请你没证据不要血口喷人!”孟流年冷道。 “你们有证据么?可别说我是证据,我告诉你们,越风他不仅不是奸贼,还是将来武林必定的领袖之一!”吟儿义正言辞,斩钉截铁,这个时候,风烟老人的话就是她的后盾! 原来,她这么多天是来到了苍梧山,她的想法竟和我是一样的……胜南心道。 他上前去立刻替她松绑,斜路里立时杀出一杆枪来,胜南左手不停止松绑行为,右手凌厉地发出去直接握住那枪杆,那袭者是江龙。 胜南心虽震惊,神色自若:“你干什么?她是盟主!” 江龙火气十足:“这个盟主来历不明,我看她就是金人安排的一颗棋子!” 柳五津皱起眉头,众人因为凤箫吟身份而划分为两派使得局面不稳,实在是没有必要。 吟儿脾气不比江龙小:“我每次替别人平反,都要把自己的名誉搭上去,上次诬陷我是萧玉莲,这次又诬陷我是金人!你们长了脑袋没有?何苦自相残杀!” 江龙既然认定她不是好人,自然不可能把她放在眼里,忽略了她存在同时夹带威胁地面向林阡:“林阡,你要认清是非,不可被这小丫头蒙蔽了!她是金人的棋子,咱们就该放长线钓大鱼,你重新把她绑起来!” “江前辈!”胜南说得江龙一字一震,“我对是非的认识和你的方法不一样,至少我不会冥顽不灵、偏信一辞!今天我不替她松绑,我就不叫林阡!不是这饮恨刀的主人!你也可以说我是金人啊——一个人的身世重要,还是思想重要?!我希望前辈你可以好好地思考怎么去认清是非!” 说罢,胜南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替吟儿松完绑,众目睽睽,谁敢阻拦! 吟儿挣脱了绳缚,感激且幸福地对胜南笑,她知道他一定站在她这边,可是胜南没有也对她笑。 他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和冰冷,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他实在不能任凭张潮师徒和江龙胡闹下去了:“众位不怕被金人笑话么? 第233章 大敌当前,先绑盟主!真是史上空前,你们生怕宋国不灭!” 逐月山庄众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硬生生地接受这句话不敢多言。 江龙僵立原处,只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奇怪,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足以改变自己方才明明坚定的立场,也许,这个人的潜质,可以出将入相吧……不,岂止将相,竟还有君王之威! 江龙倒吸一口凉气,这感觉他却不敢讲出来:君王之威,假以时日,必在天骄之上! 柳五津放心地点点头:是啊,身世有什么重要,不管他是不是林楚江的儿子,他都是江湖未来的君王。未来的君王,兼具对付敌人时的霸道王气和领导江湖的沉着淡定! 有这样一个人罩着凤箫吟,谁还敢动她。 吹着海风,吟儿和胜南在海边叙旧,胜南喝着酒,吟儿吃着干粮。 吟儿沉不下心,拾起一块碎石往水里扔,胜南随意拾了一块,比她扔得更远。吟儿叹了口气:“我不想和这些人同流合污!”胜南小声道:“要做一个联盟的盟主,你得学会容忍当中各种各样的声音啊……”“容忍不了,我忍不下去了!”吟儿气躁。 胜南摇摇头苦笑:“所以说,现在的你还总领不了抗金。对了,你还想抗金么?我猜你已想通了。” 吟儿一笑:“我想请教请教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摇,一直那么执着呢?” 胜南忽然叹了口气:“没有动摇,是因为之前动摇过无数次……” 吟儿一怔,胜南轻声说:“动摇过后我明白了,只要我坚定,我身边的人也坚定,就会把这份坚定一直传递开去、流传下去。你明白吗吟儿?” 吟儿明白,他说的,就是她曾经见过的、苍梧山的傲骨清风:“当然明白。如果我总领不了抗金,那我就做小首领,绝对服从林大侠。” 胜南被她捧得喜滋滋地笑:“对了,那个越风……你怎么认识的?”“我到孔望山去偷文物,遇见了他……他与你很像……宋人为什么这样?!他们一方面缺少人才,一方面却埋没人才!”胜南一震:“你的洞察力真厉害!事实上,我和云姑娘也这么觉得——越风他是个人才……”“哪个云姑娘,就是那个陪你一起来苍梧山的云姑娘?”看她笑带诡异,胜南亦微微笑:“嗯,你洞察力越来越强了啊……” “蓝姑娘也在海州,你可知道吗?也许杨宋贤会把她带进来……”吟儿小声问。 胜南举酒来饮,爱,真的很累。他忽然有点伤感,再也不能笑着面对:“她们两个,都是对我林阡非常重要的女子,只要她们都同意,将来她们两个,我一起娶了。” 吟儿听他说的认真,轻轻叹了口气:究竟要怎么样,才会是对你林阡“非常重要”的女子呢…… 第十章且听风吟 叙完旧,吟儿站起身来径自往山上去。胜南赶紧也起来追她:“你干什么?梦游啊?”吟儿在黑暗丛林深处转过脸来:“你别跟来,我去找越风,我要跟他道歉。” 胜南心一紧:“不行,你不能去!万一他再跟你打起来,你身上还有重伤。” “他到敢杀了我!”吟儿一笑,“你放心,我去他身边,不是没有目的的,我要把他给拉过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真的别跟来,跟来会乱了我的计划……”她越走越快,胜南知道上次越风可能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单凭越风,不会对吟儿性命造成什么危害,可是不知怎地,总是有点担心她的安危。 他终于没有发现,原来她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令自己安心。 正如她每次走的时候,都令自己担心一样…… 吟儿在密林里探寻了许久,终听到熟悉的《凤求凰》,透过树枝往越风看,他半坐着衔叶,姿势很优美,整个人也显得俊秀,吟儿不由得自言自语:“不知是不是曲高和寡呢?抚今鞭总是曲高和寡的……”越风继续动情地吹,自己沉浸其中享受。 吟儿走到他的视线里去,越风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停下。他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讶,他始终未曾料到,这女子还会再度回来、站在他这边! 吟儿低着头,道了句“对不起”,碰巧这时候他也说了一句“对不起”,刹时连吟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一阵尴尬。越风续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我不该随便玩你的贝壳……” 越风摇摇头:“是它命里注定要被你弄坏。”吟儿听他口气近乎绝望,忍不住流泪:“我真是个灾星……” 越风难得地真笑起来:“灾星?灾星不是我吗?”站起身来,“你的伤好些没?” “没……没什么大碍。不过你下次要小心些,这抚今鞭削铁如泥呢,更何况人,幸好我不常用左手,要换了独孤的话,他一手好剑术就废掉了……”吟儿若无其事,其实隐隐作痛。 “你讨厌我吗?”越风抬起头问,“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吟儿一愣,笑起来:“老实说,一开始觉得你绝情绝义,是个没有魂的怪物,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很讨厌……” “没有魂的怪物……”越风听罢,若有所思。 吟儿突然左臂一阵剧痛,越风觉察出她脸上的痛苦:“你很疼?” “是啊……有一点……”她强忍着。 “你下山去吧,他们和你是自己人。” “他们?他们当我自己人?敢把我当敌人绑起来,这是对待盟主的态度吗?!”吟儿忍着疼忿忿说,鼻子都揪紧了,模样儿很奇怪。 越风看天快亮了,将火扑灭站起身:“你说,我可怜,是不是?” 吟儿啊了一声:“不是啊,我说过你可怜吗?我说的话,那也是‘可爱’的意思,可怜有可爱的意思……”她显然在狡辩,越风小声说:“当时,你说你‘同情’我。” 吟儿一愣,傻在原地。 越风说:“仔细想一想,我的确很可怜……” 吟儿小声劝:“你是说眼泪啊?其实老天爷分给每个人一样多的眼泪,你不为自己流泪,自有旁人帮你流……” 越风嗯了一声:“我爹娘和师父在九泉之下为我流泪,阑珊为我流泪,哥哥也为我流泪…原来坏人死的时候,也有人帮忙流泪……”吟儿一怔:“越风,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好过一千个别人相信你,我不希望我站错了位置,我不希望我这么相信的人他自暴自弃。你不是坏人。” 越风一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话那么多了,因为你很关心别人……” “你却总是不苟言笑,假如我是你,冤屈早已洗清了……” “哦?你到试试看?”越风还是冷笑。 一阵风肆虐,吟儿倒吸一口凉气,左臂已然僵硬:“你打算去哪里?”越风转过身来:“我也不知道。”吟儿冻得直哆嗦,越风看她伤口再裂,衣上全然血迹,怕她有事,脱了外衣给她披上,挡住她伤口:“你下山去吧,山上风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吟儿泪水盈眶:“不行,你一个人,会被他们诬陷死的,他们会背着我,找一切方法杀了你!”她眼泪要落,忽然看见越风脸色一变,赶紧拭泪:“我真没用……我干嘛要哭呢……说好了不准哭的……” 越风叹了口气,脸色却是出乎意料地温和:“我带你去一个风比较小的地方。” 吟儿跟着他走:“对了越风,你以后不要吹曲了,他们就在附近,也许会顺着这声音找到我们……”越风一愣,吟儿试探着问:“是不是阑珊让你吹?” “小的时候,她不听曲子,睡不着觉。” 黑夜、白天飞快地交替着。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是傍晚,视线里的苍梧山,依旧在血色夕阳下。 吟儿想起和越风初见的情景,微微笑:“你改变了一点……”“是吗?”吟儿点点头:“以前你很少笑,很少真心地笑。” “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 吟儿一愕,这不就是拐着弯子说她可笑,叹气说:“你压抑情绪,不与人沟通,性格上就会连累今生,还会祸害下辈子。”“啊?”越风哑然失笑,不解为什么还祸害下辈子……匪夷所思。 “我听师父说,你在生命最后一刻表现出的性格会是你下辈子的性格,我们江湖人士特别要注意,每一刻都可能是临死,为了不祸害下辈子,我天天都大笑或者大哭,绝对不会压抑自己。” 越风一笑:“领教到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你生生世世的性格都是这样了,不会变……” 临睡的时候,越风尽量照顾得吟儿暖和,可是吟儿说话的时候,还是听得见颤音。 他睡在她不远的地方:“凤箫吟,这名字是你真名吗?” 吟儿有点虚弱,强打精神回答:“不是,我和7个师兄都是词牌名做号的。但是这号不是我自己取的,是师父取的,也不知师父为什么独独钟爱‘凤箫吟’这个词牌名呢……”虚弱的时候,话还越讲越多…… “那么你真名叫什么?” “别人都叫我小三,或者老三,这年头,不叫猫儿狗儿就不错了……” 越风笑了笑:“你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真的?”“是啊,是一种花的香味……”他轻声说,“真羡慕你,英雄少年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也是个英雄啊,这样吧,你从我这个英雄少女开始,一个个地去结识,林阡就是这样的,磨难出少年英雄。” “磨难?从我5岁那年刚到逐月山庄的时候就有了……” 吟儿一怔,终于可以,听见身边这男人的心事—— “我被师父带进师门的那一刻起,围绕着我的就只有冷漠和白眼,白天习武,或许还有师父的庇护和赞誉,可是一到晚上,没有谁会给我包容……他们哪里是我的师兄师弟? 第234章 在我要睡觉的时候抢去我的床单被褥揉皱了扔在地上,只顾自己喧哗嬉笑,闹完了闹够了,就有个叫李辩之的过来嘲笑我,你这个克死父母的灾星,凭什么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被他的气势吓怕了,赶紧躲进角落里,耳边就只有他们的笑声:胆小鬼,孬种,天生犯贱……我抱住头……等他们全睡着了,我不敢哭,我就蹲着咬舌头,可是我真的很想哭,因为爹娘都死了,因为哥哥不在身边,因为受人凌辱……” 吟儿眼睛顿时湿润:“第一天?” “是……冷血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吗?我的生活,就从父母双亡的那天转折,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记忆好模糊,之前的事情,好像都不记得了……就在海外,残缺地把这一生过下去……那时候,我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人愿意认识我,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惯了把我当异类,现在长大了,我比他们高大,也是师父生前最欣赏的徒弟,他们不再敢像从前那样招惹我,但是改不了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还要过河拆桥,什么姿态都做过……我才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需要改变什么……他们当我是异类,我当他们是垃圾!” “很好,他们那种人,不当垃圾当什么!”吟儿哭着说,“越风,你放心,你会苦尽甘来!” 越风冷笑:“苦尽甘来?我的命不就是这样,克死父母的灾星,谁接近我谁倒霉?” “不,不是,越风,命不分贵贱。” 越风一愣,聆听着雪落的声音,又仿佛看见过去尝尽的冷漠。 “越风,用力地哭,不要给自己背包袱……” 雪,立刻覆盖着山脊、山腰,落得均匀,偶尔一蹭,像人的眼泪。 越风却真的,并未学会如何去流眼泪…… 眼泪,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祸根,让他的生命,从幸福甜蜜和无限光明,沦落成苦难。 没有泪水,自然也要封锁笑容,遗失美梦…… 吟儿默默地流泪,她一直不吝啬自己的泪水,终于明白了世上真的有人对泪水憎恨。 那一刻,她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拼死保护住越风,为了抚今鞭将来的一切,她就算和整个抗金联盟作对也要保护他,何况,胜南一定也同时保护着他和她。 可是也正是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其实有点力不从心了,伤口,忽而麻木,忽而痛楚,忽而酸涩,她突然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想要闭上…… 猝然震天巨响,越风吟儿皆是一惊,偱声而去,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树林被风摧残着,頽倒的声音连树根而发。远处的天空闪闪发亮,吟儿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一种好空虚的钻心感,耳边排山倒海一样的风声,势如破竹地穿透她的心脏,风如潮水直灌过她的心,从缝隙中掠过刺痛,刹那间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前世——她看见一个酷似自己的女子在地上挣扎,身后留下一串血痕,口中呼唤着深爱的人……血,鲜红色,那女子身上全部都是…… 她被那惨景吓傻了,突地惨叫一声,越风一震,见她忽然站起又摔倒在地,赶忙一把扶住她,她怎么了,难道是伤口崩裂,还是撞邪?越风一阵心焦,只听她喃喃道:“好疼……好疼……我要死了……饶了我……” 越风触到她左臂上尽是血迹,粘稠得烫心,心下大急,续听她呻吟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又一阵狂风扫过,吟儿身上冰冷,她一直在哆嗦,哽咽着,她真的很怕死,非常非常怕死,她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做,她不能就这么死了……稍稍清醒些,她咬紧牙关:“越风……怎么会这样……怎么办……”伤口早已不听意志的控制,血脉像在倒流痛彻心扉,越风不假思索抱住她埋在怀里替她挡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随刻帮她止血。 天终于蒙蒙亮,风也不知何时小了下去。 吟儿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血虽然止住,臂上还是疼痛欲裂。越风也是满头大汗,见吟儿脸色惨白,他关切地问:“你还疼吗?” “不……不像昨天夜里那样疼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风啊……” 越风一脸痛心:“我真是个祸根,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吟儿却一笑:“我也是啊,别人碰见我就要受伤流血的,可是你好像比我厉害,可以克着我……” 越风却不是开玩笑,他猛地举起抚今鞭,对着他自己的左臂要打,吟儿大惊,立刻握住他手制止他:“你干什么?你不要对自己这么残忍!我不希望抚今鞭上沾一个英雄的血。”越风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是一个当英雄的料。”吟儿随即也摇头:“不,你的人生,刚刚才开始。况且你要是也受伤了,谁来帮我止血,谁帮着照顾我这个重伤的人呢?呵呵,其实我是自私啊……” 越风一怔,回头看见她微笑的面庞,他忽然一阵冲动,她的笑他真是喜欢看,他也真喜欢有她陪在身边。 可是,曾经有人也独独喜欢吟儿的笑,想要吟儿陪在身边,却已经失去了吟儿的笑,和吟儿的陪。吟儿每次想到那个人的时候,都惘然。 风吹过,吟儿陡然打了个寒噤,越风猛地将她揽在怀里,把她抱得紧紧的:“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如此关心我,还有人值得我如此关心!” 吟儿吃惊地推也推不开:“唉你疯了吗?你要谢谢我,也不要抱着我啊……我伤口裂了!我伤口裂了!” 苍梧山的清晨,空中散发出木芙蓉的香味。 这世界,终于不再是越风寄居的逆旅。 第十一章猛虎遇奔鲸 如血残阳突降之后,落下的就是隔世一样的黑色天幕,冷冷清清。 夜晚,半山腰。凤箫吟睡在石后,已经昏昏沉沉了。越风提起抚今鞭,和敌人们抵抗着。敌人—— 胜南往四周看,没有看见吟儿,纳闷着。厉风行仔细打量他们的敌人,形单影孤,双眉中透漏出厌世和仇世的情感,隐隐约约还有一点孤僻,乍一看去,处境像极了一个人… 火把点亮了山腰。 风行要放信号,胜南一把拦住:“风行,不要!”越风冷冷道:“我不需要怜悯。” 胜南一怔,风行对越风是正是邪没有一丝感觉,金陵迫不及待地问:“凤姐姐呢?”她声音颤抖:“你不会杀了她吧!”越风小声道:“她受了点伤,在睡着……” 一阵不祥预感笼上众人心头,胜南立刻举起双刀,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激动:“你胡说。这里是山崖!凤箫吟呢,凤箫吟呢?!” 越风厉声道:“你小声点,别吵醒她!”转过头去:“你们随我来。”风行疑道:“干什么?” 越风鄙夷地笑:“你们要与我为敌,我总不能拖累她。我把她还给你们!” 胜南怕他话里有话,一把拉住他:“她到底有没有事?”越风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他,随即黯然:“她旧伤复发,昏了过去……你们来……真是及时……” 风送来一阵熟悉的香味,是木芙蓉。金陵、风行、胜南三人随越风来到巨石后,这里风小一些,巨石后面,有人坐着,背靠青石,呼吸微弱,果然是吟儿!金陵又气又愤,怒道:“她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又旧伤复发!”越风答非所问:“跟我一个一个地比吗?还是一起上?”风行为之所激,哼了一声:“凭你也配说这种大话?”他回过头去:“你们退出一个圈子,我们去那里比武!” 越风俯下身去探箫吟鼻息,脱下外衣给她盖上。金陵一怔,觉得越、凤二人关系非同寻常,风行注意看胜南,他脸上也晃过一丝惊奇。风行转过头去,被眼前所见一震,差点往后就摔——越风他居然,一吻吻在了凤箫吟额头! 金陵惊得口吃:“你……你……你可知道……她……她是谁……” 胜南的惊讶又岂在夫妇俩之下,诧异之余发现自己近乎有些恐惧:“她……她……和你……” 越风脸上只有沉静:“我只是和她告别。” 风行冷道:“不必告别,捉了你回去,你照样能见到她。” 胜南总算有点放心:对啊,他和叶姑娘,也应该一样吧? 胜南吁出一口气来,越风扫视三人:“谁先来?” 风行看向金陵:“陵儿你照顾凤箫吟。”他温柔的话语,金陵难以抗拒:“你们小心。” 风行运起轻功,轻飘飘落在圈心,越风也跃过去,只是站在圈边上。 圈心的厉风行,是在鼓励、关爱中长大的,唐门厉府几代单传,而站在圈边的越风,差不多的年龄,同出生名门,却在那么扭曲的环境下长大。圈外的胜南呢?不错,他是受过歧视冷眼,可他知道,越风的伤比他重得多,至少胜南没有从颠峰滑落的感觉,而且胜南毕竟有相依为命的母亲,有生死患难的兄弟,有慧眼识才的伯乐,越风,却什么都没有…… 越风看见厉风行手中无器,冷道:“原来是金士缘的后人?”说罢抚今鞭一鞭抽去,厉风行闪身绕过,一指迎上,即刻点他肩穴,越风转向即攻其手指,厉风行心下一寒:“好是毒辣!”立刻收回力道,改以拳击,他这一拳比指更急更猛,越风并非等闲,一道金光掠过,那鞭子将他护得严严实实,无懈可击。风行与他拆招良久,才勉强在他左肩揪出了稍许破绽,眼疾手快一掌过去,越风抚今鞭无暇相救,硬生生地也是一掌接下,一声巨响,两人均后退数步,脸现惊异之色,厉风行冷笑一声:“内力这么好,深藏不露啊。” 越风不言语,又一鞭逼来,厉风行腾空而跃,由上而下向他阻攻,好几次要点到他肩膀,都被这越风化险为夷! 第235章 饶是风行点石成金,点不到石也无可奈何,而越风鞭法虽得心应手、高深莫测,也鞭长莫及这“风行水上”。两人激战了数十个回合,竟然无法伤及对手一毫,金陵冷观战局,暗暗心惊,这时凤箫吟似是要醒,动弹了一下,金陵忙回头看她,没有功夫想对敌良策,金陵好生担忧:万一越风不像胜南和凤姐姐说的那么好,万一他利用凤姐姐……岂不将她也拉下了水? 风行双拳敌越风单手与金鞭,可谓势均力敌,不久已近百回合,双方相隔尚远无法伤及彼此,看似战势无变,孰料便即这时风行猛地隔风一指,越风肩头像被利刃戳伤,鞭速骤慢,胜南正自叹服,忽而看见抚今鞭虽挫仍战,力道不减,直袭风行,那瞬间相离战局有好些距离的胜南、金陵都觉面上生风,似乎可以形容作“一鞭动、满蹊风”,他像是把这苍梧山间所有风力都撺积到了抚今鞭下,风行灵活地一让,从鞭下滚了一翻,一掌再拍越风,越风早已料到,忽然收鞭而回,鞭尖已来威胁风行手臂,竟比这一向“雷厉风行”的风行还要快,风行一愣,进可败敌,却也伤身,狠下心来,加了力道打上去,不肯退一步。 越、厉二人皆于原处不动,越风捂住胸口,冰冷的神色依旧不变,风行则握住自己右臂,血已开始往外渗,感觉好像有风正往当中钻,他狠狠地一笑:“好俊的功夫!” 越风没有回答他,因为吟儿的劝诫,他在最后一刻下的力并不重,他不希望厉风行成为第二个吟儿。 金陵赶紧弃下吟儿来看风行伤势,风行小声道:“没什么,轻伤而已……” 越风的眼光立刻定格在胜南身上:“你呢?” “你已经受了伤。”胜南轻声说。 越风冷冷地盯着他:“你我已经比试过一次,你说,我们是敌还是友?” 胜南被这句问得有些悚然:“是敌还是友……”冥冥之中,他又想起莫非的那句话,抚今鞭和饮恨刀亦敌亦友,该死的,怎么那么灵。 越风一鞭横扫过来:“打吧!” “敌人?”胜南蹙眉。 “不要犹豫不决胜南。”厉风行大声说,“不管他将来是敌是友,这一刻,他是你的敌人!” 胜南被风行一语点醒,一用力,长刀即刻出鞘,飞落在他手里,刀尖直指抚今鞭,越风忽然色变,刀尖如万刃,也是鞭尖所害……难道说,抚今鞭真的就是一场灾难…… 削铁如泥、断器无数的抚今鞭,最大的威力在鞭尖之上。胜南既然败过了一次,也知道克敌制胜,需要避其锋,露己芒。因而交战初时,饮恨刀先行设局,招式刁钻,只攻敌弱处而架空鞭尖之威,来去自如雪光逼眼,进退随心战意慑人。 厉风行看出越风失利,方要喝彩,饮恨刀的优势骤然不见。 具有无数种可能境界的风,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控制在越风鞭下的飓风,若是要去某一处,就显然会有各种方式进去,石缝间、山崖边、旷野中、天幕上,就算敌人是已经和刀物我两忘,就算敌人气势袭万里而不减,他控制的风还是可以把一切恢弘粉碎,把所有磅礴摧毁!再怎样刁钻的招式,他的抚今鞭都可以扬其长割进去,呼啸而过,毫不示弱,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地方风去不了,对方在躲着鞭尖,可是鞭尖不是虚设,优势在手上,怎可以逃避!这一鞭,在数招败退之后忽然得势,穿越了饮恨刀的雄壮,瞬间将其攻势拦截,刀鞭相擦处,磨出的不知是火还是电,在黑暗里清晰又耀眼。 抚今鞭鞭尖又至,仿佛一场神话,胜南手里的饮恨刀,再度无法避免地受伤,刀身的铁纹,在交战的过程里,只有脱落的宿命。但是,林阡的饮恨刀,不适合失败!—— 胜南在这一鞭之后,蓦地借力一甩,几十片将要脱落的细小刀纹,从刀尖处骤然推了出去!要论旁人,这些微小之物可能不会对越风构成任何威胁,只不过,这是一向以气势著称的饮恨刀! 这就是武器被毁坏之后还应当表现出的分量啊……金陵旁观之中,不免点头微笑。这越风果然始料不及,收鞭回挡这不计其数的“暗器”,这不计其数的他方才一瞬的战利品,竟然这么快就反戈一击! 世间一物克一物,而越风和胜南明明就是相互可降!——“冲天”遇“充天”,“猎风”击“裂风”。所以战局一波三折根本无法看清谁会将谁击败! 厉风行在一边暗自叹息:“这越风看来和胜南大有渊源呢……”金陵微微一愣:“是啊,他们两个人相敌,就像砒霜对鹤顶红。”厉风行稍稍一怔,呵呵笑起来。 合作可成犄角之势的两个人,当他们对敌的时候,旁观者连揣测的力量都丧失,更别说插手!越风,之所以是胜南的敌人,也就好比胜南这奔鲸旁的一头猛虎,是催促他不要怠慢的敌人! 这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抚今鞭,这无往不利、无战不胜的饮恨刀! 可是金陵却有些担忧地回看吟儿,她总是觉得,越风在利用吟儿…… 山自刀边生,风傍鞭尖起。 山高几千丈,风长十万里。 激越、狂急、萧瑟,君可知山顶何处无风压?何风不自山顶侵? 赤城、五岳、九嶷,君不见山峰从来无缩减,缩减从来不由风! 山的高度,难以逃脱风的追赶,最终还是要陷入强风的地盘,却不可能被风包抄削落! 驱山赶海势,得遇吹云散雾风,就好比雷电击中坚石被反弹,那力量,刹那恍若星云皆遁逃、天地人踪灭,唯留壑与风…… 越看越怀疑——抚今鞭和饮恨刀,究竟是天生,还是造就! 金陵正自充满疑虑地观战,忽听石后异声,金陵一惊,喜道:“凤姐姐,你醒了!”吟儿爬起身来,看见金陵,似乎有点害怕:“你们怎么……来了……”金陵轻声说:“我们不放心,听见衔叶声就来了,你放心,张潮他们不知道。” 吟儿低下头:“放了他好不好?” 越风和胜南二人亦于此刻停止交锋,各自退开数步,胜南心一横,厉声否决:“不可以,吟儿,你不要一意孤行。逐月山庄的事情没有完,必须面对!” 吟儿听他口气坚硬,小声说:“可是,他……真的很无辜,胜南,他是抚今鞭的主人……” “我明白,我早就知道,可是他不可以一直这么逃避,他自己不出面怎么可能洗清冤屈,越风,你自己说!”胜南是过来人,早就明白越风面临的这一切。他看吟儿体力不支,明白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把越风拉回来…… 可是越风却看了吟儿一眼,比胜南还要坚决:“你同他们回去吧!不必站在我这边!” 吟儿听他们两个口气都这么硬,着实有些不高兴:“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谁可以命令我!” 金陵一笑:“好吧,你就继续倔下去……罢了,你们两个翻山过去,然后乘船走吧!” 胜南、风行、吟儿皆是一愣,越风平淡地问:“你放我走?” 金陵笑道:“逐月山庄又没有悬赏捉你,我们何必缠住你不放还得罪了盟主?” 风行忙道:“陵儿,这怎么行!” 金陵拉过凤箫吟来:“山上风大,你小心着点,胜南,你不是带了很多药来吗?给她吧!” 胜南带了许许多多的药材,他其实也不知道哪个可以最有效。 望着他们的背影,风行和胜南两个都摸不着头脑,金陵低声道:“他们会回来的……”风行轻声说:“你高估了越风吧?” 金陵摇摇头:“凤姐姐不会平白无故地站在他那边,她做事情,向来不偱章法,可是都能成功,而且,你们也看见了,越风现在很信任她……” 胜南叹了口气:“可是,你在纵虎归山……而且,吟儿会不会很危险?” 金陵笑着一语道破:“逐月山庄因为越风的关系对越野一直很冷漠,什么功劳都明着不给他沾,这次把越野安排到了后山,不让他有机会先找到越风。” 胜南恍然大悟:“擒虎的方法,是安排另一只老虎!所以你把他们引到后山去!” 金陵点点头,浅笑。厉风行彻悟:“是啊,欲擒故纵之前,有人已经在守株待兔……” 胜南感叹:“智囊不愧是智囊啊,将来南方义士团一定兴盛。” “什么将来?现在就很兴盛!”风行搂住金陵,一脸得意,“林阡,你就没一个这么聪明的贤内助!” 胜南哈哈大笑,和风行、金陵在一起,再危险都觉得很轻松。 第十二章阡陌之外的爱情 越,凤二人身在最高峰上,浮云变幻,在脚下暗涌着,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冷风过境,云皆飘散,隔不多久又聚拢过来。一瞬间,风吟二人觉得非云漂移——漂移的是整个苍梧山。 昼夜交替,夜以继日。 凤箫吟站在山顶俯瞰,唉,多少山水尽是被武功操纵着的。假如没有人烟,这里真会是仙境呢。 越风又衔叶而歌了,这首《凤求凰》特别清晰,响彻耳畔。 “越风,你会这样吹,一直吹一辈子?” 越风越吹越慢,无数动人音律开始变低。 “我是说,假如你有了妻子,你还一直不忘阑珊,一直吹给她听?” 越风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夜更静了。 再一度夕阳沉落。 那片蓝色大海陡然间通红一片,一眨眼,又沦为蓝黑色。 越风说:“我想我大概会在太阳下山的时候离世而去……” 吟儿一愣,笑道:“这个问题好深奥……” 越风起身看太阳沉没:“你希望什么时候离开人世?” 第236章 吟儿思考了半天:“我不太想离开人世……人世间太美好了……” “美好?好像很乱吧。苍梧山尚且如此了。” 吟儿道:“这个话题挺沉重的,对了,你是哪一天出生的?” “除夕,除夕那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和夕这个字很有缘。” 吟儿一怔:“除夕?” 她记得除夕那一天,苍梧山万家灯火,而越风却在灯火之外,承受轮回的痛苦。 吟儿忽然觉得有些痛,抚摸伤口,伤口已不流血了,笑道:“苍梧山的药真的很奇效啊。” 越风小声道:“他们对你真好,为你特地带了那么多药。” 吟儿拍拍他的肩:想要改变别人,首先要改变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等他们分清楚了敌我,他们会对你推心置腹的。” 越风一笑:“那一天好像很迟。” 吟儿摇头笑着:“不会太久。” 傍晚。太阳被云缎刺穿,分为上下两段,一大半隐匿在云层中,一小半被厚云隔拦在云之外。于是形成了晚霞,散落成一片黄色,如絮如棉。可随即云走了,太阳重新合拢,略略泛些淡黄。周围漾起一层淡蓝,外围绕一周微紫。云拖得冗长,开出许多支叉来,修饰在沉夕边,太阳开始下沉,由黄变成绯红,和远山积雪相映成冷暖的缠绵绝调,逐步落在蓝色深渊里,挣扎着,却依旧逃不过,于是从圆至缺,渐渐成弦,慢慢成线。它继续坠,线也缓缓变短,阳光一刹那变得惨淡,云层突出,并捧出下弦月来,太阳已经缩成了一点。交睫间,天暗了。 “月沉西,夜阑珊。” 吟儿写下来,越风一直在旁边看,但表情却由诧异变成痛苦。 吟儿不知道,继续评价着:“丘岳风岚月下山,月阑珊,风亦阑珊。” 她扔掉树枝,笑道:“你们俩绝配啊。我知道的还有厉风行和金陵,金就‘砺’则利,而且姓厉那小子外号点石成金,金陵小名又叫石头。” 越风苦笑:“我和阑珊只是兄妹而已。我是一个能保护她的人。” “你是唯一一个么?”箫吟问他。 越风小声道:‘我想过了,翻过这座山,我不再回头。明天就走,和过去断交。” “你丢下她?”吟有些愠怒。 “张梦愚爱她,她会幸福……” “你这样做不对。”吟有些难受。 “她在火里,可我不能抱薪救火。” 越风有些激动:“我只会带来灾难。” 他语气一软:“对不起,我不该自暴自弃。” “没什么。”吟低下头去,“咱们到花果山山顶总得留个纪念吧,在石头上刻几个字怎样?” 越风一笑:“好啊。永久不灭。”当时刻下“越风,凤箫吟”五个字,凤箫吟看他停下来,惊异道:“还有‘到此一游’啊,怎么不刻了?” 凉风习习,越风转过脸来看见她仍然在自己身边,她眸子里的依旧是一种倔强和坚定,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感觉,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轻轻地吻在她脸上。 凤箫吟吓傻了,她明白越风在干什么,可是她万万也没想到会这样,换作洪翰抒,她一巴掌就会打上去,可越风!她皱起眉,没有想到任何应对的措施,就只听越风认真地说:“我不是到此一游。” 凤箫吟的眼泪立刻滑下来,她悄悄地往旁边挪,却听得越风道:“吟儿,你明白吗?”他在黑暗中,勇敢地握住她的手。 “我……我……我点火照明……”她赶紧拭泪,把火折子点起来。 寒风之中,一束温暖的火焰,照亮了越风的脸,点起了一丝暖意。 可是她,却没有答应。 星垂海阔。 越风接过火折来:“火真的很有用途,给人光明,给人温暖,可是……火也会使人送命……” 凤箫吟想起胜南,他喜欢沉浸在烈火的烟味中,看着烟升腾不息:“你喜欢火么?” 越风摇摇头:“我喜欢水。” 吟儿笑笑:“那你定是喜欢水星了。水星上应该有很多水吧?” 越风往天上看:“你呢?想做天空里的哪颗星星?” 吟儿傻笑着:“我想做一颗奇怪的星星,它时时刻刻想取代月亮的位置,可是,永远取代不了。” 越风笑起来:“事实上,没有这样的星星……” 吟儿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很狂妄,想要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却永远都只能在一隅,永远地黯淡着……” 越风轻声道:“我明白你说的,吟儿。其实,有多少人都想要那个位置,可是,就是因为要的人太多,使得那个位置,至高无上……” 越风不像胜南和川宇那样,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越风不像胜南那样,永远不知道自己很卑微很卑微的爱情;越风不像川宇那样,相互误解了也不去挽回,而是冷冷地松手扭头就走;越风,有川宇那般的气质,胜南那样的经历,却最懂得给自己怜惜,给自己照顾体贴,吟儿明白,吟儿很明白,那一刻,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突然想,就这样答应了越风不好吗,答应了越风,就不会为自己的过去纠缠——师父啊师父,我能不能把林阡林陌都忘了,自己选择一次,追求一次在你计划之外的爱情呢…… 要知道,如果不再被林阡束缚,就不需要容忍自己原先不需要压抑的情绪,就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心理地位降到那么低的层次,就可以不为了谁伤心难过忏悔失落…… 可是虽然这么想这么动摇了,她没有立刻答应,她也没有胆子那么快就自作主张,天平在一瞬间就倾斜回来:不,不可以这样,凤箫吟,你的感情还不够成熟,你的想法还很幼稚很无知,你心里爱的明明是别人,你不可以答应越风,你爱的是林阡……是林阡……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夜他的名字。其实“林阡”这个名字,和她在十多年前就绑在了一起啊……虽然这个时候,已然被分裂成为了林阡林陌两个人……可是,爱的终究是林阡,是林阡,是林阡…… 第十三章再残忍,终是亲情 下得山来的那天清晨,花果山的奇花异葩、姹紫嫣红全留在了身后,现在越风和凤箫吟的眼前,是一条狭长的湖上小堤,中分岛湖,堤左水静,堤右通海,堤上遍植杨柳,春日里绿得天然。 越风向身后远望,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他和吟儿两个人。而吟儿,带着繁复的心情看群山巍峨,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 转头看越风,他好像怔住了。吟儿不由得也一怔,顺着他的眼神往前面看——堤的对岸,缓步过来两个身影,可是他们见到越风和凤箫吟两人的时候,也一样停在了另一侧。 这一边是吟儿和越风。而那一边,理所当然的是沈絮如和越野。 越风冷冷地笑:“真巧啊!” 吟儿心里一阵疼。 越野何尝不是? 越风装不在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眼看着要和越风擦身而过,越野忽然闭上眼睛,小声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越风哼了一声:“废话!”继续头也不回。 越野转过身去,狠狠地把越风拉回头,随手就抽出刀来,他动作太快,岂止吟儿吃惊,连沈絮如也无法劝阻! 吟儿大喊一声:“别打他!”越风没有躲闪,听见响亮的打击声,但这刀背抽打的不是越风,是越野自己! 越野眼中尽是泪光:“我这一刀是赎罪,爹娘去世的那一年,我已经16岁,已经有了功名有了事业,为什么我不将弟弟留在身边,而让他远赴海外、遭人诬陷!我不配做一个哥哥!”吟儿不禁愣住了,她从越野的身上看见了做哥哥应该有的气概,胜南还很欠缺的气概! 越风被他震痛,心底的创伤开始滴血。 越野话音刚落,抡起刀来立刻给了越风一击,他打得很重,吟儿可以清楚看见越风脸上的痛苦,却听得越野大声道:“我这一刀是绝望,我想不到我的亲生弟弟,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我怎么对得起爹娘!” 凤箫吟看他说得动情,不免有些动容,回过头来扶住越风,忽然自己的手一颤,一丝冰凉的水迹从她手背划落,吟儿大惊,大惊之下还带着欣喜,抬头看越风,对,这是他的泪水啊,没错,是眼泪,是他越风痛恨的、十几年都从来没有落过、无论悲伤或者凄凉都没有寄托的、只要是人都应该有的眼泪,一个弟弟的眼泪……越风死死地瞪着越野,泪水不可抑制,眼神里却是浓郁的亲情:“我好希望……有一天能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打……” 他这句话出口,吟儿仿佛看见了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男孩,他在每天夜里,多希望自己身上的伤口是被自己亲人打的,而不是那一群趋炎附势的垃圾!原来他不流泪,是因为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没有亲人的安抚,没有亲人的依靠,没有亲人的音讯,甚至,磨灭了亲人少得可怜的记忆…… 越野在那一刹那也泪流,他摔下手里的刀,一把握住越风的手:“风儿……和我回去,哥哥会帮你……哥哥相信你……” 越风狠心地摇头:“不,我不回去,回去了还是一样……我不回去!”他尽力地缩回手来,可是缩不回来。 越野泣道:“风儿……让爹娘安心啊……” 凤箫吟的眼光和沈絮如相接,两人均微微一笑。 冬天,说过去,早就过去了…… 也是这日的清晨,云烟坐在船上,闷得无聊,便求叶大妹子替她划船在近处绕上一圈,叶大妹子应允了,笨手笨脚地划了不远,就遇到海的另一边漂流而来的另一只船,云烟心头不由得一阵紧张。 第237章 两船交接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紧张的缘由,映入眼帘的人是沈延,他原本低头沉思着什么,恰在这当儿心灵感应一样转头看见云烟,虽然无法避免某些尴尬,云烟还是微微一笑,先打开话匣子问沈延:“沈大哥也来了苍梧?” 沈延点点头:“建康那边果然不出所料对胜南开始通缉。怎么样?你们过得还好吧?你身体可好?” 云烟笑而一一回答:“对了,你的小师妹盟主也在这里。” 沈延一愣:“吟儿?她和胜南在一起吗?” 云烟摇摇头:“她和越风在一起。” “越风?歹徒越风?”沈延一怔。 沈延自是不知道,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歹徒的。 回到船中去,沈延略知了近期苍梧山的事情,然后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云烟看出他关心父亲沈清,小声说:“你爹近来情况还不错……” “他们全因我而败落,希望这件事会帮他们的声誉缓和缓和。”沈延叹了口气,“我想去山那边走走,如果胜南回来,你告诉他我来了……” “你一个人吗?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云烟急道,“他们说山上很危险。” “没事,我有勇有谋。”沈延一笑,独自一人出帘而去。 天命难违的凑巧。 当沈延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沈默,也正在密林里浑身是伤、步履蹒跚地往前走,沈延刚刚抵达那丛林后面,沈默已经开始说话,也就是说,如果沈延早来一步,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沈默的声音贯彻心扉:“完颜兄,越风两兄弟要回逐月山庄去。” “你确定?” “对,后山那边我看见他们和好,他们过一两天就会启程。完颜兄,怎么办?” “怎么办?你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吗?司马黛蓝要杀你,你爹冒着名誉扫地的危险把你救出来,你怎么可能还忠于我们大金?” “完颜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要结束在宋国躲下去的生活,完颜兄你给我指一条明路啊!” “好啊,我就指给你一条明路!” 沈延想不到这个“完颜兄”接下来竟然是要取沈默性命,他哪里清楚,他们金国死士对命视如尘埃,沈默再也没有价值的时候,也就再没有活着的价值! 沈默惨叫的声音划破长空,血色染红了苍梧山。 沈延来不及救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惨死野间,却无能为力,痛楚袭上心头,和所有如烟似雾的往日情…… 他不忍去看沈默的尸体,他扼住喉咙,不愿意哭。 那凶手在杀人之后骤即无影踪,沈延没有想去追,也没有力气去追——死者,是一个曾和他一起长大的亲人,也是洞庭沈家惟一一个他还想念过的兄弟—— 沈默胸口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多像多年前他们嬉戏的时候,为了保护弟弟,沈默的头被石头砸伤,那时候,血就是这样,流淌到沈延的指缝里,可是那时候,沈默还笑着安慰沈延的泪……为什么……他却变成了金人的走狗…… 沈延无力抱起他,想呼唤他,可是“哥”这个字眼好是陌生,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启齿,只能够无言地接受他温度的流逝…… 正紧紧抱着沈默的尸身,忽然一阵脚步声传至耳中,沈延知道,一定又是金人来了……痛苦、愤恨逼迫沈延攥紧了拳,拼上了全力开始防备—— 背后是凌厉的一阵风。 沈延满面泪水,一掌拼上去,手掌却立刻被刺麻木,他陡然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许多年的脸,他万万想不到初至苍梧山就竟然逃不开这一次血拼!那不是金人,那是他的父亲,沈清! 沈清此刻瞪大了眼睛,满脸仇恨和愤怒:“你这无耻奸细,敢杀我儿!” 尾随而至的沈千寻一把抱住沈默:“二哥!二哥!” 沈延冷冷地笑,他第一个到场,就成了杀沈默的凶手,他杀死了对手口中的“我儿”,他却百口莫辩,他该说什么,说我其实也是你沈清的儿子? 沈千寻大怒:“爹,杀了他!为二哥报仇雪恨!” 沈清强忍丧子之痛,浑厚的内功如强风骤雨排山倒海般压向沈延单薄的身体,沈延在迷惘和崩溃的一瞬间惊醒,大吼一声用尽力气与沈清相抗再断开手掌,双方各自退开数步,这场内力的较量瞬即以“玉石俱焚”而告终。沈清冷笑着,抹掉嘴角的鲜血:“纪景、陈俊的后人,也投降了金国!?” 沈延一阵钻心的疼痛,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哼,你沈清的后人,不照样投降金国?!” “还我儿子命来!”沈清大怒,抽出刀来,即刻砍向沈延——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他们对不起沈延,为什么还由他们来向沈延复仇…… 沈延不躲也不让,对,他要报复他沈清,他要告诉沈清这么多年来他沈延的命贱至此,在误会和倔强的双重驱使下,他没有动弹,任沈清的刀挥来:这就是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不,他只是沈门三杰的父亲……不是我的…… 刀光将沈延的身体笼罩,随之丧失的还有知觉,还有他最后的亲情…… 蓦地斜路里冲出一把长刀来,将沈清的刀即刻击偏,但来得太迟,没有阻止刀插进沈延的身体。 沈清那一刹那被震得心脏一阵痉挛,转过脸来,那个阻拦自己的人竟然是林阡。 胜南挡下这致命一击,即刻去扶起沈延:“沈大哥,沈大哥,你醒醒啊!”云烟亦帮忙替沈延止血,看沈延陷入昏迷,显然受伤不轻,有些担忧地唤他:“沈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还手呢……” 看沈清一脸疑惑,胜南解释道:“沈大侠,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沈大哥是在下的朋友,他人品怎样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杀了令郎!” 沈清冷冷地说:“可是我赶到的时候,我儿子已经死了!” 云烟愠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一个儿子死了,就要杀另一个儿子陪葬!?” 宛如晴天霹雳打在沈清胸口:“你,你说什么?!” “沈延他是……”胜南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方才,他沈清竟然丧失心智,用夺命的刀、出毕生的力、怀空前的恨去杀一个他最不该杀的人?!那个人,其实才该夺自己的命、赌毕生的力、发泄空前的恨啊…… 思绪开始残破——沈宣如的话回荡在耳畔,总是太迟:“爹,延儿是江西八怪之中的‘穿山甲’——永遇乐。”江西八怪,是啊,纪景的徒弟不就是江西三清山的八怪!? 这毕生最大伤口,最荒唐的笑话,被天意折磨扯裂到永远都无法去修补…… 沈清泪眼朦胧地回忆起那个最可爱最聪明的小儿子,时间还定格在他5岁以前,白白胖胖、招人喜欢的模样,可是眼前的沈延,却明显的瘦小体弱,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刀沾了一个世界的鲜血,这是怎样的罪孽啊…… “难怪,他刚才一脸慌张,又不辩解……”沈千寻轻声叹。 骨肉连心,为何却如此煎熬、挣扎、疼痛、又悔恨! 亲情,断断续续地充斥在脑海里,却始终无法连贯,毕竟,断了将近二十年,这一刀,是对沈清最最无情的惩罚……心,刹那间空空荡荡,他沈清,一日之内其实就承受了两次的“丧子之痛”!沈默死了,沈延他也无法挽回……十几年前,他失去沈延的时候,其实就明白,有些生命被遗忘了,真的就再也找不回! 他沙哑着声音:“孩子,爹对不起你……”他跪倒在沈延的身旁,老泪纵横。 天,依然阴沉。 越风一步步往张府那艘巨船上走去,虽然看见了虎视眈眈,虽然看见了不怀好意,但他的脚步却越走越坚定,因为他有了亲人,那是任何不信任都不能击溃的——血脉相连…… 张潮哼了一声:“越风,你总算知罪了!” “我没有罪。”越风轻蔑地笑,“我回来不是为了做替罪羔羊。” 孟流年正色说:“师父,我们逐月山庄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咱们回山庄去,好好地调查。”流年给人一种一言九鼎的感觉,这一点就连慕容荆棘都不敢多言,张潮虽有不满,却不能流露出来:“好吧,大伙儿先一并回山庄去……” 吟儿释怀,悄悄和金陵竖起大拇指,赞扬她的纵敌。 金陵却略带担忧地看了凤箫吟一眼,欲言又止。 第十四章人生,苦于多情 一路顺风。 越野关切地询问了越风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情况,越风遮遮掩掩讲述了一些,饶是如此越野也气愤不已,火冒三丈:“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因为张海拍胸脯保证就把你交给逐月山庄!风儿,这件事情完了你也不必在苍梧山继续待下去,和哥哥一并去越野山寨!”越风却摇摇头:“哥,不必了……” 越野一愕,轻声道:“那你要去哪里?哥知道,你怕别人议论,可是,只有那样,你才能有好的前途……” 越风叹了口气:“哥,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不会逃避,未来的路已经有了,只差我自己去闯的决心。” “你已经有了打算?”越野一喜。 “我可能会去淮南。” 越野回头看了一眼在甲板上的凤箫吟:“为了她么?” 越风微微笑:“哥,也许她会给我一份全新的生活,我想忘记过去。” 正谈着话,船忽然一晃,原来有几个人从另外一只船上非常猛然地跳过来了—— 凤箫吟笑着去拍沈延的肩膀:“小师兄! 第238章 长肥了一点点啊!” 沈延“哎哟”一声:“你哪儿不好打,偏打人家伤口!” 吟儿大惊:“怎么?你受了伤?在这里受的吗?你怎么初来乍到就受伤!” 沈延嗯了一声,胜南小声解释:“沈清打伤的。” “沈清凭什么打小师兄?他脑子有病吗?!”吟儿气呼呼地骂。 沈延苦笑着:“老子打儿子,原本是天经地义的。” 吟儿一愣,醒悟道:“原来是他……”低声问:“那你们,和好了吗?” “我不需要和他和好。”沈延拍拍她的肩,“你别担心!” 吟儿也“哎哟”一声,抓牢了左臂。 沈延“啊”了声:“你不会也受伤了吧?” 胜南哈哈笑:“难兄难弟啊!你们俩是世上最绝配的师兄妹。”转过头来看越风和越野:“越大侠……” 越野笑道:“指代不明!哈哈,胜南,你坐下来吧,几年不见,你地位大变啊,记得从前看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个小头目,替红袄寨和咱们短刀谷传传情报,谁料到,现在是武林第六了!” 胜南与越风四目相对,他们早已不是初次见面,胜南轻声说:“我相信,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越风微微一笑,很坦然:“谢谢你关心,我不会自暴自弃。”他在交谈中若有若无地去看吟儿,她正满脸笑容地和沈延叙旧。 胜南忽然想起那个可以为越风去死的阑珊,心里不由得一阵困惑。 船一靠岸,吟儿就迫不及待地往岸上去,胜南一把拉住她:“喂,别偷懒,帮我们收拾东西!” “我才不帮你!”吟儿惰性发作,笑着挣脱开他往岸上的好风景里奔。 云烟大声提醒:“过前面那个桥要小心些啊……那个独木桥我上次差点摔在里面……” 吟儿已经溜了过去:“知道了!独木桥吗!有什么好怕的……” 胜南微笑着看吟儿往那边去,忽然愣住,因为桥的另一端,正有一个身影飞奔过来,也许,是天意,那是一条只容一个人经过的路吧…… 他没有眼花,那个身影,自是阑珊无疑…… 胜南心一沉,风行和他近乎一致的心情,忐忑着轻声问金陵:“怎么办……”越风刚好从舱中出来,这一切,是他引起的…… 吟儿本是不必谦让,但当她二人在独木桥中央相遇的刹那,她一注视到那双纯真的眼睛,本能地就立刻微笑着往后退:“你先过去吧!” 阑珊心下不由得一阵感激,可是无暇感谢就飞奔到岸边去,吟儿转过头去看这个不及喘息片刻的姑娘,诧异中她忽然明白了这女子是谁,是越风从来不停止衔叶唱歌的原因啊——她紧紧地抱住越风,只留下一大串凌乱的脚步和晶莹的泪水,她沙哑地呼喊他:“沉夕哥……我知道你会回来……”越风心中感伤又疲惫:“对不起阑珊,让你担心了……”阑珊只顾着掉眼泪,几乎所有人的眼光亦全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都把凤箫吟忽略。 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凤箫吟。 当金陵和风行也略带感动地看着越风和阑珊的时候,注意着吟儿神情的只有胜南一个人,他看见她孤身,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揪心的痛。这是为什么,如果说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会不会就会产生一种非常严重的后果,像今天这样,重视了一个人的感觉,却把另一个忽略…… 他迷惘着看吟儿的侧脸—— 玉泽、云烟的容貌和才情,开始交替轮回,逐渐地错综复杂…… 也许什么都没有错,也许错在多情。 忽然间下起雨来。 胜南察觉到鼻尖上一点冰冷,赶紧从船舱里带出一把伞来扔给吟儿:“接着!” 厉风行金陵夫妇立刻会意,金陵轻声提议:“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别愣在这里淋雨了!” 越风抬起头来看了吟儿一眼,拍了拍阑珊的背:“阑珊,你随我来……” 吟儿坐在大厅的宾客席上,冻得发抖,张潮吩咐玉壶端来热茶,陵儿关切地问她:“你没有被淋病吧?”吟儿一笑:“你当我是傻子?有伞在还淋病了?”陵儿心里略微明白了些,叹了口气,胜南对吟儿真是关心得很,不然怎么会替她满山地找药,又随身带着她需要的伞,可是,他们两个人,至今都不可能有发展,因为胜南有别人,因为吟儿可能也会有别人!这个问题真是棘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顺其自然的好…… 风行微笑着帮妻子试探吟儿:“女侠……桃花哦……”吟儿神色一变,陵儿轻声说:“可是你也知道越风有阑珊对不对,你也知道越风更喜欢阑珊是不是?”吟儿有些惊慌:“我真的不是有意,我想要拒绝,可是他和我说的时候我鬼迷心窍没有立刻说不,你们放心,我不会破坏他们!”云烟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要让着阑珊呢?越风说爱你,那就是爱你啊,也许阑珊和越风之间的感情不是你们这一种呢……”吟儿一愣,急忙辩解:“不,我不可以答应他,我爱的是l……”天啊,差一点的,就要把“林”这个音给发了出来!那天夜里在心里念叨了无数次这个名字,以至于现在差点就冲口说出……吟儿满头冷汗,刚才要是真的把in也连上去的话,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大丑了…… 胜南方才一直不说话,此刻依旧紧锁着眉头:“其实我明白,你一天到晚在想着你那个什么已经毁了婚约的恶劣男人,他为什么不出面呢,他到底还要不要你?他再不管你的话,川宇和越风,还有瀚抒,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把你夺去……” 吟儿抿着嘴偷笑:不会,他们夺不走我…… 沈延摇头苦笑看着这幕情景,觉得吟儿太猥琐、胜南很丢人。 张潮忽然问玉壶:“越风呢?”玉壶轻声回答:“他和阑珊一起,掌门放心,他不会逃走的!” 金陵和云烟两人不知怎地,中途突然一起离席走了,众人继续交谈了一阵子,终于从吟儿的多情上移开,吟儿发现两位美女的不见,疑道:“云姑娘呢,还有陵儿,她们方才还在这儿的……” 风行哦了一声:“她们说要庆祝大团圆,要去下厨,今天可能要浪费不少的粮食……” “你就这么不相信你贤内助的厨艺?”胜南乐呵呵地问。 “我贤内助那是做大事不拘小节!” 吟儿直接喷茶:“我的妈呀烫死了烫死了……” 哄堂大笑声中,风行还略带奇怪不解何故,胜南笑着拍他肩膀:“拜托厉大侠,我们要脚踏实地……”君前微笑着看厉风行,如果不是金宋不容,他和潇湘也就可以这么恩爱、如此幸福……而慕容荆棘洞悉了风行的甜蜜和周围人的羡慕,也在那一刻有些嫉妒,却又能怎地,她敢动云雾山第十的金大小姐?司马黛蓝则在不掩饰的露齿笑中继续浮想联翩,天鹅固然好,可是杨叶,真希望和你是鸳鸯……可叹也可惜,他们这群人,其实都多情,多情空惹恨。 正笑着也感染着,忽然有个侍女匆匆忙忙跑来:“不好了!那位云姑娘柴火添得太多,把右眼给烧到了!” 胜南一震:“不会吧!”起身要去看。风行喃喃自语:“陵儿应该不会伤到自己吧……” 语音刚落,那侍女道:“不是啊……另一位烧到了右脸……” 风行听得如此惨剧,啊一声,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微雨中,屋檐下,秋千似乎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荡,秋千旁,可以看见嫩绿欲滴的细藤缠着树。阑珊和越风都是满腹心事。她一如既往地坐着,他还像从前那样推她。 阑珊柔声道:“沉夕哥,过几天,我就要嫁给张梦愚。可是……”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看你不幸福,一千个张梦愚也配不上你……” “可是……”阑珊的话音里,透出些许无奈。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现在逐月山庄可不是他们张家说了算!”越风狠狠地说。 阑珊喜道:“原来沉夕哥有办法!” “是啊,我会把你救出来,然后把你藏好了,等事情结束了,带你离开苍梧山。” “再然后呢?” “以后,等你长大了些,替你找个我和叶叔叔都觉得可靠的侠客……” 阑珊扑哧一笑,却有些忧伤,原来他只把他当妹妹啊:“那沉夕哥你呢?” 越风低下头来:“我……爱上了一个人……” 阑珊一惊,转过脸来:“她是谁!” 越风小声道:“你不认识她,她叫凤箫吟,这么多日子,都是她在我身边……这世上,有推你摔倒的人,就一定有踩你在脚下的人,也一定有把你扶起来的人。她就是那个扶我站起来的人……” “我知道是哪一个……她是个女侠是不是?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领袖?” “而且很可爱。”越风微微一笑,恰好阑珊看见了,阑珊从未见过他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从来没有……她的沉夕哥,终于不属于她。一颤,她转过头去,默默地,迷惘着。 “这么一点点小伤,何必夸大了!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毁容了!”凤箫吟看云烟金陵皆无事,着实放心下来,又恼她们耗费别人的担心,笑着讽刺。 金陵哼了一声:“本姑娘毁容了,当然有人高兴,有人垂涎美人的称号很久了……” “你和天哥越来越绝配了……小心你们南方义士团越来越虚浮!”凤箫吟笑道。 越风和阑珊恰巧这时走进来,他一进屋,张潮的眉头便紧锁不展,越风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吟儿的身边:“阑珊,她就是我说的……吟儿。” 第239章 阑珊微笑着:“凤姐姐果然是出落得标致……”吟儿一笑:“哦……妹妹也很好啊……常常见他为你吹曲子……” 阑珊有点尴尬:“凤姐姐,我只是沉夕哥的妹妹。”吟儿随口就说:“我也是啊……” 叶越二人皆是一惊,吟儿收不回去只有无语,胜南赶紧圆场:“好啊,大家都是朋友……” “哼!我可不愿意和金国奸细做朋友!”张潮的声音。 吟儿怒道:“你说吧张掌门!他越风为什么会是金国奸细,你给我哪怕一个理由,我立刻把我自己绑起来送给你!” 胜南初听她说很有魄力,无奈最后那三个字实在是多余,只得趁吟儿还未发现的空隙帮她把话说下去:“这次越风回来就是想洗清冤屈的,我希望张掌门能网开一面,留住越风的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在苍梧山把奸细给逮出来。” 张潮的怒气总算有些平伏:“也罢,这件事始终最要紧。” 柳五津微笑着点头看人群中央一男一女这两位领袖,虽然还年少,却足以定大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想起初遇胜南的那个夜晚,他说的那句“请放心”,为什么那一刻就令五津觉得放心,是不是就预示着江湖日后交给他,就真的会令人很放心…… 第十五章理想,没有淘汰 傍晚,众位志同道合者围着篝火在海边上聚餐赏景。凤箫吟和金陵两位吃得无数且太不雅观,阑珊则鲜明对比吃得很少,而云烟,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弯腰抬首,都明显一种大户人家的风范,想来也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就算身世并不显赫,却任何一个细节都透出高贵呢? 吟儿明白,女子之中,论才貌,玉泽是天下第一无疑,说到高贵之最,就非云烟莫属了,唉,可是自己呢……好像只会投机取巧去冲一冲武功榜了,真是悲哀…… “咱们来说一说咱们最初的理想吧。”杨鞍提议说。 “最初的理想?”李君前一愣。 “二大爷迫切想说现在的理想是吧?”吟儿笑着说,“我知道,是帮小秦淮站稳脚,然后娶潇湘姑娘对不?”胜南赶紧阻拦她,吟儿一愣:“怎么了?” 君前苦笑:“她复姓完颜,你知道么?那不可能了……咱们去黄天荡拦截的金国公主,却出现得那么出乎意料……”他喝酒,吟儿终于发现他为什么会改变。 沈延拍拍君前的肩:“过去的事情就不想了吧,我先说——其实以前我的理想很简单,是做一个任何捕快都捉不住的小偷。” 吟儿哈哈大笑:“那我的理想是做一个任何小偷都逃不脱的捕快!” 沈延气得瞪她,胜南笑着帮沈延:“结果怎样,还是做了小偷啊……”众人齐笑,吟儿也乐。 云烟笑着说:“那么我就做任何捕快都要服从的总捕头。”吟儿笑着说:“不好得很,你可知道临安城那个叫冷逸仙的总捕头,他一见到女子,就让别人弹琴脱衣的,早晚要丧于此。”云烟面露惊奇:“冷逸仙有这等毛病?”“你也听说过他?我跟你讲吧……”云凤二人气味真相投,一个愿说,一个愿听。 下一个就轮到阑珊,她柔和地一笑:“万事其实都有例外,哪里可能有‘任何’呢,我的理想,就是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总算有人吐了真言,越风小声说:“从前我没有理想,现在我的理想是去淮南,成就一番事业。”君前一愣,风行先道:“索性到我们南方义士团来如何?” 金陵看出君前有意,笑着拉了风行一把:“那天哥你先必须把南方义士团迁到淮南去了……唉,我曾经的理想,是成为这世上最聪明的人,现在大了发现当初的想法幼稚得紧……” 厉风行笑着领会了金陵的意思:“其实我小时候的理想,是能够出一本果树大全的,哈哈,现在也没能够实现,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不管从事什么,都要尽心尽力,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认清自己的定位,自不量力只会一脚踩空,妄自菲薄更易自取灭亡。” “天哥真的很与众不同,讲理想也能讲出一番道理来……”吟儿有感而发。 越野亦赞叹着:“南方有了你们就好,不过我很满足的是,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创建的越野山寨,是插进金国的一把利刃。” 人生最满足事,莫过于有生之年理想与现实接轨,众人都嫉妒他,于是都面带一种“他欠揍”的表情。 君前微笑着小声说:“我人生中第一个理想,是战,我最初的理想就是要纯粹地发动战争,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到底有几个立场几个敌人,也不知道世上其实根本难定谁正谁邪,可是看见一些不平等,看见无辜的人流血牺牲,总希望自己能帮他们解决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为他们复仇,以血还血。可是后来,发现这一切谈何容易,这世上,不可能所有人都一个目标,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他们要保卫的要争夺的都不一样,你要战争,可是有的人却极力地阻止战争,你崇拜战争,有些人却嘲讽战争,麻木战争,痛恨战争,战争可以拯救苦难的人世,也可以让世界生灵涂炭……” “说来也惭愧,我最初的理想,只是要让家里人填饱肚子,吃上饭啊,只是要让妙真过得好些,却忘记了一些最重要的事情……”杨鞍提及失踪多日的杨妙真,脸上难免会有难过流露出来,他们兄妹俩的感情胜南是知道的,不由得也引起感伤,安慰了几句,才去回忆胜南自己最初的梦: “我觉得世间最凄惨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见亡国小孩的一滴眼泪,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懂,也许他们不是因为悲痛国家灭亡。我的理想,就是不要看见这情景,不要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亡国奴,或者国家半壁还一无所知,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情景发生,我就会为之奋斗一生。” 君前默默地听,许久才说:“可是,眼前这败落的情势,也许就算战争也挽回不了……” “曾经有人告诉我,命运就是一次次地走向毁灭……可是我虽然相信人生最后会毁灭,不意味着我活着就是为了毁灭!其实每个人的命怎么说都是一条死路,可是这条死路很奇怪,它在每个绝境都有延续下去的机会,从来看不清楚它到底何时完结,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握,怎么把这条轨迹留下来,怎么和后人连接。薪尽火传,前仆后继,理想,才会实现它真正的价值。情势在败落,可是我们在败落的趋势里活着,不是为了看着它败落。” 越风听见一阵沉寂和他自己的声音:“是啊,也曾经有人告诉我,踌躇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满志,一种是犹豫。生活的路上,允许犹豫着走,可是,志向不可以轻易地沦丧。” 云烟聆听着,许久才小声说:“这两个问题,都好像是同一个人说的。”越风胜南四目相对,这个时候,他们是朋友,甚至,是战友。君前微微笑,越风真的值得他留意。 柳五津笑着说:“其实,咱们的小理想不一样,大理想却一样,求同存异。”他一句话,就狡黠地把大家的理想占为己有。可是这求同存异,就是君前说的同舟异向啊。 篝火烧得更旺。 真的很高兴,围着篝火的他们,都不后悔。 杨鞍忽然轻声问:“对了胜南,你可认得一个叫莫非的少年?” 胜南云烟皆惊,胜南点头:“他自淮南争霸后就没了踪影,令人有些担心。”杨鞍一笑:“他很厉害啊,我最近见过他,他一路跟踪着金国使团,要救出他的师父,因此现在就在金国,除了剑法,他还有一点很厉害,你要留意。” “什么?” “识人。”杨鞍一笑,“他的‘眼神术’,可不是骗人的,我和他相处了几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的,他的条件,其实很适合做‘海上升明月’的首领,等以后落远空前辈退了位,给他领导也不错。” 胜南微笑点头:“莫非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和江湖的关系断了5年,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江湖,是从前的江湖,和我们经历的不一样,听的时候,可能都会有种时过境迁之感。5年中,新生了多少英雄豪杰……” 柳五津叹了口气:“5年,也有多少人就在这5年里刚刚新生就消亡、都没来得及让莫非知道的……像我们短刀谷的九分天下寒泽叶,是我们短刀谷的奇才,可是,却在最近生了一场重病,不能像你们一样,好好地闯荡江湖,你们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他却要被病魔缠着……他以前是谁,九分天下啊,可是现在……却要卧病在床不能出门不能日晒……”说的时候,柳五津眼中噙泪,原来,短刀谷内部的事情,就是这一件。 柳五津继续说:“莫非不仅不知道泽叶的存在,应该也不知道另一个九分天下陈羽丰的存在,羽丰原先是川蜀的第一剑,可是就在去年,和萱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当年的九分天下,属于短刀谷的三个人,着实令人心焦,寒泽叶病危,陈羽丰失踪,穆子滕的记性太差,实在是一大硬伤。 “对啊,刚刚新生就消亡了……”厉风行亦叹息,“世上最令人伤感的事情,不就是一件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普及就被淘汰?” 想不到连风行这样的天才,也会有如此这般的穷途之叹。 胜南摇摇头:“不,就算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那就不是淘汰。” 人生很奇怪,有的时候赖之生存,却会因之而死,有的时候依靠其成事,有的时候又缘其而败事——前面的路似乎一片模糊看不清楚,而理想其实可以帮着他们,探清楚前面的哪怕一小段路。 第240章 抱定理想,没有人可以轻言淘汰。 第十六章意外突袭.众矢转向(上) (1) 人散了。 越风和吟儿两个人顺着海岸线走,越风听着海浪咆哮的的声音,看那全黑的潮水翻滚不停地往岸边涌来,轻声问:“你只将我当兄长么?” 吟儿刹那间停止前行:“越风,对不起……我……” 越风小声道:“上次在花果山,你犹豫,我就知道,你可能会不愿意……难道是因为阑珊吗?我和她只是青梅竹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我心里早就有了人。” 越风停下脚步,很震惊:“他……是谁!?”他和当年的洪瀚抒一样震惊,可是洪瀚抒一听就采用了单挑的语气,而越风,却是一种好奇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海平面,吟儿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越风握住她的手猜测:“其实你说的那个,是梦中人,根本就还没有存在?” 吟儿缩回手来:“不,他存在!他一直存在!他……他是我有婚约的丈夫……可是……” “可是他不在你的身边,不能保护你,不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对不对?” 吟儿的眼泪簌簌地流:不,他在我身边,也能保护我,可是我对他来说,却不是那么重要,我宁可像玉泽姑娘一样不在他身边,却始终占有他的关心…… 越风见她沉默着流泪,不忍看见她其实忧郁的一面,她哭得自然,他看得心疼。他始终不了解,原来她也有悲伤的心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爱上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爱她爱得好好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旁,他越风,处理任何事情都极端,他对陌生人从来漠不关心,他做什么事都不会理别人的思路,可是他对吟儿却呵护备至,他怕她有伤口有痛楚,吟儿对于他,显然不是陌生人,而是帮他把世界点亮的那一个。吟儿说他不是灾星,那他就不是灾星,吟儿说他冷血,那他就是冷血,吟儿说他是小怪物,那他就是她的小怪物…… (2) 深夜的这场狂风,好像是树招惹来的。 张梦愚的房门外,一片黑暗与寂静。 火把点燃之后,人也越聚越多。 阑珊的这个情景,胜南清楚地知道,一年前的陆怡也有过…… 云烟呼吸急促,心里一阵忐忑和不安,暗暗祈祷着。 叶继威发疯一样地拍门,没人回应,才更忧人心。 苍梧山的山风猛烈地舔着火把。 叶继威哭喊:“阑珊!阑珊!” 张潮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梦愚!何必这样心急!” 越风原先一直在侧无言无举动,忽然间冲上前去,一脚把门踹开。 血腥味。 金陵蹙眉,留在屋外,风行发觉她嫌恶心,陪她一并留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目光全盯着床边那一具尸体。 越风一阵欣慰,张潮眼睛一黑,差点晕过去,流年一把扶住他,上前去探张梦愚鼻息,张梦愚毫不动弹,身体早僵硬,血已凝固多时。叶继威急向四处张望:“阑珊!阑珊!” 屋子被照亮,而那个蜷缩在床边的瘦弱身影终于进入众人的眼线——阑珊抽泣着,头发蓬乱,衣衫不整。 叶继威匆忙过去,用外衣将她裹上:“阑珊,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阑珊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他……他想霸占我……我逃不开,我身上有匕首……我杀了人……”叶继威将她揽在怀里:“阑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谁都不会欺负你!” 张潮眼睛布满血丝,啊地大吼一声,一锏直袭叶继威父女,众人被风声惊回神来,越风抚今鞭力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劲,直将张潮兵器压回,张潮沙哑着声音:“越风,叶阑珊,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要杀苍梧山多少人!叶阑珊,你杀了我儿子,你要偿命!”说罢袖中飞出一把铁锥来,方向唯对准了阑珊,吟儿眼疾手快,立刻扔开自己的玉剑,将那铁锥击歪了方向,张潮惊诧地回头看她:“盟主……梦愚是老夫唯一的儿子啊……” 吟儿轻声说:“你的丧子之痛我很明白,可是,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咎由自取?不久他们两个就要完婚了啊……” 众人眼光全集向阑珊,她的眼神里是一种坚决的反抗:“这场婚礼不可能是我自愿,完全是张梦愚毒打我父亲逼迫造成的……张梦愚,他根本就是一个禽兽!” “于是,你就像杀禽兽一样杀了他!”张潮仇恨地瞪着她。 阑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恐惧到抽搐:“我……我……”忽然间精疲力竭,晕厥过去。 阑珊醒来的时候,天还是湛蓝的颜色,但是风传来的只有它自己的声音,阑珊看不见山的景色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阑珊,你真勇敢。”一个少女的脸蛋,她像沉夕哥最爱的那种贝壳娃娃,精致得让人忍不住爱抚,她给了沉夕哥活下去的动力,也给了沉夕哥理想。她——凤箫吟,一个她叶阑珊曾经只听说不会去多在意的名字。 越风亦推门而入:“阑珊,你醒了!”阑珊挣扎坐起:“沉夕哥,二老爷他有没有为难我爹还有你?” “没有。”越风摸摸她的额头,“阑珊,你不用怕,张梦愚罪有应得,他该杀!阑珊,你真勇敢!” 阑珊心下一阵凄然:为什么你们连称赞都一样呢? 吟儿悄悄掩上门:越风,她才是你曾经的沧海,巫山之云啊……我只认识你的现在,你也不了解我的过去,越风,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目的,为的是一个人…… 命中已经出现的三个曾经爱过她或正在爱着她的男人,瀚抒的专制跋扈,川宇的忧郁深邃,和越风对陌生人的冷血对亲人的体贴,都很极端很极端,可是任凭谁都不能取代他的地位,他,林阡—— 虽然林阡总当他自己是我的哥哥,但也就是为了他,我愿意把所有的爱人当哥哥。 (3) 微风吹送。 厉风行、金陵、胜南、云烟、沈延和君前正围着桌子坐在屋里,叶继威一如既往地砍柴,一言不发。 君前正对着刚刚走进院子的吟儿,招了招手:“过来!” 吟儿一愣:“怎么了?” 君前道:“你不是曾经怀疑张潮杀张海吗?” “有线索了?” 胜南道:“我问过苍梧山中人,他们说张海的死因就是中了一把锥。” “那又如何?” “昨天张潮杀阑珊的时候也是用的锥。”君前解释着。 “真的?那太好了!那那把锥呢?”吟儿喜笑颜开。 “不好得很,张潮临走的时候,把锥带走,也没有给我们证据留下。”李君前叹了口气。 “而且,苍梧山很多人都用这样的锥。”胜南微笑着继续告诉她。 如此阴阳怪气的一唱一和出现在君前胜南身上,吟儿大喜大悲,不是一般地郁闷:“那这算什么证据啊……既不能指证张潮,越风到还是有嫌疑!你们俩这么搭档着探案,早晚会坏事!” 胜南君前均笑起来,胜南轻声道:“还没有说完呢,关键可不是在锥上。” “不在锥,在何处?” 金陵笑着说:“我在昨天锥落地的地方发现了一点毒粉。这毒粉是传说中的一种毒药,名叫透骨芯,我娘的秘笈里有,毒性很大,一丁点儿能致命。不过透骨芯最可怕的地方,到不是毒性,而是它无色无味,几乎没有固定的形状,粘在哪里就和那物体合二为一,如果不用强力去弹就算一等一的高手也察觉不出来!可是幸好昨天是我们的凤女侠挡了那一锥啊,凤女侠力道强劲,把一些透骨芯的毒粉弹了出来,然后一贯小心的我在地上就轻轻一摸,摸到了它的存在,它虽然无色无味,可惜还是个实在的东西……然后我才想起,他们曾经和我说过张海的死状奇怪且恐怖,真正有点像中透骨芯的毒药。” 吟儿笑着明白了:“我明白,陵儿妹妹是利眼,这次幸好你们一起来逐月山庄,不然怎么也发现不了透骨芯的存在,其实杀人的不是锥,而是毒粉是不是?” 云烟轻声道:“这张潮也未免太毒辣了一些,对神医这么小的女孩都用透骨芯要置于死地!” “若不是因为他张潮狠心,也不会提醒到我张海的死因不在锥而是毒。透骨芯这样的毒药,当世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更别说配制它!逐月山庄这帮人一点都不精通毒术,怎么可能用毒杀了张海?所以与其说越风有嫌疑,不如说这个已经和透骨芯扯上关系的张潮更有嫌疑!”金陵轻声说。 “不过,陵儿你这个说法可是给我们出了三道难题呢:首先,我们要证实张海的死因的确是透骨芯,第二,要证明张潮身上有大量毒药的存在,第三,越风真的和凶手没有丝毫关系……”吟儿提醒道,“这里有人只手遮天,什么阻碍都可能有,张潮也有可能死不承认,或者说嫁祸于越风也不一定。所以就算有了这条线索,真相也可能会永远石沉大海。” 厉风行叹了口气:“是啊,张海已经死了好久了……好像也不是在苍梧山死的,要找死因就很不容易。死无对证了,真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厉少侠,张潮的丑恶面貌已经暴露了出来。”云烟一笑,安慰又体贴,沈延的目光随之而去,徘徊不回。吟儿无意间眼光和他一撞,顿时明白了一些…… “云烟说得对,这个案子,其实可以不用通过正常的渠道解决。” 第241章 胜南低声道,“张潮的面貌咱们都了解了,咱们都清楚敌人是谁了,浊者自浊,他一定要和金人有来往,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越风,也保护好我们自己,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张潮的目的不是和我们商讨找奸细,而是和奸细一起杀了我们。” 众人听得这句,心都是一寒,是啊,其实越风是张潮的鱼饵,张潮是幕后黑手的鱼饵!这起命案的死者和嫌疑犯,哪里有调查命案的他们更令金人觉得有价值! 风行点点头说:“不错,现今虽然逐月山庄里的人都还一口咬定越风是凶手,但我们明白了敌我,就不会落入张潮的圈套,今天起,咱们任何事情都要小心为上!” 太凶险,从前,敌人在他们的领土肆虐,如今,他们在敌人的地盘冒险。 凶险吗?他们相信胜南说的,人的命其实都是一条死路,可是拐了个弯又是一条延续下去的道,没有众寡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咱们这群人相信了张潮是坏人,可是别人我们该怎么办呢?”吟儿轻声问。 “越野肯定是站在越风这边的,柳大哥应该也比较相信咱们,鞍哥我可能要试着说服,沈清因为沈延的关系可能还是会服软,沈依然应该也不是问题,慕容荆棘,她虽然多刺,却是个识时务者,而那个江龙……我想他应该到最后会落单的。”胜南一边说一边邪恶地笑,“事情会结束地超乎想象的快!”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需要挑明了说出来这感觉——他林阡有五六分把握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有十足的希望。 “嗯,其实我想早点离开逐月山庄,这边的夕阳很可怕,颜色像血一样。”金陵鲜有如此面带惆怅。 “你嫌血恶心吗?要克服啊,你总要杀人的……”吟儿小声道。 “说来也怪,以前从来不怕血。最近看到肮脏的东西就恶心呢。”陵儿蹙眉道。 第十六章意外突袭.众矢转向(下) 阳光倾泻入海中,波光一闪又一闪。 吟儿和沈延在海边散步,吟儿尽量地往水少的地方让,沈延却在海里面随波而行,于是隔了一段距离,与浪前前后后,茫然地走路。 “我曾也问过云烟姐姐,为什么她可以把爱那么快说出来?她明知那时候的胜南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可是云烟说,暗恋不出口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在胜南身边,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照顾他(奇*书*网^_^整*理*提*供),而且会很尴尬,很奇怪。她说,蓝玉泽和杨宋贤的关系,搞不好就是这样被传乱的,唉,话说回来,云烟姑娘处事大方得体,把持有度,进退适宜,真的很好。”吟儿一语中的。 一阵巨浪扑来,沈延被打回,狼狈地坐在岸上。 “小师兄。”吟儿知道,这次她的洞察力一样没有骗她,“小师兄你喜欢云烟姐姐是吗?”可是云烟却爱着胜南,这令吟儿好生担忧沈延。 “喜欢又怎样?她的心早就在那个人身上绑死了,我……我还这么痴痴的……我真的很没用!” 吟儿隐约猜出了一些:“你们三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一些事情?” “小师妹,我真够傻的……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可我呢?我就是忘不了她,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她,想见她,可我赶到这里来,我就要看见她和他在一起……”沈延再往海里奔跑奇书网,但终究又被浪花击回,他继续冲,再一次,第三次……直到最后被逼回头,他一身伤痕地睡倒在沙滩上,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真的很坚决……像浪花一样的坚决……我除了祝福,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他们能幸福,就算看见他和她在一起,也够了……” 吟儿噙泪看着精疲力竭的沈延:“云烟姑娘很幸福,既拥有一个值得她深爱的林阡,也还拥有一个宁愿默默关心她的小师兄……” * 苍梧山的白昼和黑夜,是唯美和凄美的两种境界。 杨鞍在海边上,看着沉夕红中掺黑,像沙场上汇聚流淌的血河般直灌进海面,夕阳就在交睫间沉落到水下去。 “哥哥,带我到海上去看日落吧!” “等做完这批生意,哥哥陪你去……” “哥哥什么时候教我这招梨花枪?” “等你长大些……哥哥有事,你先自己练着玩吧……” 于是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朋友越交越广,无愧于兄弟,无愧于伙伴,却愧于自己不满六岁的妹妹,他从来对她没有履行过一个诺言。 他听见身后脚步声,小声道:“胜南……”“鞍哥。”果然是他。 杨鞍叹了口气:“现在的我真想回到过去,胜南……” “苍梧山这边,真的没有妙真的踪迹?” 杨鞍苦笑着摇头:“没有……我四处查看过,没有一点点线索……已经半年了,我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妙真有坏的音讯……” “其实,或许妙真奇人有奇遇,得高人相救呢?上一次我也消失了江湖好一段日子,不也活着回到了鞍哥眼前?” 杨鞍泪水盈眶:“我也希望如此啊……胜南,我从前,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为了她过得好,我才通过生意走回正道,假若她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惊涛拍岸,风犹紧,浪崩千里石。 胜南向杨鞍讲述了他们这些小辈们的看法和见解,认为张梦愚的意外发生,令得嫌疑的矛头从越风换向了张潮。杨鞍认真地听他说完,虽然信任多于怀疑,却不免要蹙眉考虑:“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是吗?我所认识的张潮,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张梦愚的死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因为丧子之痛而对叶家父女有杀意,是说得通的……” 胜南点头:“我明白证据还不够充分,只是希望鞍哥你留意张潮近期的行为,如果他真像我们猜的那样是苍梧山的内鬼,那么他总有露馅的时候。” 正自交谈,忽然间风中传来一声凄切的叫喊:“救命……”就是这一声,像时空在动乱。 “救命……” 杨鞍双耳一震,捏紧了手里的刀。 胜南竖起耳朵,也仔细再听,迟迟没有第三声足够确定方向。 杨鞍松开刀来:“奇怪,我耳朵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救命,口气已是歇斯底里,近乎绝望。 杨鞍胜南立刻像离弦之箭偱声飞奔而去。 眼前一片漆黑。胜南点了根火把,只觉一阵酷寒。入夜,这里又静谧又阴湿,带着潮味的泥土沾在脚下,令人难以前行。想不到,山岩后居然有这样一座如监牢般的洞穴。 “救命……”声音近了,变得异常清晰,震动得耳膜隐隐作痛。 杨鞍挥刀而下,强烈的寒光把夜空割得支离破碎。 铁门的破旧尘屑纷纷撒落,杨鞍踢门而入,冷风即刻抛弃留在洞内上下对流,钻到洞外四处乱窜。 洞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相当浓重。 忽然间杨鞍的腿似乎被人一抱,紧接着就被那人给硬是绊倒了乱打,但那人显然没有太大的力气,打在身上,没有丝毫的疼痛感,但是这每一拳都似乎用了毕生的力气,毕生的仇恨。 胜南赶紧将火把靠过去:“鞍哥!” 那人骤然停止哭打,整个脸贴近了杨鞍的面庞。 杨鞍看见的那张脸,是一张满是血泪的小脸,周围是久未打理的蓬乱头发,和近乎不转的眼珠,可是就是那张脸蛋,曾经给他杨鞍带来多少笑容,给他多少求生的勇气和力量,就是那张脸蛋,缠着杨鞍没有几年时间,却把他杨鞍从边缘拉回头——杨鞍在昏黑的火光里,泪水情不自禁,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勒在胸口! 胜南又惊又喜:“妙真!妙真!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囚禁了你!?告诉哥哥!”杨鞍狠狠地抓牢了她的双臂,妙真捏住喉咙,似乎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整个人泪流满面,虚脱了一样,一边喜悦地瑟瑟发抖,一边悲痛地啜泣,气喘吁吁。 杨鞍立刻背起她:“妙真,先随哥哥回去,哥哥再也不会失去你……不会失去你……” * 凤箫吟看着双目紧闭的杨妙真,她脸上脖子上有许多的鞭伤,应该是受逐月山庄某个人拘禁且虐待了半年之久,她虽然自幼习武本能地要抗争,可毕竟才这么小,哪里逃得走!吟儿想起许多年前其实一样际遇的越风,心里顿时有些难受,她不知道自己和越风的感情是不是建立在对彼此的舍不得上…… 妙真的状况不大好,一直高烧不退,睡得昏昏沉沉,不见醒来的迹象,杨鞍痛心地看妙真,如果不是牵扯进抚今鞭的事情,她完完全全可以不必失踪,不必受苦受难,这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吟儿明白抚今鞭这件事自己到底脱不了干系,略带紧张地轻声问胜南:“她就是二当家辛苦找寻半年的妹妹杨妙真?”胜南点点头:“原来她真的在苍梧山,当时抚今鞭出现的时候我就怀疑,鞍哥也正是为此才来的,可是久久没有找到,这一次真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是谁把她关押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简直没有人性!”云烟忿忿道。 杨鞍转过头,立即瞪了张潮一眼,意思是他要负全责,张潮咬咬牙:“杨二当家请放心,老夫定会深究。” 这当儿李辩之进得屋来,对张潮耳语了几句,金陵冷道:“张掌门,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们?” 第242章 张潮面色很不好地回答:“难道逐月山庄逐一些人出去,还要武林大会来决定不成?” “逐人?”厉风行一愣。 “叶继威和叶阑珊。他们父女俩非走不可!”张潮说是这么说,其实逐出了苍梧山之后会怎么对付叶家父女,他们心知肚明。 吟儿赶紧把阑珊留下:“张掌门,私人恩怨还是先放在一边吧,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如果有人受伤有人中毒,没有大夫在怎么行?” 言之有理,金陵风行连连点头,张潮哼了声:“逐月山庄名医又不止她一个人。盟主何必维护一个杀人凶手!” 吟儿一时间语塞,胜南微微一笑却抓了张潮话里的漏洞:“是啊,叶阑珊可以杀张梦愚,就未必不是杀张海掌门的凶手,你怎么能将凶手逐出咱们的视线?” 张潮一愣,也一样的无言以对,他转过脸来看见不像在开玩笑的胜南,气势骤然有些衰减:“罢了罢了,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不驱逐叶家父女便是……” 吟儿一颗心大起大落,长吁一口气来,金陵风行亦相视而笑。 无论周围局势如何发展,杨鞍都再也不管不问,只泪流满面地坐在妙真床边:“妙真,你一定要醒来,告诉哥哥,谁是害你的那一个……千万要醒过来……” 第十七章柳暗花明,呼之欲出 “那个杨姑娘怎样了?”李君前看凤箫吟走进院中,关切地问杨妙真的状况。 “她还昏睡不醒,想来是大悲大喜,一时没有转过来……”吟儿叹息,“还高烧不退……如果说张梦愚的意外拆了张潮的真面目,杨妙真的意外就可以全然证实他的恶行,哼,张潮万万料不到,他只手遮天也还是会露馅!” “可是,杨姑娘还是没有醒啊……这条路还是走不通。”陵儿有些焦虑地说。 “杨姑娘似乎是被虐打过……”风行说。 “她从前,鞍哥一巴掌也没打过她,大家都喜欢她都疼她……怎么会……唉……”胜南不开心,云烟不希望看见他忧伤的样子:“这样吧,众位不是都身负绝艺吗?教她一些最上乘的武功啊,比如说胜南你的双刀,就可以大方地先贡献出来……” 胜南一笑:“是啊,我倒是很同意,妙真做我的双刀接班人呢……” 吟儿自远处看见云烟一句话胜南就可以转忧为喜,又高兴又心酸,高兴他转忧为喜,酸的是安慰他的那个人怎么不是自己呢…… “好了,不高兴的事情不去想了,看看谁来了?”君前笑着指向屋中方出的一个熟悉的影子,云烟咦了一声:“这不是白路姑娘吗?怎么也来了苍梧山?” 君前站起身来,给了白路一个坐的位置:“大家都坐下吧,有正事要说。” “什么事?有关于建康?”胜南轻声问。 “有个奸细,一直躲藏在赏心寨那边,被我和宗毅撞见,他在那儿听机密,我就追踪过来,在苍梧山入海口把他给跟丢了,我瞧他定然来了山庄里,君前哥说苍梧山有奸细,他们这帮奸细来自不同的地方,估计有好几个集团,几个头头肯定要在近期会合的是吧?” “苍梧山,真成了金人的据点了……”风行冷笑。 胜南一惊:“如此说来,最近苍梧山会有奸细的会面,苍梧山的内鬼不可能不去和金人见面!这一次,是我们捉内鬼的好机会啊!”众人均被这句提醒,果然是柳暗花明。 “只不过,如果我们分头行动去捉内鬼,那不是很容易单独行动?即将会面的奸细首领,武功一定很厉害。”君前轻声说。 “你担心得不错,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要保持比较近的联络,而且分工协作也要搭档得好一些,不能一队人里没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我看,少不了一次苦战。”胜南说。 “太好了,很期待。”吟儿笑容满面,“捉内鬼,我一定要把张潮逮个正着!” “可是,要找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吟儿啊,不然她率领的那一队会全军覆没……”沈延打趣。 “呵呵,有人自然而然要保护凤箫吟的,沈大哥就不必担忧了。”厉风行奸笑,回看胜南正自沉思,问道:“胜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奸细最有可能碰面的地方是苍梧山的哪里……” * 苍梧山这个阴沉欲雨的夜晚,天幕上,有好几层云在以不同速度移动着。 绝顶.一隅。 “林阡和凤箫吟似乎有些怀疑我,而且,杨妙真的事情发生太突然,竟在我考虑之外,幸而她如今没有醒来……” “他们竟然怀疑你?!你竟然也会这么不小心?”来者大惊,从语气就听得出来。 “杨妙真的事情,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我几乎把那件事忘记……”内鬼叹息道。 “你要记着,我们挑中和你合作,是看你干事得力,你在抗金联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来者转过身来,语气愈加严厉。 “东方大人,我也没有料到,为何林阡和凤箫吟从一开始就站在越风那一边……真是遗憾,这次苍梧山的全是抗金的大首领,如果杀一个,就可以将一军……可现在却……” “你不必慌乱,主公利用张海的命案引这么多首领来苍梧山,原是准备让你在他们不设防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现如今他们怀疑你也对你设防,你就要换一个方法来对付他们。” “东方大人,你要尽快告诉我如何去对付他们……杨妙真一旦醒来,我可能命不保矣!” “你放心。”东方大人转过身去,“如果情势危急,你矢口否认就是,你毕竟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威望,到那时定然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你……” 凄凉的晚风中,苍梧山某一个角落的山头,碎石四处奔走落崖。 “什么人?”两位蒙面人同时警觉。 “暗沙!”那人答完即刻现身,“你们的野心真大。” 东方大人哼了一声:“不是我野心大,是他们心太虚,讨伐大金?他们真会做梦,我等着看抗金联盟东南西北一起垮台的日子!” “只怕你看不见这一天了!”爽朗的笑声随后传来。 两个黑色人影,却比他们正大光明得多。 “谁?!”第一个发话的略带意外,刻意地掩饰自己声音,如果没有猜错,正是逐月山庄的内鬼! 下一刻,难免一战。 第十八章绝顶之会(上) “奸细会面,不在山顶在什么地方?”胜南笑着,“越大哥,你输了我十斤好酒!” “愿赌服输!”越野兴奋地看向面前即将被擒的三个奸细。只要擒得眼前三人,越风就会洗刷了冤屈,而他们抗金联盟就不会遭受损失,逐月山庄也会恢复宁静,真是一大快事! “视死如归啊……”东方大人依旧在冷笑。 说话慌张的蒙面人却慢慢后退,企图走出越野胜南的视野。他越想离开,就越证明他是逐月山庄的内鬼! 越野大喝一声:“站住!”那人猛地一停,骤然袖中甩出一枚暗器,自是飞锥无疑,越野早有防备,一刀拦下,那人伺机要溜,越野即刻追赶而上,自称“暗沙”的蒙面客不再旁观、飞快相援,瞬间正对着越野万针齐发,越野只得滚了一转闪过不计其数的暴雨梨花,头刚刚抬起不及喘息,暗沙的另一种暗器连环飞匕已经砸在了他刚才卧倒之处!只差毫厘越野就会被暗器伤及! 越野不免大惊,凭自己的速度,金宋间很难有暗器高手可以追及,除非那个人是……暗沙,含沙派的领袖,暗器王石暗沙? 也正是走神的片刻,石暗沙像生了千手万臂,一下子就给越野描摹出锥林针雨的繁荣猖狂,光是种类就四五十种,接二连三地转变,此起彼伏地轮回,又冷酷又好看!瞬即绝顶就成为暗器的天堂。 像薄雾下了满天,看似轻轻一层,可是屡捅不破,越野一刀挫去,暗器散而又聚,越野身处险境,觉视线里薄雾渐渐更幻,难以捉摸,触碰不及,对手不愧是享誉金宋间的暗器王,那暗器的密集程度,就如在每两棵极度靠近的松之间插入一株,以为近到不能再挤却偏偏又在之中不停不断不够地继续添加!那暗器的威胁程度,就好似这茂密松林一并扎出的邪恶松针,万一小觑,葬送性命只是倏忽之间! 石暗沙,他一瞬间发出的暗器已经难记其数,而整个战局中所有暗器数目,可以达到耸人听闻的程度。可是,最惊魂最可怕的不是“多”,也不是“密”,而是“器无虚发”,每一只暗器的出手,就完美地连接了上下左右,且每一只单独进攻都具有无限强烈的威胁!轻视了哪一只,就会死在哪一只上!重视了哪一只,也未必就一定能躲过那一只! 越野到此时仍旧无法攻破敌人严密的攻击,可是谁看见越野脸上有一丝惶恐的神色?越野,从他20岁开始,就是插在金人心腹的一支毒箭,整个江湖没有谁的领导力在短期内超过他,武功高强到如九分天下的人才们,提起前辈越野无不敬佩,因为他在金国定居这许多年,每天都要活在金人的威胁之下,血雨腥风根本不算什么考验,再凶险的局面都可以迎刃而解,十几年来,越野山寨在金国的领地里,由步履维艰,到挤出一条夹缝生存,再到如今声势浩大,逐步强盛,不知遭遇过如石暗沙这样的劲敌多少个,可是疾风知劲草,他越野可以被困住一时,可惜没人困得了他一世! 石暗沙看暗器到何处,越野金刀便至何处,声音里充满对自己的遗憾和对越野的敬佩:“神威越将军果然刀法高强!” 第243章 话音里,就有一种猛虎难缚的意味,这越野,可以被自己震慑,但绝对不可能被震垮!金刀的征途,暗器的末路。 而且很清楚的是,虽然石暗沙的暗器功夫硬,可是总要有“巧手难为无器之攻”的那一刻!越野冷冷笑着不说话,在交锋的六七十招里,他的刀法虽然不像石暗沙那么吸引人注意,可惜老练到令石暗沙难以找到丝毫破绽! 单刀独拳无限威,千手万臂一场空。 只是越野心头现在没有一丝控稳战局的喜悦,凭着多年阅历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金南第六没错,可是,胜南的对手,一定在石暗沙之上! 信弹在他们露面之前就已经放了出去,可是逐月山庄的内鬼已经趁乱遁逃,越野苦于被石暗沙紧紧纠缠,初时也只期待胜南能在众人赶来之前也控制好局势! 可是第二次侧眼看过去的时候,越野才陡然明白,那对手留下是留定了! 也许楚江的死亡、川宇的退让并无须太过失望地喟叹。 也许饮恨刀和白氏长庆集的交融必要世代令金人难安! 方才交手的近百刀里,胜南只有一次明显的落败,那就是第一刀,胜南去追赶内鬼的过程中突然被袭击,在此之后,他完完全全把敌人留在了顶峰。 纵使敌人刀法猛烈到把色觉砍作一道一道,心无杂念的胜南,饮恨刀直接往对手刀法里破,精力令人惊奇地越打越旺盛,似乎,饮恨刀带着胜南在往杀戮中没有阻碍地闯! 饮恨刀是一件喜欢战斗的兵器,越野略微了解一些:胜南不是,胜南虽然也一心向战,终究不到嗜好的程度,胜南对有些血腥的事情不崇尚,而是比较体恤受害的那一方,这是他和他的姓名、他的兵器唯一一点不容的地方。只不过,恐怕由不得他林阡自己作主,饮恨刀是魔邪,饮恨刀会带着他走向战的极端,而且此刻已然走了上去! 气势开始失控地扩张和侵略,物我两忘的同时,胜南不知道以后自己要为此付出大代价! 敌人的语气里全然一种激赏:“饮恨刀,好刀法!” 这个敌手,虽然是被胜南留住的,可是他留下是不是为了一睹饮恨刀刀意,而是为了绝胜南的命!从这句话的响度上,就猜的出来,内力雄劲的他,武功绝对不在柳峻黄鹤去之下,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因为决斗的同时,不仅是对面的胜南,就算稍远些的越野,脚底也在震动,只是胜南熟记于心、纯青于招的刀法,使得他一个内力较浅的少年,却足够可以驾驭饮恨刀之上得天独厚的内力! 世间就有如此奇迹,尽管胜南握刀还不到一年,得刀谱也才一百多日,没有学会如何在战中提升内力,却懂得把饮恨刀的内力借来御敌且牢牢地控制于掌心,越野当此时,不由得想起君子善假于物之说,和韩信刘邦将兵将将之谈,此刻恍然,饮恨刀如今的主人,内力的确不强硬,可是控制内力的力量却强硬! 若不是有气势恢宏的刀法,坚定执着的信念与热爱,饮恨刀又怎么可能相信胜南,怎么可能把胜南当作刀的一部分! 几乎,越野被这连续几刀震撼到走神。 饮恨刀的一生,要经历“不让,不死,不败”三个阶段,现下的林阡,显然不可能还是“不让”,要保证“不死”立足于“不败”! 那一刻,敌人深邃的眼睛里射出一股阴寒的笑意:“我就偏偏不信,你一个少年人,内力可以如此雄厚!” 话音未落,敌人深不可测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压往胜南,以至于操控饮恨刀的双手,从手指到手掌都发麻且震痛,只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借刀力以一试! 胜南提刀抗衡,饮恨刀里由古至今铸就的内力,不管他能发掘出多少,在这一战,靠的本就是一个胆识! 却在两道强力相互对抗的一瞬间,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胜南,你让开!”猛地胜南眼前掠过的,就是一团白影——吟儿!她不要命了!她看出敌人在引诱胜南比试内力,她本能地要护住她认定有内力硬伤的胜南,所以胜南根本无暇发话,她一把玉剑已经往战局当中插! 天啊,她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对手的内力比黄鹤去柳峻还要高深,也不了解自己饮恨刀刀气可以穿梭过多少人的身体性命而势力不减,她要插入这战局,根本就是找死! 第十八章绝顶之会(下) 玉剑即将触碰三刀的片刻间,敌人显然没有受到任何一丝的影响,饮恨刀也充满了战意为了杀敌誓不后退,可是胜南第一次违背了手中饮恨刀的战念!那不知到底有多久的思考空间里,胜南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让吟儿受双倍的伤,不如让她受一半的伤! 是啊,他不忍心伤吟儿,故而在接受对手内力的同时撤去了自己的所有力量! 况且,对手见他撤回内力也许因为猜疑也会有所保留,胜南把握了这一点,毫不犹豫且毫不后悔—— 如果赢了比试却亲手害死吟儿,他宁可这次被吟儿害死! 双刀撤玉剑迎的交换中,吟儿的神色因敌人的内力而剧变:“你……你……你是谁……”原先是想相助胜南击垮对手的,可是,为什么却成了分担内伤的结果呢…… 尾随而至的越风正好上得山来见这次内力比拼的结束,敌人还轻松地站着,林凤二人却受伤不轻,不远处哥哥还在苦战,越风不假思索,即刻抽出抚今鞭,逐风而去,一鞭抽在那人刀背,那人刀因抚今鞭而损,兵器上即刻呈现颓势,可是不容片刻喜悦——那人优势又不是刀剑,而是内力啊…… 吟儿跌坐在地,想说话,想提醒,却只有咳嗽的力气。越风挡在胜南吟儿两人的身前,和那敌人冷冷僵持,胜南轻声道:“你要小心,他内力很厉害。” 越风蹙眉,要发挥出削铁如泥的实力,他的抚今鞭如何穿越对手内力的重重阻障!? 那人随意击在身后巨石之上,顿时地面有如山崩,泥砾纷纷流走,轰然一声满眼碎石,不知何处袭来尽数打在抚今鞭上,虽成一盘散沙,终究也乱人双目,石群激荡,在视野中有横飞的,有纵悬的,有东飞的,有西坠的,速度像纵横天际的瀑布,威力如炸雷,就算做好了准备,也要惊上两惊,色迅惊眼,速猛惊心! 越风提鞭急挡,不负众望,几番巨响过后,绝顶仅仅可见几痕石迹,几轮风声,几层天云,几片残叶。 稍顷,吟儿缓过神来,却看见天幕上、乌云中刚刚凸显的一缕亮色,再被后面移动更快的黑云填充。为什么,不测的风云,总要流动得如此猛然,总要压得人心惶惶呢……根本无暇容喘息,那人趁势一掌袭向越风要害,越风闪身一避,已经绕到了绝处最后一块巨石之侧,那人一掌敲在陡峭石壁上,那绝壁骤即开始抖落,山崖摇晃着像是要整体落下去! 他是谁! 越风命悬一线,举鞭顽抗,心里只有这一个疑问! 他是谁!方才胜南和吟儿果真没有使得这个人的体力有一丝丝的消磨吗! 看越风站的地方摇摇欲坠,吟儿胜南二人均是大惊失色,欲去救援却因内伤在身难以站起! 那人不答话,忽然之间抡起一掌来削越风面部,掌未至头已剧痛无比,那一掌将至,抚今鞭被压迫着只能往一个方向走,角度根本不足以杀敌,自己也被逼着只能往一个方向退,可是那方向怎么退,再退一步就要带着身后陡石一起摔下去必死无疑! 那人要离开,就必须痛下杀手,把来势汹汹的越风逼向绝路,而越风苦于选错了方向竟凌深渊之上,进退两难! 对双方都至关重要因而令谁都窒息的时刻,抚今鞭依然试图闯过对手内力的封锁,胜败与生死,是不是就全然看越风这一鞭的攒风之力?! 只叹时间太短暂! 越野远远瞥见越风涉险,也不管自己处境,猛地将石暗沙一拎,紧要关头他何等的力道,竟将石暗沙一个彪形大汉扔出去甩进了战局之中,正自欣慰着越风脱险,忽地自己肩膀一阵剧痛,竟中了石暗沙五六枚刺血针,幸而石暗沙猝不及防、临危所发才未伤及要害,但那针嵌进肉里,针尾可见发黑,应该沾了毒药,越野咬咬牙,忍住痛楚运功,将那几根毒针逼出体外。 却说越风正运鞭尽力躲避这一掌的汹涌内力,却猛然间一个滚烫的躯体压在自己身上,越风一个急翻逃脱,可是刚刚定神却已经站在了血泊之中! 石暗沙竟被这一掌,切得颈脖断裂! 也许凶手明白了越野的意图企图要收回力气,可是万钧力纵使收回了千钧,也难以回避血淋淋的一次杀戮——石暗沙的头颅和身体藕断丝连,依次落在地面上。那不知是红是黑的热腾腾粘稠状液体,随着这躯体的坍塌而脱离喷溅,浸染蔓延之后将绝顶的颜色改写。 凶手杀人,只求血腥,一点都不美丽。 石暗沙当场毙命,可是他的身体和头颅还在缓慢地犹豫地伸缩着,似是要分离却仍旧完整,偶尔合在一块,却又被深一层的血挤出来,裂开之后,似乎还有几根筋顽固地把头拉回去。 怪只怪凶手只切了一半。 伤口没有被利器所砍那般整齐,参差不平处少了好几块肉沫和血管难道是沾在了凶手的手上?! 饶是一贯冷血的越风,都不忍再看他那还未腐朽却令人作呕的尸首! 在对面屠夫的眼里,石暗沙明显只是一头被肢解的动物。可是这个屠夫,没有用刀,武器是手! 第244章 他简直是魔鬼!他的手上,沾满了污秽,还可能有石暗沙的骨头和血肉,他却好像习以为常,会不会还想要好好地嗅一嗅,舔一舔,嚼一嚼? 越风不敢再想,再想自己会疯。 风当即把血腥的滋味传到吟儿胜南这里,刺激着他们的嗅觉,眼睛都有些发麻。 “你是谁?金人?金国第几?!”江洋道最忌剁人头颅,吟儿乍见石暗沙惨死当场,竟然恐惧到问的时候声音战栗,眼泪几乎夺眶。 火把从山下靠上来,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 那人骤即消失于山顶,消失于风中,消失于血后:“希望下次见面不要看见你们的尸体!”人已去,杀气仍荡。 越风急忙转过身来,看越野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地,哪里还有心情去追奸细,即刻来察看他伤势:“哥,你可是被暗器所伤?” 越野神智却还清醒:“没事,我只是中了毒。” 越风心头一阵感伤:“哥,你为了救我,竟不惜自己的性命么?” “任何哥哥,看见弟弟涉险,都会这样,这就是兄弟,血浓于水……”越野笑着告诉他,听的人都有些动容。 可是,忧伤随之而至。 是吗?任何哥哥都会吗?这句话最触动的其实是胜南,没有,他林阡就不会,他只会从林陌手上把一切属于他林阡的抢回来,然后还把一些不该有的强加给林陌!心魔忽至,还是建康城那一天,令他要毕生忏悔的一刀! 吟儿方才还感动地盯着越野越风兄弟二人看,却在回头的瞬间发现胜南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那个表情她体会不出来,那到底是失望、难受、自责、苦涩,或者是有那么一些嫉妒……嫉妒别人家的兄弟,嫉妒别人家的亲情? 她不知道怎么去感受他。 他其实不缺兄弟情,也不缺亲情,他却缺亲兄弟情。 谁的人生,都有遗憾。 她轻轻一笑,转移他的思绪:“对了胜南,你一定要记得啊,要回避内力的比拼,刚才若不是我救你,你此刻哪里有命在?” 胜南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责她无知,只得艰难地站起身来,胸腔里,像有热浪在不断翻滚,是啊,饮恨刀可以借内力给他,却不可能替他受内伤——他方一起身,就忽然站立不稳,吐血不止! 吟儿大惊失色,急忙来扶稳他:“你怎么啦?那人的内力,不是被我分了一半去吗?他也没有全力以赴啊……怎么这么重啊……” “没事啊,死不了……”胜南脸色很不好看,却语气平和地说。 越野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刚才若不是你搅局,胜南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口口声声要救他,结果却害了他!” 吟儿被这句话惊得呆若木鸡:“什……什么……” “不用说了越大侠,这点伤以前也受过,没什么大碍。”胜南微笑着拭干嘴角血迹,希冀越野不要再责怪吟儿。 吟儿满脸的惊慌失措,越风轻声帮她开脱:“哥,吟儿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怎么样,吟儿你的伤势还好么?” “还……还好……”吟儿低下头去,他们四个人,多少都受了点伤。 蓦然,火把将山顶照得有如白昼般闪亮。后援的队伍已经赶到。 吟儿转过头去,看见黑夜里金陵的笑靥:“女侠,受伤了没?”“我是个盟主,怎么可能轻易就受伤?”吟儿看见金陵,知道危险过去,放松了心情迎上去。 胜南舒了口气,陵儿来得真及时,吟儿总算不会一心一意地追究方才的事了…… “想不到石暗沙和向一争斗多年,他们的下场,竟然是一样的……”越野回看石暗沙的尸与首,叹了口气。 “对啊,最可惜内鬼还是跑了,现在只能期待妙真早些醒来……”胜南轻声说。 第十九章危敌四伏 阑珊和越风二人扶着越野出了里屋,阑珊轻声道:“他们4人都受了伤,越大侠是中毒,沉夕哥、林少侠和凤姐姐都是受了内伤,好在都无性命之危。” 胜南看杨鞍有些沮丧,轻声道:“若不是山路难行,后援来得太迟,那帮奸细跑不掉的,不过幸好妙真的病情有了好转,鞍哥不必担忧。” 李君前关切地问:“越寨主是中了何毒?” 阑珊回答:“厉夫人说,是一种毒花配制的‘冰美人’,不过越大侠内力很好,将毒素一直逼在要害之外,恰好司马帮主身上有解药,总算可以替他驱除。” 慕容荆棘李君前皆是一震,齐道:“冰美人?!”冰美人,是啊,曾经,有一个女孩,让他李君前为了解药日夜操劳,心力交瘁,令他几乎放弃比武大事,差点和眼前的慕容荆棘撕破脸,却又为何、他要和那女孩各奔天涯,再难相见…… 司马黛蓝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责慕容荆棘:“慕容山庄到底还是成了金人的天下。” 慕容荆棘一愣再一笑:“唐门的毒药金人难道没有用过?司马帮主的见解未免太狭隘。” 金陵没有在意她话里对唐门的不敬,一笑置之。 李君前忆起白翼的那本放翁诗,想到这么厉害的毒王在这里,赶紧让白路将那遗物取出来:“厉夫人,这是我师父的遗物,我想请教一下书页上的毒药是什么……” 金陵看白路将盛放诗集的布包打开,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一种慢性寒毒,名叫‘阴间草’,是中原所没有的。如果不久经时日它不可能风化为人所见。白老帮主应该是慢性中毒。” 白路呼吸急促:“‘阴间草’……”这个名字,本就很寒。 “又是寒性的毒药……”胜南蹙眉,“透骨芯、冰美人、阴间草,吟儿,你记得吗?你师父和我爹中的毒,也是罕见的极寒之毒,他二人都是流血不止、周身发寒而死的……我总觉得,金人有阴谋,他们的毒药,最近偏向于这一种寒性剧毒,不管是急性的,还是慢性的……” 金陵一震:“他们难道是想配制寒火毒?” “寒火毒……”吟儿一愣,“那是什么毒……” 金陵轻声道:“寒火毒是我母亲胡氏家族中毒性最厉害的两种毒药,顾名思义,若中寒毒,必将受冷寒之苦,内力体力耗竭至死,若中火毒,是周身发热……” “那其实,也不算有多么厉害啊……”吟儿说。 金陵一笑:“你不要小看了它们的名字浅显,配制可就难了,能被胡家看中拣选的毒药,无论花草虫兽,定然是当世毒性最剧,杀人最猛,起码有千百种,要互不相抗,聚而又产生新毒,而且制备寒毒、火毒的过程比找药更苦,几百个环节什么时候要合作什么时候要隔绝,选择什么地点什么天气,都十分讲究,其实,也是我母亲没有完成的遗憾……” “为什么你们制毒的人要这么精益求精呢,普通的毒药,已经可以毒人了,你们那么高的追求,一点也不实际。”吟儿摇摇头。 风行一笑:“这你就不懂了,从事哪一行,就该钻研哪一行,这样咱们的毒术才能和对手们一块进步,达到鼎盛。” “可是这样的追求,结果是为了害人呢。”吟儿面带难受。 “是啊,寒火毒一旦问世,可以将我们人世毁灭。”金陵点点头,方才都舒缓了一口气的厅中众人,全部都被这句话吸引回去:“人世毁灭?” “是,寒毒冷,火毒热,寒火一遇,中毒者随刻就内脏腐烂、血脉逆转,只要中毒者一死,毒素就把他全部吞噬并迅速蔓延,他的尸首就会成为一个剧毒的祸害,把死亡的威胁世世代代传递下去——尸首上的毒不必通过接触,也许通过空气传播,隔着几个山头就一样能把人害死……其实人的命,不就是这么脆弱?”金陵的话语里,传递出一种不可辩驳。饶是她毒术高超,对寒火毒的强效也不由得畏惧三分。 几乎人人,噤若寒蝉。这从没听说过的两种毒药,他们不可以懈怠,万一金人抢在他们之前配制成功,再在抗金联盟里大肆传播,到时候刀枪棍棒都还在,可是人尽成尸骸! 吟儿毛骨悚然:“陵儿,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已经将寒火毒配制成功了……” “这……”很难说。 一直没有发话的沈延突然说:“如果真的有,倒还真的存在一个。吟儿,你和大师兄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我们有几位师兄也去师父身死的地方查看过,师父尸骨里残余的毒药,比几位师兄见过的要厉害万倍,而且你说连林楚江前辈和师父都立刻身死的……那么这种毒,会不会就是寒毒?” 柳五津点点头:“事实上,咱们短刀谷也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见所未见,或许还真的就是寒毒。” “如果是,那么我们得尽快把那个叫胡弄玉的女人捉拿回来。”厉风行说。 “捉拿回来?!”吟儿冷笑,“看到她我就宰了她!杀了人又躲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胜南心里一阵疑惑,对啊,一年多了,那个叫胡弄玉的女人没有借着杀死纪景的机会出道。那么,她会在哪里呢?又是为了什么如吟儿所说“躲起来”? 柳五津忍不住要岔开刚才的话题去寻另一个答案:“对了,是什么人那么厉害,你们三个人都受了伤?” 越风亦一直没有停止过内心的疑虑和震撼:“现在想来,心有余悸,差一点,死的就不是石暗沙而是我,他会把我切成两段……” “是啊,他内力也很厉害,震得半块山崖差点就掉下去,他为什么嗜好拿手掌当牛刀呢……想来是有些害怕……”吟儿面露惶恐。 第245章 “不错,他的内力在黄鹤去之上。”胜南补充。 柳五津沉思片刻,哦了一声:“原来是他……” “柳大哥知道他是谁?”众人均奇,胜南先问。 “他叫东方雨,是金南第二的武功,你们真是好运气,这么多年,在他手下逃生的只有一个人,你们逃了三个……” “那个逃生者是谁?”吟儿好奇地问。 柳五津小声道:“那个人是当代一位最风流倜傥的大叔……” 众人均笑道:“哦。” “你们猜到了啊?” “一定不是你啦。”吟儿笑他。 柳五津亦哈哈大笑,将头脑后面那道著名的“柳五津伤口”给吟儿看:“这道伤就是我当年好胜心强,自己撞过去找死。他一掌劈下来,我脑袋就开了花。” “当世武功,数何人最高呢?咱们老辈有肖逝易迈山柳五津,小辈也有天骄,而金国的南北前十,是不是标志着金人武功的巅峰呢?”沈依然问。 柳五津首次被与肖逝易迈山相提并论,十足高兴,满面笑容:“唉,金国岂止南北前十……金国的人才,不比咱们少啊,只是有些人很张扬,有些人就比较神秘,以后要找个时间,把金国的人才都讲述给你们听呢,不过关于金国到底有哪些人将要入阵对敌,轩辕九烨保护得非常隐秘,咱们很少探得到。” “轩辕九烨?!哼,我在金国听人描述过他相貌,不就是那个鬼兮兮的白衣男人,时时刻刻装神弄鬼,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地整一整他,看看他是真的鬼兮兮,还是假的鬼兮兮。”吟儿想起轩辕九烨在狱中搞的那一套引诱,实在是沉不下心。一定得找一天向轩辕九烨复仇! 柳五津听她给号称勇猛无匹的毒辣天骄轩辕九烨起了一个这样“鬼兮兮”的绰号,不禁愕然,其实,她叫胜南“妖邪”,叫越风“怪物”,叫君前“二大爷”,那么叫自己“无良马贼”已经算非常非常客气的了,不接受还能干什么…… * 夜幕降临,月像熬红的眼睛。 李君前、白路站在海岸边上,白路湿了眼眶:“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敢给爹下毒的内鬼!” “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君前叹了口气,轻声道。 “什么?!”白路一震,“你说什么?” “谁能知道师父每天必读放翁诗的这个嗜好?”君前转头看她,“那个时候,日夜不离师父的人能有几个?那个时候一心钻研寒性毒药的人能有几个?师父带着他一路从荆湖北路到建康来,还把一个很重要的赏心寨给了他!” “不……不是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贺敢叔叔?!”白路惊诧地连连否定。 “师父对他没有防备,师父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秦淮最初一盘散沙的时候赏心寨能独自不参加混战,后来咱们和云之外前辈争执迁移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赏心寨在闹奸细……现在,我只能靠唐鑫、路中、大小桥三方把他牵制着,万一有事,贺敢附近没有人压得住他,因为,赏心寨是我们小秦淮最厉害的一支队伍。” 白路听他分析,知他早已在怀疑贺敢,轻声问:“那么,我们该如何是好?贺敢他军纪严明得很……” “他现在时机不成熟不好动手,我要在金人发号施令之前物色一个可以压得住贺敢的人,替下凤箫吟插入赏心寨里去!”君前其实心里早有了一个定论,他要找的帮手,武功上必须和胜南不相上下且要定居于淮南不变! 可遗憾的是,这个也许可改淮南势的人,现今要在淮北蒙受不白之冤…… 风中传来一曲歌,衔叶之声。 白路泣道:“以前爹也吹给我听过……” 君前听见那首古曲,忽然也平添感伤,遥远的她,如今还在长途奔波之中吗,还是已经回到了她的深闺,也在仰望着残月遗憾着这一次她的赴宋之旅,她做回了美丽尊贵的公主,却也偶尔要为从前流泪是不是…… 第二十章天之设定 屋外,山涧中的月亮与夕阳一样通红。 东方雨对着这样凄惨的景象,黯然叹了口气。 他要帮助他的内鬼掩饰罪行,就必须置唯一的证人于死地,唯一的证人,杨妙真,这个6岁的小丫头。 如果金南第二的东方雨要出手直接杀一个小孩子,可谓易如反掌。只是这个小丫头身边,却高手如云,连他东方雨,也不得不忌惮三分,上次的绝顶一战,他看清楚了他年轻的对手们,个个来势汹汹! 却说这东方雨有一个金人皆知的特点或者说毛病,那便是在每一战之前都要占卜胜败的机率,于是手下门客无数,巫师法师算命卜卦之徒就占了很大的一部分,这次对杨妙真的生死,东方雨也依然不例外地在门客之中寻求解答,结果,却得到一个惊人的答案,所有人的话都一致:“那杨妙真非但不死,还注定了是要替苍梧山解围之人,也注定在日后危害我大金……她命中大劫已过,再难有劫……” 果不其然,杨妙真的病情日渐好转,内鬼越来越害怕,东方雨则愈发脾气暴躁,一发而不可收。 东方雨长叹之后,突然想起了某门客的话来,“天命危金”,这小丫头将来真的会危害大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衣男人走到他身后,也面对着天空,他只是伸出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勾勒着月亮的轮廓:“真美,这残缺,这惨烈,这血腥。” 东方雨转身看他这次的搭档,轩辕九烨。轩辕九烨,他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覆灭一支军队。 “东方大人这几天一直在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算命,这有什么必要?”轩辕九烨笑着回头看他,双眸里透着一股邪气,“你总想着如何去把前路的坑填平,为何不试一试如何去铺后路?” “我现在,的确是孤注一掷啊,我选中的那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的过失,如果失去他,我们什么都来不及,我只是寄希望于他不要投降地太快……” “可是,林阡一定会逼着他很快就投降……”轩辕九烨冷冷地告诫。 * 一夜尽,妙真从昏睡中清醒,痛哭着钻到杨鞍的怀里去:“哥哥,哥哥,以后妙真听你的话,再也不偷懒,妙真要练好武功,不要被人欺负!” 胜南兴奋地闯进屋来:“妙真,妙真你总算醒了!” “胜南哥哥……”妙真哽咽着,“真好……真好……” 杨鞍叹了口气,将她安顿好了:“妙真你先睡吧,哥哥和胜南哥哥说句话,立刻回来陪你。” 出得门来,杨鞍捏紧了拳头,胜南看见他历尽沧桑的脸上充溢着受伤和愤怒,轻声问:“妙真她?” “是张梦愚那个小子!为了抚今鞭不择手段,见她美貌就把她一同掳到苍梧山来,妙真当然要反抗,张梦愚就虐打她,最后把她关押了起来,张梦愚那个畜生,他死有余辜,我恨不得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重新凌迟!碎尸万段!” “妙真她才几岁……”胜南听着听着不由得也大怒,“早知如此还管什么,早就该把张梦愚杀了!” “你叫她怎么忘记这阴影,这么小的女孩子,又没有什么武功,张梦愚简直没有人性!没有人性!张潮也是,妙真说,张潮有好几次明明在场,却只笑着看张梦愚打她!他们父子两个,都没有血!关了妙真之后,几乎把她活埋在这里,她怎么活下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杨鞍冷冷地哭。 “鞍哥,时间也许可以把这记忆冲得淡一些,我们要吸取这个教训,以后好好地保护妙真,也要教她学会自保,万不可再被人掳去。”胜南从身上将那本《白氏长庆集》取出来递给杨鞍,杨鞍一愣,颤声读:“白氏长庆集?这是什么?” 胜南一笑:“双刀的精髓就在这里啊,妙真的悟性很高,也许可以帮助她。” “可是,你自己呢?” “我把还没掌握的都抄了下来,你拿去吧。”胜南笑着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背:“鞍哥,我的眼光很挑剔,首席大弟子,当然要挑悟性最高的。妙真最喜欢梨花枪,恰好现在枪神穆子滕也在苍梧,有空鞍哥也可以把妙真交托给他学几枪,穆子滕虽然记性差,可是人很单纯,没什么架子,想必不会拒绝。” 杨鞍转忧为喜,叹了口气:“我代妙真好好地谢谢你。胜南,真不后悔认识你,那个时候,咱们还都是街上溜达的小混混啊,一转眼十几年,事情竟然还有变化。” 胜南忆及过去,不免也一阵感触。 杨鞍面色忽然变得凶狠,压低了声音:“咱们要不要想一想,如何对付张潮?要知道,妙真就是最好的人证,张潮逃不掉!我说什么都一定要杀了张潮!” “其实我和柳五津合议过,最安妥的方法,是打草之计以退蛇。”“张潮为草,金人为蛇?怎知打草之后蛇必退?” “不出意外,金人和张潮的合作多年,应该只有他一个傀儡值得完全信任,如果张潮在短期内投降招供,金人来不及应变,只可能撤离,解决暴乱,不费一兵一卒。” 杨鞍领悟地点头:“是啊,金人应该是把筹码押在了张潮的威望上,万万想不到他也会有行事不慎的时候,其实,20多年来我也一直以为他和他哥哥张海一样,是众望所归的领袖……他表现得一直很正常,该喜则喜,该怒则怒……可是,真是老天长眼!若不是妙真被抚今鞭牵连,我也不会发现他原来是道貌岸然……” 胜南一怔,是啊,若不是当时在黄天荡与越风的一面之缘,他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全心信任越风,若不是吟儿当时对抗金懦弱到孔望山闲游碰巧与越风得遇,恐怕到如今信任越风的都只有胜南一个而已……这一切,真是天之设定吗? 第246章 第二十一章扑朔迷离(上) 清晨,天上稀稀落落只有几颗星。 凤箫吟单独一人往张潮府邸走。 妙真的指证抹黑了张潮。此时此刻,几乎每一位先前半信半疑的首领,都觉得胜南君前金陵先前分析得没有错,站到了无辜的越风这一面来。只不过,虽然真相呼之欲出,嫌犯却仍然企图掩盖事实,死咬着越风不放。 张潮到现在还要牢牢地霸占掌门人的地位,显然是因为后面有金人在指教。如果他承认了一切罪行,金人就丧失了傀儡。道理很简单:金人是埋伏在张潮后面的蛇,但是,失去了傀儡之后,再强大的金人,也将沦落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下场,再难以实现他们的计划。所以大家商议之后,都赞同先发制人,在张潮和金人取得下次联系之前,逼迫他承认一切事实,继而逼得金人无功而返。 吟儿此刻肩负任务巨大,正是利用自己盟主的威力去“打草”,自信满满做先锋,是因为不怀疑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张潮若是被逼着立刻狗急跳墙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许多争端就能够消弭避免,也终会是吟儿作盟主之后又一个很大的胜仗。 转了个弯,却忽然看见越风像心有灵犀似的站在张府门口对她微笑。 他很少微笑,他好像不大善于控制他的面部表情,尤其在她的面前,他居然有那么一小会儿的不知所措。 她万万料不到那个没有魂的小怪物把魂拾回来的时候,竟然愿意把魂全然交给她。不,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可以接受…… 其实,越风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她,有一个值得她深爱一生的未婚丈夫。他也明白,她,只给他一次当兄长的机会。 “你是为了我,去和他摊牌?可是很难是不是?”越风低声问。 “难什么!不止我呢,如果我逼供不成,后面有他们跟着,车轮阵,早晚把张潮打到说实话,越风,你放心。” “我已经很放心。”越风脸上写着一种不可思议,“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为了我这么做。林阡,李君前,厉风行。” 吟儿蹙眉听,听罢忽然舒展了开来:“所以啊,你不要再不信陌生人了,你是他们要保护的人才。你可明白了?” 越风没有点头或摇头,只在她身后一定的距离里随她一起往前:“我只是不放心你,你身上还有伤,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吟儿知道,那个距离,是一种照顾的距离,一种不打扰的距离。那是他越风能给她凤箫吟的,林阡无心给,林陌无力给,瀚抒无缘给。 于是一并往张潮的屋前去,越风欲叩门,门却虚掩着。 张潮正对着他们危坐桌侧,本是闭目养神的:“你们来做什么?” 吟儿哼了一声:“你都可以纵容你儿子那么放肆地囚禁杨姑娘了还有什么歹事做不出来?!你也想不到,你的乖儿子会那么不正经扯你后腿吧!老实交代,你哥哥是不是你杀的!不要再浪费咱们抗金联盟的时间了!” 张潮狠狠瞪了越风一眼:“你这逆徒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够利用到武林的盟主,把她牢牢拉在你身边,你的用意,真是深不可测!” 吟儿不禁一愕,万料不到张潮不仅死不承认,还要诬陷越风存心拉拢利用自己!天啊,自己也不像张潮说的那么昏庸,轻信了越风的美人计、所以站错立场冤枉好人吧! 越风亦冷冷地抽鞭直指张潮:“你以为苍梧山还像过去一样你只手遮天!?你随便找一个人就替你垫背!?” 张潮猝然间微弱地惨叫一声,瞪直了双眼:“越风!你……你!你暗算我!你……”蓦地嘴角处有如血崩,喷出好几口鲜血来,即刻身子一歪,从椅上径直摔落! 吟儿大惊失色,要上前查看,越风一把拉住她,张潮剧烈抽搐着倒在地上,冷笑着:“越风……我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你……”说罢咽气,脑袋一垂,再也僵硬不动…… 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一幕,使得凤箫吟惊呆当场,脑中一片空白,思绪翻来覆去:她不明白啊——张潮是她所认定的凶手,是逐月山庄的内鬼,可是,张潮却在真相大白之前,忽然暴死!而且,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吟儿才被身后传来杯碗的落地声惊醒,紧接着只见那李辩之匆忙奔去试探张潮鼻息。越、凤二人一冷漠、一震惊地站立不动,却见李辩之惊慌满面地回过头来厉声咆哮:“越风!你杀死二老爷!你又杀死了二老爷!” 越风轻轻拉着吟儿示意她不要上前去,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当初师父死的时候,你们不也是这样就指定了我?” “你还需要赖什么!方才这里没有外人,出这银针伤二老爷的除了你还会是谁!大伙儿来人啊!越风又杀人了!这回是人赃并获啊!盟主大人,你也亲眼所见,难道有假?难道你还要庇护他!?”李辩之从张潮心口把一根沾毒的银针拔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光线猛烈地刺激吟儿的心和眼。 吟儿呆呆地看着张潮尸体,许久也没有缓过神来,她彻底心乱。事情似乎和她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了,越风抽鞭的时候张潮中毒针,她亲眼所见,周围也的确没有外人——可是越风为什么要杀张潮呢,而且,凭越风的鞭法,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杀死张潮,不必用暗器,再者,他杀张潮,到底为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扑朔迷离(下) 吟儿的脑中一片混乱,她越想下去,整片事情就越不对劲…… 偱声而来的张家徒弟,看见张潮尸体,哪个不是愤慨仇恨几欲将越风立刻就地正法?!李辩之瞪大了双目,怒吼着冲到越风身前:“众位同门听着,咱们要杀了越风,为师父和师叔报仇!”响应声即刻此起彼伏,吟儿诧异地深陷当中,自身难保。 越风一如既往地不予辩解:“随你们怎么说,他不值得我杀。” 李辩之流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盟主大人,我希望你不要一心一意护着你的男人!因为你也是帮凶!” “帮凶!帮凶!” 越风先前还面无表情,忽然动怒,一鞭直抽向李辩之手臂,刷一声打上去毫不留情,李辩之血流如注,惊呆着惨白着脸捂住伤口连连后退几步:“越风……你!你!还敢当众杀人!” “你可以说我是凶手,但不可以叫她帮凶。”对诬陷侮辱,越风向来无动于衷,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要不连累自己心爱的人。 “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首领们接二连三地闻讯赶至,屋子里顿时挤了一大群人。 金陵捂住鼻,从张潮的胸口拔下另一枚相同的银针,忽地受不了血腥味,掩口奔出去,风行大惊,赶紧追出去:“陵儿……” 金陵控制不住地在偏僻处呕吐,有些虚弱地倚墙而立:“把这支银针还给他们,张潮死于一种名叫‘蝴蝶谷’的毒药,也是性寒。” “你没事吧?”风行一脸紧张地问。 “没什么……”陵儿脸色苍白地回答。 “处决越风!处决越风!”一片嘈杂声里,越野怒不可遏地喝止:“够了,别再吵了!” 李辩之哼了一声:“越野寨主,你曾经说过,你会大义灭亲!现在证据确凿,你还这么偏执作甚!” “我看事情还有许多疑点,必须慎重地考虑。”吟儿轻声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越风要用咱们张家的家法处置,你们首领不必干涉!”群龙无首的逐月山庄,李辩之终于即将猴子称王。 “笑话!越风是我们越家的!”沈絮如微笑着替越野说。 胜南环视四周一刻,严厉地看回李辩之:“我想问一问,张海和张潮后面的继承人到底是哪一个?李辩之你真可以代表逐月山庄说话?!” 李辩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群师兄弟从来都跟着他阿谀奉承的,私底下也知道他的人品,绝对不可能胜任一个领袖,他怎么好意思接过胜南的话茬说下去! “他不可以,我可以!”在一片沉默中,人群中出现的应话女子是孟流年。 “对对对!流年师妹!”李辩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地点头,下面的师兄弟们尽数附和,也是不想让外人笑看逐月山庄群龙无首。 胜南微微一愣,孟流年到的确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这个女子嫉恶如仇是真,不过她判断是非没有多少阅历,完全靠主观臆断,实在令人无法放心。 孟流年的话也颇一言九鼎:“越风,现在你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我们逐月山庄有理由将你关押起来。各位英雄也请放心,在各位还有疑问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要了越风的命!越风,你最好还是不要再逃跑,这一回他们都是怀着好意要替你澄清的。” “我明白,流年姑娘,这一群垃圾,要劳烦你带领一段时间了。”越风微微笑,尽管被缚,对李辩之众位仍旧不屑。 胜南没有否决这个方法——也许,越风先被收押,真的是最好的出路。 终于,还是横生枝节。 打草退蛇这一计在实施之初便即宣告失败。原先的先发制人,竟然被张潮之死推翻。 事情,才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而且闭上眼睛,已经能听见草丛里,蛇的窸窣。 胜南明白,张潮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抗金联盟可能会再度分裂为两派,不,三派,四派,做胡乱的猜测,一头雾水,不明是非,人人自危,而金人,就可能躲在暗处,伺机对他们一网打尽,甚至,看着抗金联盟——不攻自破…… 而真相,可能会有两种: 一、越风其实就是真凶,杀人之后矢口否认,张潮被他借杨妙真一事冤死,他还故意把盟主拖下水制造疑虑和混乱。 第247章 表面看来可能性很强,可是胜南不信。 二、张潮是内鬼,却不是唯一的一个,金人为了掩饰另一个内鬼,情愿先杀了张潮,另一个内鬼才彻底安全,继续保证金人的安全出入,但这内鬼是谁,就成了事情的关键—— 这位自告奋勇的孟流年,胜南和五津等人略微清楚些她的来历。身为黔贵锏王孟良关长女的孟流年,一年以前来到苍梧山,立刻技压群雄成为张潮最厉害的徒弟,那一句“武功平平,义正行廉”一出口,逐月山庄没有一个师兄弟敢反驳,无论她做错或做对,大家都服气都一句也不敢多言,这到不是一般的大小姐脾气,这是一种鹤立鸡群的清高。孟家一直立足于抗金联盟与金人的斗争之外,完全可以隔岸观火,所以孟流年根本没有必要做内鬼;而李辨之,再怎样十恶不赦,从来都是狐假虎威,无一丝魄力,说他做内鬼,金人可能会担心地睡不着觉。 所以,随之而生一个解决方法:先不管那内鬼是谁,趁他还没有得势之前,在最短时间里,控稳逐月山庄的局面,简而言之,正是关押越风,限制李辨之,架空孟流年! * 又其实,再怎样扑朔迷离,都是轩辕九烨引来的,张潮的死,由他一手策划,真相,也许到抗金联盟全军覆没的那天他们才会猜到。 “张潮死了,我只想看看林阡想怎么办。”轩辕九烨淡淡地说。 利用张潮之死这场迷乱送给抗金联盟一次一头雾水的经历,实在也是攻心之术——那群首领们一旦心理缺失,局面立即失控,军心显然不稳,士气随之不振,到那时,也就是金人动手的最佳时机。 轩辕九烨明白,他离铲除所有的敌人,仅仅一步之遥了:林阡,除非你能猜到,张潮之死是为了掩护山庄里哪一个内鬼…… “如果林阡识破了你这一计,你会怎么办?”东方雨轻声问。 “那我们,只有正面交锋……” 第二十二章真相,在真相之外(上) 苍梧山这一整个宁静的白昼,一直拥有明亮的日光,晴朗的天气,温暖的海滩,和轻悠的风。 岸边,李君前满腹心事地来回踱步。浪花很汹涌,可是冲刷得再高也达不到某一个极限,就如同他现在,也跋涉不出这样一个难题的领域:越风,究竟值不值得我救? 李君前心底,其实有一个救越风的最好方法,几乎天衣无缝,救了越风,就有了下一步邀他进入小秦淮牵制贺敢的计划,就有了越风和小秦淮双方的共同发展,也许得此人协助,日后淮南小秦淮可以更加辉煌。 但是,越风值不值得他救!? 胜南早就发现君前的异常——他居然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在不到二十步的长度里来回地踱步,路线还相当笔直,且丝毫不受海浪的影响,毋庸置疑,君前尚在沉思中。 “在想事情为什么变复杂?在想我们还应不应该站在越风这一边?”胜南看君前转过头来,猜测着问。 “是啊……”君前被他洞察,叹了口气,“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知道好不容易已经不怀疑越风的人会不会又重新去怀疑越风,因为现在不该死的全都死了!可是,我迫切地希望越风没有错,因为小秦淮需要一个像你林阡一样武功高强的人,他的人品,也绝对不可以差。” 胜南一愣:“君前,你想用越风?” “不错,我要用越风。小秦淮如今处于揽才的重要阶段,他比你和我推荐的莫非还有殷柔更珍贵。所以我要帮他洗清罪责。可是现今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他,就连盟主都成了帮凶……”君前犹豫着说。 “如果你信越风,可以用另外的渠道救他,我们要趁金人利用奸细作乱之前,澄清越风、稳定局面,金人就来不及扶植他们新的傀儡。一切都必须迅速,君前,你的白门四绝艺,完完全全可以救越风,为什么不救?” 君前一震:“你也希望我用这个方法救他?可是,越风至今都是个边缘人。他不一定就有抗金最顽强的意念,也许真的是亦正亦邪。” “边缘人,如果你第一次就怀疑他,那和他之间只有第二次第三次继续怀疑下去,所以你如果要和他继续建立信任,就必须有建立第一次信任的时候。在越可疑的情况下,我们越要擦亮眼睛,越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君前,如果你要救他,我第一个支持你,因为我信任越风。” 君前眼前一亮:“是啊,将来我要和他一起合作于淮南,显然要最信任他。不管如何,是该和他建立第一次信任的时候了……” 夜晚,众位首领不得已要首次聚面讨论这次横生的枝节,可是也明明知道,这样的讨论,根本没有意义,不会有结果。 也尝了一回百口莫辩滋味的吟儿独自坐在一边喝闷茶,疑团整整困扰了她一日,还盘旋不散,茶也越喝越觉得苦:为什么张潮会死? 云烟看她把杯子喝空了,浅笑着替她再斟,安慰道:“不必再烦躁啦吟儿,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可是,吟儿心里忐忑,万一,真相是她不敢要的那种呢…… “咦?胜南呢?”柳五津觉得少了些什么,一回头,发现胜南果真既不在小秦淮那边,也不在红袄寨阵营,眼睛搜索了一大圈: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正问着,忽地有个小头目闯进屋子:“不好了!林少侠和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黑衣人?难道说是金人?众人之中,激动者,震惊者,担忧者听得此话,全部都往小头目说的方向急行而去,意在观战。 这时候,越风却在狱中静静地衔叶吹曲,阑珊在廊上轻轻相和。一片混乱里,唯有叶越二人能如此清静。 金陵身体不适,留在厅堂之中听得那音乐凤求凰:如果不是凤姐姐的插入,也许越风和阑珊也会像我和天哥那样,由兄妹变夫妻吧……可是,凤姐姐真的害了他们这一对…… 冰冷的月光下,群雄匆忙赶至,果然看见那小头目口中所述的激烈打斗,胜南对面的黑衣人武器为锏,身形像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据小头目说,他们大约交战了一炷香,到此时,胜南已经胜局已定。 柳五津嘴角边一丝冷笑:“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嘶的一声,胜南一刀割破那人的面巾,明亮的光线,清楚地照在这个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差点失声尖叫:“张……张潮!” “啊,鬼啊!”柳五津带着笑意大叫。 “张潮?他……他是诈死吗?可是……明明是我看着他死的啊……蝴蝶谷的毒,是剧毒不会错……”吟儿心一寒,不解。 集体绑缚着张潮回到大厅的正中央,周围的各路领袖一直都面带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张潮是诈死。 金陵蹙眉不说话: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诈死,银针插在要害,身体已然僵硬,怎么可能是诈死…… 李辩之一脸惊诧地迎上前来,笑也不是,哭也不得:“二……二老爷……这……这……” “越风,真是对不起,我想不到,我师父居然是诈死。”孟流年一脸抱歉地看向越风,“这么多日子,其实我也从旁看着师父在山庄里只手遮天,可万万想不到他的罪行,还这般的罄竹难书,我流年纵然自认为义正行廉,也都是空谈。” 越风摇摇头,也不劝慰她,流年转过头来,失望地看向张潮:“师父,真是遗憾,你的真面目竟是这般……” 沈依然哼了一声:“真面目,这世上,不知多少人带着伪善的面具坏事做绝。有什么好遗憾。” 张潮再无后路可退,连声叹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海是你用透骨芯杀死的?是不是?”金陵虽然和吟儿一样的怀疑,却比吟儿要聪明些,不至于愣着不发话。 “是又如何?他迂腐,他该死。” “该死?”越风怒道,“他是你的亲生哥哥!没有他你哪里可能在江湖上立足!” “我就是恨你们这么议论!不错,他精通鞭法,四海扬名没有错,可是我的锏法哪一点差,为什么没有谁知道我张潮,提起海州苍梧山,都只知道他张海!他一心一意要加入抗金联盟,我和他不一样,我才不要受他控制!” “你他妈生在福中不知福!”凤箫吟大怒,“我要有一个什么都不要我操心,给我安排衣食住行的哥哥,我做梦都笑死!就因为这样,你就答应了那帮金人?!” “他张海压着我的,东方雨都可以给我,为什么我不答应他们,海州苍梧山凭什么一定要和你们做联盟?!”张潮哈哈大笑,“他冥顽不灵,还用抚今鞭的事情压着我和梦愚,使劲地提拔他徒弟,可是他也不知道,他死期到了,他的徒弟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凤箫吟克制不住,不再大骂,一脚就踹倒张潮,拔剑要杀他,柳五津大急,立即抽刀相拦:“凤箫吟!先等等……还……还没有问完!” “还有什么好问的,杀了他!他死定了!” 张潮略带惊惧地看向凤箫吟,这位盟主才是想到作甚就作甚,要杀要剐,悉听她便。 李辩之至此仍旧不可思议地盯着张潮看:“二老爷……这……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不应该啊……” “唉,我本是想就此杀了越风……谁料到半路遇见林阡……”张潮蜷缩在侧,杨鞍哼了一声:“你总算是承认了!众位,张潮他作恶多端,早就该千刀万剐!” 胜南即刻拉了杨鞍一把:“鞍哥,我想再关上张潮几天,金人们还在山上,张潮可以用一用。” 第248章 “对……先留活口,看看能不能钓金人。”柳五津一边死死地拦住吟儿一边说。 金陵明显地看出胜南和五津在维护着张潮,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可怜的吟儿,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个局,差点坏了大事。 “不好了!张潮跑了!” 外面雷声轰隆隆响个不停,大清早,天空像被重新洗刷过了一遍,视觉范围中的风景被倾覆的雷声包围,雷鸣之下,苍梧山上的风被电撕裂,深入山下海底的爆炸之音震得人心中一阵恐惧,震得晨如傍晚。 首领们又聚于厅堂之中,发现那白路姑娘正在低声啜泣着。 雨水在房顶上飘。 “白路姑娘,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问张潮,究竟有没有参与伤害我爹,他……他就打晕了我……逃跑了……” “他应该没有跑多远!咱们追!”司马黛蓝大声道。 立刻,沈庄、张府、慕容山庄、红袄寨、短刀谷、淮南十五大帮以及沈家寨的领袖和手下们都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只不过,金陵、厉风行、白路、沈延佯装追至门口,笑着看那司马黛蓝一马当先带众位首领冲出老远找人,他们几个却都折返回来,哈哈大笑着重回座位去了。 云烟亦拉住义愤填膺一定要帮白路复仇的凤箫吟,呵呵地笑着:“行啦行啦,吟儿,你怎么这么笨呢……” 吟儿一震,傻傻地看着那几位洋洋得意的模样,不解地停下身来。 胜南和柳五津两个更加厉害,居然一步都没有动。 胜南笑道:“柳大哥,你我二人是当世英雄。” 柳五津也嘿嘿地笑:“我昨天就说厅里少了什么人似的,哼,少的不止咱们短刀谷的未来,也还有一个淮南小秦淮的未来呢。” 吟儿不理解地摸摸后脑勺,忽然身后有异声,有人从侧门进了大厅,吟儿这才豁然开朗,李君前!她从昨夜开始,就没有见过李君前啊! 一切,都只是李君前的一个圈套! 第二十二章真相,在真相之外(下) 不错啊,白门四绝艺,鞭如潮,脚如铁,拳如电,易容如一。这第四个,几乎要令得吟儿忽略,想当初在泉州见到的,还只是叶文暄手里的皮毛之术,就足可以以假乱真骗了金士缘的眼,更何况是白翼最厉害的弟子李君前! 吟儿倒吸一口凉气:“二大爷,你……在骗大家?你假扮张潮,所以,昨天夜里承认一切罪行的那个,是你……” 越风恰巧此刻闯进屋来:“张潮逃跑了?这是真是假?” “不,他没有逃跑。”吟儿轻声否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越风看他们喜的喜,忧的忧,纳闷地问。 白路解释道:“越风,张潮没有诈死,昨夜的那个‘张潮’,是君前哥他假扮的,白门四绝艺中的易容术,君前哥骗了你们大家的眼,也制造出了张潮诈死的假象,然后今天一早我借故去看他,趁机放他出来……” 越风转过头去看李君前:“为什么这么做?” 李君前微微一笑:“我们都相信你啊越风,可是要让苍梧山的人都相信,就只有这一个方法。他们待会儿要回来,一定是一无所获的,事情其实就这样解决了。” “可是,你们太过于相信我……”越风强调着李君前此举的后患,可是李君前绝不后悔:“所以,你更要努力啊,不要辜负咱们的信任和希望,以后的江湖,需要你的帮忙。”君前知道,他表情虽冷漠,也是内热的一个人,对于江湖,一旦融进去,应该也会奋不顾身。放下心来对吟儿笑:“你啊……办事太冲动,我昨天差点就因为你丧生苍梧山了,还有,你踹的那一脚,我真是终生难忘……” 吟儿缓过神来,笑容满面:“可是那样演才逼真啊,早知道是演戏,我就再多踢他几脚了……” 越风没有再说什么,这是第一次,被所有人都信任的经历,且这群人竟然为了信任他,冒险赌博了一次。 在外搜查的众位首领们:慕容荆棘和司马黛蓝相互较劲,追凶追得最投入,沈依然暂时也还没有累的迹象,杨鞍为报妹妹的仇,自然也拼尽了全力在海岸边封锁,一时间海岸上尤其热闹。 然则也有不少领袖们觉得那徒劳或者没有必要,搜了不久便打道回府的,比如欣喜若狂越风脱罪的越野,还有年老不能太过操劳的沈清。 大厅里人不多,沈清偶尔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小儿子,也不知该如何去打那第一声招呼,这一生,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 柳五津明白沈清为何要叹气为何要难受却一言不发或者是欲言又止,轻轻拍拍他的肩,忽然咦了一声跟他闲聊:“沈老大,你这衣服满别致的嘛,怎么有这么个大墨点!啧啧,不错,很好看。” 沈延骤然转过脸来,冷冷地看了沈清的衣服一眼,如果没有记错,这件衣,是自己的母亲一针一线帮他缝制的…… 沈清敷衍地一笑:“这衣服原先没有这墨点,是被泼上去的,老夫素有洁癖,原本是想将衣服扔了,可是亲手缝制这件衣服的二夫人,说等墨迹干了,其实看不出是后来泼上去的,倒也别致……于是这么多年,都一直穿着……” 沈延装作没有在听,其实哪一字不在心头。这么多年,或许他对母亲真的没有忘情,可惜,他弥补不了他对自己的伤害和对母亲犯过的过错! 金陵无意中听得这一句几乎一震,回过头来问凤箫吟:“你亲眼看见张潮中银针的吗?” 吟儿被她凌厉的眼神一吓,颤抖着点头:“是……是啊……” “你好好地回忆,你第一次真的看见银针的时候,是在张潮中毒前,还是中毒后?就像这衣服上的墨点,它可以是布料上原本就有的,也可以是后来才添上去的,别人在侧看着,哪里知道一个最准确的时间?张潮的银针,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的?” 吟儿努力地回忆着:“我……我的确是看见,越风挥鞭的时候,他中毒啊……” “是中毒呢,还是只是倒下去?”金陵问。 吟儿蹙眉:“是……倒下去……倒下去不就是中毒吗……哦对了,是啊,那个时候我没有敢上前看他,因为怕他诈死,等李辩之来了……是他拔出张潮胸口银针的……” “所以你们先入为主,以为银针是他的死因。”金陵冷笑,“凤姐姐,你这回真做了张潮的帮凶了!” “啊?”吟儿一愣。 “你是说,咱们猜得不错,演的也不错,张潮是真的诈死?”胜南站起身来询问,“吟儿,你确定你是在李辩之之后才看见那银针的?” 越风也一震:“这么一来,其实张潮是在我挥鞭的时候闭气诈死,封住了一些要害的穴道,等到那李辩之来的时候,把银针插在他已经戒备好的某处要害……” 胜南蹙眉:“这样说来金人的傀儡其实由始至终都是张潮一个人,他们‘杀死’张潮去掩护的另外一个内鬼,其实还是张潮!——在上次绝顶会面的时候,他们看出张潮已经被怀疑,所以命他在吟儿面前诈死,然后置身事外,那么,他其实是要趁大家都在为他的死糊涂迷乱的时候,伺机害我们……” 吟儿大惊:“他没死?那他在哪里?!” 此言一毕,整个屋子被雷声一震。 紧接着啊一声惨叫。 越风一惊站起:“阑珊!” 第二十三章雷电祭 逐月山庄的海岸上,海啸不停,雷炸在海中央,往滩上蔓延崩裂。 张潮!阑珊! 张潮果然没有死!而且还劫持了阑珊! 吟儿气喘吁吁地奔过去,孟流年站得最近,急道:“师父,不要杀她!回头是岸!” “她杀了我儿子,我凭什么不杀她!” 叶继威闻讯赶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二老爷!不要杀她!阑珊是无辜的!” “叶继威!你叶家欠我张家的债还少吗!你欠我的,你女儿欠我儿子的!我要一并拿回来!”张潮怒吼着往岸边退,情绪已然失控,阑珊处境尤其危险。 众人不解叶继威到底欠张潮什么,是以无法插嘴,叶继威急得泪流满面:“张潮!你……不要杀她,求求你,不要杀她啊……” 张潮的眼睛即刻移向越风,越风低声喝:“放开她!” 张潮以锏抵阑珊喉:“越风!你们真是厉害,猜出我没有死,还想出这样的计谋揭穿我……可是,你会失去你的好妹妹!叶阑珊!” 越风那样的性子,却也掩饰不住气愤,怒道:“你放了她!她和整件事情都没有关系!” 张潮拖着阑珊上了岸边小船,即刻将她敲晕船中。霎时阑珊倒在船上,谁都可以看见她满额的鲜血,张潮立刻驾船驶远,叶继威发疯似的冲进水中,但迅即被雨浪逼回。 雨骤即倾盆,不容喘息,沙滩上只要是身负武功的人,见此情景都按捺不住气愤,争先恐后地也要驾船过去,人人得而诛之的头衔,终于换给了张潮。 风不平浪也不静。 海面像被风揉皱了,涟漪也变得狰狞。 众人再度见到那只小船的时候,同时也看见一座山岛的入口处,张潮凶恶的模样和他手上饱受摧残的阑珊。 “阑珊!”叶继威没有等船停稳,首先上岸。 “爹!别过来!危险……”阑珊哭出声来,“沉夕哥……沉夕哥……” “越风,哈哈哈哈,怎么样,担心吗?害怕吗?她的命就像蚂蚁一样,我只要轻轻一捏,你的阑珊就没有了……你得到了苍梧山又如何? 第249章 还不是失去了你命中最重要的人,哈哈哈哈!”张潮放肆地大声呼吼着|奇^_^书-_-网|,叶继威拼了命要冲上去救女儿,又怕女儿真被张潮立刻杀害,老泪纵横:“求求你啊二老爷,饶了阑珊,不要伤害阑珊……” 越风知道张潮最介意他的存在,语气有些妥协:“张潮,你放了阑珊,我什么都答应你……” “是吗?!”张潮冷冷地笑完,再发狂地笑,早歪曲了笑的定义,“什么都答应我?那你给我跪下来!” 风忽然在这一刻狂吼,吹停了雨,狂风肆虐声里,饱含着所有人难以抑制的愤怒。 “张潮!你!”吟儿气愤地要骂他,胜南赶紧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要插手。 张潮冷笑一声:“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吗!?” 越风脸色惨白,谁都知道越风有骄傲,他的自尊怎么可以再被这么一个龌龊小人侮辱,绝对不可以! 阑珊泣道:“不……不要……沉夕哥……” 越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带着一抹决绝的冷笑,给张潮下跪。 张潮狂笑不止:“越风!你当年来到苍梧山,就没有尊重过我这个二老爷,张海他偏偏看得起你,什么事情都倚重你,反而把我和梦愚当外人看,只想着把掌门的位置给你!现在呢?又怎么样!他死了,你却要给我下跪!你是抗金领袖越雄刀的儿子啊,竟然要给我下跪!哈哈哈哈!” 越风轻声地命令他:“你放了她!” 张潮冷笑一声,迅速地转身就挟持阑珊往山中走,越风站起身来,没有回过头来看任何人,却同最接近他的越野低语了一句:“哥……你把我从家谱上删出去吧!我不配做爹的儿子!”随即越风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越野听得越风刚才这一句,是继叶继威、越风之后首个提刀冲上前去的,沈絮如当时就劝住了他:“大哥,欲山莫进,谨防有诈!”越野苦笑着竖起拇指大声说:“絮如,我为风儿骄傲,他永远是我的好弟弟!”转过头去,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吟儿眼前一片模糊,她很喜欢这样的被冷落,因为值得,如果没有林阡,她真的一定会答应越风选择越风,因为喜欢他的淡然,敬佩他的傲骨,崇拜他方才的那一跪! 胜南轻声道:“雨很大,你在船上等我们回来。” 吟儿流着泪点点头。 胜南转过身去,对整件事一直保持清醒:“张潮这么快露出真面目,挟持阑珊到这里来,无疑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因此此山之中定然设伏,安全起见,我们大部分还是留在此处如何?” 吟儿在他背后,轻声道:“你要小心,像东方雨那样的人,一掌就可以山崩地裂的……” “像东方雨那样的人,一掌就可以山崩地裂的……”吟儿的话音刚落,胜南心念一动,压低了声音对柳五津:“柳大哥,能不能答应我把张潮尽早拦下?尽量离金人的埋伏地远一些……” 柳五津略微感应出些什么,点点头:“那好,咱们兵分两路,我带着穿山甲沈延,你和君前一起。” 天空呈紫红色,且忽明忽暗。 沈延、胜南、五津、君前分别带人也顺路追赶而去。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还没有缓过神来多久,忽然一阵巨响,船体猛地侧翻,雷穿海,电刺天,啸浪掀起几丈之高,天也终于全然酱紫色! 那强烈的力道大有樯倾楫摧之势,一些小船已经顷刻被雷电震散!豪雨横冲直撞,阻碍着他们睁开眼睛。 可是这个时候谁还有心去管自己如何在海啸中得以自保,他们人人都被豪雨后的那一幕情景吓呆了——好好的一座山,怎么忽然之间坍塌了!——这是山崩地裂么,还来不及眨眼,山碎了,风也停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什么颜色都消失了,只有闪电,只有死寂,光线,疏落到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都好虚无! 这时候人类显得是多么的渺小甚至多余,船舰旗帜都是雷电蹂**躏的玩物,造物主好像是要用这次的山崩做一次大祭! 吟儿几乎哭出声来:“不……不要……不要这样……”怎么可以,夺走他们的命……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是老天策划已久的阴谋吗…… 第二十四章以战止战 拼命挑开滚滚而下纷至沓来的断崖落石,埋伏山间的金兵们,许久才险得一寸立锥之地,横尸到处,血流无数。 然则这块空地成为最后一块安全的孤岛,也不可能不作最后一片危险的绝地! 四周危如累卵的沉淀积石,无一不在觊觎着最低洼的这里,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雷电将金兵所在的凹处包围,山坡在紧张地震动哆嗦,他们能站的地方,于是被接二连三的落石侵袭,越缩越小;泥泞由上扑下,也令人怖惧地越流越黑。 似乎,山崩还要再来一次毁灭性的攻击。 此情此景,是非要移动眼前这么多巨石不可的,可是万一触碰到什么引发了再一次的山崩,他们就尽数要埋葬此地! 余震还在,瞬间谁都不敢再轻言搬开哪一块落石,天气恶劣,不时有和雨混合的泥土飞溅而下,带着死亡的威胁坠落在他们足下,再被陆地的燥热烤干,形势紧急,迫在眉睫。  在山外痛哭的吟儿,万万料不到这场山崩最多的牺牲者是震中的金人吧! 金军数位将领纵然身负绝艺,也束手无策:“怎么会突然山崩?”“方才前面有两个人在山头和东方大人比武,东方大人一怒之下,会不会用了太大的力气?”“对啊,恰巧天气糟糕得很,所以……山崩地裂?!” 后方观战的轩辕九烨显然不在这猜测的行列之内,却也不禁有些惊愕:林阡,你果然敢这么做,要论毒辣,你真的比你弟弟要厉害得多!在我们伏击之前,先杀伏兵…… 转过头去回看了东方雨一眼,他似乎有些理屈,一直没有反驳谁,轩辕九烨冷冷道:“他和李君前一起逼你出手?” “他们出手很紧,我……”东方雨无法否认这次荒诞的折戟。其实,古往今来,胜者为寇,并非难见,“我会向主公请罪,当下之计,自是从这里出去。” 轩辕九烨看他惭愧,一笑而过:“人都说你金南第二有勇无谋,原来还果真如此。不过也不需要自责,以他的能力,找到你的埋伏之地,诱你中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跟他,不是一个层次。” “你说的那个他,是林阡?”东方雨忍住气问。“早在他弟弟化名林峋在金国潜伏的时候,我就留意过他……”轩辕九烨颇带遗憾地说。 “原来,天骄大人曾经和他有往来?”东方雨豁然明白,为什么轩辕九烨对林阡的能力可以那样全面的了解和掌握。 “当年,如果我能把他诱到我们的阵营里来,会少很多事端,我最初的打算,是培养他入阵和冯虚刀饮恨刀对敌,谁料到,现在他自己到成了饮恨刀……淮南一役,他还只是从旁协助,可是这一回,他却已经是抗金联盟的领袖……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轩辕九烨轻声道,“他和他弟弟,注定是我最棘手的敌人……”  天从来都是被狼烟战火熏黑的,要止战,非靠战不可。人都是各为其主,生命便是这般残忍,世界因此颠覆…… 胜南在山顶,冷冷看着一众金兵的生死挣扎,凝重的空气里,传递出他们的血伤与死亡,他,却必须见死不救、苦苦相逼,他协同激发的山崩,以之可怕的力量拽住了敌军的腿脚,吟儿的那句关心的提醒,恰巧提示了胜南这样的杀敌之策,要保住抗金联盟,就必须先将伏兵铲除,最好的方法,自然而然是山崩地裂,天灾人祸! 东方雨有勇无谋,易被激怒,加之设伏之前没有考虑到天气状况和张潮的能耐,使得抗金联盟完全可以及时地把张潮拦截于半路,使得胜南君前足够时间先于张潮闯入金人的埋伏圈诱这东方雨一战,轩辕九烨再怎样阴险狡诈,也控制不了这一战如此急速的发展! 止战之末,胜南似乎有些懂了,有些方面,他的确已经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握着饮恨刀的自己,尤其欣赏残酷,尤其崇拜杀戮,尤其不悔战意,不管用何种方式,不管敌人是谁,不管谁错谁对……可是这些,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顾虑。不容多想,救局要紧,胜南当即撇开脚下金人回身追赶君前。  也是面临山崩的抗金联盟,由于远离震中,遭受的损失明显比金人要少很多,然而,纵使将张潮截停至此,此地依旧不可久留! 群雄意想不到这张潮到此关头仍旧软硬不吃,僵持了许久,对阑珊的营救仍然毫无进展。 “张潮,你放开叶姑娘!山崩很危险,我们应该一起合作退出去!再不走就晚了!”柳五津镇定自若。 张潮哼了一声:“为什么我要听你们的话?哈哈,你怕是不知道,东方雨就在这座山上,部署好了要围歼你们!现在你们被困此地,东方雨即刻就到!” 阑珊泪流满面,泣道:“对不起沉夕哥……是我……害了你们……” 刚刚赶至的胜南看众人惶恐,厉声道:“张潮,你好好往你们设伏的地方看看,那里的山路已经封死了!金兵们死死伤伤谁还有余力来围歼我们?他们不困死其中已是大幸!” 张潮脸色大变:“你……你胡说……”君前冷笑:“这次的山崩,本就是为这帮金人们准备的……” 众人尽皆转忧为喜,越风冷静地继续与张潮交涉:“张潮,放了阑珊,前仇我们一概不算!” 第250章 张潮带着凄凉的音调仰天长叹:“前仇!?我既完成不了计划,也不可能要你们假惺惺的什么包容什么宽大处分,无非是一死罢了,有什么好怕!叶继威,你叶家的帐我忍了十多年,总要在临死前结算,你女儿这般的如花似玉,陪我一起下葬我死而无憾!”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张潮即刻狠狠地以臂扼住叶阑珊的喉,阑珊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面呈青紫似要窒息,事态竟然会反而更加严重,群雄虽然都身负武功却不知从何救起! 叶继威双腿一软,瘫倒地上:“二老爷,求求你……看在阑珊是清儿的女儿……” “你还提她作甚!你和她背叛我私奔出苍梧山,还好意思在她死了以后带着女儿回来!紧接着你处心积虑要你女儿靠近梦愚,最后还杀了他!你们叶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她越像清儿,我就越要杀了她!” 看着张潮愈发愤怒的表情,群雄也略微明白了叶家到底欠了张家什么帐,难怪每次张潮看阑珊的眼神和表情都那么复杂,难怪最先劫持要擒来陪葬的也是她! 却不知对于张潮来说,对酷似那清儿的阑珊是爱多还是恨多! 叶继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令张潮动杀机,惊得不敢再讲一句,控制不住紧张不停地抹眼泪。 张潮凶恶地痛下杀手,泪水却夺眶而下,一边兴奋地哭,一边勒紧了阑珊脖子、靠近阑珊的发,断续着说:“你真美……你的脖子,终于要断在我的手上……” 阑珊不知是否因为痛楚,面颊上全是泪花,却拼命地把要说的话说出来:“沉夕哥……要对吟儿姐姐好知不知道……” 胜南一震,越风一怔。 张潮显然已经在下最后的力,不必再犹豫,这力道再下去几分,阑珊就先去了黄泉等他张潮,作为她母亲对他的回报。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他要用她垫底,用她填他的墓穴,他死也不会松开勒死她的手臂! 群雄剑拔弩张,却投鼠忌器,难道说,就眼睁睁地看着阑珊死却无能为力吗! “张潮……你冷静些……冷静些……”饶是柳五津遇过不计其数的险情,也有些咋舌,不知怎么来缓过这情势。 第二十五章饮恨刀,抚今鞭,脚如铁 张潮迫切要阑珊陪葬,目的太明确,意图只一个,若贸贸然营救,只可能加速他的下手!那就要和他比一比,究竟是他失去力气快,还是扼死阑珊快……只可惜,无论明枪暗箭,都极难和一个人的决心比速度。 那么,只能换一个角度想对策了,如果,可以动摇他的决心,或者,转移他的意图呢? 可是,怎么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胜南思虑着,也便在这一瞬间,胜南在越风的身后,看见越风略显紧张的侧脸……数日以前,也是这苍梧的某一处绝顶,和身旁这个男人比武,当时自己急中生智利用刀屑作暗器反败为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耳边再度响起厉风行的声音:“不管他将来是敌是友,这一刻,他是你的敌人!”而这一刻,为了营救无辜,为了驱除奸恶,越风和自己站到了同一个阵线,而他林阡,完全可以铤而走险,利用抚今鞭和饮恨刀的“相克”去转移凶徒的视线继而化解僵局! 再没有多余的时间了!胜南右手若有若无地拍了拍君前的肩,左手抽刀而出,霎时走上前一步,长刀迅猛地挥向张潮。张潮脸色一变,果如众人先前顾忌,后退一步继续勒紧了阑珊,从阑珊的表情上看,她和死亡更接近了一步! 众人谁也不解胜南为何这般沉不住气,蓦然越风转过身来抽鞭从中断开饮恨刀攻势,厉声喝问:“林阡,你要逼死阑珊吗!” 再一度的亦敌亦友,抚今鞭和饮恨刀阵前交锋,大出众人意料!越风鞭尖依旧没有饶人,两招之内饮恨刀便即磨损,这一次,磨损的铁屑仍旧可以一用啊…… 越风骤然发现了胜南沉着的笑容,看清了他的企图——原来这一次他们不是分庭抗礼,而是犄角之势!原来他们表面是战,实际用意正是转移张潮意图、放松他的警戒,同时还利用抚今鞭削饮恨刀以制造出无穷刀屑来保证这场营救! 一为猛虎,鞭追万径风;一为奔鲸,刀拔满地山。在这番强烈的对抗气势下,其实酝酿着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首度合作!随着刀鞭相磨愈擦愈猛,战况愈发激烈、聚集在刀鞭之间的力量也越来越汹涌,可是力量倾注去了千万铁屑之中的事实谁都没有看见! 唯有君前一人,还在思索着胜南方才的那一拍,他明白,胜南是交托他一个任务…… 张潮见林阡越风为了阑珊的安危相争,知他二人相斗,必然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微微放下了适才的全然戒备,似乎也想看林越二人谁死谁伤以求得一个痛快,却不知道他只要稍稍走神,就正中了胜南下怀! 那一刹那,张潮身体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从臂上开始恣意地蔓延,便即手臂似乎僵硬腐烂,没有力气再动弹,不,不可能,他方才没有看见有任何暗器袭来,可是,为什么手臂上像被开了无数个洞,扎得手骨肢节都那么痛楚……那其实,是数以万计如尘埃般微小的饮恨刀刀纹,却皆由猛虎奔鲸创造平推,岂可能不胜! 君前觉察出张潮面色的细微变化,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胜南和越风的比试其实是为了杀张潮?可是,他们俩明明在交锋啊,怎么会反而成了合作? 容不得半刻犹豫,张潮手臂突地被一直在挣扎的阑珊挣脱,众人惊呼声中,张潮抬脚直踢阑珊后心,君前飞身而上,脚如铁直接迎上张潮心口,顺势将阑珊拦在了自己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令得周围群雄还未缓过神来,张潮已被李君前一脚踢出了老远,横撞在乱石边上,没有喘息多久,即刻吐血身亡! 越风收回抚今鞭,对胜南轻轻一笑:“想不到,你会把之前一战的经验,用到这里来。” 胜南也回报笑容:“其实,我是看准了你对叶姑娘的关心,若你是无情无义之人,方才怎可能用那么大的力道来削我刀锋?” 越风若有所思,转过身来查看阑珊伤势:“你还好吗阑珊?”阑珊额头上的血已然凝固,只是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勒痕:“没什么,沉夕哥。” “这是怎么回事啊……”“对啊……”“难道是天在帮咱们,让张潮的手忽然抽筋?”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柳五津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哈哈笑:“对啊,天在帮咱们,恶有恶报!”却忽然低声叹气:“天在帮咱们,所以才让咱们接二连三地觅得奇才啊!”回想适才饮恨刀抚今鞭和脚如铁,也不知叹气更为哪个。 阑珊脱险,再见到老迈的父亲,忍不住哭泣:“爹……爹……” 叶继威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阑珊,看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回过脸来,望着张潮尸体,叶继威百感交集,情难自禁:张潮啊张潮,其实我回来,是因为清儿还惦念着苍梧山的风景和故事啊……你永远不会明白,苍梧山之外的地方再美再奇,也始终不及这里亲近,我叶继威回来,不是为了复仇,只是想让阑珊,平平淡淡地过此一生…… 正午的阳光撒在废墟之中。 越野面带微笑地拍拍越风的肩:“风儿,你记着,哥哥没有权力篡改家谱。” 越风得除奸贼,亦走出了那沮丧,或许,之后的未来会比想象中辽阔得多。想到这里,释怀地也一笑,抚今鞭在腰间轻轻地动,苍梧山的傲骨清风,希望你带走我的过去,我不想再做一个失败的我。 雨越来越小,世界愈发地亮,胜南抬起头来看天,逐渐了解,一个人的黑暗蛰伏其实是为了迎接光明积累经验,黑暗岁月里的一切摸索和忍耐,都是在积淀实力,唯有实力,才能与机遇最猛烈地相撞,使人成就辉煌的时候不会彷徨。 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惯白昼。 第二十六章最终话 雨过天晴,霁后虹留。 登上逐月山庄陆岛的众位,大概都是很欣喜的。除了凤箫吟眼睛红肿着。 金陵迎上前去:“没什么人少掉啊……你怎么哭成这番模样?” “她一时间糊涂了,忘记我这个采掘一流的师兄在。”沈延笑着说,饶是他技术高超,也要在那山崩绝境里奋战了许久。 “那时候山上石头怎么没滚下去把你砸到?”吟儿一边流泪一边还找打地问。 金陵忽然红着脸,小声跟她嘀咕了一句,还笑了笑:“你知我知哦……”吟儿充满好奇和喜悦的点点头:“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小声地和金陵讲这秘密:“认我做干娘哦好不好……” 云烟这时候才看见沈延的手指,啊了一声:“沈大哥,你的手?”众人齐将目光集中在他的手上,是磨破了的,沈延哦了一声:“没什么……很正常……”胜南笑着搭在他肩膀上:“大功臣啊,要封赏!”沈清看他二人谈笑,想问候一句,但却噎了下去。 却在此时,李辩之从那独木桥上急匆匆地跑过来:“越风!就算二老爷真的是歹人杀了师父,你也别想做掌门人!” 越风哼了一声:“我还不屑于。” 李辩之与他擦肩而过,走到流年面前,一脸媚态:“孟师妹,现在,你是苍梧山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你来做掌门如何?” 却听得流年冷道:“我也不屑于!”她一脸嘲讽:“你们这一群无耻之徒,真就是垃圾!” 李辩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你说什么? 第251章 !”逐月山庄顿时脸面无存。 流年哼了一声:“张潮的针是谁插上去的?他从棺材里爬出来,不需要人帮助么?我们在找张潮的时候,明明是封锁了所有的船只,怎么还会有一只船自由地给张潮安排好了,李辩之,你是想他引着众位首领去死啊!” “你有什么证据!”李辩之的脸开始扭曲。 凤箫吟冷笑起来:“张潮诈死,就是想让你先诬陷越风,然后挑起大家在逐月山庄怀疑恐慌,紧接着金人趁乱暗杀我们,到那时我们迷迷糊糊全在这里送命,张潮去金国享受荣华富贵,你就安安稳稳做你的掌门!谁料到咱们先虚晃了一招,歪打正着撞破了你们的伎俩,你们就重新定了所有的计划……你一直都在给张潮通风报信,告诉他山庄里的变故,你显然是张潮的帮凶!你虽然罪行恶不过张潮,却比张潮要阴险狡诈十倍!” 李辩之心虚地大笑:“盟主,时过境迁,空口无凭!既然孟师妹不愿做掌门,那对不起了,外人是没有资格来评定掌门的!” 孟流年睥睨着他:“那你好好保住你的位置吧!” 叶继威看越风和阑珊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风波过去,他不由得放下心来,笑着问:“沉夕,咱们离开苍梧山。你娶了阑珊,怎样?” 李辩之一惊:“不行!” 叶继威啐了一口:“我们阑珊,只嫁逐月山庄以外的人,只嫁英雄好汉!” 李辩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不知情的人羡慕地看着阑珊和越风,知情的几乎全部看向凤箫吟,吟儿有些不知所措,显得非常无助。 阑珊小声说:“爹……这事……怕是不成……” “为什么?”叶继威一脸惊疑。 越风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女,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好令他心疼。越风轻声回应叶继威:“因为我爱着的人,不是阑珊。” 叶继威顺着他眼光看过去,和吟儿目光相撞了! 吟儿一怔,看见这个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告诉了她越风的过去。 紧接着“啪”的一声,吟儿没有躲,也来不及去躲,叶继威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 这一掌没有谁预料得到,凝重的空气中,流动着的是肃杀。风若停了,声音还会有么?风若停了,山还在。可是吟能离开风,山却需要风…… 凤箫吟的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 阑珊把叶继威拼命往后拉:“爹!爹!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叶继威大吼:“你这个女人,你给我滚远一些!沉夕和阑珊十几年感情,你凭什么破坏!” 众人惊愕地看见盟主被打,却怎么插手这情事的繁杂?!登时个个僵立原处,去留两尴尬。 便即这一瞬,胜南蓦地攥紧了饮恨刀! 如果当时有人注意看胜南的脸,会轻而易举地发现他面容里高于平常数十倍的杀气!一贯沉稳的他,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理性,他心里,竟然冲动愤怒到要想立刻杀死叶继威,以报吟儿这一掌之仇!——叶继威的做法未免太荒诞!吟儿来苍梧山来解救了他叶继威的生活,可是叶继威居然恩将仇报如此对待吟儿!他竟敢这般当众羞辱吟儿! 他竟敢羞辱吟儿!胜南独独沉浸在极度气愤的情绪里,身体火热,思绪之中尽皆战意,眼里也不知不觉透出一种可怕的念头! 而越风,却取而代之,一把把吟儿的手紧紧夺住:“叶叔叔,她没有破坏,阑珊是我的妹妹,而吟儿才是我越风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他的抚今鞭对准了叶继威:“我郑重地告诉叶叔叔你,无论是谁欺负她,我都不会顾念任何情谊!包括你在内!” 吟儿痛苦地站在他身旁,被他庇护和兄长似的照顾,眼泪仍旧不争气地流下,这一刻,她再也不是盟主……可是,尽管越风的手牢牢地握着她,她却感受不到温暖,只有钻心的痛楚…… 越风冷冷地继续与叶继威对峙,十多年来,叶继威从未见过越风如此在意的表情,一时间惊呆原地。 吟儿闭上眼,小声抽噎:“不,不要……”越风放低了金鞭,替她把泪水拭干,突地俯下身来托起她腮就强吻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风居然敢这般肆无忌惮,说吻就吻,吟儿惊慌失措,没有躲开掴掌之后的这次激吻,双重的惊恐和侮辱下,她奋力地只想把越风推开,越风却不放开他紧紧擒住凤箫吟的手,向着群雄示威似的笑,也带着鄙夷的口气:“我不管你们中间哪一个曾经伤害过她,从现在起你不再拥有她!不管你们当中到底哪一个是她的未婚丈夫,从现在这一刻起,吟儿属于我越风!” 这样的情景原本可以眼睛不看耳朵不听,可是被愤怒激发的胜南,竟然会在越风话音未落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厉声喝斥了一句:“越风你凭什么!” 第二十七章海雾里,她凄凉的眼泪 众人皆以为方才越风人前的表现异乎寻常,孰料下一刻连胜南的举动都会如此匪夷所思,一时间都瞠目结舌—— 厉风行几乎被胜南此举吓懵:“这……这不就是承认了胜南是吟儿的那个未婚丈夫吗……他……怎么回事啊?” “胜……胜南……你……你要做什么?”云烟料不到胜南会如此不分场合,更没准备好如何圆场,可是胜南的表情,不像是骗人,有极度的危险感…… 君前惊恐地截住胜南:“胜南……你胡闹什么?你又不是那个男人,你回答他干什么?” 只有沈延明白,这也许,就是一种本能吧…… 吟儿吃惊且惶恐地看着这个紧张却诡异的场面,脸上写满了担忧,而越风面色铁青,死死盯着胜南双眸,神情亦由冷漠转为凶狠:“林阡!原来你就是她未婚丈夫!那你为何畏畏缩缩,不承认她,还害她次次伤心难过!?” 胜南怒极:“什么未婚丈夫!谁说我是她未婚丈夫!?” 他显然没有保持清醒,他很可能刚刚都没有听清楚越风讲什么,只是生气越风强吻吟儿?金陵猜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越风方才的那两句话,明显是引蛇出洞之计!谁答应了谁就是做贼心虚!可是陵儿虽然聪明,却也不如沈延了解得透彻,此时此刻也旁观得有些疑惑:不对啊,吟儿说过,她怕再见不到她的未婚丈夫,就会对胜南移情别恋,那么胜南显然不是那个男人啊…… “到现在你还不承认!那好!我便教训教训你这无耻懦弱之徒!”越风一鞭直出,中途没有丝毫阻障,顺风猛袭胜南,君前风行急忙避闪,胜南拔刀相向,极速抗衡,刀意正浓越拼越怒:“越风你未免太过分!你们逐月山庄,凭何接二连三地伤害欺负她?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还有她的名誉!?” 敌意如此凶猛,岂可能骤然罢休!看他二人再度交恶,抗金联盟不知多少高手在侧,然而又有何人胆敢插手削铁如泥与气吞万里之争锋? 潜伏在胜南和越风血液里的战火,迅速蔓延无法遏制,谁都知道,此刻世间最凶险的地方,就是抚今鞭和饮恨刀夹击压缩出的空间!战势瞬息万变,不知他们到底谁可以制得了谁! 不是切磋武艺,也不是一决胜败,他们只是为了心里的某一个念头,想要逼迫对方承认错误,而自己却不肯低头让步! 忽然听得一声惊呼,众人清晰地看见,胜南衣袖已被削断一截,不知手臂有否受伤,而那越风刹那间指缝里泄漏出的尽是血迹! 不敢再看下去,再看下去饮恨刀会作废,抚今鞭会肢解! 若是有胜南在侧,他也许就可以想出一个消弭此战的方法吧,可惜,他却是今天这场战争的主角。君前遗憾地看着他挑中的副帮主,为什么竟非要和江湖的领袖亦敌亦友呢?自己空负白门四绝艺,也无法制止此战…… 战势越缠越紧,那一刻,刀与鞭,好似全在毁灭边缘,凤箫吟看他二人均已受伤,急忙提剑而上,冒险从中阻断鞭尖与刀气,纵然速度奇快,剑法灵幻,吟儿依旧被强力所斥后退数步,玉剑显然也遭磨损,众人惊见吟儿提剑续而又上,一剑当中再劈,终于逼得胜南越风的武器偏离原先的唯一方向,不禁佩服她勇气胆识,同时君前风行眼疾手快,飞身而上,各自拦截当中一人。胜南越风被迫分入它战,却仍旧不依不饶,时时刻刻要冲破君前风行的劝阻,君前尚有鞭如潮可与胜南势均力敌,而风行手中无器,在越风的鞭下岂不是献给他削的?! 这一战,本就是吟儿挑起,她必须负责它的了结,所以必须抓住根源和关键!这个时候容不得犹豫和难过,她一定要拦住越风的攻势:“越风,你误会了,林阡不是我的未婚丈夫!”这一句违心之语出口,她也不知日后自己该怎么去和胜南解释…… 越风脸色一变,冷静地转身看她:“他不是?你何必这样维护他?” “他出手,只因为他想要顾及我的面子……越风,你真的误解了……”吟儿狠心地继续说下去,说假话的时候,根本无暇脸红。 “他……果真不是?”越风见她一脸真挚,骤然不像适才那般理直气壮,略微压低了声音。 吟儿摇摇头,转过脸去看气愤不减的胜南:“胜南,越风不是欺负我,他只是想要帮我……” “帮她?帮她就可以随便地抱她亲她?你当她是小孩子?”胜南收回饮恨刀,怒气才开始消散,“越风,我并不是阻碍你和她一起,可是你要做什么事情必须考虑周全! 第252章 你在抗金联盟面前,就必须对盟主有最基本的尊敬!而不是欺负!” 越风冷冷道:“既然抗金联盟在这里,那我带她走便是。”说罢拉住凤箫吟的手,背向抗金联盟说走就走。吟儿只想逃避抗金联盟的目光,于是面带尴尬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 胜南见吟儿跟着越风离开,蹙眉不解,呆立原地,云烟微笑着拉他衣袖:“好啦,吟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也不必当她是小孩子啊……” “越风千不该万不该不尊重她,可是你也不应该去充她那个未婚丈夫啊……”柳五津拍了拍胜南的肩,“你今天怎么如此失常?跟着越风一起胡来?” “我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我今天是有些莫名其妙了……”胜南自我检讨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根刺。 阑珊怅惘地看着越风离去,柔声劝叶继威:“爹,你和娘当年也是这样离开的啊,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继威闭上眼,两行热泪流下来:“阑珊,爹要你幸福……” 等岸上的人都离开了,沈延单独一人留在冷风里,胜南的话还回荡在耳畔:不准欺负吟儿?可是,胜南如果知道,他是世上最欺负吟儿的那一个,他会不会很悔恨呢……奇怪,吟儿怎么会和林阡有婚约?沈延被自己的想法一震,对啊,从前自己从来没有再往下深想一层,可是和林阡有婚约的女子,除了蓝玉泽,唯独一个林念昔,难道说,小师妹是……林念昔? 沈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刻又觉得不对:按理说,吟儿年纪与她相仿,武功也不弱,所以连从前是林阡的秦川宇也怀疑过她的身份,可是,小师妹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个据说相貌奇异、生性暴戾的女魔头啊……林念昔又怎么可能是这么傻的一个小丫头呢…… 天空像被铺展开的卷轴,任由黑夜弄墨。 云微拥船侧,风浅眠山间。 淡蓝色的海雾里,她的眼泪出卖了她的忧郁。 她极力地要掩饰委屈,只有沉默着蜷缩在船头,越风怜惜地看着,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痛。 一整个夜晚,安静地与世隔绝。时光,是不是可以在寂静里令人很快就遗忘? 她无意中去触摸她脸颊,泄露了她的在意,越风俯下身来,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不要去想,就不会再疼……” 吟儿刻意地要封闭自己的心,轻声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身上这么多孔望山的宝贝,当然要回去一件一件地还……”越风低声回答,想必他早就有了这个答案。 吟儿微微一笑:“你终于叫它孔望山了。” 她的笑容,为何要如此的压抑……失去了从前的灿烂,他也终于将她看清楚,她不是凤箫吟,她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平凡少女,在人前要拼命掩饰难受却堆砌笑容的辛苦的骗子。 “吟儿,答应我,不要压抑,我真的不希望你哭。”他努力地给予她安慰,“不要管别人,也不必理会婚约,不需要问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会在你身边,好好地照顾着你。” 安稳的海浪平静地潜向百千里之外,她真的可以吗…… 再次浮现叶继威打她那一巴掌的情景,那一掌,把她和越风的故事还有阑珊和越风的故事彻底地联系在了一起,那是越风的现在和过去,可是越风的明天,应该有一个喜欢平淡的女子来填补,吟儿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梦中有别人,而她也只是越风的一个梦,她其实应该狠下心来,给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船靠岸,吟儿从假睡中起身,看了一眼刚刚睡着的越风,衔叶而歌,贝壳娃娃,还有过去的十几年青梅竹马,都属于他和阑珊,而吟儿自己,完全可以没有存在过,她这么多日子,都其实应该在孔望山偷盗文物,在寻找她的理想,所以根本无法进入他越风的生命。 没有预兆地,留给越风她的逃跑。 可是为什么,泪水那么凄凉,前面的路,比过去还黑暗…… “越风,你不会明白,我要的不是照顾,所以我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婚约的实现,期待别人的肯定,我长大了,要对感情的事情负责,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对我的爱,所以还是不要接受的好。其实一点都不错,我的未婚丈夫,就是今天和你决斗的那一个……” 第二十八章秘密成把柄,杀手变帮手 漫步在孔望山冷冷清清的山道上,随着脚步迁移,感觉山色也正在自我修改,由浅蓝变青黛局部还浅黄,云太秀丽,无法成海,只有汇聚成溪…… 轩辕九烨捕捉到壮丽日落某一瞬的残缺,面带满足地转过身来,忽然,看见不远处也在这惨烈夕阳笼罩之下的一个少女,她听到他脚步稍带吃惊地转过脸来,颊上明显还带着泪水。 轩辕九烨在看见她身形的伊始,就觉得曾经在何处见过她,等发现她转过头来的刹那,忽然心念一动,他想脱口而出的,其实不是“凤箫吟”这个名字,而是,另外一个…… 凤箫吟刚一看见他,还来不及擦她眼泪,忽然收起忧郁露出凶狠:“鬼兮兮!居然山崩你都没有死成!” 轩辕九烨惊愕地看她抽剑而出,微蹙眉,鬼兮兮?莫不是在叫他? 自从上次山崩之后,损失惨重的东方雨便携带残部来到这孔望山休整,轩辕九烨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形单影只的凤箫吟,此刻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还没有想好到底是杀了她好还是留活口好,谁料到这位盟主好似和他有深仇大恨,一见是他,当即动武,倒是大出轩辕九烨意料。 轩辕九烨冷冷地看着她,右手上无声无息多出一把剑,要怪就怪她命不好,竟然在孤身一个的时候遇见他,所以,注定命丧孔望山…… 他手上不知不觉多出一把剑,而凤箫吟哪里可能只注意着他手里的剑…… 剑的主人,明显比剑还要可怕。他本身就是一把不知浸泡过多少种致命剧毒的邪恶之剑,夹带着威慑整片武林的巨大威胁…… 轩辕九烨,将是他们抗金联盟最持久也最难以摆脱的敌人。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云雾山排名,这一切,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被轩辕九烨杠上,直到,尽数灭亡的一刻…… 他,是金国年轻杀手里的一条毒蛇! 在这条毒蛇采取动作之前,就必须缜密地去推理他的动作,即使到最后会发现自己永远推理不出来! 然而吟儿初生牛犊不怕虎,提剑当即复仇! 复仇!阴险狡诈的轩辕九烨,对付他的时候吟儿怎么说也要全心全力! 轩辕九烨的剑法是黑色,简洁流利,到他袖边唯留一道墨色旋风。可是吟儿的剑法是红色,变幻灵异,在她剑后可透半缕绛色残光。 自从云雾山比武之后,吟儿一路北上,也遭遇过一些挑战的高手,水准参差不齐,也不乏后起之秀,但没有一个能像独孤清绝的残情剑那般,虽然残缺凄切,却总叫人感叹和心惊,但纵是独孤清绝,据说也和这金国天骄交手之后右手受伤,且不说那次究竟谁胜谁败,只要想到独孤一贯保护的右手都能鲜血淋漓,就明白轩辕九烨的剑法如何名副其实! 吟儿在最初的十招内战焰凶猛气势深足,一剑比一剑更令自己满意,仿佛自己从前都没有发掘过这样厉害的招式,可是在每一剑问世之后,才发现自己连续的攻击已经接二连三被对手包抄围困!轩辕九烨的剑法,真正是流畅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好似可以从更广袤的空间里,去容纳吟儿的玉剑! 然则吟儿杀机越来越明显,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次次急攻继续出剑要伤他,长此以往,终将有一剑轩辕九烨会觉得棘手。她才不会屈服,她是宋国的盟主。 轩辕九烨从一而终脸上一个表情,夹带着淡淡的惜才之意:“剑法练到如此灵巧迅捷,也实在是独树一帜!不过盟主,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废话,你显然见过我!”吟儿大怒,剑法更加离散,如果是常人,只怕早已身死剑网幻境,“是你害得我在建康入狱,是你害得川宇对抗金死心!” 轩辕九烨从她剑中突破,不令她有可趁之机:“我不是在说建康的事情,我只是觉得,盟主今天不像平常的你,平常的你没有这么多的杀气,你的剑法,我以前也见过!” 凤箫吟一怔,几乎走神,玉剑忽然一震,原是轩辕九烨趁机挟力袭击,吟儿急忙举剑护住要害,她差点忘了,轩辕九烨在战局里只有一个意念就是杀人,所以他对她说话都是为了杀她!好毒辣的轩辕九烨,他要的才不是她的答案,而是要她走神之后将她杀死! 好恐怖的敌人,他的剑绝杀,他的内力雄厚,他的气魄凶狠,他的轻功诡谲,他的语言,他的眼神,他的笑,都全部是蛊毒! 吟儿调匀内息,极力抵挡,所幸轩辕九烨的内力还不至于像东方雨那般令人呼吸困难,可是吟儿知道,时间一久,自己终究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能夺他性命的,只有一种剑局—— 蓦地,凤箫吟一剑极速穿过阻障,紧贴着对手剑身直磨而去,轩辕九烨只觉那剑风方向有些诡异,不及多想,运力一推,凤箫吟玉剑即刻被他击飞! 其实,那一剑哪里是被他击飞的,是吟儿自己抛出手去的啊,也就是这一瞬,对手手里的剑被反冲还没有调整好位置和力度,凤箫吟一脚向他心口踢去,他会本能地后退,但他万万也想不到,那被击飞的玉剑,是算好了时间和方向重新落下来的,他根本来不及明白,玉剑会借自重杀了他! 第253章 一切本应都按着吟儿预先设想的剑局来,孰料这轩辕九烨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像预见一般,左手急扣住凤箫吟那一脚:“怎么,以为自己是脚如铁?” 凤箫吟一条腿凌于半空被他牢牢擒拿在手心里,亲眼看见自己玉剑砸落在他身后只差一步,大惊失色,重心不稳却苦于不能够在一个金人面前摔成四脚朝天,怒道:“你放开我!”虽然她厉声喝斥,却也明白,落在轩辕九烨的手里,已经是一只脚踩在了鬼门关,他要在孔望山杀了自己,自己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等荒郊野外…… 越想下去,吟儿呼吸越慌张,不知不觉已然满面冷汗,在轩辕九烨手上,她命比纸薄,她哪里还有闲暇担心自己站不站得稳,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只要用力一剑,孔望山上,就会遍地是她凤箫吟的鲜血,抗金联盟得胜离开了苍梧山,却没有谁了解他们的盟主在决战之后死在敌人剑下,而且,可能隔了几百年才会有人在山坳里发现这堆白骨……吟儿不知第几次被死神召唤了,这一次神志太清楚,所以前所未有的恐惧,一颗心像是在胸腔里上下来回地旋转…… 轩辕九烨冷笑着,却突然放开她的脚:“很厉害的点苍剑法。” 吟儿后退一步,本来还准备大口喘息一次庆幸自己逃生,忽然面色全改:“你……你……你说什么!” “对付难以取胜的敌人,点苍剑法里有一个剑局,自己骗对手把剑抛上去,同时把对手踢进剑落的正下方,这样的剑局,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精准的方向和时间感觉,当然,还要靠运气。”轩辕九烨拔出落地的玉剑,阴毒地笑着,“惜音剑,真是一把好剑。可是,饮恨刀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吟儿当即脸色苍白:“你……你……你怎么会……” 轩辕九烨一笑:“当年,沈阅就是这样被你杀死的,虽然他当时是先和独孤清绝比试过,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你以为这个剑局我没有见识过?你要明白,你杀人的时候,有眼睛在看着你……” 他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寒意,吟儿不得不听,却有一种被鬼附身的感觉,下一句,才真正令她战栗。 轩辕九烨把惜音剑扔回给她:“林念昔,你掩饰得真的很不错,谣言实在是把你描绘得有些丑化……一只眼睛,相貌丑恶,哈哈哈哈……” 世间第一个发现自己身份的人,竟然会是最毒辣的敌人。吟儿在那一刻,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说出去……”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出去……”吟儿听他说放心的时候,真的就放下心来了,可是,他竟然不冷不热地说:他一定会说出去!他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他说自己要说出去,那吟儿这个秘密再也难保—— 如果告诉世人凤箫吟就是林念昔,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掀起怎样的波澜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胜南会怎么想,苍梧山昨日的那场对抗,又会怎么变化…… 说出去?不错,只有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凤箫吟的眼中,杀气重现。 轩辕九烨似乎是转身要走,惜音剑里蓦地闪出一道极速的血光拦腰斩去! 那血色的光线正自铺展过去,突然从光之末尾横生一粒玄色碎石,反向更猛烈地打向凤箫吟,速度太快,吟儿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手,就先行摔倒在地,不知是哪个穴道被封,周身僵硬无力动弹! 轩辕九烨俯下身来看她:“林念昔,我这一次全然给你一个教训,暗箭伤我,你还没有资格。” “轩辕九烨……你……你好阴险……”吟儿试图爬起来,却真的没有资格。他刚刚的转身,明明就是在引她出手啊…… 战毕,一阵冷风拂过,天色已经逐渐全暗。入夜了。 “我放了你,你把火擦起来。”僵持许久,轩辕九烨忽然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堂堂一个金国天骄,竟然不会生火?! 吟儿终于明白,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 “好啊,我帮你生火,可是你要答应我,不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否则,你这个也算一个把柄,我让别人以后专门在夜里你来不及生火的时候挑战你……”吟儿握着火折子,要挟他。 “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吗?”轩辕九烨不可能有空和她周旋。 “你要真的想杀我,你方才有两次机会,根本不必要留情,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留我的命,但既然你留了,就一定有你的原因。”吟儿冷冷地说。 “你好歹是有点聪明。我答应你不说出去便是。其实,你是林念昔,也并非见不得人,为何不肯说出去?” 吟儿一愕:“你要是说出去,我林念昔的面子往哪里搁去?难道你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一世英名,却也其实这般无可奈何,败给她蓝玉泽……我和她同在大理多年,一直没有任何交集,可是,她却不要徐辕,偏来惹林阡……” 轩辕九烨看她把火擦亮,歹毒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林念昔,你千不该万不该告诉我,你爱他林阡。林陌曾经是你的男人,林阡将来也有可能是,所以我要先谢谢你,也许你可以帮助我,分裂林阡林陌……从前那些人那些事,无论如何也难以分裂他们两兄弟,可如今,有你一个,足矣…… 吟儿哪里知道轩辕九烨心中所想,只是一心一意地回忆和难受,蓝玉泽,你为何不要徐辕,偏来惹我的男人…… 夜半。 轩辕九烨和凤箫吟两人一前一后下得山来,列队金兵凡有认得凤箫吟的,皆是又奇又惊,东方雨也难掩惊诧,举着火把走上前来轻声问轩辕九烨:“天骄大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轩辕九烨没有答话,转过身去看凤箫吟:“你从这条路离开去出海口,也许清晨还赶得及和林阡会面。” 吟儿略带傲慢地扫视了金兵一眼,立刻就走。 “追!”东方雨哪里可能放过她,立即发号施令要将她拿下,轩辕九烨却先他一步:“不必了!” “为什么,天骄!你可知道她是宋国的盟主?抓了她可以威胁抗金联盟!?你竟然还放她生路?!”东方雨一脸震惊。 轩辕九烨冷笑:“你错了,她,只不过是我下一粒棋子而已。下完棋,你觉得她还有活路?” “棋子?她会有什么价值?”东方雨一怔。 “如若林阡和林陌都是情痴,你说她有什么价值?”轩辕九烨笑着反问,“东方大人是过来人,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林陌一向深邃,很难和谁起大的冲突,可是,如果林阡再一次抢了他的东西,一切就大不一样……” 东方雨一愕:“你想利用情事来分裂他们?可是林阡……据我所知,林阡是和大理第一美女的蓝玉泽,还有另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啊……天骄大人总说我有勇无谋,却不了解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轩辕九烨脸色阴沉,什么话都没有说:想不到,一度霸气十足的林念昔,面对着林阡被人抢走,竟然会一筹莫展。不过,我不会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一切阻碍你和林阡相爱的绊脚石,我都会帮你一并铲除,直到有一天,你真正地夹在林阡林陌中间为止…… 第二十九章若爱有罪,绞缢以戮(1) 云雾将苍梧山隔得越来越远,没有峥嵘,没有嶙峋,只有一种消沉。胜南站立船头,不由得要感慨:抗金联盟里,今后再也没有苍梧山了……却幸而,没有连越风一并葬送——虽然前日胜南与越风交恶人前,但君前邀越风入小秦淮的计划,必然不会因此就解体,也希望留在苍梧山的君前能够如愿以偿说服越风…… 原本是被云烟拖出来欣赏一次海上日出的,忽然天空里掠过一片朝云,迷幻了胜南的眼,他一愣,这天中之云,像极了玉泽的美,形态、色泽和感觉,都毫无斧凿之迹地精致,偶然看见,永远记得,可是,他不希望她如流云般成为过客,只幻化成他命中某一块美丽却虚幻的记忆,一闪而过,昙花一现……玉泽现在,其实应该就在海州啊……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见到玉泽,心情蓦然大好,一年多的牵挂,他真的不希望事情再添变数,他要和玉泽重逢续爱,要试着给玉泽扫清楚她的不安,要挽救现今的误会和疏离……  日出时候,温度还微冷,海风残酷地卷浪送行,浪却缠绵缱绻。 同样也在甲板上的吟儿,偶尔会往孔望山的方向看,可是又能看见什么。爱,从来是万恶之源。她,没有别的路走,只能逃跑,能跑多远就多远,能逃多久便多久,根本无暇去考虑这样的做法会带来怎样的不妥,因为,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掩饰得天衣无缝…… 伤心、痛楚、担忧、惧怕,折磨得凤箫吟哪里还像平时那般无忧无虑…… 故事岂止这些——甲板上,没有谁注意到她沈依然脸上阴沉的得意和深藏的忐忑,往事历历在目—— “你跟你那贱货娘亲越长越像了!”“你娘欠我的,我要你三倍四倍地还给我!” 就是那一夜,“父亲”沈望的真正面目凸显出来,沈依然的一生,都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鲜活。只是一个夏天,从小女孩变成历经风尘的女人,那一夜,刚刚清楚自己原是母亲出轨所生的沈依然,同时被自己崇拜的父亲强暴…… 从沈望开始,沈家寨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禁不住她的诱引进入过她的身体,16岁,她不甘心地向她喝醉酒越轨的父亲报仇,她要好好地作贱自己,放纵自己,侮辱自己,不接受父亲的忏悔和歉意,因为那根本不会补偿。 第254章 甚至,在这年夏天将尽的时候,决定了一件她不后悔的事情。 沈依然闭上眼睛: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杀了沈默? 不是父女情深,而是因为,凭沈默的本领,根本就没有能力让黔州沈家寨鼎鼎大名的沈望寨主身首异处。 一抹冷笑,现在沈默死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叶阑珊真的很幸福,她的父亲,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 不像沈望,竟然在喝醉的时候,把自己的初夜夺去,不管他有心还是无意,他都该死。 他们谁都不明白,从前的那个沈依然没有长大,而是死了……  弃舟从陆,众帮派再度各奔东西,胜南、杨鞍一同回海州红袄寨的据点之中,一路也与暂留淮北的厉风行夫妇作伴同行。妙真得以离开苍梧山,多日以来康复得也比较快,使得胜南杨鞍等人奔波之余不免十分欣慰。 一进那据点的客栈门口,钱爽这大老粗就直朝着杨妙真扑了过来:“妙真!你可回来了!爽叔叔特地让人去山东带回一大批特产来给你先吃一吃,嘿嘿,把你几个月饿到的补回来!”钱爽直将好吃的能玩的往妙真手里塞怀里送,而把杨鞍胜南厉风行等人晾在一边置之不理。 杨鞍看妙真高高兴兴地往楼上去,也满面笑容地跟着她后面保护:“老爽,是最上等的厢房吧?” “是,显然是!”钱爽欣慰地目送杨氏兄妹上楼,转过身来叹气:“妙真能救出来就是最好的事,唉,这么小的孩子,却这么多的磨难……” 这时,钱爽才回过头来问胜南:“这几位都是生面孔啊……” 胜南这才一一地将厉风行、金陵和凤箫吟介绍了,厉风行夫妇均是非常正常地与钱爽客套寒暄了几句,唯独吟儿一反常态,没有说话就低着头也跟着小二往楼上去。 “咦?那个小姑娘,是心情不好吗?”钱爽不由得一阵疑惑。 “我去看看她。”金陵轻声对丈夫说,随即便跟了上去。 “对了爽哥,宋贤和玉泽来了海州没有?”胜南紧张地问钱爽,云烟在旁也满心期待地看着钱爽的小眼睛,希望他不要让胜南失望。 “就知道你放不下这件事!”钱爽笑道,“宋贤早些日子把蓝姑娘送到海州然后就被寨主召回去了,胜南,他让我告诉你,他和蓝姑娘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一切都是旁人的误解。让你听说了流言千万要懂蓝姑娘相信她,现下蓝姑娘应该还和她的妹妹、父亲在一块,咱们也探听到那个地址,几个月一直没变,应该不会错。” “胜南,明天就把玉泽带回来吧。”云烟笑着说。胜南早已控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幸福和甜蜜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立刻把玉泽带回自己身边,钱爽不解且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啊,为了爱好像可以把什么都忘了……” 厉风行笑着拍胜南的肩:“胜南,明天一早就把她从她父亲手里抢过来,我相信你的实力!” 第二十九章若爱有罪,绞缢以戮(2)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虚阁上,倚阑望,还是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玉泽理琴对屏,拨弦微吟,那才貌,惹得竹风过而又返,惊得天光触而又逃。 落梅仿雪飘,多情空流转。 她一夜惆怅,竟好似有了心灵感应他会来找寻她,于是几乎未眠,静候着残月变惨白,心却静无波澜。 这个不平凡的雨天清晨,他终于不负大理之约来见她,为承诺而补偿和挽回的他,终究已是去年人…… 侵占了她多少夜梦境 陷害过她多少次怅望 逼迫着她多少回愁思 却依稀是去年人 泪湿了鲛绡,她孤独地收琴下阁楼,轻轻对妹妹摇头,闭门谢客:“你和爹爹都要拦着他,你们告诉他,我不愿见他。” “为什么?姐姐?!”玉泓吃惊的表情,令玉泽预见了胜南的疑乱迷惘和不解。 玉泽狠心地不回答,掩门倚壁独自流泪,她心很乱,她太不安,她给不了答案:胜南,原谅我,人言可畏,我竟然没有心力与你一起面对……闭上眼,想起胜南失望离去的模样或背影,都心如刀割,足可窒息,他若失望,她便绝望。 可是,他们终究是无法再回大理旧地重游去了。 死寂中,她却听见那阵再熟悉不过的脚步。 是他的气息,他的呼吸,他的温度,没有错,一年多以前,地窖里,也是一样的,敲开自己心扉的那个人…… 她这才想起,在他面前,谁的阻拦都没有用都可以轻易粉碎,单凭她薄弱的意志,怎可能阻碍得了胜南的执着? 那一刹那,几欲与他重新见面继而远走高飞,从此浪迹天涯,相伴江湖,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然而没有开始的力量——这些梦,却被现实阻滞…… 玉泽忍着眼泪,轻声命令:“你不要进来!” 换作旁人在屋里,已经不顾一切闯进深闺之中的胜南定然会得寸进尺,毫不迟疑地就把门推开,可是,那一侧,终究是自己这辈子都最在乎最介意的女子,玉泽,和其他所有女人都不一样,他不能伤害她,不能遗忘她,甚至不能对她有任何的冒犯!那是他林阡生来至此都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的女神,任谁都不能侵犯亵渎的女神,却终究也是柔弱到极点的靶子——所有嫉妒讽刺和谣言对准的靶子……因此她对他,竟然也要防备…… “玉泽。”胜南听从地即刻止住脚步,却必须拿掉她的戒备,“这么多天,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为什么现在却不能见?!” “我们……能不能各自给彼此一些时间,我想好好地考虑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我真的没有先前那样的勇气了,胜南,我们能不能先冷淡一段时间,我想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不想看见你,受你的影响……”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门外的胜南始料未及,面色一变,早在先前蓝至梁拦着他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从玉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不是晴天霹雳是什么!她终于被流言击退了!心中顿生一种空洞和落寞,他一个人的执着根本换不到什么幸福,因为另一个人竟然会犹豫! 冷淡一段时间?那等于是把他们的爱推向绝路! 胜南当即否决,斩钉截铁,第一次对玉泽这样的语气:“不!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 玉泽在门后,似乎被他惊住,再没有发话。 胜南厉声道:“就是因为时间太久距离太远,才会让我们思念之余竟然怀疑这份情,玉泽,我不会允许时间和距离继续动摇我们的爱,也不能再让别人误解、否定、不看好、嘲笑,你知不知道!你不和我见面,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事情想得通?!” 没有晨曦,只有弹跳在窗棂的雨珠,不敢打扰所以特别微弱,却击出胜南玉泽对决时候的安谧。 太长的沉默之后,玉泽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胜南和玉泽,在人前,都从来没有流露出过今天这般的情绪…… 玉泽的窗未掩实,终于被雨打开,他轻轻走到窗边,忧伤地看着门后她的侧影,她比以前更瘦,但还是喜欢穿白色,像梦境般虚幻缥缈美丽到极度,令世间一切都失色都惭愧,所以世间一切都残酷地要逼她流泪。 可是,流言再多再厉害,也只会增添他对她的心疼,他不得不收回方才僵硬的口气,怜惜道:“玉泽,你还好吗?” 这一问,竟给了玉泽站起身的气力。其实,他完完全全可以动摇她,他太坚定,而她却太摇晃。他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这样缺乏安全感,他发誓他不让。 面对面,她却克制不住静静地流泪,相顾仍无言,她的容貌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她的神情却比以前憔悴。 那惊世骇俗的容颜啊,谁在刻画的同时还暗暗地赋之以哀伤?如果撤去这哀伤,也就撤去了胜南的断肠…… 胜南不想再为分离而烦忧,一时动情,隔着窗,却把她拥入怀中。 远处似乎有笙歌起,穿过尘埃,越过九霄,剪过流水,掠过峰棱,瞬间,他几乎忘记饮恨刀的存在,战念也开始模糊,只想一直抱着她,直到世界遭遇末日为止…… 玉泽眉间写着太多的担忧:“胜南……我真的……很不安……” 胜南紧紧地抱住她,狠狠地告诉她:“蓝玉泽,我林胜南,喜欢的事情崇拜的事情就是和你一同把路走下去,就算把鞋踏破了脚磨穿了,也要牢牢地把你攥在手心里,不准你有片刻的犹豫,不容许你放手,因为这份感情太确定,别人中伤的事情,都不可以影响它,我知道,你还是你,没有变……” 玉泽情绪的低落终于有了改善,因为他的坚定她终于绽现出微笑,微笑中却还带着泪:“胜南,谢谢你相信,谢谢你懂……可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出在我心里……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也很感激,可是没有用,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自己……” 胜南微微一愣。 玉泽离开他温热的怀里,屋外风雨渐大,她知道他会觉得很冷很冷:“容我好好想一想胜南……中秋以前,我一定会给你答复,原谅我胜南,在不确定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玉泽满面的泪水,她已经开始不确定这份爱情,她的不安会渐渐地把她吞噬,他猜错了她的意,他慢慢地已经走不进她的心,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徒劳,她怕了,他就是败了! 第255章 霎时,玉泽和胜南都清楚地明白,爱情,虽然没有斩立决,也已经被悬吊着等待审判,要绞缢几个月,直到爱沦为旧爱,情终于解体! 被处以绞刑的他的爱情,他永远不了解,也永远不相信,为何他的爱,独独选择了这样一条痛苦的死亡之路。怪只怪,今生约得太早,履行又太晚!  空中的云似柳絮般虚无,压得很低的黑色迅速移动着,微露出云层之后的光亮,但光亮过去,随之而来的是积得更厚的黑,如硝烟一层层裹在空中,然后一声剧响,乌云飘散,雨丝骤然变小。可是谁都看得出,这场朝雨,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原谅我胜南,在不确定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他最不能听见她这样说,如果她一辈子都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真的就因为流言妥协……其实,情已经有了断的预兆,甚至,她这句话已经意味着断?! 带不走她,别离了她,他策马纵横疾驰于海州这个陌生的城市,沿途阻碍又相伴的除了海风,就只有他腰间邪恶的饮恨刀。在饮恨刀的角度,爱就是罪过,若爱有罪,绞缢以戮! 想不到,会有那么多恶意的中伤,卑鄙地先去攻击他的最爱…… 有些事情,是不是他林阡一辈子都学不会……他真的很想哭,很想笑,很想对着大海狂啸,很想从马上直接跳下去,不,摔下去,他真想……把时间拨乱…… 可是,这些,都好空虚,即使办到了都只是自欺欺人,爱还是烟消云散,誓言还是石沉大海! 忽然,饮恨刀像在召唤着他。召唤他作甚?在这一望无垠的海之畔,在这广袤壮阔的雨幕中,在这磅礴傲骨的清风里,饮恨刀召唤他去砍空气、断海浪、掀风沙! 是,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和饮恨刀一起,向这个世界宣战! 所有想绝了我性命却一直畏首畏尾没有胆量的,你们都一起放马过来! 饮恨刀中最可怕的战念,忽然主宰了胜南的心! 第二十九章若爱有罪,绞缢以戮(3) 炉香缭绕,烛影轻摇,夕残照。 胜南清晨便策马出行去接玉泽回他身边,然而经历了一日之久,到月上柳梢仍旧没有踪影…… 没有听见他和饮恨刀舞风乱浪时的狂啸,没有看到他因获悉情变而异常凶狠的神色和面容,没有预感他会孤单一个在苍梧的海滩和世界毫无理由地宣战!整整一个落大雨的白昼,谁都以为留住胜南的是缠绵,谁都不知道他却被委婉驱逐! 也便是这天的夜晚,吟儿和云烟共眠一室,许是因为疲累,吟儿早早就入了梦乡,一觉舒醒的时候,感觉得到云烟还心神不宁地在身边翻来覆去。吟儿惺松着问她:“云姐姐怎么还不睡呢?胜南和蓝姑娘现在还应该在一块吧,不会出什么岔子……” 云烟转过脸来看吟儿,鬓发经她一夜的折腾早已经乱了,容颜却依旧美丽高贵又独特:“万一他们在外面游玩忘了回家,也没有找到旅店,淋了雨怎么办呢……” 吟儿顿时觉得云烟好杞人忧天,敷衍了几句就继续睡自己的觉,却猛然一惊,再也无法安眠:为什么……云姐姐什么事都为胜南着想,无微不至……可是,云姐姐担心失眠的时候,我却还在睡觉…… 这样的对比好荒唐,在惭愧的心情里,吟儿哪里还可能睡得好。 各怀心事,又其实,心事都关于他。 这一夜怎么这么难以度过!正自苦恼的吟儿,忽然感觉身边一空,一阵风轻拂,门开合,传来微微响动。 云烟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是等胜南回来吗? 如果说玉泽是胜南的追求,那么云姐姐是胜南的岸是吗? 那我是什么……其实我没有资格要什么…… 听雨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石道上飞絮一地,末春时节,万千景象已经开始凋谢,纵然如此,残败的群英尚在争妍。 吟儿开窗,注视着细雨之中云烟清晰的背影。视线中五颜六色的繁花再动人,又怎比得过云烟亮眼出色。其实吟儿也了解,世间最懂胜南的,只有云烟一个…… 一瞬间吟儿从她那里学会了祝福,学会了要成熟。  没有停的征兆,这场雨不加喘息,越下越大。 中午时候,花间才传马蹄声。 胜南出乎意料地带回了一身的湿漉,隐隐还夹带某种不堪,背对风雨他尚未解意地在马上饮酒,却没有喝醉。 “发生了什么事胜南?玉泽……呢?”云烟从他的表情里,猜测出感情的不测。 “蓝姑娘怎么了?她不愿意来吗?奇怪!有什么难为情的?”风行不解地问,金陵即刻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 胜南冷冷地笑:“原来我和玉泽,是一片树叶的正反面,拥有相同的纹路和刻痕,却终于要在永远见不到面的两端……” “你们,没有见到面吗?”云烟轻声问,不,不会,如果只是错过,胜南岂可能这般反常的表现。 “是啊,见到面的时候,这树叶是不是就已经撕裂……”胜南的笑容和他的话,告诉了所有人感情的裂痕。 “我们的情,就如同被悬缢,不上不下,不死不生……”他失神地阐述昨天的事情,周围一片死寂。 云烟看出胜南一夜都未醒未睡,轻声道:“胜南,你先去换件衣,先吃些东西再说……好不好?” 一直在角落里不语的吟儿,也因为胜南的忧伤而难受,却忽地想起什么来也要尽绵薄之力:“好啊,我也帮忙做些好菜给你们吃。” “她不安,她在动摇,她要我给她时间,中秋再答复我……如果中秋前出了什么差错,叫我怎么去原谅自己,叫我该如何恨她……”胜南把玉泽的拒绝告诉关心他们的人们,却越说越觉得心里像少了些什么,空了一大块…… 一年多来,他一直在想念她,除了江湖,几乎把整个心都给了她,却没有想到,赢得这样一个答案,一夜情变……灵魂还在,却不知道重心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都无味都空虚都寂寞…… 钱爽有点愠怒:“这是什么话……她说得不清不楚,她到底要不要和你一起!?” 云烟轻声安慰:“玉泽姑娘是因为在乎这段感情,才这么讲啊,如果她对胜南不在乎,她完全可以装作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她完全可以不负责任地和他在一块……可是玉泽姑娘就是因为担心自己将来会后悔,所以才和胜南要了冷淡的时间考虑清楚,做一个成熟理智的决定,做一个一生不渝的决定。” 金陵微微一怔,轻轻点头,她知道,有一句话日后自己一定要对胜南讲,那便是:珍惜眼前人…… 胜南不愿在人前显得懦弱,极力地做其他事情来掩饰自己的感情,脸色却苍白如纸,云烟担心地柔声道:“其实,离中秋只有几个月啊,胜南,不会多久……” 胜南想回报平常的笑,脸色却在那一刹那更加惨白,从来就没有看见过他那么痛苦的神色过,自从见他第一眼开始,他一直那么爽朗,就算也经历了变故打击,也有过低落伤心,也曾受伤忧郁,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像流干了血的脸色! 他难忍痛楚地,想站起身来,却忽然身影一沉,倒在地上,他陡然间倒下,就像上一次看见苍梧山忽然山崩地裂一样,众人岂止是始料不及,一个个都手足无措! 幸好胜南的神智还清醒,在不省人事前他最后说了一句:“菜里有毒……” 云烟彻底懵了,胜南第一次说倒下就倒下……他怎么可以倒下去,他是江湖的顶梁柱,也是她的主心骨啊…… 吟儿刹那间也几乎失去知觉,她曾经想,不管自己在外面遭遇了多少的不公平,承受过多大的打击和伤痛,等回到他身边,一感受他的温暖就绝对会忘记,哪怕只是看见他的脸就行,就一定会有力量!——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也有让人感到不安全的时候! 来不及去喊大夫,性命攸关,钱爽即刻动用自己医术先掐他人中,总算令得他有了一丝醒转,钱爽在众人关切的眼光里即刻去搭他脉,而杨鞍转过脸来,严肃地问:“他吃了哪些菜?” 云烟小声道:“我看他胃口不好,就每样都夹了一些给他……” 厉风行脸色一沉:“要把所有的厨子都叫出来好好地问一问!谁敢下毒!” 金陵拔下簪子去每样菜里试,轻声否决:“天哥,有些蹊跷……没有毒……” 钱爽忽然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他又不行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啊……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云烟听得这么严重的话知是不假,霎时泪水夺眶:“不,不会的……”连一贯温和的她,都几乎失控要哭,吟儿震惊在侧,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杨鞍像想起什么,忽然脸色有些缓和,回头来看桌上的菜,抬起那盘山珍:“这蘑菇……是谁做的?” 吟儿的脸刷一下变色,泪水终于簌簌地掉下来:“是我……做的……我……没有下毒……没有下毒!” 杨鞍出乎意料地笑着:“盟主放心,不是中毒,他休息几天就会好……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毛病啊,不碍事……” “什么病?!”吟儿和云烟都来不及擦拭眼泪,惊恐地齐声问杨鞍。 杨鞍一笑,低声说:“以后不要做有蘑菇的菜就是,他只要一沾到蘑菇,肯定会像中毒一样,病得很吓人,这怪病以前发作的时候,大伙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次宋贤和我就差点就把他给活埋了……” 钱爽哦了一声:“是啊,以前我在益都的时候,也听寨主说过胜南有怪病,原来是这样哦,哈哈哈哈,真有趣……” 金陵叹了口气:“其实哪里是因为这个怪病呢,是心病啊……” 云烟展眉之后,听得这句,也轻轻一叹。 第256章  是啊,从前对一切谨小慎微的胜南,居然没有发现云烟给他夹的菜是什么! 如果方才菜中真的有毒,害死了胜南,那么表面看来云烟和吟儿是凶手,又其实,玉泽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第三十章故事未完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 胜南中毒昏迷的那天傍晚,吟儿在心里不停地反复问自己。 负罪,已经不是对一个人负罪——在雪地里不由分说地打瀚抒,在监狱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川宇——一定要到伤害了之后才发现做得不对,那么把越风独自一人留在孔望山的行为,其实也是错的吗…… 云烟推开房门,看见吟儿坐在窗子“里面”看书,只要轻轻一歪,她就一定会从两层楼上摔下去。 云烟有些惊讶地走过来:“吟儿,你千万别掉下去啊……” 可是走近些,才看见吟儿暗自垂泪的模样,云烟一惊,轻声相询:“怎么了?” 吟儿呜呜地哭:“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呢……连下厨给胜南做菜,都害得胜南中毒……我最拿手的菜,却要让他中毒……” 云烟微微一愕,笑道:“胜南已经没事情啦,错不在你啊。” 吟儿轻声说:“可是,苍梧山的事情,错在谁呢?”云烟一愣,没有回答,原先胜南是想和她一起早些给吟儿安慰的,谁料到偏偏世事无常,他自己也遭遇情变…… 吟儿失神地往窗外看,远方苍梧,一片烟霭,云烟忽然惊异地发现,吟儿的书卷上赫然有元稹传三个字,却不知是何人作。 一阵冷风吹进屋子,翻着这本书崭新的页脚,骤然云烟好像又看见那一片片发黄的叶子,在苍梧山的风中飞卷盘旋,再落入如血的残阳中,只留下孤独的一本唐传奇,一页莺莺传,瞬间开始剥落的字迹掩埋住了所有的记忆…… 三月末,海州阴雨不绝的夜晚,东方府。 “义父,柳峻最近与金北第四的楚风流不和。据说楚风流杀了柳峻的女儿,这件事情主公已经插手,可能金南和金北两个党派的合作,会宣告中止。”义女轻轻地献上一杯茶来,告诉他他不在的日子里,金国发生的事情。 东方雨收起对敌时候的残忍,微笑着聆听着这个消息:“中止合作也罢。我也不希望我做事情的时候,轩辕九烨在一旁冷眼看着。” “义父的事情办得如何?那帮宋匪尽数死在了苍梧山吗?” 东方雨脸色微变,摇了摇头:“原本是部署好伏击的,可是……突然间山崩,牺牲了不少人。” “义父,为什么我们要一次次地计划杀他们呢?”义女天真烂漫的侧脸,她虽然也武功高强,却终究涉世不深。 “哈哈,如果我们不一次次计划杀他们,你愿意他们一次次计划杀我们吗?”东方雨笑着回答,却忽然叹息,“只可惜,主动去杀他们,却会被他们后发制人啊……”拍拍她的头,“时候不早了,蜮儿你先去睡,我去看看文修。” 他东方雨的儿子,年前突然带着信物出现在海州,几乎被人当作宋国派遣的奸细杀了,幸而有东方雨的亲信眼尖,发现了东方文修的身世,而且不久之后,秦向朝来了一封书信……东方雨那一刻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秦向朝多年前在建康看见文修的时候就觉得他像我,找到他雇他为佣人。文修没有在乱世中遗失,还真多亏了秦向朝的保护和支持。”东方雨宛若老年初得子般的兴奋,当即赏了那救下儿子性命的亲信。 在燥热的风中走着,东方雨也不由得感慨万千,想不到,他决绝的妻子,竟然会在和他分道扬镳的同时,隐瞒住有了身孕的事实。 只是,这么多日的相处,文修不停不断地钻研武学,对什么珍宝赏赐、美女佳人、琴筝歌舞置之不理不屑一顾,闲暇时候捧着一只破旧香囊发呆,东方雨虽然不问,也略微明白了一些,不知是该喜还是堪忧。 “爹,你来了!”文修停下舞剑,欣喜地迎上来。 文修力大无穷,所以,绝对不会辜负他背后这把射月弓——那群宋人的阵营,极度需要这把射月弓,他不可以放过文修,不可以再让他对宋人有牵挂!坐在桌侧,东方雨于是轻声说了一句:“我派人去建康找你母亲,可是,她不愿意来金国……” 文修一愣,颇有些失望:“是吗……” 东方雨再无谋也明白,文修对一切都不了解,很容易背叛宋国的阵营啊…… “对了,前些日子给你的几个侍女呢?怎么不在一边伺候?你虽然要练功,可是生活起居还是要她们照料的,知道吗?” 文修有些尴尬:“这些,我都应付得来……” “什么应付得来?你要记得,你是我东方雨的儿子!这里是海州,不是建康城!” 文修一惊,看出父亲是真的生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在建康府有一个喜欢的人,我的眼线把所有事情都查实清楚了,你要记得你的身份,她是什么人,只不过建康一个小吏的女儿,配得上你吗!”东方雨有些怒其不争。 “爹……她是我在建康最爱的女子……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她!”文修大急,努力地想反驳父亲,何以贺思远竟又成了父亲口中一个小吏的女儿…… 东方雨一拍手掌,身后出现了十多位俏丽的女子,个个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可是面对他们,文修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你抬起头来!你今夜就要在这十几位美人中间挑选一个做你的妻子!”东方雨厉声说,“我就不信你忘不了那个姓贺的小丫头!” “不……爹……不可以……”文修颤抖着说。 一炷香尽,他始终不敢抬头看面前任何一个美人。 便一直耷拉着脑袋盯着桌子,却忽然间一幅画映入眼帘,是东方雨推过来的。文修起初也不想看,可是只一眼就被那如花笑靥吸引得如痴如醉,着魔般越看越想去抚摸…… “她叫蜮儿。”东方雨轻声说,“你要她吗?” “我……我要她,可是也要思远……” 只是这一句话,不知思远听到了会多么心伤…… 东方雨皱起眉头,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讲出这样一句窝囊的话,真是没有骨气! 可是世间有多少人其实都是这样,有了奋斗的初衷,却在奋斗的过程里,逐渐地偏离,直到把初衷慢慢忘了的! “她叫蜮儿。这幅画先留在你这里,我要告诉你的是,蜮儿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仅花容月貌,而且毒术很高超,也许唐门的传人都不及她……” 她叫蜮儿? 玉儿? 这两个字,使得屋顶上原本只是碰巧路过,好奇窥听金人父子对话的那个宋国第一高手驻足,蹙眉,惊诧! 玉儿,不错,花容月貌,毒术高超,那不就是玉儿吗!玉儿,你终于出现在江湖之上!可是,玉儿怎么会到了金人的门下…… 序1天下第一.江山 “独孤清绝打败了易迈山?难怪这几个月没有踪影,原是去了白帝城找易迈山挑战啊……”“真的这么厉害?竟连易迈山也打败了?”“不知他会否像肖逝那样呢?得了一个武功的第一,却销声匿迹又不抗金!” 北固山的脚下,依然是人来人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也就一定会有“论江湖”。 “对了,你们大家可知道金南第一的东方雨,他最近府上不知怎地遭了贼,少了许多墨宝……”“知道!却不知是谁去盗画了!难道说又是江西八怪?” 左右两桌议论的事情不一样,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两件事情其实就正好撞在了独孤一个人的身上……他们要是跳出他们存在的圈子交流交流,或许还有新的结论。 独孤仍然是惯有的装束,洒脱飘逸,豪妙也冷峻——既然两件事情都和自己有关,那不如边喝酒边继续听他们怎么讲。 “听说易迈山很欣赏独孤清绝,幸好易迈山把平生绝学都传授给了他,不然易迈山的武功还真会失传……易迈山近日死在了白帝城啊……” 独孤眉头一皱:有这回事? “谁害死了易盟主?”众人义愤填膺追问事情始末。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易迈山的结发妻子冷冰冰!她和黄鹤去本来也许还打不过易迈山,可能是围攻暗算的!真是卑鄙!”“事情属实?”“一定不假!我近日刚刚从白帝城回来……围攻的人应该不少!”“这么说来白帝城里金国奸细只怕真是不少,易盟主这一死,从前的前五十名就宣告正式灭亡了,那么今年的新排名和抗金联盟会否也跟着一蹶不振?”“难说啊!新排名也动荡了这么久,搞不好都不敢去白帝城了!” 独孤不屑于这般的侮辱,却攥紧了拳:易老前辈,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耳一动,即刻抬头,桌的对面果然多出了一个人,独孤微惊:“爷爷?” 独孤残不怒而威:“怎么回来了?白帝城下一步,你不应该去天山挑战肖逝吗?” 独孤清绝低下头去不语。 独孤残疑道:“易迈山说了什么?” 独孤清绝叹了口气:“他说,他当年和肖逝决斗,只半招就输了,那半招收回,天山上积雪崩飞,冰碎川裂……” “所以你惧怕了?”独孤残冷笑。 独孤清绝摇头:“不是惧怕,是震撼。天山,我是一定会去的,但如果现在就去,我会贸然丧命。” 第257章 独孤残哼了一声:“我看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小丫头,如果你回阳心法练到第十成,你对自己会没有信心?东方雨家的画失窃,一定是你盗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的就是那个小丫头!” 清绝一愣,眉间充斥着对过去的种种不舍:“其实……不止玉儿的缘故,爷爷和肖逝没有比试过吗……” 独孤残顿时一震:“是啊……爷爷,只出了一招,那一招,差点废了爷爷几十年的内力,那时候,肖逝真的才有你这么大的年纪,他……他真的是个天才……” 独孤清绝点点头:“那依爷爷看,我该如何是好,我不想去姑苏,不想跟那帮人牵扯他们所谓的抗金……”无论是谁,看见淮南争霸那么多乱事,都会动摇…… 独孤残拍拍他的肩:“清绝,你要相信自己,你也是个天才,你比爷爷只差一成功力,如今还有易迈山的绝学在你身上。所以你留在京口,咱们再准备几年,你绝对会成为肖逝心头的震撼!” “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独孤清绝低声吟,轻抚着天下第一江山的石碑,舒卷江山图画,再度感受到京口特有的王者气概。 “王者?肖逝是不是王者?”独孤清绝摇摇头,“不,他没有王者的魄力,他不具豪气。” “那么,你有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独孤一颤,这个问题,恰恰问到了自己心坎里。 独孤的声音,没有被奔腾的江浪掩盖:“我想我会有。”转过脸来,问话的是一位容光焕发的老人:“凭这种傲气,你完全可以替代肖逝成为宋国这一代的第一,天骄和林阡,至多与你齐名……可是,成为第一又如何,肖逝并不快乐啊……” 独孤一怔。 老人叹了口气:“这宋国的第一,得来也只是虚名,肖逝当年为了武学造诣抛弃妻子,毁家远走,他这样登峰造极的武功,却挽救不了家破人亡的悲剧,肖逝一生,是一个大悲剧,后人们都不了解他荣耀的背后是阴暗和孤独……” 独孤心一软,眼前又浮现起初离家乡的情景…… 老人转过头来似乎很了解他的想法:“独孤清绝,你其实也已经开始了和肖逝一样的悲剧啊……” 独孤一愣:“我不懂你的话。” 老人一笑:“你不告而别,害苦了玉儿,她得了一场大病,从此恨透了你……” “玉儿她……十年了……”独孤其实早该猜到这一切,却狠心不去为之烦忧,“不,我怎么可能做肖逝第二,我要做就做独孤清绝第一!我不可能走肖逝的老路,绝对不可能!” 老人冷冷地回应他的坚决:“其实独孤残是错误的,天下第一又有何用?江山才最为重要!” 独孤清绝一惊,目光随即转向“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历史沧桑随刻深烙在独孤心头。 好奇怪,从来没有人这样断此六字!可是,眼前这老人却断得如此自然又如此震慑他! 独孤瞬间明白了老人的初衷:“你是劝我不要再追赶天下第一?你劝我放手?” 老人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难以说服你,独孤,难道说你的一生,只追逐这一个目标?”独孤蹙眉:“我用我一生去追求这个目标,难道也有错?”老人一愣,微笑:“你为了这个目标,放弃了很多更有价值的人和事情啊。‘天下第一’和‘江山’,在如今是两个背道而驰的理想……” 独孤轻声回应:“我不会转弯,不可能放弃。” 老人叹了口气:“这么说,我劝你放弃,反而增进了你的信心?!” 独孤冷笑,十年,他的追逐,他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忽然间独孤想起了什么,觉得老人的出现好不对劲,很久才转头冒出一句令他自己都毛骨悚然的话:“你是谁?” 序2长恨此生非我有 四月转瞬而至。 建康赏心亭,秦川宇站在城楼上,听着如古筝之音的江水,心潮难免会有起伏。 也许,他会找得到新的方向?在各路金人纷纷败退离开之后,所有累积的伤害,他都必须忘记,对于他来说,忘记,游刃有余…… 崇力奔过来:“少爷,思远小姐回来啦!”思远随即现身:“我来吊古了!”秦川宇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背下去。看来你虽然涉猎广博,仍有漏网之鱼。” “不知堂兄所说,是哪位词人所作?” “辛稼轩,他在建康做过通判,曾经在赏心亭上留词。”川宇叹了口气,“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 思远一愣,低下头来:“是啊,是闲愁……” “怎么回来了?找到了阿财没有?”川宇发现了她的低落。 “找到了又怎样?”思远尚不知阿财那一句蜕变的话,却仿佛预知了将来的一切,“他的父亲叫东方雨,是金南第二,他现今要留在金国,我不可能嫁给一个背叛自己国家的人。” 川宇一怔:“他果真会变吗……” 面对环境变换的几种人,有胜南那样坚定如一,始终高贵的,有越风那样随环境改善逐渐合群,却根本不会去在乎所谓高贵或者贫贱的,也有像阿财一样来不及适应改善从贫贱到更贫贱的,川宇自己,其实不想和胜南属于同一种人。 思远收起方才的担忧和愁绪,嫣然一笑:“好了不去管阿财了,对了,不仅我回了建康,好像她也回来了。” “她,哪个她?”川宇一愣,思远也愣住了:“你记不得她了?” 川宇黯然:“我当我从来没见过她。狭路相逢,不是游戏,却是儿戏。”思远摇摇头:“那么,就成陌路人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和她成陌路人…… “她如果没有把我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那不要也罢……”川宇冷冷地将这段情否决。 思远叹了口气:“我明白,其实崇力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离开的日子里,建康发生了太多太多谁也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虽然他们没有一个可以改变得了你,可是,终究是利用了她。堂兄,你从前一直不来赏心亭玩,就是想和最心爱的人在这里表露心迹啊……可惜,事与愿违……是吗?” 川宇的表情没有改变。事与愿违?曾经多少次发生在他林陌的身上,“爹的任期快满了,我可能会离开建康,也许以后会和他一样……” 思远痛苦地注视着他,攥紧了拳:“那群可恨的金人,是他们,拆散了你和盟主……” 不,不是他们拆散的,林阡,是你拆散的,金人的计划,没有害到你和我,却害了我林陌最初的爱情…… 从此,也许真的不必再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林阡喜欢漂泊,凤箫吟心里想要的也不会是安定,而川宇,又怎么可以,为了追究命案苦苦地纠缠,死的是弟弟,杀人的,却是那个不知要和他有几世纠葛的一母同胞…… 那还不如就继续退让吧,继续事与愿违生活下去,一切惩罚,就由他一个人先扛着,这么做,才不会阻碍这一整个江湖…… 林阡,我为的不是你,只为了我深爱多年的这个江湖,我不希望它乱。我为的也不会是她,她只是一个在我生命中,遇错的女人…… 那不幸的灾祸,在他们18岁的这一年,初次侵入他们的生活,却仅仅正面交锋了两次,只两次。川宇不想往日后想,假如再有一次交锋,事情会怎样的恶化…… 春尽,叶陨,故事想要在他最绚烂的年纪对他终结—— 【俱往矣】 那日,阡陌之伤的伏笔 我埋伏在哥哥的后面 用林陌的灵魂占用了林阡的身份 从握起饮恨刀第一刻就犯了错 从此,在江湖沉浮 不得不为了武林放弃自己的喜好 焚琴 但却在那时,明白自己被推向领袖的位置 在金国的黑暗岁月里,支撑自己的信念 是对江湖的热爱 是谁在操纵? 忽然有人告诉我,真正的林阡,得了饮恨刀 于是由他,夺走原来属于他的一切 瞬间,一无所有的人是谁 阡陌之伤的诅咒,究竟因何起,因何醒,又因何不了结…… 不曾想,任谁都没有做好准备的初次相逢 就注定了第二次没有疑问的交锋 争斗 冥冥之中被天安排在了那片木芙蓉花地 刀之争,令我看清楚了他的坚定,他不明白,坚定就是一种挑衅 他从来没有跟着我,却走了和我一样的路 也同时,向我的未来进攻 想漠然以对,所以学会了游戏人生 走马以观烟花争艳,隔开曾经专属的世界 兄弟俩于是在忏悔中误解疏远 可是我真的,只有退却—— 当我重新抚琴作词曲 当我复游建康半山居 当乌衣巷口经过我的脚步 当赏心亭上我去吊古 陪伴我的就只有闲愁 从此,又回到本该属于林陌的世界 应该没有抱怨,应该快乐 官运亨通,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宋朝官员 继续秉承词人的本性 也继续游戏这场欢乐与苦难交织颠倒的宿命 愿你们的漂流,和我的归隐 换得江湖之几世安宁…… 是谁,用贫穷战乱、灯红酒绿同时掩盖和迷醉了金陵的王气? 又是谁,阴谋篡夺从前的江湖和人世,不远千里? 该是谁,曾经盛极,却要黯然作别离? 第258章 看吴钩,书生笑弃万户侯,无人会此登临意,皆因世事俱往矣。 序3建康.漂泊处.伤城 烟,披着黑色的外衣,胡乱地飞散进每一寸空气里,回首往事,回忆却像被火吞噬。 吟儿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云烟跑到院中来,以为胜南又在心浮气躁,急忙劝阻:“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要烧纸……” 胜南淡淡一笑,轻声告诉她现今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一件噩耗:“易迈山盟主的死讯不假,我们正在悼念他……” 云烟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沈延在旁一直看着胜南和吟儿放肆地糟蹋空气,摇了摇头:“最爱的人会亲手杀死你,吟儿,你的江湖论又说准了。易盟主死在他最爱的女人,冷冰冰手上……” “那是个充满禽兽的江湖,没有人,只有兽!”吟儿狠狠地说,云烟“扑哧”一声笑起来。 “拜托,不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好不好?”沈延笑道。 却说李君前一踏进冲渑酒馆的大门,屋外尽是酒香,屋内却是静然,后院里竟像是起火一样,不由得惶恐地几欲唤人来救,等发现了事情真相才知一场虚惊——4位纵火之人还在继续接受烟熏的考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君前只觉一颗心大起大落,却哑然失笑:“我道怎地这冲渑酒馆没有顾客后院还起火,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吟儿、胜南等人一见是他,都从方才略微低落的心情里走出来,吟儿轻声相问:“二大爷,小秦淮最近有何动向?” “可能会有几个首领要去白帝城……暂定在今年7月的这次联盟聚会,因为是祭拜易盟主,云雾山排名的前五十,都算是易盟主的门生,理应每个人也都要去。我们要慰藉易盟主在天之灵,告诉他新排名绝对不会散,抗金联盟不会惧怕那帮金人,金人们胆敢在白帝城里肆虐,我们不可能就畏畏缩缩连我们的地盘都不敢去!盟主,你是新盟主,又是咱们小秦淮的挂名香主,是非去不可的……”吟儿红着脸,小声嘟囔:“什么叫挂名香主……” 君前叹了口气,继续说:“自从有了金人,立刻就有反金的帮会,金人于是反反金,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应该反反反金!” 云烟摸摸后脑勺,笑道:“虽然费解,倒也贴切……” 胜南微笑着用手中树枝去挑纸:“金人们就像这些火苗,窜得越高,越接近熄灭……我们没有他们想象中弱,是以先不可以被烧完。”吟儿叹息:“不要太乐观,一阵风吹过来,火熄灭了,没烧完的纸也上了天……”沈延一怔:“小师妹,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怎么还尽泼冷水?” 君前带着命令的口吻:“盟主,我们就应该坚持着不被吹散,你还需要磨练,江湖上不能有一个软弱的新盟主,你要成熟了,才不是挂名的!” 吟儿尴尬地一笑:“好了,我现在也只不过是被私事纠缠住了,会好的。我对抗金还是会有希望的。” “私事?关于越风?” 沈延云烟和胜南皆是一怔,想不到李君前如此直接撕破凤箫吟的伤口。 吟儿脸色苍白,一阵风冷冷吹过,头发遮住了她痛苦的表情。 君前拍拍她的肩:“你先行一步,先去白帝城……再过几天,小秦淮就会多一个香主,新香主叫越风……” 吟儿如遭五雷轰顶:“你……你说什么?!” 忽然之间,晚春降临,下一个季节从树梢间冒出来,悄然掩盖住上一季。 和风吹送,初夏夜飘落的花香味沁人心脾。 云烟挑了些水果来后院,沈、林、凤三人正在院子里赏着上弦月。 云烟微笑坐在吟儿身旁:“吟儿妹妹,过几天再走吧,初十是我的生日。”吟儿诡秘一笑:“好哇,云大小姐要过生日,苦的是我们穷老百姓,既要掏钱摆宴,又要下厨侍奉您!” 云烟红着脸笑:“不会不会……我亲自下厨好吧?” “哈哈,别再把右眼给烧伤。”胜南爽朗地笑,似乎看不见情变对他的伤害。 云烟佯装生气用果子砸他:“吟儿,怎么说?” 吟儿低头拒绝:“估计我会在两日之内走掉,离初十是早了些。” 看云烟失望,沈延提议道:“要不,我们4个一起走?”云烟兴奋地看胜南,胜南却摇摇头:“我还有事情未完——越风我是一定要见的。” “可是,吟儿一个人……”云烟欲言又止。 “难得你们两个一见投缘,不如你们结伴先行?一个有勇,一个有胆,两个人可以凑出些谋来……”沈延半开玩笑。 “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们也随后一些追上去……没有太大的风险。”胜南倒是同意这个方案,“只不过……云烟的宴席被冲走了……” 云烟一笑:“反正又不是什么隆重的生日,保护吟儿妹妹的性命要紧。” 吟儿一愣:“奇怪……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你保护了?” “蝎你怕么?蛇你怕么?听说你都很怕的……”云烟笑问。 吟儿正色道:“这倒也是……” “就这么决定了,我和沈延晚些日子也去,你们有事就留下记号……” 宴席散去之后,已是夜深人静。心事重重,只能寄托于闲游…… 沈延一步步走在胜南的身后:“本来是答应她庆祝生日的,可是她担心小师妹的安全,知道咱们不可能一起走了就放弃掉她的宴席……她真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好女孩。” “不过吟儿的确是需要保护,她几乎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就要受伤,受的伤又几乎全是本可避免的,而我们保护她实在不方便。”胜南一边往前继续散步,一边说。 沈延没有顺着他的话讲吟儿,一切都站在云烟的角度看:“胜南,你到现在,还是把蓝玉泽放在第一位么?” 胜南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可是也没有回避,而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沈延,等候他把话说完全。 沈延也停下身,轻声道:“云烟真的很执着……她无怨无悔陪你一起等到中秋,我也心甘情愿陪她陪你一起等。我希望你对她要公平,无论你和蓝玉泽将要发展成怎样,你最好不要忘记身边她的存在!” 胜南点点头:“沈大哥,我知道多情苦,我不否认我还爱着玉泽,但云烟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辜负……” “可是……会再出现一个女子吗?”沈延苦涩地笑,“胜南,毕竟你还有林念昔,甚至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做你林阡的女人……” 胜南一愕,沈延小声说着,止不住忧伤:“胜南,你要好好想一想,对不起这三个字你以后会为谁而说,对谁说,对多少人说,说多少次。” 夜深人静,不知名的虫叫声在花间此起彼伏。月上笼了一层迷雾。 胜南心中莫名空虚,此时此刻,他的亲生母亲、弟弟,和他在同一块土地上,在同一座城市里,享受着同一片风景,然而潮打空城,击回的也只是寂寞---不久之后,他将要离开,也许,和川宇真的永远也不会再见面,最可惜,他和自己的母亲,竟然只有一面之缘…… 而他一直深爱的那个人呢?也许真是因为她的动摇,使得他在变故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也开始怀疑他们的情还有没有走下去的必要,有没有恢复旧日美丽的可能……感情不像酒历久弥新,亦不如茶越品越香,感情会腐朽,会凋零,会幻化成一场空,却又会死而复生,柳暗花明—— 沈延的话清楚地表明了他对云烟的担忧,其实,在离开那梦幻的苍梧山海时候,金陵就和他低估了一句“珍惜眼前人”,那一刻金陵针对的,不就是云烟? 那只过去已经给玉泽戴过的玉戒,现如今正沉默地在胜南的指尖吸收着他的温度,并对着月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然而将来,其实会辗转不止一个人的手?而最终又会属于谁? 陆怡和他觅得这玉戒的那一天,大理的某一个角落,一个陌生老头的话,一段也许存在的传说和缘分,故事的人物又都去了哪儿……难道说,会和江山刀剑缘也联系,所以,刻着的是“林”? 公平?其实感情不会公平。 可是对任何一个爱人,都必须尽自己最大的责任,都必须毫无保留地爱…… “胜南,玩物丧志啊……”久违而熟悉的声音。 “叔叔……”胜南惊讶地发现,那是世叔张睿,十多年来,母亲和自己,都是寄居于此人篱下,胜南与胡水灵最初都是得他资助救济才得以勉强生活,可是他的到来,预示着有的事情不可能再拖下去,“叔叔是从泰安来?” 张睿一身夜行衣:“你和你爹一模一样,总是要陷入情爱的纠纷不可自拔,你不去报仇了吗?你出来一年多了,身份变了,于是就不想报仇了?!” 胜南握紧了饮恨刀:“我答应过娘的事情,不可能食言,仇,是一定要报的。” 第一章东家种树,江南西路 渡津迷雾,平挹江水,野旷天低,雪中穿沙。 站在船头被风景吸引的凤箫吟和云烟二人,舍不得离开长江片刻。吟儿一个多月来得云烟悉心照料,臂伤大好,无论陆路水路都未涉过一次险境,吟儿不由得心底感激:“云姐姐,你的生日我一定要补偿,若不是我……”云烟只一笑:“算啦!我从小到大也不知过了多少次的生日,上次只是找个借口希望你留下别一个人走路,结果你坚持要走,于是我就跟过来了。生日宴席只是个幌子,不打紧。” 第259章 吟儿不禁一愣:这样一个体贴的女子,我若是个男子,也早爱上了啊,难怪小师兄和他都会觉得她重要…… 云烟不知吟儿此刻的自卑感,满足地望向远处山川相缪的壮美图卷,水气氤氲,山岚磅礴,峰峦横生,叠嶂如聚,怪石嶙峋,江色接天,万里无垠之茫然,只觉心下豁然:“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吟儿又惊又喜:“这里正是黄州赤壁吗?” 云烟笑着回应:“是啊,原来有豪放气概的不止东坡一人,看到江山的壮观,谁都会这般的感慨。只不过,好词句被东坡造就,后人有谁能超越?可惜也可惜在,此赤壁非彼赤壁……” 吟儿一愣:“想必东坡不可能犯上地理的错误,他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时常想当然地故意犯错,移花接木而已……云烟姐姐其实无需过于深究,无论是三国时期的赤壁,抑或是东坡笔下的赤壁,都属于我们宋人,此赤壁彼赤壁又有何彼此之分?” 云烟惊异地点头,她看得出,吟儿虽然平日里嘻哈惯了,对抗金却十分的严肃,某些方面堪比胜南。 吟儿续道:“有许多宋人,并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苦,可是他们拿起武器来抗金,为的就是捍卫这美丽的河山……” 云烟略带敬意:“吟儿妹妹时刻都在想着抗金。” 吟儿微微笑:“其实我喜欢抗金,是因为我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我爱这个国家,为了所有宋人而激动,所以情不自禁要成为之中的一个……现在两浙两淮局势已定,荆湖南北有飞虎军和几大家族,成都和利州有短刀谷,福建路有南方义士团,广南有天骄,夔州路有沈家寨,抗金一点都不妄想!” 云烟掐指算:“似乎,还少了京南西路和江南两路?呵呵,江西八怪算是江南西路的义军吗?” 吟儿一笑:“江南西路有‘一剑封天下’的宋家堡,这一家个个剑法精湛,是剑法中的唐门啊,而且江西还有抗金的词人辛稼轩……”她说着说着,忽然一惊:“云烟姐姐,咱们前些日子停留在江州数日,师兄和胜南理应追了上来,为何还是没有音讯呢?” “对啊,他们为何这么慢?想来不见胜南已经一个月了,祭祀易盟主的武林大会虽然说定在7月,他也不该那么慢啊……他不会还没有启程吧……”云烟揣测。 吟儿忐忑:没有启程,其实是等着所有人都走光了,他独独一个从淮南直接去江西? 蓦地心下咯噔一声:糟了! 五月多,江西信州、上饶带湖、铅山瓢泉、鹅湖……这里无疑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路线——飞流万壑,千岩竞秀;抑或是烟水蒙蒙,小桥偃月;大背景是重重山峦,绵延不断。这已不是纯粹的山水境,这一切都与两个字有密切的关联——隐居! 云烟策马急行,兴奋不已,絮叨着:“真的要去见辛稼轩了吗?他也是我崇拜的大词人啊!” 吟儿脸色少见的阴沉,只淡淡嗯了一声。 穿越了一大片静谧的竹林,终于看见富有灵气的源泉。 曲水流觞已成旧景,宴会似乎方毕,唯留一堆墨笔,尽是诗稿词文。吟儿拾起词来,看了几篇,叹了口气:“文人们也在抗金啊……”云烟微笑:“只是这些人的水平大抵不是很高,抒发不出那种气势,那种‘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的气势。” “可是,稼轩不及东坡超然。” 云烟一愣:“那是因为时代的不同啊,我读过辛稼轩老人家的文论,大抵都字字铿锵,句句有力,东坡有名士风流,稼轩却是英雄悲壮。可惜,英雄似乎总是遭遇不公平,政见不可以被采用……” 吟儿失神,喃喃自语:“会不会也就像东坡一样,不合时宜?锋芒太露?所以只适合后人观,不适合当朝看?” “好一句‘只适合后人观,不适合当朝看’!”有人从竹林间大步径行而来,吟儿不禁握紧了玉剑:“你是谁?”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那人在水边俯下身子,灌了一壶水:“两位姑娘也饮一饮瓢泉的水么?不同的人品尝会有不同的感受。” 云烟答应道:“好啊,我倒真要尝一尝,吟儿你也尝吗?” 吟儿略带疑虑地看了这个人一眼:“阁下究竟是哪一位?很眼熟……”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虽头发花白,但虎背熊腰,精神壮健,这凛凛之躯,该是英雄相貌,似乎,他来自江湖。 那人一眼看见吟儿的佩剑:“姑娘似乎是习武之人?怎么也会到文人聚集之处来?” 吟儿疑道:“你是文人?” 那人饮了泉要离开,云烟赶紧追问:“这位大叔,请问辛稼轩在何处呢?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一时找不到……” 那人脸色微变:“你们找他?找他做什么?”吟儿淡然处之:“崇拜他,想来会一会他。” 那人有些冷淡地说:“就算见了他又如何?学他赋词?学他为官?学他步步错位么……” 看他一步步远走,吟儿忽然觉得他和世界很格格不入,他虽然没有独孤的孤傲,越风的孤僻,川宇的孤独,却凌于三人之上,短短几句话就透出了对人世的感伤,或者说叫苍凉,那种苍凉,其实叶文暄也引述过的“误入尘网中,一去数十年”,厉风行曾经感叹过的“在这个世上,你若懂得一个道理,别人却都不懂,那你反倒成了一个不懂道理的人了……” 一瞬间,她突然懂了这个背影属于谁,不知怎地眼睛有些湿润:“辛前辈!” 称他为前辈,而不是词人!纵然他在词作上的造诣当世首屈一指,吟儿还是觉得,他本该辗转江湖,成为南宋武林如今的前辈!却偏偏,败给了形势…… 如果他是他们的前车之鉴,他们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倾覆…… 而且,这一回,也许是林阡将来要领导抗金必须突破的最艰险的一关。 他真的会来找辛弃疾复仇吗…… 辛弃疾听得吟儿的叫唤,却没有停下脚步。 茂林修竹,在轻风中摇曳,中空而外直。 阳光从竹间穿透,献给人间洒亮。而竹尖上轻吐出晶莹剔透的露珠,开始湿润整个人间。绿色欲滴。 古琴声。 凤云二人跟进那宏丽的建筑群中,循着这琴声来到里堂。居室里空无一人,悠扬的琴声在空中不时回荡。 吟儿叹气,对着琴声最清晰的那一处:“其曲越高,其和越寡……” 那人回应:“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吟儿小声道:“在下江西三清山凤箫吟。” “原来是纪景兄的徒儿。”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云烟喜道:“果然是辛前辈啊!在下姓云名烟,特来拜谒前辈!” “曲音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似乎两位是有要事在身?” 云烟一怔,凤箫吟点头道:“的确如此……有人想要来刺杀辛前辈!” 云烟大惊:“什么……吟儿?!” 辛弃疾处之泰然:“我早料到了这么一天……” 吟儿一怔:“不管泰安义军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会尽责保护好辛前辈!我估计好了日子,那人最近几日就会到这里!” 辛弃疾继续抚琴,琴声略微滑向哀婉:“多谢姑娘的好意,我只是不想死在私仇上……”他一曲终毕,掀帘而出,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坚决。 第二章天悉此战,未来万变 夜深沉,已是第三个夜晚。 辛弃疾在屋内,照常日一样挥笔于案前,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这一次已经事先预知的暗杀,他远不如守在屋外望月的凤箫吟紧张。辛夫人范氏有些担心,坐在辛弃疾身边亲自磨墨,手略颤抖,辛弃疾发现了她的异常,伸出左手去握住她的手,平抚她心中的涟漪。云烟站在她身旁,听着窗外伴随着树竹起伏的风声,仍旧疑惑着,吟儿没有告诉她将来行刺的人是谁,可是范围好小,小得令她心焦…… 吟儿有些困倦,闭目聆听风声,偶尔风撞击一下她的玉剑,玉剑再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手,忽然间她心就一颤。 他来了,他真的割舍不了吗? 虽然夜太黑,又离光线遥远,她和那个来刺杀辛弃疾的人很难看清楚彼此的容貌,可是她感觉得到,那是她曾经认定的男人:胜南啊胜南,为何你什么都可以放下,就这一点你不能释怀,为何连你都会走错路呢…… 辛弃疾蹙眉,轻声说:“来了……”云烟还不及回神,就听到不远处刀剑撞击之响,不聒噪,却震得人心不安。 来人本想直入屋内,却未料到凤箫吟会从半路杀出,屋内众人抬眼看时,两个黑衣人已经一同陷入黑暗的夜色之中杀得难解难分,唯有两把兵器的色彩,能够鲜明地和夜区分开来,在屋子里就可以看见,一为玉质,一为雨色。 没有灯火的渲染,战局中的他们两个逆光,也许胜负全赖听觉感觉! 二十招,稳重和灵巧交错复离散,坚定与变幻抵触又融合,剧猛同迅捷纠缠再解脱。 辛弃疾停下赋词的最后一字,笔尖却狠狠地摁在那一划上,云烟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一划比其余所有的字都要浓上数倍,几乎可以将纸戳破。 不必要近距离去观战,辛弃疾已然了解,庭中二人,皆非等闲之辈! 二十招,凤箫吟默记着招数,忽然有些力不从心,不知是不是自己许久不动武的原因了,怎么会感到玉剑难以应敌,招式渐渐生疏? 第260章 或者说,是因为自己还没有什么进步,来人却终于已经不是点苍山上与自己切磋的胜南了?磅礴气势再不是他表面的一道幌子,刀气的震慑之后是实在凶狠的力道,一刀叠着一刀的迅猛攻击,让自己领教到了这一时期,遇战便可入境的饮恨刀!对付她的时候,短刀都可以不派上用场防御,因为进攻的权力正被他操控! 对手刀随心动,玉剑无路可逃。心悸之余,吟儿不可能说败走就败走,他既然发挥自己气势激的优势,吟儿亦不甘示弱,巧妙地由上而下如灵蛇般一剑多式窜向对手,直到把一切能克制他的尽数搬上了用场,对手才果真遭遇些许阻滞,吟儿不加喘息,续出险招,既若离,又若即,像出招,似撤回,停留于半空中徘徊进退,奇幻莫名,对手先是略微停顿,似有些熟稔这剑术的特色,却不犹豫,一刀斩向玉剑,出刀一刹,吟儿以为得手,于是突然提速欲晃过他长刀直攻其要害,对手虽然中计,撤刀也快,拦在吟儿强攻之前转攻为守,牢牢地将玉剑挡在要害之外!——他根本就不害怕中计入险境,因为就算涉险他也可以安稳地走出来,所以吟儿再快再奇特,他也不容自己有片刻停歇,没有改变要来刺杀辛弃疾的决心!趁着吟儿惊呆之余,长刀再度发起攻击,一刀宛若排山倒海,大气磅礴到吟儿几乎手忙脚乱! 昏暗的院中,刀剑相抵制造出了无限的目眩。 辛弃疾情不自禁站到窗口来体味着这一战,忽然眼前晃过两个熟悉的影子——是啊,当年的楚江和蓝儿不也一样地比试过吗…… 便这样回味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若那来者得胜,定然胜在气势!” 云烟一愣:“不会吧……吟儿是云雾山排名的第一……” 辛弃疾先是一愕,微微一笑:“她是第一,却不会是永久的第一。” 范氏低下头来:“难道说那刺客拥有那么高强的武功,处心积虑要来杀你吗?” 云烟声音开始颤抖:“武功比吟儿要高……难道说……是胜南……可是……他怎么可能对辛前辈有杀机呢?” 交手百余招,吟儿的灵动剑法和一剑十式虽然勉强维持着平局,毕竟暴露了她的身份,吟儿知道,这一战自己其实已经输了,因为自己首先发挥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领,真正到黔驴技穷,而他,此刻刀法游刃有余! 可是,对手真的是胜南吗?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人的武功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进展?吟儿一边进剑一边感慨,如果这一生不做一次他饮恨刀的敌人真乃憾事,此情此景才叫人惬意!吟儿也是遇强则强的典型,不可能轻易退缩,此刻斗志之火已然越烧越旺! 光线忽明忽灭,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她看见了对手鲜明的轮廓,真的和胜南有七八分相似,而对手,不可能没有看见她的脸…… 光落后,敌人的刀法突然不再激越,又一刀砍来,悲凉的气概,是越家金刀刀法里的杰作,那一刀如月沉落骤降,风格大变,吟儿大惊之下,伸出左手一掌击向他右胸,敌人后退一步,再上前一刀,也仍旧不是他自己的刀法,而是来自于独孤清绝的“残情弄玉”,吟儿清楚,对方在刻意掩饰他的身份,也意味着对方已经发现了她是凤箫吟、认识她凤箫吟,是以想隐瞒他的身份和来历……对手是胜南的事实,已经越来越清晰…… 吟儿不由得冷笑:“怎么,不敢用你自家的武功吗?!” 敌人轻声道:“原来真的是你……” 吟儿听见胜南熟悉的声音,心刹时凉了半截:“你居然真来杀他……” 胜南再无需忌讳什么,回归到先前的刀法上去,吟儿不假思索,挟带内力一剑应敌:既然肯定了他是胜南,一时无法从刀法上克制他,那就只可以利用他内力的硬伤了! 吟儿信心十足地企图以内力服之,却未想到,胜南没有半步退缩! 胜南的饮恨刀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内力反而向自己压迫过来,吟儿耳边重新回响起那夜越野责备的话来,不禁心念一动:难道说,胜南的内力已经不差?难道说,那天应敌东方雨的时候,胜南完全可以不用受内伤?! 多可笑,胜南之所以不告诉吟儿自己可以驾驭饮恨刀内力的事实,是为了不让她为绝顶那一战自责,可是万万想不到数月之后的首次交锋,过去的善意隐瞒却成为今夜吟儿彻底战败的首要原因——不知己知彼,岂可能百战百胜!吟儿这一次,终究是自寻死路、必败无疑。 双方刀剑滞留于空中,吟儿和胜南,皆被刀剑之中的巨力,吸得无法离开!交睫间吟儿似乎又看见了令她窒息的那一幕——难道是她的前世,尘封了无数年月,沉沦在无数轮回中的命运?而这次对决回报胜南的,还是那震撼视觉和心魂的幻影,仿佛仍旧是玉,是剑,是泪水……一时间,像想起了什么,但一瞬又遗忘…… 饮恨刀,是谁也征服不了的顽固魔邪! 饮恨刀可怕地要把玉剑击溃,容不得胜南和吟儿诧异惊呆,饮恨刀的战意扩充侵略向每一道空气,玉剑的阻碍没有任何作用,只有也被一起吞噬…… 一记闷雷轰然作响,紧接着一道闪电直贯入人间。云烟恐惧地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和人世,略微感到一丝不安,天像被撕裂成两块,吟儿和胜南都顽强地站在雷电之中不肯退让,暴风雨迅速掩盖整个世界,却涌积在刀剑之侧破灭,吟儿色厉内荏,她知道这样的感觉很不祥,将来的饮恨刀,真的会这样,为了战念走火入魔,不给任何人留余地吗…… 电闪雷鸣作惩罚,刺眼的光亮侵袭在不顾一切拼死对峙的两人脸上,云烟骤然看清楚了敌人的模样,失声惊叫:“胜南!” 第三章偏见可驳,仇恨有根(1) 直到风雨雷电全然倾颓的时候,这场争锋才宣告结束。 “凤箫吟。”胜南站在夏季落絮之中,他没有料到会在江西遇见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要和她成敌人。 吟儿冷冷地面对他:“我就知道你会来……” 胜南看向庭中唯一的一处灯火,恰好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正是云烟。 胜南转过头来看吟儿,坚定不移:“我必须来!” “为了什么?为了父仇?”吟儿厉声笑问。 胜南叹了口气:“凤箫吟,你不要拦我,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笑话!你也没有!”吟儿淡淡地说,都恨对方不明是非。 门被风吹动,一开一合着诱惑着复仇者的心,胜南有些激动,飞快地想冲过凤箫吟的阻碍,但吟儿一眼看穿,手出玉剑即刻拦在他胸前,胜南不甘失败再出长刀直砍玉剑,硬生生地从玉剑刃上直擦过去,云烟惊呼一声,吟儿大怒一剑直刺他要害,但胜南复仇心切,短刀突出,将剑截住,长刀从上而下直断剑身,那一刀迅猛地砍上来玉剑虽通体光滑也不堪挤压,有些变形,凤箫吟被双刀夹身,无法动弹,气愤不已:“林胜南,你究竟分不分敌我?!” 胜南像发狂一般一改往日温和:“凤箫吟,不是我要和你打,是你自找的!”吟儿气得眼泪直落:“你……你……你说什么……这……这真的是你吗!”云烟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今天和平常不一样,无暇思考,上前来劝阻:“胜南,不要这样,不要杀她!”胜南的双刀,此时就架在吟儿剑上,三把利刃都紧贴着吟儿,轻轻一动,刀气就可能伤及吟儿。 吟儿用眼神直接与他对峙:“他哪里是林胜南?他不配这个姓!他为了私仇来杀抗金英雄!他跟金国奸细有什么区别!早知道这样,当初在云雾山,你就应该被他们用刀剑剁成肉酱,你有双刀有什么用,你没有资格领导江湖,你先前做的一切都被你这个举动糟蹋掉了!” “你住口!”胜南厉声喝断她,“我不会忘记爹的嘱托,可是杀辛弃疾是我娘毕生夙愿!我要报仇!” “报仇!?你父亲是哪一个?你为什么不去金国开封找柳峻复仇?!” “因为……” “因为你知道现在的你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报不了那个仇,所以你就来报这个父仇!你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别人,不顾一整个江湖,你真不愧是张安国的儿子!” “张安国”三个字很响,直传入屋内辛弃疾的耳中,辛弃疾闭上眼睛:“太迟了……” “一己之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他辛弃疾的私宅!他辛弃疾知道家国破碎,何以只懂得求田问舍!” 胜南的话字字句句震动人心,吟儿控制不住武器,玉剑脱手摔落,却顾不得去拾:“这是私宅没有错,可是你看见有多少人为了抗金字这里聚会议事?对于你来说,这里是他辛弃疾的私宅,对于那些人来讲,这里何尝不是一个驿所、一个据点?照你那么想,难道短刀谷里那么多的私宅,全是因为一己之私,难道积聚了钱财,就一定要立刻毁家纾难,不能求田问舍?!你以为他想官罢赋闲?你以为他自己要耗费年华虚度光阴?!” “他不想也不可能!这些宋朝的官员,从韩侂胄起,哪一个不喜欢兴建别墅,他辛弃疾为什么在铅山大兴土木,个中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凤箫吟,你永远也不会懂,很多事情都有不为人知的内幕,正如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一定遮掩了一大部分!你让他等着,我会再来!”胜南转头看了云烟一眼,“你好好照顾吟儿,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云烟一脸惊愕:“胜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有这许多的偏见? 第261章 你……” 吟儿冷冷笑:“一个人被灌输了十几年偏激的思想,不偏信一辞越想越多才怪!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你娘的计划得逞!辛弃疾不可能被你杀掉!辛前辈,你应该写一首词好好地骂一骂这个思想低下的人!” 胜南没有回应,转身离开,骤入林深处。 辛弃疾掌灯从内而出,吟儿俯下身去拾剑,辛弃疾看向黑暗淹没的那个少年,他的背影,勾起了他许多心绪:“他……他是张安国的儿子?” 吟儿叹了口气:“也是林楚江的……” 辛弃疾的面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诧异——张安国,林楚江?那是他辛弃疾命中两个走了截然相反道路的人啊…… 云烟蹙眉,她不了解,胜南的童年,其实就间接地毁灭在辛弃疾的手里。 吟儿和辛弃疾一直在议论着什么,云烟听不懂,也听不下去,便开了门出去走走,提灯穿过竹林,来到溪水旁边,看着夜晚水间自己的影子,想陶醉一阵子,却立刻往四处张看,想搜索到胜南的身影。 “胆子很大。”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声音。 她一笑,转过头去:“夜里行走,原来这般过瘾!” 胜南嗯了一声:“真巧。”在溪旁坐下饮酒,他满身酒气,看得出既忧伤又矛盾。 云烟小声问:“为什么要杀辛前辈?他是主战派的词人,以前也是个抗金领袖,大家都崇拜他!” “我不属于大家,我不崇拜他。” 云烟轻声道:“你看不惯他?你觉得他和韩丞相一样,喜欢贪污受贿?其实,也许就像吟儿讲的那样,他求田问舍,只是为了退隐,不愿意和朝廷同流合污,所以他来到这里,而且这里的确便利了文人武士们的交通和沟通啊……胜南你久居金国,可能不知道辛前辈赴宋后的一些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有御戎抱负,有雄心壮志,也想要一展宏图,可是却遭到排挤,而且,他富有,是因为他生财有道,为人豪迈,他曾因为他的儿子心存贪念而写词骂过儿子,所以,你不能有‘贪污’那样的偏见……” “我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我不是偏见……他和我之间,是江湖仇事。” “你的身世其实很复杂是吗?你在饮恨刀之前,曾经是奸细后人,你有两个父亲?这是为什么?”云烟试探着问。 “其实小时候我并没有父亲。”胜南苦笑,“出生后不久,亲生母亲被金人围攻丢失了我,养母捡到了我,江湖中人尽皆以为我死了,紧接着我和林阡这个身份彻底再没有联系……我的出生似乎就是要替一个本不相干的人报仇,我要为我的养父张安国报仇……” 云烟第一次听见他的身世,她觉得好匪夷所思,他背负着,真就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使命…… “可是他虽然有养父的名义,却早就死了……你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啊……掐指算算也知道,他在你出生之前十几年就死了……”云烟虽然对江湖事不熟悉,但也略知道那件曾经轰动朝野的辛弃疾擒贼事件,张安国被斩杀十几年后,才轮到胜南的出生。 “你不该为了张安国,杀辛前辈……” “我不是为了张安国,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娘,杀辛弃疾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心愿!这十几年来在泰安,是她和我相依为命,是她过着和我一样生不如死的生活,是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是她宁愿自己受伤、遭人白眼、被人凌辱,都要保证我能够不挨饿受冻地活下去……她受的折磨,是任谁也无法想象得到的!云烟,我爱她,我发誓要替她完成她的复仇,她此生唯一一个信念——复仇!” “辛弃疾杀张安国是一个除奸细的大好事啊,你娘不仅不该恨辛弃疾,恰恰应该恨张安国,是他见利忘义,出卖兄弟!” “云烟,有些事情,并不是只发生了一件,那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多事之秋。当中牵涉的内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清楚,我娘不会那么不明是非……” 胜南说到动情处,眉宇间的忧郁悲伤浓得化不开,他过去黑暗的十几年,也许真的是生不如死,支撑他们母子活着的唯独这一个信念而已,胡水灵对胜南倾注的不仅有一腔希望,怕还有患难中的真情,毕竟胜南是她一手拉扯长大,从一身是病的婴儿开始,到他可以走路,到他真正的懂事和她一起承载耻辱和仇恨,到他第一次握刀,到他长大成人之后逐渐保护好她……是那样的与苦难仇恨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的亲情,令得胜南这样坚定抗金的人,也走上一条岔路…… 云烟目送胜南走远,尔后静静地看着水面发呆,身后响起的是吟儿的声音:“云烟姐姐,你终于明白了吗?他的思想里面,不是纯粹的抗金……” 云烟叹息道:“也许胜南的仇恨真的很难消除,他毕竟感受了他的母亲十几年,也许所有的不平等,他们都归咎于辛弃疾……” 吟儿冷笑:“胡水灵真的很会颠倒黑白,把她的苦难,全部推给辛弃疾一个人,还把胜南拉下了水……胜南自己也许不会去追究:十八年前他的丢失,会不会就是某些人处心积虑……” 云烟一愣:“怎么可能?你是说……胡水灵是故意地捡到了胜南,故意地掉包,制造假象?” 吟儿点点头:“其实哪里没有这样的可能?胡水灵恨辛弃疾没错,未必就不怨林楚江,用辛弃疾最好战友的儿子来杀辛弃疾,这对胡水灵是一件多么值得兴奋的事情!亏得胜南对她感激不尽,什么都肯为她做,却不知道他和他弟弟的人生都被胡水灵害了!” 云烟失神地盯着她:“可是,我不明白……胡水灵……她其实是个女中豪杰啊,是她指点了胜南为人处世,是她告诉了胜南闯荡江湖的原则……‘仇敌、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 吟儿一震:“云烟姐姐难道觉得,胡水灵会对她的复仇工具全心全意吗?胜南若不杀辛弃疾,她的真面目就会露出来,搞不好逼迫不成恼羞成怒对胜南赶尽杀绝甚至斩草除根……” 云烟啊了一声毛骨悚然:“会吗?” “会不会,咱们拭目以待。”吟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十分的自信。她的江湖经验告诉她,如果胜南不杀辛弃疾,胡水灵很可能会翻脸无情。 “可是,会不会真的像胜南说的那样,事情是有内幕的?”云烟轻声疑问。 第三章偏见可驳,仇恨有根(2) 天已大亮。 范氏来看辛弃疾,他正在写词,精神很好,不见疲惫之态。范氏是将门后代,生得华贵中藏有英气,只是对于这次非同寻常的复仇,她不免有些担心丈夫的生命安全,却不能皆显于脸上,此刻看他仍专心创作,过来读了两句,笑笑说:“两个女娃娃睡得正香呢。那位小盟主说,她已经请了附近的宋家堡几位剑客来助她迎敌,可是,只怕没有几个的武功拦得住刺客……” 辛弃疾叹了口气:“那个刺客,他只要走错一步路,就会从巅峰掉落深渊,谁让他的身世那么复杂……”揉皱了纸,往桌下一扔,眉间尽是愁绪。 范氏正欲安慰,忽然眼前一黑,只觉疾风掠过,她和辛弃疾被一道黑影分隔在两侧,辛弃疾背对着这个黑衣人,没有必要回头转身,也知造访者独他林阡一人。 范氏急忙推窗往外看,宋家堡派来保护的几大高手,全然受伤退却,根本没有谁能从刺客手里救辛弃疾的命! 长刀已然架在辛弃疾的颈后,胜南带着得胜的惬意冷笑。范氏惊呼:“少侠!不要!” 辛弃疾再次揉皱自己的词,无视胜南的威胁,小声说:“我知道你会来。”胜南哼了一声:“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 辛弃疾叹了口气:“三十多年了,我以为这个要来杀我的人不是姓张就是姓胡,哪里料得到……你竟然姓林……” “不要拿我的身世作文章!我敬重我娘,和她的感情早已胜过亲生母子,杀你是她毕生夙愿,我不会对她食言!”只要再深一层,辛弃疾即刻就会毙命刀下,在年轻气盛、刀法卓绝的胜南面前,辛弃疾不可能以武功取胜,只淡淡地笑了笑:“你叫林阡,又叫胜南,你娘究竟是让你抗金,还是反宋?” 胜南一怔,随即答道:“我在金国生活十余年,一直在抗金义军之中。怎么?你又要标榜你是个抗金的人物,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血气上涌,长刀已往辛弃疾脖上抹去,忽地窗外飞入一只石子,猛烈地撞向饮恨刀,同时响起凤箫吟的声音:“你身上难道只有仇恨就没有责任了么?!”她一脸倦容,却遮挡不住愤怒:“你和他之间只是私仇!不错,是他毁了你的童年,可你本不必做张安国的儿子,是你的亲娘和养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可你并不悲惨,你现在已经恢复了你林阡的身份!” “我恢复身份就更不该忘记娘的恩情!” “报恩何以要用鲜血去报?!” 看着林凤二人又要兵刃相接,云烟难过不已:“胜南,我明白,你为的是你母亲,可是,你母亲和他的仇恨也只是私仇……当年他必须杀张安国,如果张安国没有叛变,也许义军已经胜利,抗金也就不会这么艰难……”辛弃疾眼睛有些湿润,胜南哼了一声:“私仇?!那我就请问你,张安国出卖了义军,张家其他人有什么错,他们一个个手无寸铁,为什么你带领的那些爱国义士们一个不留?!” 凤箫吟大惊,转头去看辛弃疾,辛弃疾转过身来,叹息道:“那件事,的确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云烟也是震惊不已:“这就是你说的……内情吗?” 第262章 胜南冷道:“和张安国有近亲关系的人,六十多口全被灭口,只剩下我娘一个。这种做法,和金兵有什么不同?你这抗金英雄,你拿命来!” 他再次提刀,凤箫吟未加思索,举剑急挡:“胜南你别冲动,这事情也许还有别情,也许他有苦衷,也许还有其他的内情你不清楚!” “是么?苦衷!我给你时间来编一个苦衷,洗耳恭听!” 辛弃疾声音有些沙哑:“那件事,的确是我们做错了,我已经严惩了那个手下……” “好一个那个手下!你好会推却责任!你这样做是借刀杀人,你纵容手下血洗张家,你是个主使!”胜南气势咄咄逼人,可是理直气壮的他,在辛弃疾的面前,不过是一个偏激的孩子。 辛弃疾摇了摇头:“胜南,你不懂当年发生的事情。有的事情一时间解决得简单,留下的却是苦果……就像有些仇恨,报复之后非但难以平心,反而埋下更多仇恨!” 胜南的手在颤抖,辛弃疾轻声道:“我何尝不想和你母亲化解仇恨,为那件事情负责……其实,任何一段仇恨,耿耿于怀的不只有恨的人,也有被恨的人……” 胜南的眼神,完完全全透现出关于他的矛盾。他却不可能说收手就收手,他冷冷地盯着与他对立的一切,每一个敌人都不放过:“我时时刻刻会再来,你们最好多做些准备,多派些人手!” “究竟当年那个血洗张家的人是谁?”胜南离开不久,吟儿站在辛弃疾的案前询问。 辛弃疾摇了摇头:“胜南说得对,是我的过错,一心去擒贼……” 范氏蹙眉:“可是……满门抄斩的事情在宋国也经常发生,张家对胜南没有太多的支持可言,我不懂为什么他的仇恨会如此深……” 吟儿有些悲伤:“还不是因为泰安那边的人蔑视他们母子俩,人情冷暖,是自古就有的……” 辛弃疾叹了口气:“我们得知血洗张家的事,都觉得愧疚万分,我没有约束好手下,任由他去错生了事端,可是他也是一时气愤才去闹事的……他清醒了之后很后悔,自毁了武功淡出江湖,十几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当年的泰安义军,如今……”吟儿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辛弃疾望着窗外无垠的秀丽夏川,一阵孤独袭上心头:“陈磐、石坚、耿京战死沙场,楚江和迈山都离我而去,鹤去鹭飞也分道扬镳……抗金曾经的义军,都已经难以回头……”吟儿眼眶霎时变红:“辛前辈,现在的抗金情绪其实更加激昂,我们不会输!我们这一辈,会给抗金事业争得一席之地!” 辛弃疾苦笑,没有给以回应。 云烟小声道:“辛前辈,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的,究竟有哪些事情……” 屋檐上迅速飞落下几只鸽子,它们盘旋着飞向林深处,辛弃疾抬起头来望着远方不可触摸的天空,蔚蓝色诉说着过去的罪恶与罪过,落英飞絮点缀在空气中,一同与思绪飞向那个烽火硝烟的年代…… 第四章梦回连营,魂断泰安 “很多事情,美梦成真以后都会化为幻影,从虚无开始,到虚无结束……无论你是平凡,还是不甘平凡……”辛弃疾的第一句,全然不见平日里的豪迈气概,用欲说还休的精力,去回忆爱上层楼的经历,其实是把自己的记忆陷入绝境。所有不该想的,和不愿想的…… “我自幼便在金国,得祖父抚养长大,虽然年幼时候经常生病,却无法遏制地热爱舞刀弄枪,向往驰骋沙场。我记得我的老师曾经问过一句话,读书是为了什么,别人都说,为了做官,为了取得功名,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做大官,甚至为了做隐士,我却回答说要用词写尽天下的贼,用剑杀尽天下的贼,他们都以为、我的话太荒唐,却不知道,我注定了要走这样的一条路…… “祖父病故开封府后,于是由我来承继了四风闸家业,本也无拘无束,结识些江湖朋友,就在那一年,金国的反金气焰特别旺盛,许多民众试图反抗,也有许多被镇压下去。我和楚江也是在那时不打不相识。 “那一天,我回到庄中,便得知一帮金兵押送犯人在闸中投宿,那群犯人都是农民,因为征粮琐事被擒,县官亲自陪着一名金国将军来到四风闸吃喝,在酒宴上,他们戏谑侍女,蔑视宋人,实在令人难以袖手旁观,可是为了救那些农民,我一忍再忍,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飞刀插进宴席里来,金兵大乱,大呼小叫着要捉刺客,而那把飞刀留了字帕,上面写着:辛家小狗助贼,当心颈上脑袋。” 吟儿和云烟听到这里,均面露微笑,都猜出这留下飞刀误会辛弃疾的人究竟是谁,行事感觉,有其父必有其子。 “对……那个留字的侠客就是楚江了……只是他那时候年小,不甚懂事才误解,后几天我终于和金兵撕破了脸,并计救了那几个农民,楚江因为我救回了他的四位兄长,对我很是感谢,并邀我一同举义,那段时间我被楚江的抗金意志激发,面对金兵烧杀抢掠越来越义愤填膺,不久以后我组织了一群人马,在家乡起义,随后便携家带仆一同去了泰安,投靠当年最大的义军…… “因为有楚江和他的几位兄长引荐,耿京元帅欣然地接纳了我,那时候义军的二交椅李铁枪,四哥贾瑞,排行第三的,正是张安国……我在义军之中成为掌书记,很快,义军在元帅带领之下开始逐步扩张,也越来越强盛,金国看似已经四面楚歌…… “若是说抗金没有希望,没有人会相信,山西山东,河南河北,不知多少义军,规模遍布全金朝,均是金廷心腹大患,单是我军之中,便到处藏龙卧虎,不乏文武双全之才,楚江、迈山、鹤去、鹭飞、陈磐、石坚……只等待刀剑出鞘日,马踏匈奴时,收复失地,一统九州……”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辛弃疾没有再说下去,对苍穹,他悲沉地思考回忆,痛苦又愤懑。 山色渐移,云自依。 才三十多年,也是同样的快到秋天。没有用过多的词语堆砌的战时江湖,却令聆听的她们主动地融入那个故事并向往,仿佛吟儿和云烟就是当年的玉紫烟、冷冰冰,崇拜着那些冲锋杀敌的快意,那些剑履山河的气概,那些戎马倥偬的荣耀…… “可惜,世上有多少事情,能够坚持着永远辉煌……” 从梦回到魂断,只一瞬…… “金兵暗地里对我们招安分化,可是我们都没有过于重视,加上有很多可喜之事接二连三,义军的防备比较松弛。我和贾瑞二人率部来到宋国与朝廷联络,只待一回泰安便全力准备起义,可是回去的半途就听说了义军的倾覆……后来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元帅竟被那张安国暗杀……如果没有张安国的叛变,当年,若是我们抓紧了战机,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也许,你们这一辈也不用承担我们失败的事业……” 烈焰狼烟,昙花一现,沧海桑田,事过境迁,故国沦陷,耻尤未雪。 吟儿刹时间很遗憾,她终究晚生了三十年,带着她狂傲自负的心去追逐时间,却从一而终地被大势抛弃,陪同她的,还有更多人。又其实,如果参与那时候同心协力的动乱,下场其实也很简单? 一腔热血,一片赤诚,一生心力,不过换回一抔黄土,一把锈剑,一壶闲茶?!可怜白发生…… 却仍然希望,他们这一辈,雕弓莫挂壁,刀剑勿生苔。 胜南在梁上听着,心里的情绪久未平息,他有一种想征战的冲动,他想起了现在的泰安义军……他何尝不知,吟儿刻意让他听,但他听到的却不是一个战火硝烟的时代,而是一个铁血柔情的年月,然而他那个养父,摧毁了柔情,燃灭了铁血,使得这么多有志之士失路,退隐,叛离,早逝……可是,他眼前又浮现出他母亲哭泣的脸庞,她脸上那道鲜明的伤疤,还有他从小到大的训条:“胜南,辛弃疾杀了娘亲家里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你要杀了他!”他自己的童年已无所谓,关键是他母亲的青春和晚年啊……他看清了张安国,却一时间看不透辛弃疾…… 第五章兵荒马乱,人各有志(上) 这一天,来到铅山的游客众多,纷纷饮这天下闻名的瓢泉,同时又吟诗作赋,对瓢泉景色赞不绝口。 吟儿、云烟坐在远处看着人群中最有气质的那个男子,此时此刻,他也许和江湖再也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是他又和江湖上一个最重要的人扯上了关系,而且不是其它,偏偏是最要命的恩仇! 吟儿觉得,辛弃疾年轻时候最多的应该还是独孤的影子,放浪狂漠。而文暄的际遇,才是他抗金生涯至今最多的映射…… 这时有个客人嚷起来:“稼轩前辈,敢问泉声为何如此喧响?难以动中取静啊?”云烟笑了笑:“蝉噪林逾静。”吟儿接了一句:“心远地自偏。” 辛弃疾往两人这边悠然笑着,充满赞许。 突然胜南出现在她身边:“养精蓄锐了么?今天我可能要杀他……” 吟儿收敛了笑容:“好大的口气,在我眼皮底下,你休想动他一根寒毛!林阡,你真是浅薄,说人家不明是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胜南哼了一声:“还很自私,是么?” 云烟被他吓怕了:“胜……胜南……” 吟儿一掌击向树干,大怒:“云烟姐姐,我们两个肯定要死一个,不管谁死,你都厚葬了吧!” 第263章 云烟了解事态严重,没有她火气大,却也掷下重话:“林阡,如果你是这样一种人,我真庆幸提早看清你!” 胜南一路穿出那树林,轻吐出一口气来:“老天……我究竟应不应该?”握紧了双刀,却又开始松开。也许,那本就是一段错了的也完全不相干的恨,也许那又是个永生铭记的怨,他看着瓢泉里自己的倒影,其实一样是喧闹其外寂静其中的灵魂,他的任务,十多年了,是私仇吗?对,他只是为了张家,为了胡水灵,那么,母亲和道义……他叹了口气,放弃?这条路,一旦选择就难以回头…… 傍晚,辛弃疾坐在瓢泉之侧,听完云烟的叙述,饮了一口:“其实,他并不想杀我,他只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着,上次他要杀我,轻而易举,可是他一直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下不了手,你们都误解了他……” “可是……他拼命要……”吟儿气极。 辛弃疾笑道:“那是他脾气倔,男子汉不走回头路,他在来的路上其实就迟疑,来杀我的第一天精力旺盛,再而衰,三而竭,他已经色厉内荏了……” “真的么?”云烟笑起来。吟儿却一脸不信。 辛弃疾小声道:“凤箫吟,你不可以一直消极,你看云烟,她在笑,你却哭丧着你的表情,这样怎么可以去领导江湖,领导抗金联盟?” “江湖?抗金联盟?将来还不是要靠他?!他本应该带着饮恨刀直接去短刀谷,可是,他却绕道到这里来……”吟儿很难受,苍梧山事件对于抗金联盟来说,是一个教训,易迈山的死,更对他们敲响了警钟…… 不容走神,一阵疾风掠过,凤箫吟抽剑直上,既快又准,再次拦下刺客的长刀。又一战,并不突然,可是云烟心惊胆跳,不知是担心吟儿还是牵挂胜南。 即便被玉剑纠缠,长刀还是飞快地挣脱回去,吟儿连忙追上去急攻,毫不留情,胜南被笼罩于剑光中央,却泰然自若,反手立刻来砍吟儿。刀剑相抵,光似碎,气如雪崩沙中,杀机四伏,战意澎湃。瓢泉在战局外凶险地急流,胜南的刀风更猛急,轻而易举地将泉声吞并覆盖,吟儿的每一剑都妄想要扼其咽喉,却太难制其于死地。 僵持在所难免,吟儿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可以再败! 辛弃疾痛心地看着刀剑数度往来,饮恨刀和当年在楚江手里一样,气势挟风裹云不假,可是饮恨刀的主人,仍执意要来杀他…… 偶尔捕捉到胜南和吟儿的一招半式,太快,太遥远,也逼人地刺痛…… 时光倒流三十年,或许他辛弃疾的很多词都只有上半阙。只有理想,只有轻狂,只有激昂,是希望,而不是时不我予、大材小用后的沧桑…… 天空忽地一声闷雷,电光掠过,寒意蚀人,电光火石间,刀剑不知何故陡然全被这场突袭雷电震落在地,饮恨刀脱手,胜南再难假于物也!凤箫吟突见得胜契机,顺势一掌拍来,胜南当机立断,一指绕过去,胜南的弱点在内力,吟儿的劣势却是点穴!吟儿万料不到自己的缺漏先被胜南利用钻了空子,无暇设防,立刻被点。胜南虽受内伤,终有余力杀人,辛弃疾就在他眼前隔不过几步路,甚至不到一刀的距离! 按说吟儿内力高强冲破穴道本非难事,紧要关头却屡试不成动弹不得。知道自己也没有力量保住辛弃疾,吟儿霎时又害怕又生气,几乎要哭出声来:“胜南……我求求你……不要杀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要记得,你要记得……” 用了心,其实就可以听得出来,吟儿不准他杀辛弃疾,并不只因为辛弃疾是抗金领袖,为的还是胜南,为的全是他…… 云烟近乎窒息地看着这一瞬胜败的轮转,她其实,并不希望胜南嬴,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胜南选择犯错,她会陪着他一起吗?此时此刻,报仇的诺言即将要兑现,胜南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有变。他在想什么?云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可能揣测出他在想什么……也许,他的心在那一刻比谁都乱。 “胜南,听我一句,你们其实都一样……”吟儿的泪水不止,“你们都要站在抗金的最前面……” 胜南哼了一声:“可是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抗金吗?小的时候,是为了天下一切的无辜人,包括我的母亲和我自己,我习武学艺,遭人欺辱,我忍辱负重,背负罪责,都是为了改变这一切……后来,我为了一个字抗金,那就是‘国’,不管我是胡水灵的儿子还是玉紫烟的儿子,不管我是张安国的后人还是林楚江的后人,我都首先是一个宋人,我为我自己的国家战斗,我看不惯金人,却看不起朝廷,更看不顺朝廷里这些只爱论功逐名的所谓官员们!”辛弃疾听得这一句,不由得脸色一变。 凤箫吟怒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抗金?!我是为了一个字,我为了‘人’才抗金!我那么多好朋友都坚定不移着,我们百姓的水深火热在激励着我,还有一个人曾经说过,他希望这样的坚定永远传递开去,流传下去,所以我才坚定了要抗金!可是我好失望,宋国人他们自己喜欢自相残杀,黄鹤去杀易迈山,连景岳杀练邀艳,那个曾经希望我坚定的人,他要来杀辛弃疾!” 辛弃疾转过身去看着泉中投映着的云,小声说:“胜南,说起抗金的动机,每个人都不一样。那个时候,大家也议论过,楚江自小就在武学世家里,他说他本是为了不让林家玷污,所以他要赶超他的爷爷,他的父亲,后来,他把抗金当成了一种责任,为了那个责任,他义不容辞,他不能再为了儿女私情而耽搁,他要做一个驰骋沙场马革裹尸的人……而耿京元帅,他原先只是一个农民,他因为亲人惨死而揭竿,他为了私仇,但是后来他把私仇融入了大家的仇恨里,义军里不止他一个人家破人亡,他要驱赶金人,所以他抗金;我,我是看不惯金人的恶行,更忍受不了做亡国奴的屈辱,所以我要杀尽金贼,我要抗金,可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只走一条路啊……张安国,他是一个动摇不定的人,他只想升官发财过他安逸的日子,他因为这个理想而抗金,结果他必然会去降金,胜南,所以说你养父的叛变,是一种必然。兵荒马乱的年代,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不就是这四个字?‘人各有志’……我们在为我们的屈辱战斗,可是别人却不一样……但是胜南,听了你的见解,我很欣慰,终于有人会顺着我的路走下去,他如今有我已经丧失的年轻壮健,他即将替代我驰骋沙场,他要领导江湖,那他就应该分清事情的轻重,认清自己的地位……” 被使命牵绊住人生的胜南,被理想苦苦折磨的胜南,被仇恨引上岔路的胜南,如果说“不服输”遭遇了“不得已”,他应该如何去考虑他的未来?云烟痛苦地看向胜南,期待他对他们答复。 吟儿泪眼模糊地也盯着他,似乎,他的双眼刚好和她接触。无论那眼神是有意投来还是无心一瞥,抑或只是看过云烟之后剩下来给她留的一小部分,都足以使吟儿满足。其实,他的那一眼,晃过的是一丝不舍和犹疑,不舍也许是对她,犹疑一定是对辛弃疾。 他的抗金路,吟儿希望自己能陪他从头走到最后,所以,绝对不许他先走失…… 晚风试图卷起胜南黑色的披风,天光,在他的身后有节奏地陨落下去。 与此同时,胜南的脸上荡漾出笑意,纵然是进退两难的时候,他仍旧豁达地付之一笑,实在像极了战场上的林楚江。 胜南带着审视的眼光看辛弃疾,唇边的笑越来越清晰,这样的笑,谁也没有意识到会发生,竟然,淡漠至此,仿佛他不是来复仇的,而是来征服他们的……刹那间他的敌人们都被这笑容的漩涡俘获,距离很近,林中太静,除了木芙蓉香,还可以闻见熟悉的战火气息。 可是这个笑容没有停留太久,胜南俊朗的容貌里再度透现出的没有淡化的仇恨,他像是在冷酷地宣判:“今天不是我饶了你,而是你触动了我。可是,我不能保证下一次,因为我会有新的理由,因为我可能会忽略自己的定位,希望你清楚。” 饮恨刀不后悔地撤回去,胜南没有回头看辛弃疾一眼。 那是他林阡多年来遇见的敌人里最棘手的一个。 即使在他生命最危险的时候,他都没有片刻的惊慌,甚至连一瞬也没有,所以,胜南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也杀不了他。 不是因为他是弱者,而是因为他的镇定,同化了胜南自己,辛弃疾和胡水灵所述的不一样,他身上竟和胜南有惊人的一致。 他早就预见到胜南杀不了他,也杀不得他,不见什么居高临下的态度,也没有用拐弯抹角的语气,却彻底地表明,他早将胜南看穿。 其实真的都一样,不愿那残山剩水、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第五章兵荒马乱,人各有志(下) 胜南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星斗,偶尔眼光会撞击到脚下的万家灯火。在风中,世界正一起飘摇,他的身世,一并浮沉着,那一夜,他想了很多,他知道左右着他的,一个是他自己的过去,一个是抗金的历史;一个出现在他出生后的世界,一个毁灭在他出生前的人间;一个是他的母亲毕生夙愿,一个却是他父亲传递甚至他自己主动要挑的担子。取与舍,只在一念之间,没有人和他有走下去的默契,因为他要杀的人恰恰是一个最忠实的战友,他自己要使“舟中”变成“敌国”! 云烟悄然坐在他身边,没有说什么,只递给他一张纸看。 第264章 胜南一愣,看那字体苍劲,显是辛弃疾之作,然则词未作完,已被词人推翻。胜南不愿再看这一纸的壮志未酬,把纸搁在身旁,并未细读:“他这些年来,鲜有出词令我欣赏。” “他是一个军人,可是天给他大才,却令他小用:一个英雄,本该征战疆场,却投闲置散,只间或担任些无关紧要的空职,怎可能不写得如此凄凉。”云烟轻轻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离开屋顶,却走得很不稳,摸索了好久才慢慢学会走下去:“胜南,近来朝廷想重新用辛弃疾,可是他数次以词回绝,其实是不愿和那些主和派同流合污,他会是朝中最坚定抗金的一个,你非但不能杀他,更该敬他爱他……” 胜南目送她离开,眼光缓缓移向方才自己忽略的那首词,盯着它半晌之后,才拾起它重新去感悟,三十年过去了,尽管辛弃疾平生塞北江南,却始终未殁泰安义军最原始最根深蒂固的气概,只一首并未完善的回绝之作,竟字里行间也透出家国之思,他,真的和韩侂胄那一类不一样。 娘,你额头上的那道伤疤,和亡国小孩的眼泪,孰轻孰重? 续为往事烦哀?携刀拒虏于外? 这夜的这个时刻,凤箫吟正独自一人在庭中擦拭玉剑,同时等候云烟劝降回来。心不在焉,一边擦拭一边还东张西望,所以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的时候竟吓了一跳。 没有预兆,这声音竟来自于辛弃疾:“你师父,在大理过得还好么?” “我……我师父?”凤箫吟支支吾吾,面带惊恐——难道说轩辕九烨不守信用,已经把她秘密透漏了出去?! “你不必再掩饰了。”辛弃疾洞悉一切地笑着,在她身旁坐下,“饮恨刀和惜音剑的交锋,我见过太多次,怎么也不会遗忘。你二人,就和当年楚江云蓝一副模样……” “果然逃不开您的眼,可是,希望您不要告诉林阡,因为,他还不知道……” 辛弃疾一怔,笑着轻轻点头。 “师父过得很不好,这么多年我们偏居点苍山一隅,虽然也间或抗金,终究离江湖太远,师父的性格,也愈发地孤僻,林楚江前辈的死,虽然师父从未流露出什么,可是我也看得出,她刻意地欺瞒自己这件噩耗,她到现在还没有肯相信……”吟儿说着说着,眼眶不由得红了。 “你师父,其实是外冷内热,坚强地面对,却不让别人看见她脆弱。想来,不见她已有二十余年了……”辛弃疾理解地回忆感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想问辛前辈你,这个孤傲清冷的女子,会是我师父吗?”吟儿在悲伤中还不忘这么问了一句。 辛弃疾一愕,随即浅笑:“那是寄志词,并非特指。” 吟儿一笑:“是吗?”她不信,当年的云蓝,没有给辛弃疾留下这么一个深刻的印象。 “义军的首领大多是至情至性之人,蓝儿的出现,的确打破了泰安义军当年沉闷的格局。”辛弃疾没有回避吟儿的问,“她真的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有美貌智慧,有绝世武功,任何事情都还有自己的想法见解,就因为她和世间其她女子不一样,她初至泰安,就令所有的女子黯然失色。要说灯火阑珊处写的是她,其实又何尝不可呢,蓝儿那样清冷的性格,真才是世间要寻千百度的……” 吟儿很明白地笑:“大家都在抗金,只是各自有不同的方法,师父虽然抛弃了林楚江,可她其实还是在大理从事抗金。” “不,蓝儿没有抛弃楚江,她有苦衷,这个苦衷,是和她收养的一个女徒身世有关,这女徒,不排除是你的可能。” 吟儿一愣,辛弃疾续道:“却是冷冰冰,真正地抛弃了易迈山,竟然还狠心将他杀了……吟儿,你要把这些金人和叛国贼驱除,就要答应我,日后全心全力地支持林阡!” “辛前辈?”吟儿震惊,“他一直想要杀你,你为何会觉得他可以领导江湖驱除金人?”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就是武林需要的那一个,虽然只见过他几次,就是觉得他很不一般,也许,他真的善于征服。像他那样的人,就算会落难,都不可能众叛亲离,而且对立的那一面,很可能会接二连三地向他投诚。有他在,抗金联盟并非没有希望。”辛弃疾微笑着回答,“我猜你一定会答应,一直拥护他。” 吟儿喜滋滋地笑,只记得使劲地点头。 “可是,你不能像你师父那样,为了什么原因就离开他,你将来,要一直陪他征战沙场。” 吟儿坚定也兴奋地点头:“是!辛前辈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他,一直到我们俩都死了为止!” 辛弃疾本来已经准备好赞她了,听得这样一句执着的信仰,愕然将竖起的大拇指放了下去,许久,才爽朗地大笑起来:“你和你师父,还真的不一样……” 瓢泉的次日,天明水净,是晴朗的好日子,游者甚多,辛弃疾已与众文人一并赋词去,吟儿和云烟便不去打扰,留在附近的竹林里远远相护,竹中透出的水珠剔透难削,真乃世间绝作,造物者之大赐也,眼前绿得静谧而又生动,色泽被泼洒得均匀,耳边的人声泉声,果真衬得竹林愈静。 却在此时,人声大杂,凤云二人齐齐转身看去,远处一片喧哗骚动,人群犹如军队溃败,走走散散,凤箫吟见此情景,心中顿生一种绝望:“他又要杀辛弃疾吗?他为什么这么不可理喻?我们已经劝了他这么多次……” 云烟疑惑着摇头:“不是啊……怎么会有两个黑衣人?” 吟儿心念一动,觉得有些复杂。 第六章弓刀事业,诗酒功名 辛弃疾安之若素,面不改色地站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后,另一个黑衣人长剑在手无疑就是刺客。可是,拦在辛弃疾身前相护的人,手中握着的不是饮恨刀是什么?! 吟儿愣在原处,云烟也懵懂地滞立原地,胜南,竟然出乎意料地,换了他的立场? 可是,这出乎意料,其实也是水到渠成的,吟儿大悲大喜,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辛弃疾的见解,果然一点都没有错!胜南,会在这次动摇之后,彻底地坚定! “胜南,你让开!”刺客严厉地发话,语气里饱含愤怒。 胜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却预示着刺客终将铩羽而归。 刺客哼了一声:“我早知你犹豫不决,来的路上就徘徊不前,一拖再拖!凭你武功,取他性命是探囊取物般简单,你究竟要犹豫什么!” 胜南轻声回答:“我没有犹豫,我的确是为了仇恨才来到这里。” “好啊,现在为什么你用刀指着你的世叔,挡在你仇人面前!?你忘记了你母亲在泰安受的苦吗!” “娘会理解,当年血洗张府的人早已入土。而且,辛弃疾,他是抗金的灵魂人物,我不能杀他!” “好一个抗金,我早知你会去投靠林楚江忘了咱们这些养育你的人!你长大了,所以不必要再管我们这群人了!人都是这样,通达之后六亲不认!”张睿的声音激动且刺耳,他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有多伤人。 胜南脸色苍白,他实在没有办法对张睿这句话回击:“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从出生开始就要担负两种相悖的责任!可是叔叔,我更希望我承担的是抗金!” “你可以抗金!你先替你娘复仇!” “难道仇恨只能用报复来收场?难道仇恨不可以化解!” 这一句,使得吟儿和云烟突然明白,她们这些日子以来对胜南的劝阻,都是多余的,其实胜南自己也纠结过不止一次,她们,却都还不理解他,误解他…… “化解?当然可以!从今以后,你去做你林家的继承人,做你武林的领袖,张家也不指望能有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张睿大怒,情知胜南坚决,撤剑扭头就走。 众人僵立原处,这样的一幕对决,当然是自私的人嬴。 吟儿茫然地站在原处看他侧脸,突然间心里一阵害怕……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辛弃疾亦愕然,不解为何张睿会如此对待胜南,连一点妥协都不给,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胜南如果选择不杀辛弃疾,和张家的关系,会没有转圜地恶化…… 云烟释然,走上前去,对胜南微笑着安慰:“胜南,我明白,我相信,胡女侠最终也会理解,也会体谅,不会像你这位世叔这般不可理喻的……” 胜南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来,不迟疑地面对着他的仇人,不见笑容,更不见憎恨。而辛弃疾和他再度对视,竟不知自己该从何种角度看他。他和楚江太像,又不同,也许他比他父亲复杂…… 将那张被云烟吟儿用作劝降的赋词递还,胜南先对辛弃疾说:“只希望你日后赋词,少抒发些个人悲观。就算世道无常、时不我待,我也希望诗酒功名里,不改弓刀事业,词间不灭刀剑之意象!” 辛弃疾接过词来,笑问:“问胜南你一句,何为功名?你这一生,可会求功名?”其实,也许他早就猜到了阡之答案。 “功名之小,名利权势,荣华富贵;功名之大,恢复失地,一统河山。我与饮恨刀,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功从少年立,名向身后抛!” “好!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辛弃疾听得这句,笑容满面,随刻提起泉旁一坛酒来豪饮!得以重新与主战的领袖慨然论功名,他三十多年的壮志未酬,他三十多年与失路英雄们的同病相怜,他三十多年的个人得失,尽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壮年时候的豪情万丈! 第265章 一刹那,好似回去了从前那个“红颊青眼,目光有棱”的无畏英雄,年轻壮健,骁勇善战,当兵十万,洗尽胡沙!壮志不酬,剑锋不藏! 范氏有些失措,想及辛弃疾仍在大病戒酒之中,要劝停,却已然不及,也毫无可能。一干文人在侧,得见辛弃疾病中尚有如此豪迈气概,不禁个个都被这气度感染,瞬间似乎也都想习武从戎,把和平抛弃,去以战换统一! 胜南随即接过辛弃疾手中紧扣的酒坛,一饮而尽。今后,至少有三十年,他的饮恨刀,都不改那唯一一个方向,西北,长安! 次日,林、云、凤三人离开瓢泉,尚沉浸在昨日功名之谈的激越气氛里,心情难以平复。吟儿安排了人手在辛弃疾身边保护,想来刺客不是胜南,宋家堡的高手们显然足够应付之能耐。 正一路西行,忽听得有人从后疾呼胜南姓名,三人停马回头,惊愕地发现竟是辛夫人范氏,范氏策马追及,原来只为了给胜南带来一首词作:“这是幼安昨夜赋词,还只是初填,可是,他希望你第一个看这首词,他希望你的了解,很多年了,他一直还梦见江湖。可是,他却不能不服老,他近来一直病得不轻……” 胜南打开那词作来,那是他欣赏的稼轩词,字里行间都透现出气势,一种沸腾凌于悲壮的气势,一种豪放多于沉郁的气势! 【鹧鸪天】1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録2,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胜南读懂辛弃疾最后一句的无奈,渐渐地有些了解,下半阙的愁滋味,其实真的改不得,除非,他们能够实现北定中原…… “好!烦辛夫人回复辛前辈一句,我答应他,我会坚定立场。有生之年,希望辛前辈‘要将万字平戎策,替得江山暂定书!’” 范氏慈祥地点头:“胜南,你是个好孩子,幼安他会明白,他的平戎策,不会输给那些主和派,他虽然年岁大了,却还是时时刻刻等着战争的到来!” 吟儿看范氏含泪地叙说,显然是激动释怀所致,轻声问:“其实,收复失地,不是辛前辈一个人的梦,也是辛夫人的理想,是不是?” 范氏略带惊疑地回过头来:“不错,国家兴亡,从来就不只是男人的责任……” 是啊,国家未统已有七十年,到这一代,该再来一段试手补天裂的过程! 那一天的傍晚,策马在胜南云烟后面很远才离开瓢泉的吟儿,只为了在胜南身后好好地看一看他,好好地谢谢他放弃仇恨—— 胜南,谢谢你,离开了这条岔路,也让我看见了未来的方向…… 注:1《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是与泰安事有最密切联系的稼轩词,作者尤为喜爱欣赏,因而在第六卷的结尾处引用。这首词一说作于瓢泉隐居时期,又一说具体至1200年,故事现在发生在1198年,把稼轩这首词提早了两年,实为不敬,不过,作者还是狡黠地用了个“初填”。嘿嘿~ 2此字左偏旁是“革”,但是任何输入法都打不出来,网上也搜不到,只好作罢~好在对这一章影响不大~ 01.羡逍遥,难销纷扰,此夜最常忆 溯江而上,逐渐能够感受出江源的脉搏与心跳。长江的中游,能够明显地体会出地势渐升,两岸青山横亘蜿蜒,遥观江水,气势恢宏,仿佛是从天际翻覆而来。 吴越站在船头,却只觉得心情堵塞又沉重,不住的猿声勾起了他的愁绪。上一次游历长江,身边还有石磊相依,而如今,景依旧,人已去……永远,不过就是两个人可以承担的时间,承担不了,所以有关永远的承诺就只能是承诺。为什么,难道一定要这样,一直到死去,都只能离别后怀念爱,都只能遗憾着过下半生…… 他闭上眼睛,六月的微风吹得他好冷。 “大个子!”比较熟悉的声音。吴越转过身,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发话者偏瘦,是他在北固山曾有一面之缘的沈延,而另一位身着黑衣,神色要较为凝重一些,也许,是小辈中最具有领导力的人物了——李君前。 吴越先是一怔,随即小声道:“船头太惹眼,我们找个方便地方说话。”这次白帝城的聚会,虽说是只限云雾山前五十名和抗金联盟的几位首领参加,但显然会有金人不请自来,离白帝城越近,群雄越明白,周围其实已经遍布眼线。他们每一个,都是金人暗算的目标,因而不得不加倍谨慎。 待一进船舱之中,吴越立即询问君前:“李帮主,不知这次保证首领安全的兵力由哪个门派派遣?” “大部分是短刀谷在川地的兵士,都是林楚江前辈和路政前辈的旧部。” 吴越一听是林路二人旧部,喜出望外:“当真?” “是啊,林路二位的旧部兵士一向训练有素,足可放心,定然会保证云雾山前五十名的安全。” 吴越叹了口气:“唉,想必李帮主也知道前五十名近一年来的动荡,五十个人,到现今只剩下一半,虽说前十名没有动摇,可是形势不容乐观,这帮金人在暗处分裂,真是我们心腹大患……” “吴兄不必叹息,我们抗金联盟,并没有因为他们分裂就处于劣势。”君前微笑着坐下身来分析形势:“在泉州,他们分化了连景岳,却使得南方义士团出现并壮大;在江淮,虽然风波迭起,可是小秦淮依旧大局已定;在苍梧,他们竹篮打水,只得到一个没有实用的李辩之,我们却发现了越风。从这些方面看,他们的分裂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尽管沈默和江晗的叛变的确使得联盟损失惨重,即便如此,我们双方仍算是平手。” 吴越的怀疑因为君前的这一番论势而变成期待:“你说得对,就算云雾山排名只剩下前面的二十几个,只要盟主还在,就不能抱消极的态度!” “盟主……”君前却忽然蹙眉,没有说话:可是盟主自己,却曾经抱过消极的态度…… “吴少侠来的途中可有见过我小师妹?”沈延急切地问,一路过来,他逢人就想要寻找答案,问吟儿,也是在问云烟的下落…… “怎么,盟主她没有来吗?”吴越一愕,显是觉得有些蹊跷。 君前摇摇头:“记号到了黄州赤壁,就没有了影子,林阡更是在江州就失了踪,他们真不懂事。祭拜的时候快要到了,若他二人再不现身,就太说不过去……” 吴越惊诧不已:“什么?连胜南也没有到?” 巫峡。 世界在黑暗里变得简单。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渔舟唱晚、无月之夜。 坐在船头看浪的吟儿,心事重重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船是更喜欢浪呢还是更喜欢岸……人呢,是喜欢漂泊不定却充满快感,还是过安定的日子却平凡?” 胜南知道,在江湖漂泊久了的人,都会和吟儿一样的想法,憧憬安稳的生活,于是笑着揣测她:“原来你的本性里,有隐居的向往?”吟儿惊诧地回头看他,不知他是怎么看穿了自己:“其实,我真的不想领导江湖。我很喜欢抗金,也有抗金的希望,可是,也许不配做领袖,我很有压力……” 胜南了解她的消极源自于不自信,压低声音告诉她:“你不必担心,这一次,会使你盟主的威信上升好几个层次。” “上升几个层次?只是去祭祀易盟主,怎么可能会树立威信?我不被金人暗杀就谢天谢地了……”吟儿叹息。 “如果,不单单是祭祀呢?” 吟儿一惊:“什么?” “抗金联盟要祭祀易盟主,金人的确如你所想,会按他们以往的计划来破坏我们,可是,我们还是那个只会为他们的暗杀提心吊胆的抗金联盟么?我们被他们破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应该有了一套反过去破坏他们的计划。” “你是说,反守为攻?” 胜南点点头,微笑解释:“祭祀易盟主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可以用作我们诱引金人的鱼饵,接下来能控制白帝城形势的人,可以不是金人,而是我们……” 吟儿恍然:“你想的,是比我要远一些……”从前,他们都是金人的鱼,而胜南,却已经反过来看。是啊,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谁是谁的鱼…… 这时云烟来到船头也坐下胜南身边,这丫头竟大胆地脱了鞋直接就把脚伸进江水里去试探水流,胜南大惊赶紧拉她出水:“拜托了云大小姐,你千万不要着凉生病!”云烟笑道:“单是在江上泛舟,那水陆有何分别?自是要伸进水里感受好啦。”吟儿转过脸来看她:“那你有什么感受?”“感受啊,感受捉着我的脚的是一只手,很冰冷,紧紧地缠着我不让我逃掉,忽然间,又感到一种温暖,我就麻木了,但是在最后的一刹那,冰冷的感觉又重新袭来,我想去留住温暖,却被冰冷穿透……” 胜南愕然:“……你……你在说什么?”吟儿笑道:“恭喜你,练成了回阳心法!” 胜南随即会心微笑,吟儿一旦恢复了正常,和云烟一左一右在自己身边陪伴,总是会帮自己甩开许多烦恼和忧郁。 有时候想想,如果这样过安定的日子却平凡,又未尝不可……胜南想着想着,不免有些走神,收敛了笑,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这两个正在谈笑的女孩。如果可以在每一个幽静的夜晚,都能抛开世间一切的纷扰,与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在江上行舟畅谈,是多么舒心,多么惬意,多么温馨,就像现在,有体贴的云烟和可爱的吟儿相伴行路,自己每一天都充实都开怀,仿佛现在这种心境,就已经够了,就已经可以构成他的生活,他曾经想追寻的生活……周围,再不是从小目睹的那个世界,而是,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 第266章 这样简单清幽的时光,真不愿意去破坏它…… 不,不对啊,他的血液里,天生地就流动着一种使命感,他不但喜欢岸,更喜欢浪…… 也罢,在与金人一决胜负的时候,隐居就只能成为一种向往,他曾在辛弃疾面前暗自立誓——双刀所向唯西北!所以任何阻碍抗金联盟的力量,他都必须粉碎!今夜过去,他就要帮着吟儿,领导抗金联盟,一边祭祀,一边复仇…… 02.仲夏夜,旧友新交,齐集荒原上 告别了怪石突兀、横柯上蔽、绝巘松柏,江水又西,径广溪峡,离白帝城仅有数里,岸边有绚烂的夏花,江中是素雅的山影,白帝城在雾中若影闪烁,生命像在转弯。 船只渐渐增多,吟儿在渡口看见君前留下的记号,谨慎地往四周看,也许越风是对的,陌生人,没有谁可以透露出真诚。 吟儿、胜南和云烟三人被记号带得越来越偏僻,树木杂生,道路崎岖,乱草横道,偶尔还会被枯藤绊倒,不知又转了多少弯,失去了讯号,突然从荆棘丛后伸出一只手来,将凤箫吟拖了进去,林、云二人紧随而去,穿过这片不起眼的丛林,眼前一片豁然。君前站在吟儿身前,严厉地说道:“凤箫吟,这是怎么回事?你提前走了半个月!” 吟儿无法解释自己的迟到,胜南轻声道:“君前,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去杀辛弃疾,她是为了拦我……” “你开什么玩笑,你还想杀辛弃疾?”君前愕然。 “他没有杀辛前辈,他放弃了私仇。”吟儿小声说。 君前转忧为喜:“胜南,你做得很对,凤箫吟,你也要记着,公私分明。关于越风……我让他留在了淮南……”吟儿一怔,点头道:“谢谢你……” 君前转身便走:“这里是短刀谷的一个秘密据点,在白帝城外,首领们和武林前五十名的都在这里。”“为何不在白帝城中?”“你来的前几日,淮南十五大帮有人行事不慎,被金人盯上,死了一批人,大家迫不得已。” 吟儿停下脚步:“又是金国奸细?” 君前点点头:“所以祭祀易盟主我们要格外小心,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以免被金人发现暗杀。”吟儿一愣,这样一来,抗金联盟又在被迫躲躲藏藏?那么,胜南的‘反守为攻’又该如何实现呢?转头看胜南,他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的失落,似乎是胸有成竹。吟儿想,一切都会变好的吧,毕竟没有一件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就一帆风顺的,大家都还在,所以不必要太担忧…… “盟主,这是易大哥的骨灰……”一个老者走过来,那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的路政,也是这一回短刀谷将兵之首领,“易大哥一生矢志抗金,却未战死沙场,他生前最爱长江,大家唯有完成他的心愿,将他的骨灰撒在长江之中……”吟儿接过骨灰,忆及曾经有短暂接触的易迈山,隐隐有些感伤,却强制着自己切勿动情。这个时候,她不可以把自己想逃避的心理在人前显露!于是环视着四周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大声问:“云雾山新的武林排名都已经到齐了么?!” “齐了!”声音很洪亮,却显不及云雾山。 “那些金国奸细妄想摧毁我们,可是他们不知道,只要我们不自动投降,抗金联盟永远不会消亡!这一次祭拜易盟主,只希望大家记得,就算他们一直潜伏在我们四周,就算他们威胁到我们的性命,都不可以放弃,不可以动摇,这一年来云雾山排名和抗金联盟所受的苦难,将来我们要一并向金人讨回来!” 人群里,立即走出一个已经许久不在江湖露面的少年,凤箫吟见到他不由得一愣:“文暄师兄?” 云烟一震,低下头走到胜南身后。叶文暄轻声道:“盟主,我很惭愧,这么多日来,许多事情都解不开头绪……我不应该……” 金陵亦上前来:“凤姐姐,放心好了,武林前50名虽然支离破碎,前十名却都一个也没有动摇,除了独孤之外,大伙儿都已经来了。还有小秦淮、短刀谷、淮南十五大帮这么多首领在,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击散!” 胜南听完金陵的话,不由得喜出望外,在人群里搜寻那两个他最期盼的影子,再次见到宋贤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是云雾山后一年的夏天,多少次都和他擦肩而过,待一重见,虽然离得很远,却立即有一种家的温馨感在心中迅速蔓延,吴越站在宋贤身旁,也微笑地向他点点头。会面很仓促,众人往据点深处走去,吟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奇怪啊,那个人呢,为什么会没有出现…… 离开所有人的时候,云烟独自一个站在墙角处,看着瑟瑟荻花发呆。 便即这个时刻,叶文暄悄然走到她身后。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彼此。 叶文暄的话音里,明显是极度的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和林阡在一起?”云烟坚决地回答:“没有什么不可以,我爱他,当然要和他在一起!” 文暄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你逃婚……却遇见了他?丞相和大哥找了你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竟然会和林阡在一起?” 云烟闭上眼,泣道:“就在黄天荡,他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 叶文暄一怔:“那么,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云烟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请你当谈靖郡主已经死了……我叫云烟……” 庭院中,如盖树荫之下,泰安三兄弟仍旧如昨般,有默契地站着。 “胜南,蓝家作为大理新起的势力,也被天骄所请,可能要加入抗金联盟。想必你也知道,他们现在就在白帝城里,玉泽……应该也在……”宋贤说不下去,他不敢深入地询问,蓝林情变的来龙去脉,所以,只是简单地把玉泽行踪相告。 胜南也是最近才知道,短刀谷想在大理安插新据点,可是究竟谁家还待观察,没有成定论;纵使玉泽在白帝城,不到中秋也不可能情愿与他见面。其实自己一路西行,心里想的念的最多的,还是这同为一人所困的兄弟,此时听他声音颤抖,心里莫名一阵难过,不想去回应玉泽的任何事情,于是说话竟也转弯:“宋贤,一年多没见……你变得有些瘦了……” 宋贤低下头:“胜南……为什么你要和她断?莫非你是轻信了谣言?” 胜南摇摇头:“不是……是玉泽自己不安,她怕我不相信她,她不愿意和我见面,想和我冷淡一段时间自己去想事情……中秋再答复我……中秋……虽然最初知道的时候,我也很崩溃,可是,时间一点点地近了,我的感觉却变得有些平淡……” 宋贤的面容里少了阳光感觉,平添出一种自责和悲伤,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自己在之中起了怎样消极的作用:“胜南,那么你信吗?你信那些流言吗?那些流言,只是胡乱地编造我和她……” 胜南微微一笑,认真地告诉他:“宋贤,你说我是信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呢,还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宋贤听到这样的答复,泪已盈眶:“胜南……我……我……很开心,很感动……” 吴越看气氛温和,笑着打岔:“又来了,宋贤你总是这么煽情……”宋贤破涕为笑:“新屿你每次都煞风景啊,我第一讨厌金人,第二就讨厌你!”斗嘴玩笑的情景,还和泰安时候一模一样,仿佛后面一切的变故都没有过,胜南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今天咱们三兄弟重逢,要好好地叙旧一番,要不,去长江里游一游泳,然后去喝酒?” “好!现在就去!”宋贤很慷慨地随口就答应,走了几步路突然想起了什么,挠挠后脑勺,“可是,我不会游水啊……” 吴越胜南见到他可爱的模样,均大笑不已,吴越将他二人的手都握住,满足地说:“很好,咱们三兄弟共同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他们三兄弟共同的愿望,少不了之中的任何一个,从现在起,终于要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把握天下…… 群雄于大堂之中休憩,和吟儿靠得最近的是厉风行夫妇,闲聊之中才发现他夫妇俩脸色都不是很好,应是长途奔波所致,尤其是金陵,面色发青,一脸病容,整个人愈发瘦削,吟儿小声问她身体,金陵闭口不语,风行轻声叹:“都怪我粗心,她怀了孩子,我还带她四处奔波……孩子丢了……” 吟儿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还年轻……”金陵微笑地点点头:“你放心,凤姐姐,这些小事影响不到我们俩。”吟儿会意一笑,余光刚好撞到角落里一直在喝闷酒的那个人。他偶尔会往人多的这里看,可是好像不是在看她…… 金陵续道:“这一次咱们来祭祀易盟主,白帝城的金人眼线很多,目前仍旧在暗处分裂,所以我们一定要保全联盟,小心为上。” 吟儿点点头:“其实,也可以不必我们躲藏啊,胜南是有计划可以把那些金人的眼线一个个揪出来消灭的。不过我有些担心,金国第一会不会被我这个宋国第一打败……” 她说得本就很轻声很不确定,恰在这时洪瀚抒冷笑一声,那声音一传来,吟儿的心即刻冻结:“你笑什么?金国的第七,有没有死在宋国第七的手里?!” 洪瀚抒哼了一声:“你不要再用抗金来找借口,你为抗金做了什么事?你早就成了西夏人和金人的笑柄——空设的盟主!口口声声说要抗金,实际上还不是为私事纠缠!” “你说什么!” 第267章 吟儿忘记了呼吸,脸色气得惨白。 “我真是奇怪,哪个罪犯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堂堂一个抗金盟主放弃身份和联盟对立,最后挨了人家一巴掌还死死纠缠……”他听得应该是讹传,所以说得有些无凭无据,凤箫吟心魔被触,克制不住冲动,随手拎起茶壶便向他浇去…… 洪瀚抒也不躲闪,茶水泼了他一身,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对人生的憎恶,他恶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嘲讽地微笑起来。 03.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1) 众人不能插手,见此情景也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识趣地低下头去,有些干脆窃窃私语起来,静寂一片的野间森林,闻不到云雾山上的雾气山气,吟儿轻轻坐下,狠心不去看瀚抒,她闻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对,这是川地,这是长江边上,这是这一辈抗金的开始! 就在喁喁私语之时,厅中走进一个俊秀少年,他脸上尽是严峻和冰冷,眼中也充斥着失望与悲伤,浑身装束像是个流浪的人,不错,他是一个四处漂泊的人,因为他不甘心,他告别了幽凌山庄,告别了自小长大的地方,他身上,同样沉重的担子。 议论顿时换了个矛头,而且已是众宾哗然。 声音越来越聒噪,吟儿听到那更刺痛人心的话语袭向这个陌生少年,但他一直没有停止脚步——“那不是黄鹤去的儿子么?”“他来干什么!蔑视我们么?!”“杀人凶手的儿子,怎么可以到我们这里来!” 莫非停下脚步,双眼即刻找到交点:“盟主,现在我是淮南十五大帮中的香主,我当然有资格到这里来。”吟儿正欲意许,却听宋恒不屑道:“难怪这几天,事情全出在淮南十五大帮!”司马黛蓝冷冷回应:“用人勿疑,疑人勿用,莫少侠既是在抗金,就不要计较他身世!”吟儿赞许地点点头,宋恒依旧守着他的老旧观念:“那怎么说?老子降了金,儿子有什么动机去抗金?!”司马黛蓝一笑:“难道宋堡主没有听说过金国最近连环三城大案么?现今莫少侠可是金人悬赏捉拿银子最多的钦犯。宋堡主一口一个抗金,你杀得了几个金人?!”宋恒一愣,刹时语塞,莫非坐在吟儿身边,从背上取下包袱来,吟儿屏住呼吸,看见包袱掀开,之中藏着的是一只盒子,形状大小,与盛装易迈山骨灰的那一只近乎一样……吟儿心里咯噔一声,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又是泰安义军? 莫非低下头去,证实了吟儿心里的不祥感:“黄鹤去杀了我师父白鹭飞,还想将他悬尸示众,是我去盗了尸……”他攥紧拳,表情里尽皆愤怒:“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他究竟还要杀多少人!”胜南恰好与吴越、宋贤进得门来,听得白鹭飞的噩耗,止不住震惊:“莫非你说什么?黄鹤去?他杀了白前辈?!” 莫非站起身来:“盟主,师父他老人家也希望今生葬在长江,他和易盟主一同……也许是天意吧,师父会很欣慰……不过想要提醒盟主你一句,在白帝城里盟主你要格外小心,金人最大的目标还是你……” 宋恒见他话毕要走,哼了一声站起:“那么莫少侠抗金有什么动机?为了替你师父报仇?所以去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莫非再也忍受不住,转过脸去怒吼:“不要把我和黄鹤去扯上任何关系!这么多日子,我走南闯北,经过多少地方,每一次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宋人的时候,迎来的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抗金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在别的民族面前能够骄傲地抬起头,骄傲地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宋人,而不是亡国奴!” 他说得义正词严,一时将众人全震慑住,饶是宋恒也咋舌原地,无话可说。 莫非转过身去径自往门外走,吴越见他意欲离去,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莫非停下身来,适才的激愤还没有退去,此刻略带疑惑地盯着吴越,吴越紧攥着他的手:“我真是惭愧,为了我的理想,我选择将我的身世隐瞒,我的朋友们也一直帮我保密,可是,何必呢……莫非,你不认他那个父亲,那你认我这个哥哥吗!?” 莫非手一颤,略微忆起了什么,吴越从身上摸出那块玉来,莫非眼圈骤然有些红:“我终于有了一个亲人……和我走的是同一条路……” 除了少数几个首领之外,众人的反应比对莫非还要激烈:“怎么?连红袄寨的吴当家也是……”“吴少侠也是黄鹤去的儿子?” 吴越自己大声地把身世宣布于众,似乎为莫非的抗金找到了更充足的理由。吟儿略带感激地看向吴越,他和莫非的长相并不是很相似,吴越身高八尺有余,而莫非个头并不出众,可是他们却很配做兄弟,他们的理念,是那么出奇地一致!凤箫吟心下激动,她真希望黄鹤去在这里看着,看的时候,最好懂得惭愧…… 吴越紧紧地握住这个他生命中血脉相连的人的手,这是他的弟弟,他今后永不会失去他…… 凤箫吟环视四周,骄傲地笑了笑:“谁说我们抗金势力弱,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每一个都可以率领一支军队!”“盟主说得对!”众人皆赞而露会心笑容,吟儿续道:“古训上有‘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易盟主也希望我们能成燎原之势,我们抗金联盟,绝对不会因为任何挫折而退后!” “说得容易,做起来会轻松吗?!”在掌声里,难免会听见反对的声音,宋恒即刻习惯性打击她:“你把挫折想得太简单。凤箫吟,无可否认,你有一定的领导能力,有才干,有武功,可是你做出了什么大事?你有没有战胜过黄鹤去?那你凭什么做盟主!才短短一年,50名只剩下二十几个!白帝城,抗金应该重新开始,既然你不能大刀阔斧,那还不如退位让贤!” 吟儿怒道:“那你认为谁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我告诉你宋恒,现在金宋没有交战,谁也不知道哪个人最能征善战,现如今,我是抗金联盟里的第一,我绝对不会退出盟主的位置!” 胜南按住她的肩去平她怒气,也从心里支持她此番拒绝:“宋恒,去年南方义士团如果没有盟主帮忙,可能会被扼杀于萌芽,后来小秦淮一蹶不振,也是盟主出力调和,上几个月在苍梧山上,是她断明是非,使得真相大白!短短一年,三大地域,还不算大刀阔斧,那么,再没有人会达到你那个标准了!” 说的同时,胜南即刻当众提刀割破手掌:“支持盟主的,除了我还有谁?!” 厉风行夫妇立即站起,参与这歃血为盟:“南方义士团,全力支持盟主!” 君前随即上前:“小秦淮也一样!” 司马黛蓝从心底里为吟儿高兴:“淮南十五大帮支持盟主!一致抗金!” 除了这三大帮主之外,云雾山排名也纷纷响应:“一致抗金!支持盟主!” 吟儿眼睛骤然有些湿润:“好,为前辈报仇雪恨,为自己洗刷国耻!” 宋恒虽说向来不看好凤箫吟为盟主,但也被这气氛感染,带着淡淡的笑意点头,轻声说:“好,宋家堡也一样……” 长江水,从狭长的古渠中奔流而东,瞬间已百转千回,山的那一头传来巴东特有的《竹枝》民歌,山的这一侧是偏静幽远的抗金血史——林楚江、易迈山、白鹭飞、纪景、陆凭、沈望、白翼、慕容兼……虽然,曾经的这些名字,已经伴随着刀光剑影而流逝,可是,在被淡忘的同时,正在被新的人物新的信念继承,这万里奔腾不息的江浪,千万年来不仅气势不减,而且余音不绝! 自古,多少事物都和这震撼心魂的江水势一样,发展到越狭窄越阻碍的地方,反而越加湍急! 洪瀚抒坐在一旁喝闷酒,他心绪杂乱,少顷,他转过身,同他们背离而去,没有人发现,他手上紧紧握着的一块鹤玉…… 黄鹤去,如果你是奔错了方向的长江水,我该如何做你的后浪…… 03.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2) 六月即尽,清晨微明。 瞿塘峡,荒僻的野郊,金人不会猜到,前五十名要改变计划、在鬼节前半个月就拜祭易迈山,这么做,原是为了不受任何金人的干涉。 众人肃穆地站在山头上,凤箫吟、莫非各自洒下易迈山和白鹭飞的骨灰,那些骨灰落散江中,即刻顺势漂流而去……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吟儿深呼吸了一口:新生的力量,如果不强大,就必须凝聚…… 可是,只是仅仅一次祭祀,抗金联盟会重新凝聚吗?吟儿颤抖着,她知道,现在的抗金联盟远远不如云雾山上那么团结,因为这一年以来所有的死伤,因为前辈们全部离开他们终于首当其冲却至今还没有任何功绩,因为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这个新盟主的能力…… 胜南觉察到她的紧张,却没有正面安慰她,转过头去先问厉风行、金陵与李君前:“不知你们在祭祀之后有何打算?” “这次祭祀还算安全,前后只有淮南十五大帮两个据点暴露,有近百死伤,所以,我们想,众帮派可以分批离开,尽量避免更多的伤亡。”金陵回答,厉风行和司马黛蓝似乎也尽皆此意,李君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满足这样的想法。 “众位祭祀完了立刻就走?既然来了,是不是不该只证明我们的胆量,更该证明我们的实力?”胜南终于提起了他反守为攻的计划,势要将众帮派留下!吟儿脸色一变,微微点点头。 “你是说,我们留下来?继续对敌?” 第268章 君前面露喜色,这个想法,其实很贴近自己的战意。 风行疑道:“可是,他们均在暗处,我们却明确……我们如何与他们对敌?” “那就强行逼迫他们由暗转明,一旦转明,他们人数不会比我们多。只要我们计划的好,把金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沉不住气的敌人们,会把他们整个白帝城的据点暴露!”胜南转过身去,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难道众位不想把金人驱逐出白帝城吗!?” 最后一晚留在荒原,下定决心,整装待发。 君前站在险壑上感受江水的雄浑,他觉得,山险,程度上源于水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淮南,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倚靠而生存,在三峡,却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对立而生存。” 巨浪翻腾,如倾盆暴雨,云气在江上蔓延翻滚,令人觉得满目怆然。 胜南抱刀而立,站在他身后:“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下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君前会意欣然:“在昏暗中,我觉得人生如芥。”胜南微笑:“大家心里都一样沉郁。自古战地,盟主殒身于此,也总比埋没金国荒草间好得多,据说盟主生前最热爱的就是长江,也希望骨灰能洒在长江之中,谁料到,他真的就亡于江畔,真是个英雄悲剧……” “不是盟主,是前盟主。”君前严肃地纠正他的话。胜南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们都应该围绕着她。你懂吗?淮南的山太依赖水所以温和,三峡的山因为受磨练而险峻,现在我们必须险峻。” 胜南点点头:“其实,她很有责任感,甚至不顾自己,宋恒让她退位让贤,她不肯退,其实她很想退,可又怕武林动荡。她一个小丫头,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实在太辛苦……” 君前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影子蹲踞在山崖上,比君前胜南还要靠近江面,他低头沉思着什么,天很黑,看不见。 君前警觉道:“是谁……” 没有一丝动静。 胜南已猜出了是谁——自己人会理睬,金人会逃窜——只有他一个人一声不响:“瀚抒,是你么?” “不要叫我瀚抒,我不叫洪瀚抒!我不姓洪,也不叫瀚抒!” 胜南一愣,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君前劝道:“洪山主,身世转变了又如何?你当年称雄一方,并非靠你的身世!” “我真想跳进长江里洗清我身上的罪,总比现在一件一件事情扑面而来让我赎罪好得多!我究竟欠了他们什么!”冷冷的语气。 胜南记得这一天的吟儿脸色苍白,还记得他们立志抗金的时候,这个人却没有歃血为盟:“你和吟儿……” “不用说了,我气她何必把男人接二连三地耍!拐着弯子说抗金,这种人虚伪!” 胜南莫名气愤:“她哪里虚伪!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君前按住胜南脾气:“洪山主,我也见到前天的情景,总之你是误会了,盟主对越风,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更没有耍你耍川宇,你听的一定是讹传……人最好不要偏信一词。” 瀚抒哼了一声:“不用提她,鬼才会信她,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胜南冷冷道:“你最好想清楚,千万别跳下去!” 君前一边嗔道:“你说什么啊……”一边拖着他离去。 瀚抒气得直接把酒坛子摔到江中去,江水瞬息将酒冲得很远。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洪瀚抒望着酒坛子:“我应该跳下去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洪瀚抒,你知道,死去比活着需要胆量,活着比死去需要勇气……” 回想起已然模糊的小时候,他练武摔倒在地的时候,父亲递来的宽厚手掌,那个笑容满面,亲切温和,叱咤风云的红衣男子,他的父亲,洪兴…… 可是记忆却要把它所定义的内容和画面强行地塞入他的脑海——一心要追究断絮剑的黄鹤去,万料不到他跟踪莫非的同时,有个人会为了黄天荡一战想要复仇,却在他和冷冰冰、轩辕九烨的只字片语里,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来历……江令宅那一夜,自己其实已经向这世界宣告,洪瀚抒,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为了红尘他抛弃功名,却注定要在建康遭遇所有真相…… 洪瀚抒,你不能忍受你的父亲从英雄变成一个奸佞,可是……你要靠的是你自己……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命运在循环犯错,你不要主动地为每一个错承担罪责,也不要一错再错!” 洪瀚抒将头埋进臂弯,他知道周围没有人,甚至天地之间,也仅仅有他…… 多年以前,当黄鹤去在泰山顶上和吴臻欣赏明烛天南时,当他在天山脚下和吴珍仰望苍山负雪时,当他在长江江畔和凌幽呼吸野浪江风时,当他在祁连山外和李素云沉浸漫山奇花时,他也许不会想到,他的四个儿子,将要做出怎样的抉择…… 清晨,在荒原的某一个角落起早切磋棋艺的吴越莫非,显然是和瀚抒截然不同的心境,兄弟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棋盘,盘中早已布满了黑白子。 吴越露出笑容,但又缓缓收敛:“你很厉害。” 莫非满头大汗:“哥就别挖苦我了,你跟一个初学者下棋,犯得着要这么狠……” “初学者?没有一个初学者,可以一次次地识穿我的局再诱引我进去啊!”吴越再下了一子,微笑着看他正自思考的弟弟:“宋贤和胜南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是半调子,这么多年我在泰安已经高处不胜寒了,你真是个天才。” 莫非乐滋滋地笑着:“其实这棋盘真像最近的白帝城,黑白子都要设局,相互威胁不停地争夺地盘……” 吴越又下了一子,占地多少一目了然:“是啊,一次战争的结果,就是看谁的局最大,谁最后赢得多。只是,那其中,该有多少转折和契机,敌人想不到的也许就一个棋子,他再怎样微不足道,都足以决定胜负。” 莫非若有所思地盯着这颗子,喃喃自语:“一个敌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关键棋子……” 吴越站起身来:“我们第一步,就是要设局,把金人诱出来,金人会接下去继续设局,引我们也进去。咱们每一步走的好坏,都直接影响到形势的发展……今天就下到这里,咱们收拾好了棋盘,就去城里,和黄鹤去下棋……” 04.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1) (一)鼠狼 殊途同归,一齐来到白帝城,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金人们已经窝藏在夔州的每一个角落里,现今之事就是一个一个地揪出他们来,毕竟他们势单力孤! 凤箫吟和李君前两人去探望淮南十五大帮受害的据点,先后两个都是遭屠戮后而焚毁,司马黛蓝正站在倒塌的屋椽前,指挥着手下们重建,李君前暗自有些欣慰,虽然司马黛蓝和慕容荆棘一样多刺傲慢,但终究都是抗金领袖,分得清敌我,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司马黛蓝从来都支持凤箫吟做盟主—— 这一点李君前不是没有觉得蹊跷过,从上次司马黛蓝向小秦淮宣战遭遇凤箫吟开始,她就一直对凤箫吟服服帖帖,要知道,莽撞的她,对马平川、慕容荆棘和自己都曾经同等不屑、出言不逊……此时她刚好转过脸来看见凤箫吟和李君前,没有迟疑片刻,便微笑着走上前来:“盟主,李帮主。”吟儿点点头:“司马帮主要吸取教训,从今以后凡事秘密进行,陌生人要多加盘问调查。” 君前看见司马黛蓝异于往日的一脸亲切随和,依旧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她对凤箫吟的尊重,仅仅因为凤箫吟是云雾山第一?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 忽地,废墟瓦砾之中传来一个幼童的哭声,三人偱声望去,那是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童,他一边痛苦地哭泣,一边恐惧地四处张望,君前怜悯心起,走过去立即抱起他:“小兄弟,怎么了?你爹娘在哪里?” 那男童发抖着,只是哭,吟儿拍拍他的背想安慰,男童却抽泣得更加厉害,司马黛蓝叹了口气:“一定是这个分堂里的小孩子,父母都被金人暗杀了……” 吟儿听得这一句,更增怒火:“金人大肆作乱,受苦的都是这些小孩子们,他们无辜成为孤儿!”男童泣道:“我要娘……我要娘……” 君前有些触动,替他擦拭他的脸:“和江南好像……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心未,唐心未……我,我要我娘,叔叔,姐姐,我要娘……” 君前哪里还管人家再度把他给叫老,微笑着将他一把抱起来:“好,心未,叔叔带你去找娘……” 心未没有拒绝,任他抱着。 小秦淮的据点是一家武馆,绕馆而内不知拐了多少弯才进了里屋,胜南云烟在桌旁静候了多时,看君前手中抱着一个男童,胜南一愣:“这是谁家的孩子?” 君前摇摇头:“不知道,他是在废墟里存生的……” 云烟见这心未生得可爱,白白净净,忍不住要去爱抚,男孩一惊,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了一刻,转头泣道:“我娘呢?我娘呢?” 胜南有点难过,许多记忆杂糅在一起:“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唐心未。”吟儿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这群金人!” 君前叹了口气:“现今是我们的第一步,也是最难走的一步:金人到底有多少,分别属于哪个派别……” 吟儿迟疑了一刻:“是啊,还不知这一回代替捞月教和含沙派的,会是哪一个组织……” 胜南见她眉间尽皆焦虑,轻轻一笑:“好了,不必多虑了,吟儿,我们明天出去游览白帝城如何?” 第269章 吟儿一愣:“出去游玩?” 奇怪啊,这么多敌人在,胜南还有心情出去游玩? 日落之后,凤箫吟来到巷口,悄悄摸出金陵藏匿好的纸条,飞快地看完捏碎,陵儿所写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招摇过市。 “怎么样?各大门派都已经安妥了吗?”她喜欢黑夜里胜南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感觉,因为只有在光线特别弱的地方,他才不会觉察到自己因为他而细微变化的表情,而最近,自己的表情变化的确越来越明显了…… “是啊,别人的记号都是说已经安妥不会暴露了,可是陵儿却在纸上写了4个字,招摇过市……”吟儿轻声说,“她想的,倒是和你一样。”她初听胜南要与她游览白帝城的瞬间,除了诧异之外的确更有些受宠若惊,后来才明白,那其实是胜南的初步计划而已。 “我们抗金联盟,要有人敢暴露,才能把金人钓出来。出去招摇过市的这个人身份越厉害,奸细越沉不住气。用你来冒险,是显然会有金人上钩的。” 吟儿傻傻地问:“那我一个人冒险就够了啊,何必你也和我一起?” 胜南苦笑着:“你凡事不小心,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换作旁人说这样的实话,吟儿一定会觉得无地自容,可是说话的人是胜南,就是和旁人的感觉不一样,贴心又温暖,出于直觉,吟儿觉得,现在胜南看自己的眼神,和建康的那段日子不是很一样了,总是变得很温柔,很疼惜,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如果,在孔望山发现她身份的人,是胜南,那该多好…… 04.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2) 又一回吟儿单独一人和胜南同行,就是在白帝城的这次招摇过市,胜南大概不会知道,招摇过市竟然还有这样一个高于一切的意义,可是,又何必让他知道,吟儿微微一笑,只想告诉胜南,既然答应他要做好盟主,不管在旁人眼里是不是挂名的,都绝对不会再让他担心。 周围气氛很热闹,因为鬼节将至,这一路上行人特别多,摊位上的货物大多都与神鬼相关。除却这些,白帝城仍是个尤其令人向往的地方,刘备托孤、杜甫流离、刘禹锡牵谪均在这里,屈原、昭君、孔明的祠堂更是远远就可以闻见气息——盛衰,皆由古人留在同一座城池内,有帝称于此,有帝亡于斯。历史又是公平的,给每一座城市,都安排了它固定的忧伤。 溯江而行,来到一处正是依山临江而建的白帝庙。吟儿和胜南两人皆被蜀之历史吸引,半步也不愿离开。胜南再往西望,短刀谷不远了,那是他的梦想,一步之遥了……而他的另一个梦,回忆起来,既感慨,又有些欣慰,夹杂着些许平淡:中秋总算快到了,还有一个月,时间过得真快…… 天空,高远而浩荡,偶尔飞过一两只大雁,在哀鸣着什么。 宋恒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脑后:“盟主!雅兴好高啊。游山玩水起来了……”凤箫吟蹙眉,想他也许是在集市上正好看见她和胜南表面上的闲游,是以一路跟踪了过来,“江湖上对白帝城聚会议论纷纷,他们都在猜测谁会赢在最后,他们都说,我们押错了筹码。” 凤箫吟冷冷一笑:“筹码不是你们押得起的,我押上我的这条命,自认为已经对得起江湖!” 宋恒一愣:“押上你的命?那么你还有兴致游山玩水?现在这个时候,你就应该……” 他的应该还没有说完,只觉背后骤风突起,那力道猛烈到还未及身便震慑五脏的地步,眼前全黑猝然要倒,就在危难关头,宋恒被人往边上一推,几乎没有站稳…… 对宋恒而言突如其来的暗箭,使得他玉龙剑差一点僵在手上,可是这暗箭,却正是胜南吟儿此次出游白帝城的目的! 千钧一发,吟儿出于本能地,随即将宋恒往背离飓风的方向推,可是,那一刻她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救得了宋恒,暴露在风向正前方的,是她自己…… 周围空气直接往四处逃散而去,只有中间一道极速射向吟儿要害,快得令视线难以追及,猛得令谁都无法靠近,亮得令白昼忽然暗淡!像在梦境一般,白茫茫的一片,银色的利刃不知是从何处射来,风后退,时间也后退了…… 性命攸关,吟儿立即提起惜音剑,对,她答应了胜南,既然要做好盟主,就绝对不会再让他担心的,就算有宋恒的意外在,她都不能再依赖胜南救她,而是应该自救! 谁都看见,吟儿出剑又快又奇,轻而易举就将那暗箭击毁在地,可是正待察看这暗箭的一刹,才发现危险并未全然过去! 此箭已毕,强光未消,原来在暗箭的后面,还藏匿着另外一箭仍然直对吟儿,比先前更强更厉!敌人真是比自己棋高一着,吟儿想要举剑,为时已晚,可是有胜南在,事情就不会悲哀地结束,一直在身边相护的他,似早已洞悉了敌人的念头,饮恨刀即刻出鞘,狠狠地替自己拦截住了第二箭! 不知是那神芒太猛还是胜南力道太大,吟儿不自觉地就后退一步,尽管转危为安,仍然难免目眩。 “你没事吧吟儿?”他确定情况已定,舒缓了脸色关切地轻问吟儿。 “没事……我下次会更小心……” 胜南因为吟儿这样谦卑的语气愕然,继而笑着赞她:“你方才用剑自救的时候,速度很快啊。” 吟儿也放松了心情,露出微笑:“那是显然,我是剑圣。” 换作从前,为了剑圣这个位置,宋恒会和吟儿争论不休到面红耳赤,可是现在,宋恒彻底目瞪口呆——何以方才林阡和凤箫吟的刀剑一后一先,接替得如此天衣无缝,又稍纵即逝!玉龙剑,终于又输了一次…… 凤箫吟拾起地上的暗箭:“还好这次冒险没有白费,我们一直在等它……” 箭上原本插着一张纸,吟儿还未看完,就大怒要撕,胜南急忙制止,吟儿气道:“他们凭什么说这种大话?!七月十九,抗金联盟绝迹夔州!” 胜南仔细观这利箭片刻,压低了声音:“这一回在白帝城潜伏的果然不止黄鹤去,金北第三也来了……” “这兵器?属于谁?”吟儿疑道。 “金北第三的解涛,他的这支暗器,叫做冰山神芒。”胜南解释。 “狂诗剑解涛?那个长相比女人还柔美的金北第三?”吟儿问。 胜南点点头:“就是他了,解涛,终于是第一个没有沉住气的奸细。” 宋恒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原来你们是来引奸细的?” 吟儿嗯了一声,立刻转身旋走。 白帝庙的上空,瞬息被乌云笼罩。 江边的一家小竹寨,那个红衣男人并不知道凤箫吟涉险,他心里什么事情都在矛盾,他坐着,一直不停地灌酒,他对面那个人忧虑地盯着他看,那人是短刀谷的路政。 微风轻拂,路政小声道:“洪山主,你喝得太多了。”洪瀚抒没有醉意:“路前辈怎么滴酒不沾?” 路政低下头来:“有个故人也劝我不要再喝酒,从前我也很爱喝……” “故人?一个女人?”洪瀚抒继续倒酒。 “是。”路政料到他会猜出。 瀚抒想起了玉莲,她也曾经不准她喝酒,可是最后她骗了自己。 “女人是不是骗了你?是不是伤害了你?” 路政一愣:“你是说盟主骗你伤害你?!” 瀚抒一怔:“我才不是说她……可是,所有女人都会骗人!” 路政黯然:“不是……她虽然骗我,却没有伤害过我……” “你怎么知道?”瀚抒略带讽刺。 天空一片阴霾,路政哑着嗓子:“她因我而死,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瀚抒见他伤悲,小声说:“节哀吧,她应该去世不少年了……” 路政忍住泪水:“洪山主,何必以酒来折磨自己?醉看人生不是个好方法,众人皆醉吾独醒,你应该做一个醒者。” 瀚抒哼了一声:“我不是屈原,我希望众人皆醒吾独醉。” 路政一时怔住,瀚抒模糊地往远处看,苦涩地笑起来:“她死的那一年,我才学会喝酒……” 白帝城内。 夕阳西下,君前和胜南在屋顶上欣赏错落有致的房屋轩楼,君前笑着接过胜南手上的冰山神芒:“谢谢你和盟主铤而走险,他们不止暴露了身份,还暴露了行动日期啊……” 胜南一笑:“解涛上钩就行。” 君前点点头:“你放心,每个地方都可能有奸细,可是每个地方都有会捉出奸细的人。对了,听吟儿说,解涛双箭齐发,幸好有你帮她。” “既然利用她,就得保护好她。”胜南认真地说,“今天也见识到吟儿的剑法了,第一箭正对着她来得很急,若是正对着我,恐怕也来不及拦。” 君前一笑:“你可不能忘,吟儿若不是那么毛躁,本就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不然怎么胜任盟主?”胜南亦恢复了笑容:“是啊,不仅是高手,还是剑圣……” 君前随便问了一句:“对了,解涛今天是出现在哪里?” “白帝庙的江边。”胜南答道,“想来一番招摇过市之后,金人的确会选择在偏僻处下手。” “白帝庙?真巧啊,今天我也游玩了那里。”君前道。 “你也出去游玩了?”胜南蹙眉,“有谁一起吗?” “还有云烟姑娘和心未,我是护他们安全的。今天很热闹,心未和云烟正好一直想出门去玩。” 实在是出乎胜南的意料,胜南不免叹息:“来到这里这么多日子,还没有陪她一起过……” 君前一笑,拍拍他的肩:“你要保护盟主,腾不出空来,云烟姑娘善解人意,她会明白……胜南,真是羡慕你啊,有个这么好的红颜知己,一直陪伴在身边,不离不弃……” 胜南明白君前话里的意思,红颜知己并不是不多,只是能陪在身边的,真的太少了。 第270章 世事真难料,两年以前孑然一身的自己,想不到会在大理的地窖遇见改变自己际遇的女子,也想不到会在黄天荡的黑夜里,邂逅她,这个女孩,自己不用和她多说一句,她就能了解自己的心意,她就宁愿把她自己忽略了isuu書网,离他最近、却不束缚他生活…… 04.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3) (二)犬兽 点点星火,在黑暗中不断地闪烁。 黄鹤去的声音在杜甫西阁前的风中,尤其显得低沉:“冰冰,还记得这里吗?当年师父还带我们来过这里瞻仰旧迹啊……可是,访旧半为鬼……” 冷冰冰撩了一把火,立刻添树枝:“当然记得,现下兄弟姐妹5个,全分道扬镳,该死的也都死了……” 黄鹤去叹了口气:“迈山死了,你不后悔?”冷冰冰冷笑:“我苦苦哀求,你不照样把鹭飞杀了!?”黄鹤去有些生气:“你别忘了,现在你已经另为人妇,何必还固执地念着旧爱,简直和紫烟一模一样!”冷冰冰语塞,气愤地转过脸去不愿理睬。 僵持片刻,黄鹤去还是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若松话里的意思,就是希望迈山和鹭飞一个不留,这样的话,和你有关的男人才只剩若松一个……天教你是易迈山的女人,又是他贺若松的女人。” 黄鹤去话中的人物,正是冷冰冰降金之后改嫁的男人贺若松,之所以黄鹤去要顺着他的意思,是因为他是金南的第一。冷冰冰早该了解,加入了金南的阵营,就终将杀死自己身为宋国盟主的男人。 她却不肯妥协,依旧阴沉着脸:“就算他杀了鹭飞和迈山,也不能抹煞我的过去,爱过的,终究是爱过……” 黄鹤去续道:“这次金南金北闹翻,主公只把白帝城的权力放给了我们金南前十,势力比以往减半,现在抗金联盟又云集此地,李君前厉风行司马黛蓝一个比一个嚣张,林阡凤箫吟来者不善,事情还是很棘手……” “而且,柳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和楚风流在斗,抽不出身来,所以来白帝城率领捞月教的这个,是他的孙子柳断云。”冷冰冰不无担心地说。 鹤去一愣:“柳断云……这个人,要多加小心。” 莫非几日来迷上了围棋,即使吴越不在,也要一人废寝忘食地钻研,黑棋白棋四处角逐攻城略地,沉浸其中不亦乐乎,闲暇时候忆起吴越的话来:“敌人想不到的也许就一个棋子,他再怎样微不足道,都足以决定胜负。”莫非托着下巴,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混杂眼光,“我能不能,做这样的一颗棋子,让哥来下?” 想到这里,全身火热,有些棋子,一旦入局,便扭转胜负。 “少侠长得好是俊朗不凡!”一个算命先生走到莫非身边,莫非看了他一眼,没多注意,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先生,掏了钱准备打发他走。 那人一把推开他拒绝他:“看少侠的眉宇气度,这一生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莫非睥睨了一眼:“发财有可能,大财就不求了。”那人又道:“少侠的儿子可以官拜大将军!”莫非冷笑:“我儿子已经是大将军了,你算错了吧?”那人甚是诧异,看了莫非良久,哑然失笑:“其实,少侠的父亲才是大将军啊……”莫非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对不起,在下没有父亲!”那人面带尴尬,许久,还是从怀中摸出一副卷轴来:“少侠可曾见过这么一个女子?” 莫非瞥了一眼,不由得怔在座位上——画上美人明眸浅笑,眼神含情,体态婀娜,长发及地,无比华贵,既神秘又迷人,成熟得动人心魄,不是云烟又是何人?莫非一愣:“她……她是谁?!”那人追问:“她在哪里?”莫非小声道:“我不知道。”那人哼了一声:“少侠,你若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躲避灾难的方法,今年你的家乡将会遭遇特大灾难!” 莫非嗤之以鼻:“我不信这些,你走吧!” 那人收起画卷,冷冷离开。莫非无暇管他,回过头来继续盯着棋盘看。 在秘密据点里,消息无论真假,总会不胫而走,透风的墙没有筛选的能力—— “听说淮南十五大帮的莫非和金人还有勾结!”“他不是干了连环三案,是金国悬赏最多的钦犯吗?”“被金国的名捕门抓了这么久还没有抓到,难道没有蹊跷,老兄你动动脑子也猜得出来!”“那这么说,金国有人正在操控着他!” 谣言的主角莫非,在内室一边下棋一边等待事态发展。 “那司马黛蓝还为何留他?”“谁知道啊,司马黛蓝一直都替他护短!莫不是看上了他!哈哈!”“金国那个人会是谁……”“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吧……” 有个戴斗篷的少年呷了口酒: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莫非怎么可能是奸细?这帮宋人,真会自我分裂……想着想着,不觉嘴角一丝轻蔑的冷笑:自我分裂的国家,怎么可能胜出…… 柳断云,十七岁的他,代替柳峻领导捞月教来到宋人的中央,挑拨离间,暗杀分裂已有半月之久,积累了不少成功捣毁帮派据点的经验,此时,正出神地听着,分析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然而,黄鹤去和冷冰冰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初出道的柳断云,会不会低估这群同样年轻的宋人,会不会不懂这些宋人的狡猾,他的敌人莫非,其实是在故意地引他去低估…… 忽然内室门开,言论霎时止歇,莫非携带棋盘,黑着脸穿过人群,什么也没有辩解。 柳断云在人群深处抬头,看见莫非健康帅气的面容,忽然有些同情他:听爷爷提起过,他是黄叔叔的儿子,他们容不下他的…… 次日,古城飘雨。 在棋盘边孤单下棋的莫非,能够清楚地听见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表情再度伪装成忍无可忍,天衣无缝。 “莫少侠……” 莫非抬起头来,立刻撞击到对面少年的眼,那眼神稚气未全消,莫非预感到了什么,小声问:“阁下是?” “在下是和莫少侠不同分堂的堂主,在下叫宋修霖,在下听得,实在是有些困惑……” 莫非气愤道:“他们要说便说!我没有降金!是他们胡乱猜测!” “其实,在下早就慕少侠之名,我不信少侠会背信弃义暗投金人……” 莫非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可惜啊,现在你们之中有几个人会不怀疑我?” 宋修霖一笑:“莫少侠,身正不怕影子斜啊,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会相信你的。” 莫非听他咬“他们”两字时的别扭,心中狠狠地说:不要怪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的是金人特有的骄傲,哼,‘他们会相信我’,你不属于他们,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患难中的朋友,就是我要引出的敌人…… 化名的柳断云大概不曾想到,他说第一句话起,就已经被莫非当作了诱饵吧…… 黄鹤去望着滔滔江水,神色凝重:“冰冰,你去白帝城,把断云换回来。”冷冰冰一怔:“你怕他做不了事?” “不是做不了事……他端了淮南十五大帮那么多据点,目标很大,他一骄傲,会暴露身份……” “可是,你得罪得起柳峻?”冷冰冰的疑问,其实问出了黄鹤去的恐惧。 正说着,手下带来一个人,那人看见黄鹤去,立刻呈上一封信:“这是柳大哥让我送来的。” 鹤去拆开信来读,脸色微变,冷冰冰接过去看,一目十行:“他要从莫非下手,把小秦淮和短刀谷也一并拔出来。”冷冰冰蹙眉:“莫非还有利用价值吗?他们对莫非并不完全信任……” “不然,莫非身边有吴越。”鹤去摇摇头,“断云还是有些判断能力,知道莫非和吴越的身世有多么值得利用。那就先暂且容他这么做吧……” 冷冰冰冷笑:“你自己的儿子,随便你怎么去用,反正宁输一子,不输先机。” 鹤去不理会这一句的暗讽,转身对那信使说:“通知柳大哥,加大力度,警惕吴越,尽量拉拢莫非。”那信使点头便去。 黄鹤去叹了口气,继续看那江水,大敌当前,他实在不愿意再去管柳峻的威胁。可笑的是,他的儿子们,全都属于敌人……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四处起渔樵。”胜南和吴越站在制高点,俯瞰脚下风云变幻,战争的悲壮和人生的多舛,均缩于杜诗一句。 吴越等待莫非走到两人身后,轻声问:“为什么要陷自己于进退两难之境?”“哥,这是一场暗战,不会野哭千家,不会夷歌四处,但是会流血,会三峡星河影动摇……那个隐藏在淮南十五大帮的奸细,他要彻底端掉我们帮里在白帝城的据点,当然要找一个从敌人阵营里被敌人赶出来的人……那样做,他就可以顺藤摸瓜……” 吴越摇头:“莫非,你不懂,你不适合这样做,这样做太危险!”莫非往水中投石,笑着答他:“哥,也许我不了解自己,可是我很清楚别人。宋修霖此人,既单纯又高傲,在我见过的奸细之中,只属三流……” “不行,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吴越不肯令莫非如此涉险。 胜南忽然忆起杨鞍对莫非眼神术的欣赏:“其实,这么做未尝不可。他们顺藤摸瓜,也方便了我们按图索骥。”吴越疑惑地回过头来看他,只听胜南续道:“敌人的棋进了我们的领地,我们在封杀之前,要充分利用他们的这颗棋。新屿,从前我们在泰安,也参加过这样的暗战,新屿你从旁掩护他,足以令那金人上钩……” 吴越有些回心转意,转过头来看见莫非点头微笑的表情,叹了口气:“好,莫非,你放心,哥会帮助你。” 第271章 04.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4) 胜南和宋贤约在杜甫西阁故迹的附近见面,并没有想过会歪打正着金人的据点。宋贤照常点了几碟小菜,边等候胜南的到来边不时地偷口酒喝一喝。如果,可以把现在当成过去的话…… 自打前年饮恨刀丢失离开泰安之后,兄弟三个都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聊天谈心过,原先来到夔州想三兄弟好好聚一聚面,可惜最近吴越要去帮莫非掩护仍旧无暇分身,令人不由得有些失望。好在没有吴越在场,宋贤和胜南也许可以谈更深一层的话题,他们,本来就应该单独会一会面了…… 老远就看见胜南的身影渐近,酒寨外人再多,他的轮廓还是可以和别人鲜明地区分开来。 “嗯,好香的酒,还有泰安的味道!”胜南笑着坐在他身边,被那酒香诱引,立刻要喝。宋贤微笑看他:“狗鼻子真灵啊,这是爽哥最近回去在地窖里发现的,他说咱们几个都是酗酒狂徒,每个都必须分一些。这样算来,咱们仨从小到大欠爽哥的酒债已经做牛做马都还不起了……” “这么好喝的酒,就算又欠爽哥一屁股债都值得!”胜南开心地边尝酒边夹菜,宋贤看出他很饿,也知近来为了引蛇出洞胜南时刻谨慎戒备都没有如此松懈过,于是放下手中的筷子,把菜都留给他:“又吃这么急了,看来胡阿姨不在,你还是这般肆无忌惮,吃得这么豪放!”胜南脸色忽然一变,停杯投箸,宋贤疑道:“怎么了?” 胜南把瓢泉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宋贤有些诧异:“张睿叔叔是这么说的?!可是,胡阿姨,她应该会理解吧……” 胜南苦笑着:“杀辛弃疾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我知道,我最后还是会辜负她的希望……还是对不起她……” 宋贤明白,虽然有些事情已经定论,可是谁错谁对往往不能用一句话说得清楚。于是静默了片刻,必须要提起另一个对胜南也至关重要的女人:“胜南,不要等到中秋之后了,就在白帝城劝服玉泽吧,你从前做什么事都从一而终做得很好,却为何和她要如此曲折……” 胜南一饮而尽,在宋贤面前,永远掩饰不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一个赢不了的女人?再疯癫再狂野,再坚决再强势,都会败给这个女人,有些情绪有些话,就只留给她一个人,甚至想把这个世界都交给她,可是她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接受,你做再多都是徒劳……” 宋贤理解,宋贤怎么可能不理解,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玉泽遇见最温柔的胜南和最痴心的宋贤…… 宋贤却骤然低下声来:“那么胜南,你身边的那个名叫云烟的女子,是不是比玉泽要温柔,是不是比玉泽要善解人意?玉泽和你失散一年多,你身边不可能没有第二个女人出现,这个云烟,一直在纠缠你、阻碍着你和玉泽重逢是不是?” 胜南摇头:“宋贤,你要相信,云烟从来就没有干涉过我的生活。她和玉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也根本没有一个比较的标准。”“说的也是。云烟姑娘既然可以进入你的心,那就不会像我想象中那么坏。可是,你和玉泽就这样继续冷淡下去吗?两个人之间聚少离多,本就是一个危险的情景,更何况不知多少人会在背后中伤,玉泽心又脆弱,再不见面,真的叫人难以放心……” “我不会见她。她说中秋,那就是中秋,早一日都不行。”胜南坚定地回应,“你其实应该很清楚玉泽的个性,她虽然脆弱,有些事情一旦设定了期限还是会拿定主意。”他拍拍宋贤的肩:“我知道,你担心是因为你对这件事情有愧疚觉得该负责任,可是,你明明就没有做错,你明明是被连累了,你是为了我才会一路拼死保护玉泽,遇见了无数的危险,还要被那帮人硬是拖进谣言的圈子。要说抱歉的要觉得负责任的人是我,是我让她怀疑,是我让你焦虑……” 宋贤叹了口气,他真想告诉胜南,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光为了胜南,他也不是被那帮人硬拖进谣言的,他是心甘情愿,是他自己让自己在焦虑,是他和胜南一起令玉泽怀疑,可是胜南啊胜南,你终于没有完全了解这场情事—— 你的兄弟确实在爱着你的女人,只不过,你在她的心里永远是第一位,我只适合做你的兄弟,而不配做你的情敌…… 酒寨之末,站着的一男一女正是黄鹤去和冷冰冰。 黄鹤去哼了一声:“林胜南和杨宋贤,这两条鱼还真大……”冷冰冰问:“抓吗?” 鹤去摇摇头:“以防有诈,上次解涛沉不住气,发了两枚冰山神芒,反而暴露了他自己。” 冷冰冰点头:“那是他自找的,解涛只是武功高强而已,论行军打仗或者老谋深算这方面,王爷第一,若松第二,你第三。” 黄鹤去一怔,悲从中来,哭笑不得,洪瀚抒的那句话重新袭上心头:“你怎么什么都是第三!” 他叹了口气,可笑,却也的确如此啊,随即转头往回去,“传令下去,不准攻击!” 胜南宋贤二人叙罢从那酒寨出来,原先压抑的心情经过倾吐终于转好,一并来到草堂之中瞻仰旧迹,正自欣赏着,忽然就感应到一阵杀气,饮恨刀和潺丝剑不约而同地提起来,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一同遇险对敌了,早已是不必再用眼神交流的默契。胜南一笑:“无边落木萧萧下!”一刀横指右面,既快又准,一刀将那奸细挑出来,那人衣带尽数被砍成一段一段,第二刀过去,那人已被长刀驯服跪倒在地,宋贤赞道:“不尽长江滚滚来!”一剑直向左边,一道闪光,锋芒毕露,第二剑一下,另一杀手也已笼罩剑光之内无法脱身。 胜南瞥见拐角处一飘而过的一道薄影,心念一动,低声道:“宋贤,先把这两个奸细带回去,我先在这草堂附近看一看。” “金人又来这一套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宋贤一笑,将那两个奸细缚紧。 一路跟踪那熟悉的薄影来到草堂不远的一座木屋之外,胜南屏气凝神躲在暗处窥探当中动静,同时不慌不乱作下记号。 透过门扉的空隙,可以清楚地发现木屋中间的那老者,是久违的敌人黄鹤去,此时此刻他正侧身对着自己,言语之中尽是气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下过命令不准去攻击林阡和杨宋贤!你当耳边风是不是!?” 胜南一路跟踪的那一个转过身来,包括黄鹤去,人人都不免要为之惊艳,继而心事飘摇:“你下令能下得到我头上来?”金北第三的解涛,言语时的阴柔,长相中的妖冶,笑容里的甜美,着装后的俊秀,如果初次见到,都会误以为这是金国一个绝顶的美女,事实上,在大金这许多年,这雌雄不辨的男人的追求者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贵族公子,男人女人都不计其数。 胜南见解涛在此,并不吃惊,惊讶的却是黄鹤去和解涛说话时候的互不相让,心念一动:难道这一次金南金北没有合作?否则两个第三怎么会如此交恶? 黄鹤去冷道:“我当然管不了你金北的势力,可是你也不要插手坏我的大事,你比我先认识林阡和杨宋贤,也知道他们的本事,干得不好就适得其反,别再像前几日那般鲁莽!” 解涛轻轻撩发,紫红色袖后,露出和玉镯搭档完美的雪白肌肤,他好像是在生气,嘴角微微上扬着,说不尽的诱惑,古诗里才应该有的妖童媛女,却拥有安静恬美、清新自然的表情,血气方刚的男人们,此刻视线都无处可逃,黄鹤去发现了身边介秋风神魂颠倒如同梦呓的模样,怒其不争地立即对他的头就拍了一下,硬是将他拍醒了。 解涛脸色微红,轻声否定:“解子若可以对天发誓,上次那冰山神芒非我所发。” “金北有云,男子相貌当如是,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可惜得很,妖冶妩媚的男人会跟男人跑了,还会把男人的本色一并抛弃,做错了什么都矢口否认!”东方雨冷嘲着,也闯进了胜南的视线,胜南在心里默记着敌人的人数,也觉察出金南金北两党正在分化。 众金人听得这一句,知东方雨讽刺解涛断袖,一时个个面色凝重,担心东方雨触怒解涛。 解涛却美丽地笑着,听他说完,悠悠回应:“男人的本色?什么是男人的本色?东方大人是指自己杀了自己的人马、替敌人承担罪名么?” 东方雨料不到侮辱不成反被嘲笑,怒不可遏:“上次在苍梧山被林阡设计,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天骄大人也没有全然尽力!” “怎么?金南金北的前四名,要一个跟一个对上号吗?!”轩辕九烨的声音不重不轻,却令胜南的心不免一震,如果说别的敌人并不甚棘手,这个人却不得不令他对大势的评估再次改变,“打了胜仗,就分赃不匀,想方设法把别人排挤出去,打了败仗,就推卸责任,大敌当前还要内讧,我请各位记得了,现在是金宋两个国家,不是三国,何必将我们也当作敌人!” “那就请问天骄大人,是谁在将谁当作敌人,我下令不准出击,是谁不顾命令一定要出手,结果还是被林阡和杨宋贤打败擒获!”黄鹤去冷道。 轩辕九烨一笑:“解涛这样做何尝不可,反正他派遣的那两个杀手,被带到凤箫吟面前也还是咬舌自尽,既打击了他们那位盟主,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黄鹤去一愣,知他此番又是攻心:“真看不出来,你这是让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啊……只不过,这一回主公是把事情全权交给了我们金南,天骄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两个组织,毕竟会犯群龙无首的错。 第272章 不属于天骄大人的事情,何必越俎代庖?” 轩辕九烨冷笑:“那好啊,金北前十这一回,就等着看你们失败……” 连续两个雨天过去,仍然没有放晴,凤箫吟坐在桌旁,回想最近被擒的奸细接二连三地自尽于前,忍着情绪不发火,攥紧了拳头:“跟我斗!我们就看谁能够撑到最后!” 金陵笑着安慰:“最近捉到的都是死士,凤姐姐不必挂心。”吟儿叹了口气:“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成为死士呢?” 君前忽然疑道:“这两日都没有见到胜南啊,他去了哪里?” 吴越不时往屋外看:“他和宋贤正在调查黄鹤去的据点数量和分布。就在前两天,他们跟踪到了黄鹤去运筹帷幄的重地,现在,咱们有两条路线可以按图索骥。” 吟儿眼睛一亮:“有多少人掩护?他们会有危险吗?”吴越一笑:“盟主不必担心,宋贤和胜南当年在红袄寨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奸细,他们搭档着,曾经搅和得金国组织在泰安鸡犬不宁。” 君前放心地点点头:“现今,敌人也正在想方设法查清楚我们所有的据点,怕是万万没有想到,咱们有两个大奸细在回敬他们……” 金陵沉思片刻:“若胜南和宋贤可以占先机,咱们倒是可以立刻就出手,速战速决。” 吴越点头:“众位放心,最迟今晚,他们可以摸清楚黄鹤去的大部分部署。咱们晚上再聚面商议这次如何速战。” 吟儿想不到这场暗战来得如此之快,笑着点点头:“让解涛和他的七月十九见鬼去吧!” 吴越推门出去,看见云烟和心未正在砌砖搭屋子,玩得不亦乐乎,不免有些喜欢她童心未泯的性子,想胜南在泰安受罪那么多年,又和蓝玉泽次次分分合合,现在有云烟这样的女子相伴江湖,真是幸福,却忽然想起石磊,不知不觉有些伤感,放慢了脚步。蓦地脚下像绊到了什么,吴越停下脚步,把那石块扔掉,心未急忙跑来:“新屿哥哥,不要踩着我的字!” “咦,这是夔州的‘夔’字啊,心未原来会写这么难写的字了!”吴越笑着摸摸他的头,赞道。 “是云姐姐教我写的!”云烟听见了吴越的赞扬,喜滋滋地笑。 君前、金陵和吟儿一并走到这“屋子”旁边看心未写的字,吟儿蹙眉:“可是,这‘夔’字是这么写的吗?不是这么写的吧。云姐姐还是教错了啊,误人子弟啊!” 云烟很认真地察看了一下这个夔字,果然写得不对劲,擦擦汗手把手地教他:“心未,你还是少写了一横……” 吟儿送吴越等人离开,独自一个人经过云烟和心未再回屋,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夔字,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牵制着自己的心。 04.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5) (三)心腹患 长夜漫漫,云烟无法安睡,起身看窗外,灯火寂然。忐忑着喝了一口水,听着远处敲更的声音,她猜测,帮助吟儿统领抗金联盟的他,此刻应该正在快而简洁地攻击金人吧。那些同样也身经百战的敌人们,恐怕没有意识到,在白帝城他们只要有一个人疏忽,就会葬送他们的所有。 “云烟姑娘。”她不敢走太远,只限定自己在廊上来回地等待,转过头去,看见唤她的人是留守此地的前辈路政。她和路政并不熟悉,却也清楚,路政所率领的短刀谷,将是胜南最后的归宿。 “云姑娘没有武功,可不是一件好事啊……”路政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没有继续说什么。 云烟一笑:“路前辈不必担心,其实,越没有武功的人,越懂得怎么保护自己。我不会令胜南分心。”路政一愣,微微点头:“云姑娘是为了什么,老夫心里很清楚。可是,为何要找饮恨刀林阡呢……” 云烟不解他最后一句的意思,正待相询,却听屋外通传暗号的声音,紧接着胜南吟儿等人破门而入,云烟早把刚才的疑问略去,上前去迎这风尘仆仆的两位:“怎样?” “还好。”胜南面带笑容,“缴获了一些俘虏,只不过,没有全胜。” 云烟哦了一声:“那便好,不必太心急。” 晨星已亮,然而拉上帘去,光线骤减,黑夜其实没有全然过去—— “介秋风和东方雨的据点都被我们扫荡了一遍,黄鹤去那据点明明也是真的,可是他闪得太快了,来不及去消灭。”“他们像是在我们去之前得知了我们的计划一般……”“唉,竟然会对黄鹤去扑空。”屋子里的每个少年,提起这场暗战唯一的缺憾,都觉得失望又疑惑。 可是,由胜南宋贤联手调查出的据点,又是众首领行动之前才聚集合议的一场速战,黄鹤去再怎样神通广大,都不可能闪得如此巧妙又干净! “我们身边,还有内鬼。”胜南压低了声音,虽是初秋,众人还是觉得衾寒。 君前叹了口气:“内鬼就在这里,就在我们身边。大家要好好地想一想,昨天咱们合议攻击的时候,有哪些外人在。现在敌人的内线在我们身边,据点是不安全的,所以一定要加紧防备。” “原来,奸细不止一个啊……”吟儿心里模模糊糊起了一个念头:昨天合议攻击的时候,其实是有外人在的……云烟姐姐,云烟姐姐就在屋外等着胜南,如果说,云烟姐姐是奸细,不,不要是她…… “现在,剿除黄鹤去的这根线还是断了,还是需要从长计议。好在还有另外一根线。”胜南等众人安静离开,微笑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吟儿,“盟主,在想什么,在难受敌人没有全军覆没?” 吟儿嗯了一声:“是啊,原本是希望今天就庆祝胜利给金人一个下马威的,知道黄鹤去逃走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失望……唉,解涛上钩之后就没有动静了,黄鹤去又这么阴险狡猾……” “不要多想,如果一次战争这么快就结束,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这一次对黄鹤去扑空,就当是积累经验。”胜南笑道。 吟儿摇头:“我才不喜欢一直把仗拖着打,最好敌人是一次性地解决完了,多痛快!” “如果你的敌人们也想一次性地解决你,这场仗就绝对会拖着打。黄鹤去比东方雨之类的敌人要沉稳,不好对付。不过也不用着急,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我们才二十,有的是时间跟他耗。”胜南这般劝慰,奇qisuu.书吟儿想不露出笑容都不可能。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那个探听我们行动的内鬼自己现身了……” 吟儿试探性地问他:“胜南,如果,我是说如果,自己的爱人其实是敌人,那应该怎么做呢?是杀了她,还是留着她利用,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要看那个爱人有没有对不起自己,如何对不起自己了吧。”胜南不知她怀疑的是云烟,摇头苦笑,“你的脑袋里这种问题还真多。” 那个时候,胜南和吟儿都还不了解,其实有一种爱人,是会让自己心甘情愿和全世界为敌的。 君前从自己屋中出来,举头看蓝天,叹了口气陷入沉思:师父,在夔州,每根筋都要绷得紧,原来抗金要这么累…… 耳边是朴素的三峡民歌,他低下头,看见阶下心未正在打弹弓,他有些开心,大步过去看心未:“心未,快乐吗?”“快乐!”心未微笑着,边擦汗边继续打。 君前想起刘阿斗,不懂亡国悲剧的国君不会有烦恼,不懂家族耻辱的公子不会有仇恨,心未不是胜南,也不是君前,没有他们的耻辱和负担,所以,也乐不思蜀。 君前往前走了几步,有些不放心心未,又往回看了一眼,他正往上空瞄准,表情很专注,君前一愣,他一直也是活在勾心斗角中的人,他知道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心一颤:师父,托您显灵了。 晚饭时候,胜南、吟儿、云烟和吴越一起进食,心未窜上跳下,很热闹,吟儿看君前来到:“二大爷,找到我小师兄没有?奇怪啊,他跑到哪里去了?”君前一把夺过她的筷子,在饭菜里翻了一翻,小声道:“别吃了,里面有慢性毒药。” 吟儿一怔:“你说什么?大……大家都吃了……” 君前小声道:“我有些怀疑厨子,你们小心些。”他转身就走,甚至不去注意唐心未。他边走边说:“现在你们还没有什么大碍,若再多吃十几天,就会和前总舵主一样了。盟主,以后你找个可靠的人再下厨。” 吟儿有些无措:“这么说,真的处处是敌了……”君前在井水里洗了洗手:“怕什么,不用怕!” 云烟看心未要哭,抱住他:“心未,别哭了。”君前一笑:“云姑娘和心未很合得来啊!”云烟嫣然一笑:“我要是有心未这样的乖孩子就好了。” 吟儿一笑:“哦,原来云姐姐已经想要一个孩子了啊!”云烟面上一红。胜南笑着看心未:“要是生个孩子像心未这般听云烟的话也就够了。” 吴越看他几人说笑,点点头:“大家就应该如此,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君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由自主地想起白翼,十多年前他教君前、白路打弹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路儿总是嘲笑君前表情丑陋,笑他紧眯着眼睛,龇牙咧嘴的模样,白翼微笑着说:“路儿,你打弹弓的时候也这么丑呢,小孩子打弹弓的时候,表情都很凶残。” 眼前再一晃而过的是唐心未的影子,他打弹弓的时候,表情是一种“专注”,表示什么,表示出的是一种几十年的熟练。 第273章 熟练,这种表情,不会由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无意间就流露出来,技术再娴熟,孩子们的脸上也只有稚气和傲慢,没有成熟与饱满,所以,那样的表情,不会是心未这样性格的孩子能拥有! 君前心道:他的胃口好大,准备把吟儿、胜南、吴越和我一起杀了…… 敲门声,君前警惕地握鞭转身:“谁!” 门上敲了三次,轻重不一,是小秦淮的暗号。 一个黑影窜上来:“君前哥!”原是大桥。 君前一骨碌从床上起身:“什么事?那边出事了?” 大桥坐下:“路儿让我通知你,贺敢可能要乱,我怕她抵抗不住,君前哥,你能不能看着办,回建康去控制着形势?” 君前摇头:“你让她别紧张,贺敢羽翼未丰,不敢乱来,何况小秦淮主力全在建康牵制着他。” 大桥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小秦淮越来越离不开君前哥了……” 君前一怔,轻声道:“你回去让路儿多调些人马给越风,贺敢离他最近……” 04.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6) 巫峡,栈道上挑石工很多,踏歌而行。 洪瀚抒呆滞地看着听着,唯一明白的是,他已经远离了白帝城。 船速即使放慢了也还是很快,但后面那条船明显追了上来。 叶文暄不由分说地跳上船来:“洪瀚抒!你干什么!” 洪瀚抒一笑,继续喝自己的酒:“萧何追韩信吗?” 文暄怒道:“洪瀚抒,大家都在出生入死,你在干什么?” 瀚抒苦笑:“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不是无所谓吗?我是一个不会被记住的人,说难听点,多余的人!” 文暄气得几乎想夺他的酒壶扔掉:“我厌恨你这样的人生态度!” 瀚抒冷笑:“你厌恨去,与我无关!” 饶是文暄那样的性子,也生气到了极点:“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以后的抗金联盟里,再也没有你!”他回去自己的船,立即西上。 瀚抒觉得自己的船摇晃得厉害,立刻就跳上另一只大船,躲到了船舱里去,最近特别喜欢沉浸在黑暗中,只有那里能最清楚地听见自己呼吸,眼前穿梭着各种画面——祁连山、黄天荡,萧玉莲、黄鹤去……祁连山上她骗他,黄天荡里他伤他,他们,一个是自己最爱,一个是自己至亲,最亲最爱,所以也最伤最害。伤害到什么程度?伤害到他已经不屑凤箫吟,也不去管宇文白,偶尔想到凤箫吟气得惨白的脸和宇文白急得大汗淋漓四处寻他的模样,他长吁一口气来,他不可能为这些说抱歉。 头上面的人声很嘈杂,瀚抒本不愿去干涉,但话越来越多,全钻进了船舱里,特别是当“黄鹤去”这三个字也入了耳之后,他一惊,抬起头来。 “黄鹤去贡献了好几个儿子抗金啊!”“真可笑啊,父亲要和儿子打。”“不过,天骄大人说过,黄鹤去是金南的人才,不容小觑啊,咱们公子真不该得罪他……”“你说那冰山神芒真是咱们公子发的吗?” 原来是金人,洪瀚抒知道,自己是误上贼船了。这条路自古以来都一样,你不走左边,只有右边给你走。 “那帮宋人和黄鹤去在夔州城争夺地盘,咱家公子就坐收渔翁之利,真是不错的计划。可惜咱家公子竟然暴露了,咱们现在再来作用已经不大……”“怕什么,人多就行……” 洪瀚抒一惊。最近他一直没有管形势发展,现在才发现,原来叶文暄说的不错,他们所有人都在出生入死,那他呢,云雾山的第七名,天让他在金人的船下听到这样的消息,当一路敌人分裂成了两路,如果他还是当年领导祁连山政变的那个洪瀚抒,那他该怎么做? 真的要去敌对自己的父亲是吗? 他真的很想问莫非和吴越这句话,他们为什么可以不顾这血浓于水的亲情…… “跟着宋修霖有结果吗?”吴越走到莫非的身边。 “跟踪到了那个和他接头的人,捞月教的势力应该就在我圈定的范围里。”莫非胸有成竹,“他不叫宋修霖,他叫柳断云,是金南第四柳峻的孙子。” “很好。”吴越浅笑,“幸好我和盟主没有多次提起跟踪柳断云的计划,否则恐怕连这根线也要断。”莫非听出音来:“怎么?盟主身边有奸细?哦,难怪上次的行动会失误……” 吴越点点头:“不过,我猜胜南已经心里有数。这个奸细,比柳断云要高一个档次……” 莫非四顾片刻,看见柳断云进屋,连连招手:“修霖,大快人心啊,前天厉少侠在城郊抓住了一帮金人!” “是吗?”柳断云走过来,轻声问着,没有丝毫的不安情绪。 “可惜啊,大部分是死士。不知为何,这帮金人尤其难捉,暴露出来的一批根本影响不了另一批……” 柳断云瞬间露出一丝阴冷的笑:那是当然。 莫非捕捉到这一丝冷笑,自己仍旧是刚才的表情:“对了,跟你介绍一下,我哥哥,吴越!” “久仰久仰,红袄寨的吴当家啊,从前就听说过!”柳断云和他的实际年龄并不相符,初看的确像一个患难时候的至交,但相处越多,暴露得也就越多。 吴越没有忘记测试他:“你和莫非先聊,对了莫非,今晚老地方见。” “七月初七了。去年这个时候,还在泉州过节庆。”吟儿下棋遇到瓶颈的时候,就抬头看天回忆,一个地方,一种气氛。 莫非从后院进门来:“在下棋呢?” 在场围看的是胜南、君前,下棋的是吴越、吟儿。吴越一边执子一边问:“来啦?”莫非一笑:“对,来了……” 吟儿没有转头,感觉到墙角处的不匀呼吸,吴越被吟儿一步步逼退,这一局竟似要输。胜南在一旁佩服地看着吟儿:“吟儿你真是高人,新屿的围棋在泰安是高处不胜寒的……” “真的吗?”吟儿很开心,也自满。 “那当然……”宋贤顿了顿,转折说,“是自封的……” 众人大笑,吴越很生气:“反正比你们两个强得多。” 看吴越苦思冥想的模样,莫非忍不住,过来指着一个地方,那棋一下,竟乱了整个布局,吟儿脸色一变,大势已去,惊诧地起身来:“莫元帅,虽然你这个行为非君子,可是,我输得心服口服……”莫非顽皮一笑,吴越叹气:“徒弟超过了师父……” 宋贤喜道:“老天爷在提示我们,咱们下的这盘棋里多出了一颗棋,他会反败为胜。” 胜南亦舒缓了心情:“刚才我赌咒,新屿代表我们宋人,吟儿代表金人,结果她输了!”吟儿大怒:“凭何我代表金人!?”说罢要揍他。 看着他们嬉笑,柳断云冷冷笑:我才是那颗棋…… 过一刻,君前端着还在烧火的锅出来:“川菜啊!非常辣!”吟儿立刻停止打闹去吃,眼泪即刻呛落下来,还倔强地说:“哪里辣了,一点都不辣。”门外的呼吸声已然消失,吟儿叹了口气:“他是个金人么?”莫非点点头:“金南第四的孙子。” 吟儿悟道:“柳峻的孙子?他派的家人真多,我去年,差一点就死在柳峻和他媳妇手里,幸好被印章救了……”莫非没有注意她因为提起洪瀚抒脸上的窘色:“柳峻一直都肆无忌惮得很,不过他的孙子经验并不是很足,太过骄纵了……” 吟儿夹起一只辣椒来:“那咱们何时行动?” 莫非道:“他好大喜功,定然在短时间内就会回去找人联络,我看时机已经够成熟了。” 胜南嗯了一声:“行动不能再慢,毕竟奸细不止柳断云一个,我们解决了捞月教,要逼着黄鹤去重新出现,顺带着对付这个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 君前抬起头来:“你一定也发现了这个奸细是不是?”胜南叹了口气:“希望我没有猜错,可是,他不像是个孩子……而且,也不忍心告诉云烟,她很喜欢心未……” 吟儿手中碗筷即刻落地:“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怀疑心未?!” “是,不管你信不信,奸细就是他……”君前说。 “我……我不明白……”吟儿蹙眉,她没有想过怀疑心未,就算逼迫自己去怀疑云烟都没有怀疑过心未,“他只是个小孩子啊……” “有些方面,他表现得很沉稳,不是小孩子会有的,他比柳断云善于伪装,上次也是他通知了黄鹤去撤离……”君前叹。 “你还记得在白帝庙的那次暗杀吗?其实那一天我就怀疑,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不是解涛而是唐心未,是他央求着君前你带他也去那里玩,暗中监视我和吟儿的一举一动,我们的‘招摇过市’,其实从提出来的第一刻,就吸引了一个金人注意。”胜南拍拍她的肩,“上次咱们行动失败之后,我带着心未也间或玩过几个据点,如果明天我们剿除了捞月教,黄鹤去一定会沉不住气和唐心未里应外合端这几个据点……” “所以,明天我带司马黛蓝和君前、吴越一起去袭击捞月教,胜南你和文暄师兄还有陵儿天哥留在城内候敌?” 胜南点点头:“明天你们最好是和短刀谷一并行动,他们等着剿灭捞月教不止一天了……城中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宋贤。咱们的主要对手,是金南前十,我猜测,唐心未可能就是金南前十里退隐了近二十年的第七名魏南窗。” “那么他真的太危险了……一个伪装成孩子的武林高手……”吟儿直冒冷汗,“胜南你一定要保护好云烟姐姐啊……” 胜南点点头:“不过,上了钩的解涛,他到白帝城来,不会只是为了看戏,咱们攻金南人的时候,也得防备着金北人。” 第274章 不过,就算金南金北一起来,他和饮恨刀都不会觉得棘手,相反,他到很期待敌人们一个比一个强大,吟儿引出的解涛和唐心未、莫非利用的柳断云,还有自己和宋贤知悉的金南其余势力,这些或明或暗藏匿在白帝城四面八方的犬兽们,它们大概都很怕火吧…… 05.秋之初,血洗惯敌,迷途应可归(1) 七月初八。 清晨,阴沉的天之外,雾正在渐渐转小,然而路人倘若无意,仍会误把山作江看。林中穿过的一道微风,刚刚和柳断云擦肩,不消半刻就被莫非带走。 不必再在他面前伪装成他的鱼饵,莫非露出了真面目,一路奔驰直追逐至野郊,距离越来越近。有些事,柳断云再怎样仔细,都会忽略。 雾的尽头,是为了和下属会面而信心十足的柳断云,背后若有若无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他的心也开始僵硬,他惊慌失措地往后一看,这一看,差点摔下马来! 究竟有多少人马在追赶他?! 一旦紧张,便手足无措地乱跑,没有看见手下在预定的地点等候他,四面八方尽是乱马奔腾的巨大声响,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漫天遍地的淡雾从自己肩侧飞逝而过,它们不再虚幻,它们前所未有的冰寒,尖锐地插进自己的心…… 不错,追他的人越来越多,李君前、凤箫吟、吴越、司马黛蓝、萧骏驰、路政,他们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初涉江湖的他如同一只受伤的野鹿,狂奔天涯无目的地逃跑,不能自控地想要归巢,却猛然想到,他不能连累整个据点也被宋人发现,然而直到风渐渐变强,雾即刻消散,他发现他站的地方,已经离自己人的休憩处不远! 东城的野郊,杜甫预见了这一场野哭,这一次暗战。这里是金人的中心,然而是宋人的国土,理应由宋人的马蹄踏平! “柳断云!你杀了我们淮南十五大帮那么多兄弟,你死期到了!”司马黛蓝厉声喝斥,一剑直刺而去,柳断云跨下战马早已受惊,红光来袭,那战马惊嘶一声,发疯地将柳断云甩落在地,柳断云拼命地要逃开那锐利剑锋,不得已在地上不停翻滚,司马黛蓝毫不留情,他躲到哪里,剑已滑向哪里,碎石沙砾将柳断云臂上背上划出道道血痕,可是不容喘息,他可以感受到脑后血光的温度热量,那要吸噬他全部血液的血剑! “小少爷!”“柳大哥!”他听得那救命的声音,知道捞月教的末日来得太快,忍不住泪已先下,声嘶力竭地喊:“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柳峻的部下闻声前来救援他们的首领,纵然个个都骁勇善战、百里挑一,又怎犯得了这人生地疏、敌众我寡、猝不及防的错! 柳断云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衣衫和乱发,惊恐地爬起身来,遍地狂风起,迷雾已遁去。那是他的祖父曾经辉煌的部下吗,那是柳峻精心挑选的捞月教精锐吗,他站不稳,他亲眼看见混乱中那些人与马齐齐羁绊或摔落的景象,一次不知多少个,一个军队就在瞬间、轰然坍塌,把应战演绎成了沦陷!后面一见情势不对慌乱要逃,又如何逃得掉,短刀谷、淮南十五大帮、小秦淮三大势力,早已埋伏在侧,只待一举将他们歼灭! 原来这里被连夜部署好了,到处都是深坑壕沟和暗绳,争先恐后要来营救的精锐们,于是得到了如斯下场,全部栽进宋人的陷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柳断云落入了莫非的圈套! 他哆嗦着,不敢再看,所有的景象,都在遮蔽自己的眼球,黄尘冲,流云屯,飞镝炫,弓弦断,枭骑死,尖石秃…… 紧凑如雨的箭矢,硬将日出的时间改变;狂风和落木拥挤在半空盘旋在道上,存心将此战拖延! 地暗天黑,柳断云看不见自己的人马,他只知道有些生命有些声音正在激荡的进攻中死去,在壮烈的后退里毁灭! 阴湿未干的泥地似乎就是在等待着鲜血融汇进去一起蒸发,不知是谁手中握着的兵器一直在寻找着脆弱的躯体去冲突,厮杀的叫喊逐渐被两种声音取代,一种是求饶,一种叫哀嚎! 柳断云无助地望着眼前不停转换的血腥和杀戮,这一场激战,是宋人留在白帝城的目的所致,不可避免,捞月教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所以,他们杀得这般疯狂!绝望地想站起来,却毫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站稳,不知是什么将自己挑倒在地,立刻就被地上的鲜血沾了一脸,他转过头来,看见他的棋子莫非:“是你发现了我……可是,你怎么会……”莫非冷冷地告诉他:“善于观察别人眼神的人,善于伪装自己的眼神。你只注意我的身份我的言语,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眼,何以推测得了我的心……” 柳断云哽咽着冷笑:“你要杀便杀吧!” 日已破天,捞月教全军覆没,这场屠戮的胜利大快人心。一干人等聚在凤箫吟身边,先沉默了一刻,忽然齐声道:“联盟万岁!”手下们人心大振,响亮的声音穿贯云霄。 吟儿拭去脸上的血痕:“大家辛苦了,以后会有更艰险的战斗!” 此时此刻,黄鹤去正于西阁附近察看,陡然听到这一声“联盟万岁”,着实有些吃惊,冷冰冰气急败坏地闯进来:“出事了!柳断云把捞月教的据点暴露给了短刀谷!” 黄鹤去拍案而起:“你不要告诉我,东城那一支全军覆没?!”冷冰冰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短刀谷这么多年,一直想铲除捞月教,今天终于得逞了……” 黄鹤去走出先前他运筹帷幄的木屋,往江畔走。几天前驻扎于此的军队,早已撤离而去,周围一片冷清,心下难免凄凉,想不到重回西阁察看,竟又得到东城覆没的噩耗…… 黄鹤去一拳捶在墙上:“柳断云!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赎不了罪!这一支是你爷爷最精锐的一支!少了它,捞月教名存实亡!” 冷冰冰背过身去望着城东的方向:“宋人们出的那一支,也是最精锐的一支啊……” 黄鹤去清楚她意指什么:“你是想趁他们白帝城内部空虚,按照南窗透露的据点和他里应外合?” 冷冰冰点点头:“南窗在他们之中潜伏了那么久,原本就是想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带着我们打进去,他们占了我们的地盘,我们总要回击!” 黄鹤去沉思片刻,忽然摇了摇头,冷冰冰疑道:“为何不去将他们剿灭!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替东方雨和柳峻雪耻!” “现在对方势力强大而我弱小,要先谋取生存。不能只想着反击,你要明白,他们留在城里的势力,此时一定士气正盛,我们为了扭转败局草率出击,不如自补。” 冷冰冰一怔:“你的顾虑未免太多了,他们人有我们多吗?何以谓之强大!” 黄鹤去一笑:“战场如棋局,不是看谁人多,而是看谁气多啊……” “那么,就不出击?”冷冰冰知他自有计划,点头信服地问。 “你和君隐、猛烈、陈铸四路先候命,后几日再去试探虚实,我静观其变,再定策略。” 黄鹤去看冷冰冰离开,忽然觉得有些刺痛,柳峻这一路,他知道十有八九会败给宋人,这个时候,柳峻本就不该为了私仇和楚风流交恶。攥紧了拳:“你们以为你们已经赢了?”他冷冷一笑:“物过盛而当杀。”背对苍莽面临江水,他脚下的水流,跳动着异样的节奏,不合规律。 稍作休憩,群雄于城东停留了一段时间,李君前和路政正处置着此战的后事,司马黛蓝看见凤箫吟一个人入神想事情,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在想,朝廷当我们在干什么……是江湖仇杀,还是帮派争斗……” 黛蓝一愣,拍拍她的肩,也不知从何处说起这个答案。吟儿想的角度,和旁人重视的都不一样。 吟儿忽然微笑着舒展了眉头:“好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短刀谷要留下占领这个据点,捞月教,终于在柳断云手上断送。却不知胜南那边,黄鹤去好不好对付……” 天总算收回了阴霾,秋高气爽,山明水净。众人得胜归来,心情自是比来时大好,吴越与莫非二人断后同行,一路无阻,忽然前面的队伍开始越行越慢,最终停止,教莫非吴越二人不由得心起不祥之感。莫非皱眉:“难道出现了什么状况?”吴越等了许久,前方还是不明情况,近处军士早已驻足纷纷私语起来,吴越有些不放心:“你先稳住这里,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在东郊多耽搁片刻,形势恐怕都会生变,心念一动,即刻催马上前。 吴越也许不知道,所有人,所有事,都一起埋伏在生命的前方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只有一个,但不是每一个都和另外一个人也亲近……他眼前是一片尘土飞扬的景象,他身边是神色凝重的李君前和凤箫吟,他还没有缓过神来,脚下一块石碑已然崩裂,炸碎在他脚边,闻出石头中特有的泥土气味,隐隐的,还是一种吴越觉察不出的血浓于水。 也许这只是一场两个人的比试,可是正邪双方难以取决,能让凤箫吟止步的显然是他洪瀚抒,而令吴越和李君前震撼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石磐。他的武功未必不及洪瀚抒,甚至可以力压文暄直逼风行,或许他的内力远在吟儿之上,他拥有天山一川碎石大如斗的气势,他的剑法精炼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他二人越战越烈,观战之众大有天旋地转之感,草木皆靡,风云忽起,凤箫吟略带忧郁地盯着洪瀚抒,他的火从钩比从前更燥更凌乱,而在石磐手中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天山剑法,真正不为名利却嫉恶如仇! 第275章 吴越有些激动,注视着哥哥,想问他分手之后石磊的一切事情,但他立即就冷静下来,这是在沙场上啊,可是,这怎么会是沙场? “你们干什么?一个是第七名,一个是第11名,为何要交锋?!”李君前有些愠怒。 吴越见两人不听所言,依旧在对招,即刻借剑而上,砍向钩剑之间,他武功比起二人来略有不及,但终于可以缓得一缓,吴越转头向石磐大喊:“哥你疯了吗?他是洪瀚抒!” 瀚抒听吴越叫他哥哥,先是一怔随即收回火从钩,石磐放下天山剑,冷冷道:“洪瀚抒?他配这个名字吗!” 洪瀚抒冷冷一笑,眼神不经意中晃过了凤箫吟:“很多人都认为,我不配这个名字。” 吟儿一怔,故作镇静:“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不配了?” 石磐哼了一声:“抗金英雄的后代,祁连山的山主,你不抗金、动摇不定、数典忘祖就算,可是你做了什么事?!你不是宋人,难道你是金人?!” 洪瀚抒冷笑,不屑:“我是西夏人!我出生那一年,爹已经是一个山主,我不曾见过他抗金,现在我的父亲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一个,我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干系!” 君前听了都有些气恼,石磐更是脸色很不好看,要不是吴越拦着他早就一剑砍了过去。等他终于倔强着讲完了,石磐转过脸来对着凤箫吟:“盟主,我希望你不要再偏袒他!这个人早就不和我们一起了,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在给白帝城的金人们留标记!他已经背叛了抗金联盟!” 一句话,如一记闷雷,重重击在凤箫吟心口。 05.秋之初,血洗惯敌,迷途应可归(2) 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洪瀚抒身上。 成为了众矢之的的他,没有一丝惊慌失措。 然而正是他的冷静激怒了凤箫吟,她猛地抽剑而出直指洪瀚抒,身后兵马亦立即齐齐围上,横刀竖矛裹了个严严实实。 洪瀚抒冷笑一声:“有这么一个盟主在,能成什么大事?别人都是三人成虎,你却只听一面之词!” 凤箫吟抑制住激动:“一面之词?!那么为什么叶文暄追你一直追到巫峡你头也不回!” 瀚抒指向石磐:“那你凭什么信他?!因为他是吴越的哥哥,还是,他是黄鹤去的儿子?”他话音的颤抖,没有人听见,因为他自己也想知道自己的出路,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也是这个人的儿子了…… 然而石磐气得脸色铁青,一剑直扔洪瀚抒,他这一剑又狠又急,蓦地斜路里又插入另一只武器来,冰山神芒!混乱中谁也不知这神芒从何处而来何时出现,只知剑朝瀚抒的同时,神芒径直窜向凤箫吟! 霸道的洪瀚抒根本不给吟儿自救的机会,他犟着脾气就是要救吟儿,剑来了也不闪,他真是个疯子!吟儿不及出剑已被他推倒,和他一并摔在地上,那冰山神芒不如上次猛急,显然不是要命,而是警告! 变故太过突然,众人知还有金人在此不远,不免都有些吃惊。 吟儿惊魂未定,回头去看洪瀚抒,他右手托着左臂站起身来:“你小心些!不要在内讧的时候被外人干掉,那样会被人耻笑!” 吟儿不解地看着洪瀚抒:“我不懂,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吴越看洪瀚抒袖管中不时有血渗出,大惊失色:“你的手?!”他上前来要察看瀚抒剑伤,洪瀚抒蓦地缩回手去,像发狂一般:“你让开!”猛然回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凤箫吟,吟儿从未见过他如此愠怒的眼神,心下怖惧,只是站着伸手去牵他手臂。洪瀚抒反手将她一推,冷笑:“你别碰我!抗金有什么了不起!辛辛苦苦帮着你们对抗金人,就只得到一个奸细的骂名!抗金?我洪瀚抒不稀罕!” 吟儿看他臂伤严重,急道:“洪瀚抒,你要不要处理一下……” “不需要!”他任凭自己的血不停地冲破伤口,轻慢的眼神正在努力地刺伤吟儿:“这样就算端了他们的据点?你们未免太天真了!他们死了一批,还会冒出一批!你以为解涛刚刚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他是给他后备的队伍留记号,很不幸,我已经把那指示毁了,可是偏偏有人认为我在做标记!” 石磐一愣,半信半疑。李君前听出了他的意思,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去而复返:“原来你终于知道情势比你想象得要紧张……” 洪瀚抒却转身去牵马:“解涛的后备军队最近几日会在瞿塘峡潜伏,他们,人很多……” 吟儿上前拦住他:“洪瀚抒,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洪瀚抒狠狠地说:“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好好地率领这支幼稚军队吧……”他尖利的眼神告诉吟儿,他早已经不是云雾山的那个洪瀚抒了…… 她松开拉住缰绳的手:“洪瀚抒,你要走便走,不过你要记得,抗金联盟永远等着你回来。咱们腹背受敌,所以一个人也不能少。” 李君前淡然看着洪瀚抒渐行越远,不禁对吟儿有些赞许,他知道,吟儿今天表现得很坚强,最后一句真是盟主应该讲的话,洪瀚抒,其实一直站在他们这一边啊…… 白帝城的街头小巷,高墙深院,处处人声,却掩不住杀气。 “解涛的七月十九还真是没有夸口。”叶文暄看罢地图,“胜南你说得对,金北前十果然不能忽略。” “解涛潜伏在瞿塘峡作什么?他若是想增援,直接到白帝城中来不就行了?”金陵疑道。 “金南金北前十不和,所以解涛的人马不是给黄鹤去增援的,解涛养兵于瞿塘峡,是希望我们打败金南前十,在我们走后,由他们悄悄潜伏进白帝城占领所有的地盘,不费一兵一卒就渔翁得利……谁料到,解涛却是最早暴露的一个,他发冰山神芒的那一刻,就注定做不了渔翁了。”胜南说。 “金南金北前十不和?这件事可以肯定吗?”金陵一怔。 胜南点点头:“起初我也不是很确定,可是联系近来发生的这一切,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解涛在上钩之后一直没有动静了,因为他们金北前十在金南前十面前名不正言不顺。” 吟儿哦了一声:“他们内讧,真是一件好事……” “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内讧,却终究属于薛无情一个主公,他们的最终敌人都是我们。而我们必须把这一支队伍,扼杀在刚来的时候,才能保证夔州的彻底安全。”胜南说。 “可是,据说他们人很多……”吴越转达着洪瀚抒的话。 “他们走定了。”宋贤说毕,和胜南相视而笑。 吴越哦了一声,笑着猜中了林杨二人的意思:“你们俩坏主意又上来了。” “既然解涛暴露之后做不了渔翁了,他们就完全背离了初衷。如果金南失败,他们非但不会渔翁得利,反而要捡烂摊子继续和我们对战,如果金南胜了,他们会不知道多么尴尬。连目的都没有清楚的军队,扼杀很容易。”胜南笑,宋贤点头接着他的话:“对付这样犹豫着的敌人,只要惊扰惊扰就行。我在心里盘算好了,第一天夜里给他们点鞭炮庆祝,第二天去闹鬼,第三天去敲锣打鼓,保管解美人的部下们不知所措。” 吟儿知宋贤带了点说笑的成分,却也知解涛远不如黄鹤去棘手:“这么说,咱们主要要攻击的,还是黄鹤去。这个人太沉得住气,竟然在捞月教全军覆没的时候还不动声色,要换作别人,怎么可能还按兵不动……” 金陵点点头:“今天我们设伏等他,他没有丝毫动静,要是我们每个敌人都像他这么沉稳,白帝城就很难破……” “既然黄鹤去最强,那咱们就先削弱他身边的势力,把他留在最后攻击。”吴越提议,“断了他所有的气,把他变成死棋。” “不知他身边的势力具体是金南的哪些人物?”吟儿问。 胜南轻声道:“第五完颜猛烈,第七魏南窗,第八陈铸,第九完颜君隐,第十二冷冰冰。这几日黄鹤去按兵不动,只为避着我们士气最盛。只要黄鹤去没有发现唐心未已经暴露,还相信他透露出去的据点,近期就不可能不派手下人来攻击。” “他们来了,我们还是照旧设伏吗?”金陵询问。 胜南摇摇头:“不必设伏。黄鹤去为人谨慎,即使出兵袭击这些据点,怕也多半出于试探,我们设伏不会有大收获。与其设伏,到不如任他们袭击成功,等他们得胜返回去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跟踪到他们大队人马的所在,他们由暗转明之后,我们再慢慢拆除也不迟。这次把鱼饵放出去,不急着收竿回来。” 吟儿一笑,她明白,这一次他们占尽了先机抢了金人的地盘,金人就要被他们牵着走。自去年至今,曾经猖獗作恶的捞月教,还有包括向一、石暗沙、连倾伦在内的金南高手,都已经接二连三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抑或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而且,还将一并在三峡继续倾覆,而这群选择迎战的少年们,一定会在这个夏天这座城市,拾回属于他们的荣耀…… 06.白帝城,敌众我猛,我邪敌也恶(1) 捞月教覆灭两日之内,黄鹤去果然如众所愿,开始调兵遣将。 黄鹤去当然没有料到,和唐心未里应外合地对据点攻陷,从头到尾都在抗金联盟的掌握之中和监视之下。等他们攻击了这些据点凯旋而回,自己藏匿的地点也就同时由暗转明,被抗金联盟重新找出来。这一切,都归功于唐心未一个人—— 唐心未,早已不是奸细,而是将计就计的主角。 第276章 一个奸细如果暴露了身份,会成为他的敌人杀敌最方便的工具。 然而,就算敌人每一个都由暗转明了,战事也绝对没有想象中简单。 胜南宋贤、文暄吟儿、莫非吴越、君前风行等人在跟踪之后,分别在地图上圈下敌人的占地,才明白,事与愿违—— “这一回金人很狡猾,他们的五路紧密地堆积在白帝城腹部,互成犄角,即使他们全部暴露给我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因为太严密,我们根本攻不进去。”胜南一见那地图上金人如何分布、怎样支援,就明白他这次还是低估了黄鹤去。 “也就是说,黄鹤去的这五部势力配合高妙,我们无论明战暗战都不占优势。敌人比我们想象得要集中。”金陵沉思。 “他们的窝还真不少!”厉风行愠怒着。 “咱们的那些鱼饵,难道白白放给他黄鹤去了……”吴越蹙眉。 “金南前十不是并不可怕吗,东方雨败了,石暗沙死了,他们一个是第2,一个是第6……难道说,后面的几位比前面要强?”吟儿问。 “金南前十后面的这几位,虽然武功不像前四名那么可怕,也低不到哪里去,而且一个个都是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人才,他们如此集聚黄鹤去身边,咱们要再想把他们拆除,恐怕要费不少气力。”路政听她这么说,摇头否定,“大家千万不要以为他们作战的本领跟武功的排名一样。事实上,金南真正会作战的,正是后面这几个,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多本身就是统领军队的元帅将军,所以从前才不甚在宋国露面。” “路老前辈知道得应该很多吧,能告诉我们一些他们的本事吗?”吟儿轻声问。 “金南第五,完颜猛烈,据说是金国大内的高手,我只是听闻,没有见识过,他刀法迅猛,而且,身负移形换影的绝艺。据说也是金国皇宫的首席刀客。”路政说。 君前和胜南皆一怔,是啊,就是潇湘口中说的那个好不容易有一次惊讶表情的“阿烈”啊,就是秦日丰无缘无故因之而死的那个“阿烈”吧…… “金南第七,魏南窗,他已经退隐了二十年,在退隐之前,是金国上下闻名的‘万变神偷’,闯入皇宫内院毫不费力,还曾经在薛无情的眼皮底下偷了他的官印。成名之后每年必干一起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后来却退隐了……如果他就是唐心未,那么他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他现在潜伏在我们中间,算最危险。” “金南第八,陈铸,这个人是金国剑圣完颜永琏破例收的外姓弟子。剑术高强,最必须让你们知道的是,他曾经率兵围困过我和楚江。” 众人均轻声惊叹。路政点点头:“长江后浪推前浪,也就在前年发生的事情,若不是寒泽叶带兵前来救援,我、楚江还有几位将军,恐怕都会沦为阶下囚。这陈铸出战根本无需军师,他自己就足智多谋得很,最近几年他们金人都送他外号‘诡绝’,和那‘毒蛇’轩辕九烨不相上下。” “金南第九完颜君隐,这个人的官职最大,是完颜永琏的三子,人称‘剑痴’。” “原来是个小王爷啊。”厉风行哦了一声,开始心不在焉,“又跟那完颜永琏有关系。” “这个小王爷是完颜永琏最得意的儿子,近年来一直在新组建的一支花帽军中征战,功绩显赫。”路政知他在轻视完颜君隐,立即提醒他,“他在王府能独当一面,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将来,一定是完颜永琏最佳的继承人。” “还有金南第十二的冷冰冰,这女子我也曾见过,那时候是易盟主的妻子,可是野心很大,降金改嫁之后变得异常冷漠毒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现在正在代替石暗沙成为含沙派的首领。”路政看他们所有人面色凝重,停顿了片刻,“你们清楚了吗?这五个黄鹤去的部下,论实力,比东方雨强,和柳峻不相上下。他们还互成犄角,攻击一方,另一方就会营救。这场暗战,你们的把握有多少?” 一阵沉默。 路政叹了口气:“现如今魏南窗在我们身边潜伏,黄鹤去时刻清楚我们的所在,如果突破不得,我们只有先暂时加紧防备,为这场暗战另寻策略……” “也并非破不得。最好的布局,其实也是最后的布局,他们这一次想再换据点,实在不容易,那还不如转为明战。”胜南忽然说,“犄角之势,也唇亡齿寒。这其中只要有一路开始令黄鹤去难以控制,那整个局势就都由不得他了。” “犄角之势,如何才唇亡齿寒?路老前辈说,一旦我们攻击一方,另一方就会营救……”吟儿一愣。 “如果有一方弱到了一定的极限,他的犄角之势再强,恐怕光靠事后营救根本没有用……”胜南说。 “问题的关键是,哪一方会如你所说,‘弱到了一定的极限’、‘令黄鹤去难以控制’,足以被我们突破?”金陵会意。 “冷冰冰,‘现在正在’代替石暗沙成为含沙派的首领。”胜南轻声解释自己的话,敌人的任何细节,都有值得去推敲的破绽。 “冷冰冰?她是这几个之中最毒辣的一个,她怎么可能有你说得那么弱?”吟儿明白他意指什么,反驳道。 “逼她示弱!”他转头来看她,短促却有力地说。 06.白帝城,敌众我猛,我邪敌也恶(2) 七月流火,骗自己夏天还没有全然过去,然则天气已经渐渐转凉,秋风乍起,一地凋零。 已然将整个棋盘都部署完善,黄鹤去仍旧面色凝重,冷静地思考着该如何进一步地对抗金联盟反击。 最近几日,南窗透露的据点都的确是抗金联盟占领,尽管战利品并不丰富,但终究令他们失去了不少地盘。他们应该不会猜到自己为何兵从天降,此刻恐怕心乱如麻。现在再四处寻找内鬼,也是为时已晚…… 黄鹤去拈起手中黑棋,想在最后做一个了断,毕竟,南窗所在的地方,就是林阡凤箫吟等首领的聚集地,擒贼先擒王,不必迟疑,乘胜追击,和南窗里应外合,给这场战役留下最漂亮的结局。 想下,却又无法落子,落子无悔。 棋盘里有处始料未及的漏洞——南窗透露的所有据点,几路人马是同时得令同时出击的,然则令谁都诧异非常的是,昨日完颜猛烈、完颜君隐和陈铸等人都凯旋而归的时候,竟传来冷冰冰惨败未捷的消息……在占据一切优势的情况下,冷冰冰居然还惨败而返,最大的可能,就是冷冰冰太弱,领兵的本领还不如宋人一个据点的小头目。既然她实力不够,很可能在惨败之后已经被宋人追踪到了藏身所在,她一个人暴露,岂不就意味着他们都不再安全……此番交战,一招错,满盘输…… 现在,也许已经不再是敌明我暗了,冷冰冰还被敌人视作了最明显的破绽,有一路这么令他担忧,那他该如何保证他夺了对方地盘之后他的地盘不会丧失…… 他紧攥着棋子满是汗水的手,终于被身后一个人拦下。那人移开他的手臂,同时坐在他身边,只观了一眼棋局,便直接将一粒黑棋从棋盘里挑走,动作神速:“黄大人不觉得这粒棋很危险吗?” 诡绝陈铸,现年二十五岁,他无论是身形外貌或气质上讲,都是一个天生的将军。黄鹤去叹了口气,陈铸足智多谋他在金南不是没有听闻过,但见识了之后才知道这个人最应该用“多谋快断”来形容,他想到什么立刻就做,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动作迅猛到可怕。可怕到,黄鹤去想立刻就把棋盘收起来—— 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陈铸飞快地把所有棋都从棋盘抖落回去,然后把棋盘从桌上抽走,整个过程不过眨两眼:“黄大人,咱们一边午餐一边探究这次的对战。时间很紧急我必须立刻和你商议。” 黄鹤去微微点点头,吩咐手下:“上些饭菜来给陈将军。”转过头来看陈铸,他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杆笔和一张白纸,边蘸墨边画着什么,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太快,所以谁都跟不上这节奏—— “陈将军有特别要求的菜否?” “素。”他头也不抬地继续画。手下体会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是素菜…… 手下愕然,正色续问:“那么陈将军需要荤菜否?” “否。”他有意无意地又只说了一个字,备战的时候,惜字如金。 鹤去也不由得哑然失笑,手下也愣在原处,不知何去何从,鹤去笑着挥手让他下去了,转头看陈铸,他在不到两句对白的时间里,把一张草图画完递给他:“冷冰冰是我们这次的漏洞,宋人们察觉之后是必定要犯的,现在我们只知道林阡等寥寥几个首领的所在,但他们离冷冰冰确实够近,可能已经计划从这两条路来袭击冷冰冰。”陈铸笔杆在手,飞快地滑过这张草图。 黄鹤去叹了口气:“原来你也觉得冰冰这边太弱?” “不管怎么说,她在突击敌人的时候还会输得那么惨,不能不说她很差劲。”陈铸开始吃饭菜,“这个时候,你没有太多精力再找据点更换,那就该费力气调整她周围的布局,小王爷离她最近,可以帮她防备。” 这棋局里,只要有一路棋不活就要浪费很多棋子去连接,黄鹤去叹了口气:“可是,如果让小王爷费兵马去协助冰冰,小王爷会很累……” 陈铸一愣:“黄大人的意思是……” “不错。表面上看,林阡很大的可能会舍强攻弱,趁机从冰冰这里直接突破。可是,怕就怕林阡看中的其实是离冰冰最近的小王爷啊……”黄鹤去站起身来,“若林阡想的不是舍强攻弱,而是避实攻虚,咱们过度地调整布局,却反而会帮他削弱小王爷。” 第277章 陈铸一惊,只表现在表情里,并没有放慢吃饭的速度。是啊,要说突破点,不止极弱的冷冰冰,还有被削弱的小王爷…… “现在,我必须尽早地了解林阡的计划,不能有片刻耽误。可是最近宋人们四处在查奸细,南窗不便探听,所以,只能由陈将军出马,帮我把林阡心里的计划揪出来……” 陈铸吃完饭菜,会了黄鹤去的意:“黄大人请放心,尽管先援冷冰冰。林阡的想法,晚上我就能告诉黄大人。” 陈铸走后,桌上留下一空碗,一空碟,一空杯。 黄鹤去微微一笑,他虽然做事极端得快,却令鹤去放心踏实。这样的敌手,难怪楚江和路政都会被围困,这么快,谁会来得及猜得到他的心思…… 转身回来,下定决心请小王爷先调遣部分人马协助冷冰冰,却仍旧有些烦忧:难道问题真的出在冰冰的身上吗?其实,冰冰从小到大,都曾经一样令我放心踏实啊,难道说,真的还没有足够能力领导新近易主的含沙派吗?冰冰啊冰冰,可知我这一局的布局堪称完美,容不得你如此出乎意料的不完美…… 屋外有雨,黄鹤去眼光扫尽窗外的秋意,敌与我,可能都微微清楚了些,暗战正在转作明战……可惜,小王爷和冷冰冰这对犄角之势,已经开始化作了唇亡齿寒…… 06.白帝城,敌众我猛,我邪敌也恶(3) 夜晚散步,黄鹤去眼前浮现着的,仍旧是冷冰冰惭愧却不服输的面容。 “对不起鹤去,可是我真的尽了力。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去袭击的那据点,首领那么高强,临危不乱……”她道歉的话语反复在心中回荡。她虽然是个女子,可是鹤去与她一同长大,清楚她其实是泰安义军当年最有心机手段的人,本事不会输给须眉。这次,却那么尴尬地失败了,在其余人马轻易得胜之后……也许只是一次凑巧的失误,可是这样对她和新近易主的含沙派来讲,就是难以弥补的缺漏。 被冠以“极弱”罪名的含沙派,黄鹤去不得不被迫削弱其他的势力在事前就填补它,若是事后再营救,哪里还来得及…… 蓦然墙头生风,黄鹤去极速闪过,看一道黑影落足于右前方,他一直就在等这个人:“陈将军总算来了。”他的到来,或多或少验证了黄鹤去心里的揣测。 “我在小王爷的据点发现了不少可疑人物。”陈铸和他并排齐走,肚子明显胖了一圈,“今天一个下午,都在那帮人当中吃饭……饱得很……他们都是抗金联盟中的,带着点南方口音应该大部分来自南方义士团……”他一边使劲地揉一边继续说:“冷冰冰那里一切如常,小王爷那边敌人却多出了不少……被黄大人料中了……”他说完这句,已经超出黄鹤去老远,那脚速,黄鹤去必须用轻功才能追及。 黄鹤去没有加快步伐,确信陈铸会走回来:“陈将军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林阡真的打着对付冰冰的幌子,想暗地里对付小王爷……” 陈铸发觉自己走太快,回身重新和他并排走:“林阡最信任的就是厉风行夫妇,依赖的正是他们实力最强、动作最小心,哼,可惜在我眼皮底下,南方义士团再怎么谨慎都没有用。林阡怕是想不到,他的人马这么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他想要避实攻虚,咱们就严阵以待,让他也尝一尝失败的滋味。” “可是我有另一种想法,他们的行动,会是佯动吗?”黄鹤去轻声问,“会不会是故意迷惑我们?其实既不是针对冰冰,也不是针对小王爷……” “黄大人多虑了,你不要太高估他们的能耐。他们是真是假,一目了然。你我都知道,避实攻虚从小王爷下手是林阡最快的手段,不可能大费周折来碰我和猛烈这两个硬钉子。”陈铸再一次来回,看黄鹤去仍旧锁眉,疑道:“黄大人还有什么顾虑吗?” “林阡并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他一定会留着后路,所以很可能还有下一步的计划,你和猛烈万不可掉以轻心。”黄鹤去低声道。 “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主要兵力都押在冷冰冰和小王爷身上,哪有多少力量来对付我和猛烈?黄大人要相信我和猛烈,我们的人马皆是近年来四处征战的精锐,现在所有的副将统领都集聚在我们身边,接到我们的命令就可以立即指挥他们的麾下。就算抗金联盟一起上,我们的人也未必输。黄大人不必为我们担心,厉风行等人动手的时候,我们会从旁协助黄大人,一举击垮抗金联盟!” “好,有陈将军此言,我就放心了。”黄鹤去一笑。 对话中途陈铸来回数次,黄鹤去看着都替他累,可是没有办法,他实在跟不上陈铸。 陈铸蓦地窜了老远,这一回黄鹤去终于愕然,陈铸飞到道旁树旁不知做了个什么标记,黄鹤去叹他身手矫捷,不禁要问:“陈将军在给谁留记号?” “没有留记号。”陈铸笑着把手上的东西托起来给他看,“这片叶子很不错。我看着鲜活,就先摘下来看看。” 黄鹤去额上流下一丝冷汗,最怕诡绝心血来潮。王爷身边的大红人,他的这个诡绝称号,恐怕不止形容他对敌时候的诡计多端,还有他做人的诡异作风吧…… 那些宋国的小子,原来是想放着冰冰这个破绽先不动,直接从小王爷乘虚而入,只不过,他们遭遇了多谋快断的诡绝,注定要全盘受挫…… 接连过去了两个雨天,白帝城的表面一片宁静。 这个季节一直凄凉,然而再难躲一场动荡。 这两日,的确屯集于完颜君隐之侧伺机行动的南方义士团,蠢蠢欲动不止一次,然而却首鼠两端,没有敢发起大规模的出击。 黄鹤去心知肚明,敌人没有准备完善,不敢仓促出战,厉风行身边有一个名叫金陵的智囊,才没有轻易地堕入他黄鹤去等待的陷阱。黄鹤去不禁叹惋南方义士团的严谨,若不是有诡绝的利眼,恐怕连黄鹤去也难以发现他们的潜伏。 每一战,都不能轻言敌人的能力和自己有绝对的悬殊。无论金宋,都人才济济,敌人不敢轻举妄动,我其实也一样,这便是敌众我猛、我邪敌恶。 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接下来,就看谁是道,谁是魔了。 黄鹤去扣紧手中茶碗,就势一捏:林阡,你来不及想你的后路了,还是想想怎么向厉风行交代吧…… 07.心事幽,难觉难解,与谁共剪烛 “为何我这一局竟然输了?”这天下着小雨的傍晚,心血来潮向吟儿挑战棋艺的胜南,坐下之后没有多久就输给了她一盘。 吟儿笑着赢他:“你真就不是下棋的料啊,你看看,你注意了左路,却没有攻击我的右路,下棋的时候,怎么可以不注意连通……”胜南虚心接受着她教诲,连连点头。 “对了胜南,虽然天哥是想立刻就收拾那个小王爷,可是陵儿坚持着要等,我不明白,为何陵儿要再等?你当初的计划,不就是全力打击其中一个、继而削弱最靠近她的一个吗?咱们替冷冰冰制造了一出失败的惨剧彻底架空了她,为了她黄鹤去的确也削弱了小王爷,计划由始至终没有失误。万事俱备,何以我们不立刻出击抢了小王爷的地盘?要知道,时间一长,天哥和陵儿反而容易被黄鹤去发现,反而容易失败……” “若出击太仓促,风行和陵儿的下场,更是必败无疑。”胜南轻声道,“宁可他们被发现被严阵以待,都不可以让他们草草出击一战就败。这两种输法,你知道哪一种更折损人心。” 吟儿一怔:“出击仓促?你是说,陵儿和天哥还没有准备充足?” 胜南点头:“仍需完善。不过,如你所言,备战的时间不可过长,我给了陵儿最后两日的期限。” “陵儿没有把握,一定是觉察出了对手的强悍……被削弱之后还这么厉害,小王爷比我们想象中要高强。”吟儿沉思着,几乎忘记下棋。 “可以这么理解,我低估了他。”胜南看她停下不下,赶紧握着她的手替她随便下了一处:“下在这里,下在这里,对,就是这里。” “去!有你这么不守规则的?!”吟儿发现他作弊,怒着自己下了一处,不免有些撼动,“那个小王爷……真的有这么厉害?”厉风行金陵率领的南方义士团,是抗金联盟此番在夔州最精锐队伍。自去年成立于泉州之后,间或也与金人数番明争暗战,这一年来常胜不败,是江湖上最突出的新兴势力。这样一支队伍,都对付不了被削弱之后的完颜君隐? 吟儿看胜南点头,显然有些失望:“那么,我们第一步架空冷冰冰,相当于只是把天哥和陵儿的把握从三成提到了四成,并不能完成这第二步击败小王爷。也就是说——咱们做了这么多事,竹篮打水一场空……” 胜南一笑,继续落子:“你局限在冷冰冰和小王爷这里看计划,当然觉得会落空。可是,冷冰冰和小王爷只占计划的一部分啊,加上另外一部分,局势就全然变了。你忘了咱们的敌人还有陈铸和完颜猛烈?” 吟儿一愣,揣测着:“我原先以为,你会把他二人放在下一步去对付,原来你想让他们在这一步也一起出局……” 胜南笑道:“是啊,就像你适才也告诉我的,下棋的时候,不能光注意左边,要连着右边一起下。当完颜猛烈和陈铸同时出局,小王爷的所有盟友一起沦陷的时候,陵儿的把握又何止现今四成之多?” “可是,咱们怎么让陈铸和完颜猛烈‘同时出局’? 第278章 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人马了,你能和谁借兵力?”吟儿蹙眉。 胜南笑:“放心好了,实在没有棋的时候,下棋的、观棋的,都可以进去搅局。你就等着这一步小王爷败走吧。” 吟儿知他早已有了破敌之策,微微点头,看回棋盘,一怔:“你又输了一局!天啊,怎么一个下棋这么烂的人,却会用棋来说教……” 胜南窘迫且生气地站起来:“不行,刚才为了跟你解释,那一棋我下错了位置……” “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小人,棋下了就是下了,走错路了怎么可以再回来!” 吟儿大急,赶忙站起来和他争夺那颗棋,动作幅度过大蓦地就将桌上蜡烛撞翻了,乐极生悲,吟儿本能地用袖去扇,飞快地将那落在桌角的烛火扇除,总算没有引起火灾,一瞬间屋子骤暗,虽然伸手还能看见五指,但对面的胜南却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吟儿心生怖惧,一边摸火折子一边去试探那根倒下的蜡烛,却忽然停滞,好热啊,这是个什么东西……烫得无法形容啊……这个温度,其实自己也接触过的,黄天荡的那一晚,蓝玉泽不在场,云烟姐姐也还没有出现,我就依靠在这样的热度旁边……胜南的手吧,这只手,明明原本只属于我一个人,却从来不给我握……吟儿使劲地揉捏着他的这只手,好像是右手,眼泪汪汪地不想松开…… “吟儿是你的手吗?”他靠得很近,也许发现自己在侵犯他了吧,吟儿想让这个时刻再停一会儿,其实,今天可以借机告诉他的,可以鼓足勇气告诉他的…… “吟儿你松开,这是我的手……”他一边把手缩回去,一边也摸出火折子来点,“奇怪啊,你的手跟个鬼似的,还没到冬天就这么凉,刚刚吓死我了……” 他把蜡烛点好了放正,吟儿知道,憋足了气还是没有表白的后果,是满面通红,很应景地是,蜡烛明显地比之前要暗,看东西特别模糊,胜南估计是看不清自己了,太好了…… “去,找剪子,我要来修理一下烛芯……”胜南带着轻责的语气,吟儿领命去找,正在松一口气,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诗来,这句蹦出来的诗使得她的脸更加火辣——“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窗外风雨不停断,吟儿真的太想越过现在的这层关系了,不想只做他身边一个伙伴了,现在她和他名正言顺的关系,还是云雾山上加上洪瀚抒一起的结义兄弟……心里百转千回,回身悄悄看胜南的背影,他此刻在想什么呢,他有没有觉得我是在故意地握他的手呢……她看着他侧脸,他好像在偷笑着什么啊,难道说,他发现了吗? 正巧这时候他转过身来略带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她大惊,急忙转过身去找剪子。 胜南等她找剪子的过程里,如释重负地回味着战势,心里的想法一环套着一环—— 下棋的时候,最必须擅长的是审时度势。 可是,形势,又是由敌我双方多少巧合堆砌起来的。 几路棋子一起下。 不只是让冷冰冰和小王爷“唇亡齿寒”,而是让黄鹤去的每一路、“唇亡齿落”! 回想着地图上陈铸和完颜猛烈靠得极近的据点,胜南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一丝笑容,要以最少的兵力同时击败他们两人,并非没有办法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看着自己。胜南心起寒意,今天怎么回事,一直觉得身边的事情很鬼魅,吟儿的手那么冷,不会是因为不自信吧…… 回头看了一眼吟儿,她恰好转过头去,找个剪子还手忙脚乱,胜南笑着摇摇头,看火下已经嫌长的烛芯,忽然脑子里闯进了一句词来,“剰喜燃犀处,剪烛看吴钩”。对啊,这一次把他们赶出白帝城,将来要把他们赶出开封府…… 08.破竹势,腹背双雕,唇亡齿亦落(1) “现如今,吴当家和二大爷准备攻击冷冰冰,天哥陵儿等着对付那小王爷,宋贤宋恒去瞿塘峡骚扰解涛,黛蓝和文暄师兄留守。”吟儿看胜南重新的安排,知道他一定另有打算,看他表情,就觉得事情一定有很好的转机,“那我们做什么呢?坐着等结果?” “我们?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去和这条街的这个老板把店铺买下来。”胜南在桌上轻轻写了那些字的形状,吟儿一愣:“我们换据点?为什么我们要换据点?” “不是换据点。”胜南笑着说,“就你我、云烟、心未,再带些可以装点门面的人,就够了。” “这是一家什么店铺?为什么要买这家店铺?”吟儿奇问。 胜南骤然压低声音:“因为,这家店铺可以切断完颜猛烈和陈铸的连通。我们把唐心未带在身边,也算切断他和他们进一步的连通。” “什么店铺有这么大的作用?”吟儿愣在原地。胜南拉着她往外去:“现在,咱们就跟那老板说价去,两日之内,再从那店铺撤走……” 吟儿听得这“两日之内”,也略微有些清楚,他,没有借用多余的兵力,却确实是在为他的人马解决后顾之忧啊…… 七月十四的清早,陈铸被一阵鞭炮声吵醒,询问手下,原是据点的对面新开了一家店铺。新开了一家店?不对啊,这样的紧要关头,莫不是有宋人潜伏进去了…… 陈铸蹙眉,立即从床上跳起,出门跃下栏杆飞速降至对面屋顶,正待勘查,蓦地一惊,屋檐下,正有一个黑衣男人恰好抬起头来看他!那不就是饮恨刀林阡! 陈铸心一凉,他怎么敢大张旗鼓地住到了自己据点的对面,还胆敢放鞭炮庆祝生怕自己察觉不到! 陈铸冷冷地做出一个僵硬笑容回报他,他正在微笑着看自己,仿佛一直在等自己的光临。陈铸一分神,险被屋瓦所绊,心念一动,立即选择脚下厚瓦作武器,飞速地以剑挑之直袭对面檐下胜南,胜南眼疾手快,双刀齐出,力道之大,绝风之啸! 陈铸与他远距交战第一回合,便只见那坚瓦一去、粉身碎骨,刹那半空尽皆残石裂土,纷纷扬扬,满目苍凉,竟全是这坚瓦的遗骸。陈铸暗自心惊,却不容缓,石雨中再度出招,剑鞘横穿甩去,直击双刀当中空隙,胜南极速转攻为守,那剑鞘来势汹汹,虽言为鞘,却有金石之效,胜南拦挡之际,也已感应出对手武艺的凶狠,这一鞘的威势,足以超越剑的锋利!胜南将剑鞘截停还不及击落,又听得剑鞘之后猛急异声,知还有暗器在后,可是和上次解涛双箭先后顺序不一样,陈铸的下一道暗器后发而先至,趁着双刀与剑鞘齐停,那黄绿色暗器带着出人意料的速度准直地插空进剑鞘、锐利地突破完剑鞘带着余力冲击过了双刀的防线! 那一刻,已经截获剑鞘的双刀来不及再发力,显然已被冲破,林阡要是躲闪,那他饮恨刀就输了一次,陈铸也就立了一次下马威,若是他逞能不躲闪,他只有被这暗器杀死!陈铸冷笑,期待着敌人选择任何一种结局,可是,眼前的情景完全不对劲——不对,被冲破防守的林阡,为什么会把短刀对着他自己的胸口,难道他输了就要自杀!陈铸大惊失色,亲眼看着胜南忽然一刀和暗器一起插向他自己的胸口,不及相拦,然则直到最后,一身虚汗的陈铸,才发现自己的揣测完全错误,胜南那一刀,的确是插向和暗器一样的方向,但是,是为了插暗器! 这追风之速,这追风的念头! 陈铸收回笑容,略带惊愕地打量着自己的敌人,他真的太有胆量,陈铸不禁汗颜:“这是我发暗器的一种方式,名叫‘破竹’。后面的暗器,穿过前一种暗器的中间,你截停前一种暗器的同时,后一种暗器会破竹而入,穿过你的防范……” 胜南将那黄绿色暗器从短刀上取下,那么大的风力,原来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而已:“这是我接暗器的一种方式,这么巧也叫‘破竹’。暗器敢穿过我的武器到我的面前,我的武器救不了我,就只有先杀了它!” 陈铸一愣:“不过你的‘破竹’好险。迟片刻都会来不及,歪半寸就是自尽……” 胜南一笑:“你的‘破竹’再高妙,树叶还是树叶。” 胜南轻轻将那树叶揉捏在手心,适才临危,实在是没有办法才铤而走险,实在没有想过,陈铸的脑子会转这么快,这“破竹”,显是他刚刚才想到的必杀技。胜南初次与久仰的诡绝交战,明白面对诡绝的时候,应该保持面对毒蛇一样的心态。 陈铸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胜南一笑,表情令陈铸捉摸不透,阳光柔和地洒在胜南身上,领袖的气质隔空压迫着陈铸:“我最近几日一直在这里散步,总是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所以我推测这里可能会有你们潜伏。碰巧我女人喜欢这家店的味道,我就把这家店买了下来送给她,没想到陈将军竟然真会出现此处。陈将军这么紧张,莫不是恰巧驻扎在在下的隔壁?在下改天必将拜访!” 陈铸冷笑着挑明:“你少狡辩,这种伎俩我在金国见得多了。你是因为我行踪暴露了故意住过来的吧?怎么,不想暗战了,所以要和我明战?” “不错啊,我住过来,就是因为这家店兼具天时地利人和,完颜猛烈是邻居,陈将军你住对面。”胜南笑着说。 陈铸冷道:“你胆子真不小,敢住到我们中间来,真就不怕腹背受敌吗!” “我来不是为了腹背受敌,我来,是和你们寻求合作的。”胜南又做出他俘获一切的笑。 第279章 陈铸看着他的笑,心莫名其妙地一颤,他出道之后这么多年,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从来没见过这般的敌人:“寻求合作?谁会跟你合作?!” 胜南收敛了笑容:“你们不肯和我合作,那就只有被我强行合作!” 换陈铸长笑:“黄大人料到你会来对付我们,却没有料到你胆子这么大,单枪匹马地跑来!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当心些,我和猛烈所有的副将统帅都在这里,而且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马会从你脚底下冒出来!” “解决了你们这些元帅,他们冒出来也是给我饮恨刀砍。”胜南回应,“陈将军,在下来白帝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赶走这些不属于白帝城的人,能杀便杀,能吓就吓,能骗也可以骗。” “光说有什么用,林阡,你最近几天还是不要喝水得好,当心这几口井里被我下毒。”陈铸阴笑,话刚刚说完,人已在路的另一端。 08.破竹势,腹背双雕,唇亡齿亦落(2) 夜半,不知敲了几更,完颜猛烈某位副将谨慎小心地起身解决三急问题,一边解决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看,隔壁这个时候,不会派人过来暗杀吧,许是入秋的缘故,冷得直打哆嗦。全副武装满心戒备之际,忽然听得隔墙传来对话声: “据说陈铸要在咱们井水里下毒,威胁林少侠撤离……” “怕什么,咱们这么守着,能出什么事?” “那帮金人如果实在敢这么做,就太卑鄙了……” “兄弟你看着,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喝水闹肚子了,我就立刻以牙还牙,去完颜猛烈和陈铸的井水里也下毒!” “哎哟,别说我还真有点腹痛……” “兄弟,你怎么了?怎么了?好啊,这是金人们逼的,怨不得我!” 该副将听得越来越紧张,窒息在茅厕不敢出来,不久之后果然月照两道黑影,晃过了守卫齐至自己院中井旁,蹑手蹑脚不知做了什么,窝藏在茅厕间的该副将心下悚然:幸好我今天起夜,否则岂不要被你们下毒害死…… 整整一日,完颜猛烈与陈铸部下之众未敢喝水吃饭。 在白帝城要存活下来,如果首领没有下达命令,谁也不敢偏离据点半步。更何况多事之秋,还有个大威胁大张旗鼓地驻扎在隔壁,出亦难,不出亦难…… 然则问题悬了一日之久没有得到完满地解决,众金将终于个个苦不堪言,继而怨声迭起。 完颜猛烈清楚了事情的根因,终于再忍耐不住,最直接的处理方法是躬行此事,于是饿着肚子亲自到井水旁察看了,调查了,也尝试了,那井水干净清冽味道还很甜,根本就不像被谁下过毒,连泻药都没下!完颜猛烈火冒三丈,又是生气又是哭笑不得,没想过自我批评一下,直接拿着那起夜的部下数落了一番,骂他散布谣言,责他愚昧无知,静下心来,想不明白这样的诡计宋人怎么想得到…… 陈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啪一声就把手上的空碗反扣在桌面上,骂了一句金文宋文的结合体,怒气冲冲地坐下身来—— “林阡,你最近几天还是不要喝水得好,当心这几口井里被我下毒。”他对林阡的最后一句恐吓,只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威胁,挽回他诡绝出马一贯的面子。他的威胁,只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只不过是冲口而出的一个念头。 兵不厌诈。可是这样的计谋,他想得出来,却不屑于真的就用,事实上他得知林阡竟然会用的时候,暗自在心里还鄙视睥睨了一番。 结果,他错了,他的敌人听到了这样的计谋,也同样不屑于直接就用,却把计策增加了只一点点,虚晃一招,蒙骗了他们两个,戏耍得他们一整天都人心惶惶。 林阡,原来你不仅胆子大,还喜欢现学现卖……陈铸洞悉地笑,可惜啊,你再也没有机会从我这里学到什么了,既然你只敢骗人,不敢害人,证明你身边真的没有什么势力,那就不要怪我,你昨天住过来,今夜就会被我们夹击! “你分析得很不错,林阡落魄到靠戏耍我们自保,说明他身边的确什么兵力都没有。咱们不能再被他牵制,今夜就一起出力把他消灭!”完颜猛烈点头,“陈将军,想不到您是林楚江父子的克星啊……” “咱们俩要是为了只一个人而乱了阵脚,那就真是太对不起黄大人的期望了。”陈铸一笑,“不过,我倒是不想就这么以多敌少,林阡要留着活口,将来,我要好好地讨教他的饮恨刀……” 完颜猛烈一怔:“饮恨刀?去年在建康保护公主的时候,倒也是见识过他的刀法。那次觉得他武功高强,今次觉得他阴谋诡计也多得很……” 陈铸蹙眉:“上次南窗说,宋人敢留在白帝城反击,是他全力怂恿的,也是他一手策划的,若是他到了我这年纪我这官职,用兵的水准怕也不在话下,若是可以劝降他,到可以和他做朋友,现在想想,他真像年轻时候的那个我啊……” 完颜猛烈看出他一脸的憧憬向往,越说越快,越讲越投入,赶紧扯他衣袖:“陈将军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 陈铸收回方才的失态,恢复了一贯的表情站起身:“抗金联盟,必亡无疑!备战!” 此夜夜深。陈铸完颜猛烈互通暗号之后,一正一侧,全力以赴。只等着看林阡和他手下装点门面的众伙计措手不及,弃甲曳兵而逃。 完颜猛烈站在据点楼阁的栏杆旁,看陈铸的兵马停于路中一直僵持未有出手,惟恐迟则有变,忙不迭地给领兵陈铸使眼色,催促他速战速决。 陈铸蹊跷地看着自己的先行队伍停留于林阡门前:“打不开门?怎么会打不开门?!你们连城门都可以打破……” 心念一动,大声喝道:“林阡,你乖乖地出来!何必像缩头乌龟一样,要战便战,要降便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路旁,车马尽数绕道。 陈铸冷冷一笑:“强攻!”完颜猛烈听他施令,微微点头,手往身后一挥,弓箭手齐齐上前,对准了隔壁深院,只等他们一逃离,立刻发射。 迫在眉睫,林阡仍旧缩头乌龟。 轰然巨响,正门被陈铸兵士齐心协力撞开。 弓弦拉满,完颜猛烈手下正自全神贯注瞄准后院。 雷輥电霍,所有部将凝聚制战点亟待指挥人马使林阡腹背受敌。 所有人都被之后的邪恶情景震惊了。 也许别人都瞠目结舌。陈铸只知道自己耳中只剩下自己的一句话:“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当心些,我和猛烈所有的副将都在这里,而且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马会从你脚底下冒出来!” 所以结果,林阡就利用这句话里的“脚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这一溜走还不打紧,关键是在他临走前,把门窗都故意地紧闩了,这紧闩还不打紧,因为他打了地道,导致他的屋子在陈铸攻击之前就已经摇摇欲坠,陈铸最后这一撞,这座屋子只有倒塌的宿命,这一倒塌也还不打紧,可是面前的屋子,和完颜猛烈所站的位置和部将们认定的制战点很紧密地连在一起…… 陡然之间,陈铸的先头部队和完颜猛烈的督战统帅,随着屋子被摧枯拉朽也一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和一片废墟里偶尔伸出来的或白色或红色或土色的手脚……还有身边绕道而行的车马带走的惊慌失措:“不好啦,有屋子塌了……” 有屋子塌了……白帝城里只塌了这一处,可是这一塌却将局势全然改变……陈铸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这意味着,他从黄鹤去的助手沦为了痛脚,在黄鹤去可能最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帮助林阡对付了完颜猛烈!埋王之策,屡试不爽,害东方雨自杀,害陈铸猛烈自相残杀! 可是这样的错误,东方雨犯得起,他诡绝犯不起,却居然、明知林阡曾借了东方雨的刀杀了东方雨的人,还把自己的矛借给他攻完颜猛烈的盾! 一刹那,手足冰冷…… 原来,不是唇亡齿寒,而是唇亡齿落。以破竹之势,一箭破敌阵,腹背作双雕—— 没有易帜那么明显的标志 没有硝烟也没有城池 只有地盘和士气的丧失 还有人心的萎靡 只得到林阡曾经征服一切的笑容和一句对金人的咒语: “你们不肯和我合作,那就只有被我强行合作!” 陈铸恢复意识之前,可以清晰地在脑海中一直回味着林阡的这句话。他,竟然在一天的时间内,真的被林阡强行合作了,也怪自己“多谋快断”,输得跟做梦一样…… 成败得失,对他诡绝来说向来微不足道,却不知怎地,有些意犹未尽,又同时哭笑不得。这敌人,将来在战场上见面的时候,他要定了,“林阡,不是没有猜中你,却真的没有猜透你,竟然,比我还快,还耍我……故意地住过来,故意地把我们所有人吸引到你的身边,故意地让我们把所有将帅统领集中在一起,故意地活埋在一块……”这么大的据点,这么多的人马,这么强的势力,却造就了这么乱的局面…… 08.破竹势,腹背双雕,唇亡齿亦落(3) 七月十五,金南第九完颜君隐出厉风行不意,严阵以待,反守为攻,令南方义士团备感棘手,久攻不破反呈败迹。闻完颜君隐与厉风行阵前交锋并以剑伤之,林阡临时变策先令吴越君前急速强攻冷冰冰以牵制完颜君隐。冷冰冰失人心而示弱,黄鹤去当即遣诡绝先行解冷冰冰之围,晚矣,惊闻诡绝竟活埋完颜猛烈过半副将统帅,麾下兵马皆处营救之中,局面一时难控。 第280章 黄鹤去获悉此变,知五路必失其三,迫不得已,终将前计全盘推翻。 但说南方义士团虽主将战败,气势未减,军心不乱,原是由金陵指挥续战。完颜君隐久战难胜,得悉另三路均失,宋军后援已至。为保全势力,完颜君隐当机立断,放弃僵持,与黄鹤去同撤夔州,另寻策略,两路人马混迹于民众之中,井然有序地撤离而去。首战毕,宋有折损,金南或败或离,实胜负相衡。 胜南和吟儿站在江畔目送金人完好无缺的两路相继离开,不禁有些感慨,那小王爷不愧是正规军队的统帅,撤离时吟儿远远旁观,便见出他大将风范、王者魄力,饶是吟儿武功高强,也不敢贸然过去接近他军队,完颜君隐能在周围盟友尽数覆没的情况下毫无损伤保持冷静地撤出白帝城,领兵之才显然不在话下。别说此时此刻抗金联盟要在白帝城忙于收拾局面,就算敢在官军眼皮底下掀起一场乱战,输的也未必是这位小王爷! 吟儿叹了口气:“原先我们都以为,让陈铸和完颜猛烈一起出局,会增加陵儿和天哥击败小王爷的把握,我们就可以四路全胜,谁料到事与愿违……计划折衷在两日之内原本无缺,却据说陵儿和天哥在潜伏的第一天就已经暴露给了诡绝……” 胜南点点头:“咱们先前说的必胜,本就建立在风行和陵儿没有暴露的假设上,适才我得悉战事,才知道敌人比想象的要厉害,他们早就发现了风行和陵儿,当时就将计就计。不过他们的必胜,却是建立在魏南窗没有暴露的假设上……我们和敌人之所以平局,是因为计划都没有天衣无缝。” “幸好你刚才强令天哥收战,若天哥不服气继续与小王爷打下去,怕现在已经被他俘虏了。”吟儿一笑,“我记得你适才指挥交战的时候,对陵儿很柔和地说‘尽力为之’,却对吴当家和二大爷很凶狠地说了一句‘务必胜之’。两种态度截然相反。” “若不下狠命令极速强攻下冷冰冰,小王爷和黄鹤去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不敢恋战连夜离开白帝城?”胜南笑着说,今夜金南人撤离夔州的所有原因—— 冷冰冰,不幸被强迫示弱;陈铸,不幸被强迫合作。 黄鹤去明白,几路皆待控的结局是几路皆难守,所以不战而撤;小王爷深知,几路皆需救的后果是几路皆易失,因此未援而退。 魏南窗,糊里糊涂将自己人卖了;完颜猛烈,莫名其妙被自己人败了…… 除了陈铸过早发现南方义士团之外,一切,一直和胜南设想的基本一致。 “小王爷真的很强。”吟儿转身离开,不免为风行陵儿担忧,“天哥一向打遍东南无敌手,而南方义士团,自成立以来从来都是胜者。胜南,今日这战败,会不会对他们在泉州造成不好的影响?” 胜南与她寸步不离:“怎么会?最强的军队,不是常胜不败,而是对成败得失轻拿轻放。大家都明白,劣势下也击不垮,那才是真无敌。他们有了小王爷这个难缠的经历,反倒是一次历练,日后才更加成熟。” “说的也是,陵儿说,今夜南方义士团前所未有的团结。” “经此一役,南方义士团的实力已经无异于官军了。风行也会察觉到自己轻敌的弱点,更利于他将来坐断东南。”胜南笑着说,“你应该有盟主的信心了吧,金人们都走了,而且你的抗金联盟已经开始趋于稳定,风行和陵儿的南方义士团足以放心,而这一次新屿和君前的顺利合作,更是替红袄寨和小秦淮解除了几年来的积怨。” 吟儿一怔:“难怪他二人会合作,你的考虑真是长远……” 吟儿上了马车,忧愁还在眉间停留:“可是,事情还没有完不是吗?黄鹤去和小王爷虽然没有救另外几路直接走了,却保全了他们最强的势力。黄鹤去和小王爷是得胜离开的,应该会很快杀个回马枪……” “吟儿。保留下来的是谁都可以,可是就是不能是黄鹤去和小王爷。”胜南的话意味深长。 吟儿一愣,胜南笑着坐在她身边:“你和我先去城门口把陈铸也送出来。黄鹤去就不必我们管了,自有人收拾他。” 留下来的是谁都可以,却不可以是黄鹤去和小王爷……这也许,就是黄鹤去离开白帝城之后的遭遇了吧…… 当一局棋下完的时候是平局,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棋盘放大,继续往外下。 吟儿看窗外风景急驰而过稍纵即逝,唯一不变的是身边胜南的存在,她不知怎地,心里很安妥。 如果冷冰冰知道,她的惨败其实是胜南故意放水给其余金人却全力打击她,如果魏南窗知道,他从出现的一刻就已经在引起胜南的怀疑,如果陈铸和完颜猛烈知道,胜南住到他们中间伊始就下定了一个人败两路的决心,如果黄鹤去和小王爷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如果有这么多如果,胜南还是会审时度势制造出别的计划吧……吟儿微微叹了口气,面上一红,拥护他,崇拜他,喜欢他,没有什么不可,只要他在,金人的噩梦就永远不可能终结,他们胆敢潜伏进白帝城摧毁抗金联盟的据点,胆敢暗杀易盟主大肆作乱,胆敢破坏抗金联盟的地盘,就应该会料到他们的报应。 09.同根生,同仇敌忾,同月伴愁来 “黄大人的人马,竟然可以毫无损伤地出得城门。” 撤离之夜,黄鹤去与小王爷沿江而行没有多久,兵马即被一群拦路者阻滞。发话的黑色长袍,伫立路中央,应是人群之主,身后人马虽说数目还不到十人,却早已是陈力就列、剑拔弩张的姿态。他这句话、这个阵势,表明他早就在等黄鹤去的到来。 这男人二十多岁年纪,样貌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面。英俊魁梧,且成熟老练,应是抗金联盟的一位领袖。 黄鹤去知道他属于敌人:“你回去告诉林阡,我虽然输了三路,可是,他要好好负责厉风行的损失了。” 那男子环视四周,也冷冷地笑:“原来你不是溃逃出城的。”他的冷笑,和黄鹤去自己的冷笑幅度一致。 月随即将亮泽铺在江面上,鬼节的圆月,不知为何竟蒙上了一层阴寒,令人心伤。江面上狂风不停地卷集,天气并不是很好。忽然天地外若有若无传来一阵箫声,不仔细听听不见。 “我不仅不是溃逃出城,而且还是得胜才出城。”黄鹤去暗自揣测着他到底是谁。 “哥,林阡给我们的命令:非溃逃者,击至溃逃!” “好,石磐得令!”眼前的魁梧男人严肃地盯着鹤去,适才传令的人跃至石磐身边,却不是莫非是谁! 黄鹤去陡然听见石磐两字,看见莫非的面孔,再联系起刚才他的一声“哥”,这才明白一切的荒诞,好一个林阡,竟然替他父子之间安排了这样的相遇!石磐,现如今,据说也是天山派的继任掌门了,那么他带领的这几个,岂不是来自于高昌天山的绝顶高手?! 黄鹤去不知该喜该恨,一刀瞬即出鞘,莫非手中的断絮剑仍是凌幽手里的那一只,该刺的也还是同一个人:“奸贼,你跑不掉!” 鹤去麻木地笑:“奸贼?”他见了他的父亲,竟然称呼为奸贼…… 莫非克制不住仇恨和冲动:“我说过、谁是我父亲谁就得死在我的手上!” 就是这个父亲,害了母亲的一生,在瓜洲渡差点杀死自己,还残忍地杀害恩师白鹭飞……就算自己骨子里流了一半他的血,也有另一半是恨他耻他的血!长江下游的父子之战,终究要到上游来再演一遍! 莫非杀机太重,仇恨早将他断絮剑覆盖,异常激锐,却失去运用眼神术的淡定。 不知有谁可以看见,黄鹤去眼中有了一丝犹豫,或者说惆怅——他该怎样去应战?!尽管对方曾经是自己想利用的棋子,真正面对的时候,毕竟要留情,就算不是父子情,也总要有过去情爱记忆的牵连,何况,顾忌还不止莫非一个…… 勉强接下数剑,绝漠刀一点都不凶狠。落败,直接呈现在比武过程的每一时每一式。好多场战争,毁便毁在情之一字! 疲累,吃力,却终究省悟,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是在往林阡的圈套里钻,莫非如此恨他,也便是说,凌幽恨他,这早已有了裂缝无法维系的骨肉情,他再在乎也没有用,他越看重,伤越重! 也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莫非决杀一剑飞速袭来的同时,黄鹤去袖中蓦然梅花锥离手而去,在执刀之手的伪装下,梅花锥极速穿行半空直击莫非,莫非始料不及,即刻掣剑躲闪,瞬即正面石磐一剑紧上,接下黄鹤去这一刀,斜路里与此同时飞出一根金针,与梅花锥猛撞齐落,原来是吴越到了。 吴越抽出佩剑与石磐双剑合璧,有些紧张地回看适才有些擦伤的莫非:“你可有事?” 莫非按住肩头低声道:“哥哥们也看见了,跟他没有什么情义好讲,他恼羞成怒的时候还是会下杀手……” 石磐略带失望地盯着黄鹤去,第一次迎接他的目光,黄鹤去的心不由得软化。 身边的人大约都已经很清楚黄鹤去和眼前三敌的关系,多少都有猜忌与顾虑,黄鹤去在一阵尴尬中,察觉出小王爷眼神里的异样,随即狠心冷冷地回应:“谁规定了儿子能杀父亲父亲却不能杀儿子!你不仁我也不义!就算是父子,也是敌我!” “可是,正义一定战胜邪恶!”石磐听他如此绝情,唯一的一点希望都已然丧失,断然不可能再与他有情。 第281章 鹤去被他三人围在中央,虽在夜晚,光线却明亮得令他刺痛:“你走这条路一定正义,别人走的路就是邪恶?!”鹤去轻轻笑,眼前3个儿子都有名有姓,有武功有实力,他作为父亲,却忽然有欣慰自豪的温暖。 “哥哥们不必与他再废话!杀了他!”莫非仇恨最深即刻挑起战事,吴越想到石磊,一阵心酸,也提起武器刺上,石磐最后出剑,却威胁不小。 许是凑巧,江面上传来的那箫声开始变了风格,原先的悠扬和微弱,在一刀战三剑的开端逐步高昂激越,箫声还在远处,曲调却融入战局,仿佛是参战的第四个武器。箫声入耳的时候,已经扰得黄鹤去烦躁。 介秋风策马至小王爷身旁:“小王爷,需要增援黄大人么?” 小王爷冷观战局:“不必,以黄鹤去的武功,二十招之内拿不下他们,便是没有尽力。” 介秋风听出小王爷语中存在的疑惑,转头看阵前黄鹤去及其三子交锋,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觉得,黄大人是困兽之斗…… 天山剑深厚雄浑,石磐早已出神入化,想必日后定会将此派武功发扬光大,断絮剑激越狠准,但莫非现如今还不够成熟,只懂发泄不懂积淀,而吴越,他暗器第一,剑术稍逊,但在三人之中作战经验最足,也最像黄鹤去自己……其实黄鹤去也明白,若是没有任何顾虑,二十招之内破局而出摆脱三个儿子的纠缠真的像小王爷所说,绰绰有余。绝漠刀、梅花锥再加上吸新大法,足可先杀一子,带军安全撤离,可是,能杀哪一个…… 黄鹤去心魔当真被人狠狠揪住,连个策略,都下得如此优柔! 突地背后一寒,和吴越对招太久,竟忘记了背后的石磐! 黄鹤去始料不及,被他天山剑一剑刺中后背,当即血流如注,也恰好是第二十招,箫声在最尖锐的刹那间,声音全然消弭,黄鹤去和绝漠,真如这一曲般,被期待得胜,却曲终人败! 那一剑刺得太深,饶是黄鹤去都根本再无法直立,近处金人尽皆大惊失色,那小王爷冷冷一笑,极速从战马上跃下,一剑挑开僵立原地的莫非,轻而易举地攻入这三子之围将重伤倒地的黄鹤去救出,莫非吴越二人齐齐来挡,却只见他二人剑剑相撞,小王爷早便救人离去! 那是黄鹤去重返宋国第一次受伤,也是这么多年来首度狼狈倒在阵前 ,这一切,竟然是拜三个儿子所赐,几近昏迷的黄鹤去依赖小王爷所救,却真的不再无敌——说什么“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这世上,倒是有儿子可以忍心杀父亲,父亲却杀不了儿子的…… 昏死之前,又听得吴越这样的一句话,才明白对手的用意:“非溃逃者,击至溃逃!你们的主将命不久矣,还是准备好带着他尸体仓惶回去吧!” 军心有乱,那小王爷却不慌不忙,往后下令:“黄大人受伤,还有我完颜君隐在,大家不必焦躁,也不要中了宋人的计,继续撤退,勿再管敌!” 小王爷转过头来,面朝吴越莫非石磐三人:“我知道林阡在想什么,利用你们打伤鹤去,勾起他心魔让他惨败阵前,扰我军心,使不熟悉形势的人误解我们的出城不是得胜而是溃逃,可惜得很,你们打伤黄鹤去一个又有什么用,他军心再乱,我金将仍比你大宋强!” 石磐面色一变,吴越沉着应对:“等候与小王爷再战!” 不多时,箫声回归平和,几乎再没有起伏。 “小王爷真的一眼洞悉了我们联手的本意……”石磐擦干了剑上属于父亲的鲜血,不知黄鹤去的伤口,何时才能缝合…… “可惜得很,他出了这个圈套,却入了另外一个圈套。”莫非摇头笑。 吴越蹙眉:“为什么你最后漏了破绽被小王爷破了我们三人围攻将黄鹤去救走?为什么还阻止我去拦他?” 莫非往回路走:“林阡对我吩咐的时候哥哥正和李帮主攻战冷冰冰所以不知道,林阡是让我故意在小王爷面前表现出破绽。” 吴越石磐皆一愣,石磐领悟道:“林阡的这一计,够绝。” 吴越眉头紧锁:“你是说,离间小王爷和黄鹤去?” 莫非点点头:“黄鹤去被我们二十招内打败,可是我们却被他小王爷一招破解,小王爷其实本来就怀疑黄鹤去的忠心程度,现在他心里,怕是认定了黄鹤去不仅没有尽全力、手下留情了,还要怀疑怀疑这个人的可信度。一个是地地道道的金国小王爷,一个是降金的宋人,最适合离间……” 吴越边走边将剑回鞘,理解道:“兵力上,让陈铸和完颜猛烈以矛攻盾,现在权力上,却让黄鹤去和小王爷以矛攻盾。” “是啊,林阡最想达到的效果,是既让黄鹤去的平局变成惨败,也分化这两个主将。”莫非转头向吴越说,看见石磐微笑点头,可是吴越却未展眉,莫非纳闷地问:“哥怎么一直愁眉不展?” 吴越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胜南越来越大手笔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莫非一愣:“并没有什么啊,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这样一个人,没怎么变啊。把每个敌人的死穴都抓牢了应用,不是一件好事吗?” “虽是好事,却觉得有点不习惯。”吴越露出微笑,“只是不习惯而已。” 一路颠簸,直向城门口接最后一位敌人陈铸出城。 马车中的吟儿,一直在猜测胜南的用意,灵光一闪,想起了路政的解说,哦了一声回过头来看胜南:“我明白啦!胜南你是安排了莫非几兄弟去收拾黄鹤去对不对?” 胜南看她一语即中,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路老前辈那天和我们介绍这几个金将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完颜君隐‘官职最大’,可是,他却是‘黄鹤去的一个手下’。”吟儿在他面前,终于自信地把想法说出来:“这么矛盾的一个关系,最值得离间。” 胜南笑着点点头:“盟主很厉害,一语中的。” “那真的多亏了莫非、石磐和吴当家啊,特别是吴当家,要兼顾两战……”吟儿掐指算,“这次最要归功的就是他们兄弟,还有陵儿天哥,还有二大爷,还有……”她说了一路,俨然是盟主的口气,开始论功行赏了。 “对了,还有短刀谷!他们的后援来得真叫及时啊,正巧他们后援来了,加速了小王爷的撤离!”吟儿兴奋地说。 “哪里有什么后援啊,短刀谷后援路上遇到了阻滞,没有来得及时。” “咦?那我们的后援是谁?” “今天是鬼节,有群要维护民众秩序的官军,看见有人扰民,还有人破坏房屋,他们当然要来察看究竟。我们的后援,就是一群到处巡逻的官军啊……”胜南告诉她,“侵略别人领地的金人们,他们四周围都是敌人。他们就像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棋子,不仅不同颜色的棋子是敌人,连棋盘都不安妥不值得信任。” “又用棋来说教了,好奇怪啊,其实你不仅棋艺烂,棋品也臭,总喜欢耍赖!”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耍赖过?”胜南气道。 “还否认!要趁我不注意握着我的手替我胡乱下个地方,幸好我反应快!” 胜南笑道:“你跟我下棋,就得遵从我的规则。我已经想好了,假如下次我的棋再被你围攻,我就拿只笔,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你的棋色染黑。哈哈,这样一来,整块棋盘你输得一干二净!” “你……你!不同你说了!”吟儿无话可说,气得不理他,继续看窗外,是啊,其实现在,自己已经输给他了啊……可是,输给他,却能赢全局。 吟儿转过头去再看他,心情很复杂,她知道,她是盟主,他却是掌握棋局关键的人,就怕哪一天敌人用这个矛盾的关系来离间她和胜南,那真是闹笑话了,要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他凌驾盟主之上的呀…… 吟儿邪恶心又起,趁马车里光线不是特别足,悄悄地去探他的手,去握这只手,这只攥着她的手帮她下棋乱局的手,这只把敌人所有棋子都夺来的手,这只该死的那么暖和那么安全的手…… 胜南被她一触碰立即跳起:“蛇!”反手即刻来捏她偷袭的手骨,吟儿惊叫一声手已被他擒住,又羞又怕惊疑不定,一时编造不出任何谎话,马车一颠簸,两人差点撞在一块。 “你……你……你……”胜南把她放了按在座位上,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也在口吃。 “我……我……我……想找东西的,只是碰到了你的手,是你的手吧?”吟儿装傻。 “又是你的手?还是那么冷!”胜南哦了一声,“我以为是蛇,凉丝丝,还滑腻腻……”他突然止住,没再说下去。 吟儿满面通红,虽然他没有正面说什么,可是她感觉得出,他和她刚才的一切都很不对劲,很尴尬。心跳得很快,脸早就烧着了。 胜南几乎要拍自己一巴掌:我到底怎么了,那么语无伦次的,不分场合的话,怎么可以对吟儿说……话说回来,她的手还是那么冷,看来自信心还是得加强……打定主意,让她也进入棋局战胜一次。 10.谁人料,无心一剑,身世落敌手 第一次交战的这一天,是一年一度的鬼节,从丰都到奉节的这条路线,车马喧。恰巧在此时,迎来了一个高峰。 拥挤在城门的什么人都有,最晚撤离的陈铸,人马正好可以乔装混入,躲避抗金联盟的眼线。 人群中,陈铸再怎样冷静,却也无法掩饰一众部下的狼狈慌张。 第282章 忽然,齐驱的一辆马车掀开窗帘,黑夜里,那马车主人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陈将军,你要是想打个地道走呢,我可以叫我小师兄送你一程……” “你是宋国的盟主凤箫吟?”陈铸停坐在马上,他听说过这个年轻可爱的小丫头。 “不错。想同我协商投降吗?可是,我现在只想着送你出城啊。等你这两路也出城去之后,你们就算真的完败了。”吟儿的口舌,向来比任何人都不留情面。 陈铸冷笑:“我出了城,显然有本事再进来!” “你们还是尽你们的全力好好地收拾残局吧,不属于你们的地方,最好是少侵略得好,这次只给你们一个教训,下次再犯,就不要怪我更不客气!”吟儿怒道。 “你知道我想用什么方法再进来白帝城吗?”陈铸看她孤身一人,立刻心生一计,“用你这盟主来做人质,你觉得好不好?” 吟儿身旁忽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好是好,可是你确定你可以抓得到宋国传说中的剑圣吗?” 吟儿噗嗤一笑,陈铸脸色一变:“我好大的面子,可以劳烦盟主和林阡你一起送我。哼,林阡,你真以为有你在侧,我就一定抓不住她?” “我不插手你也抓不到,不信你就试试看!”胜南心里盘算过,以吟儿的灵巧剑法来对付诡绝陈铸,应当是势均力敌的,看这丫头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心想正好帮她积淀信心,实在不行的时候再伺机救援。 “林阡你不要后悔,我抓到了她之后,你肯定救不回她!”陈铸一剑出鞘,寒光动人心魄。 “大言不惭!”吟儿的自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上升了好几个层次,当即就从马车跃下。 陈铸凌空一剑,人与剑一同飞掠过战马。 堵塞在城门口的人群,一见两方阵势,以为一场比武就要开始,也不知是否生死决战,即刻来了兴致,能凑上的尽数凑上。 吟儿要和诡绝比武,如果胜南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是,又怎么可能不支持她出战。 此刻隔着窗,旁观吟儿和陈铸一出手就异常激烈的单打独斗,左边是一剑十式的剑圣,右边是多谋快断的诡绝,他们在不消半刻的时间内,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又出现在对立面,左右乱换,唯独不变的,是剑网与剑网的复杂交织,和精彩纷呈的、应接不暇的、扑朔迷离的剑招剑术,围观人群有武林之外的看不明白,觉得表面晕眩就估计战势很紧张,为了热闹还有人不断地惊呼或拊掌。 胜南不禁有些蹊跷,这陈铸的剑法倒是和吟儿有不少相通之处,灵幻、缥缈、多变、险急,若是说吟儿“一剑十式”,那么这陈铸是——“不知其招”—— 他比吟儿出剑还要随意,每一剑都穿贯了古今各门各派不知多少家的招式,教人摸不清路数,捉摸不透他的看家本事,这“不知其招”,杂乱无章偏偏又理所当然,各家精妙均囊括交杂在他行云流水的攻击和防守里,融汇贯通。而他的对手吟儿,在点苍山上还跟胜南讨论过,剑法的一个境界,正是“不论招式,拈来便用”!也便是说,陈铸和吟儿的剑法之旨,从根本谈来是一样的! 难怪他们苦苦纠缠将近百招,却像同门之间切磋一样,在外行人看来,还有点像串谋好的一场剑术表演! 陈铸早就发现对手和自己在剑术上的追求一致,丝毫不拘泥于现成框架,信手拈来,妙手偶得,端的是防守到滴水不漏,攻击也势如破竹。心头掠过的是棋逢对手的喜悦,这百招过去,双方互有赢面,功效还不如旁人两招。吟儿越打也越是惊奇,若他不是敌人,到可以和他探究探究剑法如何去登峰造极啊…… 人群略有移动和飘散,事实的残酷终究要压进陈铸的心里——不错,这不是在擂台上决胜负,他来宋国不是来寻觅知音的,他要在林阡的面前,把宋国的盟主夺过来做人质! 胜利的契机又在哪里?陈铸打定主意,一边交手,一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眼前这个剑术高明的小丫头,若是直接败她到有些困难,不过,天不帮我,还有地帮我…… 眼睛一亮,陈铸蓦地在上身留了一处空隙,吟儿抓紧时机,右手一剑迎上去,同时跃上几步,眼看就要得手击败敌人,忽然间,吟儿左脚踩中了一个不明物体,那好像是一颗石子?不管是什么障碍物,也不管它体积多大形状怎样,吟儿的脚一踩上去,立刻失去平衡,脚一崴几乎要摔,那一瞬她才明白中了对手的奸计,抬起头来眼前就是一道逼人的白光…… 胜南大惊,看陈铸一剑已经刺向吟儿胸口,短刀立刻挥出手去,飞掷向陈铸这一剑的方向,硬是将他拦在半途,同时吟儿已经回过神来,惜音剑极速上提,以一个说不清由几家剑法拼凑而成的招式反击成功,陈铸后退一步,奋力抵挡住这一剑,双剑齐停于两人中间,陈铸脸上是难以形容的神色…… 胜南出了马车,即刻飞身至吟儿身前相护,吟儿方才虽然猝不及防地踩到碎石,幸而没有受伤也没有被陈铸挟持,他看吟儿无事,转过身来面向陈铸:“陈将军,你见识到了盟主的剑法,还觉得自己能挟持她吗?” 陈铸掩饰着心里的所有念头,他紧张的心跳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林阡,你说过你不会插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胜南拾起地上的短刀:“驷马难追的,是君子和君子之间的协定,和诡绝若是也做驷马难追的协定,那就不是君子了,是傻子。”吟儿站到他身边听他自圆其说,心里却越来越喜欢他。 陈铸哼了一声,看城门拥挤的人群已经尽数消散离去,重新跃上战马,向后作揖:“盟主,林阡,后会有期!” 陈铸策马而去,率领兵马撤离夔州,一路向外头也不回,满心怖惧,不敢回头—— 适才那位宋国盟主的最后自救一剑,是王爷传我剑法时候特地交代的,这剑法,世上只有两个人会用到,一个是他,一个是柳月前辈,所以王爷说过,叫我在人前不能用这套剑法…… 可是,那宋国盟主,为何会那么纯熟地把剑法从一而终地发挥出来,像从出生就知道这一招?这一招,明明是王爷和柳月前辈定情之招…… 如果说,她是王爷辛苦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啊,可是,她却竟然是抗金联盟的盟主?! 陈铸被这个事实震惊,以至于手足冰冷,直冒冷汗:这如果是事实,岂不是要害得王爷进退两难,岂不是要连累王爷这一生的名誉…… 环顾四周,没有一个放心交谈的人…… 到达白帝城郊外的野岭,真正尝到了本应属于对手的落荒而逃,金南前十,并不期望在这里团聚。 重伤之下无法站立却幸而神志恢复清醒的黄鹤去,此刻看陈铸颓丧且失神地走上江岸,叹了口气。要说失败,也不能全怪诡绝一个。他好歹还保留了兵马,不像冷冰冰等人,只逃回了主帅和若干副将。 完颜猛烈蓬头垢面地站在一旁,他比冷冰冰好不到哪里去,死伤尽数发生在副将统帅身上。 陈铸没有发话,还在思考着凤箫吟身世其他的可能性。 背后传来轩辕九烨的声音:“林阡来到白帝城本来就不怀好意,他故意诱你们,想刻意地端掉你们在白帝城的据点,你们不在自己的国家,又不肯跟自己人合作,那就应该忍着不正面攻击,潜伏暗杀是唯一的路……你们偏偏不信邪,一定要和他们硬碰硬,结果才被他们简简单单一举击败!我只奉劝你们一句:会忍的,才是在暗处保留到最后的,这里,不是战场,靠的不是刀枪,而是脑袋和心态。我言尽于此,你们金南前十,最好好自为之……” 所有人僵立原处,黄鹤去伤口隐隐作痛,小王爷没有到场,不禁令自己心焦,而莫非和石磐的对话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非溃逃者,击至溃逃!”现如今,这句话也许没有应验,却恐怕要让小王爷和自己之间横生嫌隙.安营扎寨之后,他一直就没有与自己多讲一句话. “不知何故,还是有点担心南窗的处境……”完颜猛烈叹道,“他一个人,孤掌难鸣……” 黄鹤去回过神来:“秋风,冰冰,你二人再回一次城里,看看南窗那边的动静如何……他现在很危险,你们教他先按兵不动,慢慢打算……” 11.急雨至,满空落叶,陨落江畔桥(1) 临近清晨,一场急雨刷尽了昨夜最初的交锋,胜南带着毫发不损的吟儿兴高采烈地回到大家身边,刚一进屋,就发现一个老小子笑容满面地过来迎接:“来来来!凤箫吟!我要褒奖褒奖你!把金人们赶走,功劳不小!是个称职的盟主!”吟儿一笑:“无良马贼!有这么对盟主讲话的吗!” 胜南心情骤然大好,上前问道:“柳大哥怎么也来了夔州?” 柳五津笑着同他二人进屋:“为了联系一个和胜南你至关重要的据点啊……”吟儿一怔:“什么据点?” 胜南却比谁都清楚:“柳大哥原来见过了玉泽的父亲?他可同意了这个计划,做我们抗金联盟在大理的据点?”柳五津看他神色凝重,知他紧张蓝玉泽,笑着放松他心情,拍拍他肩膀:“我与他基本已经谈妥了,不过,你的岳父大人倒是很担心你们俩的终身大事啊,希望你近日里就和玉泽一起去拜见他。过期不候,哈哈。” 胜南蹙眉:“待我把魏南窗这一路也赶出白帝城,我会去拜访他。” 第283章 柳五津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怎么了?闹矛盾?女人嘛,就是要在吵架的时候多让让……呃……”也实在劝服不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根本也招架不了女人。 “我明白,一旦过了中秋,她就再没有借口。”胜南转过头来看金陵,“昨夜对付小王爷的主力,辛苦你们二位了。风行的伤势还好么?” 金陵微笑而点头:“还好,据说我们之所以不敌那小王爷,是因为金国那诡绝早就发现了我们。想来真是后怕,若是胜南你不去搅局,恐怕我们会栽在黄鹤去的陷阱里。” “其实他们赢不了,从你们大家决定留在白帝城的那天起,他们就一直在为他们的据点担心,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被抗金联盟主动反击过,他们内心很虚,胜再多次都会离开。胜南,抗金联盟能留下来,这一点我要谢谢你。”柳五津诚恳地说。 吟儿在心里说,她也要谢谢胜南,如果不是胜南,她也不会重拾做盟主的信心:“现在是时候打击魏南窗了,黄鹤去兵败之后,不可能想不到利用这颗棋……” “为何你们要把对战形容成对弈?一般说来,对弈的结果,敌人会有棋剩在棋盘里。可是你们的目标,却是把敌人赶得一个不剩……”柳五津饶有兴趣地问。 “这样的对弈,就是要让对手的占地有同于无。他们剩在棋盘里,却发挥不了棋的作用,也等于是被我们赶尽杀绝。”胜南答道,“我们之所以把魏南窗留在最后,就是趁着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把他和他的队伍一次性解决。” 吟儿微笑着点点头:“魏南窗的末日也到了……现在,咱们就可以彻底切断他和外面的联系……” 雨仍急,天微白色,正在逐渐变亮。 云烟坐在床头,有些冷,正待添衣,忽见心未一个人撑了伞往外跑,云烟觉得有些奇怪:心未起这么早是要去哪里……不假思索,立刻也撑了伞出去跟着他,追了好久也没有赶上他的脚步,反而距离越来越远。 这条路俨然像没有尽头,雨幕下是深浅不一的泥泞道路。云烟看不见心未的影踪,心下焦急,大声喊道:“心未!心未!”冷不防头顶斜上方一阵冷风急扫而过,被风裹挟的那一道强雨狠狠打在云烟侧脸,云烟伞被吹翻,还未转身,一锤直面而下,眼睛来不及眨,斜路里几乎同时插入一锥来,立刻救了云烟性命,云烟震惊地站在原地,救命恩人转过脸来:“云烟,你先走!”云烟一怔:“沈大哥……” 锤的主人落在沈延对面,是在建康就切磋过的介秋风:“原来又是你穿山甲沈延,你也来了白帝城!” “来白帝城的,你没看见的,多得不计其数,个个都想赶走你们,为易盟主复仇!”沈延冷笑。 “可惜啊,你今天还走得掉吗!”沈延身后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她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云烟还来不及走多远,已经被她拦截又押了回来!冷冰冰阴笑着,云烟的脖子就在她剑锋之下,只要稍一逆转,云烟就会命丧白帝城。 沈延看她被劫持,心神大乱,刚刚和介秋风交手两招,分寸已失:“冷冰冰你不要乱来!” “不想这林阡的女人丧命,你就放下你的武器乖乖地投降!”冷冰冰笑着发出警告,这一句,换作平时会刺痛他沈延的心,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服从…… “沈大哥你不要听她的!”云烟出奇地冷静。也许,是因为她在胜南身边习惯了,所以沾染了他的处事作风吗……沈延却狠不下心,沈延不能牺牲她,沈延只有慢慢地后退,后退到墙角,思索着如果自己是胜南,该怎么救云烟…… 冷冰冰看他还不停手,怒气冲冲地真就想动手杀云烟,动作里杀气已然很明显,云烟脖子上隐隐作痛。 “你不放下武器,就不要怪我!”冷冰冰大怒,举剑就要抹。 云烟冷笑:“冷冰冰,该放下武器的是你!否则休要怪我!” 沈延岂止吃惊,她疯了吗,敢这么说话,激冷冰冰杀她?!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白昼,冷冰冰目光一寒,面色已变,说杀就杀,毫不留情,却在发招的一刹那,听得手中挟持的云烟厉声道:“江中子!出刀!” 半空中果真遵令抛出一把钢刀,迅疾地震飞了冷冰冰的兵器,而冷冰冰倒退一步,面带惊惧地盯着突如其来的这个人,这刀客半百年纪,高大威猛,眼神里,还有一种力压群雄的气焰——江中子?!她从前还在宋国闯荡江湖的时候,对这个人仅仅限于仰慕远远见过,时过多年他容貌有变气质却不减当年:“阁下,莫不是江湖上人称‘冷血寒刀’的刀王江中子?!” 云烟退后一步,镇静地在他身后:“杀了她,她是个降金的叛徒!” 江中子二话不说,一刀横去,忠实的程度,不仅沈延要吃惊,连冷冰冰身陷战局都忍不住面带疑虑:“堂堂一代刀王,竟然会被她当作仆人?!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江中子冷冷以对,未作答一句,不由得更增添了冷冰冰的震惊:想不到林阡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来头同样不小…… 云烟见冷冰冰连续几招过去已然明显地负隅顽抗,而介秋风也早已越打越吃力陷入了沈延的苦苦纠缠,放下心来,一转头,忽然看见心未正在另一个街道的路口面朝她站着,孤零零淋着秋雨着实可怜,云烟心疼地赶紧过去察看,唐心未的脸上,漾着一种满足而享受的婴儿般的笑,他双手还反别在身后,眸子一闪一闪,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心未,这么危险,你竟然还到处乱跑……”云烟气喘吁吁地上前去要照料他,却没有想到,唐心未的双手里,正攥着要杀死她的武器…… 11.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2) 没有丝毫的预料,云烟刚至他面前站定,心未蓦然眼神突变,目光凶恶,双手齐出,力道凌厉,从他手里窜出的一条灵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云烟的脖子! 云烟做梦也料不到唐心未会是金南赫赫有名的第七魏南窗,又怎么可能猜到他的杀机!就算此刻她不慌不乱,也没有武功防备!那一瞬,云烟还没有来得及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个强大的力道往后急拖,那灵蛇毫不懈怠,她一路后退,灵蛇和它的主人一路猛穿而来,一直和她的脖子只差毫厘! 极速退过一整条街道,已经踏足在末尾一座高桥之上,坡度太大再退太过吃力,那强拖着云烟的力道终于停滞,换成一只手臂飞速地围在她脖子上,像劫持一般的姿势,却是为了救她,灵蛇狠狠咬了那手臂一口,云烟被他牢牢揽在怀里,其实,也知道这只手属于谁,不及再想半刻,身后他的另一只手操控着饮恨刀直袭灵蛇之身,保护了她、砍伤了灵蛇,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敌人。可是,敌人却是…… 五尺不到的身材,一个小孩子,唐心未? 云烟一时还没有清楚事态,看胜南右臂上已经一片红肿,有些担心,泪已盈眶:“胜南,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金南第七的魏南窗,只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安排在我们中间的奸细,云烟,我们怕你伤心,一直没有告诉你,原先是想瞒着你解决他,可是,差一点……反而害了你……”胜南胸口一阵麻痹,知道那灵蛇有毒,“你先替我把伤口绑起来,扎得越紧越好……绑着这里……”云烟立即照做,看他伤口发黑,顿时止不住忧心,江中子和沈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适才他们都有敌人纠缠,怕也不知道自己竟会被一个唐心未小孩子威胁了性命逃到这里来!自己不敢走开片刻,万一胜南毒发……可是留在这里,又会有什么作用…… 就在她最焦心的时候,胜南忽然握牢了她的手:“你一步也不要走。”白帝城今天太危险,可能到处都藏着会要了云烟性命的敌人,这时候,他不能和她分开片刻!云烟收起紧张的心情,立刻听从地点头,就在这里,等候他将敌人解决…… 魏南窗冷冷笑着,一步步上前:“瞒着她解决我?你好大的口气!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魏南窗?!” 胜南一笑:“奸细我也做过,该说什么话露什么眼神我一清二楚,你装得再多再谨慎,也藏不住你最原始的身份!” 魏南窗脸色骤变:“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所有人都在以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陈铸和猛烈不敌林阡这个错,却万万没有料到,战事从他魏南窗这里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胜南笑着单手提刀:“不仅是你,你剩在白帝城的所有势力,我都要夺过来占为己用!” 魏南窗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你留在白帝城的所有势力都是我们抗金联盟今天的俘虏,利用他们,足够吓得解涛自行撤离瞿塘峡,不必再大费周章!” 魏南窗知他所言非虚,冷道:“只怕你林阡来不及享受胜利了,你扎得再紧,毒素也不会停止蔓延,这蛇毒无药可救,你内力再高强,也坚持不了一炷香!抗金联盟,就等着给你林阡收尸吧!” 胜南感觉到云烟身体一颤,转头一笑:“云烟,你要不要点一炷香试试看,看看香灭的时候我有没有死?” 看着他的笑,云烟很想告诉他,自己很放心,真的很放心,可是那一瞬,终于因为害怕而噙满泪水,她知道他的内力是硬伤,她也知道他在救她的一刻已经洞悉了那灵蛇的厉害,否则他不可能牺牲自己先来救她,她知道事情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毒发身亡……多想告诉胜南一句,他再怎样设法令她放心,她也放心不下…… 胜南强忍着痛楚劝慰她,却骗不了自己——毒性其实从受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控制,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蛇毒足以致命,的确无药可救,他知道,这一劫逃不掉,只怕凶多吉少…… 难道说,他和玉泽就真的这样无缘吗,每一次,就快到达的时候,又有这样那样的阻碍,她要不就绕道而行,要不就干脆逃避,要不就狠狠错过,而中秋总算快到了,他却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活不到中秋…… 心隐隐作痛,可是玉泽,就算要付出再也见不到你的代价,此刻的我也丝毫不后悔……为了云烟,为了让她能够平安地活着,为了她能够不被卷入这个血腥的江湖…… 她的笑,和你的泪一样,都是足以取我性命的毒药,有些承诺,可以不说出来…… 一片静谧,殒落的预兆和先奏。 第284章 漫天飞舞着这个季节该有的点缀,每一片落叶和秋雨一起失去方向,桥的侧畔,只存在死亡和生存两种概念。 魏南窗在等什么?等着看见我死了,然后再杀手无寸铁的云烟是吗? 胜南才不容许魏南窗替他收尸,要死也得先击毙了他! 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饮恨刀,双眼凌厉地看向他必须杀死的魏南窗:“魏南窗,就当我输了你这一炷香!你接招吧!” 说罢,一刀迅出,不由分说结束了所有的僵持,桥下浊浪滚滚而来,湍急汹涌,配足了这一刀的气魄! 11.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3) 亲眼看见濒临死亡的饮恨刀回光返照,江水和饮恨刀,一起澎湃着灌进魏南窗的心里! 仿佛半空所有的飘叶和落雨都在等着这一刀,等着被这一刀斩碎刺断。那气势,已经磅礴到了残忍,把原先的辉煌景象硬生生地篡改成了另一种极端! 胜南置身饮恨刀的炽热攻陷下,破釜沉舟的信念早已将身中剧毒的事实压垮,被碎叶包围的魏南窗,灵蛇根本无从袭击,一脸紧张的他,此刻能做的事情,只剩下防备……灵蛇的速度依然很快,可是是在慌张地逃窜…… 几十次来回,换不了一刻松懈。离一炷香还有多久?云烟纠结着,心乱如麻。 她不应该担心的,胜南的意思她明白,他只需要她做一件事,那就是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看着他杀敌,看着他每一刀顽强的信念,看着他怎样保护好他的女人…… 可是陡然间,胜南脸色一变,他显然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毒素,终于突破他的信念侵略到他的刀法中来,他再也无法和饮恨刀合二为一了,他的刀法开始凌乱,这些,也几乎同时突变在魏南窗的表情里! 胜南呼吸困难,周身如火灼般热,心里的感觉,堵塞而拥挤,苦涩又疼痛,就像去年在黄天荡遭遇黄鹤去一模一样,是走火入魔吗……这一回,死亡已经在自己血液里潜伏,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爆发之后就是毁灭…… 蓦地手背一阵剧痛,惩罚来得真快,那条灵蛇复仇性地再度咬了他一口,魏南窗的脸上,是一种清清楚楚的笑意,他认定了胜南这回必死无疑,灵蛇每咬一次,下一次咬就更轻易,直到这个顽固的敌人战死为止! 胜南后退一步,却并没有放弃饮恨刀,虚弱着笑言了一句:“一炷香再加一炷香,那就是两炷香……” 魏南窗一愕,这敌人真是视死如归,临死前还不忘玩笑?! 胜南却在开完这个玩笑之后沉默着没有即刻出刀,而是闭上眼去,回忆去年黄天荡的秋风与江涛…… 穿越过时空的阻隔,隐约又听见了瀚抒那段悠扬的箫声。这箫声真如仙乐,每一回在伤重要死的情况下听见,都像立刻就找到了治愈的良药一样…… 再度提刀,猝然往前急砍,魏南窗想要摧毁他?这世上,怕是没有人可以摧毁他!魏南窗被这一刀惊得几乎手忙脚乱,咬紧牙关赶紧相抗,心里只剩下独独一种情绪:没想到这林阡这么难缠,怎么死也死不了! 此时此刻,灵蛇的节奏正被林阡的顽强进攻擅自改变着,又一次不听魏南窗的使唤,魏南窗一次次被他逼迫到山穷水尽,却不得不顿生另一种疑虑——为什么他的精神越来越强盛,仿佛他根本没有受过伤?一炷香,说过去其实已经过去了…… “唐心未!不,魏南窗!你投降吧,我们抗金联盟已经大获全胜了,你的一众人马尽数落网,你来不及回去指挥了!投降吧!”熟悉的声音,来自于吟儿,她带来的消息真不错,胜南的心有些妥贴,他们应该已经全都得胜了,正在满城地寻找他和云烟,吟儿能找到这里,说明一定有人离这里不远了……云烟,终于可以安全地回去……胜南放下心来,可是也就在这瞬间,感到心脏的附近,好像有一种不溶于血液的暗流,带着棱角,锋利地割过每一寸血管……一蹙眉,忽落颓势。 魏南窗瞥见凤箫吟威风凛凛地站在桥头,居然还撑着伞目空一切地报战绩,狂笑不止:“小丫头,你们抗金联盟大获全胜又怎样!你们的首领,怕是没有办法活着看见了!” 吟儿一怔:“你说什么?!” 云烟急道:“吟儿你快来帮他!胜南他中了剧毒!” 吟儿大惊失色,右手急忙抽剑上前要助他,魏南窗冷笑:“她来得了吗!” 吟儿刚刚跨出一步就摔倒在地,爬起身来的刹那,发现自己的面前尽数是见所未见的毒虫异兽!适才它们其实一直潜伏在桥头,只要有谁妄图登上这座桥插入这战局,这群虫兽立刻出击将其围攻出局! 吟儿微呼一声跃开好远,纵目一览,这群不容忽视的敌人们早已将桥头封锁!兽群因为她的到来而顿生挑衅之念,表情变得异常恐怖狰狞,吟儿不寒而栗,根本没有把握能突破过去…… 没有时间了,吟儿觉察出胜南已然体力耗竭,怕他支撑不住,不假思索立即要从虫兽的上方越过去,不知是自己跳得不够高还是虫兽太好战,连续几次都未有成功,蓦然发现自己脚上还缠了一条细蛇,不管它有没有咬中自己,吟儿都吓得脸色惨白,急忙以剑挑开再退后几步,竟然手足无措:“魏南窗,你不要把我逼急了,你敢杀他,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你所有的毒物!”吟儿一剑急指,以此威胁魏南窗。 魏南窗冷笑一声:“随你的便!” 吟儿惧虫兽,根本不敢就那么做,魏南窗没有妥协,吟儿就只能硬闯,胜南料到吟儿下一个方法是硬着头皮冲进来,也明白她一定会被蛇兽之阵拦在桥外,侧眼能看见兽群愈发凶猛:吟儿根本抵挡不了,她根本救不了云烟,还和云烟一样令自己担心……胜南知她也同样有性命之忧,想开口命令她赶紧离去勿再纠缠,然而毒血像钳住了自己的声音,眼睛也越来越沉重,视线开始偏离,世界整体地落在右边…… 腰间有什么东西一松,那是什么……玉泽的玉戒……魏南窗是神偷,他在交战的过程中,会习惯性地偷盗对手的东西……胜南的信念,再次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玉泽的玉戒,现在正被魏南窗窃走,怎么可以被他窃走……他未免太放肆!要杀云烟,要害吟儿,最后还要无端地牵连到玉泽! 胜南心生一种异样的癫狂,这癫狂,来源于最初的那次相约,来源于心底最根源的那种保护的欲望,敌人敢侵犯他心里最圣洁的领域,只可能激出他最强烈的冲动!胜南存心要把敌人一起撕裂,就算眼睛看不见,那一刀还是可以直接追过去,他的手会记住敌人的方向!这一瞬,灵魂和刀交错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力气如爆裂冲破了魏南窗能承受的极限! 魏南窗始料不及,被这一刀的力道震飞开去,直将桥栏撞翻江中,魏南窗口吐鲜血倒在桥面,玉戒早就脱手直往江水中掉,云烟大惊,看那玉戒要落坠桥下,不顾一切就伸手去救,丝毫不在意魏南窗离她有多近!总算魏南窗一时没有调匀气息,连暗算她的力气都没有……吟儿一颗心大起大落,看云烟探身出桥握紧了那只差一点就被江水卷走的玉戒,欣喜地回过头来想看已然击败对手的胜南,却只看见他倒在了桥的这一端! 吟儿心里咯噔一声,她知道他倒下说明了什么…… 落木萧萧,魏南窗满足地看着已死的敌人,有些解脱地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死,这一战不会在他得胜的瞬间就仓促地结束,可是如果再打下去,我又怎么可能活着离开白帝城…… 云烟噙泪冲上前去,抱紧胜南要扶他站起来,用尽了一切方法直到她也精疲力竭,他一直没有声音…… 吟儿僵立桥外,万念俱灰:他死了,他死了……而吟儿越不去这个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饮恨刀再也没有声息,他最后一刀用力太猛,所以右臂伤口迸裂,紫黑色的血没有凝滞、沿着饮恨刀在往下流,他的热度应该正在一点点地消散……她还有很多话没有告诉他,包括,她是他的未婚妻子这件很重要的事…… 整个世界,陨落成了主宰,雨猝不及防打在自己的眼睛里,落叶也零零碎碎,祭奠着自己最爱的可是还没有表白的男人,吟儿流着泪,突然很想扔开伞,放弃抵抗…… 云烟抑制住泪水,在胜南身边安静陪着他,一边把玉戒举起一边轻声告诉他:“胜南……你看看,这玉戒没有丢,你睁开眼看一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中秋了,玉泽就在白帝城里,你要活着,你们还要重逢……你睁开眼睛看一看……” 11.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4) 魏南窗喘息许久猛然间一跃而起,杀机并没有终结,上前几步目标定准了云烟:“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小丫头!” 那灵蛇带着得胜的疯狂迫不及待地飞来,魏南窗的眼里聚积着不属于他外貌的杀气和歹毒,林阡死了,他要杀云烟简直易如反掌! 紧攥在魏南窗手中的灵蛇,在空中直挺挺掠过一道凌厉直线,急穿风雨,只为追魂夺命! 然而在他手与武器的正下方,猝不及防添出一道伤口——正是在进攻的同时,灵蛇突然从头部开始碎裂,这碎裂迅猛地传递完它整个身体,紧接着就是魏南窗的手指、手腕、手臂!快得连碎的声音都有所重叠…… 也是直线,后发制人。 直线的两侧,任何事物都被分割成两半,包括空气,包括灵蛇,当然也包括魏南窗的手! 第285章 魏南窗在剧烈的疼痛里松开已被切成两截的灵蛇,开裂的手腕血流如注。 摧毁他攻势的那条直线来自于一刀。 刀锋并不尖锐,却,一刀,两断。 魏南窗沦陷在这场失败里,颤抖着步步后退,手筋已伤,况且,伤口还发黑…… 他以为已死的敌人林阡,伤势严重要倚靠着云烟才能站稳,可是确确实实站了起来没有死,魏南窗的怀疑和惊惧不可收拾,不可能,这灵蛇是他以千百种剧毒之物供养起来的,林阡明明已经死了…… 饮恨刀上,属于林阡的血还沿着刀面不停地流落下来,所以整个刀面上一片黑色,林阡的脸色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可是,笑容是死人绝对不会有的。魏南窗呆滞而畏惧地盯着他看,他真的还在呼吸,他得胜了所以在有意识地笑,他不仅没有死,还神志清醒! 吟儿惊疑地也注视着他和他的饮恨刀,开始懂了,原因出在他方才震伤魏南窗的那一刀上,那一刀力气太大战意太足,所以饮恨刀上的内力会源源不绝地挤压进他的血液,替他把毒素逼出了伤口,此刻,毒素还正在沿着刀面不断地流!吟儿初步地猜测着,惊愕的同时,心里充溢着喜悦。 魏南窗怎么可能如吟儿这般清楚饮恨刀,在恐慌和重伤的侵蚀下,魏南窗忙不迭地想找机会逃生,突然重心不稳,往后一仰,在他适才撞翻的桥栏处失足,落坠桥下瞬间就被江水冲走,云烟心一抽搐,只觉手上一松,胜南像疯了一般蓦地要从这一端的桥栏跨过去跳下江! 他想要跳下去继续把魏南窗捞上来再打?! “胜南!胜南!不要追了,他已经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云烟大惊,即刻将他从杀戮的边缘挽回来。现在以他的体力,根本也无法追逐江流继续杀敌。 胜南陡然省悟,不知适才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个要跳江继续追敌的念头,那骤生的杀机,竟然高过了自己的理智…… 胜南略带感动地回过头来看云烟,左手接过她递来的玉戒:“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去接这只玉戒?你可知道你接这玉戒可能会送了自己性命?” “这么重要的玉戒,怎么可以丢失,当初和你结识在黄天荡,你为了这玉戒连自己的命都不顾,那我就是拼了自己性命,也要替你保护好它……”云烟轻声道。 胜南一笑,右手从地上拾起一样头饰:“傻丫头,那这么重要的玉钗,你却怎么舍得丢了?” 云烟看见被自己私藏的那玉钗,知道心事泄漏,红着脸把玉钗抢夺回来,面容是说不尽的娇羞。 吟儿忽然发现,原来云烟姐姐也会脸红的,那么云烟姐姐会不会和我一样,有的时候,会假装不小心碰一碰他的手,有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多看看他,有的时候,心里也会为了他很乱很乱,浮想联翩…… 吟儿站在虫兽之外,心里有种微小的嫉妒,这嫉妒一定比感动要多,因为她真的很希望,此刻站在胜南身边的女子是自己……这样的时刻,为什么胜南和云烟姐姐在笑,我却想要哭…… 云烟脸上火辣辣地烫,转头看见吟儿,嫣然一笑:“不要恶心人啊,吟儿还在旁边看着呢……” 胜南转过脸来,看见桥外被阻隔的吟儿,她一脸紧张,不敢走近,显是因为桥外虫兽之阵还在威胁,心念一动,即刻一刀铲向灵蛇,那灵蛇之尸被饮恨刀准确无误地挑落虫兽阵中,刚一落坠,虫兽阵势立马大乱。 吟儿一愣,看之前还愈战愈猛的毒物们溃不成军,疑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条蛇的尸体,就可以把这阵法解除?”说的同时即刻上前去看云烟帮他处理伤口。 “这灵蛇是它们的王,它都死了,它们不散才怪。”胜南笑着说。 吟儿哦了一声:“要是魏南窗丢了你的尸体给我们抗金联盟,我们估计也一样,树倒猢狲散了。”胜南哈哈大笑:“猢狲,盟主怎么可以把抗金联盟形容作猢狲?就算我死了,还有盟主撑着啊。” “你的伤势还严重么?你怎么会复活了?”云烟听他说笑,看他伤口虽然还泛黑,流出来的血却已是红色,略带好奇地问。 “我没有死得了,适才我也以为自己死了,可是还是没有死成。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拉扯着,还有很多气在身体里面到处乱窜,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好像只想着杀敌,杀敌,杀敌……”胜南回忆着,也颇为不解。 “这便是巅峰左边的饮恨刀,正在一步步地变强。”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云烟欣喜道:“江中子,你终于来了!胜南,吟儿,江中子是我家的仆人。”吟儿和胜南皆蹙眉,江中子,这个名字有些熟稔,好似听前辈们偶尔提起过,印象却不深,如果身负绝艺,那退隐该不少年了…… 江中子立刻见礼请罪:“主子,那冷冰冰和介秋风都已被生擒。江中子来迟,主子恕罪。” “江中子,你好像很清楚饮恨刀的事情?能否说来听听?”云烟饶有兴趣地问。 江中子不敢保留:“属下曾经和林楚江切磋过几个日夜,那时候的楚江也一样在巅峰之左,据他而言,饮恨刀里驻有自古及今无数高手的内力,若是刀谱练到了一定的火候,可以在对战的同时借来使用,一开始可能只会借到一点点,随着刀法变强,会借很多。最后会一边交战一边就提升自己的内力,完完全全地操控这双刀。” 吟儿喜道:“这么说,胜南终于可以操控饮恨刀,填补他内力的不足了……”喃喃道:“原来我刚刚的猜测,竟是对的,他在苍梧山上,其实可以不用受内伤的,不用的……”一时不知该喜该悲,都是为了她,却都是怪她…… “不过,林少侠不能太过度地和刀合二为一,那样的话,有百害而无一利。”江中子低声道,“你的父亲是操控过饮恨刀,可是到最后,还不是被饮恨刀操控住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多说,而是略带吃惊地看着云烟帮胜南包扎好伤口,恍惚地问:“主子,这……这……” 云烟看他一脸惊异的表情,微笑着问:“江中子看我包扎的水准有没有进步?” “主子竟然能这么轻易地包扎好伤口……”江中子叹息。 “对了,胜南你怎么会出现地那么及时?”云烟扶胜南走下桥来,边走边问。 “原先我留守在据点里一直等吟儿的捷报,但是无意中看见了沈延的暗号,我推测一定是你误撞了魏南窗的阴谋,知道的时候太慌乱,救你的时候又太心急,不小心就被咬了一口。想来也奇怪,怎么一路都没有见到沈延……” “正是那位沈少侠擒住了介秋风,不过他没有停留片刻就走了。”江中子答道。 吟儿一愣:“小师兄怎么每回都出现一下又走啊?不留一会儿……” 云烟微微叹息:“若不是沈大哥,只恐我命已失。”今生欠了他的债,总是没有办法还,还要越欠越多…… 回到据点之中,胜南虽然精神尚佳,却因为流血过多而脸色苍白,金陵与风行夫妇齐齐迎上:“出了什么事胜南?怎么你离开得那么仓促?” “魏南窗和冷冰冰介秋风会面的时候被云烟撞见,幸好有沈延和这位江中子前辈在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胜南说。云烟点点头:“江中子是我家的仆人。” 金陵察言观色,关切地问:“胜南你受了伤?伤势严重么?”胜南摇摇头:“差一点被一条蛇咬死,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大碍。”陵儿接过他手臂来看:“这条蛇,从前是我母亲家族里的武器……”胜南一愣:“难怪这灵蛇毒性剧猛,原来竟出自于胡家。可是,胡家的灵蛇,怎么会到了魏南窗的手上?”吟儿猜测:“魏南窗是‘万变神偷’,也许是偷了胡家的毒物占为己有也说不定啊!”金陵点点头,这猜测并非不成立。 风行一直在留意江中子:“江前辈是不是30年前的那位,人称冷血寒刀的刀王?”江中子点点头:“那些其实都只是往事了,在下很久以前便已经退隐江湖……”胜南吟儿皆惊,想不到这江中子竟然会是一代刀王,吟儿蹙眉,她不可能不对云烟的身份起疑,而身边的胜南,显然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云烟身世显赫——京口的富家女,爱上江湖领袖,吟儿明白,别人也许很难维持这样的悬殊,但发生在胜南这里,胜南应该可以处理好吧…… 敲门声。金陵小声道:“是谁?”“是我,文暄。” 江中子一愣,云烟急忙和他使了个眼色。 文暄推开门进来,看见江中子,愣了愣,敬道:“江前辈!”江中子一笑:“叶二少爷,许久不见了。” 胜南坐下喝了口茶:“你们原是相识?” 云烟瞪了一眼文暄,文暄想起她的嘱托,立刻掩饰:“在京口的时候,和江中子前辈见过几次面,江前辈怎么会也来了夔州?”江中子小声答:“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保护我家小姐的安全。” 吟儿狐疑地看着文暄和江中子两人对话,直觉,他们在隐藏着某一种关系。 周围忽然变得好冷清,云烟再也止不住难受,俯在桌旁痛哭起来,胜南拍拍她的肩,云烟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胜南?心未不是一个小孩子吗?他不是一个小孩子吗?” 吟儿转头望向窗外,云烟姐姐,这江湖,不是你认为纯真就纯真的,多少人心里都有秘密,不管是因为爱你,还是为了害你。云烟姐姐,难道你对胜南,就真的没有任何秘密吗? 云烟拭了泪,猛然间,她想起了那个瞬间,唐心未脸上婴儿般无邪的表情,也许,这无邪的恶毒,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文暄心里不知怎地有些担心云烟:江中子出现了,说明哥哥没有放弃靖儿,还想要娶她……唉,人真是奇怪,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的人,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跳到另一个圈子里去,仍然千丝万缕…… 12.首战毕,折戟真相,出局七步失 三峡最绝,当属白帝城西这名叫滟预的孤石。 第286章 “滟预堆”,是瞿塘峡第一道险关奇隘,由古到今,不知于此发生过多少船毁人亡的悲剧惨景。试想那几百米宽的江水,被两岸峭壁约束得不到百米,急流冲向夔门,再冲向横卧于江心的滟预堆,船只过此,若不小心,岂可能不被撞得粉身碎骨。 狂澜腾空,滟预回澜,江怒之时,总教人叹为观止,即使是武功绝顶,也只能讲遵守二字。今日水势尤其险急,流水似箭,滟预堆露出水面仅如龟鳖大小,为消灾避祸,不可能有船夫冒险行船。于是整个世界,独存巨浪与暗礁,加上天阴雨湿,像在为鬼节延续气氛,又似乎在刻意地哀悼昨夜金人的战败。 黄鹤去经过半夜休憩,总算可以起身行走,此刻他与陈铸二人站在江畔,等候最前方那个发花鬓白的老者转身。 那老者向滔滔江水深深鞠了一躬,带着遗憾离开滟预堆波翻浪腾的情景。 “贺若大人是在祭江?”陈铸疑问道。 金南第一的贺若松,微笑着摇摇头:“不,我是来祭拜我的情敌。” 陈铸一愣,黄鹤去恍然大悟,贺若松适才是在对因他而死的白鹭飞与易迈山鞠躬,他几人虽然根本没有交情,却终于都是冷冰冰的男人。 “鹤去无能,让冰冰落在了林阡的手上。”昨夜只是让她去与魏南窗联络战事,孰料又将她推入战局。 “她会回来。”贺若松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背伤,“你的儿子们,都成了他们的棋子。” 鹤去沉默着,没有说话。 贺若松忽然色厉:“鹤去,我真想撕开你的伤口!” 黄鹤去低下头来服从他严厉的训斥。 “南窗最初就被他知悉身份,你黄鹤去却从始至终不知道,接下来你一连输了林阡七步!” 黄鹤去知贺若松这几日不在当地,却在初来乍到的时候把形势剖析完全,倒吸一口凉气:“还请贺若大人指教。” “他第一步,就是把冰冰架空,拆了她的威信和领导力;他故意让别人胜得很轻松,冰冰却惨败,就是强迫着所有人包括冰冰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弱,若是平常的弱法,鹤去你大可以在他们攻击冰冰的时候派小王爷营救,用不着去补她,可是‘极弱’之名一出,你就不得不削弱小王爷先照看她。” “其实,黄大人是看出来了,所以没有过多地调整布局……”陈铸轻声说,黄鹤去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第二步,他用抗金联盟最强的厉风行金陵二人暗战小王爷。他却也知道小王爷实力高强,所以要替厉风行和金陵扫清后顾之忧,可是他却没有多余兵力可用,因而第三步,他就带着南窗一起住到陈铸猛烈中间……其实他有很多方法可以害猛烈,却不能连着陈铸一起害。可是,屋子塌了,猛烈被活埋,而且是陈铸所埋,军心就势必瘫痪,所以两路一起失败!” 陈铸回想自己昨夜的大失误,心有余悸。为什么自己这多谋快断,遇到林阡,竟然失控…… “第四步,获悉小王爷击败厉风行之后,立即强攻冰冰,顺带着把陈铸猛烈的消息传递到你们两路,让你在第一时间知道你输了三路的事实,思考收战。第五步,利用所谓后援骗你们非撤退白帝城不可,还用你的几个儿子离间你与小王爷。第六步,趁着你们都走了,把南窗一个人闷死在白帝城内部,让他的占地孤掌难鸣、白白流失!” “何谓‘所谓’后援?”陈铸一怔。 “抗金联盟,根本没有任何后援,鹤去,小王爷昨夜顾忌的后援,是一队巡逻的官军。这详情,今日一早便在白帝城的抗金联盟传开。” 黄鹤去攥紧拳,叹了口气。 “第七步,趁着你和小王爷有嫌隙,派人在白帝城外对你们赶尽杀绝。”贺若松冷道,“细作告诉我,短刀谷的真正后援,将要在最近几日,对你们进行一次最后袭击,把这次潜伏进白帝城的所有人杀死在瞿塘峡,一个不留。趁着你们战败,趁着你们这两个主将分化!” 陈铸听罢这七步,点点头:“这布局,就像烈酒一般,越往后去,后劲越足……” “陈铸,你是王爷身边的人,最好要帮鹤去取得小王爷的信任。金南前十,本是该誓死效忠王爷的,怎么可以让小王爷觉得他不够忠诚?!”贺若松向陈铸说罢,转头向黄鹤去,“这一次你犯了小王爷的忌,可能对你将来的发展有阻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黄鹤去点点头,他也闻知小王爷素来如此,一旦存疑,终身不用,小王爷,是王府里几乎公认的继承人啊,从前,黄鹤去只是担心被柳峻赶上,现如今,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既然短刀谷要在近日出战杀我们,那贺若大人,不如咱们现在就回去商量应战事宜?”陈铸急问。 贺若松摇头:“不必了,我可以担保你们能安全离开这里。不会败给短刀谷。” 陈铸面色一变:“贺若大人已然退敌?” 贺若松表情依旧严肃:“林阡可以离间我们,我们当然也可以离间他们。” “离间……”陈铸沉思,“不知是林阡太强还是凤箫吟太精明,他二人好像已经达成了一致,由林阡来指挥战局,凤箫吟到不像是主帅……” “他们年轻人,当然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可是,短刀谷里面就不一样了。”贺若松目光如炬,“他们这些少年人费尽心力想进去的地方,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那个地方,多年来一直在勾心斗角,到今年,事情已经不可收拾,都不需我们离间,他们自己就一路内斗。” 陈铸喜道:“原来如此,短刀谷在内斗。”黄鹤去放下心来:“我们总算可以放心出去……” 同是七月十六的早晨,战事终于告一段落,最危急的时段不过一夜,得胜的抗金联盟,感觉却犹如一个世纪漫长。大伙儿都难掩喜悦,皆形于色,唯独云烟吟儿等人还为胜南的伤势担忧。由于金陵说胜南的毒可能还并未全解,大家都还有些担心,软硬兼施逼他去休憩。厉风行同样是因为剑伤在身被妻子强令躺下,哪里可能睡得着,趁她离开的一阵子,立即出门来透气,刚好看见胜南从另一个方向静静行来,二人一照面,相视而笑。 “那帮女人,只会乱担心。特别是陵儿,总要管得很严。”风行无奈苦笑。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想去江边看一看,这样的天气,江水必定很壮观。”胜南提议。 “好啊!”风行面露喜色,与他一并悄然出去,没有惊扰任何一人。到长江之侧,风行只觉心旷气爽,精神大好,一路都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不愉快放松,胜南似乎没有那么轻松,一路遇到船家住户便要问上几句话,要不关于地形要不便是船运,走访了半个上午之久,教风行好生纳闷。 风行也只能猜到胜南还在紧张金人,叹了口气:“胜南,要说凡事考虑周全,这整个抗金联盟,或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只有陵儿一个可以赶得上……” 胜南一愣,风行感慨万千:“今生能娶陵儿为妻,我真的很知足,若非有她相助,我厉风行只是空有一身武艺,哪里能让南方义士团极速发展?虽说从前我都觉得女子应不如男,昨夜一战,却真的改观,陵儿长大了,我也离不开她……” 胜南笑道:“是啊,可是你厉风行离不开金陵,金陵也离不开厉风行啊。南方义士团的领袖,终究是你,她只能做军师,不可做主帅。” “为什么?”厉风行一怔。 “陵儿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心软。”胜南一针见血,“你还记得在泉州的时候,连景岳他们威胁金士缘前辈的事情么?那时候陵儿就经常关心则乱,她太重情,心肠太软,怎可能做主帅?” 厉风行笑:“这样一来,我夫妻二人倒是互补了。” 胜南正色说:“风行,日后一定切记,若是你觉得陵儿的决策过柔,要审时度势,该否决的时候不必遵循。” 风行点点头:“好,胜南,你放心。” 13.礁石藏,暗流汹涌,处处潜巨浪(1) 距离很近,时间凑巧,胜南与风行二人此刻的交谈,可以被不远处祭祀情敌的贺若松从头到尾听见。 贺若松、陈铸、黄鹤去三人远远就看见胜南、风行往这边走,早已停止了刚才的商议,屏气凝息直到他二人走过去。黄鹤去看着他二人背影,心下疑惑:“他们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无非是金北的解涛在这里。在林阡心里,战争只怕永远不会结束。”陈铸道。 贺若松没有表情地望着厉风行与胜南离去:“这敌人真是善于识局,鹤去,他的破绽又在哪里?” 黄鹤去一愣:“从前,他的破绽很多,抗金联盟未必承认他,九分天下个个心高气傲不会服他,可是,现在只怕不好说了……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厉风行都在点头。九分天下,怕也正在接受他……” “天骄大人,你认为呢?”贺若松转身突然朝着一个方向。 陈铸、黄鹤去同惊,果真轩辕九烨从岩后出现,面带着一种洞悉的笑,这笑容很阴深,只体现在眼角。 也是这笑容,告诉贺若松,他轩辕九烨太了解那个叫林阡的敌人:“他林阡不知道,有些人在被征服的同时,也有些人在背叛……” 轩辕九烨真有做鬼的潜质,哪里要密谋,哪里就有他的耳朵,黄鹤去顿生寒意。 走上前来,轩辕九烨低声相告:“在你们那里,林阡赢了,可是在我这里,林阡要好好输一场。” 第287章 “据说你在施行一个分裂林阡林陌的计划。只不过,林陌远在建康,如何来伤林阡?”贺若松疑道。 “他还有一个伤口,就是他的女人。我有一种预感,有些事情快发生了。”轩辕九烨笑,“蓝玉泽,真是个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女人。可惜,谁让她惹了徐辕不够,又去惹林阡呢……” 日光终将最后一滴雨蒸干晒化。 午后,天终于不再阴霾,短暂放晴。阳光强烈到眼睛睁不开,尽管如此,风仍然不甘示弱地激锐。 这天气真是不可捉摸,就像短刀谷一样。柳五津叹息。花费了半日时间安顿好了短刀谷后援,柳五津心力交瘁,宁愿去看看那群初涉江湖的小子们,此时踏入胜南的居所,看到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舒心: 那小子真有雅兴,此刻正躺在椅上晒太阳睡他的午觉。 柳五津面带笑容步步走过去,不知是因为自己老了呢,还是厌倦了短刀谷相互排斥的生活,倒宁可在这几年重新到处地游历江湖,和这群年轻小子们多打打招呼,见见面。看见胜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忘记了上午的不愉快。 五津关心他伤势,要去握他手替他把脉,胜南蓦地弹跳起来急扣他手腕。柳五津没有被他这一扣吓住,并未松手,继续按紧了他脉搏:“动作这么敏捷,看来是好了!” “我适才不小心睡着了,以为金人又来犯……”胜南松开手。 “睡着了?这么累?莫不是真的毒还未全解?”柳五津一愣,禁不住担心。 “柳大哥不必担忧,我中的毒已经差不多解了。只是今天在江岸上走访了一个上午,所以才有点累。我在想,如果我是金南人,我显然还有后招。”胜南思虑着,“黄鹤去虽然和小王爷被离间,可是他们在最初设局的同时,一定是想好了如何去救局的,他们很值得我们留心……” “你小子怎么心里全是战事啊!”五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们的确会不甘心还想要再进来,可是容不得他们了。我们抗金联盟会加紧时间填补从前在白帝城的不足,不会容他们再进来分裂。而且,我们短刀谷的援军已经跟踪到金南他们目前调整的地点,准备最近再败他们一次。他们心里会清楚,日后再回来占领地盘,只怕占地也如你所说,‘有同于无’了。”柳五津坐在他位置上晒太阳,“我知你最担心七月十九瞿塘峡的那一位,可是自从金南彻底战败之后,解涛已经有不战而退的迹象。接下来的事情,短刀谷已经有大将接手了,所以你就不必多虑啦。” “也许我真的是多虑了吧,适才和风行走访江边的时候,觉得有好几种不同的脚步在跟着我们。有男有女。”胜南蹙眉。 “多休息休息!”柳五津拍拍他肩膀,“你的脉象还有些异常,不过总算不是外面传言的病危……” “外界传我病危?”胜南一怔,用不着吧,还不到半日时间不出面,诅咒就开始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说法,更多的是在传你死而复活……我听的云里雾里,更有甚者,说你已经不是人了,是神界的,所以怎么死也死不掉!”柳五津哈哈笑着告诉他。胜南笑:“好不容易胜了金人一次,我怎么舍得死。不过当时真的很危险,连我自己都觉得必死无疑……” 柳五津叹了口气:“若我未与楚江共事那么多年,估计也会和别人一样,觉得你起死回生是奇迹。饮恨刀的心法,真的太奇特……” “爹也有过一样的际遇是不是?可是为何有的时候爹却没有办法用饮恨刀来驱毒?”胜南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惑,“柳大哥曾经也告诉我,我爹娶我娘,是因为他中了毒难以解除,还有,去年,爹也是因为中毒身死……”胜南说着说着,神情黯然。 柳五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不要把饮恨刀当成万能的解药啊,不错,它可以借内力给你用,它可以帮你驱毒,可是这一切必须到一种巧合,如果你想完全地操控它,必须到达某一种最佳的状态。如果状态低迷,根本就不会操控得了饮恨刀。” “状态低迷……”胜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对了,柳大哥,短刀谷是不是调遣出了问题?” 柳五津面色一变:“何出此言?” “昨夜后援迟迟不至,今天又花了柳大哥半日的时间调整,难道不是因为短刀谷的后援调遣出错?”胜南察言观色,柳五津微笑拍拍他肩膀掩饰,心下有些惊诧:“没有啊,逐浪和鸣涧一直没什么隔阂。” “海逐浪、风鸣涧?”胜南蹙眉。 柳五津忽然有些担心:希望胜南分析的是错的,大敌当前,你们千万不要让同辈们看笑话…… 13.礁石藏,暗流汹涌,处处潜巨浪(2) 傍晚时分,吟儿忽然看见宋家堡众人收拾行装似乎很快要走的样子,急忙四处寻找堡主宋恒,果真在马厩里找到他,他心事重重地抚摸着自己白马,间或拍拍它,似乎很不开心。 “宋堡主你真的要走?”吟儿一愣,“可是,你未免走太快了呀,才把金人赶走,你连个封赏都没得就回江西去?也太不居功了吧,不像你宋堡主一贯的作风。” “只是不想见一两个人而已。”宋恒继续看马,“正好有人我不想见罢了……” “谁啊……”吟儿思索良久,也不明白。 “我不想看见林阡和蓝玉泽甜蜜蜜的样子,看了会伤心。”宋恒狠狠地说。 “啊?”吟儿一怔,感觉这消息突如其来。 宋恒说:“柳五津告诉我,他和蓝至梁商量好了,不让蓝玉泽和林阡继续耗着了,明天就趁他们不知道给他们安排一个见面的惊喜。这一切也真要感谢蓝玉泽的好妹妹穿针引线啊,还有那杨宋贤和云烟,我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要我是他们,才不会那么热衷安排蓝玉泽林阡见面!总之这一次啊,我是走定了!”吟儿听宋恒说罢,终于猜出这一次要为胜南玉泽牵线搭桥的不少,前前后后涉及了短刀谷、红袄寨、大理蓝家好些人,甚至,可能还有人对云烟姐姐旁敲侧击过,以云烟姐姐个性,是显然会帮忙的,若是自己,才不会点头答应。 “哦,那你走吧。他们甜甜蜜蜜,你看了也伤心,还不如走呢。”吟儿冷冷地说,这是短刀谷对胜南的封赏,吟儿知道,一个蓝玉泽,比天下都够了。 “啊,盟主你竟然不拦我!”宋恒愠怒着站起身来,“我还指望盟主你能说些好听的话把我留下来,看来,你们视线都被林阡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我!” 吟儿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可是……可是,我该怎么个说法?你不是走定了吗!” “我想走啊,可是,可是又希望看见玉泽得到幸福……”宋恒脸红。 吟儿哦了一声,原来宋恒嘴上硬,心里还是软哦。以前都觉得宋恒不讨人喜欢的,现在接触到了,又觉得他心肠很好。 宋恒叹了口气:“玉泽毕竟是我和天骄曾经都深爱的女子。她能和林阡重逢,我心里也想看见她的笑容。” 吟儿边听边走神:如果我和蓝玉泽、云烟姐姐公然地争抢胜南,那徐辕、宋恒还有杨宋贤必定是蓝玉泽后盾,小师兄为了云烟姐姐一定会不认我这个小师妹,我……我竟然一个后援也没有啊!真丢人…… 吟儿专拣好听的话说,终于以三寸不烂之舌将宋恒留在了夔州城,回头往司马黛蓝的据点走:唉,明日胜南与蓝玉泽见面,那么自己要不要留呀,没有理由不出席啊,自己毕竟是盟主…… 吟儿走到司马黛蓝房前,没有叩门就直接进屋,恰巧林思雪正与司马黛蓝坐在桌侧谈心,吟儿忽然气势汹汹破门而入,思雪黛蓝都本能抽剑而出,都是一剑锁喉,等发现是她已然收剑不及,幸而吟儿身手矫捷,重心一低从双剑之隙取得生机。 思雪赶紧将门关严,司马黛蓝苦笑摇头坐下:“每次都这样,进门又不敲门,还以为这里是点苍山?” 吟儿失神地坐在她床沿,丝毫不在为刚才剑斗心悸,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师父?”思雪知道她是故意来找她二人,不到关键时候,她才不会舍弃了林阡来找她们。 “心情很差,师父真是矛盾得很啊,又不甘寂寞,又缩头乌龟。既想告诉他我是他妻子,又怕告诉他之后美梦破灭。”吟儿很郁闷地躺在床上,“我没有后盾了,没有了……我不能自己告诉他,可是他也该知道了吧……” 司马黛蓝听着听着,蹙眉依旧苦笑,思雪越听越糊涂:“师父在讲什么呀?林阡对师父当真没有任何感情吗?” 吟儿想起马车里的那尴尬一幕,也不知该怎么去揣测:“不知道,我去握他的手,他总嫌我冷,有时候我说些痴话,他总听不懂……” 思雪哦了一声:“师父,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不需要师父自己告诉他,但是他能够知道师父你的心意!” 吟儿和黛蓝都惊喜道:“什么好方法?!” 思雪得意地说:“我去夔州城里,把师父的画像贴在城里的每个角落,在下面署名林念昔!这提议好吧!” 这提议一出,吟儿立刻要倒,黛蓝想吐血。 “好,好……”黛蓝一边吐血一边鼓掌。 “其实还有一个提议呢……”思雪笑着说。 “你不要再说了……”吟儿哭。 忽听一阵叩门声,三人登时警觉,思雪上前去看,一见屋外灯火照在这戴斗笠的风尘仆仆的黑衣女人身上,便兴冲冲地扑到她怀里:“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师祖竟也来了!” 第288章 黛蓝急忙起身迎客,吟儿不敢撒野,立即下床找凳子给她坐,云蓝一进屋,目光就一直锁在她身上。 “师祖怎么也在这里?”黛蓝边斟茶,边示意吟儿重新找张凳子,“师祖坐这张吧,思雪那张有点脏。” 不管之前是谁坐过,云蓝总习惯地擦了擦凳:“我在为蓝家的事情做准备,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正在安排明日林阡和蓝玉泽见面。” 黛蓝一愣,洞察到吟儿不安的原因:“师祖,我只是不解,一个武功并不算很厉害的蓝家,为什么柳峻和天骄都要拉拢他们呢?连短刀谷和师祖都要拉拢,都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反而把师父的感情事丢在一边了……” 云蓝看了一眼吟儿,吟儿低下头去,脸上的确不悦,云蓝叹了口气:“蓝家再重要不过。柳峻曾经一心想要拉拢蓝家降金,因为那样可以更便捷地掌握天骄的一切。可惜天不遂人愿,蓝至梁一直左右不定,偏巧蓝玉泽又移情别恋。所以前年冬天,柳峻几乎放弃了蓝家。说来也真是奇怪,当时谁也没有预料到胜南竟会也是江湖的领袖,柳峻放弃的计划显然要重新展开。”云蓝拍拍吟儿走神的脑袋,继续讲:“一旦金人和蓝家打通了关系,胜南的处境就会相当危险。身为蓝家的女婿,胜南和蓝家的人不可能没有交集,所以,只要蓝玉泽在身边,就意味着金人在,不管她有心无意,她都构成威胁——武林领袖的枕边人,毕竟分量不轻,他越爱她,他就越危险。” 吟儿听得心寒:“如果说,蓝至梁已经暗投了金人呢?我们的拉拢会不会没有作用?” 云蓝笑:“不会的,先前蓝至梁动摇不定,是因为两边都给过他好处,他选择中立,不会得罪任何一方,可惜前年在蓝玉泽变心之后,曾经想沾亲带故拉拢他的柳峻突然间不再笑脸待他,撤去了以往的支持害得蓝至梁只能在大理之外的地方寻求发展,直到云雾山大会之后又重新去拉拢他,蓝至梁不是傻子,尝到个中的人情冷暖,而我们的拉拢,却一直没有停断。蓝至梁其实在那时候,跟柳峻的关系就已经有些疏远……” 吟儿一愣:“疏远了?我们怎么看不出来?” 云蓝道:“当时我把蓝家的人赶去柳峻家里,就是想等着看蓝至梁把她们带出柳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黛蓝恍然:“原来如此……现今抗金联盟让蓝至梁来接替陆凭主管短刀谷大理的据点,也算不错的厚礼。天骄真是大度,为了自己的情敌,花了好久与蓝家一直在周旋……” 思雪替吟儿问出那问题:“那么,蓝玉泽和林阡真会如师祖所言在一起吗?江湖上,没有多少人看好他们……” 云蓝一笑:“显然是会在一起的,分久必合。念昔,师父知道你在难过什么,可是,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就算师父,也不能帮你。” 吟儿很不高兴,心想:原来连师父也是这么想的,胜南和玉泽一起去短刀谷,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终会成眷属的吧,那么胜南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他冲锋陷阵回家了,会有云姐姐照顾他起居,会有蓝姑娘舒缓他心情,真幸福…… 云蓝起身要走,三女齐齐相送,想她应该还有事在身,不会久留,吟儿也不相劝,倒是思雪对师祖依赖,看她要走,眼眶都红了,云蓝慈祥地笑着帮她拭泪,转过头来忽然严肃地看向吟儿:“对了,你要小心些金国的诡绝和完颜小王爷,他们的剑法很诡异,不要轻易和他们交手,知道吗?” 吟儿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忘记自己其实已经和诡绝交过手。 看云蓝来去匆匆,思雪有些失落:“师祖那个时候,其实是很赞赏蓝玉泽变心爱上林胜南吧?这样的话,蓝家对天骄的这个威胁就消除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师父你胡诌的谎话竟是事实,林胜南就是林阡……蓝玉泽真是利眼,看上的都是领袖……” 黛蓝回看吟儿受挫的模样,笑道:“咦?这样就死心丧气了?咱们叱咤风云的林念昔到九霄云外去了?怎么到了林阡面前就转性了呢?” “我真的……不配林阡吗?”吟儿喃喃问,“为什么师父说不强求呢……” 思雪思考了半日,点点头:“其实吧,英雄身边的女人有两种,要么很弱,要么很强。师父还真不够格……” “荒谬,我剑法不强!?思雪你陪我练剑!我要传新剑法给你!”吟儿怒道。 “不是说剑法,是说性格问题。其实蓝玉泽和云烟的性格,都比师父你强。”思雪很认真地剖析,“所以会引起林阡的注意和尊敬,可是师父,你却吊儿郎当,一点也不吸引他……师父同时性格又不弱,弱就应该整天撒娇哭哭啼啼的,师父你要是变弱了会很假很虚伪。” “说得对。”黛蓝完全赞同,“你现在,要往蓝玉泽和云烟发展,才能让林阡不觉得你是妹妹……” 吟儿悠悠地说:“唔,说得好……嗯,师父要变强!!!” 14.解心结,为爱和解,此情可重燃 日暮,山远,江不静。 景不成景,调亦不成调。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最近几日一直在吹箫的人,还是瀚抒。胜南其实很熟悉这箫声,也很赞赏瀚抒吹箫的本事,即使他在很近的地方,也会把箫声吹得很远,让爱听的人越来越喜欢听,却又会在同时扰得不爱听的越听越烦心。可是,这位云雾山的结义兄弟,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归抗金联盟,正在步步疏离,只会在每天夜里或清晨,间或吹箫诉他心中的苦。情这一字,将洪山主的一生彻底覆盖。 又其实,哪里没有覆盖他林阡? 这箫声,比云烟所吹更断胜南肠,此时思及旧爱,无所适从,他在白帝城的街巷中没有目的地散步,一旦脱离了争战,他就很寂寞,夏天的风吹在身上,竟也一阵寒意。 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还是有人在跟踪他……真的很熟悉,这脚步声。 胜南冷笑,是他熟人的,无论敌人还是战友,都太多太多了,这一位,又是一个女子。 一转身,一道白影忽然消失在街角,胜南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停于适才白影消失的地方,白影早便去无踪。难道是她吗?她逃跑的起点,却是他追逐的终点?但若是她,怎么又如此躲躲藏藏,不肯出来相见,他和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见,应该不是她吧…… 胜南苦笑,应该不是她,玉泽啊玉泽,你究竟是美玉,还是坚冰…… 江水声,撼狭谷。 此时此刻,蓝玉泽站在峰与天关接的夔门欣赏江天,却让自己掌控局势的男人在婉约的箫声里空守孤寂。 离自己十七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他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她。 “想不到,你竟然在跟踪胜南……” 命运真的很奇怪,给她蓝玉泽安排了另一个人守护,这一守护,就是将近一年。直到她看见胜南的时候,也总不知不觉会忆起这个人的影子。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跟踪胜南?你想见他了,是不是?那就光明正大地见他呀,为什么要跟踪他,为什么他发现之后你又躲起来?”宋贤不解的语气里尽皆关心。 “谢谢你刚才没有暴露我。”玉泽掩饰不住又激动又害怕的心情,想起刚才差点被胜南追及,既快乐,又矛盾着伤感。 “玉泽,我越来越不懂,你想他了是不是?那刚才就该站在那里等他!”宋贤气恼着,“我真不该帮你闪!” 玉泽摇头:“我想他又怎样,那八月十五的期限,是我定的。我却自己违背,岂不可笑……” “傻子!你们两个都是傻瓜!”宋贤怒,他二人就为了这个八月十五,明明都想见到,谁都没有先低头承认思念,“胜南不见你,是在乎你的感受,是尊敬你的决定,所以没有敢打破这期限,那玉泽你又在乎什么?!你才不会是为了什么可不可笑,你大理第一美女的蓝玉泽,几时在意过这些低俗的问题!” 玉泽微笑:“是啊,其实我在乎的,哪里是这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玉泽黯然神伤,显然是有心事。 “在海州,你和胜南约定期限迟缓感情,说什么你害怕流言不敢继续,我也不信!”宋贤问,“你把原因彻头彻尾告诉我,我看一看能不能帮你。” 玉泽走了几步,突然轻声反问他:“宋贤,有没有觉得,胜南有些变了?” 宋贤一愣:“他变了?他哪里变了?” 玉泽眼神中尽是不舍:“我最近几日远远观望他,只觉得,林阡非胜南,胜南非林阡。他变了,以前有些话有些事他不会做,有些心情他也不会表现得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感觉真的不一样。” 宋贤自然没有发现她话里任何一个改变之处:“他没有变啊……就算他地位变了身份变了,其实他本质还没有改变,他从前是韬光养晦,现在终于可以领导江湖,虽然气势上的确和从前大不一样,可是这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爱你。”宋贤听胜南说过玉泽的性格,说她多愁善感,总是要把一个问题想深了想远了,其实是真的,宋贤心里想,玉泽真是喜欢自扰,胜南哪里变了,只是在成长罢了,再说玉泽当年只见过胜南五天,不可能对他有方方面面的了解,没有全然看透他而已。 玉泽噙泪摇摇头,那使得胜南离开从前的原因她也清晰,是胜南身边的女人,是她令胜南渐渐地打开了心扉,和从前自闭的胜南不一样了:“自己的男人性格改变了,却不是因为自己改变的。 第289章 宋贤,我真的,有些难受……” 宋贤愕然,玉泽的这句话暴露了她的脆弱,宋贤想不到,在海州玉泽拒绝胜南的理由,其实再简单不过,是出于女人的嫉妒,或者说,第一美女竟然也会有自卑?! 玉泽苦笑着继续说下去:“总败给自己,总觉得自己是不够好的,配不上胜南的,胜南身边的女人,那么优秀,那么体贴又温柔,用不着他担忧,从一而终地爱他陪着他,可是我却处理不好……因为一点流言就动摇。我也许,真的玷污了情爱,我从小到大就不懂,到现在也依旧不明白,怎么才能做好领袖身边的女人……” 宋贤皱眉,酝酿着安慰她的话,却连一句也说不出口,玉泽的语气里最多的是害怕,宋贤清楚她幼年时候算命先生的断言,说她不会投入任何一段深爱,也清楚当时玉泽对胜南移情别恋,正是因为胜南给了玉泽一份远离风口浪尖的安全感,可是现在,一切又开始起变化,可纵然如此,玉泽都不应该产生自卑啊…… 玉泽轻声哽咽:“胜南来海州的前几天,我根本就睡不着,我什么事情都想不通,好不容易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有个白衣人一直在指责我,指责我什么都没有做,却牢牢占据着别人的感情,惹了徐辕一个还不够,还要再亏欠别人,可是林阡身边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从来都只给林阡带来快乐,不像我,只给他牵挂只给他担心……” 玉泽其实是这样的女子,宁愿一个人背两个人的罪,也不把自己的心事说与谁…… 一向乐天的宋贤,每次触碰玉泽的忧愁,都不得不连声叹气:“可是,这句话要让胜南说又不一样了吧,别的女子给胜南带来快乐就够了,你蓝玉泽就要占据着他牵挂又怎样,就算胜南一直担心你可是他担心得心甘情愿又怎样!既然你二人都不是因为流言,那就好办多了!你可知道,胜南今天早晨差点就死了,可是因为你的玉戒,他才复活……” 玉泽一惊,声音都有颤抖:“他差点就死了!?” 宋贤将事情粗略地叙述了一遍:“你看看你,说不想再让他牵挂的,却定了一个八月十五的期限,不是更让他牵挂你吗?他要真的死在中秋之前,看你如何后悔!” 玉泽没有笑,喃喃自语道:“那玉戒,真的还属于我么?” “它当然属于你。就算你们俩的感情现在还不稳定还不牢靠,也许还达不到生死不渝的境地,可是这玉戒却专属于你和胜南,任谁都不可能填补。到今天为止,在胜南心里没有谁会及得上你蓝玉泽的高度!” 宋贤看玉泽展眉,知道她因为云烟而产生的卑微感正在减轻,暗自高兴,轻声继续劝慰:“玉泽,答应我,将来和胜南一起去短刀谷,一起生活。我会在红袄寨等你们经常回来,我杨宋贤是林胜南生生世世的兄弟,你蓝玉泽便是我生生世世需尊敬的二嫂。把所有烦心的事情都忘了,玉泽,过去的其实早就过去了,我们都该放下了……” 玉泽的不安渐渐散去,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宋贤,谢谢你。也许是吧,那场噩梦虽伤人,也只是我日有所思、庸人自扰罢了,而从前的流言蜚语,想想也不算什么,应该和胜南一起去面对才是,不会的,不懂的,我可以向那云烟姑娘学……不然,可能真的会后悔遗憾一辈子……” “这才对!”宋贤喜道,“想通就好,你和胜南浪费了半年的时间!真教旁人看了都心急!” 宋贤把她劝回了头,顿觉心里爽朗了不少,回看夜幕降临,江边野间倒是出现了不少闪烁飞舞的萤火虫,夏秋之际,这些生灵给久遭阴霾的江畔带来了不少生机。 “真美啊玉泽,我来捉几只给你看一看如何?省得你既害怕黑暗,又怕光亮。黑夜里,最好看的风景。”宋贤笑着,童心未泯地开始捉萤火虫,他笑得真的很开心,他终于摒除了他们三个人没有挑明的尴尬和暧昧。 对啊,玉泽,你生生世世是林阡的女人,不该再让他担忧了,还是趁早打破自己下的期限吧…… 玉泽微笑着走上前几步,胜南有宋贤这样的兄弟,应该也是不枉此生了吧。 天竟让我蓝玉泽遇见这许多的大好男儿,个个都重情重义,有时竟教我难分伯仲……遇见胜南已是几生修来的福气,想不到之后还会邂逅宋贤这般痴情的剑侠,依旧令自己觉得三生有幸,玉泽真的感谢上苍,玉泽也真的很知足…… 玉泽抬头看夜晚古夔州美丽的天,不禁感慨万千,不觉泪已盈眶:为何在黑夜里天要送我一束光芒,告诉我应该热爱光明,再将它掐灭,然后奉献出满天的萤火虫…… 这感慨,源自于内心的感动和感伤,宋贤爱错了她,宋贤太无私,她却只能对他铁心肠。可是,萤火虫终究不是黑暗世界的终结者,承诺要带她走出这片黑暗的,还是胜南啊,一想起胜南,心里就更加坚定,前所未有的坚定—— 胜南,即使光明曾经被掐灭,纵然黑夜里萤火虫再美,我仍然还在期待,期待爱再燃烧一遍…… 15.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1) “胜南在哪里,我想见他,告诉他一件喜事。”宋贤兴冲冲地闯进内院,看胜南屋子里似乎灯火已灭,而云烟刚从他屋内出来,估计他已经睡下,不禁索然:“他睡了吗?真不巧啊……” 云烟一愣:“没有,他适才有了点事,随柳大侠一并出去了,应该会很快回来。” 宋贤摸摸后脑勺:“总之还是不巧……”忽然闻见屋子里有熟悉的烟火气,奇道:“他刚才……又在烧纸?” 云烟微笑,点点头:“他其实,从三月末就每天都烧纸,一直都烧。他很不开心……不过不用担心啦,也许从明天起,他就不必再难受了。” 宋贤一怔:“莫不是……云烟姑娘已经知道了玉泽的事?” 云烟笑道:“我们明日要布置的宴席,说好了是庆功宴的,到那时,胜南会见到他想见的人。” 宋贤当即咋舌:“想不到……云烟姑娘不仅知道,还在其中帮了忙?”云烟嫣然一笑:“我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如果胜南不愿去,把他骗过去,其实还没有开始做。杨少侠不也一样么?我猜测,杨少侠所说的这件喜事,应该和蓝姑娘那边有莫大的关联吧?若是放心,可以告诉我由我来转告他……” “不必了不必了,不说也无所谓了……”宋贤喜道,“现下我懂啦,他二人其实真的一点阻碍也没有……云烟姑娘我真是!感谢得没有话讲了!”宋贤克制不了激动兴奋的心情,说着就上前来跟云烟连连握手,冲动的个性到和吟儿有点相仿,丝毫不避男女之嫌。 乘兴而来,高兴离开,宋贤的喜怒均因胜南玉泽,从来不掩藏。 云烟叹息着,站在夜晚风中独等胜南,真的很想忽略身后江中子的存在。 “郡主,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江中子提醒她。 云烟抬头惆怅地看天:“是啊,还有一个月……” “郡主,属下却无法放心郡主。”江中子低声说。 云烟的视线从天空移开:“可是江中子,我很开心。”回身看他仍旧愁眉不展,笑着说:“江中子你回避吧,胜南就快回来了。” 也不知是否恋人之间惯有的心有灵犀,江中子真的很蹊跷,没有任何武功天赋的谈靖郡主,会比内力深厚的他更能听出林阡的回归。 就像他初至之时,看见云烟片刻间替林阡把伤口包扎完善一样。也许,人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事在乎的人才会不顾一切,才会学会奉献,至少以他对谈靖郡主的了解。此时回避到墙角,听云烟和林阡交谈,她说每一句,自己这老奴都要感触且感激地点头。 谈靖郡主,也许真的是长大了,可是竟然,爱上江湖草莽,而非贵族王孙,要知道,她从小生长帝王之家,从来都将江湖草莽当收为己用的奴才啊…… “我才不愿去参加什么庆功宴。事实上这场战事没有全然胜利,海逐浪和风鸣涧竟然意见不合,白白把金南前十放走了,金北的解涛还有残留,没有撤完。”胜南非常生气,“他们只会想着庆功,从来没有想过过失。真奇怪,一个是天骄发掘的人才,一个是我爹钟爱的徒弟,他二人竟然也会有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 连江中子也能听出胜南真的火气很大,这是对抗金联盟一次至关重要的奠基之战,却如此荒唐地给了金人一线生机,事情要出在别人身上倒还可以解释,差错却偏偏要在短刀谷! 可是,江中子最担忧的不是短刀谷,而是胜南,而是饮恨刀,忘了告诉郡主,饮恨刀中的战念,有的时候,会将他的主人吞没,就如同过去的林楚江,不知林阡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他在学习操控饮恨刀的每一时每一刻,饮恨刀都在试图操控他呢? 但却也在这一刻,江中子终于明白郡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跟从他。如今的赵家,就算帝王,身上也绝对没有吸引谈靖郡主的地方。 “真的不去?”听见郡主略带笑意地问他。 “真的不去。”他执拗着。 “你若是不去,那我就没有身份去了,可是,我来到白帝城来,都已经饿了这么多天了。” 江中子暗笑,郡主语气不重,却以柔克刚。这一招也真是有效,果真林阡有些心软:“饿了许多天?” “是啊。去吧去吧,我想去好好地开一开胃口。”云烟狡黠地笑。 这么多日子,她说的话哪一句没有奏效过,胜南因为有她在身边,心里的愤怒难免要往后挪一个位置,被快乐取代上来。 第290章 这快乐,本就很简单:“那好,我便带你这馋鬼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云烟奇问。 “明天早上,帮我准备车马……”胜南才说一句,云烟就连连点头。 “跟我一起,游玩白帝城。”胜南笑着说完他的恳求,云烟微惊,许久才答话:“游玩白帝城?” 胜南点头:“据说你特别向往丰都那地方,我们去丰都怎样?” “丰都?不好,若是赶不回来怎么办?”云烟摇头否决。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席,迟到会儿没什么呀,你要先履行对我的承诺,我再履行你的。” 云烟一笑挽他手臂:“不必准备车马啦,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过阵子再出远门好不?你若真要陪我,明天咱们就在这附近的街道逛一逛,再带着吟儿一起吧,吟儿的鞋好像破了,近几日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嗯……好……那你欠我一个丰都。”胜南孩子气地笑。至少这个表情,现如今他只给她一个人。 “好,欠你一个丰都。”云烟笑。 万籁俱寂。 江中子忽然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看到叶文暻的情景,从来没有向任何事情低过头的叶文暻,却真挚地对他连连嘱托寻找郡主这件事,还失神说了这样一句:“我叶文暻不在乎什么成就,只希望能得到驯服谈靖郡主这份殊荣。”江中子分辨得出,周旋官场多年的叶文暻,很多年都没有讲过如斯真心话。 说到底,当江中子知道叶文暻的对手是林阡时,已经明白叶文暻输了。 其实,云烟应该清楚,游玩白帝城不是条件,而是补偿,补偿她在自己身边这么多日子,补偿给她她从来没有说过的可是想要的东西,补偿给她他真的很想给她的一切一切。也许正是因为昨日魏南窗的威胁,让自己明白云烟之于他林阡的生活有多么重要,经历了生死关头再回味,倒是宁可消弭了战事,和她在熙攘的街头不停地徘徊游荡,有时候失神地盯着她微笑的侧脸看,更多时候就因为失神了任她被各大店铺狠宰,反正也是他林阡花银子买下来。 仿佛一瞬间,他们已经在古夔州定居了五十年、六十年,一抬头,发现彼此好早以前就白发苍苍。想摸一摸云烟的白发调侃:“想不到你三千丈的银丝,依旧如此垂顺色纯,白雪之中竟无一点墨迹。”然后云烟一定会笑着说:“为老不尊啊,这么大年纪还讲恶心人的话。吟儿看见了又要笑了。”咦,那个时候,身边的吟儿又会在哪里呢。 一转身,看吟儿气焰嚣张地和那店铺主人讨价还价,从来不给自己耳根清净,不禁摇头苦笑,云烟走到自己身边来:“算了算了,这是吟儿要买的鞋,就任她砍价去吧。” 胜南点点头,林云二人等候了良久,吟儿终于穿着她战利品回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胜南仔细打量,发现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适才都没怎么注意:“吟儿你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吗?眼睛很肿。” “是啊,这丫头出门的时候我就问过她,她说她昨天一宿都没睡好,有人一直在吹箫。”云烟笑着说。 胜南一愣:“吹箫?”莫不又是瀚抒? “是啊,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半夜起来吹箫,声音还那么响,吵得我睡不着,一开始还成调呢,后来就……简直是不堪入耳!”吟儿气愤地说。 胜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你知道吹箫的是谁?”吟儿问,“我要杀了他,害得我做了无数个自杀的噩梦!” 胜南一笑:“我又不是全知全能,我哪里知道。” “那你哦什么?”吟儿一愣。 “我只是有些感慨……你说我们组织一个抗金联盟和金人明争暗战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将来真的和金人开战我们的民众可以过上好日子我们才收拾旧山河,可是……现在我的女人却饿着肚子,我的盟主却睡不好。到了冬天,大家还是缺钱花,买不起被子盖,没有衣服穿只能去找丐帮……”胜南带着笑意说,云烟知他在调侃自己昨夜肚子饿了的理由,面上一红,吟儿听他叫自己“我的盟主”,心里小鹿乱撞,面红耳赤。 转弯入巷,吟儿一摸自己脸颊滚烫,赶紧放慢了脚步又落后在他二人后面,忽然听得转角一阵细碎脚步跟踪而近,心念一动,立即拔剑而出,认定了那是金人奸细的吟儿一剑迅猛,毫不留情。 15.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2) 吟儿彻底败给自己的冒失,没有想过这一出剑会差一点毁了胜南命中最重要的人,幸而她惜音剑出得再快,都仍旧被由后追及的饮恨刀猝然断开,吟儿不得不放弃攻击,再一抬头,看见对面那位如从诗画里走出的仙子,只哦了一声,还傻愣愣地把惜音剑举着指着她——被从林阡生命中悄然隐去的蓝玉泽,猝不及防的重逢,柔弱绝美的外表中,还是有一种不与世争、却撼世俗的璀璨光彩。几乎被杀,她神情里当然会有惊疑,却自然而然地、在看见饮恨刀的刹那换作微笑,平静、解脱的微笑。 吟儿知道自己不配有敌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惜音剑提着,就是不肯放下来,手酸了也不放,即使被饮恨刀一直往下压,惜音剑还想往上反抗。 胜南没有注意到吟儿尚未撤剑,视线一直停留在玉泽的身上,将近半年为她伤心欲绝,再度重逢,太仓促突然,尽管还倔强着不肯把感情写在脸上,却在心底喜欲狂。 吟儿近距离看她容貌,心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林思雪的倒霉提议:师父,把你的画像贴在夔州城的每个角落,下面署名林念昔,保管林阡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贴一万张林念昔的画像,都还是通缉犯罢了!世间却有这样一个女子,没有人敢去描绘,却令林阡痛苦又甘之如饴地说“偶然相遇,终生难忘”,也让她林念昔次次见到之后,敌意滋长之时心服口服,若自己是林阡之外的男子,宁可毕生守护,为她孤独百年! 这般绝世好容貌,如斯无双巧搭配。只不知如蓝玉泽清雅的白色,世上可有宣纸可裁出再渲染?也许那美丽又惆怅,该用笔蘸清水再轻轻晕开纸上?抑或不必求画坛相助,而需寻找一块未染纤尘之璞玉,让当世最精绝的工匠费尽心力去模仿?怕只怕雕琢太多反到破坏了意境无法相像…… 玉泽真就是林阡梦境中的女神。吟儿想着想着,也便清醒了,痴痴地放开剑来,蓦地一个激灵,乖乖退到一边去——最担心的事情,其实该是云烟姐姐和蓝玉泽的交锋啊。要论美貌气质,她二人该是平分秋色,难分高下。吟儿的小脑袋突然又开始胡思乱想:一王岂容二后…… 一王岂容二后,吟儿略带担心地回忆,苍梧山上,胜南曾经对她说过,云烟和玉泽,都是对他林阡非常重要的女子,如果她们都同意,他一起娶了。但真要面对的时候,云烟姐姐和蓝玉泽都心性不低,怎可能向对方低头服输! 云烟和玉泽,便在此时不可避免地初次见面。虽有吟儿当中阻碍延误了她们的目光交汇,玉泽与云烟,分别在胜南的面前身后,没有讲一句话,没有露任何表情,却清清楚楚对方是谁。毕竟都是他的女人。 吟儿的担忧却杞人忧天,这一照面,云烟和玉泽只是简简单单地点点头,反倒是吟儿一个人触目惊心罢了,回看胜南,他在看见玉泽之后,一直表情僵化,全然不顾周围的一切,只有握着饮恨刀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把饮恨刀收回鞘中,可是玉泽在对面,饮恨刀就是没有对准方向……他在紧张,他有太多话想对她讲…… 蓝玉泽的目光,终于在片刻之间回来,不再管云烟与吟儿,牢牢被他一个吸引,情不自禁继续微笑,笑中点点泪光,一动情,险险将泪落下。 云烟太清楚胜南此刻强烈的喜悦和狂乱,即刻来拉着刚刚撤剑的吟儿往后走,轻声说:“吟儿,刚刚还有一双鞋我看了也很好,过来,陪我再去看看……” “我……我……”吟儿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可是她要是再在那里挡半刻,场面还得再僵持。 吟儿走了好远,猛然清醒,真可笑,明明应该是她圆场强拉着云烟走呢,现在到成了云烟拉她:“云烟姐姐……怎么……为什么呀?” 她断断续续地问云烟,云烟明白她问什么:“要是多站在那里片刻,怕胜南察觉到我们在场,要为难尴尬了。” “可是,凭什么是我们撤?她才是不速之客……”吟儿说的时候,没有底气。 云烟正色,低声问吟儿:“吟儿,觉得这半年来胜南开心吗?” 吟儿一愣,回忆道:“除了那次刺杀辛弃疾不遂外,他好像一直都很开心,比如说这次在夔州杀敌人,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很投入,真的很开心呀……” 云烟一笑:“你确定?他是真的开心吗?” 吟儿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云烟叹了口气:“其实,胜南是一个伪装很厉害的人,他比谁都不善于流露真性情,他曾经一定有过自我封闭,从来不露出自己心里阴暗的一面,他这半年来一点点都不开心,从海州回来之后,每天必定要烧纸。他总借口说是祭奠易盟主,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唉,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他真的,很想念很想念玉泽,不是一般的想念,我看着他的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我不能帮他把玉泽的心找回来,就不给他添麻烦,不给他为难,要给他幸福,要给他心安。”云烟的脚步,逐渐放慢。 第291章 吟儿噙泪听着,云烟姐姐,其实,我也想给他幸福呢,可是我该怎么像你那样照顾他呢,我就顶着一个他未婚妻子的名号,却好像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从来不懂我说的,我好像也渐渐的、渐渐的越来越赶不上他了…… 云烟微笑看她:“不过吟儿,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窍门,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可以一眼就看出来。” “什么窍门?”吟儿即刻查探。 “他真正开心的时候,耳朵会不由自主地动,跟你们武林高手动耳朵的方法不一样。具体是怎么动,我也形容不出来,可是,真的很可爱……”云烟掩口笑。 吟儿不解:“动耳朵?” “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做,是在海州即将见到玉泽姑娘那一天,他问钱掌柜玉泽的住处在哪里,钱掌柜告诉了他,他很开心,耳朵就一直在动,要知道,他在苍梧山上一次也没有过,后来我就开始留心,他平日里,的确不怎么有这个小细节。” “哦……所以胜南后来一直没有动过耳朵……”吟儿有些难受,想不到自己和云烟姐姐陪伴胜南那么多日子,还不如千里之外的玉泽吸引他。 “不是,他动过一次耳朵。”云烟笑着摇头,“就是来三峡的路上,有一天在船头我们三个人聊天谈心……” “哪一次?怎么不记得了?”吟儿一怔。 “就是我把脚伸进江水里去,你说我练回阳心法的那一次啊,那一次,胜南笑得很开心,我想,他可能是很向往在江上泛舟的生活呢,他以前就说过,想做一个渔夫……” 吟儿一笑,要是他林阡真做渔夫了,我才不要他了呢…… 偏要叫蓝玉泽选择的话,蓝玉泽到宁可胜南不是林阡,而还是两年前的冬天,蓝府地窖里那个一无所有的黑衣小子,当她姐妹和他三人一起迷失在地窖深处的黑暗中时,她同时迷失在他的声音和他的世界里。 恍惚间,从前竟如海市蜃楼。 几个月不见面,才明白什么叫做既熟悉又陌生。 这半年来,一旦有闲暇,他都在构思着跟她见面的时候说什么,怎么做。没有办法,世间千万人,总要有一个逼得自己机关算尽还走投无路,要小心翼翼,要咬文嚼字,要步步为营,就怕她凄然落泪,就怕她受伤误解,就怕她痛苦惆怅,所以宁可自己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告诉自己千次万次,若她理解错了,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吧,只有那样,她才能开心,她开心,那自己就强行改变这个世界又何妨。 想先握住她的手,替她戴上那暌违主人多年的玉戒,想抱一抱她,告诉她这么多日子,真的很想念很想念她,怕她尴尬,怕她没有想通,所以不敢见她,怕见她就是伤她,想吻她前额,用对云烟的语气来同她讲,这气息,还是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可是,不对劲,很不对劲,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明明不是难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相思久了,换作一声“最近还好吗”,不,不应该这么问候,他和她之间、竟然从寒暄起始…… 胜南恼恨这样的自己,最近还好吗,最近还好吗,他从来没有这么准备过,待看见玉泽第一眼,却冲口而出这样的一句,到她面前,就成了一个傻小子,木讷,口齿不清,含糊,又迟钝,明明有更贴切的关心可以给她,却…… 却惹她哭了…… 她为什么要哭,她情绪开始失控,她的泪水终于决堤,难道又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胜南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她一边哽咽,一边使劲地狠狠地点头,她拼命抬头想掩盖这泪水,为什么一看见他就哭,为什么一听到他问候自己就哭…… 她真想告诉他,她一直很好,除了,除了一件事,就是担心他过得不好,她真不应该,让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次次地受伤…… “玉泽,为什么要在白帝城行走,还一个人,可知道这里不安全……” “我知道这里不安全,所以很怕你不安全。我想见到你,真的想见你,想对你说,我想你了,不想再到中秋了,我后悔了,我做错了,可是又怕你不想见我,就只能跟着你……”玉泽不再隐瞒,哪里可见平日里的坚强,坚冰一遇烈火,这一生竟化作无数眼泪,这语气除了对他,玉泽还可能对谁透露,胜南纵使再顽固倔强,再善于掩饰,也忍耐不住欣喜之情:“想通了,玉泽你真的想通了,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我时时刻刻都想把时间改快一些,快些到中秋,亲口对你说生辰快乐!” 胜南欣喜的表情,让玉泽明白,这半年来,自己一直在逃避幸福,其实她离胜南再远,胜南都会停下来,转过身来等她,两年的时空距离,足可一笔勾销,玉泽想他更快乐,微笑着说:“不必再等了胜南,不该是你说,应该是我对你说:生辰快乐。” 她低声说着,离他更近了一步。 胜南不由得又惊又喜。 七月十七,到真是他林胜南的生辰,是胡水灵捡到他的那天初定的生辰,也是在见到川宇和玉紫烟之前胜南暂定的生辰,这日子,没有几个人知道,并不值得庆贺,是胜南走南闯北经常忽略的日子——在遇见玉泽之前,七月十七,只提醒了胜南一件事,他是个人,他拥有自己的生日,可以在摸爬滚打的岁月里,利用这一天好好地和少有的几个兄弟喝酒畅叙一番,然后有一年是一年地过下去了此一生,有了玉泽之后,就不一样,又多了一个人记得自己的生日,又多了一个人牵挂自己的安危,自己不再是世间多余的人,而是该寻找更好的明天给她分享。 胜南微微一笑,这古夔州现今所有的战友们,都知道林阡的生辰是九月初六,又有几个人能在七月十七祝他生日快乐!乍一得到这样的一句,来自于玉泽,压抑多日的空虚寂寞、遗憾失望全然消失,立即握住玉泽的手:“走,胜南带你去一个地方。” 七月十七,不叫林阡,回到叫胜南的时候,所有的信仰先退避三舍。要带玉泽去一个地方,去看辽阔,去请天地山川为证,这年少轻狂时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又重新回来了!日后,每一天都要爱着她陪着她顺着她,每一天都要像今天这般,牵着她的手不放开! 15.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3) 江上船无路,水祸因石孽。 “原来胜南你说的看辽阔,便是看这滟预堆恶骇天下的风景。”玉泽微微笑,挽紧了他臂弯,心里很踏实,“其实来到白帝城这么多日子,滟预堆玉泽没有少来,玉泽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都来看滟预堆的风景。” “玉泽也喜欢滟预堆就好。这江水再顽劣,也会被收服在滟预堆,玉泽,便在这里,我可以结束漂泊,同时拥有磅礴。”胜南感慨着,情势再险急,有玉泽作伴,此心也安。 玉泽点点头同样欣赏这山川的雄奇险峻:“黄湍争道,在一番击石凿山之后,留一幅煎粥之景,遗一段摧岸之听,存一章叛逆之说,要论三峡首绝,莫过于此。” 胜南为她这番话稍稍一愣,微笑着攥紧了她继续沿岸走:“玉泽,若非在蓝家的大厅里见你写的那四幅诗词,恐怕我也不会料到,你其实是心比男儿的女子,与你的容貌,毫不贴切。却偏偏就是这与众不同,吸引得我如痴如狂。” 玉泽眼圈一红:“玉泽今生,其实也不羡他们说的超尘脱俗,只求能如云蓝柳月那般,找到能托付万世性命的男人,玉泽永远都记得,危险来时,满厅刀剑,是你最先,接下来在地窖的五日,到也希望永远找不到路出不去。” 有时候想一想,其实玉泽和自己是同命人,都是饮恨刀世界之外的人,若是没有饮恨刀的使命,也许如今自己和玉泽早已在俗世中奔波了数年,平凡却幸福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抑或徘徊在天地间尘嚣外,做一对神仙眷侣,吟诗赋词,弹琴奏曲,日夜缭绕周围的,只是深山之中的云雾气,又抑或,还是隐居在奉节,心情悲郁无从宣泄的时候,便与她一并来赏滟预堆石摧波浪的叛逆景象,日月昏暗,唯独心下将恢弘全揽。可是耽搁了这么久的爱人,他面对她的时候,除了想道一声对不起之外,并不想就此放开他要做的大事。对饮恨刀,早就已是既恨又爱。 “玉泽,我对这滟预堆,却是又爱又恨。”胜南叹了口气。 “怎么?”玉泽微微一愕,从回忆中回神。 “它的汹涌和叛逆虽令我们激赏,却真的害过多少无辜民众丧命其中。一切事物好像都皆有两面,既值得欣赏,又卷来灾难。”胜南叹了口气,玉泽也许猜不出自己说的是饮恨刀。 “是啊,既值得欣赏,又卷来灾难……就像这容貌,也是一样。”玉泽黯然低头。 胜南一愣,忽然停止了前行面对她站在江天背景下,此情此景,迟到了两年:“玉泽,我明白,你是‘心存大志,为貌所阻’。” 玉泽被他看穿,面色微变,续听他怜惜说道:“可是玉泽,你要相信,你的理想,早便已是我的理想。”说的同时,他将玉戒轻轻戴在她手上,玉泽悦然点头,平静呼吸,凝眸以视,微笑相报,现在起,每时每刻,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好,今日便请这浩瀚天地为我林胜南与蓝玉泽作证,我二人生生世世相濡相守,南北西东,再不分离,此情若渝,滟预石毁!”许诺之时,江水气势赫赫,直冲胜南玉泽脚下,滟预堆兀立中流,时隐时现,这般恐怖景观,总叫人望而生畏,江山险,云水恶,历天下,唯有玉泽敢陪胜南欣赏。 第292章 玉泽知道,这秋季将来之时,江水明明该干涸,此时却一反常态有盛夏洪水爆发时的激荡,到真像是在等候他二人立誓一般,数年的心愿终于得偿,玉泽与胜南静静相望,视线里尽皆理解与向往,他二人,本就不只是情投意合,还志同道合,玉泽眉间忧愁一扫而空,化作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坚强:“玉泽愿在林阡左右,同进退,共此生。” 有了玉泽,他的幸福才真正充满,他的生活才全然补足,她都已经点头了,这故事还会有什么残缺?她真是上天赐给自己最幸运的礼物,胜南开心地笑起来,他今夜回去就可以将他身上烧来泄愤的书策全扔了。得到她,也并没有抛弃全世界,她不再退缩,不再犹疑,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蓝玉泽,不仅依旧是他林胜南的女人,也从头便是他林阡的女人! 16.事难料,重逢毁情,一句隔天涯 真的很想给玉泽幸福,所以,七月十七这一天,能延长就无限期地去延长,明天能不来就不来,把全部的计划都销毁,让所有的敌人都见鬼。 胜南却也抱怨,和玉泽在一起的时间无论多长,总感觉太短暂。每次要松开手的时候,都想立刻牵回来,每次走到转弯的地方要换方向,都舍不得去浪费时间,若不是担心玉泽走累了,胜南倒也真想废寝忘食一次。有玉泽在侧,胜南无论是面对没有人的江河湖海也好,还是置身白帝城大街小巷的热闹之内,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却也傻傻的笑。 玉泽倒也有相同的感觉,突然间,日上三竿,再一瞬,就日薄西山,交睫间,日星隐曜,看来明天不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再不见昨天萤火虫漫天飞舞的好风景,玉泽看天要下雨,轻声提议:“胜南,咱们还是回去吧,夔州城里似乎还有一场盛宴,在等我们去。” 胜南服从地点头要离开这荒僻的野郊,看情景恰好,意境也足,忽然挽住玉泽的手,问了一句他在两年前的冬天早该问出的话:“玉泽,你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之后的景色?我倒是猜不透,还是该问问你。” 玉泽还沉溺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忘记了对心爱的人也应该有防备,微微一笑:“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奇怪的问题?这问题,宋贤仿佛也曾问起过。” 胜南的心,猛然间一缩,听错了么,这问题,宋贤仿佛也曾问起过。胜南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没有改变,却努力着,继续沉默。 他对自己说,誓言不轻易更改,那些充斥两淮的蜚短流长,只不过是对玉泽和自己感情的考验罢了,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知道道听途说信不得,所以对玉泽宋贤的每一句流言,他都从心底排斥,不论是洪瀚抒也好,慕容荆棘也罢。玉泽才是受害者,玉泽因此内疚不安,这一切错误,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与别人无关,都只是受了分离的苦。 可是,突然听见玉泽这么说,胜南在心冷如铁的同时,心乱如麻。 脑海中杂乱无章,全都有关宋贤,全都关于他: “胜南新屿,咱们约定好了,咱们长大了之后,就问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问题怎么样,你们笑什么,不要小瞧这问题,寓意大着呢。只能对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人问啊,只问她一个人!” 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宋贤在自己之前就已经问过了玉泽,难道玉泽对他说来,已经有玉泽对我这般的重要? 宋贤也曾这样问起过。 难道是我想错了,其实宋贤根本不是局外人……这样的一个念头,莽撞地冲进胜南的心间,危险的回忆,一幕又一幕—— “这位蓝姑娘究竟存不存在啊?被你描绘得跟仙女似的,又美丽大方,又勇敢过人,她对你是不是真情啊?她和你有没有发展下去?”江洋道上,宋贤托腮听他第一次描述玉泽的时候,面色里的憧憬羡慕,有什么错。 他二人在点苍山下匆匆一遇,交集也只是自己,没有任何不对。 宋贤帮自己在开封找到柳府找回玉泽,不仅没有错,还值得他千万次感谢,一生来感激。 宋贤和玉泽错去了平江,又辗转至临安,那时谣言已然四起,若要责备,也怪胜南分身无力,也怪玉泽为不拖累他强行隐瞒事实。依然是宋贤,保得玉泽毫发无损…… 也是宋贤,把玉泽送回了海州城,也是宋贤,在白帝城见到他之后立刻就劝他把玉泽劝回头,也还是宋贤,得到了自己的道歉和感谢之后,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去,没有多说一句。 “胜南,那么你信吗?你信那些流言吗?那些流言,只是胡乱地编造我和她……” “宋贤,你说我是信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呢,还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是,要换作今天,再说一次,胜南也还是这样说,这样说是发自真心,是宋贤在,才使得玉泽和自己能重逢…… 却真不知世间情是何物,竟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还是无法走出这条死路,竟教一句话就害得自己恍恍惚惚思绪全乱,竟教自己刹那间感觉和玉泽的距离好遥远—— 没有地方错,宋贤……宋贤指不定是糊涂了,突发奇想才这么问,宋贤从前在泰安,是事业为重的和尚,宋贤在此之前,没有沦陷给任何一个女人,宋贤……可是,胜南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在遇见玉泽之前,你也没有过…… 胜南心里的每一道防线都被击垮,所有的记忆都零零碎碎,这个对自己说来最信任最值得交的兄弟,竟是真的在爱他的女人? 是,真的爱她。 在夔州他们三兄弟见面时,胜南说信他,他听到“出生入死的兄弟”之后,泪便盈眶:“胜南……我……我……很开心,很感动……” 和玉泽多相像,在海州,胜南说信她,她听到“这份感情太确定”的时候,她也曾笑中带泪:“胜南,谢谢你相信,谢谢你懂……可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出在我心里……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也很感激,可是没有用,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自己……” 很开心,很感动;很高兴,很感激。多么类似的话,他们说的时候,神情里的犹豫和开心都一致,好讽刺。 又究竟是谁,令玉泽自己都不能相信她自己! 又究竟是谁,令宋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是胜南呢,还是玉泽? 她到底爱谁? 胜南蓦然已惘然。 玉泽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所有不该说的话,所有不该承认的错,她都说了都犯了,还没有发现胜南失常的她,惊喜地发现阴霾的天气里,夔州的郊外还是有一两只萤火虫在草木丛中剩余,笑着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擒,那萤火虫似乎被她吸引,轻而易举,立即被囚禁在她手心:“好美的萤火虫。胜南,黑夜里最好看的风景。” “黑夜里,最好看的风景。”是真的吗?这里到底是泰安,还是夔州?我面前的人,她为什么拥有和宋贤一样的话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中,胜南不知是累了,还是醉了。 这场梦,到真像是捉弄。 玉泽你知道吗,一旦开始握紧萤火虫,便终将失去光明…… 17.铭心痛,天意已变,横刀却失爱(1) 夜无月,幸而有灯火,依旧可以将白帝城染亮。 得知林阡与玉泽二人巧遇夔州,群雄只道是缘分使然、天作之合,也不必再费力为他二人见面制造机会,夜晚到来之际,这场庆功宴到真成了纯粹的庆功。抗金联盟帮派齐聚,人物云集,这情景,真叫四美具,二难并。 吟儿随意扫视一眼,前辈英雄,后起之秀,不计其数:左起是洞庭沈庄、高昌天山、淮南小秦淮、南方义士团、山东红袄寨,右数浙西司马黛蓝、临安叶文暄、江西宋恒、川蜀风鸣涧海逐浪,座上主宾分别是短刀谷柳五津路政与蓝至梁,显然,除了庆功之外,短刀谷的意思很明确:要请蓝至梁正式加入抗金联盟。 吟儿靠近司马黛蓝坐下,心想我这盟主都只能屈居台下,倒是给足了你蓝至梁面子,却猛一回头,发现宋恒身边悄然坐着的,竟是久不露面的天骄徐辕!他置身于他一手挖掘的新排名之中做一个旁观之客,行踪根本没有大肆张扬应该只有寥寥几人事先知道。这才真正是给足了蓝至梁面子! 场面热闹非凡,饶是如此,喜好聒噪的吟儿,还是觉得空了点什么。不错,胜南和玉泽还没有回来,自己不知怎地,心里有不安的情绪在。 “师父,你不是说不来了么?”林思雪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耳畔,吟儿心一颤,确定没有被别人听见,回头给了她一眼,意思是让她切勿暴露了自己,林思雪吐吐舌头,司马黛蓝轻声说:“刀子嘴豆腐心,还是来了。”吟儿装模作样地笑:“那又怎样,今天反正是蓝至梁加入抗金联盟,又不是他林阡和蓝玉泽洞房花烛,有什么不好来的。”环顾了四周,徐辕、宋恒、杨宋贤果然都在,多日神出鬼没的小师兄沈延,此刻也坐在对面沈千寻的身旁交谈着什么,吟儿感觉情敌势力迅速膨胀威胁,回头看林思雪司马黛蓝目光炽热,心里温暖:“还是自家姐妹好,为了帮我助威,不辞辛苦地也过来支持我……”黛蓝微微一愕,林思雪忽然欢喜至极,连连扯吟儿衣袖:“看看看,美女出来了……真是不虚此行呢,我今天晚上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真正的美女究竟应该多美……” 吟儿的脸立即由晴转阴,林思雪仍旧迷迷糊糊,盯着蓝至梁身旁有倾城之色的蓝玉泓看,司马黛蓝一笑:“放心好了,我来这里,才不像思雪这么肤浅。” 第293章 转口又一说,“听说慕容山庄要派代表来夔州,不知是否杨叶呢……” 吟儿当即心凉了半截,连连骂她二人逆徒。再悄悄看了云烟姐姐一眼,云烟姐姐还是那样的高贵典雅之感,人群中她一笑嫣然,虽不是今夜主角,却哪一点输给了宴席上另一个夺目美人蓝玉泓?看云烟姐姐举手投足全是贵族人家该有的气质,吟儿忽然就得出两个字来形容:征服。果不其然,和胜南一样,不用只字片语,就足以征服。 也难怪,自己和小师兄一样,在江西八怪里面小偷小摸惯了,连爱一个人都爱得偷偷摸摸。胜南和云烟,真才是任何小偷都逃不脱的捕快。 “咦,林阡哥哥来了!”柳闻因的声音,原是柳五津假公济私,把女儿特地带了过来见她的徐辕哥哥。这时小丫头眼尖,第一个发现了胜南与玉泽齐临宴席。众人偱声去看,果真不假,林阡玉泽二人首度携手,比起从前江湖公认的天骄美人,毫不逊色地般配。不知吸引人的是玉泽相貌,还是胜南气质,自闻因话音刚落,他二人便成群雄瞩目。各种各样的心理驱使,使得林蓝再如何沉默,也无法躲闪成为焦点。吟儿想,自己的心理肯定是一种嫉妒心,好像有把刀插在心口,非常不舒服,其实,该凌驾江湖之上的男女,多年前就已经定下,是林阡和林念昔,吟儿便这么嫉妒地看着,司马黛蓝有些担忧地牵了牵她衣袖,轻声说:“你若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不,不走,师父要变强,师父要学会忍。”她固执地摇头。 有人一边看,一边也不敢看,如宋恒。有人期待看,看的时候又平添一丝空虚惆怅,如宋贤。有人笑着看,又带泪看,如云烟。还有人担忧地看,心里惦记别人,如沈延。有人付之真心的笑和盼,祝福着看,如玉泓。有人看看热闹,窃窃私语,又有人假意笑,冷冷看,却也有人真的就没有抬头看,不看的缘由有很多,徐辕知道,该不看的时候,还是不必看了。 却发现,玉泽像秋天里和煦的风,而,胜南,像秋天里冷寂的浪。云烟心念一动,怎地那玉泽姑娘在微笑,胜南却没有?云烟静静远观,略带担心地看他。那属于胜南的忧伤,除了云烟,其实吟儿也可以看见。奇怪啊,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明明拥有了一切好的,还是有一种忧伤…… “姐姐姐夫!”玉泓像只飞鸟,不顾她爹爹在旁立刻就迎面扑来,“姐姐姐夫不如把婚事办了吧!爹爹正好在这里,为你二人主婚!”玉泽一笑:“你这孩子,今日是抗金联盟庆功的日子,怎可以喧宾夺主?”“蓝姑娘已经喧宾夺主啦!”莫非笑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送来,玉泽稍稍一愕,胜南见柳五津在蓝至梁身旁,知大事为重,不便上前拜访,僵硬一笑:“待今日宴毕,自会与蓝大侠商议。”蓝至梁不像上次那般凶恶,点头却开玩笑,话题也不离宝贝女儿:“柳大侠,怎么听他叫声岳父竟然那么困难?”柳五津哈哈大笑:“蓝大侠命已经不错啦,老夫盼死了别人叫自己岳父,还得再等上十年!” 红袄寨的兄弟们看见胜南要和玉泽离开,自是不会允许,听蓝至梁与柳五津也玩笑调侃了,吴越兴奋地上前来连连拍胜南的肩:“来来来,带着弟妹坐在咱们这边,咱们多聊片刻。唉,再过不久,咱们红袄寨就少了个人才给短刀谷了!”兄弟们一并起哄:“对……坐着不准走!”“对啊……留下来!” 不错,接下来是宋贤的声音,明明以前最喜欢听的就是宋贤的声音,为什么,今夜听到心就一紧……“大伙儿上前来敬胜南,敬嫂子!”敬嫂子?胜南失神,把一道犀利的目光给了他,想提醒他,自己看穿了他心思,自己已经不信任他。却在侧目刹那,一道飓风掠过,胜南手一空,玉泽已不在身边。 和玉泽玉泓姐妹分开两侧,中间这位不速之客,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一身灰色拦阻他们当中,面上的表情,竟是凄绝。 宋贤一愣,这个人化成灰他也认得!云梦泽!他虽是蓝至梁引以为傲的徒弟,却那般欺骗玉泽,想趁别人不知道占她便宜,不是卑鄙小人是什么!他现在这样落魄的眼神表情和衣着,还有他适才猝然驾临逼退玉泽,明摆着是来挑衅的!也真不知胜南怎么会让他得逞了!宋贤气得咬牙切齿,云梦泽,你要敢做对不起玉泽的事情,我会让你死得难看!宋贤恼火地想着,走到胜南的身后,轻声说:“胜南,不要放过他!他曾经欺负过玉泽……” 胜南面色凶狠地看着云梦泽,不自觉地立刻想握饮恨刀——这个人欺负过玉泽……可是他欺负了自己的女人,自己还曾不知情地与他见面行礼,真荒谬,真好笑…… “你这逆徒!”蓝至梁笑容猛然消退,拍案而起,“师父叫你面壁思过一年,你还敢出来惹事!” 云梦泽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玉泽,许久不见了啊!” 玉泽面色惨白:“你这骗子,你来做什么!” “骗子!蓝玉泽?谁是骗子?你欺骗人家这么多日子,让多少人想为你至死不渝,怎么,还想继续骗下去?”云梦泽哈哈大笑,语气毒辣,却听得出来,他一改形象邋遢示人,真正是为情所困。 “云梦泽!你含血喷人!”玉泓出于对姐姐的保护,大怒责他。 云梦泽笑道:“林阡,你怕是不知吧,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蓝家上上下下,为了武功,不择手段!” 面对惊愕至极的天下群雄,云梦泽继续语出惊人:“蓝家在大理算什么,武功低微没有势力,哪里比得上我大理云家一丝一毫!”大理云家四字入耳,黛蓝思雪面面相觑显是不知。“他收我为徒,是因为我身上有一本点苍剑法,就为了这剑法,他讨好我奉承我,忘了他自己的儿子,还亲口许诺,把玉泽许配给我!”蓝至梁气得手足颤抖,这些坐在一旁的柳五津都感觉得到。柳五津蹙眉思虑,也不知谁真谁假。 席上众人,皆因此语而惊,难道这蓝至梁也是道貌岸然之鼠辈!?徐辕思及自己在蓝府中度过的短暂数月,也不免有些惊愕,难以推敲个中复杂。宋恒哼了一声,显是不屑,他想法向来简单,心里当然觉得是云梦泽求爱不成胡乱编造,一心一意阻碍胜南玉泽罢了。宋贤攥紧拳头上前要揍云梦泽,拳头却被他身前胜南一把夺住,胜南面无表情,第一次回应云梦泽,语气罕有的冰冷:“是又如何?他许诺给你是他的事,违背了也是他的事,玉泽今时今日,已经是我林阡的女人!” 云梦泽顿时哑口无言,没有发现胜南色厉内荏的他,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惊诧之后,云梦泽仰天长笑,笑如哭:“林阡,你真是可悲,你可知这女人比她父亲还要卑鄙!” 胜南面色一变,玉泽幽怨地站在云梦泽身后,没有为她自己辩解一句,没有泪水,却比任何时候都哀愁。 “蓝至梁愚钝,参不透点苍剑法个中精要,既然练不好剑法,干脆就纵容他儿子去偷双刀,你真以为当年他蓝至梁不在蓝府,你真以为凭蓝玉涵一个人的本事可以把双刀一路从川蜀运到大理去!?双刀到手了,可是却被你搅了局,蓝至梁当然不甘心,他就通过他儿子,唆使他女儿勾引你们!不巧得很,林阡,你这位抗金首领就这样被钓上了!他后来得知你是真的林阡,就想通过玉泽得到更大的,进入抗金联盟,主宰大理的江湖势力!有你林阡做垫脚石,天骄都可以不要,还需要我云梦泽做什么!!哈哈哈哈……” 胜南周身冰冷,那年冬天,蓝家的事情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总觉漏洞百出,苦苦的守候,难道只是一场圈套…… 宋贤带着颤抖的声音:“胜南……你不要信他……他花言巧语多得很,他最擅长骗人……” 胜南忽然也开始笑,无论云梦泽是揭露丑事也好,还是花言巧语也罢,他都很想笑出来,这种强烈的悲哀,他也不该继续掩埋,他的笑,随即将云梦泽的笑声覆盖。笑出来之后,也真是痛快。 云梦泽略带期待地看着他:“林阡,难道你不相信吗?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利用你!” 胜南笑着说:“云梦泽,你该醒醒了!” 云梦泽眼神突暗,声嘶力竭:“林阡,我看是你该醒醒了!” “云师兄,这里根本没有人要相信你,你还是回去面壁思过吧!”蓝玉泓长吁一口气来,一贯伶牙俐齿,立即帮姐姐解气。 猛然间,像得到了某种提示,云梦泽抽剑转身,凶神恶煞失去理智,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好!我先杀了你这祸水!” 突如其来,人人始料未及,蓝玉泓阻拦无用,被他狠狠推在一边,那凌厉的一剑,目标只是他深爱多年的玉泽一个! 所有刀剑,都远水救不了近火,历经百劫的天骄徐辕,见此变故,失去了以往冷静,即刻起身要将冯虚刀拔出去扔,仍旧晚了一步,危难关头,幸而一道白影闪过,飞快地扑向玉泽,那白影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救玉泽,那影子,为什么偏偏是白影…… 徐辕缓过神来,看见白影即将中剑的同时,又一道黑影冲上前去,没有用任何武器,黑影是徒手把剑捏弯了方向,黑影的主人疯了一样,狠绝地将那把剑捏弯——从来没有见过胜南脸上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不应属于胜南! 仅仅一瞬间,他右刀出手,也仅仅一瞬,他帮玉泽和宋贤解决了凶徒。饮恨刀穿透云梦泽身体的刹那,胜南冷笑着,语气凶狠:“谁再造谣生事,谁和他一样的下场!” 第294章 云梦泽哼都没有再哼一声,鲜血四处喷溅。 再也没有流言蜚语了,没有了…… 胜南继续笑,他双手都是鲜血,他分不清哪只手的血属于自己,哪只手的血属于云梦泽,他只知道,自己就像当年的宋恒一样,明明是自己救了玉泽一命,却终究是迟了一步。迟了! 宋贤又惊又疑,猛然明白了什么,松开自己方才舍命相救的玉泽,才知道,最不该出现在这场盛宴上的,不是云梦泽,而是自己;胜南最在乎的,不是骗局,而是现实……却不知怎么向胜南解释,他刚才,只是关心则乱…… 都以为一劫已过的武林人士们,并没有注意杨、林之间还有战争。只不过,战争的最开端,胜南就已经很疲惫。 “胜南……胜南……”宋贤略带恐慌地唤他,胜南却真的,突然好像不认得宋贤了:“你等一等……我想一想……”胜南宛若中邪般,回头迷惘地看了玉泽一眼,他的这句“你等一等,我想一想”,把临近的众位都吓懵了。 吴越赶紧上前来:“怎么?出了什么事?”宋贤没有应声,慌乱地听着胜南含糊不清的回答:“我该先去睡一觉……再醒过来……” “什么?!”吴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厉风行金陵夫妇惊诧起身,略微有些明白了事态,比刚才还要严重…… “你喜欢黑夜是不是,只有那里,萤火虫最好看……”陡然听见胜南的这一句,玉泽后知后觉,方一理解,已然不及,胜南精神失常,说走就走。宴席才静又乱:“怎么回事?”“怎地林阡走了?”“咦?怎么吴当家也走了?”“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蓝府事件是真?” “从来只是横刀夺爱,怎地却成了横刀失爱……”金陵猜出这事情来龙去脉,设身处地,竟当场为胜南落泪。 “若没有重逢,若没有重逢……”玉泽站立不稳,愁上心头,泪流满面。 17.铭心痛,天意已变,横刀却失爱(2) 背叛的感觉,左半边脸是僵硬的 最信任的兄弟和最深爱的女人 纵然他们都没有承认 他得知真相的时候、不知是该笑着洒脱地离开 还是哭着跪下来求他们分开 不知是该立刻拔刀自刎 还是把他们一并杀害 为什么,要用女人来拆除19年的兄弟情 为什么,兄弟情可以那么轻易地占领爱情 如果他和宋贤还是兄弟,那么玉泽是属于谁 如果他和玉泽还是爱情,那么宋贤是谁的友情 如果宋贤和玉泽才是天造地设,那么他只是他的兄弟和她的旧爱? 最后,终于看仔细。 最露骨的爱,换回最刺骨的痛。 坐在风口,身边是黑色的江水想吞噬天空,整个人间都被迫消失。 没有必要去追究云梦泽说的一切,他所有要寻找的藉口都已经被浇灭。 原来,不是只有生老病死才会让爱负重…… 便即此时,吴越痛心地走到他身后,抛弃宴席一路跟随至此,近乎是不由自主。 吴越俯下身去,按住胜南的肩:“告诉我,究竟是因为骗局?还是因为宋贤?”作为他们的大哥,他不希望得到后一个答案,可是吴越明白,不管怎样,玉泽和胜南的爱情已经变质。 胜南失神盯着乌云密布、落木盘旋的江面,魂魄无主:“现今的我站在她身边,竟然不能够第一个保护她……” 果真是因为宋贤……吴越倒吸一口凉气:“胜南,可是,方才也许只是凑巧……只是一场误会……” 胜南不言不语,直接把火折擦亮,又开始点火烧纸。他本应丢弃的书策,终究还是要扔进越烧越旺的火堆里去。 吴越呆呆地看着他熟练连贯的玩火动作,什么劝诫的话也说不出口。眼前的烟越来越浓,就好似某一种弥留,火光折射之下,胜南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渐渐地,吴越再也看不清他表情。 胜南从前就是这样,无论多痛苦多艰难,总不希望别人知道,总是拒绝别人好意的安慰或关心,宁愿在玩火之后和灰烬打交道。这难闻的浓烟气味,消失在吴越生命里这么多天又出现,吴越既厌恨又心酸,想告诉他玩火是会自焚的,不要再沉溺了,那些排山倒海的压力,你的兄弟愿意听你倾诉,就如你曾也微笑着劝慰你兄弟一样,可是胜南却闭上眼,呼吸着他认为最新鲜的空气,该发泄出来的,还是压抑着不说…… 吴越被半空中的黑烟呛得胸口剧痛仍不愿离去,等他纸已烧尽,匆忙上前想趁早将火扑灭,冷不防就有一小撮火苗将死之际重新舔来直朝他手腕,胜南一惊回神,猛地将他推开才不至于害他灼伤,吴越来不及心悸,以兄长的口吻命令:“你这怪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也看见了,玩火有多危险!” “新屿,让我自生自灭。”胜南平静地说,面容里,有吴越熟悉多年的固执。 “自生自灭?笑话,自结拜兄弟的那天开始,我从来就没打算让我们之中任何一个自生自灭!”吴越愤怒。 “结拜兄弟的那一天,我们可曾想过今天会发生的这一切……新屿,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来得太快,快得谁都来不及防备,也来不及辨识……”胜南的语气里尽皆伤感。吴越被他说得动容:“你等着,我把宋贤找过来,我让他当面和你解释!”转身离开,吴越当下运起轻功,不错,现在他该做的,是劝宋贤和胜南和解,不管这是误会,还是现实…… 吴越一边往回拼命地走,一边攥紧了拳,老天爷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对不起我吴越一人就足够了,还要这般害我兄弟!想起平日里无忧无虑的宋贤,吴越心头已经一阵痛,再想起胜南,吴越更是难受——天,今天怎么这么巧、是七月十七啊…… 宴席早已不了了之。 胜南一走,便将吴越带离了宴席。踌躇了片刻,宋贤立即也追寻而去,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是眨眼功夫,蓝玉泽姐妹和云烟业已消失人前,熟悉的身影接二连三地离开,使得吟儿在备感凄凉的同时心生不祥之感:这多事之秋…… 果不其然,红袄寨群龙无首,南方义士团不欢而散,近处还有一家,竟然一触即发,教人理不清脉络——宋恒和海逐浪。 吟儿远远看着人高马大的海逐浪,这位久仰大名的一方海盗,从前离间石暗沙和向一的大功臣,讽刺的是,初次见到他,竟是在他和风鸣涧被敌人离间之后。却不知他和宋恒何以会起干戈,连天骄也没有拉住,真正到引人注目的时候,宋恒和海逐浪已经在用兵刃说话。 “住手!宋恒!逐浪!”柳五津喝令,语气严厉却无效。 宋恒海逐浪仍不相让,事态紧急,两方刀剑越斗越紧,群雄看他二人势均力敌,都不知帮其中哪个,周围人群四下逃散,宋恒手持玉龙,嘲讽地笑:“海逐浪,你这见风使舵之徒,天骄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竟然忘恩负义,做我们的叛徒!” “天骄一手栽培,我自然不会忘恩,宋堡主你未免小瞧我海逐浪!” 原来宋恒是帮天骄在出气?吟儿听着听着不禁一愣,天骄挖掘了海逐浪,可是海逐浪却背叛了天骄?怎么会?海逐浪怎么可能背叛联盟?他要是背叛联盟,他当年就不可能帮助联盟分裂金人去啊……吟儿看宋恒面色愤怒,知他所言非虚,知道这次海逐浪风鸣涧的争权夺利一定有隐情在,却一定是短刀谷的内事,心念一动:对,短刀谷有事……宋恒昨日说的“不想见一两个人”,其实指的是海逐浪! 宋恒海逐浪二人口口声声为了天骄,丝毫没有放松过争锋,刀锋剑刃步步转移,竟就在天骄眼前演开了,虽然天骄周围人物已经四下逃离,唯独天骄安之若素,泰然观战,宋海二人刀光剑影,在众人惊呼声中即将凌驾天骄头上,只见天骄猛然出刀,却没有对准宋恒海逐浪任何一个—— 瞬即,天骄座侧石桌仅剩基石,桌面被整齐削起,斜推入宋海二人当中。被这巨石猝然斜挡,掩月刀与玉龙剑根本来不及思索片刻,齐齐被强行改变方向,贴着桌面横擦而过,力道全然被石桌卸尽哪里还可能与对方再斗,众人齐声慨叹,却见宋恒海逐浪均徒手退后数步,更惊诧,他二人武器竟皆被天骄留在了石桌之中! 那桌面停于宋海二人之间巍然矗立,令得群雄一饱眼福:一左一右,一正一反,掩月刀玉龙剑镶嵌石中恰到好处,便犹如天作的化石,由于插入之时力道太大,此刻两件兵器无法脱落,被牢牢捆缚于石之表层!于是局势再怎样紧张,群雄都不忘拊掌喝采,南宋武林这么多年的天骄,仍旧是他徐辕无疑!便如他二人刀剑一样,这宋恒与海逐浪,怕是一个也逃不开天骄的手掌心! “不必再争辩什么宋恒。”徐辕轻声说,先行替海逐浪将掩月刀取下,“逐浪,你明珠暗投,教我徐辕情何以堪?” 海逐浪颤抖着接过徐辕送来的掩月刀,神情黯淡:“天骄,逐浪并未见风使舵……” “回头是岸吧海逐浪!”宋恒冷冷地自己把玉龙剑拔出来。 徐辕在海逐浪低头的刹那压低了声音:“不错现在短刀谷的形势一边倒,可是逐浪,能扭转形势的还在谷外,短刀谷的未来是他们……” 吟儿在近处蹙眉旁观,不禁心里有数——是啊,从去年秋天开始,柳五津就一直说谷里有事,谷里有事,这事情,怕不止“陈羽丰失踪,寒泽叶病危”那么简单…… 17.铭心痛,天意已变,横刀却失爱(3) 视线的正前方,胜南一个人站在已经熄灭的火边上。 第295章 跟以前一样,他还是用烧纸来泄愤……宋贤没有说话,一步一步悄然地走上去,地势渐升,走得太吃力,一边走就一边想回去。 背后有脚步声,要换作从前,宋贤这样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一定是想趁着胜南不注意,故意地逗一逗他,或者吓他一跳,胜南每一回就算听见了,也装作不知道,让这小子得逞。 无数次这样打闹着长大,欢笑着度过短暂的年少,宋贤是胜南在苦难童年里最开心的寄托,而胜南虽是二哥,却从来都是三兄弟当中宋贤最离不开的靠山。说感情之深,深到形影不离,深到真正和彼此没有任何秘密隐私可言,深到对方的优势弱点了如指掌,对方的至理名言倒背如流,对方的喜怒哀乐皆同身受…… 同生共死,雪中送炭,两肋插刀。 难道要滑稽地演变成你死我活?杨宋贤要给他林胜南的生活雪上加霜?他林胜南要为了爱情亲手插兄弟两刀? 胜南不想要尴尬继续存在,听他脚步迟缓不前,狠下心来,没有转身,却先开口厉声喝止:“你站住。” 宋贤听话地停住脚步,屏气凝息。 “你老实地告诉我,你究竟有多爱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把她当成我的女人、还是你自己的女人?”胜南万万想不到,会有一天问宋贤这种问题。 “没有这么严重……胜南……你想太多了……”宋贤用妥协的语气。 “也许是,是我想太多。”胜南转过身来俯视他,“你先上来。” 他伸出手递给宋贤,宋贤没有犹豫,被他一把拉了上去。 并肩站在制高点,宋贤心里不知怎地,顿生忐忑。 “你把饮恨刀拔出来。”胜南忽然指着腰间饮恨刀,轻声说。他说得云淡风轻,宋贤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胜南……” “这饮恨刀是神器是灵物你不会不知道。若你对我没有任何一点威胁还是我林胜南的兄弟,这饮恨刀会听你的话被你轻而易举地拔出去。”他微笑,可是这样的笑容宋贤从没有见过,太陌生,仿佛这是他当了林阡之后,才慢慢学会的,领袖该有的笑。 宋贤七上八下,听他说下去:“可是,如果你不是了,如果你对我有欺骗,有隐瞒,甚至背叛我,是我的敌人的话……饮恨刀你夺不走……”宋贤竟然不敢再听,不,这不是胜南,这语气,怎么会让自己害怕? 宋贤迎来他审视的目光,这目光不可驳回,他必须听从地去拔刀,来证明,玉泽还是林阡的女人……然而,自己明明伸手去拔刀,却颤抖着,渐渐地,这种颤抖越来越明显,控制不了……是,就算玉泽对胜南不二,可是自己的确对胜南隐瞒了自己对玉泽的爱,要说没有隐瞒,是假的,但那决计不是背叛啊,胜南真的误解了,胜南应该相信吧……饮恨刀……饮恨刀会相信吗?物真通人心吗? 宋贤踌躇着,许久,指尖还没有触碰到饮恨刀,他的在意,暴露了他的心,他一咬牙,刚要去下力气,却悔恨莫及。 胜南冷冷地把他的手从刀鞘上扔开,痛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狠狠敲打着宋贤,痛彻他二人心扉:“饮恨刀,真的有这么灵吗?杨宋贤啊杨宋贤,最灵的,是人的心,和人的眼睛。是你的犹豫,出卖了你!” 宋贤才知道,自己被胜南骗了,宋贤急切地辩解:“不,胜南,你听我解释,不是这么回事!事情不是这样的……” 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慕容荆棘和洪瀚抒都说准了,那些本就不是流言,而是一个他们三人都努力逃避的现实,胜南和宋贤,只有一个人对,一个人错,所以,玉泽根本找不到平衡点…… 胜南也终于明白,流言的确击败也伤害了玉泽,可是最动摇她的只有一个事实,她心里有一个角落早已经属于宋贤,这个角落,从前完全由胜南来侵占,却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宋贤重叠,也许,到她后知后觉的那一天,宋贤的印迹会比胜南清晰。 玉泽用言语开始了胜南的猜测,而宋贤的踌躇,证实了这事情的全部。胜南该找个机会,好好地解决这件事了。 “你就当我想太多。你可以走了……”一瞬,胜南竟不知用什么表情再面对着他,甚至,不想再看见他。 “胜南你真的有所误会,不错我是爱玉泽,可是玉泽与我,只是兄妹情谊……”宋贤情急之下,不惜以退为进,退了一步,却承认他爱玉泽。 兄弟情,比什么都容易横在爱情中央,特别是他和宋贤这样同患难共长大,把对方看得至关重要的兄弟…… 他总算承认了…… 胜南心如死灰,迷惘地往江面看:“从小到大,我们多少爱好都一样,料不到,连女人也要一样……”强忍心伤不看他,胜南捕捉到江面上的一叶扁舟,冷淡地说:“你给我时间静一静,我会给我们三个找到一条出路……” 宋贤气道:“林胜南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她真的只爱你一个!” 胜南不想再听他解释,一怒之下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宋贤气愤当头,料不到他突然跳江,啊了一声急往下望,原来是江上正好有一艘船只经过,可吓坏了宋贤,以为他敢在这样一个风浪天跳江。 那船只主人应该是个渔夫,冒死航船于附近连夜维持生计,冷不防有人从天而降,估计也吓了他一跳。 果不其然,片刻就听那渔夫闹腾开了:“哎呀年轻人啊你怎么能跳崖自尽呢,这么壮实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啊!” 宋贤听了好笑,想到胜南窘迫的模样,忍俊不禁,却听得下面一阵寂静之后渔夫又大声道:“去滟预堆?!年轻人你有什么想不开啊……不行,还是把你送到安全境地去吧……你家在何处,我要和你爹娘好好劝说……” 宋贤努力地听见胜南压得很低的声音:“那大叔你不必管在下,离开此地,越远越好。”渔夫看他安静坐在船尾,笑着说道:“嗯!好!不轻生就好!” 胜南要离开此处,越远越好?!宋贤不知跟谁借来的胆子,想也没想也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 再一个天外来客撞在自己船上,一个大浪扑来,小船负荷不了差点侧翻,那可怜又倒霉的渔夫揉揉眼睛又看见一个大好青年轻生跳江,几乎忘了自己到此航船的目的,忙不迭地过来看望:“哎呀,又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你们年轻人怎地这样,怎么就看不开呢……” 宋贤看了船尾刚刚转过头来的胜南一眼,他一定要向胜南解释清楚,既是为了玉泽的幸福,也是为了十多年的兄弟情! 宋贤绕过那渔夫飞快走向胜南,胜南大怒起身:“下船去,不然我把你推下去!” “你推啊,试一试看!有本事你就该跟我抢女人,管我们是不是兄弟!”宋贤一冲动,怎么说就怎么错,胜南止不住愤怒一把将他捉起来:“没有良心!我不要再看见你!”说的同时,胜南火冒三丈,一下子就把宋贤推下船按进江里去! 连续几日都湍急汹涌的长江水,到此时此刻没有减弱分毫,宋贤方一落水还能挣扎片刻,几个大浪连续打来,宋贤即刻被江水淹没!尚有神智的宋贤,万万料不到胜南会真的把他推下激流,变故突袭,宋贤真是又惊又怒,却哪里来得及再想其他!宋贤本能地拼命地寻找求生之机,但置身汪洋,周围皆是洪荒,连救命稻草也不可能有,自小不擅游水的宋贤,呛了几口水后神智开始模糊,命早已不在自己手中掌控,只能微弱地呼救…… 徒劳,胜南没有来救自己,从小到大一旦有危险的时候,哪次他们三兄弟没有互相呼应互相支撑信任过,再艰难的也熬过来挺过去了,独独这一关闯不过去……死,其实很轻易,假如那个自己最依赖的靠山,自己制造了一场山崩…… 江浪没过了自己的头顶,宋贤渐渐地体力不支,再也撑不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一点点地往下沉,偶尔还有黑暗的浪潮在嘲笑着推动着自己,空虚的十九年一晃而过,什么也没有留下——都是假的,什么兄弟什么义气,都是虚伪都是狗屁,他误会自己却不听解释,说翻脸就翻脸不留余地;他推了自己一把,不是失手而是故意,他明明知道自己致命弱点在这里;他讽刺地说自己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结果为了女人他开始对付自己。早知如此,自己何必真心好意,帮他寻找保护玉泽,为他们两个担忧牵挂这许多日子! 带着愤怒憎恨和绝望,宋贤唯能赴死…… 猝然,周围压力一空,像被谁推着托了上去,一离开江水,感觉一阵透心的凉。微微醒转,发现已然脱离了险境。雷霆绽放在瞿塘半空,美不胜收,宋贤被刺眼的光亮一惊,猛然间一跃而起,仿佛过去了好久,自己没有溺死,此刻正浑身湿漉地靠在船壁,神智恢复的同时他正欲向身旁这位救命恩人答谢见礼,却忽地发现,面前此人就是刚才那位渔夫,只是这渔夫身上分毫未湿,显然就不是那个自己在昏迷时在后面推着的人啊,不用想,救命恩人其实还是胜南……宋贤知道,自己的命,生也由他,死也随他…… “年轻人你醒了?呛了不少水吧?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救不活了,想想真是及时啊……” 宋贤不免为适才的自己感到尴尬,他真不该猜忌胜南,胜南才不会置他于死地……宋贤眼中噙泪:“疯子林胜南,我哪里会和你抢!你自己死脑筋,你自己笨而已!” 却没有得到胜南回音,那渔夫发窘地笑笑,拍了拍宋贤肩:“你说的是那小子吧? 第296章 他已经不在船上了。” 宋贤一愕,往渔夫的身后看,船尾空空如也,的确没有胜南存在,宋贤心头一阵失落:“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他将我推入了江里去……他救了我是不是?他又去哪里了?” 渔夫苦笑:“说来那小子也真奇怪得紧,要杀你的是他,要救你的也是他。他逼迫着我走了好远,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好像就准备这么一走了之了,我劝了他半天他都好像个木头人似的,突然就像睡醒了,说什么你不会游水会死,他反应迟钝也就算了,这么大的浪,他说掉头就掉头,说跳就跳。我就担心,会不会救不成你,反赔了他一命,料不到那小子水性还不错……” “是,我就知道,还是他救的……”宋贤泪已盈眶。 “可是,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又跳下去了……我喊着喊着,这地方跳不得,这里水深,你到个浅处再跳不迟,他早就随浪冲走了……正好你醒了,接下来,你也知道了……” “林胜南,你就是宁可被淹死了,也不肯见我听我解释……”宋贤眼泪夺眶而出,“你总不明白,你对我来说,比玉泽早了十几个年头……” 渔夫好心地上前来劝他:“不要难受啦,难受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年轻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宋贤叹息着摇头:“您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不就是你要把女人协商着让给他么?”渔夫笑着,仿佛很理解的样子。 “什么?”宋贤犹遭晴天霹雳,“你怎么是这么理解的?!” 渔夫一怔,摸摸后脑勺:“难道不是吗?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就该跟我抢女人,管我们是不是兄弟!’,不就是要把自己女人让给他吗?” 宋贤的脸色变得惨白,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他也想到了:“刚才,你是怎么劝说他的?” 渔夫哦了一声:“刚才时间紧迫,我只劝了他一点点,还没完全劝完,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天啊……你劝了他什么?!” “哦,不多,我就说,那个是你兄弟的女人呀,你再怎么说也不能占为己有啊,是不?”渔夫回忆道,“怎么?难道我说错话了?” 宋贤实在是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既通情达理又搞不清状况的渔夫插手,使得他和玉泽的关系越描越黑,气得差点瘫倒在船上:“岂止是错了,是反了!” “反了?”渔夫纳闷道,“什么反了?” 宋贤在船头直跺脚:“我怎么就……解释不清呢!” 18.徒生问,林阡何罪,玉泽又何错 也许是前世的纠缠没有了结 所以选今生的起点作轮回的终点 结束,在开始的一瞬间 可知我曾经的梦想是做英雄执手一生的红颜 可知我没有预料到那年冬天我们的遇见 可知幽暗昏惑的五个昼夜,我为何心甘情愿颠覆我的从前 黑暗里,错误的交汇点 那个双刀精绝却无奈失路的少年 那个英勇无畏在我面前却紧张脸红不知所云的少年 那个每言每语每个眼神都让我深信不疑都值得我托付性命的少年 那个可以流露出深刻和忧郁气质,却也常常在不经意间作出不同种笑容的少年…… 决心下定,不做武林公认多年的天骄的女人 通晓诗书、慧眼识才的第一美女,将要为了追求真爱而移情别恋 许是天觉得我不配你怜 硬生生的失散,让同命的你我一个成为空中玉轮,一个成为水中月 缥缈,虚无,空寄思,独存念 两年,有太多人闯入我们中间 覆雨翻云的,碌碌无为的,阴险狡诈的,光明磊落的 有小人,有君子,有草莽,有政客,趁我们渐行渐远 想强行占有我,想巧妙取代你 我开始恢复清高而冷漠,伤害又拒绝 不予理会追逐我或逼迫我的那些 后知后觉 明白对另一个人有亏欠 同时,身边逐渐有流言 同时,幼年的谶语在作祟 同时,开始记不起你容颜 海州城风雨逆袭 迟到的见面 欣喜若狂的你得到的,却是一声抱歉 你热情成灰,你茫然若失,你注视我的眼 你猜不透,为何连我也会改变 我是你从林胜南变成林阡的过程里从来没有动摇过的爱恋 当天下人都信关于我的传说,你都不予理会一律否决 我应该感动我们穿越了一年的时空…… 为何我停止了继续却以中秋拖延? 那简单的原因来自于一场梦魇 夜半惊醒之后我泪湿枕沿 胜南,虽然我与她没有见面 却深知我真的羡慕她在你身边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在意和妒忌 也曾存疑,一旦握紧萤火虫,终将失去光明 缘起,因风生;缘灭,因风尽—— 才发现,一直阻碍我们的,不是宋贤,也不是云烟 而是重重误会,句句谎言: “我当然逼不了他,对他当然是以计取之,咱们蓝家,不乏的是美人计。” “这问题,宋贤仿佛也曾问起过。”…… 你曾说誓言不轻易更变,只两年沧海桑田 你走得坚决,我装作毫不留恋…… 庆元四年七月十七 也许历史上这一天真的不值一提 我蓝玉泽,却彻底地失去 我命中最重要的记忆 梦破 只能说,爱真的很脆弱 不想做你的伤口 却没有留你的理由 叹你我,空许诺 徒生问,阡何罪,玉泽何错 情,为何物? 曾激你疯狂,也惹我伤感 却生于黑暗,死于迷乱 与秋同葬,惟遗落、一场劫难 憾,憾,憾…… 19.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1) 这一夜,不知有谁也未成眠? 吟儿踩着新落的树叶,走在遇见蓝玉泽的巷口,回味她最初的美和她最后的泪。不错,她是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可是,差一点,她就能带给胜南足够一世的幸福。 一阵箫声鬼祟地飘进自己的右耳,于是钻进脑袋里去迟迟不从左耳出来,很烦心。吟儿大怒着停在墙外,冲着隔墙吹箫之人大吼了一句:“别吹了,好难听!”这句莫名其妙的恶评,打击得吹箫者蓦然自尊受损即刻停止,世界恢复平静,这才是三更半夜应有的气氛。 默数时间,应该已是七月十八。吟儿想起解涛狂语“七月十九抗金联盟绝迹夔州”,想嘲讽着笑笑,却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转弯回家,又看见云烟姐姐熟悉的身影,曾经,云烟和自己认为的江湖格格不入,可是,现如今连吟儿都有这种感觉——仿佛云烟姐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不知从何时起,吟儿竟开始对云烟有依恋。也是,是云烟姐姐教会自己,爱一个人,就不该推翻他的从前,而是该捍卫。 近看云烟姐姐此刻砌砖堆石的模样,倒也十分调皮可爱,吟儿颇为惊奇地上前欣赏她作品,她堆的房子虽不伦不类,但看见的人只怕都会开心地笑。吟儿也看得出,云烟费尽心力去博的,只是胜南在疲惫时候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而已。 看着想着,吟儿不禁有些难受:“胜南看来是真的受了伤。和他认识那么久,从没见过他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走就走,把大家都抛在了脑后,真的是第一次。” “今天的事情,是胜南自己误会了,其实我从玉泽姑娘的表情里看得出来,她心里爱着的还是胜南,她只是对宋贤负疚。”云烟停止了手里的工作,回过头来对吟儿微笑,“不过你放心,玉泽姑娘的事情是可以挽回的,不要太担忧。” “若是杨宋贤也没有解释得清楚,事情就很难挽回了。”吟儿的悲观情绪,说来便来。 “吟儿你真糊涂,胜南虽然固执,可是有几回真的一意孤行过?你不记得他去刺杀辛稼轩的事情了?他今天可能听不进杨少侠的解释,不过过这么几日,还是会兼听则明的,你不要忘了,辛稼轩是他的仇人,可是杨少侠是他的兄弟。” 吟儿的焦躁猛然间祛除:“说得对啊,时间可以解决一切矛盾……” 云烟点点头,从旁观看了自己杰作片刻,不大满意:“吟儿你不要光看着我啊,也来打打下手吧,想当初,那唐心未虽是来害我们的,却每次都帮我挖坑递砖头呢。”吟儿一笑,捋起衣袖:“可不是,那时候咱们哪里想得到他是金南第七,云烟姐姐时刻念叨着,要生一个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哪里有多聪明伶俐,教了他半天还写错字,也不知是真不会写还是故意的……”云烟笑着否认。 吟儿眼前一黑,写错字,夔州的夔。 差点没有站稳,使劲地往地上看,又哪里能看得见那一天唐心未写出来的错别字“夔”? 可是,片刻间脑子里穿插进另一个夔州的夔,也是少写了一横,这个“夔”,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清楚了,胜南要看的时候,纸条几乎被自己撕毁。胜南和她招摇过市的那一次,得到的首个战果,正是冰山神芒带来的纸条,纸条的意义,就是说金北的解涛,口出狂言会在七月十九将抗金联盟解决。 解涛徒有美貌而心机不重,不擅作战,他因为胜南和吟儿招摇过市而按捺不住,并不牵强。牵强的是,解涛和唐心未一样,会把“夔”字写得同样别扭? 第297章 不,没有这样凑巧。 吟儿忽然懂了,这冰山神芒,根本就不是解涛的,那天在白帝庙发出冰山神芒并暴露日期的人,不是解涛,而是唐心未,纸条上宣战的字迹,根本属于唐心未。 解涛再怎样轻狂,也不会忘记,他来白帝城,是为了看戏,是为了做渔翁,他出面口出狂言,对他自己来讲,没有半点好处。 而恰恰是金南人,发现了金北人的本心,冒充解涛故意地将他暴露,让抗金联盟注意到了解涛,让抗金联盟在对付金南人的同时把金北人计算在内地解决——不知到底是谁中了谁的计,也不知到底是谁在和谁合作,金北人从抗金联盟来的第一天,就没有逃过抗金联盟的打击,最后,被迫溃退,难做渔翁。 七月十九,绝迹夔州……原来是唐心未写的,唐心未写的…… “吟儿,你在想什么?吟儿!”蓦然发现吟儿眼神凌厉,云烟叫唤了几声她都没有回神。 吟儿噙泪,没有说话,恰在此时,宋贤从二人身旁经过,一身湿漉,吟儿一把拉住宋贤的衣袖:“你回来了,胜南呢?他在哪里?”并不关心他有没有和胜南和解,而是,想告诉胜南,战事恐怕有变…… “他?他负气流浪去了!”宋贤懊恼地说,云烟察觉出杨林之间误会未解,刚目送他离开,胜南后脚也进了来,杨林两人就此错过,没有发现对方存在,却真的,存在在同一个画面过。 也许真该是兄弟共享的,落江之后,湿漉和肮脏的程度都一模一样,狼狈的悲伤。 “胜南……”吟儿几乎是与云烟齐声叫他,声音略带颤抖。 “他们在哪里?”胜南神色凝重。 “他们?”云烟不解。 “云烟你先去休息,吟儿你和我来。” 云烟一愣:“出了什么事?” 吟儿走到他身旁,止不住内心的害怕:“胜南,战事有变……” “是,战事有变。”胜南轻声说,“不过你们都不必紧张,金人不在暗处,他们就在滟预堆屯兵。” “七月十九,抗金联盟,绝迹夔州,其实是唐心未冒充了解涛?”连夜商议战事,闻说了这样的变故,众帮派首领皆有吃惊,虽然私底下还在关心胜南玉泽的结果,却不得不将私事延后。 “是,我可以肯定最初的冰山神芒不是解涛所发。”吟儿点头解释,“招摇过市的那一天,双箭齐发就是冲着我来的,过了几天,我在城东又遇见了一次冰山神芒,当时是洪瀚抒救了我,在场的很多人都目睹了解涛的出没。偏巧这两次,力道方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该有。第一次明显更凌厉些,手段更为毒辣。” “就是因为魏南窗的暗器功夫一度高出了解涛,所以才令我一看见那神芒,就立刻怀疑解涛。”胜南点点头,他适才一路上也听吟儿讲述了夔之一字,“也就难怪后来解涛一直坚持说自己没有在白帝庙暗杀了,的确是魏南窗陷害的。” “金南陷害金北先行暴露……”厉风行点点头,“这两方敌人分裂,到的确帮了我们不少忙。” “解涛的暴露,在最初是金南人害的,可是在最后,可能会变成金南人救局的关键。”胜南说,“金南前十必定还有势力,这方势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却潜藏在解涛的身后用解涛做挡箭牌,因为所谓七月十九,根本就是金南人的作战期限,那一天,趁着我们和解涛交战之时,这最后一方势力可以出其不意地动手,反败为胜。” “难怪你说,他们设局的同时,想好了救局,若黄鹤去战胜了,他们不必出面,可是一旦黄鹤去战败,接手的就是他们…趁着我们大家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柳五津点点头。 李君前幡然省悟:“当日我听说解涛口出狂言,也觉他暴露日期是轻狂所致,现今这一回想,这成果的确来得太快太丰盛了些……原来如此……”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纵然那一日刺杀盟主的是唐心未,何以见得七月十九真就是作战期限?这一方势力真的存在?又有谁来领导,潜伏于何处?”叶文暄忽然开口。金陵点点头也问胜南:“唐心未冒充解涛,的确是金南金北不和所致,他又凭何一定要写上作战期限?直接发神芒嫁祸,也同样可以陷害,会不会七月十九只是虚招,作战日期另当别论?” “就算七月十九从前不是金人的作战日期,现在也一定是了。”胜南回答道,“唐心未写上这七月十九,不管是因他金南人自负,抑或只是他唐心未随手一写,又或许真的为了保护另一个真正的日期,现在这些可能性都不再重要。谁教唐心未刻意地去嫁祸解涛?被解涛这么一闹,金北金南这么一斗,七月十九的消息早已经在敌我双方传播开来,已经是个闻者色变的日子,这一天,谁都躲不掉了……” 陵儿领悟:“这样说也对,害人终害己,解涛不肯承认日期是自己暴露的,越闹越大,反到让唐心未这个七月十九深入人心。要知道,我们抗金联盟若是明知七月十九这个期限还打败仗,恐怕将是一辈子的耻辱,反过来看,金人放了水还打胜仗,却是赚回去不少面子。” “无论如何,七月十九,咱们都要做好随时随地应战的准备。”厉风行接过陵儿的话,“最大的敌人,可能不是解涛。” “不是‘可能不是’,是真的有一方势力在解涛身后。”胜南说,“我这几日在江岸边走访,问过不少人,滟预堆近来江水最不太平,当地船运基本停滞,没有几个渔夫胆敢出船,我当时便怀疑,这一方势力要躲得巧妙,应该躲的地方,正是滟预堆附近。” 吴越略带担忧地一直在看着他,从头到尾没有发一句言,宋贤没有到场,想必情事还没有好的解答。 “滟预堆?”柳五津一愣。 “我前几日还只是猜测,所以总是去滟预堆赏景,今天夜里倒是游泳看见了一个好地形,偏偏在那里,发现了金人的踪迹……” 吟儿听他说在滟预堆游泳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大的风浪他去游泳再一身湿漉地回来,敢情他真是疯了…… “他们屯兵于滟预堆……”“原来是真的。”“差一点就要在打解涛的时候被暗算了……”“却不知我们接下来的敌人有多强……”众首领商议着。 柳五津转头看向胜南:“胜南,风鸣涧与海逐浪达成一致,这一次你要用谁,皆听调遣。把金人留下,把棋局扫清。” “柳大哥请放心,不需要用太多兵力,咱们的人马绰绰有余,倒是有一样东西不够,需要去借。”胜南一笑。 19.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2) 借船之行,刻不容缓。熟悉地形的胜南和身为盟主的吟儿同路向东,要赶在今日之内,与夔门当地的船王借得足够备战的船只。 江水湍急,声彻耳畔,冷不防鼻尖一冷,秋雨突至,吟儿抬头看天忽变,不免有些惊恐,常人眼中的连绵细雨,却总逼得吟儿必须撑伞而行。吟儿漂泊江湖,渐渐也习惯了身边带伞的日子,却因为一时仓促,竟忘记携带。吟儿心下怖惧,她真不应该这么马虎,尤其是在大事面前,尤其是胜南刚刚发生事情的时候…… 恰巧经过一家供路人吃饭喝茶的竹寨,沿途搭建很是简陋,却也可以避雨,胜南停止前行,立刻下马,转身进去,吟儿不禁一愣,随即跟着:“怎么不赶路了?不是要抓紧时间吗?” “和你一起走路的习惯,只要下雨就得停止赶路。”胜南面色平和地说,“正巧是午饭时间,先填饱了肚子再去吧。” 原来他在随着自己的习惯,他应该谁的习惯都平等看待吧……吟儿噙泪看他若无其事地听小二报菜名,却不敢问候他。 “有没有觉得,我们身边那两个人有问题?”过了片刻,胜南忽然压低声音说,吟儿瞄了一眼:“你若不说,到看不出什么问题,没带刀剑。不过,有匕首和银两放在一起。”胜南一笑:“行迹可疑,跟着我们很久了。应该认识我们,想看我们的破绽。”吟儿摇头苦笑:“又是金人奸细?” “吟儿可知他们的破绽在哪里?” 吟儿再瞄了一眼他俩:“不知道,要打了才知道。” “左边做事太慢,右边那位心太急,这样搭档,很不顺利。”胜南等着店家上菜。 吟儿点点头:“遇见我们他们能顺利么?想找我们的破绽,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一边骄傲地夹菜,一边惊愕地发现,胜南点的那几样菜里,全都是菇类,胜南下筷子的同时,也发现了。吟儿愤怒着起身来抓住那小二:“怎么回事?怎么全都是蘑菇!明明刚才点的菜不是蘑菇!你上错了吧!” 随着吟儿这一声怒喝,四周呼吸声即刻变重,显然金人奸细不止邻桌两个,胜南明白,这帮奸细原只是为了跟踪他二人的,却冥冥中阻碍着他们借船与金人开战,现在还歪打正着即将收获自己的破绽,若不解决,后患无穷。 小二牵强附会地把那菜名跟吟儿解释了,总算明白了,这家饭店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是用蘑菇做的,只是老板别出心裁,把每一道菜都冠以不同类型的名称而已,之所以名字不一样,完全是因为盛菜的盘子形状不一样,商家的把戏,自古就有。 吟儿却骤然明白这件事情的凑巧,蘑菇,可是胜南最大的弱点。吟儿行走江湖久了,知道所有的蛇都已经被自己刚刚的话引出洞来,人数还无从估计,能够察觉到的呼吸声就已经不下百人,不错,这白帝城里混入的金人们,真正兵将并没有多少,偏偏是奸细流氓人浮于事,如若吟儿此刻贸然宣战,怕要连累这附近的无辜民众,但若任由他们跟着,不仅突围与否难以判断,更可能祸害夔门船王,继而借船之行功亏一篑。 第298章 “什么时候动手?”吟儿看胜南沉着不乱,是以坐下先行掩饰,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不将他破绽暴露分毫。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在保护胜南,吟儿危难关头,依旧忍不住胡思乱想:保护胜南,别的女人哪里做得到…… 吟儿当即不动声色地把菜全都往她饭里倒,胜南看着她伪装出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微笑:“留点给我啊,难道你让我吃白饭?”吟儿一把将他饭碗也抢了:“饭也没得给你吃!”装腔作势倒也聪明。 胜南笑着续与她对戏:“算了算了看你饿了就让着你,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一个时辰……” 吟儿会意,他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把这帮人解决,瞥了瞥身边,竹寨里明显又多了一些人物,他们看清楚对手是林凤二人,虽人多势众却心存顾忌,身处被动。 吟儿骄傲地饕餮食物,猛然间,状况突发—— 吃太快,忽然就噎着了,吟儿瞪大了眼睛盯着胜南,完了完了,连第一碗都还没吃完……胜南在她对面也盯着她看,不解她何故越吃越慢竟然还停下,周围奸细全部屏气凝息,以为他二人发现跟踪即将发难,瞬间气氛紧张诡异。被竹寨内所有人用好奇惊恐诧异呆滞的目光聚集着,自己就仿佛是个异类一样,吟儿大怒,一边忙于消化,一边用筷子狠狠地拌饭:“好吃,真好吃……最喜欢用菜拌饭了,有什么菜就拌什么……”说着说着把多余的菜往饭里倒,再继续搅拌一气,即刻她碗里饭菜惨不忍睹,吟儿脸上满是杀气:“不管你是什么菜,你来一个,我拌一个!”胜南这才察觉她是吃不下去了,她这么一恐吓,倒是有几个胆小的敌人悄悄地往屋外跑,胜南笑着看吟儿,她做事情向来都是剑走偏锋,可爱霸道好像不属于江湖,可是她好像是个天生的盟主,无论她做事怎么奇特,总是胜利的归属,而且,一瞬间发现她好像长大了,眉间尽显的杀气,告诉胜南吟儿的自信心已经回来。 夔州之役,不仅是抗金联盟奠基之战,帮盟主找回信心更是一个重要的任务。现如今,战胜的曙光即将出现,盟主的恢复更令胜南增添了不少把握,吟儿就像是一个、有关于胜利的预言。 胜南目光移向寨外,已然雨过天晴:“吟儿,考你一个问题。天放晴了,你准备去屋子外面晒太阳,可是门口却有一张凳子拦路,你该怎么办?” 吟儿继续刚才的凶狠:“要晒太阳,当然先把绊脚石除掉,我肯定是将那凳子拆了散架!” 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胜南一笑:“狠了一点啊,可以不拆凳子的,要晒太阳,当然是把凳子端起来,带到屋外坐着晒啊。” 吟儿一怔,也笑自己想问题总不拐弯,胜南起身来:“走吧,端着我们的凳子们去晒太阳。” 坚持不懈、牢牢腻在林凤二人左右长达一个时辰之久的奸细们,人数渐有增减,最终趋于平衡,吟儿心里算计着他们的武功高低,知道要突围很简单,就怕这些奸细跟丢了人在附近胡乱地掀起事端,吟儿边策马边伸手探剑,最干净利落的,就是动手把他们消灭。 “不必动武。”胜南以刀轻碰她剑,低声阻拦,“快到目的地了,给主人留点清静。” “不杀他们?”吟儿一愣。 “据说这位船王,不喜好杀戮。”胜南轻声说。 “笑话,我杀戮,也是为了他将来安全。” 胜南摇头:“用不着咱们杀戮,有人会帮我们保证他将来安全。” “有人会帮我们?谁?”吟儿左顾右看。 胜南笑着指着他们适才经过的地方:“古人会帮我们,这古人来头不小啊,诸葛孔明的岳父。” 吟儿一愣,回看来路,隐约有旧时战场演兵设阵的影子,箕张翼舒,鹅形鹤势,聚石分布,宛然尚存,哦了一声:“你说的,可是孔明先生名满天下的八阵图?” “孔明的‘水八阵’在城西,今天水势很大咱们该无缘看见,城东这个,是‘旱八阵’,别看它没有水八阵那样有名,比起水八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胜南下马去捡道旁麻石留作纪念,“当年东吴大将陆逊火烧蜀军连营七百里,刘备落荒而逃,陆逊穷追不舍,差点就将刘备俘虏,正是那八阵图,陷得陆逊杀不出阵来,陆逊的待遇,跟着我们的那帮敌人该享一享了。” “你是说,他们陷入了‘旱八阵’里?”吟儿一惊,不错,适才在路上胜南带着她东绕西藏,还走了个回头路,现在一想,胜南是把他们引进了旱八阵,然后又带着自己绕开了走的。据悉八阵图威力了得,闯入门里,便即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入得死门必死无疑,进得生门九死一生,虽无一兵一卒,可比十万精兵。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八阵图有否失效?”吟儿有些担忧。 “即使不会像从前那样天昏地暗,也会累得他们迷失其中,他们找不着方向,纵然能出来,还哪有闲情逸致去搜查我们的踪影?只怕都要失魂落魄,无功而返了。”胜南上了马,笑着掂掂手里的麻石,“咱们的凳子们,将要在其中晒了太阳再晒月亮。” 吟儿叹了口气:“孔明先生若是知道了‘死诸葛困死活奸细’,不知是哭着呢还是笑着。” “不是孔明先生的,是他岳父的。”胜南笑,“若有一天,定要学会这八阵图的阵法。” 走着走着,不觉目的地已经到了。“船王便居于这附近之处么?”吟儿看这边风景甚好,能一睹江流纵横天地间,应该是胜南喜欢的景象,偏偏自己,却每次都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 “是这附近,咱们借得了足够的船只,东面会见金南人,西面接洽金北人。”胜南的语气里,吟儿可以清楚地听见必胜决心。 19.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3) 空气中有悠扬的琴音,没有悲亢激昂的节奏,也不是小桥流水的情调,甚至听不出一丝情感。是空鸣,其中似有期待,似有绝望,也有一种担心。 看到路人指引的船王住址时,正好有个黑黑瘦瘦的小子推开栅栏要出来,看他身后背着的药材,吟儿推测他是个小大夫。怪哉,难道是船王生了病?吟儿上前去问,近看才发现那小家伙原来是个女孩,赶紧把称谓换成“小姑娘”,吟儿打量着她容貌还好,却骨瘦如柴像没有吃饱饭的孩子,心下奇怪:“请问这是船王家吗?船王可在家?” “您二位来找我师兄?请进请进。师兄在弹琴,你们稍稍等片刻。”她笑着,很纯真的表情,和柳闻因的年龄相仿,却没有闻因生得俊俏,却因为她的瘦弱,惹得吟儿怜惜。 “船王的师妹,竟然是个大夫?”吟儿心里纳闷,其实也没什么说不通的,他们的师父精通各种行业罢了。 “兰山,你先招待客人,待我将这一首曲子弹毕。”在内弹琴的船王忽传一句,实为对盟主的大不敬也。这船王个性也真别扭,隔着帘幕看他容貌不清不楚,他很忙,说完这一句,立刻继续抚琴。 可是吟儿却没有爆发脾气,听得这句以后,蓦地神情黯然,胜南不禁也一怔,“兰山”,怎地这么巧,是大夫,都叫阑珊吗?胜南只是根据这样的一个表情,就猜得出吟儿是在刻意地忘记越风,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胜南回头去问这丫头:“姑娘是叫兰山?” 丫头略带疑惑地看他:“是,在下名叫贺兰山。” 胜南和她一照面,也觉有些熟稔,贺兰山的惊愕更甚:“您不就是昨夜那位,在滟预堆救我性命的大哥?”吟儿一惊抬头,胜南微微一笑:“是与姑娘的缘分。” “怎么?昨夜你与这贺姑娘见过?”吟儿奇道。贺兰山点头:“昨日我去滟预堆出诊,救了人性命反被那恶人扔下了江水,幸好有这位大哥路过相救,否则,我哪有性命在……” 吟儿点点头:“难怪胜南你说滟预堆有金人的踪迹,原来是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这位姑娘,到真是咱们这一战的引路人。”胜南不禁感叹这人世之小。 却听那帘后抚琴的船王问:“我从来便想,江湖与侠客互不相容,侠义心肠,怎会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上存活许久?还望林兄为在下解答。” 胜南吟儿皆一愕,想对面此人神机妙算,估计已知他二人来到的身份甚至原因,吟儿有些紧张,胜南当即回答:“行走江湖,对付不同的人自然是用不同的心肠。船王不在江湖,所看那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其实只是片面景象。” “那么林女侠,江湖是什么?”船王猝然提问,竟称呼自己是林女侠?吟儿心里咯噔一声,差点被这句问跳起来,强装冷静漠然作答:“船王,我不姓林。” “江湖是什么?”船王再问,语气并不友善,吟儿心想,我不可能拿我那四句论江湖答你吧,心念一动,不能再耽误时间,“江湖是以暴制暴的地方,跟蛮不讲理的人,就只能讲蛮理,跟横行霸道的人,就只能蛮横着干!”吟儿继续说,“船王想必知道我们来借船的原因?就像这次,不属于夔州的人和东西,都必须撵出去。” 船王忽然继续抚琴不理会她:“民众安居乐业,和平维生不好么?你们以暴制暴,觉得自己初衷对吗?你们好战,却真正破坏了和平……” 吟儿一愣,船王这一论,当真给他们的这一战以至于将来的金宋之战,定下了恶劣的评论,好战者,何来的侠义心? 胜南笑而否决:“和平?什么叫和平? 第299章 和平是和睦而平等。我们和睦么?边关上仍然骚动,盗寇成灾,百姓水深火热走投无路,金国组织更是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甚至此次有兵将潜入夔州破坏联盟,船王可以知道他们居心何在!我们平等么?现在朝廷和金廷的关系,是侄儿和叔伯的关系。和平,若再不真正实现,所谓安居乐业,怕要变成安逸存活,乐不思蜀了。” “说的,也是有一番道理。”那船王停止抚琴,“林少侠和家师描述的一模一样,是坚决的主战派。” “不知尊师是?”胜南疑道。 “家师说了,若你在七月十九,真让金人绝迹夔州,他自会与你相见。”那船王收拾着琴,从帘后出来,也只是三十多岁,年轻有为,自是值得他高傲高傲,这模样,到像极了一年前的宋恒,遇见独孤清绝之前的宋恒。吟儿想,以后我到这里来抢你的生意,看你还骄傲。 胜南却听出弦外之意:“船王是要馈船与我抗金联盟?” “就算家师不吩咐,就算兰山没有被你搭救性命,我也要馈船。”船王一笑而过,“你二人说的有道理,不属于夔州的,自然要撵出去。否则,不是真正的和平。” 贺兰山面露喜色:“师兄方才,原是故意为难?” 船王轻声道:“不过,家师有个条件,如若开战,需让兰山去打头阵。” 吟儿一头雾水:“为什么?” 船王看向贺兰山:“兰山,你同他二人一并去参战,师兄在这里等候你的好消息,有多少船去,至少有一半的船要回来。” 吟儿继续摸后脑勺,暗暗想:这藏在背后的船王师父,又该是一个诸葛亮,神机妙算到这种地步,能算出自己姓氏真是不赖。这贺兰山的头阵,估计也内藏玄机。吟儿突然问船王:“敢问船王,这一战我们的胜利的把握有多大?天机可否泄露?” 船王面色凝重地转过头来,却摇摇头:“只送二位一句,此战多有变局,处处小心为上。” 胜南听他此语不像有假,轻轻点头接受这句忠告,不错,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论谁也算不出来。 山岳潜形。 有些地方,生来就逃不了战。 临阵布局,即将与胜南吟儿一同接洽金南敌人的,是风行夫妇、李君前、叶文暄、海逐浪。头阵的确留给了贺兰山,以偿船王借船之恩。 “毋庸置疑,敌人是金南前十,除却第四第十未至,第六石暗沙已死,第七魏南窗重伤外,理应都会参战。陵儿你于后方督战,风行对付东方雨,君前应敌完颜猛烈,诡绝便交给文暄,海将军指挥战事,想必海将军最擅长这种类型的交战。” 海逐浪收敛不住传说中他夸张的大笑:“林兄弟放心,岂有海盗怕江浪的道理!” 吟儿不理解,像海逐浪这样一个表面看来大大咧咧的粗人,怎么会被宋恒说成叛徒,他身上到底出了怎样的事情,他如果没有错,岂不是说天骄错了,宋恒错了? “我负责处理黄鹤去,吟儿你该和小王爷比一比剑了,他是金国著名的‘剑痴’。”胜南的命令一下,吟儿早便将云蓝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打完了陈铸,再去斗小王爷,胜南没有想过,这样会把吟儿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金陵看吟儿连连点头的模样忍不住半开玩笑:“胜南你真是偏心,把金南第九给宋国第一打,却把金南第二的东方雨强塞给我天哥。” 吟儿一愣,隐隐嗅出金陵的故意,再看胜南,他也笑了:“排名不分先后。”随后正色说:“不过,大家都要小心,他们的武功都不容小觑,切不可掉以轻心,东方雨一掌就可以山崩地裂大家都见识过,完颜猛烈移形换影的技巧独步天下,诡绝在作战的时候可以花样百出,小王爷剑法更是炉火纯青直逼盟主。” 金陵暗笑,胜南还是在捧吟儿,可是他做得也不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避免轻敌,唯独吟儿却需要夸奖需要捧,最怕的,便是吟儿灰心丧气,金陵走到吟儿身边握起她手:“凤姐姐,抗金联盟的奠基之战,输什么也不输面子。这一战,你一定要树好你的威风,要记住了,盟主在,抗金联盟亦在,盟主不倒,抗金联盟不倒。军心凝不凝聚,首先就看你坚不坚定。” 胜南点点头:“不错,吟儿,金人可能会着重地对付你,想擒贼先擒王,逼迫你先投降,不管开场敌人是谁,你都要记得四个字,死不认输。” “好!”吟儿坚定点头,“死不要脸,死不认输!” 众人都脸色一变,怎么又多了“死不要脸”在里面啦。偏偏还说得这么坚定这么顺。 “可是胜南,金南前十,还有一个强敌你没有说。十个去了四个是六个。”陵儿心思毕竟细腻,吟儿一怔,掐指一算的确还有一个胜南没有说。 “是,金南第一,贺若松,也只有他,能在黄鹤去之外屯兵,不受黄鹤去控制。”胜南轻声说。 “贺若松,我是再熟悉不过了。”风行一笑,“我们掌法界的老祖宗,他的绝活名叫‘寒浸掌’,寒意、内力和掌法融为一体,今时今日,无人可破,因为这三者不仅相辅相成,就算拆开来比武,贺若松都当仁不让是当世绝顶。” “原来是这样,压轴的永远是最强的。”吟儿自感叹。 “哦,那玩意很邪门,听说大多高手敌得了他内力和掌法,却破解不了他寒意!”海逐浪回忆道,“传言着了他的道,身体就会瞬间结冰,从兵器传递到全身。被贺若松这么一冰封,除非你内力比他高强得多,否则根本无力突破甚至无法动弹。” “是真是假?瞬间结冰?”吟儿一怔。 “可能与他所练内功心法有关,我记得薛无情就可以用内力聚出真火来,若非亲眼所见,也以为无稽之谈。”胜南一笑,“见识的人多了,奇人早该不足为奇了。” “这倒也是,我当年去流求岛上搜刮财宝,认识一个帮主,他一旦要练内力就集合帮众去跳海,结果还挺奏效。”海逐浪好像开始打诳语了。胜南微微一怔,吟儿已经对此产生了兴趣:“真有这么怪异的人?”“是啊!”海逐浪拥有了短刀谷之外的第一个听众,显得非常兴奋,“就是这帮主,缠着我要送刀给我,硬要留我做他女婿。看,这口掩月刀,就是他强行送我的。” 胜南也不知是该信还是该不信,也到后来才知道,这是海逐浪吹嘘自己的必吹语句,旁人都吹嘘自己本领,唯独海逐浪爱吹嘘自己受女子欢迎。 言归正传,金陵略带担忧地看向胜南:“那么,贺若松一定是找你作战。他对你有仇恨,因为是你下令将冷冰冰强行扣住了,他会刻意地来对付你。” 看胜南神色严肃地点头,海逐浪哦了一声:“这么说来,是林兄弟来应战贺若松了?唉,怪只怪天骄有事在身,否则,到可以帮忙应战。” “不必请天骄相助,短刀谷事情太多,大理的据点也还没有安妥。”提及大理,胜南不可能想不到玉泽。 “我还是一句老话,珍惜眼前人。”看他掩饰神伤,陵儿一笑劝慰,“世上好女子太多,比如云烟姑娘,还有别人,都一样地对你好。” 吟儿低下头去,陵儿的每个字都在暗示,她都听得懂。一样地对胜南好,可是胜南却不能知道,不是她不想胜南知道,而是她不知道胜南知道以后她该如何是好。 胜南对情事却显然不及战事用心:“这些还是容战后再说。对了,陵儿能帮我找些盐来么?” “盐?”陵儿一愕。 20.滟预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1) 滟预堆可堪承受战乱? 岸的坚韧,推翻水的汹涌。石的狡黠,嘲弄浪不转弯。现如今,整个金南,只剩几人没有失败过?自己的失败,只能成就敌人的辉煌。 黄鹤去凝望不远江面,金南的最后一方势力,是贺若松最先储备于此的,明天,将要由贺若松率领金南前十的全部,给抗金联盟致命一击。 回想前几日魏南窗逃回之后,受伤昏迷,军内医治无效,众金将只得求助当地大夫的诊治,所有医师,都说魏南窗身中剧毒——中他自己灵蛇的剧毒,贺若松获悉了他伤势,阴着脸不说话,输送了内力给他抵着,一转身就将诊治的大夫抛下江水尽数灭口。黄鹤去不喜好他的暴戾,却因负罪无权发话。 此刻,唯能寄希望于出其不意,挽回局面,和小王爷和解,也让金北前十看清楚金南实力。 恰在此时,一叶扁舟在江上随浪起伏。 黄鹤去为人谨慎,腾空而去,瞬间已至那小船之上,带着严厉的口气质问:“什么人?!到此作甚!”不管那人是冒失是故意,他看见了自己的军队,就只能先行擒拿。 那小女孩吓得脸色大变:“我……我……只是过路……” 鹤去不作思索,立即擒拿,也并未要那女孩性命,谁料这一掌急速,却没有成效,那小女孩先是一怔,立即就以一个粗糙的招式回击了过来,奇也奇在,她出手动作粗制滥造,宛然是个江湖门外客。 但就是这样一个动作,个中玄机竟高出了自己的这精致一掌,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用的那个叫做“武功”,却用她若有意若无意的一掌,驳回了黄鹤去凌厉的攻势! 黄鹤去顿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厉声喝:“你!你是谁!” 那女孩吓得大喊:“师父!师父救我!”鹤去冷道:“没有骨气!凡事得靠自己!”那女孩被他面目一吓,紧张地不知所措,继而在鹤去面前放声大哭,鹤去一把制住她:“你师父是谁! 第300章 他叫什么名字!?”完颜猛烈将船移近:“出了什么事?这种天气也有人敢过路?” 便即此时,山崖上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块块巨石瞬间袭落,完颜猛烈受够了那日屋椽倒塌之苦,一见石落,骇然回头,鹤去一边稳住麾下兵士,一边传令:“猛烈,通知贺若大人,备战!”闻讯而至的陈铸接替完颜猛烈迅速指挥备战,端的是将帅风度,可是,鹤去的心却无法安稳——眼前,一只规模不小的船队正由东驶近,明明江水湍急,自然不可能是当地民众,等看清了来人面貌,证实了战事即发,鹤去的心情猛然一坠。 晚风吹送,先发制人的,竟然又是敌人。 迎面最醒目的一只小舟上,有他们不能忽略的强敌,林阡,凤箫吟。 之后,对手还有李君前、厉风行等人,是啊,抗金联盟其余的力量,自然正在着手对付金北的解涛…… 凤箫吟提剑而起:“黄鹤去!放了无辜!我和你决斗!” 黄鹤去嘴角一丝冷笑:“你怕是没有见过我真功夫!” 凤箫吟哼了一声:“你见过我真功夫了么!” 黄鹤去先一怔,即刻笑着对手上这打头阵的小姑娘说:“你到该跟这个姐姐学着点,有些傲气!”说罢便将贺兰山扔了回去,胜南伸手将她截住,同时吟儿已单身出船,等候他绝漠刀带船赴战。开场霸气,吟儿分毫不输。刀剑交锋,只是片刻之间。 君前回想起吟儿在淮南水战败给叶文昭的情景,有些担忧:“她不谙水战。”胜南点点头:“盟主之威不可失,我们见机行事。”贺兰山拭干眼泪:“师父骗我,他还说好玩的。”胜南微笑拍她肩:“兰山,你做得很好。”立即差人将贺兰山带到安全地带去,低头看脚下冲击着船侧狠绝的江浪,抗金联盟虽然占得先机,却首先要面对江流的驱逐,但此番交战,逆流的,未必就只有抗金联盟,只要身处在滟预堆,任何位置都是风浪的敌人,不管是岸是人。 天气越恶劣,天时地利的影响就越小。敌我双方,都或多或少带着对环境的畏惧,驾船开始往敌人的方向驶近,没有谁躲得了。 天色一点点地变暗,风浪不带任何感情穿梭于战局,黄鹤去与凤箫吟交战阵前不过片刻,已有一船分崩离析不知属谁,待到同舟交戈以后,形势更险更难控,看他二人时而跃起腾空,时而纵身落降,根本难测谁优谁劣。许是剑蛮横,许是刀凶狠,众人最担心的,竟是他二人脚下这脆弱舟楫,如何忍受得了内忧外患,避免樯倾楫摧的下场! 刀剑击,内力抵,湿了千帆,翻了万浪,在水间来回起伏的,还有微弱零碎的夕阳。百招方过,随之发现,黄凤二人交战过快,竟害得船与浪悉数旋转,全然失向。波澜传递到胜南眼下,这情势,怎一个阔字了得,偏偏发生在狭长的古渠,便只得叠成数层,反复推进,声势浩荡,难猜,究竟是旋风在玩舟,还是“旋舟”在弄浪…… 灵幻,本可以牵引磅礴。吟儿的一剑十式,早就挑战得起黄鹤去绝漠之宽!胜南注视着漩涡中面不改色的吟儿,之所以首战交托给她,是信赖她,也是在扶植她,剑法不容忽视的吟儿,唯一要进步的地方就是对战时候的认真细致,此刻她早将浪潮置之度外,显然她为的,已经是整个江湖!胜南不禁微笑,吟儿从来不会辜负他希望,她不愧是他的盟主。 黄鹤去虽然带伤在身,毕竟阅历较深,两百招之后,吟儿依旧无法突破,叶文暄看吟儿剑法,依稀是金陵比武招亲时她打败自己的剑局,稍有变化略见迷离,眼看着吟儿剑局即将成功,还是被黄鹤去抢先一步,想不到适才竟没有发现,黄鹤去也在布置刀局,文暄微惊,要说布局之周密,吟儿终究输了一筹。此刻绝漠刀一刀致命,吟儿在众人惊呼声里无暇躲闪,但背对着众人的她劣势下临危不乱,猛然奇速回击,一剑突出重围,以其灵巧特色迅速维持平局,动作之快稍纵即逝,众人叹息之余不免有憾,君前不禁赞道:“自救之快,怕是谁也及不上凤箫吟!”胜南点头:“三清山剑法不依章法,超于世外。高妙之处,该就是动时慢,成效大,后发而先至。”叶文暄一愣:三清山何时出过这等一流好剑法?改天倒要好好请教小师妹…… 饶是作为对手的黄鹤去,为适才吟儿自救的一剑也不免喝了声好:“设局好,救局也快!” 吟儿一笑,语带盛气:“留到你输了之后再赞我!”众人之心为之一振,这句盛气凌人,饶是远一些的敌人陈铸,听见了都微微皱眉,再看看他身后观局的小王爷,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脾气和小王爷一模一样! 已然维持了两百招以上的平局,吟儿剑法面对黄鹤去毫不逊色,愈加亮眼,胜南知道,时间越战越长,却对抗金联盟越来越有利…… 暮色消,初月白,箫声荡。两军对峙,箭在弦上。 生死全赖一舟上,胜负却引两存亡。 陡然间,无论敌我,皆能明显看出变局—— 吟儿的剑法,蓦地一蹶不振,一落千丈,一败涂地……也才第三个一百招起始,吟儿却忽然吃力到手忙脚乱,是光线突暗,是耐力不足,还是狂妄的报应?吟儿极力地招架,负隅顽抗,呼吸仓促,面容却浮躁。 “此战多有变局,处处小心为上。”船王的话回荡胜南耳畔,主将争锋,明明瞬间之前还是平手,千算万虑,终有一失。 穿过各种猜测和担心,还可以听见,江面上有一首轻微的曲子。 箫声,胜南对敌时如仙乐可救局的箫声,每次都会令胜南舒心,现如今又一次迂回在江面,无视形势的僵持。 正是这箫声,到了吟儿的耳里,却起了全然相反的作用,令她揪心…… 唯有胜南一个,知道箫的主人姓洪名瀚抒,吟儿并不知道,但是吟儿不喜欢,经常在夜里因之噩梦,也不只一次向胜南抱怨过,说这箫声太诡异,害得她梦里无数次自杀…… 更何况,瀚抒这次吹出的音乐,曲调太明显,一听就是《凤求凰》,吟儿怎可能不纠结…… 洪瀚抒不该在这当儿吹曲子,而且吹和越风有关的曲子! 然而他又哪里知道自己傍晚的思念会令吟儿分心? 冥冥中相爱,冥冥中相克。 天一步步变黑,由火把燃亮江面,箫声不断地重复出现,吟儿的剑法,随着心的脆弱而防不胜防,灵幻与缥缈刻画得太勉强,渐渐消弭风浪间。对手忽弱,黄鹤去岂能不看个清清楚楚,手起刀发,趁她招式虚空,一刀奋力疾斩,吟儿一剑险急挡落,无力持平唯能退而守之,巧妙换手迎战,带剑边撤边防,黄鹤去刀占上风,趁势直追,力道剧增,毫不留情,吟儿迫在眉睫,绝处求生,连连后退,极力自救,却也看出,吟儿尚存潜力被箫声消耗殆尽,此时她仅差数步便至船末,一不留神便即落江。 绝漠之宽,控他人之长,陷对手自失方向。现今吟儿心魔被触,短处接二连三地暴露,长处也显然在被迫演化向短处!那握剑的感觉无处寻起,刚克服障碍伸手可触,却一碰就破飞速离散——快有何优?竟每招每式露出纰漏遭逢打压;幻有何用?徒迷失了自己的眼,被敌人当笑柄,箫声攻心,金刀逼身,身心俱疲…… 当越风的往事被勾起,吟儿就再不是盟主,只是在苍梧山上,作为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被当众掴掌羞辱的、并应有此报的坏女人而已…… 实力悬殊,吟儿的一手好剑等同于累赘,整个战场,生辉的是刀,不再有剑。 吟儿,在难测的箫声里,失败。 20.滟预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2) 强光灼眼,锐势压心,惜音剑再怎样轮廓鲜明,都已然被巨力冲垮,剑法所有的精髓,皆被绝漠刀没收。 “灵”反作“钝”,“幻”沦为“乏”。 吟儿满头冷汗,身体却大汗淋漓,既冷又热。是,影响自己的是箫声,而击溃自己的却是头顶这锋刃,这一生,曾以灵幻缭乱过多少敌人的眼,这一瞬,自己竟也会眼花。 作茧自缚。长处短处,一无是处。 忽然,想起自己心底憧憬的隐居生活,不想做盟主,想离开江湖——敌人太多了,无论如何也杀不尽,一个比一个强悍,当他们铺天盖地的攻势终于被艰难地扑灭,他们又一轮的攻击却接踵而至,还告诉自己方才他们只是牛刀小试,旧的没有去,新的还要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威猛,所以,自己被压迫得很紧张,煎熬得太沮丧——为什么要领导这抗金联盟去明知不可为为之?因为女流之辈的缘故,还常常要被指手画脚不信不服,自己明明想退,想投降……如果,可以在这里,向黄鹤去认输……保存好性命,然后隐姓埋名,叛离江湖…… 吟儿想笑,临危就乱,居然因为不想去死而产生这种可耻的念头,吟儿当然退不得,退后是抗金联盟尚未稳妥的基业,她要真是苟且偷生出卖了自己的联盟,她不但不配叫林念昔,还玷污了凤箫吟这名字! 狠下心来,决定不后退,为之留下。 命可散,军心不可散。 扣紧了手中惜音剑,没有特色,失去声势,只是救命一剑,迎来的一定是鲜血淋漓,甚至自己,会成为刀下亡魂,便那样残酷,也是堂堂一个盟主在交战时不幸战死,而不是投降惨败,不要如洪瀚抒说的那样——“空设的盟主”“西夏人和金人的笑柄”,别的人,有多少个别人,在等着看徒有虚名的宋国盟主投降,在等着看年轻的抗金联盟不堪一击! 第301章 要和胜南一样,不认输,不承认失败! 对,胜南要我记住的,死不要脸,死不认输…… 满足,荣耀终于找到归属——刀光笼罩自己的同时,再也没有觉得自己不是盟主。她凤箫吟是盟主,是新成立的抗金联盟第一位盟主,要和胜南一起,赢这场奠基之战! 也便是这一刻,同样没有一个旁观者敢再质疑她。 首当其冲,宁死不退,非能者,岂可居其位! 却当然不可能牺牲他的盟主,不远的将来,胜南要带着吟儿一起,为抗金联盟拓荒! 饮恨刀不由分说,强行插入战局。 当黄鹤去一刀狠绝地穿过凤箫吟的阻隔,当吟儿一直没有后退也根本没有倒下,当所有人窒息当场无力动弹。吟儿的左肩,和绝漠刀相擦,忘记去度量那一刀的力量,只看见另一刀的份量。衣早已破损,血开始渗透,有什么好担忧,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有什么好惧怕,死之一字离自己太远,不用移动一步也特别安全,因为有他在自己身前保护。但这一刻保护和以往不再一样,此刻我们,都是战士。吟儿忍不住,身在锋刃不远,面上露出微笑。也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见,他在救她的那一刻说给她的话:“不必去听,不要去想。” 是,不去听,不去想,越风在很远的地方,胜南却在自己能触摸的位置。 战乱,战乱的时候,天空忽明忽暗,她最大的幸福,就是和胜南一起并肩作战。 近处兵卒,在吟儿剑败胜南入局的最初,不再安静,进入交锋。须臾,武器中挥霍出的尽是焦躁狂乱,若独独挑出一幅单打独斗也许同样激烈,却无法传递到整个战场。双方的一众主将未正式宣战,临阵士兵便犹如水面漂浮的浮萍,穿插入对面同样面积的水草,才开始纠结缠绕,一时根本难见进退散聚。只知江水在沸腾,火把愈灿烂,战线还在轻微地拉长,规模却没有蔓延多么广泛,宋军适才易帅之举,更使得这作战契机扑朔迷离,不知凤箫吟之败究竟有利有弊。 黄鹤去咬紧牙关,时隔一年重逢饮恨刀,果真对手武功是一日千里,刀意激越磅礴不改,招式脱离先前匮乏亏空,更可怕的,是自己不知他的内力长进了多少,来不及窥探,甚至没有方法去找他弱点,毕竟今时今日,他再不是那个在黄天荡孤军奋战的小子,反而自己,被他逼到孤掌难鸣,黄鹤去只能猖狂地笑:“怎么,盟主败了,只得找援手么?” 宣扬凤箫吟的失败,只是为了鼓舞麾下作战的士气,也是为了讽刺饮恨刀从旁插手,恢复正常呼吸的吟儿正试图脱离那箫声的困扰,倚剑站在原处驳斥他:“败了?我没有认输没有倒下,算什么失败?” 完颜猛烈暗笑一句狡辩,却料不到也不相信,宋军之中立即有人相应:“盟主在,联盟亦在,盟主不倒,联盟不倒!”陈铸听出敌军士气不减反涨,却不得不清楚——战场上,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手段,偏偏多少兵将,都宁可被蒙骗! 那来自于抗金联盟的团结一致总算回报给了吟儿最贴心的补偿,吟儿忽然觉得,这一望无际的火焰,造就出了永昼之夜…… 黄鹤去吃力地抵抗饮恨刀的步步紧逼,是,对手在复仇,复黄天荡暗杀之仇,不,对手的刀意比复仇还要广,也对,他林阡哪里会只屑于复仇,他的思维怎么可能只停留在淮南一个小小的黄天荡!饮恨刀里呈现出的,是无垠疆场,是无际天幕,是无边海啸,在无法览尽的广袤之中,绝漠刀像一颗尘埃剧烈地飞旋,似乎是在燃烧,却即将坠毁……黄鹤去突然想承认,这样的磅礴,太恐怖,因为这磅礴带来的浩荡感觉,近乎有些“空荡”,仿佛,被饮恨刀吞没的不只绝漠刀和黄鹤去,林阡自己也几乎已经看不见踪影,金宋双方的兵将们,更离这刀战太远、太久,刀的年代,像沿袭自上古……黄鹤去的眼和心,在饮恨刀的宇宙里,越陷越深…… 在小王爷身边督战,陈铸不禁生疑:“曾听黄大人说过,林阡内力有缺,为何观时却不见?”小王爷哼了一声:“哪里有缺?林阡内力,明明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贺若松微微蹙眉,只怕小王爷对黄鹤去更加不信,贺若松叹了口气:鹤去啊鹤去,如何能翻身,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黄鹤去自然没有转机。 被饮恨刀彻底驯服,黄鹤去狠狠摔开好远,支撑着占据船头,背上旧伤和胸口新伤齐齐作痛,黄鹤去一时难以掩饰败局,站立不稳,再度倒下,想以手支持身体的虚弱重新起身,手却不堪重荷不听使唤,血不停地从胸口迸裂,林阡和凤箫吟站在船的另一侧,刀剑已收,凤箫吟的脸上,还明显带着恻隐。 黄鹤去冷笑着注视他二人:“既然盟主坚称自己未败,为何林阡你要易帅?莫不是觉得她是女流之辈,无法统领这联盟?也是,她败了,你胜了,倒是可以说明一切。” 吟儿明显知道他不是打击就是挑拨离间,虽不难受,但也难堪,却察觉到身前胜南的魄力,他转过身去,对着慢热的战局大声粉碎黄鹤去的企图:“咱们抗金联盟的盟主,是女子,却不让须眉,那我们这些须眉,是否该更加无畏!” 一句话,一道命令,一种力量,比任何刀剑都强。 战事,是从某一个无法明确的时刻形势突变的,也就是弹指之间,江水像被扯裂的幕布,船是横行其上冰冷却锐利的武器;争斗,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停下就能停下,但可以有人给之以导向! 吟儿了解,有时候,一转身,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会变,可以谈笑风生的战友们,在面对敌人的时候,瞬息就换了一张脸,一个表情,一份信念。她激动地看着这一切—— 上一刻,她一个人,在捍卫他们所有人,这一刻,他们所有人,同样在为她,厮杀。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寻遍哪里,多少个世纪,都没有另一群可以来替代啊…… 与此同时,小王爷压低了声音发泄愤怒:“黄鹤去生有反骨,偏偏要顺着抗金联盟的意,摔倒在船上!” 陈铸一怔,对,抗金联盟说什么“盟主不倒、联盟不倒”,现如今黄鹤去这一倒,却让金人顺着意思挽不回局面了,黄鹤去伤势果真有这样严重吗,他会不会真如小王爷想的那样,并不完全忠诚,他会不会是故意倒在船上,去成就宋军士气的…… 贺若松冷冷咀嚼着小王爷的话,锐利的眼立刻擒住了黄鹤去对面的林阡与凤箫吟:此盟注定二主…… 带兵最多的黄鹤去,比谁都深知自己这一倒的恶劣,嘶哑着声音作最后的凝聚军心:“七月十九,抗金联盟,绝迹夔州!” “绝迹夔州!”“杀!” 四面围来的金兵金将,试图堵住八方涌出的宋人宋船。 混战中,迷失了狭谷的宽窄,忘却了浪花的高低。 生逢乱世,谁人能不污浊一次。 东方雨、陈铸、完颜猛烈果不其然,同时出战,迎去的,就该是我们抗金联盟同样武功卓绝不容小觑的人才——厉风行、叶文暄、李君前了。 今生首度看到如此壮烈的火攻箭淹的场面,吟儿也知道,自己将要这么陪着胜南,看足足一生,可能更凶险,更残酷,也更骄傲,更辉煌。 胜南在保持高度警惕的同时,感觉得到吟儿的呼吸,也不知怎地,有一点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不去想战斗之外任何一件事,只有此时此地,没有伤感,没有伤害。 沉溺在这熟悉的烟火气息里,是,我林阡此生最爱最享受的,便是硝烟便是战场,终于都来了…… 好高,因能“悟”远;穷兵,故可“读”武…… 20.滟预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3) 被决战之声恐吓,江浪极力地维持喧嚣也无济于事,终于不再恶骇天下,沦为人类的配角。 战路,从来由征人开凿,江上也好,半空也罢,甚至是嶙峋的山石、夹岸的峭壁,战路上的每一砖,皆由兵刃所堆砌,由硝火所熏染,由江浪所侵袭,由死生来翻新。 征途,有水与火相陪,有爱与恨相伴,有胜与负相缠,世代相传,早便无憾。 浪滔天,曾是梨花的白,沿战场上经过一行行一列列一排排,染上红与黑的色彩,逃离这千百年来战争青睐的山脉,带着苦难将永不回来。 密集的箭矢粘着炽烈的火,分不清敌我,本没有对错。 不见曦月,怕接下来的几日里,眼里脑里消不去这场面。 山河满风烟,此风烟,决非这壮美山河该有的风烟。 蓦然如见风烟居所题:风烟净,风烟境。忽而漆黑忽而通明的江面,那六个字飘摇不定。 这风烟之境,不见黄沙漫漫,但听涛声滚滚,鼓角声悲壮,星河影动摇。兵刃相向,结果只能是血肉横飞、尸骨遍野。也许杀到终结的那一刻,萧萧风中,不见猎猎旌旗,只剩下最后一只孤舟,载着烧焦的不知哪一方的军士,船头撞向滟预堆,船尾还燃着熊熊烈火。 天空的另一角,却凸显一块青色,好像是夔门遮挡的某个小镇,那小镇拥有一条石板路,路的颜色,又或许,是在山头上可以看见的,白帝城管辖的某一个村落,袅袅盘绕半空的,炊烟的颜色…… 胜南的心,蓦然被这强烈的反差一抓——风烟净、风烟境。 却容不得半刻的失神,有一个敌人仍旧在虎视眈眈。终于轮到那敌人上场,真如吟儿说的那样,压轴的,永远最强。 第302章 三个弹指,那敌人在被箭淹没被火主宰的天空里飞身掠过三十个刹那,矫捷连贯地徒手接下岂止三百支箭! 一夫当空,万箭莫开。无法去计较这敌人鬓角的花白程度,他好似处在巅峰时刻太久太稳,每一支染火之箭一旦遇之,全然被他阻截,他仿佛是金军的保护罩,双手出招的效果立竿见影,抗金联盟所有的箭矢都作废——都被他一个人劫获,被他紧紧控制牢牢左右,可叹火还在箭上舔舐,却对金军没有任何威胁!下一刻,这敌人当然就是反手将这几百支箭发回来,在宋将还没有缓过神来更没有任何对策的时候,用宋人的箭回击宋人自己! “少瞧不起人!”吟儿大怒着拔剑要冲上前去制止他,胜南立即先她一步踩上另一只船,离开她的那一刻,胜南压低了声音:“他交给我,你注意着小王爷!” 吟儿即刻止步,眼前这年事已高的老者,竟要胜南亲自去迎战?难道,他就是贺若松?!吟儿的视线追随着胜南的背影,手微微颤抖:武功这样高强,理应就是贺若松,却不知胜南如何能立足不败…… 回头看了一眼血流如注的黄鹤去,这位强敌,曾害得胜南失踪江湖,却不也成了胜南手下败将,吟儿一笑,此刻这敌人杀不杀都一样了,有些人失去权势,就什么都不是。却在面向黄鹤去的同时,吟儿感应到对面同样在打量着这艘船的一道目光,蓦然抬头,那目光的主人正巧从黄鹤去的身上移开视线,换作看她,一个照面,怎地竟熟悉?金军里那个剑术高强、领兵高妙的小王爷完颜君隐,面容里除却一种修养多年的王家气势外,多出来的是少年人独有的盛气。吟儿一看见这个小王爷,就立即心生狂妄,别以为你能有这气势,我就不能有! 吟儿与小王爷远距离先以眼神交火,正与叶文暄激烈争斗的陈铸感觉得到,陈铸心里更加忐忑:怎么办,怎么办,若小王爷杀了她,或是她杀了小王爷,我都无法向王爷交待啊……猝不及防,差点被叶文暄一剑刺破衣衫,陈铸哪里可能像从前那般冷静——既要保小王爷毫发不损,又要护凤箫吟万无一失,陈铸才是这一战最辛苦的人…… 万般凶险,胜南驶近贺若松的中途,贺若松猛然反手一转,身边千百箭悉数发散,低空扫射向近距离列阵周密的宋军之中,只要贺若松一得逞,先头进攻的这一众船只,显然要被无数火箭摧残冲散,纵使不会船毁人亡,也必然是溃不成军的先兆! 千百箭封锁江面,胜南来不及寻找最佳攻战之地,不假思索即刻飞身而上,携刀直入箭林火海,刀方动,战意已足。当他饮恨刀与贺若松带来的这场浩劫猛然相撞,就说不清谁是谁的灾难。 也许,饮恨刀和每一箭都招呼过,又也许,饮恨刀与每一箭都擦身而过,结果都是一样,每一箭都脱离了原先轨迹,极少数打入了战局却失去了速度,多数胡乱地撞向江上无人存在的方位,在昙花一现之后,熄灭,只在沿岸壁上书刻了些燃烧的炭迹,或是在江面遗留了折断的肢体…… 却不可以怠慢丝毫,胜南还未落在安全地带,就已经遭遇了横空出击的贺若松,他是在胜南应战万箭的同时出手的,意图很明显,是趁胜南未及落下先行偷袭,原本这场交战就不分什么前辈后辈,只要能极速取胜,他贺若松在所不惜。吟儿看出贺若松的不择手段,微微一怔:贺若松,和冷冰冰倒是天生一对,都手段歹毒,一心求胜…… 来不及担心胜南,吟儿忽然全身一凉,刚缓过神来,原是一阵大浪扑在自己身上,衣衫骤然更湿,吟儿大惊失色,适才交战还只是微湿,这一回却宛若在水里浸泡过了一样……而这阵浪,是那个对手以剑引发的,那个对手——小王爷,他就利用她走神的时间,突地从他坐的位置起身出剑,竟然先对她挑衅!吟儿大怒,提剑横指:“完颜……阿切!完颜君隐!”不知是气到了还是冻到了,说完这名字,吟儿身体都在打颤,还不适时地来了个喷嚏,完颜君隐轻功了得直逼风行,几步路也是踩水而来,踏足吟儿船上,完颜君隐神色冷峻:“盟主,听说你是宋国的剑圣,小王倒是想讨教讨教!” “我是剑……阿切……圣!不仅是宋国的剑圣,而且是天下的剑圣!”吟儿说的时候,那个喷嚏来的更不适时,饶是处于战局之中的完颜君隐,都忍不住露出笑来,就这笑容,吟儿忽然觉得有点惘然,这位金国小王爷二十多岁,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长相到很清秀,若没有征战没有江湖,他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吧…… 完颜君隐的冷峻也因为那一笑而消除,但他来的目的不可能消除:“等我金国征服了天下,也许会考虑封你做‘天下剑圣’!”亮出剑来:“请!”到不失风度。 吟儿冷笑,也不饶人:“等我宋国征服了天下,只恐你这小王爷英年早逝已然在天上!看剑!” 小王爷微微一愣,专心迎战,再不说话。 远处,吃力地瞥见这一战开始的陈铸心力交瘁——应该不过一百招,他们就会发现,他们的剑招多么类似,小王爷也许还会发现,专属于他亲生妹妹的那一招…… 因为那一招是由很多知名剑法拼凑出来的动作,别人可能看不出,但交战的对手可以清晰地发现,那一招在视觉里停留出来的效应,是用金文写出的一个名字——暮烟……王爷和柳月前辈的女儿,完颜暮烟,虽然此刻,陈铸不知她到底有多少的可能性是凤箫吟! 此刻的陈铸,要忙于应付叶文暄,又要担心将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器官都像绷紧僵硬,滞留在一处地疼痛,如刀绞。 值得金人心如刀绞的其实不止这一幕。 后方督战的金陵,一目了然——出战五将,胜南和吟儿虽然胜负未卜,但另外三个均大占上风——不知为何,陈铸心神不定,连连失误,文暄从来镇静,胜局已定;风行的对手东方雨、君前的敌人完颜猛烈,全然不在状态,武功大打折扣,远远不如精神最佳的君前与风行,其实想想也知道原因,东方雨最佳状态落在了苍梧山,却以一场山崩杀了多少金人,完颜猛烈的最好感觉丢在了白帝城,在备战杀敌的时刻伴随着房屋倒塌也轰然西去了,东方雨现今是不敢太投入,而完颜猛烈,却是无力投入啊! 金陵认真地看向方才被贺若松偷袭而滞留半空的胜南,此刻他与贺若松飞山走石已经很久,在追逐或飞窜的过程里,胜南和贺若松一直没有离开过原先的高度,根本没有闲暇落在船上,甚至大部分时间身体都是倾斜悬空的,陵儿明白他二人实质上并未拆过几招几式,心中暗想:贺若松的掌法虽然厉害,但胜南在泉州时也经天哥指点过,短暂交手不会落败;内力上,胜南应该可以借饮恨刀不输;寒气上,就看胜南如何利用环境了…… 这一战,金人里绝对会赢的将领,一个都没有! 他们所得意的看家本领,对手本不可能破解,世上却有东西生来就可以破解。金陵的视线移向胜南方才站立的船上,只要胜南能回到那条船上去,那条载着盐的船,如果胜南的想法没有错,如果寒浸掌可以这样破…… 天穹之色,正一寸寸剥落。 20.滟预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4) 星斗偏,月渐斜。 箫声从一而终是《凤求凰》,这个夜晚,原来最适合站在山头,俯瞰灯火,听箫与涛。但到了战场,箫声便无孔可入无缝可插——磅礴与壮观,不受外界任何干扰,本就由心而生,箫声再美再静,也阻碍不了战意激越,就有如饮恨刀如今所有的进与防,云气嘘青壁,江声走白沙,从一而终是恢弘。 寒浸掌从来不会漫不经心,正因它癫狂,唤醒了饮恨刀的倔强,然而,纵使对饮恨刀充满希望,陵儿也不得不说,每招每式,饮恨刀的尽头,都有寒浸掌在等着。 无懈可击的寒浸掌,宛若布置精美的迷宫,也许胜南今时今日只能在最外层闯荡,饶是如此,像饮恨刀这般坚韧,能一次次一层层突破寒浸掌的敌人,贺若松一生中寥寥无几。 “对付像贺若松这样不能找到弱点的敌人,就只能在他发挥优势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让他发挥不出来。” 陵儿回味着胜南的话,此刻他与贺若松的战场已然下移至江面,自己方才只是转头关心其他战局,再一回头,刀掌之战已从之前半空消失,幸而这阵地无需多言是全局核心,阵地漂移之处,便是双方人船纷纷避让喧哗混乱之处,想失也失不掉。看胜南与贺若松二人停滞于不远礁石之上,陵儿知交锋难避,虽也牵挂丈夫和其余战友,却片刻都不能移开视线,叹只叹:眼不随刀去,便无处可去! 风有啸有停,潮有涨有落,石有隐有现;力有增无减,刀有起无伏,招有去无回。 和每个强敌见面,饮恨刀都只给敌人一个感觉——坚决。 就像此刻,他一次次以刀威胁贺若松之掌,一次次挫败却不迂回,一次次继续进攻刀法层出不穷,贺若松必须承认,后浪在推前浪,这魄力,明明就是驱赶的姿态,他真的在推前浪,就算他倏忽之间无法完成,但做后浪浪尖他当仁不让。他驾驭的饮恨刀和他一样的脾性,越战越勇,越挫越凶!但怕只怕,饮恨刀挑开贺若松精湛招式锐利掌风再伴随他林阡一同闯入自己内力防线时,他们将全然陷入一场极寒之中!贺若松冷笑着等候他中计深陷,多少高手都一样,以为可以迎接阳光的洗礼,却殊不知暴雪就伴着阳光一起洗。 第303章 遗憾的是,胜南似乎没有贺若松想的那么强,居然会有一刀失误,根本没有来得及突破贺若松内力封锁攻入下一道防线,而是被他这一掌击退好远,双刀均已脱手坠入礁侧小舟之中!胜南自己,则被打落在离船不远的礁上,显是被寒浸掌伤得不轻。水面微微一升,礁石骤然掩藏,胜南在低处站起,远观如伫立茫茫江中,浪脚还在上抬,众人谁也不知他伤势如何,担心之余,不免喟叹贺若松的强悍,独独金陵一人知道,胜南那一败,算计得恰到好处—— 阵地,终于将要转入船中…… 当饮恨刀坠落船上,贺若松能最先想到的,正是在胜南入舟取刀的时候飞身而去,由后追袭! 却见胜南立即侧身翻入舟中,与此同时,贺若松速如猛鹰攫食,一掌怒下,硕果唾手可得。 可惜,对手不是食物,而恰恰也是猛鹰的时候,硕果当然要被对手眼疾手快占为己有——贺若松一掌下去,迎的不是对手没有准备好的身体,而是以逸待劳的饮恨刀! 贺若松心弦一紧,饮恨刀顺着适才被败的那一招重新切入,干净利落,贺若松蓄势而发,报给林阡足够他享用的阴寒,那一瞬,胜南全身即刻僵冷连血脉都似乎也被冻结,的确眼见为实此寒非虚,但令贺若松大惊失色的是,胜南此刻不仅表情如常,身上刀上更无结冰痕迹!无暇疑虑,贺若松只道是心法失误,续而发力,却攻而不克!一而再,再而三,怎么回事?为何对手没有阴寒而成冰?!贺若松慌而不乱,重新接下胜南发刀,却没有占上风的本事! 胜南此刻虽然极力掩饰,体内却真正冰伤不轻,费尽气力继续打他,心下却不得不服敌人名不虚传! 寒浸掌果真不虚妄,其寒其僵,怕已浸透到了骨子里去…… 贺若松眼光犀利,蓦然瞥见胜南袖下正自滴落的雪水,岂非冰之融化所致?微微一愕,余光扫及,这只小舟所盛,白花花一片尽数是盐,想及适才胜南是翻入舟中侧滚了一转,所以身上才染了盐,贺若松恍然大悟他是以盐融冰:“原来……你早料到要与我交战,所以先前就准备好了如何破解……” 胜南一笑回应:“有备无患。”说罢长刀往船面一铲再一扬,便即有风过往,盐花即刻纷纷扬扬打向贺若松,贺若松置身盐沙之内,赶紧出掌猛击,饮恨刀占尽此舟中的“天时”与“盐厚”,随意挑起一堆,足够使得逆风的贺若松吃苦,金陵舒了一口气,正待看他二人继续交战,突地听见战局中一声厉喝:“住手!” 陵儿心一紧,却再一松—— 喊“住手”的主,原来是凤箫吟啊…… 方才无暇去注意她,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威风—— 一脚踩着黄鹤去不说,一剑还贴着完颜君隐咽喉。 这丫头从来行事厉害,金陵心想,配极了胜南。此刻,她正一字一字,凌厉非常:“再不住手,就杀了你们小王爷!” 鼓角将停,争战欲销。 去问其他兵将,才知凤箫吟迅速得胜的原因——死也想不到会是黄鹤去帮忙——当凤箫吟和小王爷越战越急不可开交时,身处同舟的黄鹤去忽然起身偷袭,忙于自救的吟儿急中生智,借着自己身形从他绝漠刀下一缩而过溜开了,她躲得太快绝漠刀来不及收,顺势正好打压住了小王爷的宝剑,这么好的机会吟儿怎么可能放得过,短短一招就将这内讧二人速速拿下! 陵儿听得哑然失笑,说这情景出现给自己、叶文昭、华叔三个半调子倒也罢了,偏巧出现在三个一流高手身上,未免也太玄乎了…… 却不管如何,小王爷都落入了凤箫吟之手! 停战。 不再追究任何别人的胜败,金南前十的他们,最要负责的是小王爷的安危。 是,我们都是一群生死可抛的草莽,小王爷不一样,他是金枝玉叶、王孙贵族,硬要闯江湖,就乱了所谓的江湖。 吟儿自信地向不远处也已休战的胜南一笑,金将果然有妥协的倾向。 小王爷冷冷地,最后给了黄鹤去一眼,这下子,黄鹤去的“生有反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能杀小王爷!”陈铸掷地有声,不像恳求,倒象命令。 胜南先行来到吟儿身边,笑着低声赞:“干得好盟主。”转身朝着陈铸:“陈将军,一炷香为限,你们早下决定,若投降,便遣一人来此船,立和约带走小王爷,若不降,小王爷立即血洒当场!”是时小王爷一动企图逃逸,胜南饮恨刀也便随即抵他后心,吟儿冷冷地恐吓他:“小王爷,你最好规矩些,你逃不掉,还是等他们救你或是葬你吧!” “谁都不准投降!他们会出尔反尔!”小王爷发号施令,也是临危不惧。 陈铸忆起那夜城门口胜南为救吟儿毁约,点点头:“林阡,几日之前,你便在我面前出言反悔过,还狡辩说与我诡绝为约不算数,我该如何信你!?” 胜南知陈铸一定是将要来解救小王爷之人,心中有数:“先前单打独斗,岂可与作战和约相提并论?现如今的和约关系到两军存亡,不可能仅凭口头之言,这船上备好了笔墨纸砚,诡绝可以亲自来写。” 对面不再有言,显然信服了他。小王爷狠狠地笑:“你倒是预见了你一定会胜。” 胜南笑着看向小王爷:“你最好记住了你眼前这位盟主——她站在哪边,哪边就是胜利的归属。她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还鲜有败绩!” 小王爷略带惊疑地看了凤箫吟一眼,的确,她武功与自己相当,却在几十招内就受到了胜利的青睐,仿佛有天助,再想起宋国这人才济济的江湖这小丫头也能做到盟主,不正是林阡所言的“鲜有败绩”! 小王爷回过神来,看陈铸似乎想要移舟驶近,气愤地立刻制止:“陈铸!你太没有骨气!给我回去!你若是敢投降,不仅薛无情饶不了你,我也不会饶了你!” “可是……可是……”陈铸郁闷地停下船来,他何尝想要投降!转身看贺若松,他用眼神紧紧地钉着自己,意思是,你必须把小王爷完好无缺地带回来,左右两边都不是人,陈铸着实想不出招来,“贺若大人……这……” 贺若松与小王爷都是说一不二,苦死了中间的陈铸,贺若松总算发话,才解救了窘在原处的他:“林阡,凤箫吟,一炷香时间太少,可否放宽至一盏茶?” 吟儿冷道:“一盏茶?我有闲情跟你烧香,没有心情和你喝茶!” 贺若松面色一凛,视线移向胜南,战局僵持,到此时,抗金联盟已然完全占据主动,胜南斩钉截铁,和吟儿立场一致:“决不让步!” 决不让步!陈铸的心陡然一沉,一炷香,这几个左右战局的都一样坚决,偏偏站在不同的位置带着不同的意思,还不如直接把自己五马分尸了…… 21.历战劫,风约云留,星火终燎原(1) 当然只能留给金人一炷香。 战场上,没有到最后一刻,没有人可以说自己稳赢,况且,船王的那句叮咛反复耳边——此战多有变局——前来交涉的,又恰巧是以多谋快断著称的诡绝陈铸,胜南岂可能不保持警惕。从陈铸踏上此船,到他离开的每刻每分,都必须恪守一个原则,以不变应万变…… 陈铸不得已,被金兵金将的所有意愿推了过来;小王爷心不甘情不愿,然则他完颜君隐必须认清一个事实,他除了是陈铸顶头上司之外,还是凤箫吟林阡手里的人质…… 几乎是在胜南的监督和胁迫下,陈铸老实地坐在舟中开始书写和约,与其说和约,不如说就是降书。陈铸明白,有头有脸的小王爷绝对不允许他们如此挫败颓丧,然而观此船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一片,全都是期待的目光,是啊,历战出生入死,可是真正经历过,又有几人真愿一直战下去? 陈铸叹息,金南前十的威名,竟然要折损于瞿塘之约,这约定,是当着双方无数兵将落定的,如林阡所言关系着千万人的存亡,一旦落定,举手无悔,纵是他诡绝诡计多端,也不能拿金军多年的荣耀信用开玩笑,此战一休,他们只能遵循这约定所言。陈铸边书写边找破绽,可是这和约,显是经过严密斟酌过的,不容他反悔任何一处,陈铸想笑,赢过宋国边关官军无数,阴沟里翻船到这里面对着非正规军丧权辱国来了,左右不是人不说,将来还是金南当中的害群之马,千古罪人…… “今日我与陈铸将军在此立约,金宋双方将士为证,金南前十所带兵力,即日起尽数撤离白帝城,永不至宋肆意作乱,抗金联盟与你金南井水不犯河水,若非金宋正式开战,绝不再见!” 没有谁拥有违抗半句的可能,众人静静等着林阡严厉地说完,宋军的欢呼已迫不及待,他们赢了,把金南前十赶出了他们的地盘!陈铸救得被凤箫吟放开的小王爷,不敢去看他已经铁青的脸,陈铸清楚,小王爷怪责的不是他,小王爷是在自责,一向对自己要求苛刻的小王爷,在王爷的几个儿子之中最优秀,可是由于排行非长,需要的是功绩,而非败局!陈铸的耿耿忠心,驱使他转身之前再一次记下了对面的一切,舟中此刻只剩下他们4人,除了陈铸和小王爷,就只有林阡与凤箫吟。确切地说,如果自己和小王爷离开此船之后这艘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罪责轻轻一掩就无从考证,再说,凤箫吟林阡一死,宋人哪里还有心情再追究责任,以陈铸的口才和本领,三言两语就可以推卸一切,轻而易举就足够销毁罪证…… 陈铸在转身的刹那突生歹念,不错,金军会遵守约定即日起撤离白帝城,而宋军,将要在险胜的同时,亲眼目睹他们两位领袖遭遇飞来横祸,那样一来,这一战的胜利一点意义也没有! 第304章 想的同时,陈铸袖中立刻掉落出杀人的工具,一只装满烈性炸药却小巧玲珑的竹筒,他可以听见这竹筒落到了适才签定和约的方位就再也没有声响。下一刻,陈铸只要把小王爷带到自己船上去,再借麾下的一根沾火之箭,在谁都来不及思考的时间内,让林阡与凤箫吟葬身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 陈铸重回己船的片刻,却忽然有些踟蹰,如果,凤箫吟是王爷的女儿……狠下心来,为了小王爷日后着想,牺牲她并无所谓,王爷还不知道这件事,并不会悲恸,陈铸可以一直隐瞒这件事,况且,她还不一定是…… 想不到,连他诡绝也会犹豫…… 犹豫的同时,一时忘记自己保护小王爷的职责,更想不到,在决心下定以袖拨去致命一箭的同时,身边的小王爷,像被一种强力吸了回去! 箭插入的方向计算精密准确无误,然则陈铸却真正犯了刻舟求剑的错,那火药根本就不在原处无影无踪!陈铸瞠目结舌,来不及弥补,来不及惊呼,若只是计划落空他可以巧妙地搪塞,说自己只是不小心碰了手下的弓弩,不留神射了出去,并没有危及谁的性命。然而他带着这样侥幸的念头回看过去,林阡的右手上托着的不是火药又是什么!而他的左手,用饮恨刀挑住了小王爷的衣牢牢带了回去,小王爷仰跌舟中还未及站起,凤箫吟一剑已然横指,前后不到一盏茶,小王爷再一次为凤箫吟所擒,可惜小王爷双足刚刚抵达陈铸来船,就再度被擒,林阡速度之快,凤箫吟配合之巧,彻底将陈铸的计谋暴露人前。 “陈将军,差一点,林阡与盟主就要被你这火药炸得粉身碎骨了。”胜南轻声说,鸦雀无声的战场,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变故突袭,众人得知了这变故之后的真相,有怒有喜,有急有忧,临近宋军纷纷谴责,气氛忽而又僵。 “林阡你不要乱来!”陈铸颤抖着,适才自己的动作明明细微得很,还是没有逃得过他的眼睛,最不凑巧的是,自己竟然因为担心凤箫吟忘记保护小王爷,害得小王爷再度被敌人擒获,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犹豫,一定会护好失而复得的小王爷,不会令他得而复失,他一定会让小王爷在自己的前面回船…… “林阡,即便陈铸适才有害你之心,但这承诺不会更改,我金军会不负今日瞿塘之约,迅速撤离,正式开战之前,永不再犯。”贺若松远远传话而至。但此时此刻再提及和约,氛围显然不对。 小王爷背上一阵隐隐的疼:好强的力道…… 吟儿冷笑着往贺若松的方向回应:“你金将如此手段卑鄙,教我如何敢再信一次!”吟儿一言既出,宋军之中大有义愤填膺者呼应,金人临此变故,已然理亏,陈铸看小王爷移动困难,大惊失色,令他更惊更恐的是,林阡将适才他所保留的和约,当着陈铸的面,撕毁。 陈铸惊讶地望向林阡,听他每字每句,震得陈铸走投无路:“我抗金联盟,不拒他人投降,但最恨他人降而又叛,降我者可为我所用,叛我者百次不用!” 吟儿一笑点头:“诡绝将军,投降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你投降之后又叛变!” 和约一毁,士气正旺的宋军个个锐不可挡,战事第二度一触即发,背水一战金军显然大落下风,虽有贺若松指挥临阵,也终究看出大势所趋,陈铸心里早就千疮百孔,想不到,每一次战事,都是从自己这里被敌人突破,他陈铸出战多年虽也败过,却从来没有连败两次啊…… 蓦然,陈铸发现凤箫吟与林阡的中间,那一支被陈铸拨入的染火之箭,陈铸适才以为它失利而没有再去管它,却在陡然间,发现这支箭上的火焰并没有立即就熄灭——它横躺在舟中,艰难地在暗处孳生蔓延,等煎熬过金宋双方的僵持期,它便顺着船的边沿继续安静地往周围扩散,逃过了所有人的眼,不,其实坐倒在舟中的小王爷是看见的,难怪他没有说一句话,原来是等着火势突然变大、林阡凤箫吟措手不及罢了!吟儿猝然有觉,眼睛里,炙热通红的尽是火光火色,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是金人意料之外的收获,小船不堪此热,火势肆无忌惮地延伸开来,吟儿和身前的胜南,顷刻间宛若置身鸿沟两端,此舟难逃裂作两截之命,那道由烈火造成的裂缝,在视线中越来越明显。 陈铸一见变局突至,赶紧利用机会召集近处自己的船只,他调兵遣将向来神速,趁着宋军未能应变之时,属于金人的船只即刻围绕了一周,封锁了这条浴火小舟,将临近少数宋军打散斥退,陈铸抓紧机会反击:“凤箫吟,林阡,你们好好看看,这四周围全都是我们的人马,我们不会让你们的部下攻进来!”他说的的确不错,虽然是同时发现火情,在场众将,没有一个人用兵速度赶得上他诡绝! “放回小王爷!否则由不得你们作主,你们非得要留在这船上、直到船毁!到那时,我们会冒死救得小王爷,你们怕要九死一生了!”陈铸听不见彼船动静,继续恐吓。 “不放!我但看这船何时会毁!”吟儿怒极。 陈铸冷笑:“我也等着看两位如何狼狈地逃开!” 只耽误了片刻功夫,火势早将小船包围,忽高忽低的火焰,忽轻忽重的烟气,忽摇忽停的小舟,都替陈铸等人挽回了一线生机,对,只要利用围困主帅的战法,情势足可逆转!“擒贼先擒王,他林阡能用,我陈铸也能用!”陈铸透过浓烟去看小王爷:小王爷,只要暂且牺牲片刻,陈铸定会将你救回去,毫发不损!忽地侧面人声大震,原是叶文暄领船试图突破他们的封锁闯进来营救,陈铸志在必得,一剑迎上续与其敌,贺若松、完颜猛烈、东方雨岂可能还坐视不管,战火重燃,厉风行、李君前、海逐浪齐齐陷入战局,眼见着之前未果的激战骤然重现,胜负谁家又成变数,金陵暗暗吃惊,隐隐担忧——这场火,竟然将得来不易的胜利烧毁…… 不,没有烧毁,胜南此刻跃至吟儿身边,她在这一连串的事故里,比他想象得还要镇定,寸步不离剑下的人质,胜南不自觉地微微笑,轻声问她:“吟儿,敢不敢赌上一把?”吟儿知道时间已经不多,憋住被浓烟呛得不行的咳嗽,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她心里早就有个念头,胜南会把她安全地带走,且不会输。 小王爷,自看见胜南手中扣牢的那只竹筒起,表情就变得异常苦涩,他猜得到,对手到底想要赌什么。 对手和陈铸想的事件一样,着落点却不一样——陈铸赌的是船毁,林阡赌的是人亡。 小王爷暗叫不好,陈铸啊陈铸,他们忽视了你拨来的箭,你却忘记了你留下的火药……现在,火药终于要起作用…… 21.历战劫,风约云留,星火终燎原(2) “陈将军,你果真敢牺牲小王爷吗?” 这句话,当真问进了陈铸的心坎里,这个声音,也是陈铸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这个人,可以改变战势的轨迹,一次又一次。 就在陈铸与叶文暄双剑争锋最初,忽然听得胜南的这句质疑加恐吓,陈铸不由得连退数步,放弃与叶文暄剑斗,眼光重新往浴火的小船移去。 那艘船上除了装着两军交战最重要的领袖之外,还装着火,一船火。 烧焦的气味时不时随风袭来,无论谁闻见,都心急如焚。 却不再是陈铸威胁林阡。 高高低低的火焰后面,虚虚实实的影像。火光遮蔽不住林阡手里的火药,陈铸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灰白,他万万没有想到,胜利的契机和失败的引线都是自己一个人种下! 炙热的火烘烤着近处的所有兵将,从每个角度看,火药看似都即将点燃! 此时此刻,叶文暄领兵虽还未攻入陈铸麾下的包围,但金兵的环绕却因火药威胁而自行解体,都怕林阡手里的火药到最后不是扔给小王爷反倒是扔到了他们中间去。 陈铸清楚这火药的威力,只要留在船中,肯定是粉身碎骨的命。陈铸拼命掩饰自己的关心,他明白,现在战局的关键只有一个——气势!他当然不可以输给一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少年人:“林阡,你胆子再大,敢把自己陷入绝境?我诡绝陈铸,一点也不信!” “陈将军见过在下的‘破竹’,该明白林阡一向如此,我信绝处逢生!”胜南笑对陈铸,既然吟儿都同意和他一起赌,他就什么都不怕,信绝处逢生,“不过,陈将军,绝处逢生之说,现今只有我和盟主能信,你们想信也信不了了!” 陈铸气得直接想笑:“林阡,你想干什么!和约你也撕了,难道是想让我们一个个自刎于你面前么!” 胜南洞悉他已让步:“自刎便不必了,我抗金联盟也知你大部分兵士不熟悉事态,并不都想侵略别人的地盘,我们会留你们活口,送你们撤离白帝城,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尽数弃械投降,兵器沉江!我抗金联盟保证,你金南兵将,毫发不伤!” “兵器沉江?”陈铸沉下脸,“不可能!”陈铸转过身去看贺若松,他亦僵硬着表情,微微地摇了摇头。 陈铸努力地与他二人继续交涉,火势早已不容控制,可能瞬间就会烧到林阡手上! “你在讲笑话!”小王爷被凤箫吟死死压在船上动弹不得心力交瘁,却断续着说,“你们休想!我大金国的人马,从来就不可能这般就弃械投降!我完颜君隐的麾下,尤其不能!” “任何事情都得有个开头,你大金国以后弃械投降的经历还多着呢!” 第305章 吟儿要看住小王爷,其实着实不容易,他总是想方设法要逃脱。吟儿只得蛮横着干,狠狠压制着他,直到他精疲力竭无力吭声为止。 “林阡……你就真的不怕死?”陈铸眼神开始无力。 “我还就真的没有怕过,因为就算死,也可以起死回生。”胜南巧对灾祸,利用了抗金联盟里关于他死而复生的谣传,势要安定军心。 得他此言,最近的叶文暄率兵士气大涨,文暄素来临事有静气,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领兵攻入,救援只在片刻间,李君前回到自己船上,立刻转身指挥小秦淮一干人等:“众人听令!此船若毁,金兵一个不留!” “好!”“此船若毁,金兵一个不留!” “好啊……”陈铸眼中含泪,“众将士听令,此船若毁,我们杀尽了这群草莽,祭祀为国捐躯的小王爷!” 这气势,明明就是硬碰硬!胜南与陈铸都想赌,赌这一局,对方有哪怕一个人服帖! 海逐浪遥望火船之上沉稳不乱的胜南,他只身犯险,却临危救局,真是当今短刀谷所需人才,天骄的话果然不错,能救短刀谷局面的人真的还在谷外!海逐浪猛然间激动地举刀疾呼:“林兄弟,此战胜后,我海逐浪便等着迎你去短刀谷!我还有把宝刀,等着送给你!” 胜南遥相呼应:“好!定去短刀谷观海将军藏刀!” 时间,逐渐越剩越少。 胜南的铤而走险,当真没有任何报偿吗? 金陵屏气凝息地站在已退至后方的风行身后,想要找到更妙更绝的办法,可是脑海里一片混乱,全是她和厉风行成婚那日泉州上空绚烂的烟火,也是这个季节,也是一样的颜色,也是有风行的身影、吟儿和胜南的陪伴。然而这个夏天,两个最好的朋友却在烟火的包围下,接受着生死的考验,自己,将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丧命……不,凤姐姐,我原本是希望你和我一样幸福……陵儿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想喊,想叫,想哭出声,纵使上一次失去孩子,陵儿都没有过这样的痛苦难受,可是陵儿早就不再是一年前的陵儿,陵儿是南方义士团的首领,就必须克制住自己的焦急,失去主张的陵儿,略带慌张地站在厉风行背后,一边压低声音问一边眼泪决堤:“天哥,我……我真的不想……失去他们……” 厉风行面色一凛,即刻挡在陵儿身前,不让任何一个敌人发现她的异常,他终于懂为什么胜南要把陵儿安排在后方督战,陵儿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胜南看得果真不错,在陵儿关心则乱的情况下,风行就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就必须兑现自己和胜南承诺的话,风行等陵儿啜泣声逐渐小了下去,转过身来轻声说:“陵儿,天塌下来,大家一起顶。”挡在她身前,既然她心软不敢看,那他便帮她看帮她承受。 没有一个人想放弃他们的主帅,可是,当船已烧得不成船形,不知林阡几人到底是站在水里还是站在火里的时候,四周只剩下双方寥寥几艘伺机救援又不敢太靠近的船只,不知是否因为战局的一波三折,竟全然没有发现何时已经风停浪消,一圈灰烬沿着涟漪微漾而发散开来,水、火与木的三方争斗,终于以火完胜、水弃权、木苟延残喘而告终。 陈铸的心,就随着林阡手里的火药一抖,而一颤。陈铸的身体,再随着火船一摇,而一晃。 时间不等人,陈铸忽然嗅到风中的一丝火药味,是心理作用吗?右手去握没温度的左手,狠心不下,也在此时,发现林阡似乎故意地开始把火药往火上靠,这个对手年轻气盛,根本就不要命……陈铸灰心失望的同时,眼光锁定了林阡身边的凤箫吟,这看似娇小的女子才十六七岁的年纪,竟然也敢陪着林阡一起玩火送命? 陈铸孤注一掷,去捅她这个漏洞:“林阡,你不怕死,的确有目共睹,可是你竟然没有征得盟主的同意就害她和你一起涉险,未免也太残忍了!你敢牺牲自己,陈铸敬佩,但你还搭上盟主一条性命,陈铸着实惋惜!盟主,可怜你此生命运,竟是做林阡的陪葬!” 胜南心头一紧,时间紧迫来不及去坚定吟儿,出于本能地即刻把吟儿的手一握,吟儿受宠若惊,生死攸关心间全是收获他这一握的喜悦,吟儿猜不出胜南握她手的真正原因,只一味地享受这荣耀,嗯,热乎乎的胜南的手,真想大声告诉陈铸说一句:陈铸你的威逼,哪里比得过林阡对我的色诱…… 话到嘴边,吟儿突然回归现实,呵呵一笑,笑自己如果在金宋双方的战事里表白感情,也真该是旷世奇闻了。 所有人,听见吟儿忽然呵呵地傻笑,都摸不着头脑她到底在想什么。 吟儿将牵就牵,狠狠地去霸占胜南的手,笑着对陈铸说:“我凤箫吟此生能做林阡的陪葬,幸事也!只有可羡,有何可怜?!”说完这句,其实也和表白没什么两样,吟儿还是笑着捏着胜南的手,那手比火还热,吟儿早就清楚,这盘棋,该是他帮着她下的,她才不怕,她要为了他,变强! 她转头想看胜南的表情,可是看不见他正面,她不能动,右手还得攥剑指着小王爷,他其实也不能移半尺,他们三个的性命都扣在他左手上,但他空着的右手,是主动地一把攥住她的左手的,吟儿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生太对了,对得以至于越笑越合不拢嘴,反正他们估计也看不清楚,听见她笑又何妨。 突然间,吟儿停止了笑,看见了——胜南的耳朵在动,真的在动……原来这一刻,他是真的开心……吟儿怔了怔,缓过神来,还是选择恪尽职守去看牢小王爷,延续他的开心。 陈铸不明白这小船里还有一个男人色诱一个女人,凤箫吟的这句话,表示抗金联盟今时今日已经是牢不可破!陈铸的信念被吟儿这句狠话摧毁,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凤箫吟,你真的不怕被火烧死?!” “怕什么!陈将军没有听说过吗?能浴火重生的是凤凰!你还是少费点口舌吧,你们的小王爷不是铁打的,他快不行了!”吟儿的口才,压根儿不输陈铸。 想不到自己的劝降会给凤箫吟完成这么厉害的一次鼓舞,陈铸掩饰不住自己的绝望,觉得自己的脸半边阴半边阳,凭什么,凭什么决策要给自己来下,小王爷,你哪怕能坐起来一下,来证明你还撑得住,来证明你也不怕死…… 陈铸握剑的手终于软化,要不然,就暂且输这一次吧,林阡敢拿他自己做赌注,可是陈铸押不起小王爷啊…… 想着想着,陈铸的剑慢慢地开始往下滑。 贺若松站起身来,想要喝斥陈铸的妥协,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叙述半句,蓦然背后军中人声大噪,这一回头,发现滟预堆的西方火光冲天,显而易见金北失败所致,可怕的是,这失败明明在距离较远的西面,却给自己的兵将心理造成致命一击!贺若松没有控制得住后方兵将,他们不知是被何挑起瞬间大乱!人声鼎沸,全都是失败以后溃不成军的表现! “金北误我!”贺若松长叹着,纵使他用兵高明,也没有料到在小王爷命悬一线的同时,自己的麾下竟先行自乱。 缓得一缓,陈铸已然被这又一起变故所撼,加快了放剑的速度,先行弃械沉江:“放了小王爷……我答应你便是!” 21.历战劫,风约云留,星火终燎原(3) “弃械沉江!弃械沉江!” 宋军高呼声中,满峡谷的金兵金将,皆在陈铸之后先先后后弃械沉江,过程虽久,失败却传递在一瞬间。 双方士气,一高一低,此情此景,已是无需再战。 “忠心反骨,都害了小王爷。”陈铸等小王爷与林阡凤箫吟各回各船,明白小王爷的失败是黄鹤去和他陈铸共同达成的。忠心的,反骨的,都害了小王爷。金南前十单独对付抗金联盟的计划,怕无力回天了…… 厉风行从陵儿前面移开:“陵儿你看,我们赢了,胜南和凤箫吟也回来了。” 陵儿不再被他遮挡视线,看吟儿和胜南果真安全回来,舒了一口气,正想要移开一步,忽然胸口一闷,竟又作呕,风行察言观色,再不像上次苍梧山那样马虎,脸色一变,惊喜地问她:“怎么?莫不是又有了?” 陵儿看他问的大声,不由得面上通红,没有答他,厉风行急切追问:“是真的?!” 陵儿不及点头,吟儿已经跳过来扶住了陵儿,笑着吵闹:“天哥你好大的本事,这么快就又有了一个啊!陵儿,这一回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给我生个大胖儿子知道吗!” “真好。”风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就觉得,这一战很有纪念意义。我得替我儿子起个好名字。” “那叫什么好?”吟儿一愣,“难道叫‘滟预”?” 众将哈哈大笑起来,风行红着脸思考了半日,问妻子:“厉三峡、厉夔州、厉瞿塘,哪个好些?”陵儿笑得娇俏:“不如叫厉战。这一战,他可也是从头到尾都经历了。”娇妻一言,直接把风行所有的提议都推翻,胜南看着看着,不免为他二人感到开心:“好,他也是这奠基之战的功臣。” 处置战事的任务交给了海逐浪与叶文暄,君前笑着走上前来,不必再像适才那样紧张揪心:“盟主这一次的表现真令我刮目相看。特别是那句,浴火重生的都是凤凰。偏巧你是姓凤。” “哪里是什么凤凰啊,我可是被那小王爷浇成了落汤鸡。”吟儿发现了,越有成就的人反而就越谦虚。这不,竟然会自嘲了。 第306章 “落汤鸡也没什么啊,我不也成了盐水鹅吗?”胜南笑着看她,抖抖袖上还有盐粘着、水贴着,不正是盐水鹅? 吟儿笑着,还是想要问他,问他为什么要握住她的手色诱她:“对了,刚才你为什么……揪住我手不放?” 风行与金陵略带惊奇地看向他二人,相当期待有意外的收获。 胜南哦了一声,真是只呆鹅,回忆半天才回忆起来:“原先准备实在不行就带你一起跳下去,潜水游走的。刚才真的很紧张……” 吟儿一愣:“敢情你方才那么无畏都是装出来的?” “自然是装出来的,我不把命当命,可是要把你的命当命啊,更何况,还有多少人会担心我们的安危?”胜南笑道。 吟儿知道,其实胜南是怕死的,为了那个还在等他们凯旋回家的云烟姐姐,也是为了这个很需要他留下的抗金联盟和将来的短刀谷,同样,也是为了她,他要把她的命当命。吟儿一笑,经此一役,她什么都已经满足。 夜已深,战也静,据说金北的解涛已经仓惶北逃,而金南前十尽数失败而撤,另有黄鹤去、介秋风、冷冰冰三者被俘虏,可谓败得是体无完肤,吟儿记得她对抗金联盟的承诺,“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从今夜开始,抗金联盟再不是被迫被打压的那一方,星火终成燎原之势。 从七月十九开始,白帝城不再有不该存在的人,金人绝迹夔州,由抗金联盟一主沉浮。胜南蓦然忆起一首闻名天下的《水调歌头》,是多年以前南宋一次抗金战役胜利之后词人张孝祥所作——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 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肥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 此番战胜,再忆全词,回味无穷。 那张孝祥与辛弃疾一样,也是南宋著名的主战词人。历史有惊人的凑巧,他恰巧也姓张,字安国,此“张安国”,却非彼“张安国”…… 天亮之后,只有君前、胜南和吟儿三个还留在滟预堆,依稀记得,当初在淮南,也是他们三个特别喜欢在江边,观景,再“论史”,常常有的可能就是君前和吟儿为了各自的家乡而争吵,然后胜南做个中间人调解。有些地方和时光,其实真的一去就不再返。比如云雾山的瀚抒,比如泉州的风行和陵儿,比如建康的川宇,比如苍梧的越风……每一处,也都留着当年的胜南,可是每一处,胜南都没有留下。 望着江面笼罩的薄雾,昨夜的毁船已经全然葬身江中,所有尸体也已经被清空,血水早便随浪消融,金南金北和抗金联盟,不知有多少个征人战士跟着时间一起湮灭,他们可能是平凡的武夫,想做侠客,或是想做将领,当然也想成为王侯,却终于,同时失去姓名和性命。 还是一片寂静,吟儿知道君前和胜南在悼念着什么,如果可以,拥有光荣的都是伟大的英雄。 忽然一个大浪扑岸,吟儿下意识地闪躲,欣喜地发现水竟将一条大鱼冲上了岸没有带回去,这突如其来的好东西刚好帮吟儿缓和了气氛,吟儿何等的速度,不等那大块鱼有翻身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住:“好,有鱼了,带回去做菜!” 君前岂止目瞪口呆:“这么巧也让你碰上,这鱼个头真不小。”吟儿得意地笑:“咱们抗金联盟三喜临门啊。我发现最近我在走运,老天一直在跟我配合。” “就像昨日你和小王爷剑斗那么快就取胜一样,后来陈铸犹豫不决要不要妥协的时候,刚好贺若松的船队不攻自乱,加速了他们的失败。”君前点点头,“你真的在走运。” “我知道为什么他们会不攻自乱,这不纯粹是金北的失败引起的,完全是有人在贺若松的军中故意挑起的。”胜南叹息,“吟儿,记得那箫声吗?那个人,是瀚抒啊……他得悉了战事,便潜入了金人的船队,伺机生乱……” 吟儿一愣:“是他……其实,瀚抒他也参加了这次奠基之战?” 胜南点点头:“前些日子我见过他。” “你也想劝他回来?”吟儿有些紧张,“那么他呢?他答应回来了?” “他手臂伤得很严重,他说话语气很冲,说很多年前他为了救萧玉莲也是伤在这里,很多年后,为了救你……他说一个错误犯两次很愚蠢。” “你呢?你又说了什么?” “我说,这根本不是错。我总是觉得瀚抒对你有误会。”胜南关切地说。 “如果我是你,我就说,你应该去犯第三次,何必畏畏缩缩!”吟儿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胜南和君前均一怔,同时笑起来。 笑完了,君前用手去触摸江水,手心像被刺穿的感觉,君前却不得不提起吟儿的另一个曾经:“前不久贺敢叛乱,越风很利落地解决了他。” 吟儿面色一变,僵立原处,胜南微微扯了扯君前衣袖,示意他不要触及吟儿心魔,吟儿在瀚抒的故事里好歹还占有了一丝优势,可是在越风那里,吟儿只会有负罪感,吟儿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君前看出吟儿神色有异,强笑:“咱们三个,都是感情上的失败者。” 胜南叹息:“真想将这失败改作失误……” 吟儿悠悠地说:“不是失败,是败类,我是感情上的败类。” 君前苦笑:“有情比无情煎熬,我看你们前十名都很年轻,怎么也逃不开,只有第二名可以冷下心肠,只是,独孤现在身在何方?”一望无垠的江面,白茫茫交替着灰蒙蒙。君前轻声道:“希望这长江水能够流到他身边,唤他出道,抗金同样需要他,就像吟儿你说给瀚抒听的,我们抗金联盟,一个都不能少。” 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盟主,李帮主!” 原来是宋恒,他叫了吟儿和君前,独独没有叫胜南,只简单地对着他嗯了一声。 “宋堡主,竟然承认了我是盟主?”吟儿一愣,虽然之前有过叙话,但宋恒对她的盟主位置向来虎视眈眈,居然也会对她服帖? 宋恒难为情地笑笑:“我原本不信你一个女流之辈可以领导的……” 吟儿一笑:“我终于明白了武则天的难处。”几人均会意而笑,从此冰释前嫌。 宋恒笑道:“咱们不如回城中去?这次金南金北一起被挖走,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该回去了。”胜南也同意,他们战了一夜,云烟在城中怕是也担心了一夜。也该回去,回去真正地处理宋贤和玉泽的事了…… 刚转过身来,吟儿的眼却被一袭红色灼伤,那人是新排名的一份子,却偏偏要和谁都逆着来:“凤箫吟!你过来!” 胜南想要阻拦,瀚抒已经扔来一句:“你最好不要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如果你想听到我怎么羞辱她,你就躲着尽管听!” 胜南怒道:“你少胡闹!”李君前控鞭旁观着事态,周围这几个都是火性,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原本胜南到是沉稳不乱的典型,偏偏遇到吟儿的事情就总是不能自控。 瀚抒才不理会胜南的话,走过来指着不远,要来拖吟儿的手:“过来!马也已经给你备好了!” 吟儿不及答话,宋恒已然拔出他的玉龙剑来:“洪瀚抒!你对武功比你高强的人是这态度吗!” 瀚抒火从钩在手,目空一切:“是又怎样!凤箫吟,你不敢来么!” 吟儿被激得把鱼扔给胜南,直接朝瀚抒指的马冲过去一跃而上:“鱼带回去,我来煮它!” 洪瀚抒一把将她扯下马来:“去!你不是这匹马,用那一匹!” 李君前听得这一连串的奇怪对话,哭笑不得,心里早有预感,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可有些战争,还欲罢不能…… 22.多情人,作无情人,新人成旧人 他骑马,她尾随。 这个动作,本是专属宇文白,但是瀚抒决意了断的,却是这一次延续了上次错误的感情。 他灌了一口酒,随即扔掉壶,轻蔑地说:“看见了么?我的东西,通常没用完就会丢掉。”吟儿坐在马上,有些担心,却仍然嘴硬:“如果有东西没用完就会被丢掉,那我不会让它成为我的东西!”瀚抒冷笑:“是吗,那么那个越风,你凤箫吟会爱一生一世吗?” “这和那有什么好联系,越风他又不是东西!”吟儿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在骂越风,赶紧住口。 洪瀚抒冷笑着,看着心已经很虚的吟儿,继续嘲讽:“那男人身世比我好是吧?越野的亲弟弟,抚今鞭的主人,据说他还在淮南平定了一起内乱,真是了不起!据说,你在苍梧山对他一见钟情又苦苦追求……你从前对我的拒绝都是谎言,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婚丈夫,耍了我之后再耍秦川宇,你真无耻!想对谁都藕断丝连?没那么容易!” “洪瀚抒!什么叫无耻?我从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何谓藕断丝连?!”吟儿脸色苍白。 “哼,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我瞧不起!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会觉得丢人!越风真是幸运,认清了你的真面目给了你一巴掌。人家才看不上你这货色,你真可怜……” 吟儿听他越骂越离谱,特别到最后,竟歪曲成越风打她,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还能说什么?叶继威的那一巴掌,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不是耻辱,却是一辈子的伤楚…… 瀚抒一句话才说一半,吟儿再也承受不住,不由分说抽马一鞭策马而奔,丢下他独自在冷风中自说自话。 第307章 话未完,情已逝。 洪瀚抒表情忽然凝滞,在马上孤独四望,彷徨着不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将要讲什么,她竟然就这么抛下他走了…… 一动心,伤口又迸裂开来,忍痛咬紧牙关,但汗水立刻顺颊而下,眼前一黑,坠下马来。 躺在地上,对血无动于衷,文白不在,他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只呆呆地面向蓝天里飞扬的云。他忘不了啊,祁连山里玉莲曾天真烂漫的笑容,那是多美的画面映衬天空,他以为在云雾山寻回了一切,可寻回的,只有躯壳而已,这个女人,她完完全全辜负了他的心了…… 闭上眼,风从脸上疾驰而过。 仿佛到这个世上来,吟儿和瀚抒就注定做冤家——杀人的成了痴心人的仇人,再神话般地变作暧昧的情人,然后真相大白再度反目,吟儿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和他扯上了关系,想不到就这样越缠越紧,一边气愤地策马狂奔,吟儿的眼泪就往下豪放地飙,先是伤心难受,等回到据点附近,却不由得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不和他好好地解释清楚,胜南已经看出来,瀚抒对自己有误会,全怪自己太性急,哪里有人在对话中途突然就逃跑的…… 吟儿安顿好了马,却不想进屋去接受大家庆贺联盟胜利的祝福,虽然已经听到了他们有些人熟悉的声音,吟儿还是下意识地往隔壁看——那箫是瀚抒吹的,偏偏自己还隔墙打击了一句“别吹了好难听”,早知道是他,吟儿死也不会这么说…… 吟儿于是靠着拐弯墙角坐着,默默地掉眼泪,想要躲起来避世哪怕片刻。恨自己和瀚抒一样,面前总要装得很无情无义,嘴要有多贱就多贱。 却没有办法避世,落泪感慨的同时,吟儿听得见来来去去朋友们的交谈,嘈杂于耳多是欢声笑语,吟儿濒死的心因为他们在而顷刻间复活,抹抹眼正要出来,听得一个浑厚的男声,那人的声音不甚熟悉,却足显内功:“终于可以吹吹风,透透气了……” “鸣涧,你对他总算牵制得不错,上次和他的分歧,好在没有影响抗金联盟。” 吟儿不是存心要偷听,这一句的主人是路政,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吟儿清楚不过——路政说,风鸣涧上次和海逐浪的分歧,始于风鸣涧要“牵制”海逐浪。 吟儿心念一动,路政到底凭什么要牵制海逐浪?风鸣涧又为什么这么虚脱地说“终于可以吹吹风,透透气”?明显,谁都没有背叛短刀谷……难道在短刀谷里分了好些个派别?所以也有派系之争? 吟儿知他二人在门口停留似是等人,不便出面,续而再听,那风鸣涧又道:“我明白,路前辈和柳大哥的想法未必不对,在现在这生死关头,只能依靠谷外的力量扳回一局。不过也可惜,还是未能死死地留住林阡。” 吟儿一听入了神,就猜到他们会提到胜南,那就一定是派系之争了——胜南是谷外力量的中心,路政、柳五津、天骄、风鸣涧这一派显然会来拉拢他,以对付另外一派。 “是啊,原先倒是想用蓝家绑死胜南,再用胜南绑死蓝家……”路政叹息,“天骄周旋了一日,还是没有办法,蓝至梁问心有愧,不愿加入联盟。不管怎样,蓝家总是不对,这件事情一出,蓝家和联盟最后的一条线也断了,他们在大理的势力也就白费。” “是,现如今联盟不仅没有留牢林阡,在大理的势力也更是空缺,不知该找哪个更合适。”风鸣涧忧道。 却传来柳五津的声音:“鸣涧,其实,到不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才能留住胜南,我了解胜南的为人,只要他选定了立场,就一定会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的,鸣涧,短刀谷是谁的天下还不一定。” “希望如柳大哥所言……” 等他三人从门口走了,吟儿长叹一口气来,隐隐觉得有些失落。将来胜南要加入的短刀谷,竟然和自己梦想中相去甚远。梦,真的一碰就破。 “真心实意地对待别人不好吗,为何这些长大了经历过的人们,反而要将江湖四分五裂?”吟儿喃喃自语,幸好现今在身边的朋友们,彼此只有和衷共济的心,还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和派系之争。 可是,世事难料,当初在漓江边和瀚抒初次见面,瀚抒哪里会料到自己这新人会这么快又变成旧人?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自己所不齿所厌憎的那种人呢。如胜南说的那样,尔虞我诈是江湖片面的景象,可是胜南不也承认了,自己见识到的江湖,也其实还不够全面? 吟儿在心里说,未来的短刀谷里,希望能少些勾心斗角,多些齐心协力,就像现在白帝城的我们、云雾山的新排名、初涉江湖的抗金联盟,虽然很多人的性格还需要磨合,虽然好多人还没有相互了解只是匆匆合作,虽然还有彼此看不惯的或有隔阂的,却令我喜欢,令我热爱,令我信仰,这就是我梦幻的江湖,我的江湖,也是我们的江湖…… 23.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1) 吟儿一旦想到她梦幻的江湖,都会投入得忘记一切,所以经常会做出一些令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就像现在这样,在门口踱来踱去却不进屋,谁看见都觉得咄咄怪事。 沈延刚好经过要进去,奈何吟儿在门口挡道,沈延向左吟儿就向左,沈延向前吟儿就停在门口不动,到不像故意拦他,吟儿此刻恐怕还没有发现他这个小师兄呢。 沈延不由得苦笑着拍她脑袋:“吟儿!怎么在门口晃来晃去不进去?你要踩点也不该在这里啊,这是你们据点啊!” “小师兄!”吟儿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发现沈延光临,喜上眉梢,一下子更生机勃勃了。 “不要蹦跳!衣服都被你扯坏了!”沈延佯怒,每次见到吟儿,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事情要发生。沈延笑着与她一并入了院子,看小师妹趁着与人打招呼的间隙还偷偷地东张西望,面露诧异:“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在踩点啊!” “哪里在踩点,我只是在找胜南而已,奇怪,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小师兄可见到了他?他该是和二大爷一起回来的。”吟儿不见胜南踪影,失望尽显在脸上。 “哦,他回来之后,便和大个子吴越一起去寻杨宋贤了,只怕还没有寻回。”沈延说。 “出了什么事?杨宋贤去了哪里?”吟儿一怔,觉得事情不对,“不对啊,胜南不是安排红袄寨去和金北的老对手们作战吗?杨宋贤理应从头到尾都和吴越在一起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想想也知道啊,杨宋贤是赌气避而不见呗……”沈延继续拍她脑袋。 “杨宋贤不肯见胜南?”吟儿颇带失望,“我适才道听途说,蓝家昨天也离开了白帝城,不知是真是假。” 沈延微微点头:“是真的,所以胜南回来的时候,连云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杨宋贤和蓝玉泽,一个藏着,一个走了。” 吟儿扼腕:“怎么可以这样?!今天是解释的最合适时间……” 沈延忽然停住脚步,短叹道:“吟儿,解释的最合适时间不是今天,是昨天。” “昨天?可是,昨天我们要备战啊……” “就在昨天下午,蓝玉泽回来过。” 吟儿一惊驻足,就在他们备战的同时,胜南的爱情曾回来过。 沈延续道:“你们不在,所以是云烟见了她,我刚好路过,听到了一些。”吟儿也知道,其实沈延的路过,不是刚好:“她回来过?她来找胜南解释?” “我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蓝玉泽心性高,断然不可能追着胜南要跟他解释啊……她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为她自己辩解的话,只是托云烟好好照顾胜南而已。我真是觉得,这女子年纪虽小,心性却不低,纵是胜南和云烟,也要让上三分。” 吟儿想起思雪所说的极弱极强论,笑:“心性高多不好,如果换成我,就一定追着胜南跟他解释。不过若换成云烟姐姐,才不会和胜南有什么误会矛盾。” 沈延一笑,这丫头的心事,其实特别好猜,她的一句话里,自然而然地就把她和蓝玉泽、云烟同等排列成胜南的女人了。 吟儿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杨宋贤和蓝玉泽,为何都等不了这独独一天?胜南本来已经可能已经回心转意了,会不会又心灰意冷?”吟儿很明白,历经了昨夜一战,胜南显然已不像前日那样只会发脾气一意孤行,胜南留了命回来,留了心来听,可是,却偏偏迟了这么一天。不知道清晨胜南回来的时候,知悉玉泽宋贤这样的消息,当时是怎样的失望和寂寞。 “不,不会心灰意冷,我见他还没有下马就又马不停蹄去寻杨宋贤,就知道他没有心灰意冷。”沈延轻声道,“如果胜南有两颗心,是宁愿一颗交给蓝玉泽,一颗交给杨宋贤的。藏得越深,却保留地越完整。是吧小师妹?” 吟儿喜悦地连连点头:“小师兄说话越来越有水准了。不说胜南的事情了,小师兄最近的生活似乎也有了些变化,前日宴席上,我见小师兄与沈庄的三少爷坐在一处交谈,似乎感情很融洽……小师兄是不是已经和沈清前辈冰释前嫌了?” 沈延面带着平和且略见成熟的笑,和几个月前见到相比,明显有些成长:“其实来白帝城的路上,我回去过岳阳。多日不见,爹明显比以前憔悴得多,也苍老得多了,后来三哥私下见我,求我回去认爹。沈庄近来不如以往风光,爹苦心经营的名誉地位就因为我和二哥的事情一扫而空,大哥与人因小事争斗受了伤卧床不起,三哥自认经商可以帮助爹,武功上却帮不了他……这段时间小师兄和你们常常不在一起,也是因为有家了,有牵绊了……” 吟儿噙泪听着:“小师兄……原来真的已经认祖归宗?” 第308章 沈延笑着点头:“惩罚已经够了,爹老了,哥哥病了,这个破落的家,需要我去照顾……吟儿,我渐渐也明白,宽容比仇恨有价值,可能有些东西该我享受的我没有享受到,可是有些责任我该去担负就要去担负。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可我希望我对世界公平。” 吟儿被他感动:“说得好,这认祖归宗认得也好,小师兄是我的榜样,小师兄从来就是这样,不与人同享富贵,却和人共度患难。沈庄在你们父子几人齐心协力下,一定会蒸蒸日上。” 沈延哈哈大笑:“给小师兄拍马屁?还不如实际点,给小师兄做最喜欢吃的菜。” “哦,鸡屁股……” “不是,是鸡头!说了多少遍啦!”沈延大怒,“从来都记不住,你从来都不尊敬小师兄!话说回来,你凤箫吟只有几样菜拿手的,一是蘑菇,二是烧鸡,三是煮面条……四……四都没有。” “有,有,我还会煮鱼!”吟儿忽然想起自己从江里蹦出来的那条鱼,“小师兄,你等着吧!今天晚上就把那条鱼做出来!” “真的?一言为定哦!小师兄回去就替你拉一帮人来尝试你厨艺!”沈延笑道。 23.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2) 午后仍不见胜南吴越归来,吟儿一个人蹲在盛鱼的水盆边发呆:小师兄分析得很对,胜南如果有两颗心,一定会完整地送给杨宋贤蓝玉泽一人一个。论手足之情杨宋贤远胜川宇,论情爱之深蓝玉泽完胜自己,不过吟儿不在乎,吟儿比蓝玉泽有天大的优势,可以保护胜南! 吟儿笑了笑,不再去纠缠那些扰人的事了,有些地位,早该懂得放弃。 饥渴地盯着那大块鱼足足有半个下午,吟儿很想了解它的味道,遐想,这鱼纯生长江,定然很鲜美吧…… 小丫头脸上满足且迫不及待的表情几乎快要溢出来,云烟笑着走到她身边不戳穿她。看得出,吟儿嘴馋之余,多半也想炫一炫厨艺。 说到做饭煮菜,吟儿虽然难登大雅之堂,总是要比一窍不通的云烟厉害些,云烟不无羡慕地请求说:“吟儿不如教我做菜吧?我很想学。不想再做菜把右眼炸了。” “唔,我来教你,一步一步来,做菜嘛,要从煮饭学起……”吟儿好容易有一次机会可以任教,当然是咬定了云烟这个学生,说做便做拉着她去煮饭,奈何云烟心灵手却不巧,孺子不可教,浪费了无数粮食与柴火之后烧出了几锅各种类型各种味道各种生硬程度的米饭来,使得知情厨师对云烟与吟儿两个连连白眼鄙视,幸而厉风行夫妇在此路过救了场,原来陵儿肚子饿了,想悄悄到厨房里找些东西吃,恰好遇见了云烟的废弃产品,陵儿二话不说立刻帮她俩解决了大半,可吓坏了风行,一个劲地使眼色给吟儿:这究竟能不能吃啊?吟儿笑:“我记得从前的陵儿挑食得很,难道是战儿喜欢吃?” 陵儿也笑:“前一个孩子特别辛苦,总是害得我要吐,这一个应该很听话,从来不闹,却总是害得我饿,吃多少都饿。” “没关系,金厉两家家产无限,陵儿坐吃也不会山空。”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转头一看,说话的果然是胜南,他与吴越一同到此,都是一脸疲累,想必动机和陵儿一样,是来填肚子来了。云烟走到胜南身边还没有询问,胜南已然会意,默默摇摇头。 “杨少侠还在夔州吗,还是已经离开了夔州境内?”风行问。 吴越强笑:“宋贤暂时应该只是避而不见,还不会离开夔州,因为寨主还没有开口,宋贤也不能自作主张就回去。” 胜南冷冷说:“避而不见也罢,他不想见我,我也不强求。” 陵儿关切询问:“我听说,蓝家昨天却是真的离开了夔州,蓝姑娘莫不是也走了?” 胜南继续淡漠地讲:“她要走我也绑不住她。” 吴越知他负气,轻轻推了推他:“真可惜,也只是蹉跎了一天……” “是啊,若不是战事紧急,也不会耽误这一天。”陵儿帮忙推卸责任。 “要是再来一遍,我也还是这么做。他从来都跟我不一样,他宁愿把感情放在第一位,我却不一样,既然话不投机,还不如避而不见。”胜南语气依旧冰冷,明显还是在讲气话。 “嗯……话不投机半句多……”吟儿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来,感觉自己就像是朝堂上专门阿谀奉承的臣子,只懂顺应。 却只有云烟能救胜南。 从来忠言都逆耳,可是云烟的话总是说到胜南的心坎里去:“胜南,如果失去了之后有失落的感觉,那就证明你珍惜过。所以,还是要回来吧,不要再僵持不下。要知道,如宋贤那般的手足情,如玉泽那般的刻骨铭心,都很难得,失去了,该尽快要回来,其实,胜南你可以要回来……” 云烟说得动情,在场几个一直顺着胜南说话的人们,都又动容又敬佩。 字句令胜南眼眶也湿,显然应了云烟的话,他也真的想要回来,他本来想在今日要回来,如果昨天不存在,昨天也就要得回来。胜南很久没有流露过自己的真实感情,却在战后,欲掩不能藏。 胜南转身看吴越,低声对他讲:“新屿,若是宋贤愿见你,你告诉他,那天如果他拔不出饮恨刀来,我也根本不会怪他。” 吴越不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却点头理解,拍了拍胜南肩膀,承诺说:“你放心,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胜南面带微笑看着云烟,得此爱侣,夫复何求,千言万语,早就心有灵犀。 “胜南可是答应了我,不再冷战,一定会去找追回玉泽?”云烟问他,眼中尽皆期盼。 胜南一笑:“自是会去把玉泽要回来,问清楚。就算宋贤真是我对手,也该血战一场,不应如此冷战。如果不是,那就为我前日的行为向他请罪。” “那咱们择日动身南下?”吟儿问,“白帝城的事情正好也结束了。一起去大理找寻蓝姑娘?” “吟儿倒是更应该去一去大理了。”胜南点点头,吟儿一惊,心一紧:“为什么我更该去大理?” “抗金联盟在大理的势力未定,盟主一定要借着夔州之役建立的威望选定大理的据点啊。而且吟儿你老家就是江洋道,不要回去看一看吗?” 吟儿一笑:“好,便陪着你一并去大理要回蓝姑娘,顺便扶植大理的新势力。” 吟儿第一次把自己的人生蓝图规划得这样充实,有胜南支持,自己这盟主的位置一两年内不会丢。胜南也许不知道,正是这夔州之役所谓的奠基之战,使得自己后来常常对自己说,今生,她林念昔,只可以做林阡一个人的手下,无论兵将。 “这里怎么穷得揭不开锅了?好吃的都不见了。”吴越看众人高兴,想偷吃些食物,却愁眉苦脸一无所获。 陵儿窘迫地站在风行身后,风行坏笑却不说话。 “吴当家很饿?这样好了!盟主提早给你煮鱼吃,能那么巧撞到江里的鱼,真是三生有幸。”吟儿灿烂地笑,准备献宝。 “吟儿刚才蹲在水盆边半个下午,一直摩拳擦掌要煮它呢,一定很好吃。” 听云烟这么说,众人都可以联想吟儿一个人守着一条鱼的模样,还蹲了半个下午一直盯着鱼想吃吃不了,实在是又可怜又可笑又可敬,都纷纷笑起来。 胜南想,吟儿真像个孩子。 也就是这孩子,是他林阡的福将。 也就是这孩子,从她十六岁那一年担负起一个支离破碎的旧联盟,十七岁那一年奉命于危难几乎是白手起家一个新联盟。 也就是这孩子,在奔出去看鱼之后突然大叫一声,胜南才从感慨里走出来,几人一并去看吟儿和她即将烧的鱼,不由得被那画面逗得捧腹,吟儿看守了半个下午的鱼,就在她离开的时间里被偷腥,那可怜的大块鱼显然和敌人们搏斗了很久,依旧难逃被分食的下场,现在剩下的鱼头还在一只小花猫的嘴里叼着,那小猫不知自己抢了抗金联盟盟主的食物,看见她叫,警惕地盯了她很久,蓦然喵呜了一声,把鱼头给掉了下来,看吟儿要上前一步,那小猫飞速地将鱼头一衔,逃之夭夭,其余群猫,冒死将能吃的吃完…… 刚好沈延带着沈庄的一票人过来给吟儿捧场,一进门见到如斯情景,沈延设身处地为小师妹着想了一番,笑道:“小师妹,捉哪一只伏罪?师兄帮你!” 吟儿欲哭无泪,也不知捉哪只猫以儆效尤。 风行笑得前俯后仰:“虎落夔州被猫欺。”陵儿亦接茬:“我倒是忆起了吟儿在泉州失落的那只蜘蛛了。呵呵……” 胜南感怀地笑:“这孩子。” 吴越在他身边,听得他叹这么一句,微微一怔:“这孩子?怎么胜南你将盟主叫做‘这孩子’?大不敬哟。” “是,是大不敬。”胜南惭愧地笑,“适才是心里开心,一时失言。盟主莫见怪,属下这就给您钓鱼去。” “去!少跟我这样礼貌,虚伪得很。”吟儿笑着打他。 云烟笑着在侧看胜南与吟儿,有些事情,心思缜密如陵儿看得清,善解人意如云烟自然也不知不觉中明白,就譬如,吟儿喜欢陪伴胜南左右,吟儿虽是盟主却服从胜南,吟儿也能给胜南带来别样的开心,也譬如,胜南做任何事都会注意吟儿的安全、吟儿的立场、吟儿的心情,还有很多“譬如”,可以追溯回远方的苍梧,又也许,可以追溯回一年前,两年前……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第309章 柳五津总是喜欢往这群年轻人之中钻。厉风行金陵让道给他看,再经胜南一解释,柳五津想不笑都难。 “柳大侠到此有什么事情吗?”吟儿用盟主的口吻和态度问,之所以语气生疏,也是因为上午他和路政风鸣涧一些属于“大人们”的对话,吟儿在这种问题上从来不会内敛,有什么就说什么。 柳五津愣在原地,哈哈笑着:“这称谓,从你凤箫吟口里说出来真怪别扭的。你应该叫我‘无良马贼’啊。呃,我来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代短刀谷谢谢各位,胜南,这一战完胜,你二人真叫赴汤蹈火。要不是你发现了陈铸扔火药,恐怕你们俩难逃此劫……” “那是因为我听了船王的话,他说,此战多有变局,处处小心为上。陈铸的动作向来比常人要快,不得不防。”胜南说,“这一战最该要谢的,却是船王和他的师父。” “对啊,船王的师父不是说过,如果你让金南前十绝迹夔州,他就会见你吗?”吟儿问,“差点把这事情给忘了,兰山姑娘一早是带了船独自回去,我们抗金联盟还没有去答谢!我竟然……宁愿看了半个下午的鱼……把正事给忘了……”说着说着,吟儿满头虚汗。 “是啊,事情太多,一时竟然忘记了答谢船王。”胜南面色有变,“他的话里,明显是叫我们今天再去一次。” “现在已近申时,到夔门会不会太晚?”云烟看天色向晚,似要有雨下,不免有些担忧。 “只怕这船王的师父,今日之后,不会再等。”吟儿蹙眉。 “怠慢谁都不能怠慢了恩人。不如这样,我与吟儿这便去答谢。”胜南和吟儿真是行动派,云烟替吟儿备好了雨伞,知他们行走江湖惯了,也不分什么昼夜,不可能劝阻他们,却在临走前悄悄对吟儿说:“要是能在那里留宿就不要急着赶回来吧,你们都有好几日没有睡好,莫要淋湿了。” 吟儿一笑:“只怕没有云烟姐姐在,胜南睡不好觉啊。” 云烟被她逗笑,轻轻凑在她耳旁:“不开玩笑了,你们俩要彼此照应,可知道?” 沈延听得这一句,觉察出云烟话中带话,不禁惊讶,难道吟儿喜欢胜南的事实,云烟心里已经清楚?沈延略带惊慌地看两骑绝尘而去,发现了厉风行和金陵夫妇脸上默契的微笑,沈延一时草木皆兵觉得周围的人都已经看穿,突然心里产生一种疑问—— 洞察力那么强的胜南,究竟是因为什么,以至于今时今日还没有知道吟儿的心事? 23.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3) 傍晚,终于赶至夔门。 这一次,栅栏旁不再有贺兰山,那恩人应该算到了林凤二人的到来,故而两人所行之处,畅通无阻。 一路过去尽是农家景观,有茂盛之地,有稀零之景,有乱石横列之象,有整洁明朗之色,由夏入秋的过渡美丽于田间展现,淋漓尽致。 想继续再走,走到墙角,却是死路。 不及转身寻路,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便是我的一生啊……” 胜南和吟儿一同回头,看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这些风景,竟会是这个人的一生吗。一转身,无限风光皆成为感慨。那老人站在阡陌交汇的那一点,鹤发童颜。林凤二人见了他皆是一惊,不知他年龄究竟多大,如果他也抗金,那他显然是第一代,父辈的父辈了…… “从来少年竞相逐,一为求敌,二为寻爱;自古英雄皆有憾,一为无敌,二为失爱。”那老人没有再行一步,“到了人生的末尾,竟想回头再走一遍。” “前辈,想来前辈就是船王的师父,我们抗金联盟的恩人了。在下林阡,与盟主来谢前辈忠告。”胜南恭敬见礼,吟儿还在回味他话中的荒凉,一时没有回神。 老人点头,有些无奈:“谈不上什么恩人啊。我帮着宋人打宋人,何尝不是一种罪过?金南的排名里,倒有好些是从前的宋人……” “这自残之举,古往今来,乱世常见,盛世亦存。前辈不必过分自责。”胜南轻声道。吟儿点头:“黄鹤去和冷冰冰,一个是易盟主的兄弟,一个是易盟主的妻子,却害得易盟主身死夔州,这等无耻宋人,必然要杀了来祭易盟主在天之灵!” 老人自她提及黄鹤去冷冰冰,面色便即转为黯淡:“盟主,老夫可否求您一件事?” 吟儿一愣,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前辈请说……” “冷冰冰和黄鹤去,可否让老夫来看管约束,暂时不要处死?” 吟儿怔在原地,不理解,因而说不出话来。 胜南倒是隐隐猜出一些来:“前辈原来可曾是泰安人?敢情前辈就是……黄鹤去与冷冰冰的师父?” 老人苦涩一笑:“林少侠料想得不错,就是在泰安,我收了5个徒儿,带他们游览胜地,习文习武……想不到,距今已经几十年了……” “黄鹤去与冷冰冰的师父?”吟儿蹙眉,“所以,也便是易盟主的师父,白鹭飞前辈的师父?”吟儿被他这个身份吓住了,他的5个徒儿,想当年都是泰安义军中鼎鼎大名的将帅之才,玉紫烟更是胜南的生母。 “是啊,那5个孩子都是孤儿,都是由我来起名授艺,抚养长大的,练武的奇才……”老人回忆着,那些往事尘封了太久,老人也阻止不了这5个徒儿纷纷陷入苦恋和孽缘。 “黄鹤去和白鹭飞的名字原来是那么得来。”吟儿一笑,“难怪觉得那么巧合了,原来是同一个人所取。” “现在,老夫却是习惯用地名来给徒儿们起名了。”老人轻咳了一声,胜南忆起贺兰山与黄鹤去的对战,终于明白贺兰山为何能在黄鹤去面前不败,贺兰山的“掌法”,显然是老人用来克制黄鹤去的。知徒莫若师,果如吟儿说的那样,师父在传授武艺的同时,会保留对付徒弟的招式。 “地名来命名?那船王叫什么?”吟儿和胜南随那老人来到屋中坐下,吟儿对留不留冷冰冰不置可否,却对船王的名字饶有兴致。 “他叫玉门关。”老人笑而回答。 吟儿微微一愕,那个看来一脸严肃、好像和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船王,怎么也不会和“玉门关”扯上联系啊…… 胜南来不及阻拦,吟儿又问那老人家不着边际的话:“那、前辈如果收我为徒,会叫我什么?” “若是老夫有幸收盟主为徒,那定是以‘江洋道’为盟主命名了。盟主故乡便在点苍山下,性子也很像江洋大盗啊。” 吟儿一怔,老人幽默感很强,根本没有掩藏,和吟儿竟一见如故,吟儿笑着:“那么,如果前辈收林阡为徒呢?会用什么地名来叫他?” 老人再一笑,几乎没有考虑片刻:“狼居胥。” 胜南也是一愕,吟儿笑道:“他还是叫林阡比较好听,不要叫狼居胥了。呵呵。” “算起来,前辈还是在下的师祖。”胜南一直没有吟儿那般放肆,原来还顾忌到了玉紫烟。 “你和你母亲,还是没有相认……”老人不住点头,“其实,早在他们加入义军之前,我便发现了他几人志向不一样。徒弟们要走上岔路,做师父的却没有办法,人各有志,天底下没有哪个老师能强迫自己学生做不愿意做的事。”老人说着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若他几人现今都在短刀谷或红袄寨,抗金就不像现在这般举步维艰。”胜南叹息,黄鹤去的绝漠刀,冷冰冰的梅花锥,易迈山的惊世剑法,白鹭飞的大雪弓刀,在壮年时显然都数一数二,“不知前辈要留下冷冰冰黄鹤去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放心,老夫只是想劝说他们,回归宋国,勿再背叛。老夫知道,这二人当属战犯俘虏,本也不想开口令二位为难。毕竟师徒一场,不想见他二人越陷越深。”老人最后的嘱托,言辞恳切。 夜深风急,空气湿冷。 匆匆往回路走,月从天中央消失,似乎是半个时辰以内的事。 天色很差劲,幸而吟儿带了伞,没有重蹈上次覆辙,吟儿想在将来的每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都做胜南路上的伙伴。 “胜南,放不放黄鹤去和冷冰冰?”雨刚刚开始的时候,吟儿就已经敏感地撑伞。 “我想了想,还是去和柳大哥路前辈转述一下老人家的话。” “要放生吗?”吟儿一怔,“为了还这位前辈的恩情?” “如果真如老人说的那样,可以对他二人劝降,也不失为对易盟主白前辈最好的交代,毕竟,易盟主和白前辈最希望的,是将过往的恩怨化解,一致对外。他们走上了歧路,却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胜南轻声说,“一场师徒,老人一定不想继续悔恨。如若他二人坚决不肯回头,再杀也不迟。” “我懂,其实我都懂。”吟儿咬牙,“你说的,我抗金联盟,不拒他人投降,降我者,可为我所用。虽然他们十恶不赦,毕竟都是人才,杀了他们,死去的也活不来,不如将功补过,给他们一次机会。” 胜南微笑:“是。吟儿。” 吟儿叹气:“小师兄说过,宽容比仇恨有价值。也许,我抗金联盟该学会这些。” “说得对。”胜南笑着说,“咱们找个地方先吃顿饭?我快饿慌了。” 吟儿一愣,是啊,被公事私事耽搁,胜南快要有一日没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吟儿笑笑,江湖上好像还真没有几个不喜欢吃饭的侠客啊,吴越、金陵、独孤三个,更是远近闻名的贪食。 “可是,我身上只带了些干粮。” 第310章 吟儿边策马边摸出些干粮,往四处望了望,“这里,好像靠着旱八阵吧?没有住家啊。” “就先将就着吃吧。我好像真的是饿了。”胜南笑着接过干粮,囫囵地吃起来,饿狼扑食状。吟儿放慢了行路的速度,惊讶地看他,要是旁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他这样大口大口吃食物的样子很平常,或者,很没有教养,或者,很穷困潦倒,可是,这就是从前的胜南,最真实最原始的胜南,也是吟儿没有见过的胜南…… 眷恋林阡十多年,寻找林阡千百遍,她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他却在茫茫人海里被淹没,曾经那样平凡,那样不值一提,却终于有一天,他为了那些梦想和追求闯入了自己的眼线,他慢慢地让自己开始习惯身边有他、每一天睁开眼都看见他、陪伴他变成依赖他、而后梦里有他,他悄悄地淡化了自己对两个林阡的平等信念,令自己读懂玉紫烟的过失、觉悟林楚江的亏欠、了解川宇为何无奈却退让,他渐渐地剥夺了自己生命中值得纪念的每分每刻,因为每个笑容她都宁愿先给他看,不知不觉中他帮她修改了武林的局势,终于实现了云雾山最初的梦想,所有少年,并肩站在了古疆场傲看风烟。 吟儿一时失神,百感交集——可是,可能很多人都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吧…… 从痛心遗憾里缓过神,继续感触地看着他侧脸:其实,胜南平凡的样子,又未尝不好呢……这样的胜南,吃饭的动作蛮可爱,还蛮好看,蛮有我的风格…… “吟儿,有没有觉得雨太大了些?”恰巧这时候他转过脸来,可是他迎接的,却是自己很复杂很怜惜的眼神! 吟儿慌了神,差点把伞给掉下去,但愿他没有看见,但愿他没有发现…… 胜南眼疾手快一把将伞稳住,笑说:“真是配合,刚说雨大。”他微笑的轮廓,吟儿舍不得错过。 抬眼看,雨果真愈发猛烈,超乎常人能承受的极限,吟儿带伞出来,也真是明智之举。可是,吟儿构想着能否把伞撑到胜南的头顶上,先恨自己手太短,又恨伞不够大不能照顾两匹马的宽度。尝试了数次之后,吟儿和胜南都失败地笑起来。 “要不吟儿坐到我身后?正好可以共一把伞。”胜南立刻提议。 吟儿刷一下脸红。 破天荒,得到这样的机会。 可是真的,梦寐以求。 吟儿于是虚伪着爽快地说:“好啊,有盟主罩着你,你真是三生有幸。” “好,有盟主罩着我,不安心也得安心。”他说笑,正因为他不避嫌、没觉得尴尬,吟儿明白,他对自己真不是爱的感觉——胜南那样的人,不会刻意去伤害去欺骗别人的情感,哪怕丝毫。 然而,吟儿确实也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点做得不够,或是做过了头。可能,他一直把她当成开心果,幼稚可笑的小孩子,喜欢她,却不见得就爱她?又或许,是他那战友情结逾越了一切? 深更半夜,偏僻山野,整条路上,一直只有他和她两个行人。 在他身后,为他撑伞,吟儿最初的忐忑逐步收敛,演变成故作镇定。 却不敢看伞外暴雨咆哮不止的景象,只好缩在伞下。吟儿的心,也被锁在这里。如果说,云烟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的话,那么胜南在哪里,吟儿的世界就在哪里。作战也好,漂泊也好,吃饭也好,睡觉也好。 吟儿被这想法一激,很想直接把伞丢开、洒脱地牢牢地抱住他,可是吟儿想得出却做不到,紧张激动地突然很想哭,握伞的手在颤抖:凤箫吟啊凤箫吟,你千万不要犯错,不要把持不住…… 抱住他,可能会得到一切,也有可能,再就没有梦想。 有一种距离,吟儿不敢逾越。 纵然吟儿能够再往前稍稍倾一些,轻轻靠一点,偷偷近一寸,又怎么可以像想象中那样抱紧他?虽然有抱他的理由和藉口,吟儿却终于得不到他。 抱不住他,抱不了他,吟儿却不像以前那样动辄心理不平衡了,吟儿喜欢上了这距离,喜欢这样安静地珍惜和陶醉,喜欢近距离相思。 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很轻很淡的烟火气味,吟儿一嗅,就明白那和战争彻底相关。 一时竟有些沉溺这气味,虽然战争理应带来凶险之感,但吟儿,还是觉得温暖也安全。 伞外即便有九州动乱、沧海横流,也传递不进伞内这小小世界,因为回忆和现实都太充实,什么都挤不进去。 “吟儿,瀚抒对你,有没有太过分?”他忽然开口,制止了沉默。 “还好,他说话一向那样,早就习惯了,我们俩凑在一起,一直都像小孩吵架……”她不无怨气。 “吟儿,希望你们和好,云雾山上结拜兄妹,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继续误会……”胜南叹,“其实,换个位置想一想,新屿又何尝不想我与宋贤和解……” “喔,所以你决定和杨宋贤和解,再去大理找蓝玉泽……” “用不着去大理找她。”胜南摇头,“用不着去大理了,其实一早我就拜托了抗金联盟在夔州周边的据点,请他们帮忙,一见到她,就拦下她。玉泽其实是走不了的,该绑住的时候就要绑住她。” 吟儿一愣,却听他感叹:“可是,我若是要回了玉泽又怎样,还是伤害了宋贤一次……吟儿,你知道吗?他说了真心话,他爱玉泽,他和我一样,把玉泽当成自己的追求……为什么,越亲近的人,说话做事就越肆无忌惮,却越容易伤害彼此,就算学再多的为人处世也没有用,还是会错,会遗憾……找不到方法……根本没有办法……” 吟儿明白,胜南的心里话,宁可对糊涂人讲,不会暴露给任何一个别人,吟儿,就是胜南心里那个最糊涂的人。胜南所以愿意对她吐露心事。 吟儿心里想,虽然我不能像云烟那样名正言顺地照顾你,像玉泽那样一辈子都刻骨铭心,但至少可以在你的身边一起避雨看你吃饭给你撑伞,还可以听你讲心事,真好,我没有遗憾。 23.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4) 吟儿说自己没有遗憾言之过早。 终于从旱八阵的威胁旁走出来,雨继续变大,真恨自己不能预知天气,也恨船王的师父明知天气不留他二人。 暴雨不下则已,一下倾盆。说伞能遮雨,还不如说雨是伞的天敌。 又经过那家遭遇金人奸细的竹寨,因为深更半夜、天气恶劣的缘故,店家早已打烊回家,桌椅尚在,却没有食物的诱人香气,也不见小二的盛情招待了。 胜南看吟儿不住地打寒颤,关切地问:“再坚持一段路?再行一段便有住家了。” 吟儿鬼使神差,暂时还不想让任何外人打扰他俩,因此当机立断:“不要了,还是先躲进去避一避吧,我快不行了……而且,这么晚了,找住家会打扰人家休息……” 用脆弱的眼神去对战胜南,吟儿知道这句话和这个眼神绝对奏效,胜南果然很照顾自己,吟儿尚在沾沾自喜,没有料到自己将会因为自作聪明而付出很大很惨痛的代价…… 竹寨之外,风雨大作,情景慑人。 吟儿于是就坐在竹寨里,看胜南神速地找炉生火,他要想添柴,桌椅英勇就义。 吟儿笑着说:“可怜的店家,只不过是专卖蘑菇而已,就要被你林阡这样报复。” 胜南笑:“没有办法,我先留些银两在这里,作为补偿。还笑什么笑,若不是你怕雨水,我才不会找这里落脚。” 他像小师兄一样,总因为自己而佯怒,却看得出是伪装,他其实很喜欢自己胡闹吧。吟儿歪着头想。 “吟儿,你靠着火一些,嫌冷吗?”他看她歪着头,以为她无精打采。 “你衣衫湿吗?要不要脱?”这句话,吟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说完了吟儿就觉得非常欠揍,第一,这句话有哪个女人会这么直接地问男人,第二,这和胜南的关心风马牛不相及,第三,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本身就对胜南图谋不轨。 可是客观地讲,这句话问得很合适,他衣衫真的很湿,该是撑伞之前淋雨所致。吟儿说:“会着凉吧?要不,我先睡下,你再脱衣。”吟儿心里一直在呸自己,天啊,这句话说出口,更生歧义…… 胜南瞠目结舌了好半天,大笑着看吟儿:“没什么好担心,哪有那么容易就着凉?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就坐在旁边守着你。天亮了雨小了就回去。”胜南起身,端了张椅子来坐在吟儿对面,忍不住还是要笑:“吟儿,你说话怎么还是有歧义,外人听起来,以为你存心占我便宜,这孩子……” 吟儿松了口气,不再辩驳,再说下去,自己的心事就完全剖白了。 胜南看她乖乖地倚着椅背睡熟,估计她是轻微着凉,加上昨夜之战押了性命上去,吟儿不疲累才怪。 胜南不知怎地,心里有些悲伤。他真不应该,害她一起冒险。 回过神来,看吟儿睡著之后仍然不停地动脚踢腿,胜南摇头苦笑,这孩子,睡觉竟然这么不老实。不免担心炉子倒下来烧着她,又怕吟儿不留神把脚翘到火堆里烧,替她调整了无数次炉火的位置,刚刚坐下,又觉得火堆离吟儿远了些,吟儿微微皱眉,好像是觉得有点冷,胜南赶紧再起身,再给她微调,正好看她脸被火映照得通红一片,觉得可爱,胜南不经意看见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来,再想起她刚刚的话,忍俊不禁。 可是,脑海中莫名其妙突然穿插进新屿的那句话:“这孩子? 第311章 怎么胜南你将盟主叫做‘这孩子’?大不敬哟。”新屿问的时候,语气里夹带着的最多是惊诧,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和吟儿的关系。两年来一同闯荡江湖,自己对待吟儿的心肠,越来越年轻许久都不设防,就像对一个孩子一样,从来没有负担,而且,时时精彩,刻刻紧张,却特别幸运。 心念一动,总将吟儿当孩子,但吟儿怎么会是一个孩子?算起来,吟儿已经有十七岁,吟儿不是个孩子啊。 胜南叹了口气,再透过火光,看睡得香甜的吟儿。可是,她怎么不是个孩子?做事情总要让人放心不下,当然还是个孩子,只不过,是被他们所有人逼迫、做到盟主位置的孩子而已。死亡擦肩可以面不改色,生活上却真的非常糟糕…… 胜南担忧地看着她,此时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入睡,可很多事情她终究要去面对啊,却不知川宇心里可还有她,却不知越风心里可还想她,却不知瀚抒心里可还怨她…… 如果,川宇、越风、瀚抒要对决,吟儿到底该如何是好?又有谁会时时刻刻为她辩护和庇佑? 就在此刻,又听得遥远之处传来的断续箫音,瀚抒现在,不知道又在夔州的哪个角落了。胜南不免忧虑,吟儿在瀚抒的箫声里,绝对不会睡好觉,怕待会儿又会做恶梦了。 视线有些模糊,胜南扶着桌椅坐下,忽然竟感到有困倦来袭,胜南想,大概自己也累了,不如先睡会儿吧,胜南左手握紧了饮恨刀,决定先闭目养神一会儿,若有敌侵立刻醒来。 胜南想不到,今夜高估了自己,竟然在做完这个决定之后立刻就阖眼睡着了,睡熟程度雷打不动…… 不久之后,在这箫声的强烈冲击之下,吟儿头疼欲裂,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来,发现胜南见缝插针就睡,吟儿笑着走到他面前:“还说要守着我,关键的时候,还不是我来守着你?” 奸笑着,摩拳擦掌,太好了,林阡半梦半醒之间,将要落在她凤箫吟的手上了。 吟儿环视四周,僵在原地,可是,能干什么呢?她要对他做什么呢? 对,刚才自己睡下之前,胜南叫她“小孩子”…… 吟儿辩论说:“胜南,虽然我不在乎,可还是要说,我不是小孩,我其实,和蓝玉泽、云烟姐姐一样,都是你林阡的女人。你说我小孩,我不服!” 蓦地,胜南陡然跳起来一把将她抱住,厉声喝道:“你服不服?!” 吟儿大惊失色,才表白一句,他就醒了?!吟儿真想找个地道钻进去,要是脸皮厚点就好了……怎么可以在这里表白呢,还说自己是他的女人…… 可是,胜南抱住自己又是为什么? 吟儿颤抖着,猜测着也等候了片刻,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吟儿悄悄挪动,突然发现胜南的全部力气都以她凤箫吟为支点,她一移动他就失去平衡,显然,他尚在睡觉…… 那么,他是从哪一句开始听见自己的?而且,与他在梦中对话的人,在他梦中是吟儿自己吗? 吟儿轻声试探了一句:“我不服!不服又怎样!” “你敢不服!”胜南雷霆大怒,猛地把她推倒在地,推倒了他自己的支点,胜南当然无依无靠一并摔下,吟儿起身刚起一半,胜南已经向前便倒,直接把她压在他身下,胜南这行为,就像被鬼附身一样,吟儿后脑勺重重地跟竹寨地面一撞,差点失忆。 吟儿还没有回过神来,胜南就已经给了她右肩一拳,力量真大,他揍了自己一拳一拳再一拳……吟儿痛苦地,要把他推开,却无济于事。胜南啊胜南,你到底恨谁啊…… “你干什么,胜南,你醒一醒!压死我了!好重!好重!”好不容易他不揍自己了,吟儿却发现他死死把自己抱住,不松开。 他梦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要打那个人,显然那不是蓝玉泽,不是云烟啊,可是,胜南除此之外还会抱谁? 吟儿浑身酸痛,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都是自己造孽,今夜半条命会废在他手上了……饶是如此,吟儿还在猜,胜南到底梦见谁了? “你不是小孩子?那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什么水!”胜南几乎贴着她的脸吼,震耳欲聋。 啊?怕水?他梦见的真的是我……吟儿瞬间脸红:“原来,你说的是我啊,不是蓝玉泽……” “玉泽……为什么,玉泽会夹在我们两个的中间!”他冷笑着,语气里全是悲凉。 吟儿骤然没有听懂,玉泽的确夹在了她和他中间,可是,这句话应该是自己对胜南讲啊,他梦中人,是谁?是谁?吟儿来不及想,灾祸还在后面,睡得迷糊的胜南,突然间开始梦游,把吟儿一把拉起来,他竟然没有醒,他竟然再一次把吟儿抱住,说:“我今天一定要治好你怕水的病!一定要教会你跳下水!你不跳?你敢不跳,要跳一起跳!” 吟儿听罢,手足开始打颤,舌头开始打结,他抱住自己,说跳就跳,吟儿忙不迭地哭喊:“胜南!这里,不是水啊,不是水!是地!是地!” 无论怎样苦苦哀嚎,吟儿都逃不过他折腾,被他拖着腾空跃起再直接朝地面上撞击,胜南当然没有事了,是吟儿给他当肉垫啊…… 吟儿第一跳就被他撞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不头昏眼花了,他又拉着自己站起来,要第二跳,吟儿想逃,想挣扎,他牢牢抓住她,把她拉在他怀里,就是不许她走…… “林阡……林阡,你是疯子吗……”吟儿感觉到他身上滚烫,估计他是发烧所致,眼泪夺眶而出,“我错了,我错了……” 不知折磨了她多久,他终于大汗淋漓,平静睡在了地上,片刻就无声无息。 吟儿浑身是伤,泪流满面:“林阡,我恨死你了,你对不起我……” 吟儿万万料不到,干柴烈火,孤男寡女,竟然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天亮了,雨小了。 吟儿蜷缩在一隅,那个可怕的林阡终于睁开眼站起身,看上去面色大好,精神抖擞了,可是,他竟然把他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 他好像有些蹊跷他为什么会睡在地上,但自看见她之后,他立刻面带抱歉,走上前来看她:“吟儿,想不到我一阖眼就睡着了,幸好,没有敌人来,也没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吟儿大怒,你当然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啦,你折腾得我一夜没睡好,你还保护我,你害死我还差不多! 吟儿却敢怒不敢言,怕他还在梦里,见到自己再和自己“跳水”,吟儿站起身来,还眼冒金星。 “怎么了?吟儿?你怎么脸上有伤?!难道我睡着的时候有敌人来?”胜南大惊失色。 “没有敌人来,你夜里发烧,我正好起来看你,你睡得迷糊,还梦游,所以打伤了我……”吟儿真觉得自己冤枉,边说边呜呜地哭。 “什么?是我打的?!”胜南的诧异和不解全然写在脸上,“我……我为什么打你?” “没什么,你是发烧烧迷糊了。”吟儿委屈地说发泄就发泄,“害得我,成了你梦中人的替罪羔羊,被你毒打,还被你残害……” 当看见了吟儿的泪水,胜南岂会不信她的话。 胜南的情绪早已完全被震惊和自责支配,走到她身前,却不能够安慰,只能够道歉:“对不起,吟儿,早知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来还无端连累了你,我当时就不该喘息片刻。吟儿,如果做什么能让你解气,我什么都可以补偿。” 吟儿抬起头看他,见他说得认真,好像也是一种承诺,突然破涕为笑:“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知道你做梦梦见了谁……和你像有深仇大恨一样,你一直在打他……” “我做梦,梦见了谁……”胜南痛苦地回忆着,“我好像,是梦见了宋贤,他跟我一言不合争吵起来,难道然后动手了?我竟然是一直打他是吗?我一直在揍他?” 吟儿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宋贤! 吟儿这才明白,有关跳水,有关玉泽,都是胜南和宋贤之间的事情,吟儿这次是被胜南和宋贤一同害死的。真倒霉。 “我除了打你,可说了什么话?还做了什么事?”胜南面色忧郁地问。吟儿怎么可能告诉他他抱着自己半个晚上都在不停地跳,不停地撞地?吟儿只得诹了个谎说:“你说要教我跳水,所以,就拼命地把我往水里推,所以,我就被你按着往地上撞,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吟儿没有想过,这个谎话会令胜南更加神伤地说:“原来我在梦里,都不忘推他一把……” 吟儿一愣,胜南以为,在梦里他和宋贤一直在血战,最后,胜南还把宋贤推下了水,企图害死他…… 吟儿多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跳水的时候,他把她藏在怀里,紧紧的。其实这就是他对待宋贤的方式。 他对他兄弟,原来是这样的,可是,宋贤对他,也应该差不多啊…… 吟儿红着眼,却不能告诉他,他曾经那样牢牢地把自己揽在他怀里…… 24.毒蛇险,诡绝难测,人间往事多(1) 负疚的胜南和负伤的吟儿一路沉默。 胜南不无气恼地想,昨天夜里就真不应该阖眼,若没有睡著,什么事也不会出,不会伤害吟儿,也不会在梦里还要残杀宋贤。 吟儿却如释重负,昨夜的真相,能掩盖多久就掩盖多久。 眼前的一切,皆在天空的掌握之中,偶尔几只野雁掠过,只在地上投下虚渺的影子。 据点门外还是昨天送别时候一样的人:沈延、云烟、风行、陵儿和吴越,仿佛吟儿和胜南不曾离开过,可是怎么可能,离开了一天,吟儿的心境却彻底变了,不敢再和胜南单独行路了,路上的胜南,简直就是妖邪。 第312章 经过简单的休憩重回院子里,太阳顶在头上晒得正旺,吟儿笑着看天:“这样多好,不下雨,一直出太阳。” 风行却面带忧虑地递给胜南一张纸:“这是某人,今天早晨送到夔州城门口的一张战书。” 胜南接过纸来看,吟儿顺带着也看了:“陈铸?他还死皮赖脸不走?” “金人和我们的约定是金南士兵再不回来肆意作乱。可是,陈铸这回可能是想约胜南单枪匹马地对决。”金陵轻声解释。 “他和胜南单枪匹马地对决?他还嫌输得不够?”吟儿笑道。 金陵摇头:“在决战败给胜南之后,陈铸显然会制造出新的诡计。虽然他纸上写得好,什么单独赴会,有事商议。我和天哥都觉得,胜南你还是三思得好,这一定是个圈套。”“不错,若是贺若松也在,你一个人会很危险,又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带着盐……”风行道。 “要不这样,我们随着胜南一并去?”沈延说。 “那样到显得我们没有胆量,万一陈铸根本没有玩花样。”吴越否决。 “那就当我们没看到这张战书,不去了拉倒。”吟儿上前来,又要撕纸。 胜南却将战书握紧,笑着说:“为什么不去?我们担心他们耍花招,他们还觉得我们危险呢。吟儿,你忘了在陈铸的心里,我也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啊。” “都怪我上次比剑失误,害得你在他面前出尔反尔,他对你的印象一定很差。”吟儿低下头,有些沮丧。 风行一笑:“不给敌人差印象,难道要去取悦他?” 吟儿舒缓了脸色,轻声道:“天哥说的也是不错。” “既然我在诡绝面前很阴险,他面对我的时候,当然要避忌三分。谁害谁还不一定。我倒要看看,陈铸这一次又玩什么把戏。”胜南笑着说,“如果我们的见面很顺利,还可以增进相互之间的了解。” “胜南,你真要单独赴会?”云烟轻声问。 “不是单独赴会,有它陪我同去。”胜南笑着指着饮恨刀。 “可是……”吟儿仍旧担忧,云烟赶紧扯她衣袖阻止她说不吉利的话:“胜南,对陈铸不要太狠。” 吟儿把担心制止,她对胜南,应该像云烟对胜南一样信任才是,陈铸虽是诡绝,胜南可是饮恨刀林阡啊…… “那我们先部署好了如何接应,他约你在江上见面,我们要在不打扰你二人会面的基础上做好防范准备。”陵儿点点头。 “未时,瞿塘。”吟儿明白,陈铸选择在他战败的地方和胜南对决,很可能是想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 “对了,中午趁众帮派还留在夔州,吟儿你帮小师兄和吴越做一个见证。”沈延突然看向吟儿,吟儿一怔:“什么见证?” 吴越叹了口气:“沈家的大少爷,就是因为和我一个部下因事口角,发生争斗受了伤,最近还卧床不起,这件事,当属抗金联盟近期一场纠纷。” “这一次奠基之战,大家都出生入死,怎么还可以再念私人纠纷。抗金联盟刚刚稳定,作为最大的两个阵营,沈庄与红袄寨势必要在盟主见证下、勾销前仇。”沈延轻声却严肃地说。 吴越如释重负:“我红袄寨自去年以来,接连得罪短刀谷、小秦淮、沈庄三大帮派,幸好小秦淮有君前,沈庄有沈延……” “将来短刀谷还有胜南。”吟儿笑着说,“抗金联盟还有我这个好盟主。” 众人皆相视而笑,若这天下所有的地盘都归知己深交分割,不失为一件幸事乐事。 然而,这天下还有地盘在敌人的手里。 有些敌人,论武功、才学、相貌、性格,未必有哪一点会输给朋友。甚至,还有敌人会令自己畏惧、敬服、怜惜、喜欢。 若叫吟儿选择,要喜欢,自己最喜欢的敌人就是小王爷,虽然很晚才得以同他交手,可是吟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非俗流,不一般;要怜惜,就怜惜那个明明很有才干却常常被胜南强制打压的陈铸,他不知其招的剑法,令吟儿大叹奇才;要敬服,最值得敬服的敌人是黄鹤去,在身处被三子围攻重伤后的劣势下,还能将吟儿剑法层层打压,险急之际不忘凝聚军心;再论畏惧,那个最后出手、行事狠辣的贺若松,武功高深莫测的程度怎不叫吟儿畏惧!若胜南没有准备,显然此战难捷! 而且,除却金南,还有金北。金北前十,吟儿只熟悉解涛和轩辕九烨,前者有点草包,后者,却让吟儿自己觉得自己是草包—— 吟儿很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的人,他与你根本没有见过多少面,却好像特别了解你的隐私。交谈,是为了杀你;求你,也是求你去死。 他附在自己的小辫子上,怎么也甩不掉。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吟儿都觉阴风阵阵,好像地狱都被他提上了人间。 吟儿不知怎地会想起轩辕九烨,他一定也来了夔州吧,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呢?越没有动静,越令吟儿蹊跷。 未时快到了,胜南应该已经和陈铸在瞿塘会面。吟儿对胜南有信心,毒蛇可以威胁他,诡绝却不一定。 推开窗,阳光可以直射进来,四周很安静,心也放松而舒适,只剩下一个愿望:希望胜南安全归来。 忽然再听到一段熟悉的音律,那乐曲低沉而不失悦耳,令吟儿情不自禁,推门而出,步步追探。 寻箫入深林。 依然失误,当天再不下雨的时候,忘记树还会。 满林积雨,散落到处,所幸滴滴沾衣不湿。 这箫声,一改前几日的嘈杂刺耳,换成一种吸引,却不知是吟儿心境变了,还是瀚抒心境变了。 音乐的境界,本该由吹奏的和聆听的一起到达,如果心不能相通,吟儿和瀚抒,只会在误解中越行越远。吟儿真想把过去放下,心想,等到了路的末尾、他的身边,哪怕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释怀地笑一下,或者客套地称赞一句:“你吹箫,很好听。”一切可能就会峰回路转,顺利平稳地过渡发展下去。她、他还有胜南,仍然是云雾山上的结拜兄妹…… 愈构想下去,心情愈爽朗。吟儿保持微笑一路走过去,想再过半刻就会看到红色的身影、宽容的结局。 却如梦一场,当看到箫的主人衣衫之色是微白,她的震惊,猝不及防。 她才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没有错—— 阳光柔和,那白衣男人独自一个临江吹箫,静默,沉溺,也享受,手指修长,面容安谧。 这样的相貌,也本应属于风流,却为何,沾染了无数的毒性和血腥,成为锋利? 正是这个白衣男人,虽然他没有转身没有抬头,可是吟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拔腿就跑。 他睁开眼,或闭上眼,透现出来的都是无比的毒性。在他的生命里,应该不会有人。鬼的眼睛里只有鬼。 这位年轻的敌国天骄,生活不可能多么单调,他时刻关注着他要害的物,尝试用最简单的方法,让那物崩溃,以此为业的他,只有在害人的时候才专心致志。所谓家庭,可能只是个假象。 谁都可以这样推测:轩辕九烨的妻子,有太多太多的情敌,情敌就是他要杀死的所有人,确切地说,是最终要入阵与轩辕九烨抗衡的一切势力。又或许,轩辕九烨的妻子不会有那么重的分量。 吟儿看见他,比看见谁都恐慌:“鬼……轩辕……怎么会是你?” 轩辕九烨收起手里的乐器或者武器,吟儿悄悄地再往后退了一步。 “林女侠,让你久等了,来夔州这么多天,其实早该见一见你。” “你小声点,不要直呼我林女侠。”她就知道,把柄,从来都让敌人心心念念。奇怪啊,胜南不是说,吹箫的人是瀚抒吗?怎么会是轩辕九烨?还故意以箫引她出来与他会面?! 他往瞿塘的方向看,简简单单地说:“他们不都在那边么?” 吟儿的心咯噔一声:“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冒充瀚抒吹箫?!” “你错了,我没有冒充他。”眼前的轩辕九烨,棱角分明,面容清晰,气质里却凝结着天下无敌的邪毒,柔和地、吐露出所有秘密的真相,“我只是在每一次洪瀚抒吹箫的时候,跟着他与他相和罢了。” 吟儿大惊失色,眼中已经满是泪花,难怪,除了在战场上的那曲《凤求凰》之外,每次听瀚抒吹箫,都总觉得诡异,令自己感觉刺耳不成调!原来瀚抒没有错,而是有人、在自己的耳畔作了手脚! “我向黔贵的魔门讨教来的一种魔音,只吹给心思脆弱的人听。只要不设防,便会产生幻觉。眼里心里会出现一些平日最害怕最回避或最在乎的事。我找你来,就是为了看一看、我现今的魔音效果如何。” 吟儿一惊而醒,难怪轩辕九烨要告诉她魔音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拿她做训练魔音的试验品!所以,这些天来,轩辕九烨的魔音,便宛若针尖般,细小地隐藏在瀚抒的乐声中,直对着吟儿的耳朵!? 吟儿抽搐着,这么多个夜晚,自己睡不好觉,根源便在轩辕九烨这魔音上?他用这细微却有针对性的诡异音乐,害自己天天夜夜做自杀的噩梦,因为她凤箫吟最在乎的是自己性命! 不禁毛骨悚然,既然瀚抒是她的邻居,那每天夜晚,轩辕九烨在哪里?!在自己的头顶上、床底下,还是脑海中、心头、骨缝间、甚至、附着在自己身体里?!吟儿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却掩饰着冷笑:“可惜得很,你还是失败了,我什么心魔都没有,还坐稳了盟主的位置!” 第313章 “你真的没有心魔么?你和林阡之间的障碍真不少。”他柔声说,内涵却万般恶。 “是啊,如果我有心魔你都无法让我产生幻觉,只能证明一点,你的魔音没有学成。其实想一想,你从前吹笛子,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吟儿冷笑着,轩辕九烨一定要拆她脸面,她也不会客气。 “若是魔音没有学成,我如何能帮你搬走蓝玉泽这个大障碍?” 吟儿一怔,听出音来:“你说什么?你……你……你吹箫,给蓝玉泽听过?!” “孔望山一别,我一直在帮你处决蓝玉泽。我给她吹箫听,让她心绪紊乱,彻夜难安,最后是不是很奏效?蓝玉泽莫名其妙地把林阡拒之门外,动摇不定,不知你是否记得。” 心像腐朽一般,吟儿千不该万不该,和一个鬼打交道! “所以,你让蓝玉泽梦见不好的,让她害怕和胜南一起面对,让她误会云烟,让她对杨宋贤惭愧?!”吟儿边猜测下去,边落泪,那个是胜南的从前,也是胜南会一生追求的女子啊!吟儿一路在胜南身边,看见他思念她、爱恋她、为她神伤、为她失控。吟儿也决定了,以后会如云烟一样,捍卫胜南的从前,玉泽和胜南多年坎坷,她看得也心酸,也难受,也叹这段情太苦太累,对玉泽,也从最初的排斥和不理解慢慢成为怜悯和痛心,憎恨命运为什么要对蓝林二人这么不公平。但是,轩辕九烨的这句话五雷轰顶,可恨的那个不是命运,却是轩辕九烨,而背后主使、是她凤箫吟!因为她在轩辕九烨面前表现过对蓝玉泽的不满,轩辕九烨自作主张来处决玉泽!吟儿全身僵冷,两腿发软,气得骂不出声:“轩辕九烨……你!你凭什么……你教我该如何面对蓝玉泽,你教我该如何对得起胜南和云烟姐姐!?”失控的吟儿开始哽咽。 “云烟又该怎么处理?”他好像很享受她气愤的样子,顺势抓住了她的话,“把云烟处决,你和林阡之间便再无阻碍。”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我心很乱!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轩辕九烨继续不温不火地旁敲侧击:“对了,林阡最近可有过情绪失常,做过什么梦,有没有关于你过?” 吟儿瞪大了眼睛,昨夜的荒唐历历在目,轩辕九烨,难道从头到尾都了如指掌?吟儿连连寒颤,却不得不强制自己冷笑面对:“不需要关于我!他和我没有丝毫关系,你不必打他身边女人的主意!我的男人决计不会是林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撮合我和他,但请你明白,很多事情强求不来!他和我心里都各有所爱!”吟儿抬起头来用力地鄙视他:“让你失望了天骄大人,你不必再在暗处想方设法!你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你不如现在便杀了我一了百了,反正我在孔望山就应该完蛋!” “我既然告诉了你,便不怕你不与我合作。”轩辕九烨仍然心平气和,“林念昔,我对你足够坦白。我一定会找各种各样的办法,把你们之间的绊脚石搬开,多一个,我便搬一个。” “你会吗?”吟儿聪明地笑,“你显然是因为对付不了更多的绊脚石了,才会来寻求和我合伙!天骄大人!” 轩辕九烨忽然色变,脸色难看地令吟儿害怕。吟儿这时才看出来,他这次很不高兴,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或者说即使笑了也到了一种没觉得他在笑的地步。一定是因为南北前十的一起失利,一定是。 只不过,轩辕九烨和胜南的这一战,还是轩辕九烨胜了,蓝玉泽至今和胜南都没有和好,事情里还牵连出一个云梦泽一个杨宋贤,轩辕九烨自己可能都没有料到,蓝林情变,还影响得短刀谷某一派势力人心惶惶。 轩辕九烨这敌人和别人不一样,他的攻心之术,可能会比南北前十发动的战争来得省事,且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不合作也罢,轩辕九烨在转身同时,不忘云淡风轻地说了这样一句:“你还是和林阡比较配。” 吟儿被晾在原处,等他走出了几步,忍不住气恼:“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轩辕九烨转过脸来,不带感情色彩地说:“因为,你个子太矮,林陌要蹲下来才能看见你的脸。”他非常认真地说,他不可能是开玩笑,听来却比什么都侮辱…… 吟儿如同被浇灌了一盆冷水,冻到哆嗦,却狠狠地说:“你滚!你最好不要对林阡太龌龊,否则你会吃大亏!” “你不要忘了,我比林阡要狠,他会骗人,我会害人。所以他也不会是我对手,他也逃不了。我劝你还是好好地考虑忘了林陌,和我合作。我会时刻在你和林阡身边,看着你们。” 他说完便消失,鬼兮兮的感觉却留驻吟儿心头,许久不散。吟儿感觉犹如他的猎物,被剥光了一切外衣,赤裸裸地等待他来凌迟。 此番对话,又完全由轩辕九烨占得上风,柔声制毒,毁人不倦,他的意思很明确,他插手定了胜南的生活,玩弄定了吟儿的情感。 吟儿僵立原处,他们到底哪里惹着了轩辕九烨……已经害了蓝玉泽一次,她真的很害怕轩辕九烨再来害云烟啊,轩辕九烨,早知如此,我才不会苟活在世上……轩辕九烨,你要我的命,你尽管拿去…… 吟儿万万没有想到,她和轩辕九烨对话的所有内容,都被尾随她而至的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中子又哪里料得出,眼前这个常常为谈靖郡主带来开心的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具有双重身份、伪装彻底、居心叵测、甚至可能威胁郡主性命的恶毒女人! 江中子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云烟先前吩咐自己的话,现在回想多么的讽刺!——“江中子,吟儿下午要好好睡一觉,你守在屋外保护好她。” 可是,这个和敌人有密谋有交易的盟主,有什么资格让郡主为她担忧! 江中子冷冷地看了凤箫吟一眼:不,她不是凤箫吟。一切要威胁郡主的人,我江中子都要替郡主提防,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将她处决! 24.毒蛇险,诡绝难测,人间往事多(2) 未时,瞿塘。胜南陈铸准时会面。 自见到陈铸的那一刹那,胜南脸上就不自觉地多出一种笑来,像是某种特定的反射。有那么一些表情,会为特定的人而留。 胜南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诡绝面前装得很“诡绝”,就像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语言声调一样。对卑微的人要尽量地放低自己,在厉害的对手面前却要打肿脸充胖子,必然地,胜南从看见陈铸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挖出自己身上更多的阴险面。 对陈铸战意十足并非没有原因——仿佛是饮恨刀提醒他的,延续自上一代的恩怨——陈铸,曾经困过林楚江一次。饮恨刀,多年后随下一个主人再一次出现陈铸眼前,首先要告诉陈铸的便是:饮恨刀,无论在哪一代的手上,都不会因为上一次失误就怕谁,反而会把战念世代延续下去,永不熄灭。 于是,由胜南胜过了陈铸。陈铸也许并不清楚他输在哪里,最引以为傲的诡绝称号,其实就是陈铸的累赘:在林楚江面前的陈铸,是战场上出类拔萃的新人,多谋快断出乎了林楚江的意料,故而使得林楚江被困;而在胜南面前的陈铸,是金南人人敬畏的诡绝,正因为他久负盛名,才叫胜南时刻提防不会遭殃,白帝城破竹如是,滟预堆火药亦如是。 此刻,陈铸单身一人坐在舟中,邀胜南离开竹筏上他的船。一目了然,舟上备的是些美酒与佳肴,胜南不禁心觉怪异——他若是要宴请自己,大可在午时请啊,何必到未时还在这样的地点?若是有意下毒加害,未免做得明显失败。 这回没有猜准陈铸的心思,看他眼光不离自己身上,胜南镇定不乱,保持表情在他对面坐下。待到发现自己面前并无碗筷,心底更加纳闷。这陈铸,好会故弄玄虚。 “见笑了,我一日十餐。”风浪不大,船也轻轻摇,陈铸悠然用餐,把会面的紧张一概消除。方才,胜南要是把半丝疑虑表现在脸上,怕就被陈铸发现而暗笑胆小。 有种敌人,会在细节上压迫你。 胜南知这陈铸用兵速快,吃饭消化估计也神速,不一日十餐恐怕真满足不了他肚腹,不禁一笑而过:“陈将军真是奇人,却不知陈将军为何要选在用餐时会见在下?” “其实,我是刻意地选在见你的时候用餐。”陈铸带着点自我调侃的笑,“想让你知道,我为何连输你两次。我陈铸这一生,最怕的两件事,一是饿肚子,二是令我家王爷失望。却全让你碰上了。” “陈将军真是煞费苦心,用餐既可解释一切,又可缓解气氛,一举两得。”胜南笑而了解,是啊,鬼节那天,他利用陈铸之兵克完颜猛烈之将,发生在陈铸一日都没有吃饭的情况下,而前日决战,陈铸之败显然源于对小王爷的担忧。 陈铸在胜南说话的过程里,已经饕餮了不少,那速度,纵使是胜南,也不由得甘拜下风。 传言,陈铸无论说话做事都比常人要快三倍以上,尤其他的流利金文,一旦说起来滔滔不绝,便如啄木鸟般喋喋不休,可是到头来谁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在他军中,不具备一双好耳朵,便休想做他陈铸的麾下。幸好陈铸戎马半生,面对的多数是他的异族,说话用不着母语而是用野蛮。 “可知道吗?前天我真的很担心。不仅仅是担心小王爷,也担心盟主和你……唉,我实在不能伤害王爷。”陈铸真的很想找人分担凤箫吟的身世疑虑,但现在,还不行,他对林阡,并没有足够的信任。 第314章 而对抗金联盟的其他人,实在更不熟悉。于是话说了一半,又埋头继续苦干。 胜南便看着满桌的食物被陈铸一扫而空,直汗颜。胜南想,他之所以名叫诡绝,太多情况下到不能称做阴险狡诈,而更应该称之为匪夷所思、随心所欲才对。明白陈铸说的一定是真心话,他对他的王爷,实在是忠心耿耿。可是,陈铸约胜南到此,意图不会这么简单。 “陈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胜南不愿拐弯抹角,“不知陈将军信中所说,有事商议,所谓何事?” “我约你来,除了有事要商议之外,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作战的经验。”陈铸答非所问,“林阡,你好像特别喜欢利用环境杀人,也很擅长借敌人的策略杀敌人的搭档。唉,我们南北前十,却竟然明知巧合还是次次栽进你的陷阱……” “陈将军应当很清楚,战争的性质抽丝剥茧,每一场归根究底都一样。”胜南笑着摇头,“那些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很在意,有人却忽略。” 陈铸苍白地回应:“是啊,却忽略……” 胜南忽觉眼前光影一掠,微微蹙眉,幸好饮恨刀并未随之而惊——陈铸刚才,只是吃完了之后习惯性地擦了擦脸。可是他这习惯,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哪里有人擦脸跟出兵器似的?饶是胜南,都不免虚惊。 “知道我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吗,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父亲当年是为何被困的?”陈铸忽然问。 胜南一怔,显然,这就是陈铸要同他陈述的一切。 “无非是你陈铸以多胜少,用近万的兵力来围剿我父亲百千人。”胜南说,但胜南在红袄寨中多年,知道原因很可能不止这一个。 “你的父亲,当年和你一样,也喜欢利用环境杀人,他真是个值得敬畏的将军,既可运筹帷幄,又可决胜千里。”陈铸看他神伤,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你们这群草莽,没有一个如我们南北前十这样的体系,没有一个核心,没有一个主宰一切的关键人物。” 船继续轻摇,有一个微小的感觉叫动荡,它直传入胜南的心头:“陈将军想说什么?” “当一个武林很多人都可以一言九鼎,可是它的国家它的朝廷,软弱无力,这武林,只可能一盘散沙,所有人的志向,会因为没有那个核心而崩溃,从而走向灭亡,灭亡之前,是群雄割据,战国景象。”陈铸说的句句属实,分析得头头是道,“若是你们的江湖没有与政治相关,到算幸运,可惜了短刀谷,却要从属于你南宋懦弱的朝廷。短刀谷里,除了令我们深感压力的草莽势力外,还有的,只是那些水平一般的驻扎官兵。当今短刀谷,实在是龙蛇混杂。” 胜南点头:“但若不归属朝廷,短刀谷只能介于乱党义军之间,我们成立义军,本便是为了民生。归属朝廷是早晚之事。” “可是朝廷却要在维持民生的时候,随时压制着你们,不是吗?”陈铸笑道,“官兵本事虽弱,终究比义军位高,关键时候,你们必须听从他们的指挥调遣,他们却随时随地准备牺牲你们。你父亲,当年的失败,一部分也是这个原因啊……” 胜南心头一颤,这人生很现实,梦寐以求的短刀谷,和自己游历江湖所经历的都不同。胜南没有说话,船仍旧在缓慢地摇晃。 “你的父亲和路政,差一点便会被苏降雪牺牲在我陈铸手中。苏降雪为了自保,没有愿意出兵救他,还比我预想得更早撤离。最后路政没有办法,只得去找寒泽叶的救兵,可是,寒泽叶因为养病足不出户,之前并没有作过一次战。苏降雪的残忍,反到纵容出了一个九分天下。”陈铸讽刺地笑,“你可能不熟知苏降雪,那是一个被朝廷安插在短刀谷的大将,从前作战也很骁勇,偏偏到了短刀谷去,便野心勃勃想自己作王。若是一个人有了野心,会让他身边的多少人有野心?况且短刀谷里本来就有多少个武学世家多少人自成一党…… “苏降雪手段越来越狠,野心也越来越明显。草莽势力当然不甘心,短刀谷的天下,岂能容他一人覆雨翻云?为了铲除他,他们不止一次暴露过他的行踪给我们捞月教含沙派,却不知是不是苏降雪命好,每一次都能轻松地逃脱。” 胜南心再度一紧,他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状况,纵是自己钦佩的英雄们,为了铲除异己,也曾不择手段若此。 “你的父亲,也许是迫不得已,也许是早有此意,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纠集他的势力。比如柳五津和路政这些人,也比如说,你们南宋当年赫赫有名的‘九分天下’,风光是风光,不就是为了向苏降雪摆出个威胁? “天助他苏降雪,九分天下刚刚出现一个月,穆子滕便随着越野被苏降雪收服过去,三足鼎立和九分天下之中,在短刀谷里有党派势力的人只有陈羽丰和寒泽叶,两人因为穆子滕叛变而举棋不定,都想看看对方是如何表态。你弟弟若过早出面,不但帮不了你父亲,更会害他自己初涉江湖便惨败而退。你父亲没有办法,在穆子滕叛变之后立刻便让他去了我们大金,失踪为虚,审时度势为实。这也是我陈铸后来才想明白的。” 胜南心中有痛,做父亲的,不管儿子有多大,总是喜欢把儿子藏在自己的羽翼下,自私地永远保护。以胜南对川宇的了解,若当年川宇入谷,未必过早,或许还有另外的转机和发展,可是父亲当年,不愿川宇冒那么多风险……父亲后来后悔过么?如果让川宇冒了风险,或许父亲便不会为了保护另一个儿子死在沙场之外…… “你父亲,在内忧外患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徐辕,只要徐辕还坚定,百里笙、宋恒这些人一定不会叛变。徐辕为什么要筹备云雾山比武?难道只是为了反驳什么‘宋国无才’的断言?难道只是为了排名来造新联盟?”陈铸冷笑,“与其说徐辕的比武是为了选拔更多人才,还不如说徐辕是为了拉拢九分天下和其余的新旧势力。你可知道,当时新排名里有多少个名次是内定的?为的还是九分天下!为的是让厉风行、叶文暄、洪瀚抒、杨宋贤这些人把自己的威信或势力诚心送来!即便这样,在比武之前,陈羽丰和寒泽叶还是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不去,明言不会参加。你可以想象,连九分天下里支持你父亲的人都还不足五个,当时的情势是如何危急……在最重要的关头,还失去了红袄寨的支持,饮恨刀又莫名其妙地丢了……” 胜南仿佛身临其境,手心满是冷汗,一切是从穆子滕开始恶化的——难怪柳五津在苍梧山的时候宁愿与短刀谷之外的李君前、凤箫吟等人议事,也极少与越野穆子滕交谈,只是因为,在柳五津的心里,穆子滕已然不是自己可以亲近的人,试想,越野与穆子滕早年便于北方自力更生,定然对短刀谷没有太多的依恋可言,被收服在所难免,何况苏降雪那一方,显然有越野想要的条件。 于是,越风那场风波,成了柳五津等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若越风真是奸细,柳五津早苏降雪一步扣留了他,大可给越野一个人情,保住越风性命,同时要挟越野。所以,在沈絮如的身边,牢牢地安插了一个身份是张海旧交的江龙,成日逼着越野要他“大义灭亲”,为越野和穆子滕的回头是岸铺垫。柳五津在那一刻,还在继续林楚江未完成的事业,而胜南,一切都为了和现实相悖的真理…… 胜南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当大敌当前先绑盟主的场面出现之前,柳五津恐怕也踌躇过到底是为了林楚江好,还是重头与胜南合作?如果让越风含冤,绝对可以挽救过去,而且在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冤死他比澄清他容易…… 可是,事实证明,柳五津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事情的关键,于是落到了陈羽丰和寒泽叶两家身上。只要他两人有一个不再隔岸观火,另一个一定选相同立场。你可知,你父亲用了怎样的手段么?”陈铸低沉的声音,让胜南蓦然感到厌恶,他听了这么多故事,却没有认为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父亲虽然也拉拢势力,毕竟是为了与苏降雪抗衡,父亲仍然是自己崇敬的大英雄,永远是!胜南一动不动,面色阴沉,低声地,却不容反驳地说:“陈将军,请不要随便诋毁我的父亲。” 陈铸脸色微变,摇头叹息:“你父亲,终于决定,让你姐姐和陈羽丰成亲,和陈家势力合二为一,寒泽叶本来便是墙头草,看陈羽丰愿意表态,轻而易举就靠了回去。可怜了你姐姐,自己的婚姻成为了你父亲手里的工具,当然不会服气,一气之下一走了之至今没有音讯,实在是你父亲没有想过的事,在你父亲死后,短刀谷的内斗愈演愈烈,苏降雪越来越春风得意。你父亲,纵使曾经用了手段,仍旧没有斗得过苏降雪,或者说,天命。” 显然已经被陈铸激怒的胜南站起身来,语带不悦:“陈将军,你说得再多,也只是猜测。如果这便是你找林阡来商议的事。恕林阡不愿商议!” 船陡然一摇,从舟底传来的这一声微响,再难逃过胜南的耳朵。不错,从胜南踏足这条船开始,总察觉到动荡摇晃之感!无风无浪,动静怎会如此之大? 胜南突然明白,陈铸这一回其实还是想暗害自己!只不过,陈铸是想在诋毁完林楚江之后,趁着胜南失落失望,出其不意玩出这次的把戏——很明显,他安排了手下在船底,一旦得到了他的暗号,那手下会启动机关令船下沉,届时胜南会在没有防备的同时立即落水! 第315章 虽然陈铸并未想夺他性命,却仍想夺回一次稳赢! 难怪陈铸说什么“你好像很喜欢利用环境杀人”“你父亲当年也喜欢用环境杀人”,陈铸这一回定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给自己一个教训。未时瞿塘、美酒佳肴、交流经验、有事商议,通通都是幌子,整个环节里最重要的东西,是这条属于陈铸的小船和胜南来时自备的竹筏! 胜南暗自分析着,船下有人的迹象亦越来越明显。陈铸真是辛苦了,制造出这样的会面,既不会太伤他诡绝威信,也拆足了胜南面子。 那么,所谓暗号,岂不是指一旦陈铸离开这将沉之舟跳到竹筏之上再驶走,他的手下便会立即在水底启动机关!? 胜南冷笑,诡绝不愧是诡绝,可是,陈铸和他的手下怕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乘竹筏先行驶走的人到底会是谁! 猛然饮恨刀出手,掀翻陈铸方才故弄玄虚的餐桌,他倒要看看,从杯盘狼藉中走出来的陈铸,如何追得上他林阡的速度! 在自己碗筷作为敌人武器扑面而来的刹那,陈铸的脸色变作了灰白,还没有来得及拔剑去追,右脚便即一空,落坠之前,对方已乘竹筏于中流相看。 随着那机关的启动,不断有江水直涌上来,陈铸大惊失色,慌忙调整自己站的位置和姿势。然而,水火无情得很…… 幸好,那机关设置得有些不灵便,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功效,陈铸还能够找到立足点自保,满头冷汗却窃喜的陈铸,遥看胜南已然离开了一段距离,连连捶胸顿足。再度功败垂成,再度沦陷林阡的“巧合”,饶是陈铸也大叹:害人之心不可有,尤其是对一个强劲对手。一不留神,依旧被他破局,害人反成被害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胜南冷笑着离开,“下次希望陈将军布置环境的同时把一些故弄玄虚的地方去掉,因为,过犹不及。” 陈铸方要作答,猛地失去平衡往下一栽,原来,自己的手下没有发现事态有变,却察觉船还未彻底沉江,那个恪尽职守的部下于是坚持不懈,续而再启动了一次,终于,机关不灵便也得灵便了…… 带着巨大的声响,小舟当中而裂,一分为二…… 已然离开的胜南,尚在和陈铸对话当中,怎料得对手会突然落水,见他慌乱,哭笑不得,也不愿再幸灾乐祸地旁观,于是将竹筏重新移近,一把抓住水间狼狈的陈铸放到自己竹筏上来,同时对水下喝令:“住手!你主子快没命了!” 这情景真讽刺得要死,陈铸恨不得自己马上溺毙,水中央片刻冒出一只脑袋来,眨巴着眼睛往竹筏上看,一见筏上的落汤鸡不是林阡反是陈铸,那脑袋本能反应就是再钻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浮上来冒泡。 陈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胜南转头来看他:“陈将军,在下的水性,可能比陈将军要好。真不值得陈将军冒险。” 陈铸红着脸无言以对,胜南续道:“还有,陈将军说的那一番话,我林阡只会信前一半,关于手段之说,我不会相信,一是因为我崇仰我父亲,二是因为,我见过陈羽丰对我姐姐的爱,既然我姐姐那么幸福,我的父亲便不会有什么手段可言。” 陈铸长叹一口气来,没有说话的权利。他忘记了,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膜拜,会热爱到怎样的程度。林楚江在林阡的心里,也许半点尘埃也沾不得。 “另外,请陈将军把视线放到短刀谷以外的地方:南方义士团已然成熟,淮南三大帮派日益壮大,沈家重拾名誉,夔州缺漏已补,红袄寨重回联盟。各方都有了稳定的新旧势力,哪里还惧怕你们这群暗处金人!你们还想再生多少事作多少乱,我抗金联盟奉陪到底!”胜南的脸色,明显有转厉的趋势。 陈铸一颤,对啊,抗金联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不是战国景象。陈铸方才所说有关宋国武林的险急情势,已经终止在两年以前了……是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缘故?他和他身边的人,每到一处,每安一处…… “陈将军最好记住,林阡在一年之内,必定让抗金联盟彻底地牢不可破!”他厉声说着,陈铸近距离承受着,顾不上衣多么潮湿、发多么凌乱。 一丝冷汗划破陈铸后背,酷寒。 24.毒蛇险,诡绝难测,人间往事多(3) 清晨,无垠江面漂流着几叶扁舟。 人生如草,世界如画,画中雾下,草浮水上。 “抗金联盟,牢不可破。”轩辕九烨沉吟着这一句,陈铸在他身边,不免又忆起林阡说这句话时候的意气风发。 山头上,除毒蛇与诡绝之外,还有狂诗剑解涛,此刻美人正安静地垂眸沉思,睫毛被安排得尤其浓密而精致。毒蛇和诡绝却没有陷入这妖童的致命诱惑,而是选择了伫立高处,目送敌人一个个或一群群地离开。 毕竟,夔州只是个飘零地,谁都有自己特定的归宿。可是,当信念凝聚,天涯若比邻。 正是林阡最后的这句话,使得南北前十非常相信,抗金联盟已然异军突起——不到一年,焕然一新,再一年,怕要翻天覆地。 “失败了。”解涛微微抬头,眼神还有些迷蒙。 “真想替林阡谢谢你金北解涛,误我金南士气。”陈铸冷冷说。 “若非你金南存心暴露我,我又岂会拖累你?”解涛没有推脱责任,却语带讽刺。 不合作的两路远不如一路,走了当初捞月教和含沙派的老路。 “算了,若不是南北前十中止合作,战事才不会一边倒。”陈铸叹气,“论罪责,归根究底在柳峻身上,不熟悉事态,胡乱挑衅,激怒风流。”提起楚风流,陈铸眼里情感复杂,稍纵即逝。 轩辕九烨低声道:“你放心,主公不会让柳峻和风流继续斗下去,一定会让他过来,趁早替捞月教雪耻。” 陈铸一怔,略带狐疑地问:“当真?风流已经答应会放过柳峻?” “当然没有。难道你不认识风流么?她说过不会放的人,什么时候有放过?”轩辕九烨当即否定陈铸这天真想法。 “我早便明白,没有任何一个人控制得了她。她不放柳峻,那柳峻如何来得了这里,又如何雪耻?”陈铸不解地问。解涛业已抬头,似乎也很关心。 “唯有一个方法:让风流明白,林阡比柳峻更适合做她的敌人。”轩辕九烨轻声道,“柳峻和风流,可以一起过来。” 陈铸一愣,略带期待地说:“是啊,有她在,未必克不住林阡。” “不,我反对她来。”解涛忽然发话,难得的坚决,“不错,她曾经是山东一带盗寇的克星,红袄寨的那几个会特别顾忌,可是她要真的到这里来,会心甘情愿听从谁的指挥?我们南北前十,要不就是她认的叔叔伯伯,要不就是她的手下败将,要不就是爱慕过她的……”轩辕九烨与陈铸齐齐色变,解涛才没有说下去。 沉默片刻,陈铸苦笑:“难道,子若也曾动过凡心?” 解涛带憾:“是她让我知道,世间女子,原来那般难求。我纠缠得太紧,反而惹她厌恶……” “原来连子若也一样。”陈铸如释重负地笑,一忆起她来,又滔滔不绝,“也是她,让我陈铸遭遇了命中第一劫,让我替她生火,却在柴里预先置了难以察觉的火油。那火油,应该算比较烈性的炸药了,幸而我点火点得快,闪得也快。唉,想来都后怕,后来我都不敢吃荤,怕见油……” 解涛忆及此事,却不及陈铸洒脱,面色冰冷如玉:“我的手,却曾因那炸药而受伤。差一点,不能再握剑,后来,我有好一段时间,都不能以剑狂诗。所以,才落得要被薛焕保护……” 陈铸面带窘色地听,原来解涛的断袖之癖是被逼无奈,有苦难言。“子若显然没有放得开。”陈铸猜。 “你二人真胆大妄为,连准王妃都敢去接近,得到如斯下场已属侥幸。”轩辕九烨一如既往的表情,却在解涛说话的过程中,情不自禁触碰到腕上那道不起眼的伤疤。其实他比陈铸解涛还惨,多年后的今天,仍然不敢生火。 毒蛇却是毒蛇,可以听别人隐私,却不令自己隐私被察觉。 “准王妃又怎样?当一个男人无法与他的女人旗鼓相当,他便没有任何威胁。”陈铸冷笑,“若说风流是为了二公子而拒绝我,我陈铸首先不相信。风流是王爷的义女不错,但若论近水楼台,二公子远不如从前的大公子,也还不如现今的三公子。”完颜永琏共四位公子,完颜君隐正是排行第三。 “总而言之,她要是来了,我没脸见她。”解涛转头看轩辕九烨,带恳求的语气,“九烨,不要让她来。她真的不喜欢看见我。而且……最好是由我们来胜过林阡,我不希望我们的失败由她楚风流来弥补。” 轩辕九烨领悟出解涛话里的那一点点自尊和高傲,叹了口气:“那便只剩下一个方法。”转头看向陈铸,“和我一起去向主公请罪,然后南北前十重新联合。” 陈铸默然,点头应允。因为轩辕九烨的存在,使得林阡不可能无双。 “夔州已由风鸣涧接手,咱们即便联合了再回去,恐怕也难有立足之地……”解涛轻声说,“九烨,陈将军,这次听我一句,目标不必过大,盯紧林阡一个就够。” “正合我意。”轩辕九烨点点头,“林阡能扭转胜负,那么在战争之前,就应该先将他了结。” 他会让这江湖趁早失去林阡的,或许,还会连带着更多人,包括林陌在内。 第316章 抗金联盟,不会得意太久。而楚风流,也最好能不被卷入下场风波。 出于本能,他想到楚风流的时候心会有感觉,但他特别确定,那不是爱情。 楚风流,那是金国武林最具传奇色彩的女子。难以想象,除了她,谁还可以那么轻易地把女子的柔情和男子的魄力融合在一人身上。她的故事里,有本不属于女子的一切荒唐——幼年起她开始参与对宋国细作的发现和围剿,十八岁便成为山东河北义军头疼畏惧的战地女神,曾经是宋国组织海上升明月公认的最危险目标,到上京以后她壮大了金北最大杀手组织“绝杀”。 人都说,金北前四个个尤物,却一个难求。说得不假,薛焕解涛断袖,轩辕九烨无情,而楚风流,是太高。 却没有清高到不近人情,私下的楚风流,是个很有修养且惹人喜爱的女孩儿,因此王爷喜欢,便一直把她当自己女儿相看,又甚至,王爷心里面,她便是他失踪的女儿暮烟,虽然年纪并不一样。 这样一个女孩,让路人走的时候回头看看她,让敌人走的时候也回头看看她。又让情人舍不得她,痴人忘不掉她,醒者恨不了她,狂者猜不透她。解涛说得不错,没有谁可以控制她楚风流,不是她蛮不讲理,而是没有谁想去拆她的面子,从前是不舍得、不忍心,后来,是不配。 而,楚风流有处伤痕碰不得,谁碰谁便会遭殃。那便是她的下巴,她最在乎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奇怪,对这个部位尤其敏感,轩辕九烨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太晚,他伸去用以侵犯她的手,当天夜里便注定会被火药炸伤。也是今天才知道,陈铸解涛都遭遇过同样的危险,也只叹他们南北前十虽然身份有异,骨子里却有对女性的同样不尊重,忘记了“亵玩”要付出代价。解涛直到现在还不能释怀,以为楚风流是单纯地讨厌他,不愿看见他,其实大错特错。 而这一次,柳峻的倒霉源自于柳眉被杀,在不明事态的情况下,柳峻莫名其妙对楚风流挑衅,捞月教和“绝杀”的新仇旧账堆积如山,终于在年初楚风流忍无可忍,宣布不会放过柳峻。她的“绝杀”,本身便是上京最强的杀手组织,论武功实力,不会低于以调查情报见长的捞月教!当轩辕九烨方从苍梧山销战回国,南北两党中止合作的事实已经不可更改,再一细问,才知当初柳峻的女儿并非楚风流所杀,而是有人冒名嫁祸罢了。岂料到柳峻会不分青红皂白,信了蓝玉泽杨宋贤片面之词! 一触即发,楚风流又岂容一粒柳峻在眼里,说不放过,便不放过,不伤他性命,却牢牢将他绊住。可以想象,好不容易登上教主宝座的柳峻,是如何苦不堪言,后悔不迭!论统治帮会,纵使他是柳峻,也奈何不了楚风流,谁教她在这方面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天赋!而自楚风流牵绊柳峻开始,南北前十的“同行相轻”,借机而生,一发不可收…… 夜,吹箫来引旁人心魔,还不如抚笛以销自己魂魄。 心难平,在想自己已经认识楚风流多少年。 往事伤逝。 十年前,第一次得见王爷,有幸得到构阵的任务,尚没有来得及离开王府,便被王爷留住。那一天是惊蛰,也刚好是她十二岁的生辰,宴席上,他看见王爷收养的她姐妹三人,一眼便清楚哪一个是王爷最喜欢的楚风流,她一身戎装,在开场歌舞撤去的刹那佩剑出场,片刻全场惊艳,或是为她舞,或是为她武,轩辕九烨难以否认自己有惊诧: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剑圣剑王剑神剑绝?可是那少女的剑法脱俗,毫无半丝班门弄斧!在那一刻,轩辕九烨已经确定,她楚风流,便是他阵中第一人! 九年前,八年前,七年前,王爷府中寻常见,他曾沦陷她眉眼,她也流连他身边,已不算青梅竹马,因为在一起也是合作杀人,他以此为业,她因此报恩,谈笑风生间,敌匪闻风丧胆,于是毫无危险,走过重复单调的无数日夜,仍没有爱情,却拥有回忆。杀手生涯原是梦,直到旧景变成黑白再难去拼凑,每当想起,都觉得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六年前的寒冬腊月,他发现每次策马去王府,她都是他心头唯一一簇温暖的火焰。也是六年前的除夕之夜,他首度远征路途遥远,临出发前他只想看见她一个人,他以为她会像别人一样,纵使不说平常人的语言,按她性子也该鼓励一句“天骄本应杀人无数,匪类不绝,不可归来”,可是,她足够冷静地为他擦拭佩剑,出人意料地叹言:“若能驰骋沙场,一生一遍都无妨。”也是这句话,让当年的他心念一动,他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好让他何时何地都无后顾之忧。然而,这样的女人,不会没有第二个枭雄想她。 五年前,纵是王爷也不可能再留她,要为她觅婿,完颜家的两位公子,却都蠢蠢欲动,轩辕九烨对此没有半刻纠结:若真有缘无份,他也不会为了她与谁作对,她也不会稀罕他这样做。她被册封为完颜君附的王妃,等完颜君附剿匪凯旋立刻成婚,谁料,一向表现平庸的完颜君附,在连打了几个糊涂仗之后,被越野山寨击溃,散兵游勇到了河北,再遭河北义军打压流落山东音讯全无。楚风流独身一人远赴战地,在沂蒙、泰山诸多山寨势力间周旋长达半年,终于将他救回。自楚风流至山东之后,完颜君附作战水准一日千里,连战连捷步步高升,昔日盗寇云集的整个山东,无数匪徒接受招安或自行解散。而这些,都仅限于传言,那时的轩辕九烨,生活重心全在构阵和了解对方的阵营,与楚风流的人生不再相关,不属于自己的领域,又何必去管。 四年前,构阵基本完全,独缺一刀,东方雨众门客神乎其神,指引九烨立即去山东泰安,寻得最后一刀。也是抵达之后,轩辕九烨才发现,完颜君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战绩平平的大公子了,而是处于事业鼎盛、军心臣服的王爷,携手红颜,立马山东第一峰。他大军到处,草莽流寇溃不成军。也是这完颜君附,第一个唤楚风流作“战地女神”,当年的大王爷和楚风流,天造地设,羡煞旁人地登对,她看他位高权重,他视她女中豪杰,轩辕九烨想,所谓爱情,不正是这样,对方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战地女神”的称号随即在战场传开,完颜君附亦名声大震,当年的他,不过二十岁,而楚风流,年方十八。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只要再过两三年,完颜君附一定会成为朝廷器重的大将,前程似锦,无限荣光。 可是,命运会转折。 连轩辕九烨也想不到,后三年,事情会变得怎样纷繁而复杂。 也许,地位一下子升到不能再升,就意味着立刻的一落千丈,当完颜君附享受辉煌的同时,不察下坡的路已经为他铺好。便在他常胜不败的泰山脚下,谁也没有料想到有一家山寨会迅速壮大,一枝独秀——那家山寨,人才济济,强将云集,像是一夜之间平添出来的,却来势汹汹,不可抵挡——红袄寨! 叹江湖新旧交替太急太快。当时红袄寨里最突出的两个人物,骁勇善战的吴越不过17岁,而以潺丝剑独步山东的杨宋贤刚足15,自古英雄出少年。 又或许,当年他俩虽锐不可挡,终究是初涉江湖,只要用一些阴谋阳谋,足够轻易去除,扼杀于最初。可是,往巅峰进发的完颜君附不能容忍自己有丝毫的瑕疵,每一次可能很小的挫败,都会令他神伤数日,轩辕九烨旁观者清,知道完颜君附的辉煌,可能一去不再。对红袄寨的最后一次围剿,完颜君附近乎倾尽所有,包括当时在山东作战的所有麾下,也包括一直与红袄寨暗斗的薛焕解涛与柳峻。当楚风流领军困住杨宋贤的一刻,所有人都以为战事完整落幕,偏偏在重要关头,吴越围魏救赵,成功地以少胜多堵死了完颜君附的出口,迫使楚风流撤回,纵容了红袄寨一线生机…… 细细算起,其实那一战金国大捷——红袄寨损兵折将部分解散,谈孟亭差点被柳峻暗杀,吴越与其余人马一度失去联络,杨宋贤也遭遇首场败战…… 可是,完颜君附不能面对这个铁的事实,围魏救赵的策略里,他完颜君附可以做齐,可以屈尊做赵,却怎么可以做魏……更伤人的是,吴越在险急之际挑他完颜君附做楚风流的弱点,那计策,传言还是一个小头目提出来的!连一个小头目都可以瞧不起自己、打败自己,完颜君附的打击可想而知。从此以后,彻底挫败,一蹶不振…… 回到从前安逸的府邸,完颜君附没有立刻完成和楚风流迟到的婚礼,而是痛彻人心地宣布,与王妃婚事作废。完颜永琏为了补偿楚风流,安排她去金北的上京统领帮会,无论离开前后,楚风流都没有让王爷失望,没有为此流露过片刻伤心失落的神色,反而令人尊敬地专心发展她的帮会。她的威望,从那时起越来越高,在金北的武坛,她众望所归,也毫无悬疑地摘走了第四这个荣耀。 两年前,当她拥有了一切不该有的,她也许也得到了些许安慰,上京的风景不比燕京逊色,她的“绝杀”里,还有一个能让她楚风流顾盼的副帮主郑拓风,气度不凡,谈吐超俗,最重要的,可能是对楚风流有最真实的尊敬。当南北前十追求楚风流的人马纷纷受挫,唯有此人衣衫,能在楚风流阁中常见。捞月教却没有饶恕他郑拓风,将他是宋国细作的消息毫不耽误地传入了楚风流的耳朵,当时的教主向一,讽刺她楚风流只不过是郑拓风作乱金北的棋子……当发觉郑拓风果真有夺去她势力的歹心之时,楚风流不动声色,欲擒故纵,终于后发制人销毁了他纠集的十几路势力,而郑拓风,临死前却口口声声说自己真的爱过。 第317章 从那以后,九烨不曾再去上京看过她,而是潜入南宋分裂林阡林陌,只要能分裂他兄弟二人,便可以弥补自己阵中缺刀的遗憾。却在年初,闻知风流南下,与捞月教交恶,也许,是为了柳眉之死,又也许,还是郑拓风的旧事。他与她在燕京的料峭寒风中相见,那声“楚帮主”开口,换得伊人一句“天骄大人”,物是人非,他与她身后,都是由他们操纵生杀大权的忠心部下。她还是从前一样的笑,她也说,这际遇,已分不清真假,完颜君附身边已经换了好几个王妃,郑拓风的坟头草也历经枯荣,天骄有了个备受冷落的妻子,而她楚风流,依然孑然一身。 回忆起她的这番感慨,忽然想到宋国武林同属神话的林念昔,不禁想笑,同楚风流比起来,她的阅历真的太少太少。想起楚风流的时候,心会疼,可是岔到林念昔那边去,却不得不感叹她的幸运,像她这样一个还在做梦的小丫头,怎有幸能得到抗金联盟从上到下的服从! 轩辕九烨笑叹,数月不见,听说王爷的二公子也在打楚风流的主意,但楚风流,恐怕不屑做他的王妃,便如她不愿做陈铸的将军夫人,或解涛的公子夫人一样。 她心里,牢牢占据过一些曾经。 轩辕九烨却有预感,楚风流这回早晚会来,因为,她和林阡有事情要解决—— 要是完颜君附当年知道,向吴越献计围困他的人不是个小头目,而是未来的饮恨刀林阡,他也许,不会那么屈辱地离开他的事业和爱妻,自甘堕落,反而会遇强则强,奋发拼搏吧……完颜君附的悲剧,不是天妒所致,而是因为、太自我看重,现在的他要重赴沙场,哪里还拾得回巅峰期的一丝丝感觉?他当年力压的红袄寨诸将,现如今都已是抗金联盟不可或缺的领袖。 往事忆尽,斗转星移。 十年,恍若十个世纪般漫长,每每说起,又觉白驹过隙。 自己的十年已经过去,敌人比自己年轻—— 阵中缺刀,在山东泰安果然找到,可是东方雨的门客们为何没有告诉他轩辕九烨:这个姓林名胜南的奸细后人,非但不会填补此憾,反而宁可去夺对方阵中最坚固的一刀!? 25.似飘蓬,遭一切风,叹人生如梦 别离夔州,择水路而西,方向选黔贵,胜南携云烟与吟儿、江中子、路政及柳五津父女同行,已经是抗金联盟的第三拨人马。 自七月十九撵走南北前十,夔州缺漏俨然弥补。抗金联盟尚未喘息片刻,便闻知黔贵有魔门肆虐作乱,不仅如此,沈依然领导下的黔西沈家寨,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汹涌,自觉吃力的沈依然,早先也已派人前来夔州求援。盟友有难,岂可袖手旁观,当即司马黛蓝便义不容辞,遣部下莫非前往相助,初至夔州的慕容荆棘错过了一场好战,不甘示弱,也马不停蹄地向黔西伸出援手。于是,宋恒、海逐浪、吴越等诸位首领到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二拨势力,众人闲暇时论起这两位淮南女帮主时,多觉她俩虽一个傲慢一个狠毒,却一样可笑。 离去这夜,仍然在无垠江湖间漂泊,风高而月黑,这光景,这气象,和初来三峡那天一模一样,吟儿看着忆着——一样的天阴无月,一样的渔歌四起,一样的清幽简单,真想将江中子、路政、柳五津和柳闻因一并从船上删除,只剩她、云烟和胜南三个人留存,如此才值得珍藏。因为,其余的都代表了纷扰,胜南和云烟才是她全部。 吟儿悄悄看了独自站立船尾的胜南一眼,这个时候,他心里恐怕还是在担心宋贤吧,虽然胜南已经是去黔西的很晚一拨,宋贤却自始至终不肯出面相见,玉泽的事情,显然成为这次在三峡作战唯一的一份遗憾…… 视线离开胜南,吟儿不由自主地去揣度柳五津和路政的心理,他们时不时地也向胜南看,显然是有事想与他商量,却无从开口,也无法启齿,胜南是他们的希望,但他们会让胜南万劫不复。 这里,也应该只有闻因一个能没有心事了。因为,当胜南要为别人担心的时候,云烟的心要为胜南担心。而江中子,也时时刻刻都绷紧了神经,生怕他的主人有丝毫的闪失。 现在,这不苟言笑的江中子正正襟危坐在桌旁休憩,举止神态都不减当年刀王气概,吟儿笑着,告诉他:“刀王其实不必再这样日夜保护着云烟姐姐,她的身边有林阡,怎样都是安全的,因为林阡会用命守护她。” 吟儿说的是真话,否则,胜南怎样都不会遭遇灵蛇一劫。却恰巧引了江中子的猜疑,江中子冷冷一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什么万一都可能有,不得不提防。”当时,吟儿并没有觉察出“暗箭”指的是她,还翘起拇指赞:“刀王真是忠心耿耿。” 闻因也坐到桌边上插话:“对了,听说刀王您最先到夔州来寻云姐姐时,乔装成算命先生找上了莫非哥哥,说他如果不将云姐姐行踪相告,他的家乡便会遭受大劫难?”江中子一愣,摇头:“那只是威胁他,令他不得不说而已,不过这莫少侠真是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半句话。”吟儿托腮想,这莫非,也真具备细作的潜质。 “可是,前日莫如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夔州,说莫非哥哥的家乡真的遭遇了天灾,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十人,莫如姑娘一下子便失去了双亲……”闻因瞪大了眼睛,“刀王随口之说,竟然会应验?!” “有这等事?”江中子一惊。云烟蹙眉:“那莫如姑娘岂不是会孤苦无依?”那个一直胆怯懦弱不敢行走江湖的莫如,莫非把她送回故乡以为就不会再连累她,谁料她会再也没有故乡…… “想不到,莫如的身世也如此曲折。”胜南转过身来轻叹,认识的女子,多是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胜南心情沉郁,不自禁地伸手往桌上烛火里游走:“我本以为人生不会那么苦闷,现在想来,我认得的人们,却一个比一个要凄凉。原以为新屿和石磊会白头偕老,谁知他二人竟是兄妹,原以为陆怡和云江能忘记从前,谁料到江晗那恶贼要屠杀怡儿全家,也原以为莫非了结了仇怨能回去找莫如开始他们的生活,现在想来,这一切都那么难以抵达。想一想,人便像飘蓬一般,要遭受世间一切风的左右,不能落,便只有身不由己地继续游荡……” “还在想蓝姑娘的事情么?”柳五津不解地问,“不是已经决定让各方势力协助拦她了么?或许,咱们一到黔西,便发现了蓝姑娘的踪影也说不定。” 胜南一言不发,吟儿清楚,当胜南像个文豪一样迸出很多听不懂的话的时候,便是吟儿不能插嘴的时候。 云烟替胜南轻轻移走蜡烛,不让他玩火:“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胜南没有立刻走出那情感,续道:“我也觉得人生是一场梦,有一句词,每回看到都触目惊心,‘莫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这一句,总是能说到我心底最深处去。” 吟儿还是忍不住要反驳他:“为什么要觉得人生是梦呢?我最喜欢的话,‘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其实万事万物都很实在,一瞬间未来便成了历史,人生不是梦,是历史,只不过新旧代谢太快而已,恍惚如梦罢了。” 胜南叹息:“在我心里,人生却不仅仅是梦,而且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梦,看清楚人生如梦的人没有办法走出去,看不清的人,便永远消失在梦境里。” 吟儿打了个寒颤,笑:“强词夺理,只要与你意见相悖,你就诅咒?” 闻因也呵呵笑起来:“有时候看林阡哥哥,也真像是迁客骚人呢。” 云烟为他那句而伤魂,忽道:“我从前倒是也想过这人生,心想,会不会我们活在的这个世界真便是一个梦境?我们死了,其实是被梦外面的人唤醒了,去了外面的一个梦,继续做下去,一直往外做,去到无限……” 江中子直为他几个的想法吃惊或汗颜,柳五津摇头苦笑:“我在像你们这么大年龄的时候,到没有这么多愁善感过,我也不想人生到底是不是个梦境,何必想呢,就算是梦,也有这么多人陪你一起在梦里,此生无憾啊。” 路政点点头:“我最感触的一句话是、‘个中须着眼,认取自家身’,无论是梦是现实,但求定位正确,切莫年少轻狂。”路政说的时候,语气里有悔恨,胜南听得出。不知怎地,他觉得路政身上有很多事。 睡去又醒来,重忆昨夜云烟的如梦论,饶是胜南都不禁后怕,心想会不会一觉醒来已经在外一层的梦里?那外一层的梦境范围更大更广,他该如何找得到他的爱人和战友们?可是,当看见云烟早已起身、也在船头悠然看日出时,胜南的心便回来了现实,对啊,这场梦,幸好有她陪他。 一时停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在她身后,微笑地看她背影。 决定不去扰她,眼前唯美画面,本该默默欣赏,悠悠回味。 便这么入神看着,忽然心生一种念头——身边日出与足下河川,其实都是他家的平常景观,肩侧千帆和背后狭谷,也皆由他屋前小院所覆。要是大江滞流,泥沙聚沉,船变化石,牢牢与岸相嵌,他也愿意被迫停下来,停在这有云烟存在的荒原,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像构筑抗金联盟的世界那样,营造远离南宋的、专属于他和她的王朝。 却怎生还有缺憾?胜南抬头看天,又看见天空最远处的那一抹淡色。也早知道,真实与假想不相容,玉泽和云烟不一样,云烟愿常留,玉泽却易失。 第318章 此事古难全。 悲欢离合总平常,却恨自家陷中央。 失神时,忽听云烟惊呼一声,胜南在听见的一刹那冲上前去,本能地护她于身后,速如离弦。偱声望去,对面一只行船舱顶已被巨力冲破,两个飞出的武人正于船中拼杀,一时不见两人相貌,却从那激烈的交手里,看清楚他俩实力相当,互不相让。 吟儿等人均闻声而至,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给多少人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徒增了烦忧! 但当那船越靠越近、连对方招式兵器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时,五津、路政尤其诧异——除了各自宝剑之外,他二人对战时竟还以铁胆相敌!胜南亦越看越熟悉,低声告诉吟儿,语气里少有的愤怒:“江晗!” 冤家路窄。 吟儿一惊,冲动着立刻要上前去,五津赶忙一把拉住她。吟儿回过头来:“江晗那个禽兽,杀了陆凭前辈,灭了陆家满门然后躲起来!这样没人性的人,看见了便不能留!胜南,你替不替陆怡姑娘报仇!?” “他毁了怡儿一生,我怎可能不杀他!”早便对江晗弑师行径深恶痛绝,再加陆怡旧事,胜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们年轻人,就是意气用事,你只知江晗灭了陆家一门,那你知他目的何在?同谋是谁?他要陆怡,为何还要给陆家灭门?”五津立刻阻他。 吟儿不解气:“可是他曾经那样玷污陆怡姑娘的名声,还千方百计要害胜南名誉,从云雾山上起就不知好歹,一直要和胜南作对!” 胜南蹙眉,痛心地看着不远处的争斗,那是同门师兄弟的争斗——江晗和铁云江,虽然他们对付对方的时候招式有异,但方法力道却近乎一致,难道这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仇视?不对,陆怡呢?江晗与铁云江为何都来了这里?陆怡又身在何处? 却见江铁二人连拆百招以上未见胜负,没有人说话,只有剑器相击、铁胆碰撞和水中波浪一上一下一起一落的声响。 五津轻声道:“你们可以插手,但绝对要留活口。事情的内幕,可能会很多。” 吟儿依旧气愤:“为什么要保他?因为他是抗金英雄的后代?可是英雄照样可以生狗熊。” 船头众位都为这话笑起来,胜南点头,正色说:“柳大哥的话有道理,而且,路南铁家的势力,正好是大理蓝家的候选。吟儿,抗金联盟在大理的据点,已经送上门来给盟主鉴定筛选了。”吟儿一怔,是啊,铁云江到来,说明了大理的势力已不请自来。吟儿凝神再看,情势却略有变化。 江晗全然不顾周围紧张的风声。 他要将他的剑直接送到对手的破绽中去。 这一剑过去了,他江晗稳操胜券,铁云江命受威胁! 然而这一剑终究没有成功。 无法得偿所愿,杀人的欲望被一瞬间袭来的强力制止,无论杀意多么激烈。江晗连退数步,才看清楚强力所属,同时铁云江略带感激,告诉他江晗又出现了一个他不愿看见的人:“林少侠!” 江晗用比对铁云江还深的敌意看向胜南,眉宇间全然好斗:“林胜南!巧得很!” “林少侠,你来得巧!杀了这个武林败类!”铁云江大快。 江晗哼了一声:“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忆及江晗所作所为,胜南也想替陆怡先略施惩戒。却看江晗闭上双目,冷笑中饱藏决绝:“铁云江,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让你这武林败类光明正大地活着!” 五津听出事变,故作平静:“承信,为何还要狡辩?枉陆凭疼爱你一场,最后反被你杀害……” 江晗冷道:“死无对证,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了,柳五津,念在你是师父故友,暂且告诉你一句,多多防备铁云江这个小人,不要哪一天也被他杀人嫁祸!” “说得比唱的好听,谁会信你江晗,你自己便是小人!”吟儿无法释怀云雾山上的一切,若不是他江晗,自己无法淋雨的弱点也不可能越传越广。 杀人嫁祸!这四字蓦然击中胜南心头。 江晗的这一句,骤然令胜南察觉:陆怡之事,别有内情。他知道,抗金联盟很可能遭遇了与南北前十同样的局面,如果不以大局为重,像柳峻与楚风流那般争斗,会纵容一处矛盾的无限蔓延。不由得心念一动:“怡儿呢?她怎么不与你们一起?!” 铁云江神色一变:“就在一个月前,她被人掳走,现在还没有找回,我在大理遍寻不着,却遇见了江晗,这小人,骗我说会有怡儿的消息,要带我一并来找她,谁知却找机会要杀我灭口!” “是谁要灭谁的口,铁云江你心里清楚!”江晗怒道。 看他二人互咬不休,胜南着实为陆怡担忧:“事情过去了已接近一年,谁是谁非都难以考究,你二人应该先行找到陆怡,再回路南取证,岂能宁愿争斗而置她不顾?” “取证?去何处取证?”江晗眼中燃起的希望在瞬间消亡,“我误杀了三师弟,也接受了应得的处置,谁料到会有人把我从监狱里放出去,然后灭陆家的门来诬陷我!?害得我江晗这一年生不如死,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里敢随意露面!我难道不想取证么?孤掌难鸣我何处取证?时隔了一年再回头去看,我江晗的确嫌疑最大,谁能说得清楚?!难道你林胜南神通广大,可以去一年前的大理找到那个把我放出监狱的歹徒!?”这江晗直言直语,难与人容,到今时今日,仍然对胜南以与从前无异的语气。 为何江晗在越狱之后还要灭陆家满门,当时的结论便是江晗因系狱被打击,恼羞成怒无法无天,才犯下这滔天大罪。这样的结论,倒是和江晗给人的印象八九不离十,一点也不过分。 而现如今,换一个解释,换一种想法,也未尝不可,铁家正是在陆家倾覆之后才逐渐取而代之的,凭借着陆怡身上留存的家族名声,铁家在大理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帮派,而铁家所赖武学,却依旧是陆家铁胆与内力心法。陆家不再,对铁家无害,反而有利。 说“损人”,嫌疑以江晗重,论“利己”,非铁云江莫属。 但是,眼前这最疼爱陆怡的大师兄铁云江,他对怡儿曾那样照顾,千依百顺,怎忍心伤害的了她?还记得,当陆怡怀有江晗骨肉、自觉无脸见人时,是铁云江毅然向她求亲,答应帮她抚养,承诺照顾她生生世世,当时所有人都欣慰,都说陆怡总算找到了幸福,都说铁云江是条汉子,大度,又对陆怡好。 怎么可以怀疑他?如果再选一次,吟儿也还是选江晗,他是凶手,毫无争议的凶手! 吟儿不如胜南沉稳,听江晗对胜南语气恶劣,大怒:“你还是这副拽样子,看谁还会信你帮你!你最好收敛些,当下你二人最好是不要相残的好,我抗金联盟答应你,会帮你找寻陆怡姑娘,总之她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江晗冷笑着,矛头对准了吟儿:“你可知她是被谁掳走的?掳走她的不正是你的男人?!” 她的男人? 千帆过尽。 转眼又一山。 第一章水穷处,云起时(1) 荒谬么?当江晗说出一句“掳走她的不就是你的男人”时,吟儿想回应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说的是哪一个”? 可怜的吟儿当即黯然失魂,愣生生收回方才的怒火,颤声问:“你说的……是谁?”论谁,都不可能无端去掳陆怡啊。 江晗一怔,嘲讽的语气:“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个家伙?他在云雾山的时候多体贴你?” “他为何要掳走陆怡姑娘?”吟儿半信半疑。 “因为怡儿曾经偷过他洪瀚抒的马,祁连山山主的座骑,是祁连山仅次于印章最珍贵的宝物。祁连九客硬要将偷马的账算在怡儿头上,林胜南,这匹马,好像还是你和她一并偷的?”江晗带醋意,酸溜溜地说。 胜南乍一听闻此事,亦难掩惊诧,再一回想,并没有不成立的可能。政变,总是要拖着冗长的尾巴,在爽快的战争之后,用宁误杀不漏杀的手法,去牵连出越来越多的余党,直到时间已经不允许为止。 “可是,祁连九客这一回并不在一起,而且,瀚抒也许久不与我们联系。”胜南蹙眉,“不过你们放心,怡儿若真在他的手上,总算可以能安全回来。” “有林少侠这句话,铁某便放心得多。”铁云江面色谦恭。 武斗暂时告一段落,柳五津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又踱到了船头。江水是浅绿色微微泛白,过不了多久,便可弃舟从陆、直奔黔西了,却依旧,难解心愁。 “柳大哥有心事郁积?”胜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给自己的感觉已经与林楚江当年相若,听到的时候,还能想起两年前楚江轻唤自己“五津”,也想不到,追踪饮恨刀一行,竟成与楚江的永诀。 “胜南,如果说,铁云江对大局很有作用,而他却真的犯了滔天大错,你会用他吗?” 胜南当即摇头,果断选择不用。 “为何不用?铁云江可能会安定大理如今的局面,抗金联盟和他合作,只会互利双赢。以他铁家来取代陆家,可能再好不过。”柳五津细数铁家优势,正色续问。 “参天树,若根是腐朽,又岂会支撑太久,万一铁家不正,不成据点,反作祸害,抗金联盟不会彻底地牢不可破。” “那么,由谁来取代陆家做新据点?蓝家那边已经不行,铁家是最好的选择……” “我记得,大理边境上有一个短刀谷的首领名叫傅云邱,柳大哥可有印象?” 第319章 柳五津忆起池乔木叛变、柳闻因遇险之事,心有余悸:“云邱?也算是闻因的救命恩人了,不过,他一直是管辖石城郡十多路人马,不曾占据过大理一整个地域。” “但我见他领军非凡,年纪轻轻大有将帅之风,若是铁家真罪恶滔天,可澄清江晗,将铁云江处决,由傅云邱来接替;若仍是江晗所为,也可杀江晗、扶植铁云江。”胜南轻声说。 五津微微一愕:“想不到你心里,已经有如此周全的方法……唉,要换作凤箫吟,恐怕是立刻杀承信、立云江的,胜南,你与承信之间的旧帐,凤箫吟那里还留着啊。” “是啊,吟儿可能不一定记得自己的账,偏把别人的仇敌记得牢靠。”胜南笑道。 “其实,对承信的仇,谁不记得牢靠?”五津面色难得的气愤,有了阅历的人,临事不会暴露分毫,事后却能恩怨明了,“他在云雾山上对怡儿,还有对你的所作所为,短刀谷都记得牢靠。他的话只能折半去听,凶手八成以上还是他。” “可是,当初在苍梧,越风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歹徒。”胜南的话不无说服力,“我记得那时候,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还不止八成。但差一点,小秦淮便少了一位副帮主。” 柳五津一怔,默然点头。 “若不幸被江晗言中,果真是铁云江杀了陆凭前辈,我宁可大理先动荡,也不愿用铁家。虽然说大局为重,但不能以小人撑大局,而弃无辜于不顾。” 五津为此而撼,苦笑道:“你说得不错,不能以小人撑大局。”欲言又止,却仍旧启齿:“胜南,可想知道、鸣涧与逐浪在夔州为何争斗?” “当时,我以为只是意见分歧,抑或争权夺利,可是后来听说了一些传闻,短刀谷、果真是在内斗?现如今在短刀谷只手遮天的人,正是如张潮那般的小人?”胜南问。 五津一笑,续而默认。 “我想知道,内斗已经持续了多少年?”胜南轻声问。 “自我入谷那一日,便甘心在你爹左右,只因我年少便崇仰你爹,但求能与他生死与共。”柳五津转头看他,“胜南,不管过去将来,我都会一直辅助你林家……”他没有从正面回应,但陈铸之说,十有八九都可靠,这便是真实,虽然与真理只一字之差。 便即此刻,江晗铁云江等人已然出了舱,向船头这边行来,五津胜南自要转移话题,然而胜南却因内斗属实而面带忧郁沉默不语,五津理解他心情,转头看岸,却一惊扯住他衣袖:“天啊,胜南,你看那匹马!跑起来比闪电还快!厉害厉害!”五津遇马,恨不得立即从船上一下子蹦到岸上去,嗜马狂魔柳五津,他经过的地方,万径马踪灭。胜南往岸边望去,苍穹下,那座骑纯红毛色直逼入眼,甚是鲜明,但一眨眼,已不在江畔,果真风驰电掣。 江晗铁云江似是也在同时看见了,齐声道:“是怡儿的那匹!”同时出口,又互瞪一眼,泾渭分明。 柳暗花明也扑朔迷离。 水穷之处云起,大理旧事新提。 沿途追踪了不少日子,祁连山人的影踪一概未现,那匹马想必也越离越远,七月悄失、八月驰过,黔州境内的树林里,树枝随风摇曳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热浪已经成了冷风,却一样地压抑心潮。树林间舞动着光圈,光圈后又隐藏着一个一个呼之欲出的阴谋与真相,树林的中间有一条古道直贯而去,满眼充斥着晴翠的凋零。 又是一日傍晚至,暮色渐生炊烟起。 下马休息,江晗铁云江都是满脸的失落和不甘心,柳五津叹了口气,说:“跟我那阵子追双刀一模一样,没有目标,碰运气。” 无音讯的又岂止陆怡、祁连九客?柳五津趁着远离众人的时候,独自一个问胜南,到底有没有对宋贤和玉泽怨过,胜南回答说,事情还没有结束,爱也好,怨也罢,今年的中秋,不会与他无关。 便是这句“今年中秋不会与我无关”,五津明白,胜南之后的功绩再多再辉煌,也实难将旧情忘却。可叹宋贤、玉泽对胜南都太重要,而在玉泽心里,胜南、宋贤只怕都很痴心,却在宋贤命中,胜南、玉泽都值得深爱。便这样的一种交织,这三人的感情,才介于难左难右的不稳定边缘。胜南说,关键只看玉泽心里的天平,若玉泽爱的是胜南,那胜南坚决不会放,若是宋贤,那胜南坚决不会留。 这般与胜南长谈过了,五津心里着实有些踏实,也与他陈述了一些短刀谷的内事,但说得总是不多也不深入,不愿他过早涉入,因为,自己人的斗争,往往比与敌人的战斗更残酷。 “祁连九客!?”恰在这时,忽听身后不远处江晗激动的叫喊。 踏破铁鞋,总算能得些回报,方才正在休憩的所有人,这时全都敏感地偱声起身。 并没有九客全至,由远及近的只有橙黄两种颜色。 比江晗、铁云江更快,吟儿当即携剑纵身跃到道上,阻断成菊与黄蜻蜓的马队,江晗、铁云江随后而至,挨次寻找陆怡。 那成菊一见拦者是凤箫吟,非但没有半刻停马的意思,还想催马继续往前行路,黄蜻蜓敌意更甚,猛地抽剑而出,迅速袭她,吟儿处变不惊,一挥而中,反守为攻是区区三两招内的事。盟主剑术灵幻,早已算是武林中人的常识,哪一天她凤箫吟慢下来、变弱了,才会值得吃惊。便见那黄蜻蜓速速溃退,躲闪不及,被她逼得从马上落坠,师妹失利,成菊立即补救,直朝吟儿扔出一大包毒粉,那一阵红雾见风就扩,气能窒息,临近的等闲之辈,纷纷退让生怕中毒,好个吟儿,在毒粉初袭片刻已然设防,当即反身跨上黄蜻蜓的座骑,急速闪让过浓烈毒雾,猝然跃至成菊身旁,策马与之对剑,盟主之威,在这短暂过程里以最连贯的身手和最绝妙的招式凸显。成菊不料她会突破如此迅速还陡然出现眼前,手忙脚乱,早呈败相。 胜南看吟儿将成菊亦击败坠马,早在自己意料之中,却仍想不到吟儿能胜得如此轻松,感觉方才剑斗根本不在同等档次,可是,祁连九客明明都在新排名内、武功全非常人可敌啊……终于明白,剑圣的位置,若独孤再不来,吟儿就抢定了。 胜南不像江晗铁云江那般把焦急放在脸上,却也一目了然:对方的马队里只是各自的平常部下,根本没有陆怡的存在。现如今,只有先扣留人质、再等候与洪瀚抒交涉才是上策,原本也想过与瀚抒平和解决这起事端,但祁连山的态度却提醒了胜南,他们硬要视吟儿为敌,一见便起干戈,显然不肯承认吟儿是盟主,也甚至、不愿承认祁连山属于抗金联盟,而宁可作乱江湖! 洪瀚抒,他最近太多独自活动,说不准会否想要分裂……如果瀚抒真想要离开联盟而公然向吟儿挑衅,就不能怪胜南选择继续站在吟儿的立场上对抗他、而颠覆云雾山的那场结拜—— 铁定的原则:无论是谁,若敢想分裂联盟,胜南必将与他为敌! 成黄二人狼狈起身,逃得生机仍不改敌意。只听成菊若有意若无意地对黄蜻蜓说:“大哥说她剑术厉害,让我们随身带毒,哪知道还是低估了她……”声音刻意不低,显然是想让面前的盟主听到。黄蜻蜓亦令人厌恶地嚼舌头:“大哥哪次没有低估过她,只怕除了剑法,还有其他啊……” 胜南忽然听出端倪,瀚抒与吟儿之间的误会,原因可能很简单,三人成虎,因为成菊与黄蜻蜓的谗言误导,害得吟儿成为瀚抒最痛心的那种感情骗子,而成黄二人恨凤箫吟,许是因为萧玉莲之事,或许,是出于单纯的嫉妒……不禁有些气愤,吟儿只是貌似萧玉莲而已,为何要承受这许多的嫉恨与不公,越风之事已经将她伤得不轻,想不到还要继续被人如此谣传,岂不等同于伤口撒盐?!攥紧了饮恨刀,独独为了吟儿。 吟儿眼光突然从别处回来,置若罔闻,冷笑道:“洪瀚抒对手下是越来越没有管教了,祁连山的女英雄们,本该是不让须眉,怎么堕落成了长舌妇人?” 成黄二人脸色皆一变,被她欲抑先扬,脸上难掩窘色。 江晗气愤地冲上前来:“怡儿呢?你们把她藏在了哪里?!” 五津立刻将他怒火制止:“两位女侠,你们……” “不敢当,短刀谷要与祁连山生仇?”成菊不客气地说。 “只希望两位能如实述说,你们祁连山掳走陆怡,到底居心何在?”路政问。 “我们抓的人可多了,凡是盗过马的,必定都和政变之人有联系,我们自然要捉回去,一个一个审问治罪,恰巧最近才管到她而已。凤箫吟,你可是偷了印章的人,更要治罪!”黄蜻蜓的话,证实了这场政变之后的无聊剿杀。 “治罪?”吟儿骄傲地笑,“你家霸王洪瀚抒,人前都要尊称我一声盟主,凭你二人,怕是没有那个资格来治我罪!”对祁连山那一方势力,吟儿有着根深蒂固的优越感,根本不屑与成菊、黄蜻蜓像与其他对手那般交火,反到袭上一丝凌人的冷傲,旁人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她林念昔在祁连山的政变事件里,少说也是举足轻重的地位。更何况,身后有胜南在。一心想要为他变强,虽然在他面前还是会被他一眼看穿缺点一筐。但临阵对敌,吟儿已经学会如何作主帅,如何当仁不让。 于是傲气地笑,也略带杀气地看,却总是遭到心胸狭窄的成黄两个女人忌恨。 “你当你是谁!?”成菊大怒。 “她是谁? 第320章 不就是那个在苍梧山上、挨了别人一巴掌还纠缠不休的那一个么!”黄蜻蜓敢提越风旧事,显然自食其果,来不及后悔,话音未落,声已嘶哑。 成菊蓦然一震,只见胜南一刀已经架在了黄蜻蜓的脖颈上,那黄蜻蜓浑身战栗,动弹不得,不知是穴道被封,还是真被吓哑,舌头哪里还敢再嚼,胜南面色愤怒也凶狠,在苍梧曾经有过,声音再低,也字字慑人:“若瀚抒和吟儿真是被你二人口舌所误,信不信,这饮恨刀会更深一寸?!” 更深一寸?黄蜻蜓不敢想,饮恨刀如果更深一寸,那多行的一寸里,还剩不剩自己的脖颈……忙不迭地害怕点头说“信,信,信”,竟然忘记求饶。 胜南收刀一放,黄蜻蜓几乎瘫倒。江晗立即上前一步,将其捆缚。 “抗金联盟看来当真要插手祁连山内事了?”成菊看黄蜻蜓被擒,语气已然有些收敛,“可是林阡,大哥与你,总算是有些情谊。” “正是因为有情谊留存,才不忍见他越陷越深。何况他抓住的陆怡姑娘,也是在下故友,这件事我与盟主都非管不可!你去转告洪瀚抒,黄蜻蜓定要被迫留下,祁连山必须带人来换!”胜南厉声说,不容辩驳。 成菊唯唯喏喏,不敢不点头,一众手下看两位首领一惊一怕、一败一留,全然胆战心惊,单看对方二人短短几个回合便足以拿下平日趾高气昂无法无天的黄蜻蜓,岂敢不随成菊一并惶恐撤离?!那浩浩荡荡的马队,瞬间如遭生死劫,一干人等,片刻溃退,散去无踪。 江晗长吁一口气来:“我们终于有人质,可以与祁连山换人。”众人亦面露喜色,唯有吟儿面色凄然。 “吟儿,勿让别人口舌,断了你二人情意。差一点我们都被小人蒙蔽。”胜南见她神伤,知她其实最想瀚抒归来,“当初结义时你我应该已经了解,如他洪瀚抒那样的男人是如何的堂堂正正,岂会如小人捏造得那般不堪。” 她停坐马上,眼圈骤红:“我明白是明白,却又有什么用,他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却同时是暴君是昏君。” 暴君昏君?不,吟儿还是不够了解瀚抒。他其实,是他们之中看事情最深刻最清醒最透彻的人啊。只不过,他历经的背叛太多,多到令他不得不以同样的套路来定义吟儿罢了。胜南一笑:“吟儿你错了,他不是暴君昏君,他只是你要挽留在抗金联盟的一方势力,是你的麾下。” 吟儿心情好歹是有些逆转:“是啊,至高无上的是我,不是他。”胜南一怔,知道只要一捧吟儿,她必定会顺着刚才的话狂下去。可是,盟主不狂谁来狂,胜南笑,他不希望看见一个自卑低头忧郁难过的凤箫吟,而是现在这样、敢和全天下的少年英雄争夺最高荣耀的她。 恰在此时,又一支马队从远处急奔而至,这马队与先前不同,马上群人都是威风凛凛,不一会已将众人包围其中。为首一个以枪直对吟儿:“你们这帮人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一个个地报上来!” 众人不解这支马队来历,都觉吃惊。方要扣留敌人,便又有一派势力恐怕要来留自己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需一个个地报给你听,我们的答案都一样。怕说给你听,你会不信。”吟儿说。 “什么话,我到要看看我信不信。”那男子不敌不友的语气。 “从家里来,来扫天下。”吟儿一笑而过,语气中,纯粹是属于盟主的张扬。她说的,本来便不错。 那男子一惊变色,随即看向她身边不远的胜南、五津等人,最终目光停在胜南身上,寻找到这个并未言语一句的少年,直觉,他便是发话少女张扬的根因和后盾。 那男子轻声问他:“莫不是饮恨刀林阡?” 胜南微微点头,男子带震惊回看吟儿:“难怪语出惊人,原来是盟主驾到了,失敬失敬!在下是沈家寨的副帮主卢潇,帮主便在不远之处,候众位已经多时!” 众人心头皆喜,想不到这么快已见沈家寨。 卢潇当即收枪,给众位让道并引路。 第一章水穷处,云起时(2) “依然见过路伯伯、柳叔叔、林大哥、盟主……”沈依然一边见礼,卢潇的部下们在一边直诧异,想不到如雷贯耳的这几人一个跟一个和想象中不一样:柳五津原来是这般年轻,林阡比他们年纪还小,而盟主——打死了他们也不信,夔州之役那威风凛凛的联盟盟主,怎么会是眼前这娇小可爱的小姑娘?窃窃私语,吟儿见怪不怪。 “先前联盟里来黔西的首领们都已经在附近停留驻扎,我怕有歹人混进来,因此请了各大势力都帮助着防备,适才若有不敬,还望各位见谅,实在是情势堪忧。”沈依然语气客套,跟去年在云雾山比,成熟是成熟了不少,可是却真的感觉太疏远,众人皆以为是丧父所致,她一个人统领帮会,不像白路那样有个李君前照顾大局,也不如慕容荆棘有心机手段,实在是太辛苦。 “依然,到底黔西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最近有魔门肆虐?”五津直问。 沈依然面色凝重地点头:“黔西魔门虽一直与正道为敌,但和这附近民众还算相安无事。但最近不知何故,魔王竟心起兽性,开始强掳各方少女,然后弃尸荒野,那些少女失踪之后许久才被发现尸体,个个衣衫不整,惨不忍睹,官府也没有什么头绪线索,魔王住处虽不隐秘,却障碍重重、危险重重,魔王手下的‘魔门六枭’,一个比一个要难以对付,而且他们的地盘对于平常人讲太凶险,恐怕都是难以度过的劫难。如果我们再不管,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制止了……” “有这等事?!那淫魔未免太没有人性!”吟儿又惊又怒。 “这种事情,二师弟又不是没有做过,不过做得留了点情便是了。”铁云江冷讽。江晗,也是因此毁了怡儿的一生。 沈依然一震,触及江晗,亦大怒:“江晗,你这卑鄙小人,竟然还活在世上!来啊,将他拖下去,立刻斩首示众!” “慢着。”胜南立即制止,“依然,先留他性命,不必过急,他走不掉。” 沈依然冷道:“林大哥难道不记得他在云雾山上所作所为?像他这般的人,杀了师父灭了师门,看见了便不能姑息!” “帮主说的不错,他的为人大家在云雾山上有目共睹!他和杀害老帮主的沈默一样十恶不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能饶!大家说,他该杀不该杀!”立刻有沈望的旧部下在人群中义愤填膺,显然这一句出口,更加切中要害,沈家寨中大有对沈望忠心耿耿的兄弟,听得江晗罪恶若此,纵使不熟悉事态也纷纷谴责,只强烈要求一个字:杀! 群情激愤,似是想要用江晗的血来补沈默的罪,只有沈依然一个人,知道自己之所以恨江晗,是因为恨同样禽兽行径的沈望罢了! 沈依然满足地冷笑,纵容手下们将江晗拖走,他们权当为沈望报仇,自己便当作是在凌迟沈望,反正结果都一样。 胜南察觉出这局面失控沈依然却不阻拦,混乱中依稀仿佛看见了陆怡的泪眼,对,为了陆怡能幸福,此时此刻,江晗与铁云江一个都不能死!在帮众们一概上前讨伐之际,立即有人已与江晗械斗,但短短数招,单打独斗已然变成围攻,胜南大步上前双刀入局,替他迫退众人包围,胜南不必说住手,众人已知江晗杀不得。 便即此时已有人以手扣住江晗脉门,被胜南轻轻从江晗袖上移开,那人杀气腾腾,却在发现敌手是胜南之后面带吃惊而踟蹰。 “严师兄,你先退下。”沈依然忽然开口,她知胜南留江晗性命一定事出有因,正蹙眉权衡,却岂料江晗不识好歹,还敢对胜南冷笑:“林胜南,到这关头,你何必还做什么好人!我江晗不需你帮,你也帮不了!” “大家可都听见了他说什么!”沈依然原先因胜南帮他还有些犹豫,这下子看他对胜南这种态度,不免大怒,“林大哥,他这种人,不值得!”纵使不算其他账,沈依然也还记得,是江晗带人去侮辱胜南,是江晗害得胜南病危、宋贤吴越也陪同患难,同样是江晗,连累胜南一场牢狱之灾。 “大家可都听见了他说什么?他在这种关头都还是这样的口气,只能说明他猖狂,他记仇,他量器太小,他喜怒皆形于色,便是这样一个人,他阴险过,卑鄙过,值得厌恶的事他全干过,可是像杀师灭门那般丧尽天良的恶行他就真干得出?各位也都清楚,这种人、连简单的审时度势见风使舵都不懂,岂会凭他一人之力灭一整个师门?怕是有天大的动机,也没有那个本事!” 众人听罢,亦觉未必没有道理。所谓小人,其实也有好几种,真正把恶毒表现在脸上的小人,反而不可怕。 “他也可以是受了金人笼络,和他们里应外合。”卢潇身后有人这般猜测。 “若是受了金人笼络,以他江晗个性,怕也已经和金人不和,早便被戕杀,比沈默死得还早。”胜南说话也没有留任何情面。现在无论说什么用什么语气,都是为了事情的真相,也是为了陆怡的人生。 “若是林少侠没有看清楚他呢?他现在再蠢再幼稚,未必不是他装出来的,他躲起来这一年半载,或许正是为了逃避被戕杀。”还是同一人在反驳胜南,因为他能够抓住胜南话里的破绽再追加疑问,吟儿不禁多注意了一番,有人告诉她,那人是卢潇的谋士,名叫肖泉,倒还真是以口舌出名的,人送外号毒舌,舌头利害得很,是卢潇的得力助手。 第321章 胜南点头:“正因如此,事情的可能性还有待考证,现今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陆怡姑娘还在祁连九客的手上,我们大可先找到陆怡姑娘,问清楚她可能知道的一切,再杀人定罪不迟。” 那肖泉终于若有所思,没有再提出什么,沈依然与卢潇交流一眼,点点头:“那便如林大哥所说,咱们先看管好他江晗,这几日留心洪山主的动向。” 江晗冷笑:“其实你不必费心力,怡儿不会站在我这边。我最大的心愿,只是为了能救她回来,但她一回来,显然还是会指证我。她都已经和铁云江那小人生活了一年……”“这种含冤莫白心如死灰的感觉,这种铁证如山、横竖都是一死的感觉,这种没有一个人相信也没有任何人会支持、一切别人都和自己敌对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胜南在他耳畔低声说,“但那时我却相信,再怎样困难,都要等到明天,今天所有的不幸,都已经死在明天以前。”这一句,只说给江晗一个人听。 江晗继续冷笑,态度却不像方才那般悲凉:“你当年,虽然运气有些背,到真是命硬。” 胜南一笑:“我当年,也是出于对天骄的信任,还有、清者自清。” 路政远处赞赏地看胜南:“真是很像楚江啊。”五津苦笑:“也是没有记过旧账。” 云烟一笑,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他上次连从小到大耿耿于怀的大仇都可以放下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吟儿却叹息,也许真的很荒谬,断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由胜南来保江晗,而为了江晗,胜南还不得不去扣留瀚抒。云雾山上的人事还历历在目,天意真弄人。 或许,大家身份阅历都变了吧。 可是,唯独一点不会变,胜南为的一直是抗金联盟,而他追求的真理,正是吟儿心里梦幻的江湖。 随着抗金联盟来到黔西的人马逐步增多变强,魔门势力显然有所察觉,连日来收敛了不少,魔王更是销声匿迹多时,只容些虾兵蟹将作乱生事,纵是如此,抗金联盟仍然不会放过他们。谁都清楚,魔门不定,黔西不安。 吟儿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往道上看,希望瀚抒出现,又害怕与他面对面,八月已近中旬,祁连九客仍然未有踪迹,但只要出现,恐怕也会引起一番乱事,吟儿最害怕的却不是瀚抒,而是轩辕九烨,直觉,魔门最近的所作所为和轩辕九烨有关,他的魔箫,不正是和魔门所学?他与她的话语里,隐约透露出了他们想与魔门合作的事实,他告诉她并无所谓。 直到另一件大事传到耳畔,才让吟儿更心底雪亮,魔门在黔西肆虐,恰巧构成了金人对抗金联盟的牵绊,这段时间,金人在黔西以东要做另一件事,趁着抗金联盟忙于与魔门作对,金人可以没有任何阻碍。而这件事,传来时倒有些突如其来,无人设防——与“江山刀剑缘”有关。 那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吴越、胜南、吟儿、云烟站在高地上,享受着秋天的风与月。 吴越来见胜南,正是为了与他提起:“黔州这一次会有很大的风波,海上升明月密报,说金国南北前十全部出动,重新合作,他们要抢轮回剑。” “轮回剑?”云烟好奇地问,“轮回剑?难道像饮恨刀一样,可以安定武林、甚至治国安邦?”她闯荡江湖一年多,是以对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也略有所知。 “轮回剑在江山刀剑缘的所有兵器里最特别,因为它不像其他兵器一样有唯一的主人,天下高手必须同时间用它。”吟儿解释给她听,“作为阵中一件大家共有的兵器,轮回剑其实比什么都重要,它让大家放下私怨,一致对外。” “哦,所以金人难免想要破坏我们的对阵,夺走我们的武器。从心理上就给我们重重一击。”云烟理解道,“江山刀剑缘,原来做敌人做战友,都是缘分……” 胜南忽然摇头:“其实,对阵是否灵验还是未知,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不愿意相信江山刀剑缘的存在……” 吟儿一愣,轻声道:“其实,我到很希望江山刀剑缘存在呢……”却在说漏嘴的刹那,立刻掩饰,“可是,轮回剑怎么会出来了?还让金人得知了它的行踪?” 吴越摇摇头:“原本轮回剑是藏匿好的,谁都不能碰,直到最近,黔西一个神秘人找出了那个守剑世家,硬生生地把轮回剑给抢了出来,还大张旗鼓地通过京口的叶文暻往黔州运送。事情可能是有内情的,这神秘人胆子很大,敢把天下英雄都引过来,在轮回剑的态度上,天下英雄只有两种位置,要不是夺,要不是守。这也好,正好考验考验我们这一代,能不能守住属于我们的东西!” 云烟小声问:“那么叶文暻岂不是很危险?” 吟儿扑哧一笑:“那到未必,他身边鹰乱飞,猪乱飞,鸡乱飞多得很。” “那个神秘人敢选叶文暻运送这么长的路径,不就是看中了他的能耐?剑在他的手里,一路上不可能出什么差错,轮回剑是一定会运送到黔州来的。纵使那帮金人想趁我们无暇插手的时候在黔州以东拦获它,恐怕也过不了叶文暻那一关。”吴越说,“毕竟叶文暻是天下第一镖。” “我们不会不插手,轮回剑我们要和叶文暻一并守着,等击退了金人,轮回剑还要物归原主。”胜南轻声说。 他说的时候,声音里暗藏着另外的一种情感,谁都听得见,却谁都不能说破。 因为那天月圆,谁都知道是中秋。 中秋,胜南心里想念最多的,当然还是玉泽和宋贤。蓝杨二人,无论做错做对或什么都没有做,都不会与他无关。 中秋,云烟躲避不了江中子的一句质疑:“当初在海州第一次找到郡主,郡主说过,待到中秋,便与属下一同回临安,属下一直信服,也一直不敢叨扰,可万万没有想过,中秋已至,郡主却食言。”云烟眉间多出一丝伤愁:“江中子,我也没有想过,待到中秋,事情并没有像我想得那般美满……”江中子略带平和地笑:“我也逼迫不了郡主,郡主说什么,那我就做什么。不过,文暻少爷早便料到了郡主会食言,所以一定会来追寻,想必郡主也有听闻,他没有半刻犹豫,接了黔西这趟镖,天下第一镖运送天下第一剑,沿途恐怕有不少危险。他对郡主,实在是真心实意。”云烟轻叹:“可惜他,毕竟不是我的崇拜。” 中秋,吟儿实在不清楚,一切事件一切人,会怎样撞在黔西一起爆发再平息。 中秋,胜南虽然想念,却难以料到玉泽和宋贤到底身在何方,可也和自己一样,正在看夜空高悬的月。 第二章琴弦断,天作合 临近的诸多零落小镇,这些日子成了胜南、云烟、吟儿闲来必将光顾的地方,一来胜南每到一处都习惯去熟悉周边环境地形,二来两个丫头耐不住对新鲜地方的好奇。一听说可以随胜南四处走走,云烟自是欣然愿往,这也正满足了胜南心愿,胜南不无欣慰,她欠他的丰都,终于要在黔西还他。又其实,是他欠她的。 有云烟在身边陪伴,情绪再怎样受挫也不可能低落,而吟儿,虽说不是每次都与他二人一起,但只要有机会一同出游,都会给他们带来别样的快乐,不过,云烟对吟儿好像要比对胜南还亲,一路上两个丫头知识互补、谈笑风生,胜南在旁边只有被冷落的命,想吃吟儿的醋,却又吃不得,有时候也惘然,为什么会觉得,生活里有她二人便够了?可能是因为这么多日子闯荡江湖历经风雨,最贴心的都是她们,在身边的也都是她们吧。他们三个,到哪里也像分不开了…… 突然间,心里有个不想回应的念头,过这么几年,吟儿终会嫁人,也许是瀚抒,也许是越风,甚至是川宇,那时候,云烟和自己恐怕都会不习惯吧。想不到,自己会自私地不想她离开。可是,也快了,也许不到一年……胜南庸人自扰,突然就有些不悦。胜南却不知道,其实云烟和吟儿都早已选择陪在他身边不离开了,无论是霸王还是政客,怎么软硬兼施都拉不走。 便即此时,突然迎面一匹罕有的纯红色骏马与胜南擦肩而过,云烟吟儿一惊皆转头去看,那骏马东撞西窜毫不受控,显然是受惊癫狂,在无数东倒西歪杂乱摊铺的大背景下,已经看不清马上是否有人,集市上平静片刻被打破,一干民众,在灰尘中央收拾凌乱残局,怨声载道。 “真是扫兴!”吟儿看见路人像落荒而逃一样,对那肇事之马平添了愤怒。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集市沦落成了废墟,那红马,到真有点洪山主的风格,胜南心里有数:座骑出现,瀚抒必定已现黔州。 “大家看一看啊,有没有少什么啊。”“会不会是魔王啊,他会不会趁乱又掳人?!”群众们七嘴八舌,谈魔色变,却什么事情都要往魔王身上联想。 “那会不会是你们要找寻的马?”云烟轻声问他俩,“是那位洪山主的座骑么?” 吟儿一愣,摸摸后脑勺:“是吗?到真有些类似。” “跟死它。”胜南一笑,掉转马头。 “好大的难度啊,平日里已是风驰电掣的西夏名驹,一癫狂起来,如何跟死?”吟儿一怔。 “按‘乱’索骥。”胜南笑着说,吟儿不知怎地,在他面前,所有的聪明和口才都跑到云外去了,全问傻问题,只懂点头笑,脸红耳朵热。 又听抚琴声。 等走近了琴声所属的那座石屋,发现红马正悠闲地在屋旁倘佯,像是被琴声驯服,乖乖地摒弃了半刻之前的浮躁癫狂。 第322章 空气里还传来一阵苦味,浓重得刺鼻,显然是有药在熬。 胜南听得出,这不是瀚抒的琴声,执拗的瀚抒,暴躁的瀚抒,心事太多的瀚抒,弹不出如此心境。难道是猜错了?但眼前此马独一无二,必定是洪瀚抒那一匹。 马经行的地方,却有一堵已然倒塌的墙,对应去看,马身之上,倒是有些新伤。正巧有个小姑娘从断壁残垣后面出来,与众人照了个面,才不得不令胜南吟儿汗颜世界之小。 难怪琴音里有些许清高淡泊之气,原来抚琴者正是船王玉门关,而那小姑娘,贺兰山,怎么会这么巧,也从夔州来了黔州?胜南备感蹊跷,这个时候,老人应该把他们留在身边,协同看管黄鹤去、冷冰冰啊。 “盟主姐姐,林大哥。怎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们?” 琴声还在继续中,吟儿与胜南也不便去打扰玉门关,任他弹下去。 “兰山姑娘怎会也在此处?”吟儿奇问。 “正好是跟着师兄一起,来黔州会故友。他的同窗好友,现如今正好在黔州为官。”贺兰山神色里略带遗憾,显然,春风不度玉门关。 “那……这匹马从何而来?”吟儿指向洪瀚抒座骑,难道说洪瀚抒也在此地?但按理说,他和船王的脾气,足够从八月水火不容到九月的。 “这匹马,说来话长了。我与师兄刚来黔州的那一日,住的是一间草房,可是立刻被这匹马撞了,那肇事的姑娘赔礼了道歉了,师兄也没有再多理会,便带我到这边来,住了这间石屋,哪知道还是又犯上了那姑娘,她用同一匹马又对着咱们屋子撞了一次……”贺兰山说来,不知用笑好,还是用愁好。 “哦?世上有这等巧事?”吟儿饶有兴致。 “不过她没有上次那么走运了,上次撞的是草,这次撞的是砖,她伤得不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咱们师兄妹原本便没带多少银两,也不好去和谁求,只得先照顾好她,对症下药……”贺兰山苦笑。 “哪个姑娘?难道是宇文姑娘?”能代洪瀚抒管马的姑娘,毕竟也只有宇文白一个,想到多日不曾见她,吟儿立刻冲进屋去,看见玉门关一边抚琴一边在等药,睡在床上的女子她也认得,却是孟流年!吟儿摸摸后脑勺,相交满天下,想不到天下都来黔西相交了。 云烟亦又惊又奇:“那不是流年姑娘么?她怎么?” 胜南点头:“不错,她嫉恶如仇,惩治魔王少不了她,而且她本就是黔西孟家的大小姐,出现此地并不稀奇。不过,她为何要盗祁连山的马?她不知道凶险么?” 吟儿冷笑:“祁连山也真是笑人,跟偷马有关系的人擒了不少一个不漏,谁料到马还四处流落,偷马的越来越多。” 胜南拍拍她肩膀笑说:“这样一来,瀚抒的踪迹更难求了。对了兰山,这姑娘的病情严重么?有没有大碍?” “应该不会太碍事吧,我贺兰山毕竟也悬壶济世不少年了。” 船王一曲已毕,走到众人身边来,他的到来,令吟儿胜南都收起方才语气,肃然以对,准备接受他要求或问话。 他一脸严肃,捧着药碗说:“呃,你们来了,便多坐会儿。”招待完他们,把药碗给了贺兰山,说罢,又出去抚琴。这样的人,让人一眼敬惮之。他可能不讨厌你,甚至可能还喜欢你,却在每个言语每个表情里,与你保持距离。 吟儿和胜南都怕他,感觉他像是严厉兄长,不与他们深交,但其实也一直沿路护航。 可是兰山忽然呵呵地跟他们笑:“师兄不敢多看这姑娘哦,看见她他便脸红。” 吟儿胜南都一愕,面面相觑,船王、也会脸红? 不过,以清高处事,捎带嫉恶如仇的流年,来搭配谨慎接物,略懂国仇家恨的船王,倒算登对。胜南一笑,看船王在外面还一本正经地抚琴,他之所以不与他们深交,毕竟很多情况下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真的吗兰山?呵呵,乱点鸳鸯谱哦!”吟儿饶有兴致,不过无巧不成书嘛,他千里迢迢来黔州,她还两次撞他墙,不是有缘是什么,吟儿想,胜南当年也万里迢迢去大理呢,她第一次看见他,便落到了他设的陷阱里冻了一夜看他睡觉,也很有缘啊…… 当江湖忙乱到天昏地暗,黔西的小城镇里,倒是可以生出一段天作之合的好事来,吟儿比兰山还要期待孟流年醒来。 眼花了吗?胜南忽然看见,兰山的手腕处向上好像有一片很重的血瘀,好像是很多道、非常明显的鞭伤。是谁在虐待她?可是这个小丫头,私底下并不在意这些伤痕,从来没有流露过丝毫,胜南本以为,她只是个蛮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罢了。事情,却好像没这么简单——船王要来会故友,何必把贺兰山带在身边? 武林风平浪静了不少日子,云烟、吟儿的生活却翻天覆地,频繁地去帮贺兰山照看流年,胜南去得不多,十几天来周围城镇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却与谁都相安无事,最厌的,也正是这乱事之前的平静。 这一天的傍晚,策马归来时又远远被船王琴声吸引,不得不选择那条偏僻路径,走到乡间小路上去,牵着马儿随音律而踱步。 那悠扬的琴声,如战国的硝烟,弥漫笼罩,挥之不去。船王也许也已察觉,黔州有乱。 他家阶前,只有萧瑟秋风和隐约虫鸣,曲调间,万籁之音此起彼伏。 古琴音,婉转悠扬,帘中人重弹另一曲,悠然与大自然协调,那琴声描绘出的景色里,有胜南无法遇见的平湖秋月,有胜南很想目睹的绿杨烟外,也有玉泽一个人经行的姑苏寒山,还有,苍梧海风的意境,她和他都体会过那傲骨,却是在不同时、不同处……惟一一次同时同地,在滟预堆,有同样的视野,却在那日此时,仍然牵丢了她的手…… 不对劲,这首曲子里开始有杂音充斥,没有多久,已经开始烦乱,像千军万马一并厮杀而来,一转眼又恢复到萧然,但一瞬后,又如漫天落叶,纷落。 瀑布从山间一泻千里,边飘荡边交叠,时而却停滞不前,翻转不下。 往前走下去,万丈悬崖,风雨横洒。 峰回路转,却有更深的低谷在等待。 叶崩碎而盘旋,以急陨来哀悼人间。 一切来不及遐想,音乐却骤然停止。 听得见,一根弦断了。 船王带着些许沉闷回头,恰好看见阶前听音的胜南。胜南微笑问他:“船王的心里,似乎有不少矛盾和郁积。” 船王也笑起来:“真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别人有什么心思,都会被你一眼看穿。” 胜南轻声道:“只是从你曲中听得出,你曲中有踟蹰不前,其实也很犹豫。弹断弦,是郁积无处可发。”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想不到你倒是也听得出个中心情。”船王叹息,“我和你,却终究是不同人。你赞成作战,我期待和平。虽然你的一些见解,我听了未必不信。” 胜南点头:“所以朝中才分主战主和两大派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不能强求。” “可是我的师父,却总是喜欢强求。”船王带着恨意,说出这么一句。 “兰山姑娘身上的伤,是不是和尊师有关?”胜南揣度,船王和他的师父,恐怕已在夔州反目。特别是这句之后,胜南听出了一些意思。 “我的师父想必你也见过了,只是那一天我已经带着兰山离他而去。”船王冷冷道,“他做得太过分,我不得不带师妹走。” “老人家难道是……虐打了兰山?”胜南猜测着,却不敢相信,慈眉善目的老人,凭何要去打毫无过错的贺兰山?! “他有个永远都改不掉的嗜好,虐徒。高兴的时候喜欢鞭打徒弟,不高兴的时候也要打,要做他的徒弟,实在是太辛苦,每一个徒弟,他恐怕都没有放过……”船王神色黯然,“无法体会,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嗜好,我们越痛苦,他越开心,越兴奋,却打得越重……” “可是,若只是单纯的虐打,船王不会把兰山带出来离开他。因为毕竟已经习惯了他十多年二十多年,不会因为虐打便与老人反目。”胜南一边说,船王一边点头:“是啊,当我得知你们抗金联盟战胜之后,便知道兰山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师父要让冷冰冰痛苦,想当着她的面,虐打兰山,甚至,可能会危及兰山性命……” 胜南一惊:“兰山其实不是姓贺,而是姓贺若,是冷冰冰与贺若松的亲生女儿是么?我听说,冷冰冰与贺若松除了一个女儿被人强行抢走,再无子嗣,难道那个女儿便是兰山?” “不错,兰山正是冷冰冰的女儿。”船王一笑。 “可是,老人与我协商要俘虏时,只说要劝黄鹤去和冷冰冰回头,怎么会……要让冷冰冰痛苦?这究竟是为什么……”胜南略带不解。 “因为师父痴恋她,当年收养她便痴恋她,传她武艺也痴恋她,等她长大了更是痴恋她,可是冷冰冰恨师父的纠缠,宁愿先嫁给易迈山断了他念头,后来宁愿离开宋国去了敌国。他仍然痴恋她,用金宋关系阻碍她,他越阻碍,她越要嫁给贺若松,师父不死心,抢走了兰山,抚养她长大,你可知师父对兰山,从头到尾便没有什么怜爱,什么都没有给她过,和她传述的江湖都太简单太随便,让她学的武功招式,只是师父闲暇时候想起的对抗黄鹤去的招式……”船王冷冷道,“我真的不能再容忍师父这等作为,他虽是一代宗师,有些方面,却太令人难以承受……” “然而兰山却从不流露出这些来,还是个活灵活现的小姑娘,爱哭爱笑。 第323章 唉,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胜南叹息着,难怪初次见到兰山,便觉她骨瘦如柴,比她实际年纪要小。 “我真的,背叛了师父,可是,我不得不背叛……”船王低声说,“我只想用出走来告诉他,有些事情,他真的错了,而且错了一生。” 两个都比较清高都喜欢严肃的人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贺兰山这个小八卦跟在师兄身边,总是给他和流年制造许多独处的机会,却看他每次都板着脸去探望她病情,再以同样表情出来,可是,脸上明明有红晕。 想起师兄邂逅她的那一次,那女子一身黑衣策马驰骋而来,赶超英雄也不失秀丽端庄,更巧合的是,她身上有一种气质,师兄身上明明也有。好像是、对有些世事都很倦怠。只是三言两语,偏在举止神态里,流露出一种冷淡,让船王的清高棋逢对手。 只不过,当时船王和贺兰山都不清楚,孟流年的义正行廉和嫉恶如仇虽然不假,却因为自小缺乏江湖经验而对是非的认识有欠缺,所以,她醒来的时候,注定了与船王想象中完全完全相反…… 便是这日午后他来看她伤势的时候,她终于翻了个身转过脸来,眼睛微微作动,似乎是将要睁开,船王如释重负,边贴近她瞧她边唤兰山来看,孰料刹那间孟姑娘睁开双眼看见他面孔贴近自己面孔,下一个刹那,她一脚便踹了过来,船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硬是被那一脚给踹了开去,还没抬起头来,一把锏应声而落,丢在船王身边。如此狼狈,船王一生至此才遇第一次。 “你还是自我解决了好。”孟流年冷冷说着。 贺兰山闻声而来扶起师兄,转头怒视孟流年:“你这女子,岂能如此恩将仇报?!” “不用再假惺惺,你们定然是淫魔手下。说!蓄谋已久要强掳我么?” “淫魔?你撞了我家房子,还想诬蔑我们是那十恶不赦的魔王?”贺兰山一怔。 “为何我别人不撞,独独撞你家?那当然是你们的阴谋,说,你们是受哪一枭的指使?!”孟流年冷笑起身,刚一下地便一阵眩晕,船王赶紧伸手去扶:“姑娘切莫误会,在下算得出,在下与姑娘实是有缘人。这两次巧合,正是催促在下与姑娘相见缘生。”越解释越黒,流年当即挣脱开他手臂:“谁会跟你这淫魔有缘?!”以另一锏代步方行数步,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刚好面前的船王正在俯身帮她拾刚刚的那一把,没有来得及避让,孟流年整个人便倒在船王身上,当下贺兰山眼前一幕,孟玉二人各握一锏倒在地上,相互叠加没有站得起,其情其境,贺兰山瞠目结舌。 孟流年装作很冷漠来掩饰尴尬,船王则一改平日严肃刺人,也满脸通红:“姑娘还是先躺着吧……姑娘的伤还未好,还须养病数日……” 流年头痛欲裂不能移步,终被船王和兰山扶了回去,然则武器紧握手里不肯松开,仍然横眉冷对:“你们最好记得了,但凡奸险之徒,都是我孟流年的敌人,你们作恶多端,必将……被我……铲除……”说完,已无力气。 船王面色依旧:“可是,姑娘有些黑白不分,这样下去会永远颠倒善恶。” 流年心念一动,苍梧的旧事席卷而来,还没有想通,又沉沉睡去。 贺兰山在旁看着,不禁一笑,师兄原来早就算出了他的缘分,难怪看见她的时候会脸红,但恐怕这流年姑娘,对善恶认知有缺,要想和师兄相互理解,怕还需假以时日吧。兰山叹息着,退出帘外。 半夜醒来,流年擦去额头冷汗,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琴声。 忽然真的清醒了,对,这样熟悉的感觉,像极了苍梧,血色的夕阳,傲骨的清风。 可是,除了朦胧的雾气和阑珊的灯火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找不到了,有的只是虚伪的人性,她却被蒙蔽在虚伪以外,张潮的阴险狡诈,李辨之的恶毒无赖,张梦愚的作威作福,时隔半年再想起,都觉自己诬陷越风的情景太荒谬,根本是那群人的帮凶。 还有张潮的一句话:“年儿,什么人也不要轻易去相信。”对,亲兄弟之间尚可欺骗,如果没有离开家出去求学,根本学不到所谓江湖凶险。差一点,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流年落下泪来,她不知这音乐从何而来,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凄婉到断肠碎心。 从此,怎可能不与师门断交。那混浊的海雾里,幸运地还走出了一丝清风。 那琴音,越来越跌宕,萦绕心间,触痛己心。 “可是,姑娘有些黑白不分,这样下去会永远颠倒善恶。” 是,自己只知一味地想要扬善除恶,心潮总是太澎湃,为了认定的理,她不顾一切,以为自己代表了公正或公平,却不知道什么是公平。 音乐,仍旧不停不断地回响,她坐起身来,窗口有帘,听风而移,隐约可以看见抚琴人,原来是他。 快乐,痛苦,却都被他弹奏得好犹豫。 指缝里又留恋了多少岁月?光阴中又擦肩了几多路人? 流年倚在床头,突然很想问他,他的故事。 琴声止歇,她看他从门前经过,隔帘她轻声说:“对不起,误会了阁下是魔道。” “不碍。”他听见,掀帘以入,“姑娘白天并没有清醒。” “不,我并不是因为受伤才不清醒,而是从来便不清醒。这人世间有许多事情,若不远避,终将令自己深陷,无法自拔……”流年黯然,也许自己的惩恶扬善的大理想,终究不会实现。 “是啊,世间事,越往内看,越看不清楚,越靠近,越会迷路。”船王一笑,“不如从外面看。” “阁下适才一曲不同凡响,是否因为断了一根弦?”流年若有所悟。 船王一惊:“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有些曲调,不愿出现乐中,不愿出现乐中,还是不要出现得好,那样反到更好听。”流年微笑。 “姑娘有这样的体会,并不令我惊讶。”船王一笑,果然他没有认错人,略通天机的他,觉察到姻缘来时,第一刻曾经猝不及防。现在,却不后悔。前日被林阡听到弦断,却由流年听出弦断,一为“听到”,被人发现心事,一为“听出”,被人察觉心弦,毕竟不一样,也许,正因为林阡与他不同道,而孟流年和他是同一类人。都已倦怠一切是非,无论是因为看清或是看不清,他和她,都属于江湖,却都在最边缘。 “以前我住在海外一段时间,岛上的风很傲骨,吹起来像在吟唱,光线从海风里透过来,那种感觉和曲调一起印刻在心里,总是很深刻,岛里面的人喜欢衔叶而歌,所以,也不得不熟悉音律。”流年回忆起苍梧山点点滴滴,本以为那里是最好的隐居之处。 “难怪姑娘身上有超然之气。”船王也没有想到,会在第一天夜里就可以如此长谈,到此时此刻,白天那误会,早已烟消云散,天命真是很奇妙,若非琴弦断,岂有天作合。 与师父学艺那许多年,知在沙场上,神机妙算也是制胜要诀之一。算局之人,总将自己忽略,万万没有想到,此番在算计大局的空隙里,会突然算知自己有一场姻缘造访。可是在姻缘上,越先知道的人反而越遭殃,神机妙算的船王最先察觉这苦处。也不能与她多陈述,只能顺其自然。 而如今在黔州的大局势,船王洞悉以后却不想告诉林阡,怕他知道了傲慢轻敌——因为、形势太有利。四年九月,必定是抗金联盟又一个最好的时候。天下势,一局定。 过去的这一整个八月都风平浪静,抗金联盟是该再一次厉兵秣马,拭刃备战,厚积薄发了! 第三章霸王气,见刀收(1) 墟上生烟,一望无际的还有斜日寒林与淡紫暮山。 九月的秋日,什么事情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吟儿收起忐忑,把视线里的一红一白当作秋景消受。 远处风起沙扬,那两种颜色在古道上由点逐渐拉长——洪瀚抒和宇文白没有带部下。 纵使没有任何人跟随,要想让他洪瀚抒因为寡不敌众而惨败一次,绝对比登天还难。洪山主魄力从来如此。谁都知道,单是靠强势和野蛮,一万个人也对付不了他一个洪瀚抒! 铁云江与江晗二人,却是在沈家寨帮众踌躇之际,不知死活地几乎同时向洪瀚抒发出铁胆,硬是想将他逼下马来,双剑齐上,总算是同仇敌忾了一次,宇文白迅速止行,并不插手,平静旁观,眼光丝毫不离瀚抒片刻,但面容里没有一丝担忧。 洪瀚抒依然策马不败,嘴角边全是轻蔑的笑意,文白的确用不着担忧,眼前二人,分明不是他对手,与这二人交手,简直是浪费他火从钩。 许久不见,他钩法更加精湛,钩钩不落空,虽未用全力,却打得江铁二人身上剧痛难耐,而江晗铁云江剑光莫及,无法笼罩他洪瀚抒身上。江晗又急又怒:“洪瀚抒,速速放了怡儿!”瀚抒一愣:“什么怡儿?”江晗冷道:“怎么?抢走了人,还不肯承认!”“笑话!我洪瀚抒光明磊落,什么时候有过做了却不承认?”瀚抒神色愤怒,显是被激。闻讯而来的抗金联盟诸位首领有沈依然、莫非、慕容荆棘等人,各自带人将他几人围在中间,胜南情知洪瀚抒可能未遇成菊,心念一动,传令下去:“将那黄衣客押过来!”卢潇得令,即刻去押解。 洪瀚抒蓦地看见胜南身旁观战许久却一直没有发话的吟儿,收回火从钩来:“你们不配和我打,你!过来!”语气像极了云雾山上的江晗。 第324章 吟儿冷笑:“你最好记得位次尊卑,我是第1,你是第7。你能对我呼来喝去?”胜南立即制止他二人相敌:“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到这般水火不容?静下心来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不可能!”洪凤二人异口同声。 胜南微惊:“咱们3人在云雾山结义,你们难道都忘了?”瀚抒哼了一声:“对不住,我忘了。”吟儿冷道:“我压根儿就没记得住!” 看他二人还想争吵下去,胜南着实忧心:“何必要针锋相对?洪瀚抒,只要你祁连山放了陆怡,不再作乱江湖,我们也不可能与你为敌。” 洪瀚抒惊愕地看着他,气愤不已:“你们随意诬陷好了,你们大可把罪名加过来,我洪瀚抒打生下来以后,什么罪名没背过!” 吟儿怔在原地,心里没有一点点感觉,他们好似行同陌路。 江晗大声道:“洪瀚抒你还不承认,你的手下都说是你主使,你还抵赖什么!” 洪瀚抒一愣,转头看了黄蜻蜓一眼,黄蜻蜓面带窘色低下头去:“那陆姑娘,也参与了盗马……”洪瀚抒冷冷道:“原来这次还真不是冤枉我,真难得。” 吟儿心已冷:“只问你一句,你放是不放?” 宇文白看他俩互相伤害,心中难过,小声道:“大哥……”洪瀚抒打断她:“不可能!祁连山的手下抓了人,就不可能没有抓人的理由!而且抓了人,岂能说放就放?你太高估自己了!” 沈依然愠道:“洪山主,这里好象不是祁连山!” 洪瀚抒双钩直指吟儿,风劲声厉:“你们还是一个一个地上,从盟主开始,我一个一个杀!” 吟儿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洪瀚抒笑道:“为情所困的人,武功只会一落千丈,凤箫吟,你那位能让你爱一辈子的男人呢?他怎么还缩在壳里不出来!” 吟儿抽出玉剑:“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外人听起来,会误会你也为情所困的!” 剑拔弩张,莫非突然噗嗤笑出声来,虽然洪凤二人言辞激烈却幼稚,可围观者里,怕只有莫非一个敢笑出来,惹得洪瀚抒愤恨地看了他一眼,直至把莫非看傻。好奇怪,洪瀚抒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莫非回忆了那一眼恶毒,只觉有些熟悉,再去寻稍纵即逝,自是没有察觉,他也是自己哥哥。 洪瀚抒钩一动,吟儿一剑旋绕而刺,胜南站得最近,知道她这一次毫不留情,本还很担心洪瀚抒,但右侧风更急,洪瀚抒也是一点情也没有留! 他双钩齐上,将剑尖牢牢钩住,吟儿立即轻转剑身,将剑从钩间直推过去,洪瀚抒横钩一挡,再次阻拦了玉剑进程,冷不防吟儿一掌狠狠往他右肩打来,瀚抒立刻躲闪,重心下移,一脚扫向吟儿,同时双钩从地上划过,顿时地面与钩之间火星四射,直接对准了吟儿,吟儿轻轻一跃,一剑直刺瀚抒胸口。胜南的心随之一紧,瀚抒一钩护己一钩直往吟儿脸上打,短短一刻,洪凤二人互攻互守已几十招,胜南心弦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好生担心。 两人越打越紧,看得人眼花缭乱,招式也奇多,高手间的比试往往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然而洪凤二人虽然武艺精湛,却总给人越缠越没有悬念的想法,预感到这是又一场不会出现结果的比斗。 但是顷刻间他二人换的招式更多更杂糅,多为武林各家剑法,钩法,取其精华,饶是些武林前辈看了也赞不绝口。 恰在此时瀚抒一钩腾蛇乘雾,气势凶猛,吟儿无意间手一横,剑在瀚抒钩旁滑过,狠狠一撞,但两人均是一脸惊疑,齐往后退了一步。宇文白看出刚刚吟儿那一剑是由她自创瀚抒命名的“凤箫声动”,心中凄苦:为什么两个曾经爱过的人要用两个人一起开创的剑法来制对方于死地呢? 洪瀚抒和吟儿却不觉得他们曾经爱过。 瀚抒不屑道:“人不会放,我们祁连山说到做到。这次剿除政变余党属于祁连山内事,希望你们不要干涉!” 吟儿眉头一横:“事情不解决你也休想离开!” 瀚抒哼了一声:“事情当然没有解决!政变最有嫌疑的人还没有抓住!凤箫吟,你偷的可是第一宝!” 吟儿早就摸出了印章,往地上一掷:“你这臭东西,谁稀罕!” 胜南皱起眉,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云烟小声道:“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躲越风,原来有这个人的原因。” 瀚抒听到这一句,先是一愣,隐隐觉得不对,但拾起印章,变了脸色:“凤箫吟,这印章,怎会磨损到如此程度!” 吟儿一惊,想到泉州被刺那一晚,她没办法隐瞒:“有人刺杀我,它替我挡了一剑。” 没有人不吃惊,印章磨损的程度,证明了行刺之人下手毒辣!沈依然义愤填膺:“盟主,是谁敢刺杀你!” 瀚抒握住印章,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被方才疑虑一冲击,火气被阻断,反而更甚。 便即此时,铁云江出剑再度指向瀚抒:“洪山主,放了我妻子!” 瀚抒瞥了他一眼:“就凭你、也有资格命令我?” 沈依然见他态度如此骄狂,厉声道:“那对不住了洪山主,你不留不行了!” 瀚抒一语尽皆霸气:“我到要看看,你们凭什么留我!” 众人见他眼神里充满杀气和战意,皆是心中一凛,甚至连吟儿也开不了口,只能与他对视僵持。想再以盟主之威与他再对战一回合,可是再一回合,胜负只怕更加难料。若他火从钩达到癫狂,惜音剑也终将不是对手。他的火从钩与旁人兵器不一样,越暴躁反而越凶猛…… 吟儿越看他眼睛,心越畏惧,惜音剑越颤抖;他越看她,却越明白她心虚,火从钩亦越想席卷而去,狂胜不止,击溃黔西,片甲不留! “我凭它来留你。”蓦然一句,直将洪瀚抒王气压迫降服,吟儿和瀚抒均是意料之外,偱声而去,胜南淡然说毕,饮恨刀已然掷入洪凤身侧坚石之中,霎时尘随风扬,洪瀚抒欲辩难言,眼随刀去,竟然骄狂全无,立刻沉默,没有任何动作。 饮恨刀出,风云变色,胜南的眼神,何时起竟有如此决绝夺魄?!不用武力,远胜千万兵将!强势如此,瀚抒非留不可。 瀚抒语气再激锐,终被他最后一句颠覆。 饮恨刀,结束火从钩的霸王气。 第三章霸王气,见刀收(2) 宇文白绕过树林,径自来到城中,蓝衣男子于城门处静候多时,正是蓝扬:“小师妹,大哥呢?” “大哥没办法与六哥会合了,他在城外被扣留。” “扣留?谁敢扣留大哥?”蓝扬惊愕。 “林阡,还有凤箫吟……”文白叹了口气,“情人变成仇人……这怎么可以?对了六哥,大理那边盗马的囚犯呢?他们可都还在?” “显然都在,在咱们手里,谁可能逃得掉?”蓝扬笑。文白轻轻点头,心中有了打算。 文白偷偷下马,夤夜时分,万籁俱寂。 “大哥,文白这半天去了哪儿?”黄蜻蜓小声在洪瀚抒耳边嘀咕。 “我回来了大哥。”文白笑吟吟地走过来。 “你去了哪里?”瀚抒没有抬头。 文白小声说:“去和六哥联络,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 黄蜻蜓奸笑道:“还去放了一个人是吧?!我猜那陆怡应该会被你放了……” 文白一惊。 瀚抒淡淡的口气令人恐惧:“是么文白?” 文白有些惧怕,跪倒在他身前:“大哥,文白任由大哥处置!” 黄蜻蜓笑道:“文白,这又何苦?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跟大哥对着干?这回二师姐可帮不了你!” 瀚抒抬起头来,看着文白真挚的眼:“为什么要私自去放人?” 文白泣道:“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与凤姐姐结仇,你们两个,本是缘定三生的人啊……” 瀚抒长叹一口气来:“缘定三生?可是却毁在今生……” 黄蜻蜓冷嘲:“算了大哥,那种女人何必还要?大哥不至于会那么糊涂!” “可是我真的太糊涂。”洪瀚抒眼神犀利直刺黄蜻蜓,“是谁毁了我和她的感情?是她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 黄蜻蜓一怔,有些心虚:“大哥……” 瀚抒狂怒:“你把你听说的苍梧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再讲一遍!” 黄蜻蜓大惊:“大哥,你莫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 瀚抒冷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为什么我左耳听到的和右耳听的不一样?你敢不敢发毒誓,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丝捏造隐瞒!?” 黄蜻蜓的声音骤然减了下去:“其实……大哥……其实……” “说下去!”瀚抒恶狠狠地说。 一阵寂然。 “凤箫吟存心去勾引越风?!” 没有回答,她不敢回答。 “她被越风打了一掌还纠缠不清!?” 黄蜻蜓蓦然泪被震落,她从未见过瀚抒如此生气。 “你们敢骗我!?”他一声大吼,周围瞬即亮了不少灯火。武林人迅速包围过来。 沈依然关切询问:“洪山主,发生了什么事?” 瀚抒回过头来,看见吟儿和胜南略见疑虑的神色,想起长江边君前和胜南对他述说的一切,一时间又悔又恨,真相就在耳畔不停提及,偏偏自己要坚信谗言! 吟儿疑惑不已,上前一步:“这么晚了,你们还在争执什么?” 黄蜻蜓仍旧嘴硬:“大哥,你何必对这女人念念不忘? 第325章 就算那一巴掌不是越风亲手所打,也是由于越风而起,而且,就算她没有勾引越风,毕竟和他在一起过,还袒护过他!” “你给我闭嘴!”瀚抒狂吼,像发疯般猛然间打了她一掌,直打得黄蜻蜓嘴角血直流。文白赶紧拉住他:“大哥!大哥!”瀚抒怒不可遏:“你这烂舌妇人,回祁连山以后,看我如何收拾你!” 吟儿眼前一黑,差点没有站稳,却努力调匀气息,轻声平复他心情:“算了洪山主。那些谣言,我并没有当回事,你也不必太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掉转头来看她,战栗着竟说不出一句话,他是该道歉,还是该安慰她?还是没有那些资格、应该立刻自刎,或是拔出她剑来朝自己身上刺无数个窟窿? 只恨这气氛,早不是云雾山上那般简单,他不是她情人,也不是她兄长。唯一的关系:她是抗金联盟的盟主,他却是一方叛军的总首领。吟儿说话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又远离了自己一些,往胜南的身边靠……瀚抒的心,在这一刻碎裂—— 他洪瀚抒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在乎的女人对自己害怕,对自己畏惧,对自己疏远……是从哪一刻开始变的?是从哪一刻起,他洪瀚抒一见到凤箫吟,就只会针锋相对,就只会口是心非,就只会激怒她伤害她也同时来烦扰自己…… 胜南叹了口气,从吟儿柔和的神态里他看得出来,吟儿心里早就已经宽恕了瀚抒。白天她与瀚抒在人前互不相让,实在是因为抗金联盟在祁连山事件上必须做出“不让步”的明确表态,她必须维持专属于盟主的足够高傲,可是,事实上吟儿的心里,绝对是想要瀚抒彻底地留下来。如今误会澄清,瀚抒的心里恐怕会百转千回,胜南只希望,他还是过去的那个洪瀚抒…… 忙乱之中,柳五津策马而来,打破了这场尴尬:“胜南,吟儿,陆怡已经找到了!” 陆怡衣着单薄,头发蓬松着,显是吃了不少苦头,铁云江给她添了衣裳,江晗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胜南那一刻,真的很想把那凶手处之而后快,陆怡哪里还是自己在百里林初遇时那个活泼胆大、敢爱敢恨的陆怡啊,才过了两年而已,却失去了年轻和活力,面容里有的只是操劳悲伤过度的痕迹,甚至看着他的时候,眼眸都没有从前那般明亮。胜南一时间像失去了什么,多少人多少事,一旦别离,即成永诀。如果陆怡适才没有经过一番整理,胜南当面看,可能未必会反应出她是陆大小姐,与他一路欢言畅语前往大理的那个陆大小姐,与他一并游历路南石林赠他冰凝刀的陆大小姐,在他初涉江湖的时时刻刻给他信任鼓励的陆大小姐……何时变得这样苍老而憔悴? 记得她曾经跟自己抱怨过,厌烦她的父亲总是逼迫她女扮男装,胜南当时还说,如果你离开了你的父亲,怕是要永远怀念这种束缚了……世道无常,竟一语成谶…… 陆怡的目光,却最终停落到江晗的身上,无神地问他,语气已经听不出来悲喜:“你怎么也在这里?原来你还活在这世上?” 江晗不敢看她:“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为了你。” 铁云江哼了一声:“谁会信你!怡儿,你能平安回来再好不过,我们明天一早便启程回大理去。” 陆怡提剑走上前去,冷笑着看江晗,那一刻,谁都知道她要为陆凭复仇,胜南闭上眼,叹了口气,江晗还是没有等到明天,陆怡,曾是唯一可以推翻原判或延迟结论的关键人物,现在她却迫不及待要杀他。胜南明白,江晗的命,怕是要丧于黔西,即使胜南以后还会追查到底。 陆怡走到江晗身边,忽然开口:“我信他……” 这一句,猛然峰回路转,翻天覆地。众人都未曾想过,陆怡会陡然说出这样一句,江晗一惊抬头,铁云江大惊失色:“怡儿……你说什么?!” 陆怡转过身来,离开铁云江已经有很远距离:“承信,和我一起杀了他,为我路南陆家报仇雪恨!” 一语出,四方惊。众人留江晗性命,实在是看在胜南的面子和理由上,哪里料到陆怡会站在江晗那端指证铁云江!吟儿惊愕地看着,胜南蹙眉问:“怡儿,你知道谁是真凶?” “真凶、便是他铁云江!”怡儿泪流满面,提剑直指铁云江,“我陆怡真是瞎了眼睛,跟着他足足一年,以为他是对自己多么好的一个男人,却万万没有料到,他是个处心积虑、卑鄙无耻的小人!” 铁云江骤然面带惊疑:“怡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难道是……祁连山有什么妖术害了你?” “跟着你,我当然可以发现你的一举一动。”陆怡冷笑,“铁云江,信不信?我早在几个月前便发现了你真正面目和目的,可是我要等啊,那时候不能说,你铁家势力那么大,遍布了大理,你只手遮天,一呼百诺,我若是说了,没有谁会站在我这一边……算来我还真要谢谢祁连九客,若不是他们,我根本出不了大理,也无法将你带出大理来、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揭穿你的真正面目!” “怡儿你在说什么?!”铁云江大急。 “怡儿,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云江?你有没有弄错?”柳五津急问。 “那时候我也不信啊,深爱自己的男人,竟是那般卑鄙无耻,不择手段……”陆怡哽咽,“便在几个月前,他和一个帮众彻夜交谈,我便觉得那帮众身形眼熟,不知哪里见过,而且声音也似乎听过。于是我便跟了上去,在隔墙偷听,那帮众叫铁云江是‘远儿’,铁云江居然称他是爹。胜南,他们便是我们看见的、那对与蓝玉涵交手失利的父子俩,是他们,一直觊觎我路南铁胆!” 胜南忆起当年为了饮恨刀追踪蓝府十绝而在客栈后院出现的那对诡异父子,点点头,当时他也有过疑虑,不知那黑衣的年轻人到底是陆凭的哪一个徒弟。 “从前我怀疑过那父子俩到底是谁,可是没有任何结论,因为承信和铁云江的父亲都已去世,可是,那日他们的交谈却彻底戳穿了他身份。”怡儿咬牙,“铁云江,所有罪行,都是你和你那以死来掩饰罪行的爹在言谈时流露出来的,你利用承信不得人心,公然嫁祸于他,你爹在偷阅我铁胆秘笈的时候杀了我爹,还一不做二不休,那一夜屠尽了我陆家门人,这笔巨债,铁云江你要好好地向我陆家还!天下英雄在此,我陆怡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铁云江冷笑:“怡儿,我不明白为何你要与江晗串谋一并害我,只可惜我看错了你,我对你那样贴心关怀,你竟然反咬一口!” “铁云江,怡儿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人,她怎么可能不查明真相信口开河?!”江晗大怒。 “或者是你给她下了什么迷药,种过什么蛊毒,这些事情你江晗又不是不会干!” 又是各咬一词,莫非站在道旁,睥睨着江铁二人对峙,冷道:“单看眼神,这两个,一个都不是好人。” 铁云江转头再看陆怡,语气中尽是悔恨:“怡儿,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竟然捏造这些诬陷我,枉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要背叛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宇文白听得这话,突然望向若有所失的瀚抒,她记得,他最近一直在说同样的话。 “那好,既然你们三个都如此推卸,我们只能将此事押后,在真相水落石出以前,我希望你们哪一个都不要搞出什么小动作来,江湖伎俩我见得多了,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做。”吟儿冷冷地瞪了铁云江江晗一人一眼,莫非的话说得不错,江铁两个,一个都不是好人。 “多谢盟主和武林同道相助,爹爹的仇,我会教他血债血偿!”陆怡的泪已夺眶。 胜南轻轻按住她肩头,无论怎样,他都会帮她:“现今身在黔西,希望各位合作,我抗金联盟要留谁,谁便必须留下,不管你是从西夏来,还是从大理来,也不管你势力多大,牵连多广。谁作乱江湖,谁分裂联盟,谁便按罪当诛,势力必要拆除!” 铁云江刚要张口以大理势力来唬人,听得这一句,慌乱地把话缩了回去,想不到他作为大理如今最大的帮派,竟要被林阡扣留异乡还不能摆出昔日的一丝威风!他铁云江,只有一条路走——跟着洪瀚抒,一起收敛,纵使大理比西夏要近,他却毕竟没有洪瀚抒的魄力,需知此时此刻,便是霸气如洪瀚抒,也没有能力反驳林阡半句! 第四章战一地,定双城(1) 故事当年已蒙尘。 由胜南陪同一起在林中缓步散心,陆怡偶尔会伤悲地抬头看看随风而去的落叶景,有段记忆,会在不经意间又悄然袭来。 忆,不如不忆。不忆,却岂能不忆。 那是在何地?依稀也是大理与宋的边境,被石暗沙和向一合力阻击,是身边这个男人,带自己跃上他的战马,只轻声说了一句“你坐好了”,这一句他说得再怎样不经心,都让自己深信,只要还留在他身后,就没有任何事情是办不到的…… 那是在何时?两年前的秋,该是他第一次经行短刀谷的时候,当漫天落叶在他背后纷纷扬扬沉坠,怡儿其实很想很想告诉他,那是自己看过的,秋季最惊撼人心的景象,不知是因为那落叶太潇洒,还是因为落叶背景映衬的黑衣少年、眉间有令她折服的死生气概。 那又是何人?那不是残花败柳的铁夫人,也不是现如今主宰江湖的林阡。虽然,她陆大小姐从来不会因为出身而定位谁,但今时今日,即使他放慢了脚步等自己,她也实知她落了好远的距离。 第326章 她现在,能在意的,关心的,只有她破碎的家庭,还有那个令她爱恨交织而非魂牵梦萦的江晗。 “为何胜南你会站在承信那边,为了他还不惜去得罪洪山主?”怡儿轻问他,“你对承信,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信任?” “因为涉世久了,知道一些事情可能另有玄机,仔细推敲了后面的文章一定更大。怡儿,江晗拒不认罪,起初我也只是觉得蹊跷,可是,后来逐渐却对他为人有了改观。”胜南轻声说。 “改观?”怡儿一愣,大惑不解。 “他在大理躲了将近一年,这一年内销声匿迹,躲过了所有江湖人士的眼线,真的很不容易,可是为了你的安危,他还是选择出来,四处调查你的下落,甚至还在铁云江之前找出了祁连九客。仔细琢磨,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爱。” “因为爱?”怡儿噙泪,“却是自私的爱,幼稚的爱。” “也许是吧,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所以,有人宁愿为爱伤天害理。”胜南和她走到偏僻无人的林深处,忽然微笑着看她,“怡儿,想不想看看是谁在这里等你?” 谁在这里等你?怡儿一惊,顺着胜南的目光看去,那林深处笑吟吟的两个少女,一是粉紫衣衫,一是雪色身影,却是紫衫仪静有容光,雪影灵动兼英气,那般动静相宜,给这萧瑟秋林添了好些生气,怡儿自是认得那位娇小灵气的联盟盟主,也听说过这云烟姑娘的秀外慧中,却来不及和她们寒暄一句,蓦然间看到云烟臂弯中的那个婴儿,不是自己的骨肉是谁?!陆怡如触疾电,战栗着冲上前去抱住它,眼中满是泪水。云烟和吟儿皆微笑看她母子团圆,胜南站在她三人身边,神色里有欣慰,却也有感触。 “原先想过,只要胜南你在,定能在铁云江用孩子威胁我之前将它平安地带回来。却也想不到你动作那么快。”怡儿将心情平复,拭干泪水,言语中尽皆感激。 “这一个月虽然风平浪静,但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胜南说,“无论是江晗还是铁云江,为了能让你指证对方,都有可能以孩子做要挟,若然他们得逞,便连怡儿你的话也不可能是真相,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云江若是发难又该如何是好?他虽然性格内敛,但势力却太强太大。整个大理,他有十几路人马,遍布全国。”怡儿不无担忧。 “势力越大,其实越容易暴露他罪行。”胜南一笑,“他要是没有势力,还可能一直死不承认,死不承认我们也没有办法,但他如今有了势力,造反的野心也会轻易生出,一旦他造反,正证明了他心虚、是凶手,到那时他便是众矢之的,他大理的人马得知了他的真实面目,未必不会向我们投诚。怡儿,到那时,怕也要用你陆家从前在路南的威信了。” 怡儿一怔,点点头,吟儿狠狠说:“也是他多行不义自找的,联盟不会轻饶他,他侵占了我抗金联盟的据点,必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最近形势复杂,孩子暂先不要露面,以免被歹人利用。我今天带它出来只是要告诉你一切平安,待会儿还要送它去安全之地。”难怪他和自己散心却走到偏僻,原来是有这番考虑,怡儿点点头,也不希望孩子陷入险境:“都听你的。” 看云烟吟儿一直在逗那婴儿玩乐,胜南也按捺不住,上前去玩弄它,它好像很享受他常握兵器的手的温度,他刚一摸上去,它便好像特别好奇地伸出嫩嫩的手臂来捧抱他大手,吟儿真羡慕那婴孩,可以那么公然地抢夺去胜南的手。 云烟惊喜不已:“咦,它笑了,它在笑!好可爱!” 吟儿学船王的口吻:“这么小便喜好刀剑气,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 怡儿笑叹:“到希望它能不走它父辈的老路,踏踏实实为人,像胜南哪怕一分便好。” 便冲她这一叹,吟儿听得出她其实和自己一样的心境,都宁可暗恋胜南,而胜南偏偏那么不精明,敌我事都能洞察,却总忽略少女心。 云烟爱抚地去摸那孩子,越看越惜,恨不得马上生出一个来,吟儿笑着打趣:“云烟姐姐的母性被激发啦,看她那爱不释手的模样……” 怡儿温婉一笑:“看得出胜南和云姑娘都喜欢小孩啊,赶紧结亲了生一个来,立了业也好有个继承。” 云烟面上一红,胜南却没有否认,笑着说:“倒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怕生了太多云烟难带。”他说这么直接,云烟反到更抬不起头来,脸颊更红,反增娇艳。 吟儿笑道:“不怕不怕,生得太多了我帮云烟姐姐带!” “别,千万别!”胜南赶紧大呼小叫。看吟儿佯怒追打胜南,怡儿和云烟皆笑。 “不知不觉,你已经打开了心扉。”回去的路上,怡儿轻声对他讲,“我看见你身边的姑娘美丽娴静,也为你欣慰。” 他叹息,是啊,自己已经打开了心扉,不再是那个刻意封闭自己的胜南了,怡儿,终究是最了解当初自己的那一个。却好像,太遥远,那时身边还没有云烟这知己,也还没有吟儿这亲人,甚至,还没有玉泽这牵挂,那时,胜南每年只有一个值得开心的日子,现在,却日日夜夜都开心快活,竟然开始、贪恋这一场人生。 第二天的清晨,身边已经换了一个人。 与云烟默契地走过渐渐熟悉的黔西森林,初生阳光和他的视线都特别眷恋她柔和的笑靥。 两年,多少路人成身边人,多少身边人成路人。这条路,总是有太多变数。 习惯走路时候与她十指紧扣,习惯小别时候吻吻她额头,习惯风起时候替她理理头发,习惯大事小事都与她眼神交流,太习惯,所以什么都不分场合,在她面前,他可以是混世魔王,也可以是幼稚小孩,离经叛道也好,愚昧无知也罢,他什么都可以是,但独独不可以是不疼爱她的男人。 “胜南,还在为陆姑娘的事情烦心么?”云烟毕竟是云烟,自己已经刻意不去想,已经刻意把不悦隐藏在内心最深处,可是云烟,好像已经住到了他内心最深处。 胜南点头:“是啊,我刚刚来到江湖上时,什么身份也没有,陆姑娘是我难得的知己朋友,我真不愿看见她这般不幸。却真是世道无常,把一个无忧无虑的陆大小姐,折腾得有如现今这副模样……” “不用太难过,只要胜南你帮她报了仇雪了恨,我想她的人生也一定会拨云见日。”云烟笑着说,“世上那许多的好男儿,陆姑娘总会碰到。何况,陆姑娘未来还有孩子做希望。” 云烟,谢谢你在我身边。他在心里这么说,他打开了心扉,很大的原因是有了她。他不自觉地去揽她腰靠紧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笑着轻问:“那咱们,什么时候也把未来的希望确定好?” 云烟微笑:“等你帮吟儿坐稳了盟主位,赐个名字给我们的希望,若是好听我便给你生,若是不好听,我便不生。” “哪有你这样的,让我‘赐’个名字,还要诸多挑剔。”胜南笑,“待名字确定好了,怕你又要挑日子了。” 云烟呵呵笑:“这当然也是要挑的,如果不是黄道吉日,死也不把那孩子生出来。” 胜南面如土色:“天啊,想不到你如此……如此不可思议……可是那样岂不是很危险?听说当年我母亲生我兄弟两人时,差点送了自己性命,好不容易生出了我,她竟然有不生弟弟一死了之的念头……唉,可见你们女子还是很辛苦,坚强伟大,未必不如男子。” “当真有这样辛苦?”云烟眼圈一红,“说得我,倒是有些想念我娘。” “等联盟安定,定然去京口见一见岳父岳母,商议你的终生大事。”胜南笑着说。 “对了,说到生日,今天正是九月初六,是胜南你的生日吧?真好,可以在你身边陪你过生日。”云烟忽然很开心地遐想,“我今天要亲自下厨,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云烟做菜?这个……怕要比吟儿带孩子更吓人。 胜南一愣,这么快,已经又是九月初六?去年这个秋天,秦府张灯结彩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转眼竟有了一个年头。 是啊,九月初六,是他林阡的生日,却也同时是另一个人的生日,他忘不掉那个人的眉眼,那个人的忧郁,和那个人的深邃,十九年前,是他林阡从母亲身体里争先来到这世界,也是他林阡,从此牢牢占据了这一切,失去的,全给了林陌,得来的,又全是从林陌那里抢来的。 在心中默默念着:“川宇,祝我们共同的生日,生日快乐……” 芳菲歇,故园目断,伤心切。 第四章战一地,定双城(2) 午时,太阳直射得人心虚。 这一天又有不少江湖人士来黔西,不知是为魔王,为陆家命案,为轮回剑,还是为了抗金联盟的未来。 淮南十五大帮一直是由莫非出面解决大小事宜,避免了司马黛蓝与慕容荆棘的相互较劲;南方义士团虽有势力也在,但风行陵儿出面渐渐减少,显是为了金厉家珍贵的长孙着想;身边其余的尽是些陌生首领,吟儿不禁有些失望,陵儿有身孕可以体谅,可是思雪、黛蓝不知去了哪里,一个月杳无音信;沈延、宋恒、海逐浪几个熟知的倒是出现过两三次,但也被胜南安排去了别处,吟儿哪猜得到胜南在干什么,把些熟人都赶走了,吟儿想找人说话解闷都难,与瀚抒见了面没有几次,都是面带窘色互不相认,尴尬夹着尾巴擦肩而过。 第327章 将近十天来,其实吟儿也心慌过:为何战斗要开始,大家都不见了? 吟儿一直盼望着小秦淮能将李君前再度纵容过来,可是却得到这样的消息: “你知道小秦淮那个最新的香主吗?” “越风嘛!我听说过。那少年真是厉害得紧,一个晚上解决了贺敢的叛乱,那时候李帮主身在夔州,越风完全没有让他担心啊!小秦淮有了他真是如虎添翼!” “据说已经做到李君前的副帮主了,小秦淮短短一年,形势大变啊!” “因为平乱有功,所以李君前让他来黔州帮着盟主对抗魔王!” 凤箫吟心里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假如,洪瀚抒和越风……天啊…… “吟儿,过来看看,谁来了?!”胜南笑着拉着吟儿往临时搭建的营帐中钻,吟儿心一颤,怎么样也不肯移动脚步。 她怕洪瀚抒,更畏惧越风,因为前者好歹已经有了了断,后者,却是个怎么也打不开的心结。 营帐里伸出一颗头来:“小师妹,你干嘛不进来?不欢迎我?” 吟儿乐死,一下子抱住他伸出来的头:“小师兄!你消失了又一个月!” 沈延佯装生气:“不要扭,哎呀,头歪啦!” 吟儿笑着松开他,和胜南一并入了营帐,呵,聚集的人真多,吟儿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这么多天来消失的熟人们,倒有不少在这里,倒像是胜南刻意雪藏的。 “这一整个八月辛苦众位了,不知大理动荡如何?”胜南站在吟儿身后问道,吟儿醍醐灌顶,原来熟人们大多都去了大理,或查探,或威胁铁云江的势力,早在陆怡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胜南已经着手对铁家的审视和牵制。 “有个叫王牧之的帮众,是铁云江的得力干将,这个月来一直是他在打点铁家在大理的一切。”沈延道,“几日之前,开始有了异动。所以我觉得铁家帮快坐不住了。胜南,铁家帮生异心,证实了铁云江的嫌疑。” “现在,这王牧之,大概要叫铁牧之了。”吟儿一笑,“铁家帮大王来了黔西,小王失踪大理,当然由老王主持大局。” 沈延一愣:“怎么?莫不是陆怡姑娘已然找到?也指证是铁云江杀人?” 胜南点头:“铁牧之想要狗急跳墙,派出兵力来黔西救铁云江,陆怡的这件事,便是他造反的契机,造反一旦成功,从此大理那边势力,再与抗金联盟无关。” “想学张潮那般脱离抗金联盟?他可能不知道,逐月山庄脱离是联盟不想要他们,而不是张潮起兵了造反了!”吟儿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铁家不会得逞,只会不攻自破!” 吴越一直在胜南身旁,神色平和地听,诸将之中,却是他最能够专心致志地接纳旁人的所有意见,与吴越深交的大抵都知道,吴越在大家议论纷纷时很少会有自己的意见而发,纵是发表意见也一定是在最完善最成熟的时候,且中规中矩从不出格。然而吴越的弱点恰巧也在这里,当重要的人对战事意见有重大分歧时,有时会拿捏不准立场,身为红袄寨主帅,对战强攻是吴越最专长,当机立断却是吴越之缺乏。 “铁牧之已经走到了哪里?可到了黔州境内?”胜南问向沈延。沈延点头:“先行的已经过了边境,不出三天,应该便会发难。” “这么快……”沈依然倒吸一口冷气。 “依然,一旦铁牧之的人马来救铁云江走,你知道该如何备战?”胜南转过头来看她,她强制着心惧,点点头。 “依然,盟主和洪山主,会留在这里帮你对付铁家的先行队伍。我会和其他人马在外围剿灭他们接应的兵力。”胜南续问海逐浪,“至于铁家的后续势力,海将军想必已经劝说了傅云邱应战?” 海逐浪一笑:“傅云邱得知自己可以参战,虽然惊讶,倒是喜出望外,他说铁家的其余兵力不会通过他管辖的石城郡。所以林兄弟务必放心。” “哦,那傅云邱,便是胜南你前几日与我提及的联盟在大理可以领导的将帅之才?”吟儿轻轻点头领悟,“这一次吴当家终于可以喘息几下,不必同时兼顾好几战啦。” 胜南一愣,面露笑容:“怕是从前与新屿合作多了,也习惯了有战事便累他先出马。” 吴越亦与他对视一笑:“谁让我一向都最相信你的出谋划策?怕以后要一直被你累着了。” 沈依然远观他几人悠然,不免慑服,也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她沈家寨的势力,安不安定,同样也在此一举,胜南的话回荡耳边,“依然,你知道该如何备战?”胜南已经与她交待过备战事宜,她只要顺着做就行。 “小师兄,我就说陆怡姑娘的孩子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救出来。原来是因为你去了大理。”吟儿笑着对沈延说,事情已经愈发的明朗。 “是啊,我采掘功夫那么厉害,不活用岂不是对不起师父?”沈延一笑。 “唉,还是免不了鸡鸣狗盗。抗金联盟里,倒是有好几个势力的首脑是盗贼出身。”吟儿笑。 沈延也笑道:“鸡鸣狗盗,也要看为谁,小师兄身份变了,现如今只会为一个人鸡鸣狗盗。” “为了我?”吟儿感动的眼泪汪汪。 “不是,是为了胜南。”沈延认真地说。 吟儿一愣再一笑,就算是为了她,也就是为了胜南嘛。 “知道吗吟儿?上个月大理已经被他激得很不平静了,铁云江的十几路人马,已经有七八个将要被留在大理当地平息内忧外患,两三个将要在石城郡遭遇傅云邱牵绊,另几个等候我们抗金联盟在黔西解决。”沈延叹,“都是上个月内的事情啊,你们可能还以为真的风平浪静呢,可是他不动声色,把后顾之忧都变成了黔西的后盾。” 吟儿点点头,难怪自己的熟人们都不见了,因为她凤箫吟的熟人,十有八九都在大理有威信有势力,林思雪、司马黛蓝哪个不是点苍赫赫有名的高徒?便即是重心远在江西的宋恒堡主,在大理也是有十多个据点分舵的,吟儿一笑:“早知道这样,到可以去江洋道把我那帮手下们也叫出来帮忙。” 沈延哈哈笑:“使不得,绝对使不得,那时候抗金联盟要群魔乱舞了,你开门揖盗,联盟会不攻自破。” 并非所有的凶手,都要口头承认自己的罪行。 揭穿他,和处决他,可以同时发生。 吟儿明白,做贼心虚的铁牧之,虽然并未察觉点苍、宋恒等势力就在他身边不远,也并未得知傅云邱已在石城郡设伏,但终于会从帮派近来的纷乱里嗅出一丝不安,为了安定军心,必定要利用他铁家的人多势众、越过边境来到黔西,向抗金联盟宣战。 铁家肆无忌惮,也并非没有原因,抗金联盟虽然强将云集,终究麾下人数不多,而黔西当地的沈家寨,不和传闻早便甚嚣尘上,都传说,沈依然的帮主位置根本就坐不稳,身后有单行、严峰、卢潇、石青几个师兄的虎视眈眈,每个师兄,能力才干都不下于她,拥趸也比她多得多。 沈依然站在冷冽的秋风中,等候战乱的开始,今夜一战,她要同时平定黔西和大理两起叛乱,不得不心焦,她沈依然,之前能够坐稳黔西,完全是因为、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好几个师兄,是因为都占有过她的身体,才没有作乱啊…… 沈依然泪已盈眶,沈依然早就已经死了,其实也不求别的,只求能够保证沈家寨不要在她手里易主…… 第四章战一地,定双城(3) 月胧明,沈依然和凤箫吟一南一北相对走来,离铁云江江晗所在已经不远,吟儿脸上挂着平静自若的微笑,依然忽然有些犹疑,眼前这个还是云雾山叱咤风云的盟主,而自己,那时候还总是纠缠着宋贤不放,做一个爹爹身边爱撒娇爱使坏的小丫头…… 蓦然风紧,沈依然被迫惊醒,盟主手中剑已出鞘,追随那突至的一道寒光而去,硬是将初来的黑衣人止于江铁二人之外,叛军已至,周围火把瞬间点燃,可是又一阵强风袭来,沈依然不及避闪,脖子已被钳住。 原来是调虎离山,把盟主引开,真正要来相救的却是这道强风! 吟儿与率先而至的黑衣人交手不到三招已将其擒拿,铁家不少刺客继而从天而降,那挟持了沈依然的黑衣人显然当属最强,指令众刺客救得铁云江,沈家寨众将想不到他如此强悍、竟先以沈依然做人质,皆是大出意料,少顷,才克服惊乱、跟着盟主一同迎战。 铁云江脱离束缚,猛然提剑,立刻刺向陆怡,江晗飞速拦下,夫妻情谊,在这一剑之内,一笔勾销。 篝火烧得太旺,只听得柴枝在火中断裂之音,于兵刃相击声穿插不停。 形势难测,虽然敌人是背水一战,毕竟看清楚了事态,擒住沈依然,既是为了全身而退、造反成功,也可能会逼得沈家寨内乱爆发。沈依然被他越掐越紧,无法喘息:方才,真的太不应该失神,不应该不防备,只因为自己失误,被他们抢占上风…… “不想这寨主送命,就放我们走!”想不到铁牧之动作如此之快,计算也如此厉害,吟儿看沈依然面色有异,着实有些担忧,局面僵持不下。 “放开她!”吟儿提剑跃至铁牧之身前,厉声喝斥。胜南在临走前吩咐过她,要保护好沈依然,也要领导好黔西这一众势力和抗金联盟留驻众将,吟儿当然要全权负责形势的走向。胜南做惯了她的支持和动力,也该由她为他做一次坚实的后盾! 第328章 铁牧之冷笑:“盟主,我想这寨主在黔西好歹有些声望,杀了她是你我都不愿看见的事!” “放了依然!咱们什么要求都答应!”师兄严峰即刻上前来。沈依然冷冷看着他,难说他严峰没有做铁家在黔西的内应,铁牧之真不简单,既审时度势,也里应外合,严峰,正是她沈依然求助抗金联盟的最大原因,因为师兄之中,严峰最有反骨! 铁牧之与严峰的交流中显然有一定的交易默契:“爽快!要求当然就是让我和云江安安全全地离开这里,回到大理!” 吟儿冷静旁观,铁牧之虽通谋略,却有不如胜南的地方,他知彼却不知己,算计好了沈家寨的破绽,却忽略他大理的漏缺。纵然他和铁云江能安全离开这里,他们的接应兵力,也已然在林外被胜南分而歼之!此刻,吟儿好似已经看见了外围叛军的溃不成军和胜南的势如破竹,同作战,竟有些心有灵犀。 那严峰正要答应,沈依然突然厉声开口:“不准答应!”语气里掩藏了所有紧张,镇定自若,“单行师兄,你率领寨中兄弟,在这树林周围严加防范,不管发生何事,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单行应声,立即率队而去。严峰一怔,正要发话,沈依然面色平和,语调平缓:“严师兄!你也跟着单师兄一起,从旁协助他!立刻跟上去!” 严峰面色一变,大敌当前,却岂能不从,赶紧率兵也离去,一众麾下,因为沈依然的临危不乱,凝聚力骤然空前。吟儿想,也许这一次事变,正可以帮沈依然征服人心。所谓征服,一靠情义,二靠武力魄力,三靠手段,吟儿很明白。 铁牧之大怒:“你找死!”对沈依然掐得更紧,吟儿上前一步怒喝:“铁牧之,你好大的胆子!” 铁牧之手一松,似是有些惊疑她语气,忽然一笑:“盟主,你来做主,足以救得她!” 沈依然断续说:“卢潇师兄,我若不在,便由你做沈家寨寨主,大家可服他?!” “服!” 吟儿听这异口同声,与小秦淮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声道:“铁牧之,听见了没有?沈寨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毫不担心自己的帮会会乱,可是我听说你铁家的势力却不同了。” 铁牧之一愣:“你说什么?” 吟儿冷笑:“你可能不知道,林外你七路接应势力,因为群龙无首早已不攻自乱,或许此刻已经另立了新主。” 铁牧之皱起眉头,似是也察觉到氛围的不对,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有七路?” 吟儿一笑:“自是因为你的七路,早先我便着手分化,迄今已有三路向我投诚。” “盟主,你真会胡乱编造!”铁牧之大惊失色,却冷笑掩饰。 “胡乱编造?你大理这般大动干戈,我联盟岂可能不察觉不利用?!你自以为神速,未免太小看我们!”吟儿厉声说,言语中尽皆盟主之威。 便即诧异之时,铁牧之只觉右腹剧痛,原是卢潇部下以暗器射中了他,铁牧之听说过这卢潇年纪轻轻却网罗了黔西各地的奇人异将,大叹失策,被暗箭所伤的同时,沈依然伺机脱离挟持,铁牧之大惊,一掌击去却扑空,同时卢潇上前一步将沈依然挡在身后,一枪行来,铁牧之随即退让一步,形势骤然逆转。 擒贼先擒王、斩蛇先斩喉的举动,终究会冒太多风险。因为有些帮派势力,王与喉,可能不止一个。 铁云江大惊,立刻来扶稳铁牧之,铁牧之拔出暗器来狠狠一掷,四面楚歌,只得苦战以求一线生机。却殊不知那暗器沾毒,方一站起,忽觉头昏脑胀,随便匆忙地向四面击掌,倒是掌力非凡、内力深厚,所及之处,杀气超群,众人纷纷闪让,混乱中石飞沙扬,铁云江瞄准机会要逃走,江晗站得最近,铁胆出手而发,云江哼了一声,飞身避过,转身带着父亲要逃,忽然手上一阵疼痛,竟是陆怡一剑划伤,云江大怒,不念旧情一掌袭她,江晗眼疾手快,将陆怡往身边一拉,铁云江被陆怡这一牵制,脑后生风已被凤箫吟追及,铁牧之昏沉中听得这剑风猛烈,很是耳熟,刚一回头,云江已然倒在地上。铁牧之这一惊更甚,拔出剑来:“你是谁?”这种一剑毙命的招式力道,铁牧之的见闻所限,只在点苍剑法里有! 这句“你是谁”,令得一旁最近的洪瀚抒忽然一惊,为什么眼前老者明知凤箫吟是盟主,还要问她“你是谁”,其实,瀚抒也想问她,你是谁,你已经确定不是萧玉莲,那你的身份是什么,在江西三清山学艺只有两年,那你人生的前十五年,在何方?你是谁?难道是玉莲的同胞妹妹?只是错落在了天涯? 吟儿提剑,没有回答,视线移到剑身上,铁云江的血已将惜音剑染透。 铁牧之低头去看云江,他双目圆睁,还不知他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忍再看儿子的尸首,铁牧之哀啸一声,愤怒所驱,双臂激舞,掀起林间再度风起土崩,碎石落叶齐齐飞卷,力道疯狂要定她凤箫吟偿命,吟儿以剑轻挑,面色如常,根本没有被他内力威胁。 铁牧之眼中布满了血丝,仇恨地瞪着她:“你杀了他!你要拿命来偿!”从前刻意隐瞒身份,只为出入陆家即使暴露也不会连累云江被陆凭疑心,父子俩一并攻陷陆家得胜之后,不知如何意气风发,可现今被这少女的一剑追杀,十多年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他铁牧之千里迢迢来救子,造反不成,反丧子于此!捏紧拳头,用尽毕生力气击向凤箫吟,存心制她于死地,吟儿却后发而先至,玉剑极速刺入他前胸,铁牧之一拳挥至半空,身已中剑,却未立即就死,中剑刹那,猛然一脚踢向吟儿心口,这一次的回光返照比他先前一拳更猛,谁能料到他临死还有这样快的身手拖着吟儿陪葬!?危难时刻,站得最近的瀚抒犹豫了半刻竟然没有出手相救,眼睁睁地看着吟儿被铁牧之踢中受伤倒退,那铁牧之冷笑,指了指衣衫:“我早就准备了护心软甲,陆凭当年也是这样死在了我手上。盟主,这一脚滋味好受吗?” 吟儿蹙眉而强行站稳,心口剧痛,这一脚,好像真的不轻…… 闻知此语,围观众人尽皆变色,无暇再辨,只看见铁牧之手上瞬即又多出一把锋利匕首,直刺向凤箫吟小腹,吟儿再度临危,却没有力气再提剑,那匕首刺向的地方,好像从前藏了祁连山山主印章、救过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那印章,那情谊,吟儿都已经还给了瀚抒! 吟儿眼神忽厉,猛地一手断下匕首路径,扣住他手腕勉强将他斥退半步:“铁牧之,我的剑怎么样?可也有滋味?” 铁牧之一惊,本能地寻找自己哪里受了伤,可是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哪里中了剑?大叹不好,便是这慌神的电光火石间,才见识到盟主剑有多快,才体会到盟主说这句话是为了转移他注意,才来不及后悔,被这一剑从头顶插入,直贯头颅从脑后穿出,纵使有护心软甲,也不可能再保住性命! 肮脏的血汩汩流下,覆盖在铁云江还未干的血迹里,复活了那片干红、一并在吟儿剑上化开,猩红色变淡却刺鼻。铁牧之轰然倒下,必死无疑。 众人敬畏而立,终为盟主魄力而动容,别说他铁家父子,这里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吟儿收剑而回,一瞬扭转胜负,沈依然卢潇等人一起过来看,适才的几轮生死轮换,教他们心弦紧扣哪敢怠慢,想不到吟儿剑法如此凶急,也多亏了她临危不乱,竟这般反败为胜! 宇文白却一脸担忧,上前来颤抖着要扶稳吟儿。吟儿从她眼神里,看出自己面色有多么苍白,也看出自己伤势真的很重,可是吟儿却微微笑,轻声扯谎:“不用照看我,他能穿软甲,我就不能穿么?” 强忍剧痛骗了各位,吟儿喉头一甜,几乎就要掩饰不住,吟儿却不能让任何人担忧。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一局她和胜南能一起完胜,只为了以后胜南远征之时不用担心她——第一次独立作战就受伤吐血,下一次胜南还怎么放心得下! 心却在抽搐,痛楚占据了所有思绪,血像在不停地倒流,可是当看见了宇文白收起担忧、沈依然卢潇面露喜色,吟儿知道可以继续骗下去,此时此刻,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林念昔,你绝对绝对不能倒下! 吟儿咬紧牙关,以剑强撑,任冷汗流干,却头晕目眩,眼前忽明忽暗。强撑逐步演化成死撑,吟儿再累却都甘之如饴,等痛苦稍稍缓了些,吟儿下定决心,转头第一个命令他洪瀚抒:“洪山主,去将那边那几个刚刚逃走的党羽拿下!” 洪瀚抒面色一僵,他知道,他刚刚不救她的错误,本应得到她一句怒骂:“为什么你不救我?”可是吟儿却没有这么说,吟儿给他传递的、是属于抗金联盟的任务,是他在夔州应尽却没有尽的责任!吟儿的这一句,足够他洪瀚抒死心塌地地留在联盟,可是洪瀚抒如何对得起联盟,他洪瀚抒无颜留在联盟…… 越来越纠结,洪瀚抒却终于敌不过她的命令,即刻转身,跃马而上,追逐而去。 她看他背影坚决,知道她这次征服他,是因为情义,他洪瀚抒,要还想像从前那样凛凛威风,就不能再这般恹恹欲睡。 于是留在人群中央,继续发号施令处理余孽足足有半个时辰,终于处理了铁家的后事。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知道,她凤箫吟那一夜受了很重的内伤,只看见她用一个人的力量,指点了黔西森林一场生死战。 第329章 那一夜,是吟儿毕生难忘的一夜,那一夜,心甘情愿被伤势煎熬。因为她要保证胜南不知道,他要在外围作战,敌人会更多更强大,他会比她更辛苦,遇到的战事更重要,他理应不为她担心。 从风口浪尖退下,吟儿一个人安静地倒在帐中昏昏睡去,却睡得很满足,很踏实,很欣慰。 若是说夔州之役属于奠基之战,那黔州平乱便是拓荒之战,战一地,定双城,大理西夏,一并拿下。 第五章刹那觉,生死盟 却其实,拓荒之战的第一场,战一地,定了三城。 将军金甲夜不脱。 清晨,沈依然率众在道上等候凯旋而还的胜南、吴越、沈延、莫非、海逐浪、柳五津诸将,那外围一战,据说也凶险非常,铁云江接应的大半势力,却终究被抗金联盟击溃而败退仓惶。 而可能不会有太多人了解——沈家寨其实也发生了一起兵变。 昨夜沈依然派出去的单行和严峰二人,都是胜南在备战之前交待好的:单行和严峰一起出发,但回来的只允许有单行一个,便在出发后不久,单行立刻在路上出其不意将严峰处决,罪名是内奸。沈依然在被铁牧之挟持的同时说出来的三句话,都是胜南设定好的关于卢潇、单行、严峰三人的结局啊…… 此刻沈依然看见战马上单行对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得知严峰已灭,不禁如释重负。黔西沈家寨,其实也是在昨夜平定了内乱,终究有了安妥的趋势。 沈依然感激且幸福地看向众位英雄,他们抑或正值壮年,抑或年轻有为,抑或高大魁梧,抑或虎背熊腰,抑或英俊倜傥,纵使个个都是气宇轩昂,终究却能一眼看出谁王谁将,那景象真正是众星拱月,都拥护在同一个人的四周。若不是那个人八月便开始运筹,联盟岂可能如此完胜! 那一刹那,其实沈依然也想立刻上前去,告诉胜南:“从今往后,我沈家寨惟林大哥马首是瞻!”却又忽然想改口:“从今往后,我沈家寨惟林大哥与盟主马首是瞻!”大家身份都变了,依然对吟儿早已不像云雾山上那样看轻,女子本就可以做盟主。 然而,沈依然说不说都一样,谁心里都是这样想。远观胜南神色,已与当年不同,沈依然感慨万千,却不知宋贤此刻身在何方,可有了什么变化。事过境迁,自己的初恋男人,听说近来他的感情也遭搁浅,偏巧他的情敌正是胜南。 “怎样?敌人都已经败退了?”云烟迎上去,等候胜南下马。 “人数虽然悬殊,不过最后还是他们投降。”胜南笑道,“昨夜这里的战事可好?瀚抒和吟儿怎样歼灭了铁云江?” 云烟微微变色:“不是,我听他人讲,昨夜一战很艰巨,吟儿是一个人杀了铁云江和铁牧之。” 胜南不禁脸色一变,看人群中独独少了吟儿,惊道:“吟儿莫不是受了伤?出了事?” 云烟笑着挽住他手臂:“没有,没有,不用这么担心,吟儿昨天很威风,大家都在传说她的剑法,铁家父子都敌不过她。吟儿没有受伤,一直发号施令到深夜,听起来特别有你的感觉。” 胜南一怔,面色才有些缓和:“那她……现在在何方?” “在睡着吧,昨天处理到半夜,吟儿是有点累。”云烟轻声说,“要不等她醒了之后,再去看看她,褒扬褒扬她?” 胜南摇头:“我不知昨夜之事,若真是吟儿一人所为,她便已经不需要任何褒扬,她已经是联盟的盟主。”转头向沈依然:“依然,能和我讲一讲昨夜的所有战事么?” “昨夜很惊险,若不是盟主穿了护心甲,后果不堪设想……”依然心有余悸。 掀开帘去,看吟儿还在熟睡,时不时她会蹙眉再哼一下,胜南心疼地笑笑,放了瓶药在她床头,吟儿却很不适时地翻了个身把他手压在身子底下,枕着他臂睡觉,胜南还是心疼,怕她枕着不舒服,于是单膝跪下她床边,轻轻要把手臂缩回来,可是这一动,害得吟儿突然间醒了。 她忽然惊醒,脸色有些苍白,看见胜南手里握着的药,她一愣:“怎么带药来?” “我还不了解你么?你那么英雄无畏,哪里会穿什么护心甲?”胜南一笑,“这是内伤,必定不轻,这是陆怡说的内服的药,应该不错。” 吟儿一愕,瞒过了所有人的眼,装得那么辛苦,终究还是没能骗得了自己最想骗的人,吟儿既失望又开心,窘迫地也乖乖地笑了笑,特别难得的神态,还是那么可爱。 “吟儿,被铁牧之那一脚踢中,是不是感觉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是不是特别支撑不住?”胜南看她脸色很差,除了心疼,竟是一丝悔恨,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她托付给瀚抒,昨夜一战,洪山主竟毫无建树,整个大局,竟教吟儿一个人扛了下来! 胜南的策略里,没有让吟儿一个人扛下这一切,早知如此,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不会把洪瀚抒留在吟儿身边,可是,瀚抒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什么时候竟弃吟儿生死于不顾? “如果这么点小伤都支撑不住倒下去,那也未免太逊了。”吟儿强笑。 “瀚抒站得最近?他为何不救你?”胜南发觉,自己这一句对瀚抒已然有彻骨的厌憎。 “他那时,也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吟儿一愣,随即微笑说,那一刻,想对胜南讲,不要怪瀚抒,我是你的女人,自是可以替你扛下并不重的负担。 “可是,你累不累?在那种情况下,还要撑着不倒下,还要嘴硬说没受伤,还要考虑让所有人都立功。”胜南叹息,“我听人讲,你还命令瀚抒去追余党,都说洪山主一世骄狂,竟被盟主一声令下,毫不犹豫。我却知吟儿你是为了给他一次补偿的机会,让他第一个出马,让他回归联盟,让他戴罪立功。” 吟儿笑:“其实,这一切都是向你学来的。当然要考虑到让所有人都立功,否则他们觉得自己不重要,怎么可能坚定地留下?别人到也罢,可是瀚抒毕竟是威慑西夏。” “向我学来?”胜南一怔,吟儿点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向胜南你学来的,我可以不学为人处世,但定要学会当仁不让。学不会你运筹帷幄,那便学你决胜千里。” 胜南微笑,从前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现在,却最安心最放心她,吟儿的这一句,突然让他想起从前那个在山东河北声名赫赫的楚风流,楚风流18岁便称战地女神,吟儿她今年才17岁,已然大有赶超之风。 也便是那一刹那,胜南明白,吟儿是自己最坚实的同盟,她在动摇了无数次之后,也已经不再动摇,这是生死盟约,由他与她同立同签。 南北西东,穿越遍了南宋的江湖与疆场,戎马生涯已在不知不觉中一起开始,他和吟儿,是亲人,也是战友。 “原来在吟儿的心里我是张良?说到张良,到和我以前在新屿手下的职位一样,我一开始就是新屿的军师。”胜南一笑。 “不,我的心里,你不是军师。”吟儿笑着说。 “那是?” “我要扫天下,你自是我家中的扫帚。”吟儿不慌不忙地打击。 “什么?竟将我当作扫帚?!”胜南大怒。 吟儿笑:“是又如何,天下是灰尘,你这军师做扫帚,那场面,最是磅礴。嗯,我便是帝王了,哈哈。” “磅礴是磅礴,可是这比喻,也太奇怪了些……那岂不是说你是簸箕?既然军师是帝王的扫帚,那帝王自是军师的簸箕啊。”胜南反讽。 “倒是发现,你和我学会了口才。”吟儿呵呵笑道。 他们的联盟,根本不用歃血,这一切,只因了解彼此太多太深,胜南却从来没有想过,能不能让他和吟儿既是战友、是亲人,也同时是爱人?胜南心头现在最想问的,却是,吟儿,现在西夏和江南,你更喜欢哪个地方?现在的瀚抒,已不是当年的洪山主,而如今的越副帮主,又岂是过去那个越风…… 可是真的怕吟儿忧郁,因此想问也不多问。 第六章饮恨刀,富春秋(1) 西夏江南,更爱哪般? 那青海长云,那江绿如蓝,都不是吟儿的渴盼。 胜南是飘蓬,吟儿也便是草芥,这一生,他羡云游,她就爱慕漂泊。 也正从黔西之役开始,胜南和吟儿死生同盟,西部边荒,再无劲敌。纵是那黔西魔门,闻知抗金联盟,亦要避忌三分,不敢再肆意妄为,魔门六枭处境岌岌可危,大势所趋皆为抗金联盟功业让路。柳五津路政等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川地民间流传,不知临安赵家,只知川蜀吴家,恐怕再等三四年,短刀谷亦连川蜀吴家也不知,只知联盟义军了。 吟儿倔强着不肯把伤势透露给任何一个军医所知,只会听胜南的劝诫,由云烟或柳闻因几个比较亲近的陪同,一起去找贺兰山对症下药,胜南之所以建议吟儿这么做,也是看准了吟儿那丫头治伤是假,八卦是真,只要一与贺兰山见面,第一句话一定是船王流年进展如何云云,兰山在这方面跟吟儿是标准的臭味相投,一起揣度船王心理、流年思绪,端的把云烟、闻因听得是面面相觑。有时候连柳五津都说,吟儿和闻因的年岁应该换一换,闻因十七岁,吟儿九岁,胜南先点头,后摇头,说闻因虽然修养不错,终究阅历不多,不及吟儿有盟主之威。吟儿笑:“到真希望我九岁,那样一来,再过十年,我青春犹在。唉,却真是可惜得很,到时候我们都老了,天下是闻因一个的了。” 第330章 闻因听到这里,倒是满足地笑笑,也说,对啊,等我长大的时候,你们都老了。 连日来胜南吟儿对抗魔门六枭的散兵游勇,几乎每次都率众凯旋,也就是在下旬某一天的归路上,一切开始有了小变化,那日吟儿照常谈笑、妙语连珠,胜南依旧聆听、心悦诚服,竟不知怎地,就在她突然回眸看他的一瞬间,胜南心间即刻闪过一丝感觉—— 这种感觉像是很久以前便埋藏的,猝然又翻新出尘,不再封印。仅仅一瞬,这感觉差点就再次流失,胜南却强制着把它留了下来。觉察的同时,心却一颤,他清清楚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奇怪,为什么会对吟儿也有这种感觉?明明她只是自己的亲人、战友,明明她还有越风、瀚抒追求。 认识两年了,吟儿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只会胡闹生事的小丫头了,好像长大了,容貌有些许修缮了,心意可以与他相通了,十七岁了。就是在他身边,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历经百劫之后,不知不觉长大的。造化真是奇妙,血雨腥风中以投机取巧来逢凶化吉的小丫头,经历了泉州起、淮南乱、淮北裂、夔州补之后,渐渐地长成了一个盟主,一个没有任何人敢反对的盟主…… 胜南一边策马,一边对自己说,林阡啊林阡,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吟儿只是你的盟主,是你要关心却不能占有的那一个,她将来要去西夏或者江南,你都不能阻拦…… 可是,控制不住继续想的念头:这难道是爱么?是自己正在给云烟也曾想给玉泽的爱么? “胜南,你在想什么?喂!胜南!”吟儿没有料到,胜南有一天会和她彼此彼此,纳闷地唤他,他猛然醒来,缓缓地说:“我好像觉得,吟儿你长高了些。” “真的长高了?”吟儿喜道。 “嗯,个头好像比以前要高了很多,要不下马来量量看。”说做就做,把她带下马来,站在路边验身高,“看看,你以前只及我这里,现在已经到了这里!”胜南第一次的“这里”指的是胸口心上,第二次的“这里”只上移了一点点,吟儿的脑袋正好可以磕到他下巴,吟儿骤然有些失落:“原来才到这里啊……” 胜南笑:“看这样的趋势,还会再长的。不过这样不错啊,我可不想仰视你。” 在胜南吟儿身边经行的卢潇单行等人,看见两个主帅这般可爱,都不禁面露笑容。 胜南想,现在还是不去打扰吟儿的生活好,虽然瀚抒最近一直在刻意逃避联盟,但是越风终究离黔西不远了,想起越风,忽然就想起在苍梧山与他的兵刃相接,难道说,当时自己和越风交手,是因为自己喜欢吟儿?胜南蹙眉,暗暗说,不会吧…… 离船王居处不远,忽听琴声悠扬,与船王平时心境无异,看出吟儿又有向往,胜南苦笑摇头:“要不我随你去拜访一下?卢副帮主,就请你先带寨众回去安顿。”卢潇点头,与单行一同领军而行,吟儿看他俩并驾齐驱,轻松一笑:“这卢潇与单行,到可以做依然姑娘的左右手,有他二人之一,依然姑娘便足以‘垂拱而治’。”胜南点头:“幸好这二人未生嫌隙,否则形势也难设想。”吟儿一笑:“他二人能有什么嫌隙?都不争权,也不夺利,而且也都没有野心。” 暮风不止。 船王的琴声一直悠扬,却随着林凤二人越行越近,突生异变。 陡然间高亢激昂,节奏中央,怎么会听出杀气澎湃?! “兰山可在?”吟儿下马,走在前面忙不迭地要叩门,胜南听出险急、骤然将她往后一拽,隔着门的一道掌风,准确无误地袭至吟儿适才站立的地方,吟儿惊疑未定,依靠在胜南身前,听得见他心跳,也听得见自己心跳! 屋内传来兰山的惊叫,这等掌力,让吟儿和胜南再度领略到人力所为的土崩瓦解。刹那间门扉已被冲开,沙走石飞,门内人不知屋外景象。 屋内,饶是流年身负绝艺、船王淡泊武学,也被那人向外一掌撼动,船王琴声消停,流年收锏而回,方才与流年比武之人拾得生机,提刀退下。 门口建筑,粉身碎骨。 发掌人收回他凌厉的这一掌,流年认得他,海州城赫赫有名的东方雨东方大人。屋子里除了东方雨之外,剩下的流年猜得出,是金南前十剩下的人才,他们七人适才是想在船王屋中借宿一宿,谁料到为首的那个,一见到贺兰山便生杀机,强说他们属于抗金联盟,要将他三人一网打尽,流年虽知他们在金南个个名列前茅,却不得不负隅顽抗,适才她出锏、船王抚琴,琴锏合作,倒是胜过了金南前十中的两个,适才退下的,正是第十名。 金南前十当然认得贺兰山,在滟预堆的那一战,是这个小丫头打了头阵,惊扰了黄鹤去,这小丫头,不仅完颜猛烈、陈铸印象深刻,连贺若松也觉得眼熟,他明明记得,他请过这丫头去医治魏南窗,还立刻将她扔下了江水企图杀了她,谁料到她竟然没有死成,还也在黔州巧逢,既然上次没有杀得成她,那这一次,贺若松说什么也要杀她!贺若松却没有想过,眼前这黑黑瘦瘦的小丫头,是自己和冷冰冰的亲生女儿啊,父女相见,总是遭天暗算,只可起杀机,不会生亲情。 石屋里的苦战刚刚开始不久,东方雨当然不会容任何一个外人进来,一掌发出,追魂夺命。 一阵静寂,贺若松给了东方雨一眼赞赏,转头对流年劝降:“姑娘,想同他们一样么?” 流年瞪大了眼:“你们未免太心狠手辣,若只是平常过路人,你们也不饶么!” 贺若松笑:“姑娘不想同他们一样,就立刻投降,不必再反抗。” 只听得一个声音响在屋中:“流年姑娘,难道你不想同我们一样,坐在这里居高临下么?” 屋中人大惊,齐齐循声望去,吟儿坐在横梁上:“对不住啊,没有死成。” 贺若松一愣,原来不是过路人,而是抗金联盟的盟主啊,贺若松暗运内力:“你怎知我们在此?” 吟儿笑起来:“这屋子里这么多人,臭味加在一起也不够熏。” 流年船王被她诙谐所动,忍不住一笑。 陈铸有些担心,上前一步:“凤箫吟,林阡去了哪里,他敢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林阡,诡绝问你敢不敢?”吟儿笑问。 “虽然敢,却不愿。”众人偱声而看,胜南便坐在吟儿对面,默契十足。 东方雨正要出掌,贺若松将他拦下,东方雨忍不住心急:“咱们先杀哪一个?!” 贺若松气已运足,伸手指向吟儿。 林、凤二人本都以为他是在施令,万万料不到的是,他已经在杀凤箫吟,这个人的武功强至如此,吟儿猜也猜不出!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容不得喘一口气,她呼吸开始艰难,一阵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直袭全身......蓦地想起了苍梧山,她在苍梧山上也感受过这种窒息,像肢解一般难受和血腥,那痛苦尖锐地插进她的心脉,和她的经脉缠绕在一起......她连手也抬不起来,更不要说反击了......贺若松一收掌,再一放手,他再一掌,分明是要吟儿的命,顿时整座屋开始动摇,流年等人听见横木中裂缝之声,知这横梁快要塌落,他们担心吟儿安危,而此时此刻,吟儿虽然依旧不慌不乱地调用内力迎战,但内伤一牵,功力显然大不如前,何况眼前这个敌人明显要比她厉害得多,换作别人,第一掌定然丧命! 东方雨那一掌,会土崩瓦解,而贺若松这一掌,怕要撼天动地! 电光火石之间,胜南察觉异样,即刻飞身去吟儿身边,饮恨刀出鞘反击贺若松的同时,胜南不假思索抱住吟儿把她挡在贺若松这一掌之外,贺若松内力亦硬生生被断在饮恨刀战意之侧,那一瞬,横梁已经崩裂,吟儿被他紧拥入怀,安稳地落在地上,被他胸膛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敌人的方向。她果然个头长高了,因为一抬头,发现他笑容换了一种内涵。也便是巅峰期的饮恨刀,一刀便足以操控战念,内力十足。金南前十,战场上是他手下败将,武功上也本就无可畏惧! 陈铸远看吟儿无事,心像落了块大石头,暗自吁出一口长气。 “总算等来了你们。”胜南冷冷说。 “敬之,你不是很想会一会他吗?他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比试的饮恨刀林阡。”贺若松转头向第十名完颜敬之,他是前十中唯一一个从未与胜南吟儿交过战的敌人,但吟儿看他兵器是刀,知道他实在摩拳擦掌了很久。可是,他刚刚,好像连流年也没有比试得过,根本不配向胜南挑战。 吟儿冷冷一瞥:“完颜敬之,他才第十,配来比试林阡?”完颜敬之一怔而大怒,他脸上坑坑洼洼原就有被砍伤过的痕迹,这一怒,更增恐怖。 胜南原先并不像吟儿这般轻狂,只是,这金南前十之中,他最想要的敌人不是完颜敬之:“我也不求他作敌人,只要柳峻一个项上人头!”要为父报仇,这个念头,已经郁积了两年,在夔州剿灭了捞月教精锐,可是没有得见柳峻伏罪,胜南于是一直在等,等这一次的复仇! 柳峻大怒,直谏贺若松:“大哥,他日林阡羽翼丰满,只怕后患无穷!大哥不必留情,我们七个,一起将他击败,把饮恨刀夺下!” 贺若松皱起眉头,陈铸一愣,轩辕九烨虽然也说“对付林阡一个就够”,却没有说要一起合力在武功上以多敌少啊,这么做,未免过于放低金南前十的身份了,贺若松当然不会同意。 第331章 陈铸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使得林阡败死此地,我陈铸会保护好凤箫吟的性命,以偿王爷知遇之恩! “柳峻,不敢单打独斗么?不是我吓唬你,你柳峻今时今日,刀法未必赶得上你这师侄了。”吟儿冷笑,当然要激将,把柳峻激得立刻与胜南单打独斗,让胜南为林楚江报仇雪恨! “我赶不上他?”柳峻亦冷笑,“你未免过于轻狂!” “金南第三黄鹤去,也是他手下败将,被他俘获,你只不过是第四而已。我这句话哪里轻狂?” 小王爷怒道:“休提黄鹤去那叛将!柳峻,你击败了林阡,你便是金南第三!黄鹤去的一切,由你来占!” 贺若松蹙眉:“敬之你退下,柳峻,你去杀了他!” 吟儿察觉出金南势力的不安稳,趁众人皆被胜南柳峻吸引,满足地后退一步,往窗外放了一枚信弹,那信弹还是当初从苍梧山带出来的,但不远处的抗金联盟,应当有人认得。 柳峻,他杀了林楚江,那么胜南,便生生世世都要追杀他!胜南的仇人,也毫无疑问必定是吟儿的仇人! 第六章饮恨刀,富春秋(2) 双刀与双刀的交锋,杀戮和复仇的开始。 一相逢,战意凶。柳峻一如既往为抢夺,眼神中流露的尽是对饮恨刀的贪婪欲念,而胜南、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四刀齐聚之际,光芒绚烂耀眼、触目惊心。他二人师承同门,招式力度近乎一致,柳峻虽长一辈,气势上却和胜南平分秋色,可是,有一点吟儿不得不留心——柳峻所赖武功心法,专为对付饮恨刀,因而金南前十里最威胁胜南的人,反倒正是这第四柳峻! 试想柳林二人皆是双刀嫡传,一个觊觎了饮恨刀一生,一个势要坚守一世,战之末尾,必定死伤难逃。一旁,还有贺若松东方雨虎视耽耽,他们的武功,即使吟儿伤势恢复,也未必能持平百招。纵然如此,吟儿仍然冷笑待敌,她很相信,情势再凶急,也未必不有利,她和胜南的征途上,虎口脱险的经历已经不少了,性命之忧再来一次,那就再逢凶化吉一次! 却不知为何,柳峻的刀法,给人以一种自弃感觉,充满了颓废与介怀,似乎是度过了饮恨刀的颠峰逐步下滑带来的缺陷,而在他的孤单与绝望衬托下,胜南尚在颠峰左侧的刀法磅礴大气中掺杂着一丝迷惘。众人在一旁观战,都心生凄凉。也许,双刀本身,就是一段伤心的历程,初时的豪气冲天渐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盲目和忘我。 两百招过,柳峻忽占上风,胜南蓦然陷入困境,难以制胜。果不其然,柳峻半生所学,仍旧专克饮恨刀! 吟儿调匀内息,深知胜南刀走弯路,心陷误区,为今之计只有一个,遇到天生克饮恨刀的敌人,惜音剑可以帮饮恨刀免入曲径! 完颜敬之在一旁观战,俨然没从气愤中走出来;陈铸看凤箫吟不动声色,想放水给她,于是先发制人,横剑来袭,谁料那流年会抽锏而出,帮吟儿与他对决,缓得一缓,吟儿已经冲入了柳峻和胜南战局之内。 便即此时,柳峻见胜南身右露出破绽,伺机一刀闪过,吟儿一剑补上,即刻将对手逼了回去,胜南心中本如死灰,跟着柳峻的刀意一步步走向荒凉极端,此刻却平添了一丝温暖,回归本心,一刀笔直挥向柳峻喉间,柳峻短刀搁在他长刀上,长刀携风而来,完颜猛烈见他们以二敌一,立即提刀而上,两刀同时袭向胜南,吟儿正欲相救,猛烈忽然间手一抖,直逼吟儿,胜南长刀刀锋一转,顿时成了吟儿对柳峻、他对猛烈的局面,胜南一刀“时有落花至”,刀如潮水落,吟儿一剑“远随流水香”,剑若散花流,刀剑并驱,柳峻猛烈难以配合,生硬地接下这一式,胜南再一刀“潮平两岸阔”,吟儿恰恰是“风正一帆悬”,刀刀动魄,剑剑惊心,因为刀剑中那一瞬爆发出的汹涌,像互相融合的水火,同时发,同时至,整个过程完美无缺!刀之稳,最衬剑之灵,剑之幻,最托刀之实! 贺若松隔岸观火,心道:林阡在南宋难道仅仅排第六?还是这一年多来他刀法大进,或是在云雾山上他有所保留?微移视线,林阡身边是那排名第一的凤箫吟,小小年纪剑法竟是那般名副其实、不容小觑。贺若松却看出变局,冷冷一笑:好一个凌厉剑法的盟主,却不知能与林阡并肩作战多久…… 原来吟儿精力已经剩下不多,对敌时间一长,伤口竟又隐隐作疼,久久僵持,吟儿再也帮不上忙,反倒不适合再留片刻,被贺若松看出了破绽—— 终于帮着饮恨刀回归战念,惜音剑却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四人之战,胜负难测,便在那短短的一炷香内,局势逆转多达十遍! 柳峻听吟儿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察觉她伤重欲下毒手,算计好了时机,趁她旧伤复发疼痛难忍一脚就往她身上踢,胜南正欲去救,猛烈一刀砍上断下他的去路,刀光剑影掺杂,胜南思绪忽然紊乱,一瞬间,有泰安的黑色童年、有苍梧的血色晚景、有夔州的无色烟火,忽然心中又莫名的痛,那一直苦苦纠缠他的幻影浮现脑海,整个世界像是陌生的一切,好似重新经历了一段又一段,一次又一次,一生又一生,反反复复,断断续续,拼拼凑凑……太惊魂!那块玉,那泪水,那剑,那女子的面容,为何那样像吟儿! 柳峻那一脚,直朝着吟儿的方向,吟儿是谁,吟儿是那个、适才还和自己在路边验身高的人啊,适才,适才是在何处?不是在黔西,明明有另外一个适才在脑海留存,好像装束和佩饰与现在都不一样,好像是前生,也好像是来世,轮回不停,却是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影,一样的微笑。这样一个可爱的吟儿,傲慢的吟儿,他也爱着的吟儿,胜南不容许任何伤血去袭击她! 快得来不及眨眼,胜南大吼一声,也不管那完颜猛烈,长刀挥向柳峻后背,柳峻听见飓风,闪身一让,完颜猛烈刀已触及胜南身体,胜南短刀更猛,与猛烈身体一撞,几乎将这彪形大汉震飞出去。柳峻惊惧地看着他的灼热眼神:“师,师兄……”对,这就是三十年前的林楚江啊…… 兰山不顾危险,上前扶住吟儿:“凤姐姐你有事么?” 吟儿见她闯入战局,厉声道:“你退下,这里危险!” 柳峻有些莫名的害怕,他知道,完颜家族刀法中无可撼动其地位的完颜猛烈,是第一次败得如此彻底。自己躲闪及时,不然已经粉身碎骨,心念一动:不,什么时候,竟轮到我来惧怕林阡?! 胜南双刀力量大增,气势更猛,吟儿蓦地想起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胜南的刀早已穿透了她的心,震撼了她整个人:林前辈,辛前辈,胜南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形势剧变,贺若松也不明白林胜南为何会转败为胜,事实胜于雄辩,他是亲眼看着完颜猛烈败北,柳峻虽然不败,也已然被震慑,他自己,不也被震惊了?! 贺若松厉声喝:“大家一起上,把他们全都拿下!死活都要!”众人皆大惊,吟儿将兰山拦在身后,胜南双刀骤聚,挡在吟儿前面,只要他林阡还在,就不容许吟儿再受半点伤! 完颜敬之忽然脸色苍白:“大哥,外面来了好多人……” 流年一惊,和陈铸停止了比试,往窗外一看,又惊又喜:“是越风!是越风!” 越风? 吟儿一震,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那个人,早已经从自己记忆里刻意除去了啊! 贺若松神色凝重:“撤!” 柳峻侧身回看胜南一眼,攥紧拳头,大叹失误,低估谁就一定会败给谁,难道,他柳峻这一生就再也得不到饮恨刀么?林楚江父子之于饮恨刀,竟然都有着连他柳峻都比不上的执着,因为太坚持也太顽固,这林阡与林楚江当年一样,年纪轻轻已然与刀中战意合二为一! 陈铸却虽败犹喜,看着吟儿脱险,差点把微笑表现到脸上来,忽然发现这表情不对,赶紧改变,幸而动作奇快,无人察觉。 那金南前十不愧是燕京精英,在贺若松发令之后,七人随即无影无踪。 胜南收刀而回,深知柳峻刀法虽然不及黄鹤去,却总能把饮恨刀引向弯路,因而这一次重逢,仍然难以复仇。饶是如此,胜南却不后悔,不遗憾,也不去纠结悲观。手上这对双刀,不远的将来必然会取得柳峻性命!因为、饮恨刀,富春秋! 可隐隐约约,却最被那对战中途的幻象所惊,为什么,怎么会,何以感觉吟儿似曾相识…… 却来不及再说,率众相援的那一位,要带吟儿去江南。 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着装。 此时此刻,他已经融入江湖中来,他的心不再受伤害,他和胜南一样,洗尽了屈辱,把握对了人生。 越风,在人群之中总令人觉得仙风道骨,所以走到哪里,还是一如当年,鹤立鸡群。和当年不一样的是,再也不是亦正亦邪,虽然好像还不是特别通世情,但看见吟儿的一刹那,眼中可以有男人特有的温柔。 流年走上前:“越风,怎么你恰好会来?” 越风轻声答:“刚刚这里有人放了信号。” 吟儿百感交集,那信号,她不能承认是她所发,苍梧的信弹,引来了苍梧的故人。 胜南明白吟儿的尴尬,轻声道:“不错,是我所放。越大哥终于也来了黔西,这里,独独少小秦淮一家了。” “林大侠有所不知,副帮主还没来得及下马就立刻过来解围啦。” 第332章 越风身后有小秦淮部下忙不迭地解释说。 抚今鞭与饮恨刀再次相见,似乎都想到了上一回的相互对抗,现如今哪里还可能再有不和,越风胜南二人对面相视,皆是释然而笑。 这条路,很愉快。 战不尽,情不灭。 越风却注定要从胜南身边抢夺走吟儿,忽略了周围的一切,拾起吟儿适才脱手的剑,递还给她,所有的动作神态,还是从前的怜惜与爱。 吟儿蓦然伤悲,眼中噙泪:“对不起,越风,那天,在孔望山,我不是存心,并非存心要走。只是因为,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放弃……我真的有个未婚丈夫……” “吟儿,从来没有怪过你,知道你有你的一段过去,但如果未来还没有来,就让我先保护你的现在。”越风的话,令胜南动容,就冲越风这一句,都值得他在吟儿的心里比瀚抒重。 越风凝神看吟儿扫天下过程里的新伤旧伤,叹:“可是林阡,虽然你不是那个无耻男人,也不该这样虐待吟儿。” “不,这不是虐待,是历练。”吟儿恢复坚强,告诉他越风,“越风,可还记得我在苍梧山上与你说过的话?在这江湖上,我相信总有个位置会为我留着,可是光相信没有用,还要付出代价。” “你付出的代价,在我眼里看来,却是无尽的苦累。”越风轻声说,完全不顾旁人,“我只恨自己,可以剿除叛乱令得旁人畏惧,为何因为上次分别却畏惧与你再遇,要是早些见你,或许可以让你赢得更加轻松,得到的比付出的多。” 胜南明白他说的一切,是啊,若是越风早些来黔西,上次那一战,胜南也不会把吟儿托付给瀚抒。却在那一刻,胜南发现了吟儿眼里有害怕,胜南刹那间也明白这害怕的原因,自己也有点惊讶:越风和瀚抒,怎么能够撞在一起?若是洪越二人因情事成仇,后果难以设想,且不说吟儿多么难堪,抗金联盟里搞不好会有一场动乱。 魔门六枭,终究地盘较为分散,将越风瀚抒刻意分开,说难却一点也不难。 胜南心里当即下了决定,于公于私,越风和洪瀚抒,在吟儿身边只能留一个! 第七章居阡侧,淡陌颜 越风到来的那一日,抗金联盟如虎添翼。 诸将皆知,论武功实力,越风抚今鞭足以与胜南饮恨刀匹敌,加之先前听闻他战胜贺敢轻而易举,都久仰大名。却叹他好似不近人情,为人处世可以兼具两个极端,每每远观,总羡慕那些能与他相交相识的人,能够有机会得以与他交流畅谈。人都赞他一马当先,一鞭四风,骁勇善战,锋芒毕露,颇有父兄当年风范。然则越风虽已入江湖,却一时不可能为了谁就完全改变,还不善于与他人打成一片,只以实干服人,从不言语征服,也不随意与人往来,只在乎着手的事,只介意值得在意的人。 正因如此,胜南先前便说过:小秦淮正副帮主,得以各居其位,气性互补,双鞭齐占潮与风。 整个九月,原先便连战连捷,越风才至一两日,就有如贺若松之于金南前十,压轴出场,气势凌人,战绩惊人,威风慑人。饶是向来不过问江湖的云烟,难得一次与胜南轻松会面,都笑着恭喜他再添一员猛将。胜南不无欣慰地点头:“论作战实力,当以新屿第一,论冲锋之首,却非越风莫属。”“别人都赞你抗金联盟人才济济,红袄寨小秦淮尤甚,红袄寨有你弟兄三个,小秦淮也有正副帮主和盟主三个。”云烟回过头去看胜南,显然她在提及弟兄三个的时候,胜南面色有变:“兄弟三个,曾想一同把握天下,当年时不我予,他二人却不离不弃,现如今,我与他却不能相见,因为我的一时失误,竟教他宁可远避。其实我也知道,最伤害志向的,永远都是感情。” “也许找到玉泽之后,他便不会再刻意躲避,宋贤为人一向率真坦荡,不会那么封闭。”云烟笑慰。 “你上次告诉我,我们作战那日,玉泽曾经回来过,我便明白,她心里太伤太乱太踌躇。从前什么事都依她顺她,这次必定要给她些强制。她不能再把感情事当伤来受,无论是我是宋贤,都决计会好好对她。” “是啊,玉泽太善感,放不下,也放不开。”云烟轻叹,“但总觉得,她和宋贤都避而不见,做法实在欠妥,我那天和她见面,明明听出她有意要等你回来与你解释。她一走了之,实在有些意料之外。” “云烟,会有那么一天,大家都会想通。”他淡然一笑。 这条路真短暂,这么快已经把云烟送回了住处,想把她带回头重新再走一次、延长一段独处的时候,可惜时间却不允许,待把她送回安全之地,他便又要整装出发。 她没有留他,微笑着低下额来等他吻她,好像已经成了个小习惯,等习惯完成了,然后她再整整他衣襟,轻声赶人:“去吧。” 他却从他的时间里硬生生地抽出了一点来,留在他和她的新家里又转了转。来了快两个月了,她布置的家,他还没有好好地专心地看过。她看他不走反留,知道他眷恋这屋子的气息,满足地笑笑,忽然发现他停在她床头,找到了什么东西并惊讶地转过身来,她才想起,那东西是针线,自己缝补了一半没有放好…… 他带着疑惑又欣喜的语气:“咦,怎么?你这丫头,原来最近在学针线?” “是啊,最近无事,都在和陆怡姑娘学习家务。好像已经有了很长足的进步。”云烟笑着,自信满满。 “嗯,很长足。”胜南微笑看着手里补了一半的自己的衣衫,“当初在夔州的时候,陵儿说你煮出来的饭是稻谷餐,到黔州来之后,我尝到的却已经是平常的夹生饭,现在又过一个月了,想来更必须刮目相看。” “你这是拐着弯子打击我。”云烟笑,“不过我才不会被你打击。等你战胜回来了,我证明实力给你看。” “要不先证明给吟儿看?明天是吟儿的生辰,你到可以下厨给她这个名厨瞧瞧。” “明天是吟儿生辰?”云烟一怔,胜南点头。 “为何连自己生辰也不记得,却记得吟儿生辰?”云烟狡黠地笑。 他一笑,难道自己对吟儿的小小感觉,云烟也察觉?他轻轻笑:“吟儿是盟主,当然要放在心上。” “哦,是这样的啊。”云烟笑着点头,“那你明天可要早些回来,魔门事再凶险,也得带些木芙蓉回来,给吟儿做礼物。” “好,临走前给我尝试一口你做的食物?我已经闻到了香味,不要藏着了。”胜南被她推了出去,还想做最后一个要求。 “天啊,你前世是狗吗?”云烟惊疑地笑,果然私藏了不少食物在,“可是是中午做的,已经不热了……” “吃吃看。”他尝试了一口,瞪大了眼睛叫嚷,“不可能!这是假的!是假的!” “什么假的?”云烟一怔。 “这明明就是贵阳菜系的风味。是你在外面买的吧?老实交待!”胜南笑着威逼。 “真的不是,是我自己做的,好吃吧?” “我才不信是你做的。”胜南一边狡辩,一边厚颜无耻地吃。 “你再不走,就没有时间了!”云烟看他留下来饕餮,嗔道。 “没事,大不了就用我一流轻功飞回去,时间绰绰有余。”胜南笑说。 云烟被他逗笑,看他囫囵吃了不少,明摆着是在捧她的场,吃得那么开心,走的时候还顺手牵羊牵走了一块饼,他笑说,要用它当护心镜,保管刀枪不入,得胜了便将它吃了,他珍惜的模样,叫云烟看见了心尤其暖和。 “江中子,你看见了么?现今是胜南最好的时候,吟儿也在成长,你最好不要将道听途说,随意说与谁听。”云烟转过身,忽然换了种语气,命令江中子,“我不会信,旁人也不可能信。你若是在外造谣,我不会轻饶你。” “可是……”江中子一愣,只后悔,自己因为惟恐郡主担忧而把凤箫吟之事说得简单了,郡主总觉得自己是道听途说。 云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用主人的口吻:“是我认得吟儿多,还是你认得吟儿多?” 然而,江中子真想告诉郡主,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自以为认识了一个人方方面面,可是不及了解她单独的一面。 却在这么多日子里,看见郡主对那凤箫吟推心置腹,无所不谈,江中子的紧张,一日胜过一日。碍于郡主的命令,不能张扬给任何一个别人,江中子唯有在这凶险的江湖上,与郡主寸步不离。直至今日,郡主还认为是自己误解,还是对凤箫吟挖心掏肺,为了她,跑了好几座城镇替她挑礼物,还要替她下厨做菜,这些事情可以发生在郡主身上,江中子当然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是林阡有魔力,还是凤箫吟心机重,竟让曾经在皇宫里最顽劣最难驯服的谈靖郡主,自愿学习这些本不属于她的一切事物…… 当林阡不在、而又有凤箫吟在郡主身边的时候,江中子会尤其小心,刀在手上,随时准备向凤箫吟反击,只要郡主少了一根头发,经受了半丝惊吓,江中子便会履行对自己的誓言,杀了凤箫吟! “吟儿,看来好多人今天都回不来。这里只剩些不大认识的人,来不来都无所谓。”云烟微笑着端些自己做的好菜,让吟儿尝试,怕她想念为了她而奔波在外的胜南、越风等人而感到冷清,因此把柳闻因、贺兰山都请了过来活跃气氛。 吟儿笑着说:“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他们都存心照顾我,才特意让我落得这一日清闲,心意到了就行了。 第333章 既决定要戎马倥偬,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吟儿,你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云烟微笑着凝视她,“这些正经的话,你以前很少说。” “云烟姐姐也变得不一样啦,这些菜,真不像是初学者做的,竟教我这名厨自惭形秽。”吟儿笑着说,她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才变得不一样了。 改变,都是因为,居阡之侧。要随着阡的变化,一并改变。 “吟儿,对了,要送你一个礼物。”云烟神秘地将那礼物呈现出来,吟儿面带欣喜地站起身:“这戒指?云烟姐姐怎么会知道?” “我们上次去临近镇里游玩,我见你盯着这东西很久,爱不释手却没有足够银子买,想想你那么心爱,正好当作礼物送你的好。” “云烟姐姐原来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吟儿感动地接过来戴,“可是要云烟姐姐破费了,这戒指很贵。我虽然喜欢,戴了却不实际。” “虽然你是盟主,可毕竟也是个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当然要占为己有了,心里想着它,明明可以占有却又不争取,不是很可惜吗?”云烟笑着劝她,话音里却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不知吟儿听不听得懂。 夜深人散时候,大家还是没有回来,吟儿一个人在林中行走,没什么好畏惧,没什么好担忧,就当作,是在视察沈家寨的军情。 最近一直在遍寻战斗,与叛军,与魔门,也与金人,三方强敌齐集,在自己十七岁的秋。却想不到,一年前已然一盘散沙令自己死心失望的抗金联盟,会让自己一天都不想离开,离开一日,真觉如隔三秋。 走的是一条南北路,到岔路的时候,看见一条东西连贯的小道,没有南北路宽阔,只比南北路荒凉。 阡是路,陌也是路。选择了阡,吟儿注定要淡忘陌。 一年前的今天,同时收到他兄弟二人送来的木芙蓉,当时心里小鹿乱撞,不知是爱谁比较好,也模糊,也动摇,可是到了一年后,虽然阡陌都不在身旁,吟儿却有些淡忘了陌的颜容,只愿与阡同行。 我的未婚丈夫,是林阡,不再有陌的影子,陌只是个从前。 恰是在坚定北行的路上,她看见对面有个少女等她,一切都那么洁白无瑕,那少女身上搭配随意却异常清秀的装束,那少女背上精致小巧却可以杀人无数的琵琶,那少女身后日行千里万里挑一的骏马。她,宇文白,是这一次、代替洪瀚抒来贺凤箫吟的人。 每年吟儿生日的时候,瀚抒好像都没有过问,却又要用别样的方式出现。上一次,是一纸残旧的《凤箫吟》,而这一次,竟是要宇文白独自远行来见她。 “凤姐姐,分别已有半月了。生辰快乐。”文白还是那样卑微地为别人而活,所以看上去还是幽怨而孱弱。 “你们的战事可算顺利?你们要对战的那一块,魔门势力还不算很集中,洪山主不会是责怨我,让他去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吧?”吟儿笑着问。 “为何要叫得这么生疏?洪山主?洪瀚抒?”宇文白叹着,牵马与她同向北去。 “是他叫你来的?他想和我说什么么?”吟儿早已释怀,“文白,不管世事怎样,我早已原谅。我过了十七岁,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虽然从前也难受过,为什么瀚抒连我的生辰也不来看看我,现在也并不介意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间,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家事。” “他连你的生辰也不来看看你。”宇文白霎时已然噙泪,“可知他为何不来看看你么?” “为什么?”吟儿一愣。 “因为今天,不仅仅是凤姐姐你的生辰,而且是玉莲姐的死祭。在认识凤姐姐之前,每年的今天大哥都会悲痛欲绝,认识了凤姐姐之后,就不一样,大哥开始矛盾自己是重找幸福还是继续悲伤……”文白的泪,止不住地落下。 “原来是这样……”吟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云雾山上自己把生日告诉洪瀚抒的时候他轻声说“这日子好熟”,她也终于明白去年的九月,他托人送来贺寿的一句词,如果“鱼龙潜跃水成文”还是对萧玉莲,那么每年凤箫吟的生日,都其实是对萧玉莲死祭的反复提醒!她和萧玉莲,上一世到底有怎样的怨仇,只可以一死一生,害得洪山主这前半生蹉跎…… “文白,萧玉莲的事,可以结束了吗?”吟儿转过脸来,轻声问她,“答应我好吗?让瀚抒的生命里,添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三月初三,好吗?” “我知道,凤姐姐这一生,不会留在大哥的身边,只求凤姐姐能快乐,大哥能解脱。” 吟儿目送文白的背影远离,文白那么美丽又那么善良,只要她能插手,一切会好的,吟儿噙泪微笑,再见,瀚抒,越风,川宇,虽然我曾经,伤过瀚抒越风,虽然我曾经,爱过候过也恨过川宇,可是日后的每一天、将来的每一辈子,都要爱上阡、陪伴阡、守候阡…… 第八章慑群魔,静余乱 魔门六枭,四男二女。 枭之首,是魔门有“邪后”之称的林美材,相传这邪后是魔王最依赖干将,举手投足极具英武伟岸之质,虽是女子相貌,却有男人爱好。邪后武功高强,曾经放出话来,抗金联盟想要对付她的人,首先必须“刀不下林阡,剑不下盟主”。也正是这句,暗暗在向联盟挑衅,不挑选别人,一出言,直上最巅峰。魔王昏庸好色,因而事实上,邪后才是魔门势力最核心最关键。邪后的看家本领有落川刀和“靥销魂”,后者有传是专属黔西魔门的魔音之一,通过音律以控制人心,邪后已经练习到了最极致,在对战之时,可以轻而易举控制对手心绪,甚至制造幻境幻影。吟儿清楚地明白,轩辕九烨所学箫音,其实只是魔门皮毛。 枭之二,复姓诸葛,取名其谁,侏儒,年四十,其貌不扬,却充分证明了人不可貌相,不仅精通各种奇异阵法、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还以一阵嵌套一阵,构建了一座完全由他赋予生杀的魔村,那魔村之内,到处是寒潭火窟、毒气沼泽,一旦入境,便被他魔门操纵,直至脑被侵蚀,再难恢复。便是这魔村,保证了魔王掳掠少女随意糟蹋、为所欲为,丝毫不被外界侵扰。 枭之三,姓何名慧如,人如其名,只是个聪颖漂亮的小姑娘,之所以成为一枭,是因为黔西的所有毒兽毒虫都天生臣服于她,魔门称她毒兽之王,统治黔西魔门管辖下的五毒教。 另外三枭,合称慕氏三凶,是由三个没有魂没有血性的鬼魅兄弟组成,慕大专食人肉,慕二光吸人血,饶是如此,已经丧尽天良,结果那慕三打从娘胎出来注定要比哥哥们更变本加厉,十五岁之后,每天必要雕琢一个人。何谓雕琢?便是一剑一剑、一刀一刀去刺破割破选定之人,慢慢地修理加工,直到慕三觉得对方已经被雕刻到完美无瑕为止,对方身上到处都会留下细微的伤口,不伤要害,却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受尽折磨痛苦死去。因为最残忍,最冷血,还领导魔门旗下的神墓派,这慕氏三兄弟,也被合称为“墓室三凶”,一开始,还只是在魔门之中作恶多端,却因为金南金北的诱惑或疏导,渐渐地外出作乱,引得黔西民间最近恐慌。 “深入魔门以安黔西”,从前对沈家寨而言还只是个较远些的设想,如今却随着六枭部下们的清理殆尽而迅速可见胜之曙光。而、要将这六枭地盘扫清,自是要分而歼之、各个击破。 四年九月之末,联盟由吴越、越风等人协助胜南吟儿开始对战林美材与墓室三凶,沈庄与沈家寨牵制监控诸葛其谁与魔王,而那五毒教何慧如,因为威胁较小,由略通毒术的司马黛蓝慕容荆棘竞争应对、胜南兼顾,仅二十日,六枭势力已经明显得越来越集中,其实是因为越来越小,越来越恐惧。 对战初期,间或可以见到南北前十各有几位在魔门势力周边出没,令得抗金联盟愈发清楚,先前设想果真不假——魔门这一次肆虐作乱,果真是有金人撑腰,但金人,却一直没能够有份参与,只能在一旁助威观战,据悉是那邪后林美材曾经放话魔门:“愿与金人合作,不予金人兵力。”显然,邪后不想做金人傀儡,而想自己的权势能完全独立于金宋之外。金人们、只得眼睁睁看着魔门六枭惨败在抗金联盟的征途上。 四年十月,抗金联盟伏魔之役,势不可挡所向披靡,魔门或投诚或解体,已成定局,惟余邪后、诸葛其谁麾下势力较强,一直与联盟互有胜负,且不知何故,入秋过后,此二枭本人从未正式于阵前露面,行踪成谜,若要彻底征服,怕还要费些年月。 胜南离开战场闲暇,偶尔会去向船王求些破阵经验,船王知他是为了下一步清理魔村、攻陷魔王作备,饶是船王不喜好杀戮,大势所趋也愿授些建议,指点迷津。待胜南回去,船王或有意或无意地叹息,流年记得最牢的,便是船王说,有关大理“妙算孔明”东方琴的预言。“那时东方琴夜观星象,总不知为何林阡出道,星象不变,还预言他会对某一人取而代之,后来有人猜测,那是指西南天骄,又有人断定,那是指淮南林陌。其实,我倒是有设想,他本不是星,而是天啊。” 孟流年微微一愕:“能令得众人归心、群魔慑服,想必是因为他行事周全,善于识局。” “天下必定如此,成王败寇,也喜新厌旧。”船王一笑,不置可否,“现如今,怕是没有几个能记得天骄和林陌。” 四年十一月中,联盟与魔门决战难逃,箭在弦上。 第334章 月明夜,难得一次诸将齐聚,沈依然却因身体不适而中途离席,竟教胜南吟儿同时发现了沈家寨的一个隐藏危机。便即沈依然离开不久,师兄石青也带复杂神色借口走开,卢潇、单行皆有不快,席上未有交谈,皆露厌恶之色。 便那些发生在一刹那的小细节,没有逃得过胜南吟儿的眼,吟儿当时虽然坐在越风的身边,却第一时间往胜南的方向看,他心有灵犀与她对视,忽然对她平和一笑,那一笑,劝说了吟儿没有立刻追赶而去。胜南永远是吴越的主见,是越风的人脉,也是吟儿的定心丸。 卢潇和单行顿生的嫌隙,使得胜南与吟儿皆暗暗心惊,曾经还想过,他二人既无野心,又无仇怨,只会成为沈依然的左右手,然则这一次左右手的不协调,林凤二人看出根因全在沈依然的感情生活。 人群之外,石青的表情里,此起彼伏着希望、惊讶、疑惑和欢喜:“依然,孩子……是我的?”“自然是石师兄的。”沈依然强颜笑,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正巧是拓荒之战的备战前夕,她已经不记得,那段时间与谁媾和。也许,是严峰,是单行,也许,真就是石青。对她最有威胁的三个人,都是她曾作贱自己的动机和压力,现如今,骗石青,也是因为要骗他彻底地留、并且服从她。 冷风中,沈依然的背影,那样瘦小而无助,使得伫立远处的吟儿和胜南两个,一时没有忍心去打扰她。直到石青走后许久,两人才齐齐上前去。 “这石青,也是严峰一样有异心的人?”冷不防背后响起胜南的声音,依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肩也一缩,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依然,为何要这么傻?为了留下势力,竟然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赌上?”吟儿不解地问,语带怜惜。 “我没有办法,我感觉得到,石师兄会成为严师兄第二,他会在近期纠结势力发动叛乱。林大哥,盟主,依然真的不想沈家基业,被这些师兄篡夺……”依然哽咽着说,“你们要在前方伏魔,我一定要照看好沈家寨,否则,魔门灭了,沈家寨也毁了。” 胜南低声问,语气里却有种令沈依然害怕的威严:“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何不说实话?难道是怕连累他?” 依然一怔,面色惨白,支支吾吾。 “是谁?”吟儿轻声问,沈依然颤抖着,她何尝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胜南和吟儿,当年却并没有想到沈依然不说是因为不知,以为她是羞赧所致,刻意隐藏,胜南叹息:“依然,你不必牺牲自己幸福去拉拢石青,我们会替你提防好他,石青想造反,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你们不要去对抗魔门么?” “伏魔门、平余乱,两者本就是并重,否则黔西不会真正安定。”胜南轻声说,“你放心,我和吟儿会帮你,将魔门和乱军一并解决。只不过,最终沈家寨的安定,必须靠你沈依然处理妥当,你不能随意牺牲自己,而是该巩固势力,知人善用,我见那单行卢潇有嫌隙,知道是为你一人,他二人或许就是你最好的助手,抑或会为了你而反目,从今往后,要注意他二人如何分工合作,如何各居其职。” “林大哥,其实,单行和卢潇,就像你和宋贤那样。”沈依然抬起头来看他,“你与宋贤,也是这般,最好的兄弟,却多出了一个女人夹在中间。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家的想法,只知道我们女子,并不是存心想要霸占着两份爱,两个人爱同一个,的确很累很纠结,可是一个人要爱两个,更乱更难受,不想伤害谁,却于理难容……” 这便是来自玉泽的踌躇和矛盾吗?虽然是从另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的属于她的心境,胜南听在心里,总是觉得隐隐忧伤:“依然,现如今,卢潇与单行,孰轻孰重,你必须权衡。否则,伤害的不仅仅是你们三人,还有孩子,还有沈家寨的基业。答应我,立刻把事情告诉孩子的父亲,不要再把自己当赌注。” 依然噙泪点头:“林大哥,论轻重,自是卢潇师兄最能辅佐,因为,单行师兄也有异心,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是严峰、石青之后第三个叛乱的势力。” “单行?上一次剿除严峰是靠他,这一次剿除石青你也要交给他。”胜南面色平和,“他战胜之后,你立刻当众在寨中提拔他,称他是剿除叛军的最大功臣。” 依然一愕,胜南轻声道:“对于有些叛将,用战事平息他,不如用和平去表彰他。他越想乱,你就越封他做平乱英雄,先发制人。” “对啊依然,这样一来,单行不也一起拿下了么?”吟儿会意,低声劝服。 “你越来越像林伯伯了,将来川蜀有你,我黔西不会不安。”沈依然轻轻叹。 十日之内,剿石青势、留单行忠。 伏魔的大趋势下,又平一乱,无痕无迹。 当夜,海逐浪面带喜色地当众赠刀给胜南,众人尽皆觉得奇怪,海逐浪来到黔西许久,明明可以在九月初六给胜南贺寿,那样送刀更不会惹人猜疑注意,比今天有理由得多,柳五津拍着海逐浪肩,笑说:送刀作甚?胜南身上用不着太多兵器,有饮恨刀可配。海逐浪大大咧咧,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宝刀配的是英雄,知道他可能用不着,但就是想送给他,从前不送,是因为想等他安定联盟,现在联盟已定,拣日不如撞日。 也便是这赠刀一举,在旁人眼里看来,也许是海逐浪又回头是岸的表现,背地里可能也会说他心机厉害,见风使舵,胜南虽与逐浪认识时间短,却与他人见解不同,说那海逐浪生性豪爽,不会刻意去讨好逢迎,也可能不懂人事繁杂,因此先前大家说他背叛天骄,很可能是误会一场,“海逐浪当年只是海盗一个,初入短刀谷去,可能会不知道哪些人能接近,哪些人不能接近,和苏降雪靠得近了些,也是他自己没有想到的吧。”胜南说的时候,语气中是有一丝遗憾在,吟儿和云烟一左一右地听,他说,“只是没有想过,原来,和衷共济只是在尔虞我诈的缝隙里少有的现象。” “是啊,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人,就一定会为了自己而斗,这一生,如果能得一个同盟,从生至死,便是幸福。”吟儿叹。 “会有啊,咱们三个,到哪里都是同盟,是不是?”云烟嫣然一笑,胜南和吟儿,好像都有些悲观了。 冬季天凉,胜南看云烟穿得少了,把身上外衣除去,披盖着她,明明就是体贴,偏偏要说:“哎呀,穿得有些多,云烟先帮忙穿一下。”云烟一愕,吟儿已经扑哧笑出来:“好啊,竟敢拿云烟姐姐做衣柜。” 星光怡人,美丽宁静,温馨也晴朗,那缀在夜幕上的所有繁星,都争先恐后地在闪烁在耀眼,这既是乱世,也是盛世。 因为心乱,因为向战,看夜空的时候,好像都少了从前的心平气和,胜南的从前,是可以待在院子里,悠闲地看着星空,想象自己的未来的,可是,步入了江湖,一步一步在上坡的路上,胜南觉得,自己的心却在坠落深渊,好像被侵蚀地更想要投奔战场了。赢得了恢弘,却失去了自由,然则,毕竟现在的自己,才最对得起饮恨刀的使命,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游历江湖的少年了,而是战士,是将军,是联盟最需要的人。胜南一笑,守护住云烟,拥护好吟儿,也便最对得起自己的从前,对得起自己的怀念。 “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云烟悠悠说,其实,在阡的身侧,她又何尝还记得别人,文暻啊文暻,希望你平安来再平安去。我喜欢的男人,在临安之外,所以,就必须摒弃从前的一切繁华,做离他最近的人。 吟儿微笑看天幕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星,很小,但是最闪亮,虽然不是离月最近,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可以最近:“是啊,胜南,云烟姐姐,要记得啊,我们三个,永远同盟,到哪里都同盟。” 似乎在天空一角,偶然划过一束流星,吟儿说完上一句,突然有些哽咽,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伤怀,那束流星是陌,吟儿会永远感激他的退让,将来,吟儿还要与阡一起,等候陌的原谅。 第九章恶人有、恶人磨 林外飞沙走石,风景如塞北。 悬空的黑灰色漩涡由枯叶盘旋形成,光线射到这里立刻作废,偶尔一群生灵出没于明暗交接之处,还没有看清楚,视觉接触到的仍是适才荒芜。 无垠天地间,到处是云翳,是落木,是尘沙,彻彻底底的阴暗幽深,除此之外,唯有一座不起眼的逆旅,坐落在光线难以涉及的灰色地带。这家旅馆,难道是沙漠中绿洲所在?错,陈铸此刻坐在酒坛正对面,一滴酒也不敢沾—— 魔村险地,每一片叶,每一滴泉,每一道风,每一袖云,都足以致命。 陈铸紧张地瞄了一眼一旁的解涛,美人还是那么阴柔地听着他对面一枭述说的一切,偶尔会回看陈铸一眼,仿佛在嘲笑他的胆怯。他陈铸怎么能丢了金南前十的脸,立即收起忐忑,假装无所谓,伸长脖子去眺望屋外散步林间的轩辕九烨。他们三人,是这次南北前十与魔门合作的先驱,今天,正是要与魔门六枭做一次正式会晤,商议如何改变现今黔西大局,打断林阡的势如破竹,给他一次失败的经历。 轩辕九烨,竟然好像特别喜欢这里的景物,因而会时不时去拾捡地上不同颜色的叶子,面色平静也温和,可是,世上最表里不一的人,一定是他轩辕九烨。陈铸想,有些蹊跷,何以上天要把这么好的容貌分配给这么一条毒蛇? 第335章 让他在杀人的同时,使得被杀的那一个,叹他天骄一剑、冠绝古今,叹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却也同时会叹他,错生成这样英俊魁梧,也剑眉星目。此刻,轩辕颀长的身材后面,是一道淡淡的却令人怖惧的影子。陈铸眯起眼睛看,他又在伸出手指来刻画黔西这一片苍莽森林的轮廓,乖乖,好修长好漂亮的手指,也就是这个人的手指,在拨弄着太多人的人生。陈铸的脑海里不禁只剩下两句话,一个,是林阡的“抗金联盟,牢不可破”,一个,是轩辕的“林阡能扭转胜负,那么在战争之前,先将林阡解决”。轩辕的意思太明确,即使放弃其余一切,也要把林阡一个逼上绝路,换句话说,除去林阡一个,就足够。 黔西魔门,接连三个月都令人失望得很,自战事爆发以后,六枭节节败退,地盘锐减,败局已定。金人尤其不解:为何那邪后和诸葛其谁,节骨眼上还同时闭关去修炼,另外四枭,虽然平时为非作歹惯了,失去了他二人领导,又岂可能是抗金联盟诸将对手?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白送林阡凤箫吟牛刀小试。 陈铸叹息,看得出来,凤箫吟在林阡身边缔造她功业的时候,脸上的笑属于一种自然真切的享受,可是,也未免太荒诞,陈铸实在猜不透天意:我大金国的公主,怎么竟会先是抗金联盟的盟主…… 魔门六枭一个比一个不守时,明明约定在林美材出关的这一天午时相聚,然则准时被慕大慕二领进魔村的轩辕、解涛、陈铸三英,在等候了足足一个时辰后,眼前不变还是这两枭。 陈铸简直可以把慕大的话倒背如流,他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直在说同一件事:“我慕大这几个月,被盟王纠缠太紧,我的势力,原来这么大,现在只剩这么大了!”每一回,他都要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馒头来,给他们比划他原先的势力像这馒头一样大,然后啃上一大口,说明一下现在他势力的情况,这番举动,摆明让陈铸看了很受伤,一个时辰了,陈铸觉得自己快成饿殍了,却哪里敢吃魔门的东西…… 慕大显然是吃惯了人肉,吃起馒头来都会自动产生出嚼人肉的声响。陈铸看见他,就会联想到神兽猰貐。人面牛身、兽性食人的慕大,搞不好就是猰貐变的,陈铸径直走神,浮想联翩:可惜得很,慕大浪费了这么慑人的外形,三言两语,就暴露出他的卑下浅陋。 慕大身边还有一头庞然大物,其形其貌十有八九真就是貔貅。陈铸略有耳闻,墓室三凶各有一头作风酷似自己的宠物,乃行凶必备,黔西一带,恶名昭著——慕大有食肉貔貅,慕二有吸血蝙蝠,慕三有闪电貂,作恶时如影随形,主仆一同完成对猎物的分享。今日一见,发现慕大果真对其貔貅爱护有加,同桌同榻,虽有人兽之别,却如兄弟情深;貔貅对慕大也尤其依赖,极端护主。 慕二一直话少,不是因为慕二内向,慕大青面獠牙更像兽,慕二却好歹是人模人样,他虽然也遭遇了抗金联盟的打击,却远不像慕大这般窝囊、缩在麾下的后面只图自保,慕二毕竟还身先士卒和抗金联盟正面冲突过数十次,但结果,是慕二得到了鼻青脸肿的代价,说话已经有些吃力。 “老二可怜啊,前几天,先是被吴越逼上绝境走投无路,还在绝路上被越风打得满地找牙,不过,我特别不解,盟王为什么光击溃你却不擒你走呢?不公平!”慕大大叹不公平。 慕二话少,却比他哥哥深沉,一出口,便终结了他哥哥的所有废话:“希望今日之后,邪后能与你南北前十合作,把盟王击垮,我慕二,坚决赞成合作。” “是是是,盟王不走,我慕大天天夜夜睡不好觉,吃不了肉。”慕大连连点头。 “盟王是什么??”没有认真听讲的陈铸,想插入话题也无从问起,所以弱弱地问了句。奇怪,宋国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词语? “盟王,盟王林阡啊,难道陈将军不认得?”慕大奇问,陈铸又惊愕又冷汗,盟王?林阡?这哪跟哪的称谓啊。陈铸苦笑摇头,其实,陈铸心里对林阡已经有了一个特别精准的定位,那个少年,不需要任何外号,单凭“饮恨刀”三字或他的名字,便远胜一切威慑。 “你与林阡阵前可交过手?”解涛追问。 “我要是和他交过手了,我还能在这里么?我的十大猛将,已经被他和盟主掳得差不多了,至今一个个音讯全无。”慕大眼泪直流,“自从他出现的那天起,我吃人肉的机会就越来越少,现如今,度日如年……唉……”一边啃馒头,一边不停地以勺喝汤,陈铸则愤怒地看着上汤来的小二,回过头来,看那碗已见底,空空如也,陈铸不禁一怔,勺子呢? 勺子呢?慕大也发现勺子不见了,遍寻不着,让那小二重新上汤来,这回陈铸是发现了,他的血盆大口,在不知不觉中把勺子一并吞下去了……陈铸直冷汗,世间竟然还有个慕大,吃饭能让他陈铸汗颜的。山外果然有山。 “看来,不联手对付他是不行了。”解涛悠悠叹,迎轩辕从屋外回来。 “只希望你黔西魔门,个个都有你慕二这般聪明。”轩辕九烨冷道,“邪后不准我大金干预,分明是自掘坟墓之举。” 慕三便在此时,御风而来,飘然若仙。若是说慕大属兽,慕二属人,慕三便是属妖无疑,拥有着直逼解涛的绝世容颜,妖艳尤甚,还要比解涛多出三分的放荡淫逸,一双美目,存心勾人心魂,可是三个金人都清楚,慕三要是盯着你看,那一定是要选你雕琢,这半人半妖的枭,一来便一言不发,盯着轩辕、陈铸好半天,然后呆呆痴痴地绕过解涛的发轻轻地往下抚梳,解涛当时,便毛骨悚然。 慕三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振奋,蓦然对着解涛轻唤了一声“娘”,这一声,把在场众位都惊了一跳,他在讲什么!解涛大怒,面红耳赤,奇耻大辱!慕三不像有意取笑,一边玩弄着解涛的青丝紧贴着他坐下,一边再欣赏另两个陌生人,打量陈铸只一刹那,眼神就抛弃了他、而牢牢贴中了轩辕九烨,朱唇轻启,难道是要叫他“爹”?不是,他只是轻轻舔了舔唇,好像,是要吃轩辕…… 陈铸那一刻,觉得自己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天啊,慕三,想要雕琢天骄吗?!他敢雕琢轩辕九烨?! 轩辕九烨仍旧是惯有的表情,邪毒的笑,慕三,俨然是个没有大脑没有思考没有血肉的妖,轩辕九烨冷冷地回应了他一瞥,透露给慕三一线杀机,本已经把邪恶射进了慕三的眼,却赢得慕三一个漂亮的回眸,竟然还有些挑逗。饶是轩辕,都不免一怔而蹙眉。 慕三的体贴妖娆,直扰得解涛心焦,解涛恼羞成怒,飞速站起,慕三像犯了错的孩子,赶紧随之也站立,痴痴地扯着他衣袖,无辜地用水汪汪的眼睛对付他,解涛登时心软,怎一个小鸟依人的慕三,竟然把解涛的男人气概一点点地激发了出来…… 陡然间,远处狂沙飞扬,直灌入近处森林,同时无数墨点,于半空中越移越近、越来越鲜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从最远变成咫尺间,一交睫,满目尽异类!数不清的蛇虫鼠蚁飞禽走兽满覆陆空,五花八门眼花缭乱奇幻罕见。蛮荒一带,自古难以解释,何以南北迷,因谁春秋失?!色调古旧如有千年的魔村,骤然已醒,直把人类的喧嚣颠覆,此时此刻漫天卷地竟尽是蟾蜍、蜘蛛、壁虎、蜈蚣、蚯蚓、蚰蜒、蜂、蜮、蚁……单是蛇蝎之类,已足以将眼前填补,其品种之繁,范围之广,叹为观止。无疑,所迎皆是何慧如。 那不足十岁的五毒教教主,降临之时没有刻意地高调,然则排场大得难以自控,正是因为位高,何慧如过早早熟,貌如空谷幽兰,却不给予世人欣赏她的颦笑。 得见四枭,慕大粗劣浅薄,慕二最通世情,慕三风情万种,何慧如、却幽冷孤僻。 “慧如,可累了你……”慕大感慨万千地问,“据说那司马黛蓝和慕容荆棘,一直以败你为荣,两相争斗,唉,可惜了慧如你的五毒教,竟成了她二人竞争的牺牲品。” “慧如不愿我五毒教被他们夷平,已经在考虑接受盟王的劝降。”何慧如说话特别慢,且断断续续。 陈铸先是一愣,即刻相劝:“既然你这四枭皆成败势,那邪后恐怕也不得不答应我们的合作计划了,再这么下去,黔西魔门迟早会被抗金联盟吞并。何教主,据说邪后最喜欢听你建议,我金人与你魔门联合之事,势必要让何教主多费些口舌,只要与我合作,必定不必投降,不知教主意下如何?”陈铸真挚地看着何慧如,直觉她是这里四枭中最正常的,谁料到,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个样…… 何慧如被他盯着好久,发现他一直在用期待的眼光看自己,慢慢地回过头来:“陈将军是在说话么?能说慢些么?” 陈铸一怔,发现这小姑娘做什么都慢条斯理,跟自己的习性完全相反,那自己方才一连串的劝话都被人当成啄木鸟啄树了……陈铸尽可能地、开始放慢自己的语速:“何教主最近一直在遭遇败仗,可曾想过与我金人合作?劝服邪后,把一部分兵力交由我们处置,我们是林阡的老对手,完全可以为你们打头阵……” “嗯,你们打头阵,我们做你们的后盾。”何慧如领悟着,轻轻点头,很聪颖。 陈铸欣喜点头:“是,是,你就这样劝服邪后,如何?” “若是可以合作,几位大人请放心,我魔门,一定会断了你们的后……顾之忧。” 第336章 何慧如说到“后”之时的突然停顿,令得三英面色一变,她魔门,会“断了你们的后”?待她幽幽地把“顾之忧”说上来,三英才缓过神,她这断句,也断得忒不是时候了…… “黔西不该由那沈家寨纵横驰骋,他们自称是正道武林,想要侵占你们地盘直说罢了,何必要打着民众旗号!虚伪得要命!”陈铸冷笑。 “嗯!”何慧如点头,“精……辟。” 又一次断句的不及时,陈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好。从头到尾,三英都苦不堪言,墓室三凶与何慧如,要不已经激怒了轩辕,要不已经亵渎了解涛,甚至陈铸,都被若有意若无意地被侮辱过了,这会晤,好惨烈…… 恶人自有恶人磨,小人自有小人收。一点都不错。 待到邪后来时,没有慕三到后气氛的烘托,也没有何慧如来时环境的渲染,可是在场众枭,无论妖兽雌雄,全部噤若寒蝉。 与传说中无异,林美材,之所以不愿做金人的傀儡,是因为她的确操控着魔门全局,不可能放权给任何一个别人,更别说任何一个外人。 传说中,邪后虽是平常女子相貌,却无半点女子习性,且性向诡异。 传说中,邪后有太多的男人嗜好,嗜美女,嗜酗酒,嗜杀戮。 传说中,邪后白天对男人大开杀戒,夜里对女人打情骂俏。 传说中,邪后一把落川刀,手起刀落,万人身首异处。 如果传说都属实,邪后真真正正是魔门六枭的总首领,征服了她,才可以征服黔西魔门。 她,林美材,此刻降临,竟真有君临天下的气度,男人衣衫,男人靴,男人气概,男人风范,第一刻,陈铸脑中闪过一个词,叫做“男才女貌”,虽然那个词本不该形容一个人,但陈铸却觉得再贴切不过,男才、女貌。要知道,如三英结识多年的楚风流,虽然也有男人魄力,终究存些女子柔情,因而是南北前十多数魂牵梦萦的女人,可是这林美材从头到脚好像没有一丝温柔气,单纯是枭雄,不属女人范畴。 她来的第一个瞬间,四枭齐齐住嘴,不再七嘴八舌。 她来的第二瞬间,冷峻也威严地把紧贴着解涛的慕三从解涛身旁移开,不管慕三的眼神多么我见犹怜。 再紧接着,林美材将慕二拉起身,坐到他哥哥的右侧,续,把何慧如抱起,也替她换个位置排列。整个过程中央,四枭有如雕塑,被她随意堆砌搬运,大气不敢出一声。 “对不住三位,出关时遇到了阻滞,门没有打得开。”她转过头来对三英说,竟然、还是男人的声音!三英皆被这理由怔住,不知该由何人答她。 “恭贺邪后出关,不知邪后练成了怎样的绝顶神功?”陈铸脑子最快,是以先以礼相待。 “我闭关不是修炼。我是为了冬眠。”林美材笑,“每年冬日,我都会闭关冬眠,不问世事,今年实在是因为战事紧张,才缩短了眠期。” 她说得淡然,三英已经暗暗在竖拇指,果然是邪后,当真有魄力,嘴不大,语气到不小。林阡凤箫吟已将战事提到她眉梢,金宋双方可谓都焦头烂额,她竟然还有闲情去冬眠。 “邪后果真与众不同。那也罢,等诸葛先生也来了,我们立刻开始商谈合作事宜。邪后识时务者,应该明白不合作的害处。我们南北前十,不是光到这里来呐喊助威的。”陈铸说。 “不必等诸葛来了,他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来不了了。我们开始商谈便是。”林美材轻描淡写地说,直入话题,“不是我不与你们合作,是因为我魔门未必比不过抗金联盟,据说他林阡现如今正处巅峰,沙场无敌*连捷,可惜、那是个没有我林美材的战场。” 三英皆是一怔,林美材冷道:“战场上,向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他意想不到的敌人。” 陈铸微微笑:“这句话也是陈某要对邪后讲的,抗金联盟的两位盟主,想必你都听说过,刀剑无敌得很,他二人身旁诸将,有覆骨金针吴越、抚今鞭越风、掩月刀海逐浪、断絮剑莫非、穿山甲沈延,作战状态如何,你大可问一问你的部下,现如今,前十名还没有齐聚黔西,已经害得你魔门动乱,若是像在夔州那样、云雾山排名的精锐们也一并参战了,你魔门在黔西哪里还可能有立锥之地?!” “我出马了之后,他们便算不了什么。几位不妨拭目以待。”她笑对他们,淡褐色眸子里,尽皆枭雄欲念。说她白天喜欢对男人大开杀戒,哪里过分?那一刻,大家都觉得,她本该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说她夜里喜欢对女人打情骂俏,怕也八九不离十了,解涛不知不觉忆起薛焕,他的专制,他的粗暴,他的占有欲,在林美材的举手投足间或多或少都有流露,想到薛焕,想到自己受迫要做他宠爱,解涛的心里又哪里好受,是以对林美材的印象,佩服里带着点敬而远之。 那日,回去的路上,解涛边走边冷道:“这黔西魔门,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人。”言语之中,尽皆愤憎。 陈铸越回想越想笑,这是哪门子的会晤啊,身陷魔门,才明白自己果真不是魔门中人,那几枭,一个比一个离谱。 轩辕九烨冷冷沉思:魔门六枭,真正能制止你林阡的,怕也只有不到三个的希望…… 第十章战无敌,情披靡 腊月,又一个喧闹平凡的夜,吟儿独自站在胜南的帐外林间,远观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甘愿做他麾下听他调遣的每一个人,伸手便可触及那忙碌那辉煌那火热,背后特别寂寥特别安静也特别冷清。 不想走出去给任何人发现,吟儿一时心血来潮,才刻意躲藏在这盛世之外、偷偷尝试失去江湖的滋味,还真不大好受,吟儿脑袋里不禁又乱想:抗金联盟,如果没有她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吧?吟儿一笑,不会这么惨,总要有那么一些人,专门臣服于她。没她就不行的,一定大有人在。 已经有好久没见到胜南,说是要一起对付墓室三凶的,可是那三个兄台本领太差,逃窜到最后,又散落到黔西各处,害得追捕慕大的吟儿、与征伐慕二的胜南又有了数日的分隔。也许实际上离得一点都不远,可是吟儿不想再忍受这天各一方。 纵然现在还只是战友,即使胜南并不像自己想他一样想她,吟儿只是想单独见一见他,汇报一下战况,告诉他,这么多日子来,自己和他安排的海逐浪合作很顺利,作战也势如破竹……构思了一半,吟儿偷笑自己动机不纯,公事为虚,假公济私为实。 一个时辰里,分别有沈依然、柳五津、单行、卢潇等人因事来见,期间,还有吴越再一次擒得了慕二押解回营,不消片刻,胜南再一次将慕二放了回去,这一幕,几个月来发生过无数次。慕大等人总是蹊跷为何抗金联盟怎么都不擒住慕二,只有知情人清楚——慕二,实际是被擒了无数次,又被放了无数次。吟儿蹙眉揣测,胜南这么做,显然是有他的道理。 夜逐渐变静,最后出得胜南营帐的两个,依稀是五毒教何慧如的左右使者。他二人来此,显是应邀前来谈判的,但谈判双方明显从关系上讲就不对等,二位使者离去的那一刻,脸上分明都充斥着敬畏,甚至说、是张惶。把放肆嚣张改成乖巧服帖,根本不像魔人应有的作为。 仔细想来,魔人敬畏胜南,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交战数月,抗金联盟里声名远播的将领前后已不下十位,人数越多,就越藏不住他林阡的威慑。如果没有阡,吟儿怕也不敢狂妄地说,我抗金联盟随便哪一个麾下,都可令魔人闻风丧胆。可是有了阡,吟儿的理想就不远。 终于彻底确定——她找到他了,胜南就是林阡,就是她林念昔寻找了多年的丈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再没有人事来打扰胜南休息的时候,吟儿决心做扰他的最后一个。刚一移步,却发现他正巧出了帐,没有和周围任何人交谈,只独自走到偏僻无人处,对着天空沉默发呆,他在思念谁吧,玉泽,宋贤,云烟姐姐,川宇,玉紫烟,甚至胡水灵?阡命中重要的人太多太多了,吟儿一时猜不透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仅一眼,他的孤寂就是最尖锐的武器,刺得她一阵心疼怜惜,逼得她立刻从树后蹦出,毫不犹豫地跳到他身边去。陪他一起,发呆就发呆,吟儿一站到他身边位置,就忍不住开心,自然而然地微笑起来。 他转过脸,见她到来,眉宇间的惆怅和孤单,蓦地一扫而空,不能自控地也流露出开心的笑:“你终于来了,刚刚还在想,你的神威是不是已经吓怕了慕大。” “八九不离十。现在已经确定了慕大最后的藏身之处,准备明天发起攻击,所以,今天来请示盟王,有没有特别要关照的话。”吟儿笑问。胜南先是有些意外,也到并没有排斥这称谓,笑着回应她:“你要尽量小心,抓不住敌人无所谓,生疏的地方切勿乱进,以防横生枝节。”胜南边说,吟儿边记牢,“除此之外,便没有特别要关照的,只等着明日你把慕大擒下,越风把慕三擒下。” “慕大慕三善于逃跑躲闪,所以比较难擒,可是我不解,你捉了慕二有千次了吧,为何次次都要放他?”吟儿奇问。 胜南笑着解释:“魔门六枭,其实分两个极端,一种适合武力征服,镇压之后可能就会永远销声匿迹,像何慧如、慕大这般,原本就不想交战、不愿卷入是非的,魔门中大有人在,轻而易举就会投降,甚至永远不敢再犯。 第337章 可是另一种,会永不屈膝,越压越乱,永远不会服硬。” 吟儿会意,与他一并回他营帐:“这慕二,就是这种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的人?” “是,身能擒得,心却难擒。”胜南轻声道,“先前我并不知情,却发现慕二是那样的牛脾气,不仅不降服,还要在被擒之后,通过各种方式鼓动他的部下们更肆意地作乱。也正是这样一个死不认输的敌人,让我明白,其实,镇压和杀戮都不算最根本的征服……” “死不认输,到也是我们的作风。”吟儿笑着说。 是啊,我们的作风。胜南欣赏着她笑靥,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竟不想再论什么战事什么魔门,突然只想问她,你真的还在想你的未婚丈夫么?真的非他不嫁么?舌头打结的同时,胜南脸上仍旧是镇定自若的表情,一如既往、掩饰得相当完美。 “嗯,我倒是没怎么和慕二慕三交战过,只知道慕大猥琐得很,一看见我们去围剿他,便疯了一般地逃,还不如他手下们镇定。”吟儿说。 胜南点点头:“这三兄弟,慕大有悍兽之凶之蠢,慕二有孟获之倔之蛮,慕三有妖精之骚之娇。所以要用不同的方法,慕大要用武力镇压,慕二要用手段征服,慕三却是要往死里杀。” 吟儿笑道:“这慕三之骚之娇,也不知是谁总结出来的?果真是那样么?” “若是假的,也就不可能遣越风去剿除他。”胜南笑着说着,摊开地图来给她看,“墓室三凶命不久矣,何慧如也已经更倾向于接受劝降,林美材和诸葛其谁就放在他们后面,到那时,就要换第四种、第五种方式去对付了……” 吟儿也清楚,神墓派、五毒教大多尚未开化,或野蛮或单纯,却是最后的林美材、诸葛其谁那边,不缺风雅隐逸之士,要全部归降,短期内有些棘手。 “对了,何慧如的左右护法,为何从你帐中出去之后那般张皇失措?”吟儿忽然问道。 胜南无辜地笑:“我也不知道,他们进来之后,从一而终同一个表情,唯一的动作就是点头,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林阡面相凶恶到让你们害怕?他们闪烁其词,三缄其口,最后竟说,是我饮恨刀在,害得他们不敢抬头看。” 吟儿一愣:“畏惧你饮恨刀?” “是,与五毒教交手过两三个人,饮恨刀出过几次,却不知怎地,会令他们害怕。”胜南轻声道,“也许,是因为对付何慧如的五毒时须全神贯注,我可能太投入,气势恐怖了些。” 吟儿微笑着看他脸庞:“他们也太胆小了吧,你这模样,哪里算得上恐怖?我也见过你杀敌时的气势,虽然很投入,也不至于那般畏惧啊。” “幸好何慧如不是慕二,被我一吓,反到更愿意投降。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要是变成了嗜血狂魔,我林阡和魔门六枭还有什么区别……”胜南叹息。 吟儿看胜南失神自语,没有深入地听他话里情感,本来也就听不太懂,吟儿于是把视线聚集到胜南握着地图的手上,她今天到这里来,目的很简单也很邪恶,还是想握一握胜南的温度,然后明天用这只手去挥剑去交战。 吟儿于是故伎重施,趁他失神,飞快地探手过去摸他,告诫自己,机会难得,只碰轻轻一下就立刻缩回来,绝对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关键是,也就在那一刹那,胜南的左手陡然间局部有冻僵的感觉,骤即周围气氛一冷,开始有作痒的迹象,渐渐地,有种诡异的危险,越靠越近,袭到心上。胜南一怔,一时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环境胁迫,明明没有听见敌人偷袭的声音,也不可能有任何敌人敢来偷袭……胜南不动声色,吟儿就在自己身后,如果有暗杀,要最先保护好她……想着想着,手也就往吟儿的方向微微靠近…… 林凤二人谁都没有来得及设防,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惊叫——许是气候太干燥,许是速度太快,许是衣太粗糙?就在互相碰触的那一瞬,双手之间陡然生出一丝伴着噼啪响声的诡异闪光,那火花,电得胜南猛然回头,电得吟儿奸计败露! 胜南蓦然间发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暗杀,而是吟儿在故意搞鬼!这孩子,现在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她脸上不是惊愕,而是窘迫!胜南片刻间,可以清楚地发现吟儿脸上的红晕,不停地上移下移,上移下移,可是胜南自己,好像脸上也这儿热一下,那儿热一下……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必定把慕大拿下。嗯,就这样。刚刚看见,你手上很脏。”三十六计,走为上。吟儿鞋底抹油。最后一句谎话,根本就没有说服力,胜南明白得很她在说谎,他早就该了解——凤箫吟、是个大骗子。 胜南停留原地、矗立不动:吟儿摸他的手,如果是一种故意,那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夔州下围棋,她在黑暗里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第二次是送敌出城,她却是借口找东西,这一次,光线太充足,没有东西好找,她的狡辩,根本不成立。胜南错愕地举起自己干净的左手——发生这一幕,只有两种可能,一,吟儿有“摸手癖”,等同于海逐浪的“赠刀癖”,二,吟儿就是……依赖他林阡…… 回忆起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吟儿依赖他,就正如他也依赖吟儿一样。吟儿几乎可以出现在他闯荡江湖的每一页上,每一天都是一个纪念日,每一战都是一块里程碑,每一处都是一座难忘之城。在大理初次邂逅,如今环游了南宋,又已经离大理不远,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有幸从来都有吟儿陪着…… 吟儿心里,却一直痴痴地记挂着她的未婚丈夫,所以,在云雾山断了洪瀚抒的念头,在建康想爱川宇也没有全心爱,在苍梧自始至终没有接受过越风……是哪个男人,他竟然有那么好的福气,可以霸占吟儿的心却从不给予,身在福中不知福…… 胜南强制自己不要再妄自揣测,改一日,应先问一问沈延等人,吟儿的未婚丈夫究竟是谁。有哪个人,可以配得上他们大家都喜欢的吟儿。 胜南和吟儿,却始终想不到,庆元四年的最后一月,他们的爱已经开始,却居然可笑地在原地打转。战场无敌,情却可惜。 忽然一阵冷风袭过,才发现早已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无论是战友,还是敌人,都早就不在身边。胜南顿时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种安宁,这种冷寂。 不知怎地,竟觉得空虚寂寞,仿佛少了些什么。他林阡,喜欢白昼。 一瞬间,又想起何慧如的左右使者看着自己的神色,胜南蹙眉,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以他们要如此畏惧,难道真是我饮恨刀太决绝? 胜南迷惘地提起饮恨刀来,它,近两年,也一直在自己身旁,不断不停地闯荡。为了它,情淡,也因为它,得到了一些,同时失去了另一些…… 那一刻,不知道是自己在看刀,还是刀在看自己,仿佛,有一部分魂魄,还留在刀里,没有出得来…… 第十一章试锋刃,气纵横 冬风恶,生机薄。 慕大万万没有料到,距六枭合议不过五日,林美材还没有付诸任何措施对付悍敌,自己便又被对方盟主于魔村不远给逮个正着,因为再没有“十大猛将”可护、又不忍牺牲自己貔貅,慕大只有疯狂逃窜,直到陷入绝境无路可去。慕大没有胆自杀,转过身,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流满面——确切知道自己旗下散兵肯定会被眼前盟主风卷残云般吞并,慕大最关心的不是这些属下该如何处置,而是,自己和貔貅会得到如何下场…… 困兽一头。吟儿在心里暗暗鄙视慕大,从他牺牲他第一个手下来保全他自己的那一天起,吟儿便清楚了他是怎样的为人处世,加上三月来自己不停地围剿、慕大不断地逃跑,吟儿对之早有了最根本认识——此枭可以在敌军压境时忙不迭地弃军而逃,有一次还光着脚连续翻了两座山,有这脚力逃跑,却没有魄力应战,吟儿想笑,三个月功夫,自己倒是集齐了他“十大猛将”,经过连日来谋士说客的循循善诱,有开化者已然投诚,慕大之军,乌合之众,在吟儿征途上根本不堪一击。 慕大不停地移来移去、寻找逃跑方法,慕大身后的散兵们,于是跟着主子也不断地走来走去,其情其境煞是可笑,可惜,吟儿的盟军,早已将这寂静山林,封堵成了绝魔之路。 “怎么,你还有地方逃么?”吟儿看见他面色里的绝望凄凉,不给予任何怜悯。 慕大本就神色慌张,听得这句,一个踉跄,便即跪下吟儿身前:“慕大愿降。”主仆一致,凌乱屈膝,吟儿一瞬间,竟有回归江洋道之感,冷冷一笑:“慕大,欺软怕硬倒是你的强项。” “慕大……愿意克制食人之欲……不再……为非作歹……”慕大哭唱,“只盼盟主能留得慕大一命……” “卑躬屈膝者,我也不屑杀。你的性命,由黔西官民说了算。带下去!”此枭终是魔门最差,躲闪数月,总算落网,吟儿不免欣慰。 正看那慕大束手就擒,忽而联盟一骑疾至,语带喘息:“盟主,慕二有援军来救……” “那吸血鬼,到真是厚脸皮。”吟儿嘲讽着慕二,并严阵以待。吟儿身侧大多是短刀谷红袄寨小秦淮精锐拼接,帮会之中的三足鼎立,论调遣远胜沈家寨,无须多加命令,三军已然做好应敌准备。短刀谷、红袄寨、小秦淮,在她的联盟里并不是三个位置疏远的帮会,而是胜南和她都能具备威信、统一领导的同盟! 第338章 慕大听得慕二有援军至,蓦然有了骨气,忙不迭地挣扎立起,端的是力大无比。骤然间看见慕大睚眦尽裂的恐怖模样,看守兵卒虽不慌乱,却束手无措,眼睁睁看着绳索松裂、下一刻必断无疑,同时慕二援军已由远及近马蹄声激,慕大散兵纷纷异动,企图随着慕大一起逃窜。然则慕大好不容易才运力把绳索冲断,还来不及择路跑开,忽然脑后便是一道掌风直袭,慕大下意识侧身一让,却被那巨影遮挡了所有视线,慌忙抬眼望,只能看到那人下巴胡渣,正巧扫到自己眼睛,同时,手腕一凉,已被对方扣上镣铐。 赳赳威风、猛若豹螭。此次黔西之拓,也着实把海逐浪的名号在魔门中打响。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慕大拖到吟儿身旁,海逐浪是短刀谷最先令吟儿取信的将军,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胜南的评价:“生性豪爽,不刻意逢迎”。吟儿宁可不信世间其他人的看法,坚决先提携他。果真,数日来长期与他合作作战,这巨人将军令自己见识到了他鏖战的本领,临阵魄力,果然不同凡响。 也看得出,海逐浪对自己,有着刀王对云烟一样的神情,尤其是作战之时,常常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考虑在最主,这样的拥戴,吟儿清楚,是因为胜南在拥护。联盟如今的一切关系,没有任何不安妥存在。盟王盟主之称,吟儿很喜欢。 慕大的狼狈、直衬出海逐浪的勇武,那镣铐太坚硬,慕大试图咬开却徒劳,吟儿轻赞:“海将军好身手。”海逐浪笑:“谁让他不老实,本不准备拿出来铐他,这镣铐的钥匙,我还丢在了短刀谷里。” “放开我大哥!”慕二率众已达阵前。从人数来讲,慕二可以说自己是来袭击联盟,但从实力看来,慕二只能说,他是来骚扰联盟。慕二偏偏不甘心:在合议过后,他魔门应当否极泰来,不该再受抗金联盟牵绊! 海逐浪带着嘲讽的笑,立即把慕大放开,但这一放开,却迫得慕大重重摔倒在地上,恰好又跪在吟儿的脚下。 “大哥!速速站起!”慕二看慕大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站起等于没有站起,心当即坠入低谷,“大哥,若大哥还是专食人肉的魔枭慕大,本应立刻将你身边这女人撕成千份万份、当场吞下,而非跪地求饶!大哥,先吞了她,再杀得这一众敌人,我兄弟联手,为邪后效忠!” 慕大的眼刷一下移向吟儿,专食人肉的魔枭慕大,是应该将眼前少女肢解了啮噬,可是,瞪着她盯着她的同时,慕大却得不到任何快感——从前那些被自己吞下的,会在临死前回报给慕大无尽的怖惧悲哀,而眼前少女,没有附加任何表情,只回报给慕大一个简单的疑问,慕大你敢么? “慕大你敢么?”凤箫吟悠然问,不像是临危,倒像在胁迫。慕大方被激起的兽性,被她一句话压了回去,慕大在阵前,别无选择地对慕二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见过盟主的剑法,他生吞不了她。 吟儿冷笑:“吸血鬼,你要不要去大理打听打听?我凤箫吟管辖了点苍山江洋道多少年,与妖兽打过多少交道?哪里会怕谁将自己吞了将自己吃了?” “凤箫吟你少猖狂,我是吸定了你身上的血!”慕二恶狠狠地说出这一句,话音刚落已策马携大刀出阵。 海逐浪看他凶神恶煞,明白他现今是满腹的仇恨,首次作战,慕二就遭遇大败,一日之内,先由胜南吴越击溃,再于末路遭逢越风,带出去应战的千百人,回到穴中仅剩八九个,显是奇耻大辱,据说后来屡次卧薪尝胆过,可是每次都逃不过胜南的五指山,慕二不渴盼大胜一场才怪。此刻,慕二面对着初次交战的凤箫吟,不知如何的战意十足!无论是他自己装备、胯下战马,抑或是身后部署,皆看得出颇有些雪耻复仇、不胜不返之感。海逐浪深知,这一战,恐怕对方存心要制盟主于死地。 “看见你的恶心模样,我倒是真想喷鼻血。”吟儿轻松笑笑,已跃上战马,她凤箫吟走天下,靠的一直都是自己这一张嘴。 海逐浪看吟儿如此迎战,倒是消除了不少担忧,总记得胜南对他海逐浪说过,盟主处事离奇,终究能克敌制胜,胜南在交待他作战事宜时,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他,“无论何时何地敌人是谁,只要盟主出阵迎战,你海逐浪呐喊助威便可,她只要听见,就一定不败。”海逐浪原先半信半疑,后来才发现,胜南没有骗他,凤箫吟最喜欢的,就是联盟的团结,就是联盟的鼓励。海逐浪叹,像吟儿这般为众而战,虽然苦累,又多么开心快活,何尝不可呢。海逐浪毫不犹豫,目送她出战,即刻引领麾下,为盟主助威。 双骑相错,一触即发。火气尤盛的慕二,用尽力气、不顾一切地挥舞大刀,却只换得吟儿巧力相迎,轻拨千钧。由第一招起始,谁胜谁负已见端倪。慕二神情凝重,愈发有如浴血奋战,吟儿则面色如常,招招式式仿佛摹画行书。局势急往一边斜,慕二狂放大刀,在盟主灵幻剑下、终究显得粗重又笨拙。海逐浪观得兴起,不禁替吟儿兴奋,大声笑道:“山野莽夫,岂可与盟主匹敌?!” 慕二攻势逐渐被对手奇速击垮,来不及设想补救的后招,对手已然发起攻击,转而打压。初次交手,慕二意想不到她剑法如此灵巧,极速、狠准、同时妙幻,因而不敢怠慢,惟有全力以赴、对海逐浪不予反驳。 慕二自知山野莽夫,根本不解武学博大精深,只懂巧取豪夺,而眼前对手行剑高强、无懈可击,所有招式,毫无中断、难有拖沓,前延后续、天然衔连,真不知是谁家妙手偶得之。战局早已由她轻易掌控,刀剑相争二十余招,慕二鲜有突破,几乎刀刀被克,战况如何,一目了然。 海逐浪默数招式,看吟儿一剑挑开慕二大刀直取慕二胸前,那慕二继续不敌这一痛击,慌忙借力提刀,却难以回防要害。那一瞬,许是激动,许是兴奋,海逐浪捏紧了自己手腕,赞叹已冲口而出:好,最后一剑! 赞叹从口出,眼却猝不及防!陡然之间,寒光急掠,铁制刀后,横生玄色!海逐浪暗叫不好,那慕二提刀横挡是假,从他袖间,出乎意料地忽然窜出一头黑色蝙蝠,直扑上玉剑剑尖,顺着惜音剑直朝吟儿握剑的手去,众将皆惊,慕二此举清清楚楚,吸血不能成功,他也不会放对手生路,黑蝙蝠的袭击,同样是为了咬断对手筋脉,让对手血流不止、死生边缘!那黑蝙蝠身形极小因而躲在了慕二袖间,但其自身之剧毒、吸血之凶猛,岂容小觑! 传言非虚——魔门之中,最凶残者,未必武功高强,但想要在魔门中覆雨翻云,并无须武功傍身,仅需所赖毒物。墓室三凶的貔貅兽、黑蝙蝠、闪电貂,便皆是最难提防的绝顶高手! 吟儿情知这黑蝙蝠凶毒,嗜血较慕二更甚,是以一旦入目,未加思索,全神贯注以应劲敌,众人得见那战局之内,二人双马一兽,争战不休,却实在是叹惋那玉剑抢眼,凌厉惊人,雷乱风飞,星流彗扫,危速凌空,所向披靡,久之,竟不觉黑蝙蝠为慕二之物,而是盟主所携! 海逐浪一时意乱,竟设身处地当了一回那黑蝙蝠,目不转睛顺着那蝙蝠飞舞的轨迹自我代入,海逐浪不由得晕头转向,只叹那蝙蝠太可怜——初时无处可袭,最终无路可退,周遭惟余一剑,时时刻刻威胁! 剑横徂,意无敌。 小试锋刃,大气纵横。 海逐浪缓过神来,不禁一震而醒,盟主的剑法,实是以灵幻来补偿了所有磅礴,数月来随着凤箫吟不停驰骋征伐,教人不得不信服徐辕和林阡的眼光,海逐浪不知不觉已然折服,暗自念叨:这小丫头,不得了啊,这么年轻娇小,却、一剑引得万人呼! 一剑万人呼!那一剑太幻,幻得蝙蝠深陷迷网难以脱身、竟失去方向停滞于刀剑之间,幻得那慕二空前刀意覆水难收、与剑骤然磕碰别无它法,幻得万钧刀力猛然碎在剑上、活活地将慕二自己的宠兽夹死当中! 刀剑松,当场死去的黑蝙蝠,可以听得直直落坠叶下之声,片刻尸体已被续落枯叶裹挟,毛色之中略见血迹。慕二被剑风反推得大刀脱手,不一刻已然坠马,方要起身,已败于盟主剑下。身后魔门诸将,皆是面呈惊惶,料不到慕二换了对手、依旧不能取胜。 “慕二,还不投降!”海逐浪大步带镣铐上前来囚他,慕二怒目圆睁,拒不屈服,海逐浪本想以对付慕大方式来对付他,却看慕二面色始终不改,站立岿然不动,兄弟二人,性格如此相反,海逐浪始料不及。 “不肯投降?!”海逐浪大怒,要强行将他压倒在地,慕二站直冷笑,不妥协不屈服:“我慕二,平生只跪一人,只为一人效忠。那便是邪后殿下!今日败在你手上,终究不会心服口服!” 吟儿一怔,立即忆起胜南的嘱咐,轻声询问:“你的意思,莫不是‘忠臣不忠二人’?” “正是!”慕二横眉冷对。 “可惜得很,邪不胜正,不如弃暗投明。”吟儿惜才,知慕二更值得征服。 “邪不胜正?不如说是弱肉强食!”慕二冷笑,“你抗金联盟要抢我神墓派地盘,凭何要那般无耻、打着正道旗号?” 吟儿一笑:“说的不错,自古以来武林之内,都是强者自封正道,那又如何?是你魔门无耻在先,我抗金联盟是先得了人心,才有力也有理来抢你地盘!两军交战,从来都该谴责双方,强者弱者,皆应负责!” 慕二面色一凛,虽然再不说话,却仍未屈服。 第339章 “先押下去再说。”海逐浪看慕二死不降服,稍带惊异,只得先强行将他拿下。 那慕二援军,自慕二被擒,军心异动,在联盟虎视之下,不消半刻,已蹈慕大覆辙,全军溃败,尽作俘虏。 收战之余,海逐浪监督俘虏、亲力亲为,时而还喃喃自语,吟儿见到,有些诧异,立即近前去听,不禁笑起来,这巨人将军擒得俘虏之后,一直在侧清点俘虏数量、掂量缴获兵刃,这到也便罢了,偏偏那氛围那手法,吟儿一看就觉得还是个海盗头头在瓜分财宝,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是刻意隐藏也藏不掉。 海逐浪察觉到她笑意,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忙哈哈笑说:“习惯,习惯。盟主不知道啊,要是风鸣涧那家伙在这里,肯定要总结一下作战经验,再和他副将辛苦劳累地归纳胜败原因,然后深入分析、举一反三,最后挑选几个拿出来给后人做战例的,哈哈。” 吟儿一怔,没有笑,她知道,海逐浪和风鸣涧在夔州的一路不和,归根究底是处事方式相异,并非海逐浪背叛天骄、亲近苏降雪。却也无奈,海逐浪如此爽快脾性,居然与短刀谷多数英雄格格不入。 那是当然,世道太复杂,简单注定被排斥在外。 第十二章得此盟,垂拱治 有如噩梦一场,慕大慕二,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遭逢末路,兄弟俩先后束手就擒,实在是给那六枭与金人的合作计划重重一撼。 慕二不得不惊诧,何以自己的计划,碰上敌人的计划,每次都会被对方套牢后缚死,结果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感觉如落入了一个难解的局,抗金联盟,像是他魔门落坠的无底洞,越陷越深的同时,敌人的底就越来越摸不清…… 吟儿策马凯旋,心里不知怎地就忆起胜南在夔州和她讲的一句话,他说,要和他下棋,就得遵守他的规则。现如今,无论是魔门还是金南,都可以被他弄于股掌之间。而她,满足的同时,也和他一样在等待,等待联盟有更多的敌人,等待理想有更好的实现。 海逐浪殿后而行,确保没有一个俘虏逃得了。当看见了那慕大唯唯诺诺、慕二却不服不认,海逐浪于是贴紧了被缚被铐的慕二前行,后来便索性下了马,与他肩并肩地走路,确保他发动不了叛变、规规矩矩地跟着盟主。偶尔慕二想要使眼色耍手段,都被海逐浪在第一时间中断终止,动作眼疾手快,作风也雷厉风行,慕二的手下们得不到慕二的发号施令,显然是有胆子乱也乱不了,而慕大的那一群散兵,根本就连犯乱的胆子都没有。 常胜不败……吟儿长舒了一口气,擒得了慕大慕二,自己的第一场独立之战便算是大获全胜……想的同时,不免有些松懈,同时,恰好看见越风所率兵马正从路经村落的一条古径上疾行而来,无疑也是得偿所愿已经把慕三拿下了。今天,不仅仅是慕大慕二的末日,有杯羹不会不分给慕三一份,他三兄弟,本该有难同当,一起沦丧。 吟儿微笑止行,上前去迎越风,怎就见他英气勃发的脸上忽然又换成一种怜惜?也不知是为什么,吟儿并不是很习惯这种怜惜,而更喜欢像胜南那样,见到自己的时候,可以带着些许玩笑的口吻地唤她“盟主”,越风却从来没有称过她盟主,策马上前来,只是带着犹疑的神色注视着她因作战而凌乱的发,再带着些担忧的语气问:“吟儿,莫不是又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了?”涉及这个话题,旁观的海逐浪每次都只能窘迫地笑笑,关于吟儿能否出征这一问,他也清楚,林阡和越风一向抵触。 众所周知吟儿是孤儿,越风来黔西的第一天,便与众人宣称要把吟儿当妹妹照看、并要在她寻到她未婚丈夫之前保护好她。数月来,众将的确看见了吟儿把越风当成了亲兄长,从来不会逆他的意思,不可能流露出对瀚抒的那些任性和小脾气,越风举手投足倒也的确止于爱抚那一步、比在苍梧山稍有收敛克制,只是表现得还不如吟儿鲜明罢了。像这种时候,海逐浪便可以清晰地看见,越风的眼神里,稍纵即逝一丝不舍,夹杂些隐忍和哀愁。 不爱的,总比爱的要更善于残忍,爱的人,又一心想要装得和对方一样洒脱。爱至深,又绝口不提,海逐浪暗自叹息,越风真是辛苦。 吟儿没有正面回答越风,探头去看他身后风情万种的美貌俘虏,那俘虏虽然被囚,却毫不见沮丧神色,眼如秋水,面若桃花,一抬头就眉目传情,搔首弄姿,才不管吟儿是男是女、是敌是友,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立刻开始勾魂,交替着释放出一切淫逸与放荡,属妖的美艳撩人,飞速地被他大肆铺张…… 吟儿带着点好奇喃喃自语:“哦,‘之骚之娇’,应该便是他了……” 越风一怔,其他听见的人都笑起来,逐浪边笑边问:“是谁替慕三这样定义了?到挺贴切合适。” 吟儿疑道:“不是黔西一贯的传说么?哦,原来是胜南自己定义的……”吟儿不禁露出一丝笑来,“就说嘛,那么难听的词,怎么会是黔西民众们缔造的,原来是胜南自创啊……” 逐浪一愣,摸摸后脑勺:“林兄弟说的话?哈哈,还以为是盟主你自创的。” 吟儿听得这句,蓦然脸上掠过一抹红,是啊,她在胜南身边这么久,应该也会对胜南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吧……这样的词语,到真是吟儿的风格,而非胜南的。 “咱们不必再在这里逗留片刻了,还是一并回去把俘虏们交给他来处置。”越风轻声提醒,吟儿才回过神来,海逐浪也心情悠哉,转身继续看守几大俘虏,并准备指引麾下继续前行。 却没有料得到,也不会来得及——陡然之间,征尘突暗,忽已暝,静也失,动乱生,天地人世如颠倒! 风沙骤起,万马齐喑,气浪恣汹涌。天昏地暗,霜降尘扬,道转路移,草飞石缺。 乾坤间再无着眼之处,充斥其中尽是黑云黄雾,叠嶂如山,既迷眼,更窒息! 只道是误入迷途——忽然抵达的暴风圈,猝不及防选择偷袭,联盟三军首当其冲。瞬即,漫天卷地尽皆风霜沙砾,从各个角度朝着各种方向发起攻势,奔腾冲击、可抵利器,无人可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无人可道从何处来去何处去。白昼蓦然沦为黄昏暗夜,不见适才归途,只有一条死路。 入迷宫,同时遭逢鬼门关。饶是身经百战的短刀谷、小秦淮、红袄寨诸位兵将,在刀剑戈戟同陈阵前的同时,也不免暗自心惊! 未设何阵?人人心头都只是这一个疑问,为何这暴风骤雨来得这般迅猛突然,事先没有一丝预兆?!却无暇思虑,那些平铺横行在半空中的锐利风沙,纵使如蝉翼般薄,也会像磐石般坚! 未设何阵?伸手不见五指的诡谲战场上,还来不及去探查军心可乱,便听见黑暗的末梢传来敌人的讥笑,那笑声,来自于吸血鬼慕二,在空气的尽头,他只剩一道很淡的影子:“早听说盟主是所有敌人的克星,只要盟主站在哪边,胜利一定归属于哪里,也听说过越风与抚今鞭皆是世间命最硬,见人克人,见物克物,岂料到你二人相遇,竟会将对方克死,齐齐陷入我墓室三凶之‘风沙隘’!”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风沙隘?!于黔西交战已有数月,没有谁曾经听说过什么“风沙隘”…… 唯一的可能,这“风沙隘”是墓室三凶深藏的看家本事。吟儿仔细回想:从前擒拿墓室三凶,是“分而歼之、各个击破”的策略,从来没有一并俘获过,所以大家也就不会有缘得见“风沙隘”,可是,谁也预见不了,一旦他兄弟三个被一起俘获,便会合力运用这“风沙隘”脱险逃生,甚至反败为胜…… 人算不如天算——多擒了一个敌人,反而将胜局改写! 吟儿一边挥剑斩尘,一边开始懂了——这风沙,一定是墓室三凶合力念咒造成的,也真是坏在吟儿和越风凑巧在半途相遇,如果吟儿和越风各自擒得俘虏回营,三凶合力念咒这情景,根本不可能得以在行军中途实现。想到这里,吟儿不由得暗叹,难道真是相克…… 风沙隘中,形势凶急,尘沙不断,穿行不息。却教吟儿欣慰的是,麾下军心非但不乱,还愈发凝聚,早便在霜风中杀出条条晴明之径,把这险隘的浑浊层层冲洗刷净。少顷,那飞沙走石、鼓声大噪的幻境略有减缓,换作先前见到的古旧村庄、曲径通幽。黔西边荒的这片风景,本该是从水墨中走出的世界,虽萧条,也安谧,却不知何故,要被魔门的暴戾搅和,沦为淤泥。联盟的以暴制暴,虽然将这团泥淖净化了不少,但似乎还是有些顽固的还想粘滞在画上、不肯脱落,便如这墓室三凶的风沙隘,许久,迟迟不愿撤退。 混乱中,又有数道强风齐齐打来,力道皆劲猛,令吟儿一时难辨轻重缓急。眼见她又成众矢之的无法脱身,越风即刻飞身上前,一鞭疾去,金光掠处,云销雾弭,吟儿适才无法兼顾的几个方向,没有一处不被斥退。其实又岂止那单独几个方向?吟儿身边数丈,一时已再无任何风沙敢侵犯! 鞭剑相克?越风站在吟儿的右边,忽然按住她握着剑的手,一点点地往下轻压,他似乎也被方才慕二相克之说撼动,低声说,不带什么责怨,到有些自豪和贴心安慰:“吟儿,的的确确是我的克星。”吟儿不禁一愣,笑道:“忘恩负义,何时克过你?” 克过他吧……苍梧的孔望与花果,回忆臻美也清新。 第340章 越风明白,自己逾越不了这一步,然而尽管身处凶险战场,还是想对吟儿说心里话,其实不想做兄妹,不想又妥协又虚伪,现如今的他,就算成就再多功绩再高,也依旧觉得他还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宁教世人同时追杀他征讨他,只要其中有吟儿一个就够。是啊吟儿,虽然因为你我有了更好的明天,可也许你就真的一直克着我了…… 可是,苍梧的故事早已经结束,现如今吟儿要征讨的,是黔西魔门,吟儿不了解越风的哀愁,此时正投入地对慕二激将:“吸血鬼,人都说你是死不屈膝的牛脾气,林阡称你有孟获之倔之蛮,今日一见,不过如此,顽固愚忠,又厚颜无耻!” 慕二依旧冷笑:“随便你们怎么形容,我慕二绝不认输!绝不投降!”众部下齐声高呼,士气鼓舞,军心如铁,不辱其主。强制镇压,果然无效,拿下慕二半个时辰,一直没有驯服得了他。即使被擒,还说作乱就作乱,不留余地。吟儿面色一凛,已觉棘手:难怪胜南要屡擒屡放,果然就没有任何软硬方法…… 越风听得这“绝不认输”出口,立刻挥鞭,积风寒骨:“不认输,也不是你能不认就不认的!” 吟儿要驯服谁,他越风自然要逼迫谁屈服,就算那是天皇老子,就算比登天还难!他越风从来没有败给谁过,就算是林阡的饮恨刀在对面,他也从来退让半刻! 乍见金鞭破云翳,交睫已攒万径风! 鞭舒啸,风卷云,神威有千重。 便由这第一鞭的激越激励,联盟兵将无不骁勇奋战、愈加争先恐后,驱云逐雾,齐心共济,游刃有余。 吟儿的惜音剑,却一直被越风轻轻压制在他抚今鞭下,吟儿没有像适才那样“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无须多虑,联盟是必胜无疑…… 也许,是因为麾下们太勇猛太强悍?她不动弹,也坐享其成…… 眼前霜雾早已破损,墓室三凶试图补救竟束手无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风沙隘越卷积越无力。当是时,慕二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无奈,谁教他慕二竟出现在联盟最辉煌的时代,出现在这一时代的敌人,都毫无争议地要被联盟击垮击败…… 此刻,割着自己面庞的还是冷风,虽然凛冽如刀,却是制胜之要,吟儿不禁慨叹:哪里是沈依然得单行卢潇而垂拱治啊,明明是我林念昔,得联盟诸将而垂拱治…… 尘沙岂敢惹正道,纷纷遁散惧扶摇。 肆虐风沙,熄灭只在瞬间。 动乱骤然已止歇,墓室三凶所有俘虏,没有一个能够趁乱跑掉。这风沙隘,只能说是凯旋路上再小不过的插曲,都不能称得上是变故。 吟儿看大局已定,略带疑虑地看向越风,轻声问:“为何适才要阻止我握剑宣战?难道是被他相克之言吓怕了,你挥鞭我就不能握剑?”于情于理,吟儿尚不明白,适才越风为何要压制着自己,尽管自己不出手也足够得胜,也不该阻止她动武……唯一的可能,就是越风信了这相克之说。 越风一愣,轻声道:“当然不是,只是不想看见你握锋刃杀敌人的样子。”一时动情,才不管情境如何,想说就说:“有我越风的地方,就尽量避免你握锋刃。在我心里,你是吟儿,不是盟主。”他固执地说她是吟儿,所以他历经的战场,永远都是苍梧。 吟儿心一凉,却不忍心辩驳他,其实想对他讲,越风你认识的那个凤箫吟,只是因为对联盟失望而暂时逃避江湖的凤箫吟,不是真正的她,那些忧郁和感伤,从来不属于她…… 海逐浪看紧了墓室三凶,不敢再像适才那般有任何的懈怠,绷紧了神经,万一再发生个什么风沙隘,他海逐浪担待不起,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吩咐下去:“谁有迷幻药,先弄点上来把他们三个迷晕!” 吟儿和越风均愕然,吟儿笑道:“不需要这样啊海将军,他再想捣乱,顶多耽搁我们回去的时间,自取其辱的也是他们罢了。吸血鬼,你说是吗?” 慕二哼了一声,将头一偏仍不言语,适才一战,联盟实力一目了然。 海逐浪却矫枉过正,有些紧张:“盟主,适才我是有些懈怠了,才没有注意他三人有交流,还念咒造出这风沙隘。” 吟儿一怔,也看出他的确有些自责紧张,一笑而慰:“我到宁愿相信,不是海将军失职,而是我与越副帮主相克。” 海逐浪点点头,狠狠地盯准了墓室三凶:“放心盟主,我定会看好他几个,不容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半件!” 魔门臣服之际,慕二却看准了海逐浪的过分紧张,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海逐浪万万料不到,前半刻他的懈怠给了慕二可趁之机,后半刻,慕二竟然能够利用他的紧张——恰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慕二忽然身影一侧,虽然双手被缚,但他慕二仍有余力将身旁亲兵撞出老远,那亲兵先是始料不及,忽然像明白了什么,爬起身来立即往林的那一端逃逸。这变故,明明是对联盟的藐视,不知慕二又要通过这逃兵搞出什么名堂。 海逐浪大怒,伸手扣紧了慕二的后心就将他重重摔在地上,不由分说,提起掩月刀来,立刻跃马而上,追逐那并未逃远的亲兵,以防万一。 停坐马上,吟儿疑惑地望着海逐浪剿敌背影,不祥之感袭上心头:慕二在大势已去之际,为何宁愿牺牲自己、将一个亲兵撞走?难道这个亲兵真有如此重要,可以扭转胜负? 黔西野间萧条的森林,瞬即蒙上一层肃杀。 第十三章鞭舒啸,风卷云 吟儿注视着海逐浪逐敌的背影远去,耳畔忽然闪过胜南嘱咐的一句话—— “你要尽量小心,抓不住敌人无所谓,生疏的地方切勿乱进,以防横生枝节。除此之外,便没有特别要关照的。” 胜南关照过的,她曾特别记牢的话。尽量小心,切勿乱进。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却是对付并不强悍的敌人最要记住的,当敌人无可畏惧的时候,要最意识到敌人拥有的天时地利。 那么,海逐浪现在的追逐,其实是被无关紧要的诱饵请进了瓮…… 吟儿一惊,来不及阻拦,却见海逐浪蓦然消失在视线之中,盛气凌人地上前、势如破竹地消失! 沼泽,拖曳着一条性命吞噬之时,不会在意那是个英雄还是个小人,也才不管那人多威猛或多弱小,逢人就吃,何况是黔西魔村的沼泽地!刹那,可以清楚地听见海逐浪诧异且掩饰不住恐惧的惊叫,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他已经陷落的战马和腿脚到底遭遇了什么,从他稍显痛苦的面色中,隐约可以觉察他已经受了伤。 紧随海逐浪的十几位兵士,见此变故,刚欲救援,忽然也齐齐遭遇一致状况,魔村周边的沼泽荒地,蓦然有如沉睡中惊醒,不必开启,已然开始像扩散般伸展,危险远远超过了风沙隘,吟儿与越风处变不惊、安排其余诸将退后并重返主道之上。便即此时,慕大似是也得到了慕二命令一般,见机而逃,疯也似地一声咆哮直朝着沼泽里正自下陷的海逐浪飞撞了过去,似是要冲击他,似是要吃了他,海逐浪掩月刀已然难以提起,此情此景,再不救援,海逐浪必死无疑!危急之际,吟儿不假思索,一剑极速投掷而去,又急又准,几乎穿透慕大肩胛将他钉落地上,慕大当场晕厥,血流如河。 众将来不及喘息,却见玉剑刚刚凌空袭去克敌制胜,谁料半空忽然横出一白色巨物,蓦地从另一个方向反袭吟儿!那庞然大物从俘虏群中突袭而来,饶是越风和吟儿都没有任何防备,吟儿更是被那巨兽径直从马上扑倒,摔出好远,吟儿坠地之后,不禁大惊失色,剑已离手,不能攻守,四围皆是沼泽,更难以躲让。 吟儿不及再想,眼前大物,与慕大身形相仿,没有慕大之蠢,只有一种透骨的凶悍,从它的眼睛和血盆大口里凸显出来,这会飞能撞的白熊,拥有龙头、马身、麟脚,拥有因为护主而表现出的无上凶恶,那只有一种可能,是貔貅,是属于魔枭慕大的貔貅…… 好一个慕二!吟儿有如身处孤岛、四周皆是洪荒,不由得暗叫不好:慕大突然上前去杀海逐浪,明显是慕二故意怂恿的,明显是引人杀慕大,再引貔貅为主报仇! 继海逐浪之后,盟主也遭生死劫,然则,联盟有谁敢动?谁动,谁便必陷沼泽! 没有谁可能理喻得了凶徒,更何况吟儿身边那个是兽!那貔貅,突眼中有犀利的敌意,獠牙上是尖锐的杀气。众人齐声惊呼之际,貔貅已然咬上了吟儿的腰…… 貔貅那样紧附着吟儿,叫谁也没有把握援救,若以箭矢或暗器攻袭,会不会有貔貅不死、反害盟主的万一?即使能控箭准确无误地射中貔貅,会不会更激得它在临死之际怒杀盟主!? 远距相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保证吟儿安妥,要想对武器操纵自如、并在瞬间对貔貅进行连续攻击确保其猝死无疑,便非得近距插手不可! 鞭在手,长莫及,只差毫厘,却够不着,无法替吟儿杀死貔貅,越风显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吟儿涉险却无动于衷,立即决心上前去,却好像是天意为之,他刚移开不到半步,已是足够小心翼翼,竟仍是脚底一滑,看出那也是一片沼泽,饶是越风身手矫捷,也差点没有逃得开失足深陷。看主将被困,盟军即刻遣出大胆者也想上前搭救,可是,慕二脸上的冷笑表情,告诉抗金联盟,若没有破阵之术,单靠胆大或侥幸,能破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341章 吟儿明白得很,慕二深知他自己逃不掉,便一定要拖着联盟的后腿,能挽回一点威信都在所不惜,这沼泽,是慕二借了诸葛魔村一用,效果立竿见影,如果联盟一定要上前来救下海逐浪和她凤箫吟,结果,很可能是接二连三地沦陷此地,全军覆没于沼泽荒! 当然不可能那么傻,吟儿在那一刻,冒死发号施令:“重新退后!不准来救!” 重新退后,不准来救?越风猛然间有些感触,这一个,真是他一度忧郁彷徨的吟儿吗…… “退后。”越风镇定地点头,趁着大军没有深陷,应该先稳住主道上的所有兵将不乱,再想方设法来挽救这横生的枝节。 一众麾下,全然屏气凝息,退后之后不再动弹,等候下一道命令。 越风冷静地看向吟儿,她已经在很努力地不做过多的动弹,很努力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怕和伤楚,可是越风又怎舍得她在危难关头?她身边的貔貅,尽管还没有下杀手,可是时时刻刻都会立刻咬下去,深一寸吟儿便伤得不轻…… 这貔貅,不仅威胁吟儿性命,还强行牵制着她行动,使得她一时半刻,也根本无法用她轻功飞出险关。 其实还有方法——吟儿出不来,那他便进去。然而,吟儿的身边,也许还有落足之地,但更有可能,到处都是沼泽…… 每条路都那样艰难,可是,如果飞身跃到吟儿身边能立刻解救她性命,纵使那周围全是沼泽又何妨?想的同时,越风已有此意…… “越风,若你孤注一掷也没有救下我,反而连你都陷落沼泽,那这群俘虏和这支队伍,该由谁领回去。”吟儿忽然正色说,“这沼泽很蹊跷,是迷阵,不能有丝毫大意!” 越风注视着她的神色,蓦地一怔,这神色,为何像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人,林阡。 这一战,虽然林阡没有在场,阡的威力,却可以时时刻刻呈现在吟儿的脸上,已经不止这一个瞬间了,仔细回想,其实渗透在每个瞬间,每个细节里…… 越风点头答应她,答应这个有着林阡神色的吟儿:林阡啊林阡,你联盟屡战屡捷,为何总害得我吟儿多灾多难…… “你过不去,她也不可能出得来!”慕二讥讽的口吻,“要不要试一试?看看是盟主命大还是貔貅命大?” 越风握鞭的手越攥越紧,要保证貔貅必死,吟儿无伤,越风心里不是没有担心惧怕,当初,在开拓淮南的战场上,他何时有过这样的牵挂…… 慕二冷笑:“怎么样越副帮主,现今的你,还能有你打败我时候的威风留存么?!也罢,你要是肯跪下来乞求我这个败军之将,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她,不让她来陪葬。”慕二果然不是可以理喻的敌人,屡擒得屡施恩,却从来都被他以怨报德。 “你闭嘴!你既已自知是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资格言语!”吟儿自是不会允许再有谁来伤害越风尊严,此时见慕二效仿张潮,不由得大怒,才不管貔貅对自己命有什么威胁,使劲地对越风摇头示意——是,她凤箫吟是曾经赞叹过越风那一跪,可是,吟儿这一生,不希望越风为自己屈膝一次!就当是她欠他的情。 越风尽量地克制着对吟儿的怜爱,回应给慕二的是无穷的冷淡:“慕二,难道不知我越风向来为刀俎,久不为鱼肉?!” 慕二面色一僵,滞立原处:“越副帮主,那也就只能克死自己女人、眼睁睁看着她被貔貅生吞活剥了!” 越风冷淡相看,暗暗思忖:有什么兵器可为我操纵自如,既长,也锋利?手上的抚今鞭,缺的只是长度,而又有什么兵器,可以弥补抚今的短缺,又不失抚今的锋利?视线当中,这样的兵器,并不是没有…… 众人再次疾呼,骤然间貔貅挑中了吟儿脖颈,已然再度发起攻势,吟儿继续闪身一让,貔貅一斜,獠牙已贴上吟儿后颈,当此时,吟儿前有泥潭,后有貔貅,前后夹击,大难临头。死里求生,吟儿闭上眼睛,牵动内力来杀,只等着貔貅咬下的那一刹那,拼死震裂它。 “便叫你看看,我越风和她凤箫吟如何不相克,反相助。”越风冷冷说,话音刚落,却见他抚今鞭一鞭笔直削去,却没有对准慕二,也没有指向貔貅,而是朝着慕大倒下的方向——慕二惊得合不拢嘴,便看着抚今鞭鞭身瞬即缠绕住还插在慕大肩上的惜音剑,来不及眨眼,鞭之巨力已将剑拔出无误,刹时,惜音剑已被越风牢牢控制于鞭身之中,未停留片刻便换了方向,鞭剑相绕,瞬即增了长度,直袭貔貅,方向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抚今之激、惜音之利,只需两三次来回急锯,就足以伤得那貔貅体无完肤,怎可能不当场败死! 那距离,不知越风是怎样一眼量了出来,在旁人眼里,也许慕大和凤箫吟与他越风靠得差不多远,可是,越风鞭长莫及只半点就可以触及凤箫吟,却正好能够到慕大肩上直立的惜音剑,也真是吟儿命不该绝,这半点的距离,都已经替她赢得了生机! 慕二惊见越风以鞭系剑强杀貔貅,深知阴谋又错,不禁又是惊愕又是挫败,愕然站立,别无他法。 不仅吟儿毫发不损,那海逐浪虽然一直被沼泽往下拖曳,却也沉着不乱,渐渐有停稳趋势,海逐浪为安军心,竟然还言笑道:“个子太高,已经踩到了底。” 吟儿亦一笑,骄傲地看向慕二:“对不起吸血鬼,我凤箫吟你是杀不掉了。差点赔了自己哥哥性命,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么?!”慕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牺牲慕大来引貔貅,在他看来也是过分,只是,情势所逼、非用不可。 纵然吟儿脱险,却仍旧在泥潭包围下没有立刻出来,越风有些担忧,隔着重重险障,轻声问她:“你可有事?” “没什么,只是一时半会无法从这里直接飞回你那边,也许歇会儿恢复了便好。”吟儿微笑,刚刚对付貔貅,实在是牵动了不少内力,才有幸保全了性命。 吟儿不禁又回想适才抚今鞭瞬间连换数向、运力控剑毙敌的情景,那整个过程的连贯智勇、鞭剑相缠之后的急准稳衡,令吟儿心不禁为之激荡:“抚今鞭,果然见人克人,见物克物,见阵克阵。” “说过要保护好你,不可能睁眼任你涉险。”越风长舒一口气来,也生硬一笑,“没有闪失就好。” 小秦淮诸位皆是一愣,不苟言笑的越副帮主,竟然也会笑?虽然,笑得有点不大自然。 “慕二,你还有什么招?不如在林阡来之前先耍出来再给我凤箫吟再试试?!”吟儿冷冷问慕二。 慕二一震,他脸上明显的神色变化,吟儿看得懂。胜南的威慑,果然和别人的都不大一样。因为别人会让慕二惨败却不服,他却让慕二痛败还反思。 可能是因为作战作风很相像?慕二的死不认输,胜南有过,所以胜南更容易击溃他心里的重重防线,直达最里面? 吟儿却终究没有全然脱险,正努力调匀气息,准备恢复体力运轻功飞出去,忽然脚上一阵剧痛,这一下,是更不可能轻松地飞跃回去了……吟儿不动声色,明白这里又来了一个敌人…… 如果有一日在黔西遇见分门别类的奇毒异兽,那一定是因为遇见了一个人——何慧如。联盟谁都知道,何慧如降临之前,会有极大的排场,最初光临的几大毒物,最出名的当属“五毒障”,五毒,传说中是青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吟儿的脚上,就是刚刚那一瞬被何慧如的蜈蚣光顾。 运气真不错,六枭得遇其五,经历了墓室三凶的“风沙隘”,误入了诸葛其谁的“沼泽荒”,还没有走出这迷阵,就明白,何慧如的“五毒障”不远了,只要风一起,什么样的飞禽走兽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胜南曾经告诉过她一句话,“遇见何慧如,等于遇见黔滇所有奇毒异兽。” “何教主,何以还不起风?”吟儿听出何慧如已至,不怕死地笑问。之所以不怕死,也是因为自己知道她的答案——何慧如来了却不露面不出马,也是因为她五毒教畏惧的人也到了。 他来了。 吟儿从来就不觉得自己不安全。 当越风在自己的右面,林阡在自己的左边。 第十四章黔天堑,蜀咽喉 旧战已罢,换新人登场。 双方突至的援军,几乎同时从各自正后方攻入战局,瞬即将适才僵局中的兵将取代覆盖。 魔门先驱,是群体毒兽,由气势来交代立场,来源于黔滇异族的各个角落; 联盟之首,是无数金针,用实力来说明态度,出自于山东泰安的一位高手! 那数不尽的各类毒物算得了什么?在他吴越摧枯拉朽的覆骨金针下,全然停滞当场,有如凝固冻僵,来不及再进攻,或死或伤。覆骨金针,名不虚传,老练洒落,形如桥梁,卧波而长,不云即龙,刹时宛若飓风,铺天盖地,此起彼伏,哪一针不是迅雷之势、摇曳之态! 千山失色万水暗,浮光一痕如展翼。后续人群再难吸引视线,仅余一道金色流光倾泻而出,源头被吴将军笼罩在手心里。 吟儿站在原地无力动弹,微笑自若静看风云—— 片刻,敌军已是兵慌、马乱、锋镝缺、倚仗死,便见吴越到来不久,已急速逼得何慧如五毒障局部败亡。五毒教后续兵马,虽说之中不乏能人异士,却因吴越先发制人而撼,未敢有大作为。难怪胜南从来喜欢任用他吴越,无论他还是他旗下人马,都当之无愧是红袄寨首屈一指! 第342章 这交战,实力太悬殊,一方常胜不败,一方还处是否投降的考虑当中。如此一役,不闻鼓声震天,不容骁骑十万,不见尸骨堆叠,不觉遮日蔽月,却任谁都明白,即使对方拥有骁骑十万,能击鼓动天,仍逃不了一场日月无光之战,仍只得到战死败北的下场! 当联盟开始压倒性地胜利,慕二却没有任何张惶。最后一个赌注,仍然是沼泽荒。那中央,凤箫吟和海逐浪仍旧不能动弹,海逐浪较凤箫吟尤险,刚赢得半刻喘息、又有陷落趋势,慕二嘴角一丝冥顽的笑:抗金联盟,你们怕是不会清楚,这沼泽荒,只要待得太久,就会异变,生出幻象,他二人,怕是要在你们察觉之前,被幻境折磨致死了…… 沼泽荒与五毒障的重重阵法,一旦静动相加,威力非比寻常,慕二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在迷阵中央一久,吟儿非但恢复不了体力,不知怎地还越站越腿软,方一抬头已然眼花,竟是前所未有的虚脱困倦,头重脚轻。忽然间,只见沼泽地被一片苍郁披覆,换成一条坦途,路的末尾就是越风所在,他正在和魔人交手,却没有移动一步,是在给自己一个指引,等自己安全地跃到他身边去……只要通过这条坦途,就不需耗费体力、直接从阵中穿出去……吟儿方要移步,蓦然一惊,不,这一定是假象!这迷阵之中,怎么可能出现坦途!告诉自己“这是假象”的同时,脑中却有些浑噩,竟有另一个声音充斥心间:“这不是假象,机不可失,快快出去……” 忽真忽幻,吟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早已失去了判断能力,意识到的同时,又开始往迷糊状态去,有一种力量,牢牢控制着自己心智,拉扯着自己精神,醒不过来,所以思绪越来越沉重,连心口都被压得麻痹…… 一颤抖,好像有什么正在舔舐自己的手背,风一吹火辣辣地凉,一回神,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一火窟,已白热到极致,脚下早就被烧成一片通红干裂,再不走,显然是葬身火海的命。吟儿故作镇定、闭上眼睛再睁开,上下左右都是血光激晃、东南西北全然火星乱溅…… 明明有些火星已经从背上穿射过来又直贯胸前而出,可是全身只有一丝灼热,没有半点受伤,吟儿不禁茫然,一时有些恍惚:到底是真是假……为何火可以穿透我而不伤我,到底我是幻象,还是火是幻象…… 吟儿在犹疑的同时,彻底思维混乱,不能自控地开始走动,却在刹那,听到似是九霄云外的一个声音—— “吟儿,先站着,不要动。”就像是充斥着厚重烟雾的黄昏,忽然有一盏灯冲散了云翳,那不是越风担忧怜爱的表情,那是吟儿宁可置身幻境也要听见的声音…… 话音未落,那一骑已独自攻破沼泽荒。 慕二收敛了笑容,面色灰白。 他还是来了,虽然只携带了长刀,便已如入无阵之境…… 什么五毒障,什么沼泽荒,根本就像是由那人所设一样,根本没有丝毫迷幻可言,破阵方法,片刻已暴露在他行马路线之下。 魔门精心构造的静动双阵,骤即已是残缺不堪,破绽百出,任凭他由北破阵,刀之所向,无人拦挡,即刻,海逐浪已被他提上战马,端的是力道无穷,气魄无双。奇也奇在,他经行的路线,原先不是没有敌人挡道,却在他经行的同时,所有敌人都自动自觉地退避闪让! 是啊,要拦他右手救人,就必须接他左手的刀,可是,凭谁敢接那一刀?! 只得眼睁睁看他强行从沼泽中夺回海逐浪性命,一众魔人,竟好像是同一个念头:怎能挡盟王的路…… 一晃眼,这一骑又再度入局破阵,所救自然是凤箫吟。慕二却有些不解,何以他林阡能懂破阵之术,哪有人武功高强能征善战,同时又什么都精通的?慕二迷惑着,自是没有看见,船王玉门关在林阡身后对战局的一番指教。世上本没有全知全能,只需知人善用,人之才尽皆我之才。覆骨金针是吴越的,惜音剑是吟儿的,但吴越和吟儿,已经归顺了胜南快二十年。也就如抚今鞭、掩月刀、九分天下或云雾山排名,虽然没有明言,却无不以他为核心,也就如墓室三凶、五毒教,纵然此刻顽固不化,终有一天,敌人要变手下! 到此时,林凤二人眼里心里,除了彼此,其余人哪里还容得下。 怎料想,难忘之处是战场。 胜南冷静勒马,船王告诉他的话果然不假,吟儿并不比海逐浪易救——海逐浪身陷沼泽,但周围足够走马行人,而吟儿虽然没有失足,她的四周,能落足之处已经很小,吟儿自己都未必站得了,若是救下她,势必要在救下她的那一刻一起沦陷。如果可以,倒是能像貔貅那样,依附在吟儿的身上…… 胜南蹙眉,这念头真龌龊……我到底在想什么鬼计…… 骤然,却看见吟儿脸上私藏的痛楚之色,知道这丫头一定又是哪里受了伤却不讲,难怪她连越风站的那一块都飞不过去,还狡辩是没有恢复体力,明明是受了伤,明明差点被幻境害死……胜南不禁大怒,这种关头,他还何必管冒犯不冒犯暧昧不暧昧,不假思索立即弃马,加速破阵离她已经越来越近,一有近路立刻先抄,拦路之物,孤木必斫,荆棘必斩,巨石必挑,为了她,可以把一切障碍夷为平地,一切死路拓为通途!待到离吟儿只有几步之遥,救她的办法可能有很多,最快的只有一个,胜南立即厉声道:“吟儿,把位置让给我!” 吟儿本是正色接受他发号施令的,他每说一个字,她还是像以往那样,集中精力逐字记牢,可是,他说完,吟儿又念了一遍:没明白……什么叫把位置让给他?把位置让给他,那她站哪里?不给她位置站啊?她好歹是盟主啊…… 吟儿根本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也来不及明白,却看他势不可挡,嗖一下从他站的位置消失,猝然往自己横冲直撞过来…… 史上最强的一个力量,不由分说向自己身上疾扑过来,吟儿大惊失色,本能地后退一步,可是他哪里容她后退失足,半步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猛地伸手一揽将她裹挟在他怀里,吟儿才知道,把位置让给他,是让她离开地面到他怀里去,难怪要说得那么隐讳,一瞬间,吟儿的脸开始燃烧,原来是这样啊,两个人站一个人的位置……真想谢谢诸葛其谁和何慧如…… 下一刻,无须多加考虑,便闭着眼睛,被他束缚在怀里,再睁开眼,危险就一定过去了……吟儿在他面前,掩藏不住被蜈蚣咬伤的实情,不知怎地,并未觉得有平常毒药那般难受,却是全身酥软无力,一旦松弛,立刻失去力气,不知那何慧如到底给蜈蚣喂了什么毒…… 恰在此刻,不知何处凑巧射来一支流矢,力道方向吟儿听得出,直冲着她后心,也先冲着胜南右臂,他是发现了她全身无力,所以腾出手来紧紧抱着她吧?吟儿知道,这时候她没有力气提得上来,所以,和他胸膛越贴越紧,是因为他越揽越紧的缘故,吟儿接下来连听觉都丧失,只听见他强烈的心跳声,不禁也笑着叹气,为自己,也为这支流矢——这支流矢真可怜,冲着饮恨刀自找死路…… 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可以独自拥有我未婚丈夫的一瞬,竟然可以在他温热的怀里,听得到他熟悉的呼吸,他是因为我惜音剑,在挥舞饮恨刀…… 可是,吟儿没有看见胜南的表情,许久没有与他沟通过他的表情,也没有发现他的气势变了,磅礴不减,锐气有增,霸气亦具,王气逼人,然则,战局内外皆被慑服的同时,没有人深入地去发觉,他的刀比以往好像少了些什么…… 胜南,每次在操控饮恨刀之后回忆当时的自己,竟是空白一片,印象越来越浅,以至于,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么,一味地要捍卫,要保护,要征服,要讨伐,要战斗,当真的已经心无杂念! 因此,庆元四年七月以后,阡的征途上,再没有可以势均力敌的敌人。来袭者,必败。 当魔门里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传说盟主的绝妙剑法,当魔门说“联盟有一吴一越,闻吴越者吓破胆,闻越风者心骤寒”,当魔门称海逐浪有赳赳威风、司马慕容不让须眉,魔门已经先行替联盟给他林阡封王,魔门不是浮夸也不屑于浮夸,魔门比抗金联盟更清楚,无论是出谋划策也好,作战挥刀也罢,他林阡都当之无愧是联盟的天堑,全军的咽喉!将来,黔西谁敢乱,全蜀皆折服! 其实,慕二早该料到,只要此人降临,自己的一切筹码都算不上筹码。此刻便见他带着盟主策马出阵,所行之处魔人盟军左右列队,不似交战反倒像在演练,一时连慕二也迷惘,到底是谁给谁设了迷阵?为何连他也觉得,林阡与凤箫吟,不似脱险归来,而是亲临阅兵…… “何教主,不见已有两日。”胜南抱着吟儿下马,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以为那是个自然而然可以忽略的动作。 沙场暗处,尚比吟儿还要娇小的空谷幽兰何慧如,依旧不带颦笑,却看得出面色苍白:“盟王脚下是沼泽,身旁有毒障,却这般来去自如,慧如佩服。”吟儿只一眼,就看出她脸上也有对阡的敬畏,阡刚刚挥刀的过程,吟儿在他怀里没有看见,饶是如此,吟儿也可以从他的怀抱里觉察出他气势有多凶猛,难怪做他的敌人都要害怕,幸好吟儿不是他的敌人。 “上次与你五毒教明言,会限三日时间给你们考虑,何教主今日这般举措,可知有失妥当?” 第343章 阡就在吟儿身后,对何慧如这样讲,何慧如看着阡的表情,已经逐步软化,像一个小女孩在面对自己严父一样,看她温驯的模样,吟儿就知道,何慧如经此一役,投降已成定局,于是轻声帮他劝降:“降者不杀!我抗金联盟可以保证,不会干预五毒教内事,只望魔门恢复以往宁静,不祸害别家安稳、不牵绊联盟利益、不擅与金人合作!”当众劝降,因为开化的显然听得懂,未开化的,又显然跟着开化的。 不消片刻,不止五毒教大半军心动摇,便连墓室三凶的一众麾下,也全慑于盟王之威、动于盟主之言,慕二看大势已去,怒斥向不言不语的何慧如:“慧如!若是认了输,你一世都抬不了头!” “何教主,五毒教是你说了算,何去何从,早该自己掂量,不必管他人说法。”吟儿说,“与弱者平辈,不如对强者认输!” 胜南微微笑,没有越俎代庖插一句话。此刻,谁都看见盟主正在恩威兼施收服魔门,只有胜南一个知道,她到此时还是全身无力,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稳,胜南要是不清楚这一点也就不会抱着她下马。也就是在她缔造她功业的同时,胜南在她的身后站着,没有做多余的一个动作,一直给她依靠着,做一次她的靠山。就当,是他和她的小秘密,维护她凤箫吟最在乎的面子,由始至终…… “慧如,你当真要背叛邪后?!”慕二大惊失色,却已经被海逐浪吴越合力制止,不能动弹。 何慧如黯然垂眸,低声回答:“慧如害怕邪后……可是,更怕盟王。” 慕二面色先阴后晴再转阴:“想不到只是一双饮恨刀,就会令你何慧如先行叛变!看不出,你表面清冷孤高,骨子里也是懦弱胆怯!” 慕二没有说完,声音已越来越小,胜南听得这句,暗暗叹了口气:“他们都以为何慧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她是个一出生便被自己的不一般祸害的孤僻女孩……”吟儿点点头,也神色黯然:“听说她一出生便带着制服毒兽的能力,可是,谁喜欢到哪里都被一群毒兽逢迎呢?”胜南一笑:“其实,吟儿你当初也一定不喜欢在江洋道被人那般逢迎。却没有办法,最腻烦的东西,也许是别人命中追求的事情。” 交谈之中,已尽皆默契,仿佛回到了江洋道上初遇的时候,当年为了玉泽而拼死去点苍,又哪里料到会爱上这个花了好久才爱上并且其实爱得很深的吟儿……回忆起来,胜南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吟儿了,不记得了,她早已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 一回神,发现所有人都还在为了战事忙碌,只有盟主盟王两个悠闲交谈好没有责任心。胜南暗笑,正欲将吟儿扶上她战马,却忽然见到越风带着关心神色上前来看吟儿,胜南一怔,那一刻,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离开吟儿身旁。 “谢谢你救吟儿。”忽然传来越风一句话,胜南没有接受,没觉得越风应该谢谢他,救吟儿,是自己分内之事,吟儿不是他越风一个人的,吟儿也是自己的。 越风看见吟儿毫发无损、唯有衣衫被貔貅咬碎不少,立刻脱了披风给吟儿披上。吟儿已经变了,越风他看出,吟儿不是被逼着做盟主的,吟儿喜欢盟主的位置,既然盟主要扫天下,所以越风当着联盟的面、对吟儿说:“愿助你,扫天下。” 但越风说的时候,明显也是看着盟主身后的胜南所说,越风虽然情绪不外露,但就这一句,证明抚今鞭的确服从饮恨刀。 功业,向来由阡来拓宽,众将一并拔高。 已经是不必多言的事实,只是,真的根本就少不了吟儿在身旁。 第十五章愿助君,扫天下 “愿助你,扫天下。” 收战之际,越风对吟儿和林阡说的六个字,不过半日就得以在抗金联盟迅速流传。 柳五津路政等人很清楚,越风的服从,始于苍梧,当吟儿站在越风立场上的同时,是胜南在吟儿立场上起了作用,吟儿保护了越风,胜南却保护了吟儿,越风知恩也感恩,不可能不对吟儿和胜南同时忠心耿耿。柳五津闲暇时候也叹过,越野若是能像他弟弟这样,早年也就不会投奔苏降雪一党,算来也是胜南与越风的缘分。 想到越野背叛,越风却留下,路政不无感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五津却苦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弱交强攻,战局已经豁然开朗,魔门六枭只剩两个。”路政笑,“盟主口中的扫天下,是扫定了。” 柳五津平和地笑着,与路政一并在郊外散步,一时感慨万千:“是啊,还记得初至夔州之时,胜南与我私下交涉,说会让短刀谷插手剿灭捞月教,但其余的战事全交给他们年轻人做、短刀谷只能从旁协助,那时候我还不放心,现如今却叹他的远见,若不是夔州一役,抗金联盟怎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到磨练变得成熟?夔州那一战,害得金人兵力不敢深入黔西,所以才为我们如今的屡战屡捷奠定了基础啊……” “抗金联盟现今已经有两路成熟的作战人马,一为各大帮派,一为云雾山排名。夔州和黔西两战,就好比是老天赐给我们这群支持林家的人的,苏降雪看来要小心了。”路政一笑而叹,“楚江总算可以瞑目,他的后人,可以及得上他,甚至超越他……” “而且,他比楚江省心的是,红袄寨对他也没有异议,想当年,短刀谷和红袄寨就是少这么一条连线,现在却好,杨宋贤和吴越,还有那杨鞍刘二祖,都是他拜把子的弟兄……”柳五津点头,“际遇真是弄人。当年红袄寨与短刀谷互相看轻越演越烈,谁料到红袄寨里却出了短刀谷的领袖。当年因为这矛盾,云雾山上短刀谷有意思想迫害胜南,可是现如今,却还必须由胜南向红袄寨交好。” 路政一愣,云雾山之事历历在目:是啊,短刀谷当年一念之差,差点铸成大错,自食其果。世事皆如此,以为是微不足道的,有时能扭转乾坤。解决帮派之争,其实轻而易举。 大寒将至,天气极冷,战地气候尤其恶劣,抬头见空中墨云,便可预知有雪要下。 这一刻,胜南却不想再去管帐外景象。有个孩子,还在等着他照顾。 早便通传出去,半个时辰之内,若没有他林阡命令,不准任何兵将侵扰。 命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铁定原则:当吟儿威风作战却挂彩回来,他林阡必须维护好她威风、并把她挂彩瞒住所有人,所以,替她治伤的时候,绝对不可以给任何麾下知晓。想来这条原则也真奇怪,胜南摇头苦笑:对啊,一切都是因为凤女侠要面子。 适才真是虚惊一场——吟儿强撑着策马归营正要下马的时候,已是虚脱无力到极致,差点当众瘫倒在地,若不是胜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再悄悄把她挟在他怀里借口议事极速带入营帐,吟儿的面子,怕早丢尽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吟儿被他塞进棉被里,神志清醒地听见他轻声调侃,唉,就知道瞒不了他。正轻叹,忽然鞋开始松动,然后,袜子也被他强行褪去了,因为凝血与袜的粘连,而难免觉得疼痛,可是吟儿强忍着,依旧什么都不说。 “幸好何慧如没有敢给蜈蚣喂剧毒,这次她参战,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胜南一边帮她上药一边说,“不过也不是一般的软骨散啊,这解药黔滇唯有一瓶,适才磨了何慧如一路才要到。你这次,恐怕得五天不能动武了,我会尽量安排海逐浪接替。” “不用了,他也受了伤,就五天而已,我可以应付。”吟儿忙说。 “你要是不服从命令,这五天,你与你麾下就直接休整。”胜南冷硬地讲,吟儿当即怔住,没有说话。 “怎么?答应么?”他带着半命令半胁迫的语气,她只能乖乖就范。 “你这个霸王。”吟儿佯怒,“若不是我全身无力,才不会被你削权。五日之后你等着,我凤箫吟有仇必报。” “随时等你。”胜南放心一笑。 替吟儿上完了解药,胜南的思绪却停留在手里她冻得通红的脚上。想不到,吟儿的脚只有这么点大,一把就可以握在手心里,小巧玲珑好可爱,偏偏还和她手一样冰凉,令胜南捉住的同时不舍得放下。忽然发现,吟儿的伤口不远,已经生了个冻疮,胜南一时失神,不禁咦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吟儿原先不痛,被他这么一按,猛然微呼一声:“你干什么?” “是不是差点弄伤你?真对不住啊,上药技术很差……刚刚说到哪里了?哦,五天不能动武啊……”胜南扯谎的口才本就远远不如吟儿,吟儿一愣,关于“五天不能动武”,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么快他就忘了?也是啊,胜南脑子里要装那么多事情,记性也就不会特别好……吟儿想着想着,有点心疼。 胜南看吟儿虽无力动弹,幸好神志清醒,不免有些慰藉,思及适才失态,胜南不免自责:林阡啊林阡,你怎么了,怎么竟想到趁人之危…… 吟儿休息了片刻,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胜南看她面色大好,欣慰而笑:“这一战你真是辛苦,像慕二这种敌人,一眨眼一张口都会反叛,都会继续找你拼杀,不可理喻,无法归附,这次他是你抓住的,你看着办如何处置,他若还是不屈服继续造乱,你也便权衡要不要放了他。总而言之,屡擒屡放这谋略,已经差不多要到收成效的时候了,慕二的脸皮,该有一个极限。” “那慕二岂止是孟获,明明是刑天!” 第344章 吟儿想到他死不屈服死不悔改的样子,知道这样的敌人最讨厌。 “他不是刑天,因为他是人,不是神。他通世情,所以其实是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胜南摇头。 “他也可以动之以情?”吟儿疑惑不解。 “慕二在战场上说出的话,已经足够暴露出他为什么死不屈服。”胜南微笑,“原因很简单,他要对邪后林美材效忠,在他心里,我们比不上林美材慑服他。所以,如果不是林美材的缘故,他很可能已经投降。” 吟儿一愣,胜南继续说:“在战场上,敌人倚仗谁,我们就要去吃谁。作战靠手下的,就收服他们手下,作战靠主子的,当然要先去慑服他们主子。” 吟儿嗯了一声:“所以,邪后那一块,可以提前一扫了。” “要想慑服一个帮会,有时候只需要慑服这个帮会最服从的人。”胜南笑,“而且都不一定要林美材心服口服,只需要击溃她灭了她威风,足以令魔门四分五裂。” “可是,邪后好像闭关修炼了半个冬天。”吟儿面露难色,“如何能找出她来?” “谁相信她还沉得住气不出来?她再不出来,威力就没有了。”胜南轻声道,“她不会容许第二个何慧如说:我害怕邪后,但更怕盟王……”“是啊,照这样看来,慕二这些顽固派,也苟延残喘不会残存多久了。”吟儿领悟着点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伸展四肢,不想再逗留在他营帐片刻以防自己犯错,于是借着公事谈毕而准备离开:“对了,我好像已经可以走动了,是时候走了,莫要叫别人以为什么战事这么紧张、需要商议这么久。” “这么快就走?”胜南一愣,他才不想跟她一直探讨慕二的事情,刚刚只是一个掩饰心虚的权宜之计而已。 他在留她?吟儿一愣,察觉出这气氛非同寻常,心里七上八下,想打破这忽然的沉默,于是开口问:“胜南……”想问他,抱住自己的时候,除了战友之外,到底有没有感觉?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会有点感觉…… 恰好他也唤了她一声“吟儿”,他只是想问她,吟儿,如果可以,能不能把你的未婚丈夫放下?难道说你命中经过这么多英雄枭雄,竟没有一个足以比得上他? 听见对方发问,都一时怔住,吟儿死要面子,于是继续胡诹,开玩笑说:“唉,被你削权,解甲归田。”到挺押韵。 胜南真正是活受罪,口才又没有吟儿那么好,什么事都要跟“五天不能动武”联系:“你五天不能动武啊,要记得,从现在这一刻起算,到五天以后。”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休养生息……”吟儿笑着走出营帐,却大煞风景地跑来一个小秦淮的手下中止了胜南送她:“盟主,越副帮主吩咐在下,邀您前去议事。” 吟儿一怔,胜南先问:“什么事?” “回林大侠,是关于小秦淮的一些调整。越副帮主需亲自与盟主商量。” “好,先去给我备马。”吟儿说,手下已经先去牵马。 胜南蹙眉,失神自语:“你们小秦淮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吟儿影远,百感交集。 夜半,胜南与越风为战会晤。 当吟儿只身犯险的时候,越风是那个能杀貔貅解她性命之忧的人,而胜南,却能把她毫发不损地带出那片沼泽。当年的越风,放心、感激和欣慰的同时,并未想过,这正是他爱情无果的根源。 商议完了后续的作战计划,越风忽然得到胜南的一句疑问:“越兄是不是在人前说过一句,类似于吟儿不是盟主的话?”越风一愣,回忆道:“确有其事。”当时,他对吟儿讲,有他越风在的地方,会尽量避免她握锋刃。“你是吟儿,不是盟主。” 胜南点点头,轻声道:“希望越兄今后在人前不要这样讲,于私,她的确是吟儿,于公,她真正是盟主。在人前,要尽量地给她最高无上的地位,就如越兄最后说的那一句一样。” “我明白。”越风叹了口气,“她是盟主。所以我更加觉得,当世英雄虽然不少,却没几个配得上吟儿,我越风并不狂妄,但论是谁与我抢吟儿,我都不会服。” 胜南镇定一笑,情场上,他的敌人也着实不少啊…… 待到越风走后,胜南冒着风雪在战地不远散步。 雪纷飞的夜,越来越觉得这里最像的,不是黔西,而是塞北。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未吟,却叹,雪摧黔西作东门,战迫贵阳成阴山。 第十六章冰雪天,风沙地(1) 一觉醒来,昨日数战皆已不剩什么印象,吟儿正习惯性地要去握惜音剑准备新战,忽然探剑之手便止于中途—— 既然某人一定要削她的权迫她不动武,那她当然不能逆着他。吟儿轻轻一笑,每天清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必定都是阡,谁都无可取代。偏偏他出现之后,战事就排山倒海压回了记忆…… 一个可能一生都征战不停的男人,吟儿追随他的心,从来没有后悔过。 添衣起身之后,吟儿倚帘独立,续赏联盟辉煌。 一夜酷寒,未促成半寸冰冻,只缘雪在马蹄下。 荒村雪犹香。 便即这时,海逐浪刚好率众经过盟主的营帐,忽然一瞥,惊见盟主一身白衣、立于道旁雪痕中央,一瞬竟教海逐浪很怀疑这里是不是战场。 触目惊心…… 这样的景象,应该出现在盛世的早秋,当浩大的军队随着帝王出巡威武归来,宫城内外到处是夹道欢呼的百姓,而她,可能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冰雪可爱,纯洁乖巧,抱着她怀里仅余的些许木芙蓉,站在道旁,静静地、也遥远地旁观着所有的武力和霸业,无邪眼眸里透露出的,该是敬畏,而不应是向往。只擦身路过一次,从此再无交集…… 海逐浪重重地嗅了口花香,对,是花的香,就算只是出现在农家、在深闺、在山野,只要不与风沙为伴便好,可是,人世间几多无奈几多叹惋几多可惜,花,偏要开在疆场,她当然不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要是那样,怎可能会与她的联盟有缘相逢? 到也是场场轮回事,教多少人明明天南地北、偏偏成为生死之交。 昨天被她几乎是舍命相救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海逐浪一拍脑袋,立刻从马上跃下,抽出一把新刀来,拖着锃亮的一道刀光往盟主的方向大步流星去,看海老大心血来潮又带着把新刀走了,麾下们尽皆带着冷汗相视苦笑:又要送刀了…… 却说吟儿当众被他赠刀,果真是猝不及防,看他行些不知风俗何处的大礼、同时双手捧刀奉上她正前方,势不可挡的模样哪有一点像“赠”刀,吟儿一时也不知他意欲何为,正自疑惑,他已经抬起头来,真挚地迫她收下这份厚礼:“属下昨日疏忽,连累联盟被困中途,也连累了盟主受惊,希望盟主能够谅解宽恕,属下会以戴罪之身,继续跟随盟主征伐!” 哦,原来只是求谅解……吟儿微笑,她本来也就没有怪怨他。吟儿当着大军的面,正色回答:“好,我答应你便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是,盟主。请盟主收下属下的刀!”他高兴地连连点头。 吟儿正欲伸手去接,他忽地把刀又移了回去,义正词严地说:“不对啊……属下还没有说完。” 吟儿愕然,一众麾下,屏住笑意,盟主啊盟主,你是没有见识过海老大赠刀本事哦。 “赠刀给盟主,是因为盟主是属下救命的恩人,此为一。”他满脸感激,吟儿淡然一笑:“只是剑比平常人快一点。” “其二,是因为属下真正对盟主心服口服。”海逐浪终于改变了姿势,好好地展示起这把宝刀:“属下赠刀,一向看人而赠,依情谊而定,刀有区分,平日赠刀,是给友人,给部下,甚至兴起了给路人。有多少感情,赠多好的刀,可是从前没有一次,赠过谁这双‘王者之刀’!” 王者之刀?吟儿怎么忽然想笑?也赶紧克制了笑意,真奇怪,这明明只是一把刀:“何以是‘这双’王者之刀?” 海逐浪一愣,哦了一声:“另外一把,就是上回送与林兄弟的。”吟儿一怔,续听他说:“这一双刀,是逐浪多年前在海上搜刮来的,一直都没有遇到足送之人。属下没有想到,竟然能在短刀谷外一次见到这双刀的两个主人!你与林兄弟,都是德才兼备的领袖,都是令属下觉得安心的人,想我抗金联盟,东南帮派早已不归自纳,你二人刚至西部这几月,已然威慑黔滇西夏,不送你们,更待何人?!” 想不到,这海逐浪赠刀也有条件规则,倒是个另类的英雄谱,吟儿面带微笑,虽然不能动武,总不至于连刀都握不动,立即将刀接来佩戴,这一刻,竟可以有与阡一样的尊荣,其实,如果用命能换得居阡之侧,可以与阡平起平坐,她很开心用命能换到。 “想来真不错,金人们经过上次夔州一战,有兵力也不敢再往黔西踏一步了,听说有抗金联盟在的地方,金南金北的麾下都不敢贸然作动,现如今,他们只得生硬地控制着魔门,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插得了手。”海逐浪如释重负,“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吧。我总是在想,会不会我们越强,敌人就越卑鄙……” 吟儿一笑:“敌人越卑鄙,那我们可以越强啊。”有种信仰,它已经从阡传递给了吟儿,所有脆弱,早酿成了坚强。 蓦然之间,一声惨叫打破了清晨安宁,那叫声惨烈刺耳,如利刃直破心头,饶是海逐浪等人,都纷纷转头,偱声而望,不远处,骤即混乱连营,惨叫声止歇少顷,已围堵了一大群联盟兵将,刹那有营帐撕裂声,有刀剑割撞声,有惊马鸣风声,但掺杂更多的,却是一种惊吓恐慌过度的女子哀鸣,任再多人围堵,都恐怕遮掩不住! 第345章 这声音,何以如此耳熟?吟儿的心,片刻也似被刃撕开了一道划痕——分辨清楚了:那声音、来自于她的徒弟、司马黛蓝!黛蓝,此时此刻,你应该是在帮我、看守慕二和慕三啊…… 吟儿心下震惊,几乎立刻移步而去,恰巧对面狂奔来一个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少女,同样失去了往日平静,证实了吟儿的不祥预感——林思雪!她们师徒三人,哪里会料到这次相逢,竟会颠覆如以往那样的谈笑风生、而却将可能会面对……生离死别?! 思雪脸色惨白,满面泪痕,一见吟儿如遇救星,忙不迭地上前拉扯她衣袖,拼命喊,嗓却嘶哑:“快……快……去救师姐!” 吟儿急忙扶稳她,厉声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我只是来看师姐……师姐……我……招惹了慕三……”她断断续续,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事出何因,可是吟儿听罢,面色一凛——招惹了慕三,招惹了慕三……所以,黛蓝没有看守好他,反做了他的人质,还可能、已经被慕三雕琢……吟儿紧紧攥住思雪的手,那一刻,不知是思雪在战栗,还是自己觉得酷寒…… 待人群让道,吟儿、思雪与海逐浪等人终于能见到慕三和他手里已停止哀叫多时的人质,思雪却哭喊一声登时瘫倒在地——那哪里是平日里傲气冲天的司马帮主,那已经是个浑身上下到处伤痕的血人!慕三手上的锋刃,已经削够了她肌肤,还正在往下不停地漏着血迹。慕三紧紧把黛蓝搂抱在怀里,半俯身,目不转睛盯着黛蓝欣赏,面带美绝的微笑。 “司马帮主!你还好吗?!”海逐浪被如斯景象震撼,忙不迭地先去查探司马黛蓝生死,却没有回音,黛蓝双目紧闭,早是面无血色。 吟儿的心被揪紧般地痛苦。慕三正沉溺在他的世界里,正在寻找下一处可以雕琢的地方,吟儿却不能直接杀他,杀了他,那七七四十九日之坎谁人能解?!吟儿凌厉地看向慕二,无论如何,他一定又是始作俑者! 吟儿冷冷下令:“放了她!” “放了她?那我兄弟俩如何能从这里逃生回去?”慕二冷笑否决。逃路的战马与装备,已然备足。 “你到现在还没有死心么!你再逃,还会被再擒回来!这种事情,你不嫌累,我都觉得羞耻!” 慕二不予理会,不可能放弃这绝佳的机会:“盟主一念之差,也许司马帮主就会玉殒当场!”他也俯下身来,抚摸司马黛蓝脸颊,黛蓝略有苏醒,早已无力说话,慕二手扼她咽喉,随时准备吸血:“既然吸不了盟主的血,从她下手也无妨!” “师姐!”思雪泣道,“你要吸血,我林思雪多得是,你吸我的好了!”说罢就要上前去救,却被吟儿一把拉回头,吟儿恨事发太凑巧,自己偏偏不能提剑挥刀,但纵然周围皆是武功高手、即使自己惜音剑在手,尚不得以理服之,以武胜之,才明白,越风昨天看到她深陷沼泽荒时多么无奈又煎熬!吟儿看见黛蓝的手已经逐渐开始下垂,深知慕二说一不二晚半刻黛蓝立即命丧黄泉,惟恐黛蓝遭遇不测,吟儿一时竟然没有比思雪更好的办法:“先放了她!你恨的,不过是我凤箫吟而已,她是无辜受害。若我和她相换,你意下如何?” 众人皆惊,慕二大笑:“谁不知你凤箫吟剑术无双,我把司马帮主放了,立刻被盟主杀了,未免也太愚笨!” “你若不信,可以先反缚我双手,或强封我穴道!这司马黛蓝本身便已是半死不活,况且,你慕二也明白的很,她和我凤箫吟,哪一个会令你突出重围更轻易?!” 海逐浪听她这话不假,看慕二神色有变,察觉形势不利,急忙吩咐麾下:“快去请林阡或越风前来!”海逐浪牢牢扣住掩月刀:如果盟主真要去换下那将死的司马黛蓝,我便只能争取在换的那一瞬间负责救下司马黛蓝,而盟主,她的武功慕二根本不可能及得上……打定主意,却同样不知吟儿其实负伤在身。 相换刹那,只见掩月刀气势如虹长驱直入,飞速把一身是血的黛蓝夺下,慕三肩头被刀锋斫伤,却好似没有痛感,疑惑地往他自己身上摸了摸尝了尝,还是那般恬静安逸的笑,还带着些许新鲜感,海逐浪大骂一声“有病!”,转过身,却未听到玉剑有弑敌之音,只见盟主当真被慕二劫持! 谁能料想,吟儿会是真的不顾一切去救司马黛蓝。谁能清楚,吟儿此刻的确是自身都难保?吟儿苦笑,罢了罢了,也真就是爱徒心切,生死关头,这次面子丢尽也罢…… 此时此刻,敌我双方却都心存顾忌,慕二慕三忌吟儿武功,并不敢妄加暗算,联盟忌吟儿被擒,一时亦不敢贸然援救! “林思雪!照看好你师姐!我要看到她活着!”吟儿知道,若是短时间内胜南越风没有一个来得及赶来,慕二在挟持她的情况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逃生,她是冲动战胜了理智,所以又一次把自己陷入到虎穴深潭去了,但是,不这么做,黛蓝会丧命,她怎舍得黛蓝丧命…… 被慕二强行绑缚在他马上,吟儿全身都被绳索紧勒,脖子上被慕二慕三同时贴上了两把利刃。然而,正是因为敌人紧张,她便知道敌人惧怕她顾忌她。 慕二在跨上战马的同时,带着阴笑贴着她耳朵讲:“多谢盟主合作。”吟儿一愣,一时没有想明白,难道说,她与黛蓝的相换,是慕二其实最大的目标……不,之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目标啊…… 是啊,刚才她只记得她要救人,却忽略了她是联盟的盟主……吟儿可以预见抗金联盟失去盟主会是如何的重创,可是来不及后悔,便只能补救—— 胜南说过,最强的军队,不是常胜不败,而是在劣势下也击不垮。吟儿当然不容许盟军有沮丧的表情,劣势下,吟儿可以丢面子,但绝不容许她联盟丢:“今日一去,我在魔村、等候与众位重逢!” 海逐浪会意,即刻上前一步,看盟主被慕二劫持掳走的同时,胜南和越风还是没有来得及赶至,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无力挽回,焦急地眼眶都有些湿润:“我等必定追随盟主,即日起提前攻克魔村!” 愿随盟主克魔村!离去之时,满耳充斥此声。慕二,虽然此刻有盟主作威胁,为什么、竟不安,竟感觉是把自己陷入了一条注定失败的捷径…… 第十六章冰雪天,风沙地(2) 雪复扰山国,如碎玉微琼,书空千尺,但多而不寒,落地即融。 天中纷扬规模,难于地面重现,一来贵阳罕冰雪,二是盟军惯风沙。 然而,当司马帮主命悬一线,当盟主被掳生死未卜,雪下得再内敛,于群雄心头,都只觉残酷猖獗。 莫非步步走向不远处正观雪等候他的林阡。军情忽变,莫非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危难之际,林阡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也竟会是自己。被他特地请来此处,莫非当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自幽凌山庄与白帝城之后,莫非就一直在等候他与自己第三次合作。 “司马帮主的伤势可有稳定?”他转身相询。 “还没有醒,形势不容乐观。”莫非答。 “请莫非你前来,首个原因,就是让你和萧骏驰协助代管你淮南十五大帮,稳住如今事态。” “我明白,林兄就是不吩咐,我也会代管,帮里虽然有乱,还不至于不稳,短期内形势不会有多严重。只是司马帮主形势堪忧,还不知能否熬过七七四十九日,况且,盟主她……”莫非还没有说完,蓦地发现胜南脸色有变,莫非看得出,那是一种担忧和在乎,只是,却被多数的淡定自若冲淡。莫非明白,现如今,谁都最担心被慕二慕三掳走的凤箫吟,万一那二人雕琢她吸她血,盟主再武功高强,也寡不敌众。 “莫非,能在今日之内,替我将短刀谷的奸细找出来么?”他带着些许恳求的口气,不错,原本这是个命令,但要在今日之内,让莫非去一个陌生的帮会找奸细,实在是一份苦差事。 “短刀谷也有奸细?” “不错。我适才问过林思雪,她师姐为何失手被慕三拿下,林思雪说,当时她师姐有其他事情要做,是她在看守慕三,一不留神,也不知怎地,慕三就挣脱了镣铐,慕二也是在此时脱离了绳缚。林思雪直到那一刻,才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前竟然是没有知觉,恰好此时司马黛蓝回营,已经来不及再抓他们,措手不及才被慕三所伤……显然,慕二慕三能逃跑,不仅她师姐妹俩失误,必定还有外援,替他们引开了司马黛蓝、迷晕了林思雪、打昏了其余侍卫,甚至给他们备好了逃跑的战马装备。” “有外援?怎么会跟短刀谷有关系?”莫非一愣。 “慕二慕三是被短刀谷的镣铐套牢的,没有专属的钥匙、仅凭一般的刀剑,根本不可能解开断开,我去看过他二人脱逃的营帐,没有镣铐被砍断的痕迹,镣铐是被钥匙解开的,而这些钥匙,只有那些能经常接触到首领的人,才能够轻易偷到轻易送回,盟军戒备森严,外贼的可能远低于内贼。更何况,慕二慕三走时的武器装备,全都是来自于联盟,准备得尤其妥当。” 莫非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样想来,几位将军身边到真是有奸细潜伏。” “不错,柳五津、路政、海逐浪几位将军还有他们的副将周围,一定存在着某些可疑之人,希望莫非你能帮我尽快找出他们来。” “放心林兄,说好今日之内,那便是今日之内。” 第346章 莫非领命。 “只要找出了他们对他们逼供,相信救盟主又多了一成把握。”胜南说罢,莫非觉察他其实已然携策在胸,笑着问:“其实林兄已经有把握救下盟主?” “慕三慕二虽然逃了,慕大还在我的手上,而且他们逃跑不会影响何慧如的投降。有何慧如在、再得到莫非你抓到的内奸,慕二慕三心里想什么,显然可以了如指掌。”胜南笑。 敌有间来窥我,我必先知之,夔州之役,佯为不觉,示以伪情而纵之,黔西之战,却要威逼利诱,反为我用。莫非显然很清楚他心里所想,心情骤然缓和:“那就好!我立刻去找人。”说罢便走,临走前若有意若无意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每次出差错的都是短刀谷啊……” 怎么每次都是短刀谷出差错?胜南心一颤,难道苏降雪为了扼杀新势力,不惜也与魔门合作?可是,身处欲望的疆场,谁还分得清哪个是敌人,哪个是朋友…… 一失神,横打在脸上的,不知是冰雪,还是风沙。 追逐无果归来,溅飞遍地水印,惊散漫天雪迹。神骏于胜南身前骤然止步,那骁勇善战的越副帮主,从吟儿被掳的那刻起,已经强攻魔村不下百遍,却因阵法太多太强,而屡闯不破。到此刻,已是傍晚时分。 “已经快一天了,吟儿她……叫我难以放心得下……”他压低了声音,对胜南讲,听得出心焦。 “越风,不必再去闯魔村,吟儿不会出事。我可以以性命担保。”胜南轻声道,“他的目的,是想用吟儿与慕大相换,并引我入局陷害,不会伤及吟儿性命。” “他们的目的,是引你去救吟儿,再伺机害你?”越风一愣。 “查问了何慧如和一些与事件相关的可疑人物,该怎么做我已经知道。现今只是在等着慕二主动走下一步,一旦他确定了这个意图,事情就不再僵持不下。” “以吟儿作饵对付你,他们胃口实在是不小得很……”越风点头领会,“对我们而言,慕大本就无关痛痒,带过去交换也无妨。可是,慕二这般处心积虑,岂不是对你相当不利?” “区区一个神墓派,能奈我何?”胜南故作轻松,注意越风的焦急已然消减了不少,可是吟儿啊吟儿,我的焦急,为何却不减丝毫…… 这一次,神墓派一定是要与诸葛其谁合作着布阵待我,时间拖得越久,设的阵就越容易杀我,时间拖得越久,吟儿你就更难以确定生死…… 黔西之战,联盟首次陷入被动。纵然胜南掌握着敌人接下来的所有举动,却失去了吟儿的一举一动。 吟儿,他五天不能动武的吟儿,现如今正一个人身陷魔村,且不谈那里是怎样不见天日的魔窟,一想到吟儿身边一妖一怪都歹毒凶猛,他的心,便其实比谁都痛,却要表现得没有任何变化,照常指挥若定,依旧着手对魔村攻陷、对林美材设防,却传令下去,不准对神墓派有任何骚扰,谁都不准肆意动弹,包括越风在内。 待到深夜回营,四境无人之时,胜南便再也止不住郁积了一天的所有担心、思念、煎熬和压力,恼恨地提起手中饮恨刀,却情难自禁地厌恶它,蓦地捉起长刀就狠狠地朝外砸,砸了长刀还不泄愤,短刀也想一起扔。听见饮恨刀重重摔落的声音,的确解了气,可是短暂的寂静过后,却更增气恼,心愈难平。 忽然有人轻轻入帐,俯下身来,悄然在门口将饮恨刀拾起,粉色裙裾映入胜南眼帘,骤然令他一惊:云烟?她怎么来了?从贵阳城内到魔门地盘,就算不会一波三折,也处处不乏危险潜藏。 她醉眼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是饮恨刀能重被胜南接纳的最好保障:“怎么了?这么大的脾气,连刀都不要了?”其实,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不一定要征服多少狂风巨浪,而恰恰是和她一起的细水流长。寻常人家的生活,他林阡曾经想也不敢想,却能遇见,竟能珍藏。营帐里灯火幽暗,像他和她的爱情一般,平淡,却不缺残,没有丝毫遗憾。 胜南的怒气却仍旧没有止歇,勉强才肯把饮恨刀收回:“只是气恼她凤箫吟,为何那般冲动,只为换回一个司马黛蓝,把自己陷于生死险境!慕二拿司马黛蓝做人质却要害她性命之忧,明显是故意引吟儿去换!吟儿这个傻子竟然就真的去换!” “敌人是抓住了吟儿的弱点啊……吟儿为了大局,常常不惜牺牲自己……”云烟轻声叹道。 “以联盟现在的实力,哪里还需要她牺牲自己……”胜南忧从中来,依然在心里责怨吟儿,转过头来,怒气略减,“对了,你怎么来了?一路上可好?” 云烟摇摇头,轻声说着:“我听说了吟儿的事情,便央求着江中子带我前来,因此一路没有什么障碍……唉,吟儿不在你身边,你应该会觉得冷清。你又担心她,又思念她,很容易会想不开,若是又玩火自虐……我真是,很担心……” “我现在,真想放火烧山,把他们全都逼出来!要是敢伤吟儿分毫,他们神墓派全都要陪葬,个个碎尸万段!”胜南越说越凶残,眉紧锁,刹那诸多暴戾之气,越填越多,越演越烈。 云烟听罢看罢,早将他的反常了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微笑相劝,只是轻轻地举箫来吹唱。 不在廿四桥,又听玉人箫。 其实也是个静如沉璧,幻似流影的仙子,却常常脉脉温情、款款深情地陪伴他。教他如何不被她逼迫着、把焦躁忧虑一扫而光…… 驱逐尽了适才如中邪般对饮恨刀的排斥和嫌弃,世间果然只有她能治愈他,看她依旧在投入地吹奏,他早已对这段音乐又习惯又喜欢。 “唉,真好听,若是心情不好了可以听见云大小姐吹箫,倒是宁可天天锁着眉等你来抚平它。”他尽量地缓和过来,微微笑。 “不,不要。若是你答应我,将来再也不要遇事就想不开,我宁愿折了这支箫。”云烟认真地说。 胜南一怔,笑着自我检讨:“那也不必啦,我再也不这样就是。唉,只希望如我所想,能把吟儿安安全全地救回来……” “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等你把吟儿救回来,我还要向她讨教些厨艺呢。最近几天我想陪着你,等吟儿救回来我再回去。”云烟凝视他仍有战意的双眸,“可是,胜南,要救回吟儿,也要答应我一句话。” “什么?”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最重要,其次才是吟儿。”云烟真挚地说。 只是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却令胜南感怀——就算世上由始至终只有他和她两人,他林阡,也不枉来人世走一趟。 连续几日,战场上都少了吟儿的笑,生命里也缺了吟儿的扰。 第二天悄然过去,慕二仍旧未与联盟有半点联系。 却在第三天傍晚,神墓派终于送来一只泛着血腥之气的木盒,刚一打开,但凡胆小的,都大惊失色,齐齐后退,胆大的,都矗立原地,瞠目结舌,越风一见那盒中之物,又怒又伤、提鞭径自要抽来使——那木盒之中,竟是一只断足,血还新鲜,色彩明亮地直冲众人的眼睛! 难道说,竟是盟主的?盟主她,难道已经遭遇不测?不对啊,盟主,向来都是吉人天相……海逐浪暗暗祈祷。 胜南看那断足的确小巧,像极了十六七岁小姑娘的脚,那正是魔王奸淫少女的手段之一,魔王杀人虐尸的罪行,早就罄竹难书,现如今,手段已被慕二慕三继承。因为诸葛魔村的庇护,就狐假虎威如此,未免也太小人猖狂! “二当家说了,这次送盟主的断脚来,下次送她断手,一点一点地送来。”那来使神色扭曲地讲,“你们杀了我也没用,还有别人送。早晚把盟主送完整!” “你!你!呸!你还盟主命来!你怎么能杀我们盟主?!”海逐浪大骂着把他压倒在地拳打脚踢。 “这只脚,根本不是盟主的。”胜南立即上前把海逐浪挪开,“盟主的肤色哪有这般黑?况且,盟主的脚上还有冻疮,这只脚上却没有。” 众人皆一怔,一时也来不及探究胜南什么时候见过了吟儿的脚,纷纷面色平缓,长舒了一口气来。越风却有些狐疑地,看了胜南一眼,蹙眉,又重新舒展,却又再蹙眉。 那来使面色一变,显然是被胜南说中。 “说!你骗我们作甚!”海逐浪大怒。 “我……我只是……奉命……” “你回去转告慕二,不要再玩花样,我林阡答应他,这一次他要做什么,我奉陪便是,他要讲任何条件,都直接与我来讲,不必拐弯抹角!若已经有了盟主在手上还不知足,继续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羞辱联盟,莫怪我林阡心狠手辣,不随他讲任何条件!” “是……是……”那来使不敢逗留片刻,立刻转身要溜。 “站住!” 来使赶紧止步,回过身来,略带惊诧,却不敢正视胜南。 “去报了立刻回来!记住,不准换别人来!我还是要看见你这张脸!!”胜南怒火不减,续作无理要求,却是无上威慑。 “记住了,记住了……”那来使灰溜溜地跑,谁却都明白,僵局化解,已成定局。 “如果不出所料,他们会限定你单枪匹马去救盟主。”海逐浪说,“事情总算有了进展。可是,林兄弟虽然是刀法卓绝,若是独自犯险,不得不说是一着险棋啊……” 越风轻声道:“如果可以改变,我真想代替你,去救吟儿。”吟儿总是众矢之的,而越风,却不是敌人最大的眼中钉。 第347章 每次思量,每次心折。 “盟主的脚上还有冻疮,这只脚上却没有。”为什么,这句话这样刺耳?越风心里总是有个念头,林阡和吟儿,他们俩有情愫,而且早有情愫。又为什么,在苍梧山,吟儿要否认,要那样坚定地否认,还为什么,林阡自始至终没有承认过,也否决,彻头彻尾地否决?天真会考验我越风——若是谁与我抢吟儿,我都不会服。我当然不会服,可是,若这个谁,真的是林阡…… 第十七章魔人家,桃源村(1) 魔村印象,该是魑魅魍魉孤魂野鬼支配、毒沼瘴气寒潭火窟主宰,千村万落皆荒芜,无寻常百姓,惟凶毒禽兽。 百转九折,却赢得色光声影交融。被紧勒在马上的吟儿,双目被眼前田园风光冲击,以至于无暇再为自身担心为联盟烦忧——世上所有极端的好风景,皆因抵触而成——魔,竟住仙境。无论是绿参天的修竹,咽细泉的清渠,或是淡冶如笑的山、苍翠欲滴的林,还有一段段古人留的斜石径、一行行旧时有的薄云雾…… 诸葛其谁太善于伪装,在表层迷惑世人以塞北的景象,却把世外桃源深藏。 晨钟响,源自远山之末。 道路忽被魔人封。 神墓派坚守余党,效忠信念固若金汤,一见领袖凯旋归来,齐齐欢呼迎上,那样的热烈和死心塌地,让吟儿彻底地明白,什么叫做孤军作战寡不敌众。一瞬,吟儿的骄傲被击垮。应对一个有如胜南般坚定的敌人,她凤箫吟没有足够把握取胜。也是在来路上,她想明白了那句“多谢盟主合作”的真正涵义——司马黛蓝只是个诱饵,慕二想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凤箫吟。她的上当受骗,根本就在他算计之中,且还用了一式欲擒故纵。 “昨日交战,你为了区区一个海逐浪都可以牺牲自己性命去救。所以那司马黛蓝,我慕二不得不赌一次。结果你凤箫吟有够冲动,为了手下,又一次不顾身份。”慕二冷笑,当着一众魔人的面羞辱她:“盟主虽然剑术高强,有时候却未免太过愚蠢!” 吟儿虽然已是他的阶下囚,仍旧不减盟主之威,立刻微笑劝降:“若是你对我联盟归降、成为我凤箫吟的手下,我也可以为了你不顾身份、牺牲自己性命!” 慕二料不到羞辱不成反被她劝降,神色大变:“盟主,你可别忘了,现如今你在我们手上,生与死是我们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说得起么!”吟儿色厉内荏:幸好自己死要面子没有公开自己不能动武的事实,否则此时,狠毒如慕二,早可为所欲为,把自己虐死都不一定,还何必顾忌她……在自己弱小的时刻,当然要利用自己曾经的强悍。吟儿转过头来,恰好迎接来慕三一道迷恋的目光,吟儿继续色厉,冲着他怒斥:“妖蛾子你看什么看?!” 群魔皆震惊,妖蛾子?慕三当场怔住,许久才哼了哼,一直咀嚼着这三个字,没敢再看她。这个太独特的绰号,谁敢当着慕三的面这么叫…… “盟主好凶暴……”“是啊,据说剑法独步天下……”“她若是不说话,还真看不出来……”“恃才傲物,穷兵黩武,唉……”“抓住她,真是除了一大祸害啊!”“带回去,立刻审她判罪!”可以听得群魔窃窃私语、纷纷给她定义。 魔人家,桃源村。 慕二慕三被群魔簇拥而去的所谓魔窟,外观上看是一排排僻静的农家小舍,确是良田美池桑竹之属,赏心悦目。可是来不及欣赏好景象,此刻的吟儿,只有腿脚能松动,双手仍被镣铐反缚,由曾经的手下败将们一并看押、步履蹒跚地往不归路去…… 忆及昨日自己生擒墓室三凶的点点滴滴,角色互换来得如此之快,吟儿当然始料不及,惊撼之余不免也心中无底。下一刻,等到了慕二的屋舍,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他会不会发现她其实根本无力动武?他会因此而对自己下杀手吗?种种猜测,费尽思量……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吟儿边路过这魔门中的桃花源,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胜南。对不起胜南,我要不听你的话了,五天不能动武,不如直接杀了我……暗自运力企图将这镣铐冲断,可是,不知是何慧如的软骨散太强效,还是慕二慕三适才绑缚得太紧,下定了决心,却力不从心,吟儿血难循环,气力亏损,根本无法冲断那镣铐……想尽了办法逃生无果,最终才回忆起来:对啊,这是短刀谷的手铐啊,海逐浪说过,短刀谷的手铐坚硬无比,除了钥匙之外,内力外力都难以解开,所以,她方才的一切努力,只是在白费心力…… 吟儿差点就把逃生的念头放弃,任魔人押解着她往唯一的方向去,但当魔人集聚之地俨然出现眼前的同时,吟儿陡然心生一种排斥:要知道,这魔窟一旦进去,很可能就再也不会出得来!逃跑,她必须逃跑,死也不能就这么妥协……来魔村的第一刻,她要用她的逃跑,驳斥魔人们的所谓审判,给魔门一个下马威! 吟儿屏息凝神,目光微移,瞥见慕二家的深院,四面皆是高墙难以逾越,院中仅有一道紧锁偏门,与墙的高度相若。 如果、可以出其不意、从这偏门的栏杆里钻出去…… 计上心头,立即行动,吟儿趁慕二慕三在人群之首正专心往那魔窟走,心想你魔门不会料到,我凤箫吟和慕二一个德行,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立刻反叛、永不屈服,身难擒得,心却难擒! 魔人虾兵蟹将,有谁能看守得住这位盟主!?猝不及防,群魔眼前只剩一道白影余痕,她一改之前蹒跚虚弱,电光火石间从人群中脱逃,虽然双手被缚,不依不饶,直冲着偏门的方向……刹那慕二转过脸来,一丝惊诧划过面容,盟主是要从偏门溜出去?可是那扇铁门紧锁、如何能令她逃得出去?她武功再高强,也奈何不了慕二家的这道屏障!“盟主休想要逃!这扇铁门是我神墓派最坚最强,你再大的力气,怕也弯不了它!” 慕二不愧是神墓派的头领,突逢变故,他是第一个紧追而上的,出手如疾电,直朝吟儿后心,也是在即将抓到她的时候他才明白,盟主不是想溜出去,也根本不想把铁门扳弯,而只是想……钻出去……“钻”出铁门的栏,对于他们魔人来说的确不简单,可是对盟主这样的小女孩而言,却是再容易不过! “好一个狡黠的盟主!”慕二大叹,却容不得她就此逃掉,一掌直上她肩胛,吟儿闪身一让,并不是钻出去的最佳角度,慕二再发一掌,势要将她留下,“休放她逃走!她还要为我神墓派两大灵兽的死负全责,大家拦住她,要以血还血!要为我神墓派雪耻!” “不放她!”“拦住她!”群魔齐齐迎上,杀气骤然被抬高到极致,吟儿面色一凛,此时处境已与适才不同,再不逃生恐怕会立刻丧命!吟儿暗叫不好,慕二那一掌袭来的同时,根本无力反抗的她,刚刚选定的最宽出路已经被斜路里杀出的魔人们封死,吟儿现在面对的一道缝隙,比身体窄得多,钻出去基本无望,难道真是天在绝她…… 灵光一现——手铐,短刀谷的手铐,如果你足够坚硬,是不是可以帮我把这神墓派最坚最强的铁栏撞宽,哪怕丝毫…… “短刀谷……这次全拜托你们啦……你们的手铐,一定要比神墓派更坚实啊……”吟儿默默念,闭上眼睛以手上镣铐去撞铁栏,原本是死里求生,万料不到这束缚住她的手铐是救她的最铁武器,千钧一发之际竟真将那铁栏撞宽了些许,吟儿避开慕二续发那一掌,身体一缩巧从那栏杆中钻了过去,仅仅一瞬,便从慕二的围攻里脱险而出,魔人大多彪形大汉,哪里能顺着她的路钻出来,吟儿虽然仍在魔人视线,处境与方才已是天壤之别,趁神墓派一时尚未追出,吟儿立刻把身后吼啸声抛弃,择路而逃,不管能否从这魔村出去,避得了一时是一时! “怎么办?她跑了!”“还没有来得及审她!”魔人大扰。慕二手下慌不迭地准备为铁门开锁,但动作再快也迟了一步,盟主早已无踪。 慕二身边亲信,特地俯身去察看铁栏撞痕,拊掌叹:“盟主的内力真是厉害啊!竟将我神墓派最坚之铁捏弯!”“是啊是啊,还带着手铐,真不简单!”魔人们啧啧称赞,万料不到他们的坚铁,是吟儿用短刀谷也同样最坚的手铐磕弯的吧。 吟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脚力,一鼓作气跑了好久好远,直到月将日换,遇人即闪,逢魔就躲,尚不知自己有否出了神墓派的地盘,绷紧了神经不能有丝毫懈怠,风声鹤唳,这里一切都是自己的敌人,看到自己就会即刻把自己杀害肢解……疲累到极点,只能蜷缩在最荒芜最不会被人察觉的阴暗角落,带着忐忑,再困都必须保持半睡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沉睡里醒来,被阳光亮伤了眼睛的片刻,她忽然像失忆般绝望,这世界,她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音讯,眼前的一切,落寞、且虚幻到无法承受……不,不对,还有惜音剑在,还有海逐浪送的“王者之刀”…… 他们呢,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因为我在慕二的手上,胜南会答应慕二一切无理的条件是吗?我该怎么告诉胜南,我已经很安全,不必他担心,不必他向敌人屈服?他怎么能屈服,尽管这战场上多少暗箭明枪都从来都只对准他,他却一直没有对任何一个敌人低头过…… “胜南,你若是能感应,我已经很安全……”喃喃自语、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吟儿,站起身来决定继续择路,却陡然脚底一滑,一夜的紧张,输给了骤然的疏忽,吟儿失去平衡,也没有手能够撑得住,说摔就摔,直栽进那深渊里去…… 也就在联盟失去她的第二天,吟儿遭遇了人生中最诡异的惊恐事—— 饥寒交迫的她,其实很想吃些东西,也很想找个柔软的地方靠一靠暖一暖,可为什么,当看见了一个深渊里到处是某一种食物的时候,她这种欲望,竟变成了排山倒海的恐惧——那食物,是跟吟儿的记忆牢牢相关的食物,蘑菇,胜南的死穴,她曾经最拿手可是将永远避忌的好菜…… 在饥肠辘辘时得见食物,若换成以往的吟儿,恐怕会毫不掩饰、不管能不能品尝就狼吞虎咽地吃,可是,当跌进这深坑的刹那,她清楚地知道,她一定会被这一坑的食物吃了…… 这道深渊,原先一定是囤积蘑菇用的,也许是因为菇类太丰富,竟把这里当作了它们的天下,肆意生长,把一切可能的障碍销毁,包括人,包括兽,包括土壤植物,包括风雷水火……所以当吟儿这样的不速之客坠入,遇到的下场只能是一个,就是被身体下面的菇群托住,由身体四周的那些菇类以不为人知的方式瓜分,当血肉被耗尽,剩余的白骨,就永沉食物之内,掩埋人世之外……吟儿心一寒,跌进这里,还不能挣扎,一挣扎,就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第348章 后悔吧,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逃离慕二的魔窟……吟儿从来没有如此贴近过原始的气息,只知道这片无人荒野,主宰一切操纵生杀的是万千生灵,它们一直在觊觎着从天而降的一切,一旦得到,不是合作瓜分,就一定是哄抢一空,让临门贵客不留痕迹,吞噬的过程里,它们要吮吸干净每一滴血,嚼碎每一根血管,毒烂每一只脏腑…… 吟儿忽然开始哽咽,想续命,不知如何续起,不敢挣扎,却出于本能地想逃,胜南,你在哪里,若是此刻,你在这里,就好了…… 越痛苦,越挣扎,越挣不脱,越痛苦。 失血晕厥的同时,其实能够感受得到身下菇群的涌动。我凤箫吟纵横一世,最后,竟被一群食物吃了……吟儿哭出声来,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是害怕,是后悔,还是觉得羞耻……这种慢性的、恶性的,也太过惊恐的死亡,吟儿何曾设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朦胧中,忽然又觉得有影子在眼前晃动,拼命地睁开,却似看见了慕二的嘴脸,看见慕二的嘴角都是鲜红的血迹。是啊,魔村终究是魔村,拥有再仙幻的景,却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城…… 不,怎么会有慕二存在?我此刻,本应置身于深渊……难道说,我并没有被那群蘑菇吃了,而是被救了上来? 凤箫吟一个激灵,整个人一窜而起,把正站在她床沿的慕二及其亲信都着实吓了一跳。 吟儿一改昏睡时的口干舌燥,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不禁一愣,察看到慕二眼角诡秘的笑意,再发现他手下魔怪端着的一只木碗,吟儿大惊失色:“慕二!你给我喝了什么!你竟敢如此对我!趁我不觉,给我喝人血?!” “我没有给你喝过任何你不该喝的。这只碗虽出自魔门,却只盛了清水。”慕二冷冷道,“我见过不要命的,却没见过如盟主那般不要命的,不吃敬酒,跑去绝路送死,若非我有属下恰巧路过那里,盟主此刻哪有命在。” 吟儿一怔,那属下解释道:“是啊,大家救了好久,才将盟主的命从潭中夺回来,适才盟主一直叫渴,所以二当家才吩咐属下,找了好远才找见这些水,要知道,我们魔门中人,从不喝这样的清水。” 吟儿当时就已经被慕二及其麾下又羞辱了一次,且这一次无力辩驳。神墓派这次,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恩情还不小得很,不仅救下了自己性命,还不嫌路远地、帮自己找了能喝的水,吟儿刹那间,竟无言以对。 慕二拔下自己一根胡须给那麾下,低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多谢!多谢二当家!”那麾下如遇大赦,笑逐颜开。 吟儿直愣愣地盯着这主仆二人怪异对白,总是不明白这魔门中所有的规矩和交道。 慕二转过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盟主不必了解,也不必探究,别人的生活方式,你探究不了,更改变不了。我们其实都是为了生存,无论是吸血也好,食肉也罢,雕琢也好,他们需要我的胡须来治病,我也需要吸血来维持性命,我们魔人若是喝清水,效果很可能和你们喝毒水一样。我们魔人眼里的血,就如你们眼里的花一样好看。” 原来,慕二也是软硬兼施的型。吟儿苦笑:胜南对他屡擒屡放,他非但不感恩,反到从胜南那里现学现卖,想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对我们抗金联盟感化…… 吟儿冷笑:“所以,你就可以剥夺别人看花的权力,来服侍你饮血是吗?”慕二一愣,吟儿继续维持冷傲:“慕二,有时候我真在想,会不会林阡对你施恩,其实是对你的纵容。他次次放你,你非但学不会感激,却学会反击!” “是又如何?”慕二承认,“林阡施恩于我,我很明白,他不仅是希望我感激,也更希望我的威信在我神墓派降低。我这一次有幸请盟主到神墓派来做客,是希望盟主能从常胜不败的巅峰下来,看一看我们这些人的生活,体验我们被人俘虏被人打败的耻辱。至于适才救盟主的性命,盟主可以认为我是在向林阡所学、故意施恩,慕二只想问盟主,盟主真的想破坏魔村的秩序吗?真的不曾为你抗金联盟的征伐后悔过动摇过吗?” 吟儿面色冰冷,慕二真的很通世情,他的劝降,同样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魔村的田园风光骤入吟儿脑中,一时竟教吟儿真觉得他们不该征伐。吟儿的脸上,却骤然袭上一丝坚决:“不,我没有后悔过!魔村不平,黔西不安,川蜀周边如何能稳?”后盾,是胜南最近对她论过的形势,虽然她听的时候并不是很理解——“将来一旦北伐,西线以川蜀作先锋,若黔州后方生乱,至于北伐则有大不利,故而必先安之定之,否则后患无穷。”胜南的话语重上心头,竟让危难时候的吟儿平添了三分信念,慕二的劝降再有理,都可以忽略不计。 慕二却并未被她言语击败,轻声继续相劝:“盟主真是顽固,可是慕二真不明白,盟主自己不也是江洋道上的妖魔首领?为何你要离开那里,还去领导抗金联盟抗金?” “江洋道上的那些败类,只会使民间苦不堪言,又何曾真正闯入民间,害得民不聊生?”吟儿厉声道,“若他们有你们这样的劣行,我凤箫吟头一个教他们万劫不复!若直接犯下魔王那样的滔天大罪,我江洋道就全听候林阡发落,必要时可以一个不留!” “我只是想不明白,盟王林阡,他究竟有怎样的能耐,竟教你们如此拥护。”慕二微怒,“他会弄权谋,不算是好人,城府极深,手段凶悍。唉,他根本不了解,权谋之术,知而不用,才是上策。” “狡辩!知而不用,知有何用?”吟儿冷笑,“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就是高手的,殊不知有一天真的露出来也不过如此,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昙花一现,何必还自欺欺人?!慕二你自认为你的能耐,高得过他么!” 慕二被吟儿说得怔住,许久才僵硬一笑,说出一句:“我原先想,林阡有伤人脑筋的脑筋,想不到,盟主你、是断人口舌的口舌。” “我二人,还有折人性命的性命。”吟儿大占上风,轻笑面对。既然她命不该绝,这性命,是该留着继续夺人性命了。 已经决心不轻易逃跑,既然她命中注定要做慕二的阶下囚,还不如就顺着天意,留在慕二的身边,帮着胜南对他劝降,这次角色的互换,慕二是希冀她对魔村更深入地了解、而感化她放弃清扫魔村,可是吟儿,完全可以也加深他们对联盟的了解,以及敬畏。这一次征服,不再以盟主的身份,而是,以囚犯的实力。 吟儿骄傲一笑,不在阡身边,亦居阡之侧。 第十七章魔人家,桃源村(2) 村中方三日,所有魔人,感受竟是空前绝后地统一——“度日如年”——盟主在身边,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天天夜夜只觉威胁。 谁也没想到,盟主非但没有被感化驯服,反而令慕二家从上到下觉得棘手,怕她逃脱,惧她发怒,她就宛如被慕二带进魔村的一只危险动物,甚至连领袖慕二,都因为顾忌她的一手好剑术,不敢对她有诸多接触,接触她一定自讨苦吃;又害怕她伶俐口舌,不能上前去惹她,惹她就是自我羞辱。 危险动物这个形容,吟儿当仁不让。连胜南都说过,有她在身边,就会有无穷无尽“危险感”,现在想来,到真贴切,吟儿微笑着把盟主威风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要再掩饰两日,就可以恢复气力和武功,用不着暴力伪装了。 “虽然她是由林阡一手扶植起来的,却出乎我意料,根本不是林阡的傀儡。”依稀可以听见慕二对他的忠心手下如是说。第一天吟儿是九死一生的囚犯,第二天吟儿却已经肆无忌惮。这也正是慕二前两日与联盟没有联络的最根本原因…… 却也只有一个人能够不惧盟主之威对囚禁吟儿的屋子进行侵略。 步入危险地盘,那人可以携带天真无邪的笑容,与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有猜不透的胆量和心态——慕三,他几乎每个时辰都会来一次、独倚门扉、托腮观她,那目光一改从前的挑逗和轻薄,演化成憧憬向往,吟儿认得这个神态,这神态,明明就是想吃鱼的猫的神态,在夔州偷吃自己鱼的那群猫,吟儿一旦想起立刻火冒三丈,想也不想立刻要这妖蛾子滚蛋,慕三先几次的确是乖乖地带着令人怜惜的模样低头安静走开,却在几次之后,任吟儿怎样咆哮都死赖着不走,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可是那又大又黑水汪汪的眼睛真是他和人世勾搭的最好媒介,才不管吟儿如何霸气王道,他眨够了眼睛,诉说完了他想传递给她的,也不管她是不是懂了,蓦然就从门外轻步侵入,吟儿当即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妖蛾子!要命的你就不要过来!” 他一边置若罔闻往吟儿的方向前进,一边伸手去探他背后,凝脂般的肌肤,将要触碰的兵器,是刀剑?是利锥?是毒针?他一定是想雕琢她了,用他对黛蓝的手段,把吟儿也成为他雕刻的杰作,先前他隔窗看她,只是为了挑中从哪里下手,现在定完了计划,终于亟待实施了……吟儿倒吸一口凉气,拼命地瞪他无济于事。邪恶如轩辕九烨都无法动摇的慕三,她凤箫吟如何能制服得了?又一劫临身,吟儿恼羞成怒,抬起脚来使劲踢过去,慕三果然止步于她身前,但武器也已经举在了他双手之中,那武器,却不是锋刃——吟儿不禁一愣,怎么会是一面铜镜?! 慕三为何要以这面铜镜照着她? 第349章 吟儿一头雾水,那一瞬看见铜镜里有个美貌少女对自己怒目而视,吟儿确认那个肯定不是自己,于是继续适才的脾气对着那铜镜中少女大骂:“看什么看!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妖怪!?” 铜镜里,晴天霹雳没有任何其他的影像,只有那个少女,也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语气,和没有半字疏漏的话语,同时地对自己完成了人身攻击! 吟儿犹如当头一棒,当即全身僵硬,这少女,五官越看越熟悉,真就是自己无疑,可是,她什么时候发型变成了铜镜里的鬼样子……她明明,没有过这样的打扮啊…… 混沌中听得慕三的轻声细语:“姐姐,喜欢这发髻么?这是慕三所梳。” 第一次听见慕三说人话,吟儿当即咋舌:“这……这?这是你什么时候梳的!?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前日她跌入蘑菇坑之后昏迷,他趁她熟睡于是帮她挽髻?吟儿越想越觉得愤怒。 “姐姐,如果好看,我继续帮姐姐梳。”他不由分说,立刻坐到吟儿床沿,吟儿大怒:“滚一边去,我先前的头发,你给我还来!” 慕三难得的开口说话,硬是被吟儿活生生地禁止,慕三眼圈骤然变红,委屈地开始抹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教吟儿一时觉得自己太残忍,可是这慕三实在太风骚,吟儿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解除防备。 吟儿却不由自主地把头凑到慕三的铜镜上去看,是啊,铜镜上也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出现了她的面容来,是她的貌没错,可不知怎地,也许是许久没照过镜子了,也许是战场上拼杀久了,再看的时候,竟不习惯。吟儿近乎呆滞地看着镜中人,想惊叹,却惟恐他人说自己自恋,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绀绾双蟠鬂?这样梳妆,真把她从前一贯的盟主形象打破了,真不适合她性格。 “安逸的生活,我下辈子再享用吧。”吟儿悠悠叹,她却更喜欢在战争过后,带着一头乱发去找胜南邀功。 “为何漂亮的脸蛋,总喜欢握锋刃沾血腥,林阡越风与你,都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像杀戮者的歹徒。”慕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二人身边,看吟儿正在对镜自照,叹气说,吟儿赶紧从自我欣赏中走出来,恢复冷漠看向他:“你又来做什么?” “慕二思虑了一日,还是想壮壮胆子,卸下盟主身上的兵器。”慕二冷冷一笑,将慕三送出门去,周围骤然围了一群魔人,来等待慕二替盟主卸兵器。 吟儿心下大惊,须知这两天她在魔人之中拥有强大震慑,很大原因是因为她身上有惜音剑等兵器护体,魔人不敢碰,一来怕兵器有蹊跷,二来怕夺器不成反将她激怒,如果卸下她兵器,魔人对她的敬畏势必要减弱一分——敌人进了一寸,就等于自己缩了一尺! 当然不能退一步,吟儿强忍心惧,微笑周旋:“那你该思量好了,先夺刀还是先夺剑?” 慕二下定了决心,却也是必须走出这一步来消除属下们恐惧,无暇犹豫,立即正色回答:“不问刀剑,能夺则夺!” 他偏不信,对付一个双手不能动弹的凤箫吟,能难到哪里去!是以一旦答罢,伸手便向她腰间急发,吟儿即刻闪让,不予妥协,应敌之际,时急侧,时飞窜,时走壁,不令慕二有可趁之机,旁观这一攻一躲,群魔皆是鸦雀无声,能让道则让道,屏气凝神看那盟主如何被缚还能护身。 慕二深知,若卸不了兵器,盟主威风更甚,故而出手越来越狠辣,攻击越发越连续,足见决策坚定,久之,竟真能追逐到吟儿的身影,众魔围观而呼,慕二的影子,已经几乎将盟主全身罩及,下一刻,便是夺器无疑! 吟儿那一刻几近喘息,感觉得到身后巨影的胁迫,也明白反败为胜的可能微小,慕二的手已经探及惜音剑的剑柄,吟儿无路可逃,长剑已被慕二抽了出去,那玉质剑身蓦然映入群魔眼帘,随着赞叹声同时发出的,是群魔对慕二报以的热烈掌声。慕二意气风发地把惜音剑拔出剑鞘,还没有完全得胜,就已经把目光聚在了吟儿另一把刀上。吟儿抓住了对手这样的缺漏,冷冷一笑:慕二,你要怪,也便怪你自己得陇望蜀,还没有把惜音剑全然卸下,就又想去卸刀…… 慕二思虑夺刀的瞬间,猛地吟儿身形一动,一改先前她躲他,她竟然朝着他横冲过来,慕二被那强大的力道一撞击,一时没有握得稳剑柄,缓得一缓,被他拔出的部分剑身,已经随着吟儿的进攻而直接迎上,狠狠斜擦着慕二的手过去,削得慕二的手当即血流如注! 吟儿灵巧地一转身,惜音剑已对准了剑鞘重新回去。“贪得无厌,一不留神就会两者皆失,怪不了谁!”吟儿笑道,“吸血鬼,难道你还想再重头比过?!不怕手脚都被我削断?” 当着手下的面反胜为败,慕二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来给自己看伤的部属,咬牙切齿道:“手脚都被你削断?盟主,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你的联盟看见了你手脚齐断的模样,会如何的奇耻大辱。” 吟儿一怔:“我手脚齐断?你且试试看!” 慕二感觉到她话里的嘲讽,大怒之下又欲与她交手,被左右手下齐齐劝住,立即有人在慕二身边耳语献策,才令慕二收回暴怒,少顷,群魔七手八脚抬来一个半死不活的普通少女,掀开她身上染血的被褥,吟儿惊恐地看见,这无辜少女,左腿还完美无缺,右腿之下,却只见血污一片,那女孩的断脚,正深浸在血沫之中,这惨烈的情景,于征人来讲,实在寻常不过,可是,为何却要发生在无辜身上…… “盟主,是你说的,强者弱者,皆该负责。她断了脚,不仅怪我凶残,也怪她太弱,而且,盟主也脱不了干系!”他冷血地看着她,一次说尽了她能说的话。预感,她抗金联盟和这神墓派,一时难以由谁说服得了谁。看魔人将那断脚置入函中,吟儿立刻明白他们要做什么,飞身冲上去制止,却被那小魔一把推开,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差一点,就把自己虚弱暴露,吟儿勉强站立,为今之计,能自保时便自保。只是,由此一直忘不了那面如金纸的少女,最后的一眼凄厉。 却在此时,慕二略带惊疑地看了一眼差点跌倒的凤箫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骗不了他们!去也是白去!”吟儿噙泪。 “是么?我倒要听一听,林阡对盟主你被我魔门杀死分尸有怎样的感觉。”说的时候,慕二面部肌肉已扭曲。 良久,那去使一直不归,吟儿担心之余,侧眼睥睨慕二,时间拖得越久,对双方其实越折腾,但愿慕二没有发现她刚才差点摔倒…… 事与愿违,慕二却偏巧还在思虑适才吟儿与他手下小魔争执、差点被推倒的细节:为何她凤箫吟可以轻易被我手下推倒?难道说,她方才与我的比试只是伪装?她其实武功已失?思绪回到那日凤箫吟被困沼泽群中不能动弹的情景,慕二忽然有些明白,盟主十有八九是伪装,只有刚才被推倒的片刻,没有设防,才被我一个平常的手下轻易推开…… 他慕二,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戏弄还击败?慕二面色忽然大变,既然如此,何必还顾忌她,趁着她不能动武,不如一下子就杀了她,杀了她,立刻可以积淀自己的威风,为适才一战雪耻!慕二一声厉喝,陡然拔出自身大刀,直往吟儿挥去,那一刻,他才不怕盟主实力爆发冲破镣铐,他也不怕盟主恼羞成怒突然发功,盟主根本就没有那些能力!他高估了她! 恰恰是刀光袭身的刹那,吟儿知道自己的伪装被他识破,根本不及闪让,却是那一刻,余光得见慕二的使者张惶回来,仓促带来的只是林阡的回话,但也正是阡的话语来的及时,骤即制止了慕二杀吟儿:“二当家,林阡说那断脚定然不是盟主的,还警告您不要再玩花样,林阡答应你,你要讲任何条件,都直接与他去讲,不必拐弯抹角……若二当家有了盟主在手上还不知足,继续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羞辱联盟,就不要怪他林阡心狠手辣,不讲任何条件!二当家,我怕他心狠手辣起来,什么事都做得起来啊……”不要怪他林阡心狠手辣,不讲任何条件。这一句说得如此狠绝,实在是把魔人对吟儿的忌惮全然转嫁到了他林阡的身上,慕二心一凛,不错,杀了凤箫吟,只是逞了一时之快,而他的最强敌人,却是远在魔村之外的林阡。 杀凤箫吟,不如杀林阡。 “那咱们的计划,就照旧进行。”慕二收回大刀,“他林阡,必须带着大当家深入魔村来换盟主,不准进任何人马,不准带一个随行,我慕二只迎不送,他若不答应,盟主性命则忧,没有其余可谈。还有,你转告林阡,我慕二的心地,不比他林阡善良,更何况,盟主还在我的手上。” “让他单枪匹马深入魔村?!你这条件,未免太无理!”吟儿怒道。 “我真想看见抗金联盟两难,是立刻重新选盟主,把你彻底抛弃在这里,还是真的就答应了我这个条件,让林阡赴死?要知道,魔村里有太多迷阵在等着他,我的神墓派,也通通在设阵待他,他,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我告诉你,你只会看到一个情景,就是盟主被救走,林阡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吟儿笑,“设阵待他能有何用?林阡只会将我安安全全地从这里带出去!”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慕二冷道,凤箫吟,真是我最好的筹码,为了你,抗金联盟真的可以什么条件都答应,也许,会因为充分的信任而支持林阡救你,可是,他们谁也想不到,你将会带给林阡最大的危险和灾难…… 第十七章魔人家,桃源村(3) 再有几步路的距离,便可从人间直接逾越去地狱。 第350章 阴云笼罩的魔村村口,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条由阳光割裂的分界线。 概念里,魔村本就该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容不下半缕光明,忍不得丝毫善良,只不停地容纳被人世摒弃或遗忘的一切;视线中,魔村给他们展现的一隅的确如此,阴暗、潮湿,路窄、天低,因为太黑也太重,竟教人觉得连时间到这里都会僵滞。 内奸的交待、船王的教诲,连日来胜南早已了然于胸、铭记于心,对于迎敌破阵十拿九稳,但也深知,再如何知己知彼,亦总有临阵变故,非得以不变应万变不可,说没有凶险根本不可能。只是,自吟儿被掳那一刻起,他要把她带回来继续盟主之位的决心就已经根深蒂固。 临入魔村,随行盟军均需止步。神墓派一干手下已在村口等候良久。 谁都明白,慕大在胜南的手上,正确保了胜南能顺利与慕二会晤。试想进入魔村之后要找慕二所在,定然会经过百转九折,但因为慕大必须回归神墓派,慕二派遣的手下在引路时按理不会生出多少枝节,且谅他们慑于盟王之威也不敢恣意妄为。 可是,胜南顺利地进去了,能见到吟儿么?能救下她么?能回来么?之后的事情,盟军谁都无法控制…… 充分信任他,和担心他并不矛盾。 海逐浪说,这是一着险棋,说的不错,不止神墓派处心积虑,魔村毕竟还是那诸葛其谁地盘,胜南与吟儿能否安全出来,着实难测。纵使胜南有大半的把握可以神速来去,可是联盟走这步棋,真的是经过了太多的思忖和考虑,联盟输不起盟主,更失不起林阡。 最不情愿走这一步的,当属短刀谷无疑,柳五津明白胜南和吟儿的交情,因而从来不曾相劝,却是路政较为担忧,曾屡次提及诸葛其谁这个威胁:“诚然神墓派设阵简单可破,可是那诸葛其谁也在魔村,你与盟主二人如何能对付得了许多阵法?你这样单枪匹马去,实在是冒险之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胜南回应他,“路前辈,顾虑是顾虑,决策是决策。越强的敌人在前面,就越不能因顾虑而退,而应将他计算在内地制服,路前辈,其实,敌人是越多越好。”路政当时就一愣,这句话着实耳熟,“敌人越多越好,我正愁没有。”多年以前,也是同样一双刀的主人,在战斗的巅峰,竟觉得战场很无聊,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带动他精神起伏的敌人,林楚江,常常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一些路政并不敢做的决策,路政曾误会他是一意孤行,却发现饮恨刀林楚江的一意孤行,对敌几乎没有失败过,唯一一次被困,还是因为苏降雪出卖。 “而且,诸葛其谁还未必会参战。”思绪回来,饮恨刀现今的主人,一样有不同于常人的远见卓识,令路政不得不恍惚,他是林楚江,还是林阡。于是来不及忧,路政喜问:“何以见得?” “诸葛其谁不甚好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之前沈庄牵制诸葛其谁的经验。何慧如也曾说过,诸葛其谁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参不参战犹未可知。只要我记住去路,带着吟儿原路折回,与他诸葛迷阵井水不犯河水,在魔村的时间越短,惊动诸葛其谁的可能就越小。” 路政仍有疑虑:“可是,战势如此紧迫,他怎可能不改变本性,把你放在首位对付?” “所以他参战的可能对半,但无论诸葛参战与否,都只是挑战,不是威胁。”胜南说,“路前辈,我会尽量把危险降到最低,若实在至于危难之境,凡事也都事在人为。” 此刻,路政就看着胜南带慕大策马渐渐走入那与世隔绝的黑暗,回忆着胜南几日来对他的种种说服,眉间多有宽心,柳五津轻叹了一口气,策马上前拍拍路政的肩,笑问:“相信么?楚江的人生,又一次开始了……”路政一笑:“相信,身份上讲,他最不该去,可是武功和威慑,又非他不行。若实在至于危难之境,凡事也都事在他为。” 除了短刀谷两位将军,盟军之中最担心胜南安危的却是沈延,当小师妹身处险境需要林阡豁出性命去救,而深爱的女人却在战地其实很需要林阡凯旋而回……那一刻,且不论吟儿和云烟哪个比较重,沈延发自内心地对胜南说:“一定要回来。如果真像路前辈说得那么凶险,我宁可吟儿不回来。” 越风亦神色凝重,在沈延身边不远,对即将入魔村的胜南低声说:“万事小心,不必顾虑,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联盟不能没有你。”言下之意,其实与沈延一样。 胜南微笑:“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我与吟儿迷路其中。若我们一天两天没有消息,越风,沈延,请确信我们没有出事,你们计划照旧,打击神墓派、削弱林美材、对诸葛其谁能交则交,等我与吟儿回来。” 沈延越风皆是一怔,胜南的笑容里,有一种不可辩驳的力量,他让他们确信,那他们便只能确信。 吴越与胜南目光相接,轻轻点头:“你放心去救。我从来不觉得,什么能妨碍你林胜南。”对视而笑,弟兄默契。 “切不可逞一时之强、切不可肆意后退回头、切不可走错一步。” 胜南清楚玉门关为何在传授破阵经验之后,只粗略地讲了三句话,有很多迷阵,其实万变不离其宗。 默念之时,也逢桃花源。与吟儿一样,心未设防—— 剥开了层层假象的魔村,浓黑色的云翳,竟是先幻化成了淡黄色的烟霭,再洗脱作微白色的水雾…… 交睫间,硝烟散作迷濛景。 枯叶、绝路、风沙,经无数蜿蜒,换小桥、流水、人家。 恶劣气象,被偷天换日,成旖旎风光。 胜南终究是胜南,心骤即恢复平静。与吟儿不一样,他不仅要被景震撼,更要把路牢记。 俗世尽,石是把路对折的镜。 仙幻生,雾是将树半蒙的尘。 神墓派严阵以待,虽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却个个表情僵硬,眼神呆滞,屏气凝息。 当突出两骑同时进入视线,神墓派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欢迎他们的当家慕大回来。而慕大,纵然此刻能活动自如,又岂敢妄自动弹?没有绳缚,没有镣铐,林阡就是绳缚,林阡就是镣铐。他还没有开口说放人,慕大就仍然是他的俘虏,轻举妄动,不会有好下场。 真可笑,老家就在眼前,麾下谁都不缺,敌人只有两个,一个还是人质……可是,林阡,真正是慕大手脚发软不敢逃跑的原因。 “这么深的虎穴,你也敢来,不怕你非但救不了盟主,还把自己深陷于此么!”慕二从人群深处走出,他挟持的白影胜南再熟悉不过,是魔门的筹码、慕二的条件、联盟的必需……也简简单单,是胜南的吟儿。 胜南冷冷回应:“这么大的赌,你也敢设,不怕我饮恨刀将你神墓派老家都荡平么?”语方出,威胁全至,群魔尽皆变色。 慕二面色一凛,是,他希冀以凤箫吟为诱饵杀林阡,但也不得不担心,这样一来,会不会反而更便利了林阡扫魔村?! 林阡进来,就出不去了。他曾得意洋洋地这么想,可是,万一林阡不出去却在这里以一人之力夷平魔村……慕二带着些许惊愕,竟然无言以对,一干魔人,直愣愣地盯着胜南,是啊,主动权还是在胜南的手上,尽管战场已经转移入魔村,魔人还是怕他,人质何时相换,只等他一句话。吟儿满怀信心地在慕二身边等着,并微笑。 这笑容太清晰,吟儿是唯一一个在战场上可以时时刻刻保持微笑的人,吟儿脸上的笑别人伪装不出来。 视线集中在这个微笑上,胜南却不得不带着点纳闷——这个……真的是吟儿么?胜南忍不住蹊跷,盯了她足足半晌,盟主之威,何时换成了静女其姝?比魔门给他的感觉还突兀,这发髻一挽,到真从个小孩变成了个美人,可是、胜南看着不习惯、不能自控地盯着她就笑起来,只是他这该死的笑容,害得群魔束手无策,差点阵脚大乱:明明知道林阡这笑容褪去,风沙就会被掀起,但他的笑会在哪一刻消失?真正难揣测…… 慕二知道不能再拖,林阡再强大,也总该失败一次。其实,他已经步入了自己所设的陷阱,只要稍有疏忽,就一定会触及机关,等着他的,是地下满布的锋刃和炸药……连日来,慕二虽然没有亲自参与构阵,却也常常来此监督试验,效果如何,可想而知,就算是林阡,也不过血肉之躯而已,顷刻亡死,华佗再世也无医。慕二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而且,即使你运气好碰不到陷阱,我慕二还有另外的杀手锏…… “换不换?”慕二一边开口,一边已经准备将凤箫吟交出手。双方领袖,仅几步之隔。 胜南没有转头,只轻轻给了慕大一瞥,慕大犹豫地转过身,踟蹰着挪下马,后背满是冷汗,战战兢兢、半步半步地往对面挪,待一与凤箫吟擦身而过,慕大终于觉得危机已过,蓦地一窜而起,一溜烟逃到慕二身后,慕二险恶,竟在慕大逃跑之际,趁吟儿武功全失而又出手来抓她回去,骤然一掌已直朝吟儿脑后袭来! 与此同时,神墓派的人多势众终于发挥优势。数十件兵器陡然出击、毫无疑问直冲胜南阻止他救吟儿,攻击迅猛,合作巧妙,自是策划精密,训练有素,蓄谋已久,神墓派等候他林阡的,不止地下陷阱,还有接二连三的车轮阵!然而,群魔兵刃从各个方向齐齐迎上阻击的结果,却是在交错的刀光剑影各色真气之内,发现敌人方才只用了一刀迎接、且只是虚晃了一刀便再无所踪! 第351章 这第一轮的挑战,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就结束,刹那以群魔自相残杀一场空而告终!林阡一闪而破阵,避退之速,足以拨动光电,而惊见林阡已携刀而出,慕二发出的那一掌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凤箫吟! 策马只一步,长刀在左手防御,右手放低去做吟儿的保障,胜南逼近慕二掌风,竟单凭臂力就将其斥退,重心一低立刻将吟儿拽上马来,同时第二轮所有兵器已然全袭至饮恨刀侧,胜南一面不改安置吟儿,一面不变控力杀敌,刀行之处,犹能见刀气浩荡刀意激昂,不管这马上少年面容如何平静、出刀可否轻松、运力怎样随意,瞬即,战局之内惟余他的刀完好无缺,群魔锋镝皆被削断。想不到,趁人之危而袭击,却反被他后发先至,眨眼功夫,所有靠近他的兵器都身首异处。 他的刀,仿佛并不需要时间,即使是在最后一刻才提在手里,最后一刻,就已经换成了敌人还能攻击他的最后一刻。 胜南满足于饮恨刀,当如饮恨刀满足于他,两者达成一致战意,无论进攻防御、用几成力,都从来无惧,每一刀都是绝杀! 吟儿贴着他靠着他,视线已被饮恨刀带偏离,就随着刀的轨迹,穿越到最远,倾斜至最弯,冲击向最高。慕二构造了数日的所谓阵法不过如此,胜南一边降敌,一边就可以策马择路毫不影响,而神墓派的车轮阵,恐怕还得扩展十倍才能拦住胜南。吟儿亦满足一笑,慕二,你想杀他,未免太小看他,到今时今日,有什么能给他林阡拦路?! 吟儿无意间回头,却忽地发现慕二面上一丝诡异的冷笑。 冷笑,这冷笑,太熟悉,仿佛刚才在何处见过……对,适才慕二说“换不换”的同时,把她推到阵前,就好像带着这样的笑容…… 吟儿心中徒生一个不安的念头,难道说,慕二还有另外的计划…… “设阵待他能有何用?林阡只会将我安安全全地从这里带出去!”“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慕二的话重袭心头——慕二之所以要留她来等他,其实是用她来杀他,她,有可能身上被暗藏了什么,只要被胜南救下,她就可以帮慕二完成杀胜南的计划?! 所以,慕二刚刚的那一掌,只不过是与欲擒故纵相反,表面看来要抓她要杀她,实际上,是引胜南不假思索就救她?! 所以,吟儿现在倚着胜南的背,却会在下一刻,成为慕二杀胜南的工具?! 所以,吟儿越想越觉得正确,慕二这一次如此自信能将胜南打败,是因为他手上有个绝佳的筹码,可是,自己身上,真的被暗藏了什么吗,可是,魔人何曾有人触碰过她,敢给她藏什么…… 灵光一现,竟第一个在脑海中出现了慕三的影子,吟儿心念一动,群魔之中,只有慕三曾经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接触过她,还给她挽髻……慕三为何要无缘无故给她挽髻?怕只怕,有什么毒药,正藏在自己的发髻里! 不,害联盟失去盟主,我就已经错了一次,怎么可以再害联盟失去胜南!吟儿的身体,艰难地与胜南的后背疏离,那一瞬,没有任何理由,几乎是毅然决然地就用尽力气,跃下马去! 胜南携带吟儿,一骑突出重围,本来是轻而易举,顷刻已驰出好远不知败了多少路人马,哪里料得到吟儿竟在此刻忽然跳马下去!待一觉察,胜南立即掉转马头,左刀换在右手,袭尽迎上所有,左手狠狠一捞,把吟儿一下子揪回头,又按在自己身后,只是这一去又一回,不知又害了多少魔人遭殃,刀经过的阵地,皆是残戟缺剑断刀折枪,饮恨刀看似未卷风,魔人披靡成风。 惊撼不已,想这车轮阵还来不及交替填补,被他一刀过去把已上场的和未上场的同时击溃不留余地,群魔早就是溃不成军,幸好有慕三的灵兽闪电貂可以灵活穿梭其间,才补了车轮阵空缺,争取时间令魔人有喘息之机。 魔人震慑的同时,胜南却忽然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不,也许不是自己不对劲,是饮恨刀不对劲……何以觉得,长刀极难控制,来回气力均太过分?他的本心,并没有想用这么大的气力,这么深的战意,他和魔门,虽然势不两立,也不至于不共戴天…… 在出刀的过程里,有一瞬的时间竟留给了困惑。巅峰的代价,是他脑海中不可阻拦地出现了从前那个奇怪的念头,大理、客栈后他对战蓝玉涵,点苍、山脚下他受托蓝玉泓,两广、沙石间他受教林楚江……那一整条艰难曲折的路上,不知出现了多少次的那个由饮恨刀带来的奇怪念头——正是饮恨刀战意太激锐,又常常献愁供恨,害得他总是觉得与刀难融合,待到云雾山泉州之后,那些矛盾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浅,偶尔出现,也只是提醒他一些似前世似今生的情景,并不鲜明,却在今时今日的战地,又一次带给他清晰的现实抵触,且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以往是因为没有融合,饮恨刀不肯相信他,所以才会觉得操控吃力,才会觉得抵触,这一次,他和饮恨刀,却不知为何,走火入魔般地越融越不可分,反而令他觉得更吃力! 待到他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心绪和力道,所以,用的力气高出了敌人能够抵挡的一切,他站的地方,已经离敌人的头顶太高太远,这个时候,才发现饮恨刀创造出的一切奇迹,都不是自己原先希冀…… 稍一失神,吟儿竟又不合作,再一次要离他而去,刹那群魔杀机大涨,层层刀剑相继迎上,吟儿跃下马的同时,闪电貂亦袭上饮恨刀刀锋,险不单行,胜南先迎车轮阵,后阻闪电貂时,竟力道太猛,饮恨刀差点脱手而去!危急之际,状况不断,胜南无暇追寻个中原因,既然发现了饮恨刀异常,当然不可能继续任凭它走火入魔带自己越拼越不要命,重重威胁皆已临身,胜南右手一探,蓦地将腰间那所谓王者之刀拔出往身右相抗,同时强行把吟儿拉回头、制止在身前压在身下,左手猛地在她腰间一抽,正是她身上的另一只宝刀。双刀在手,纵使不是饮恨刀又有何妨?齐袭而去,气势果然与适才有所不同,刀中不再有令人敬畏的暴戾和盛焰,寥廓无垠、磅礴无限的气概里,魔人只看见了不变的一种语言:候汝等效忠! 好熟悉的刀法,这好像是……从前的饮恨刀吧……可是,胜南为何不要他的饮恨刀了?难道他真的因为我而中了慕二下的毒所以神志不清了?吟儿泪眼朦胧,误以为是自己害了胜南,不停地试图逃跑,她明白,她身处的刀林剑雨里,胜南是她唯一可以的倚仗。可是,她不要看见她的男人,为了她而有性命之忧…… 然则,胜南压制着她所有的倔强,双刀过处,魔人有如静止,失败是他给他们的赏赐,而胜南最在意的,是他费尽力气揪回来的她,他屡次犯险她还是想下马,教他如何不动怒:“乱动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不要回家?!” “你要不要回家?”家里,有她的联盟,还有她永远不会动摇的两个同盟,胜南和云烟。还记得,云烟姐姐和她闲聊时说,爱情,本就是一场飞蛾扑火,火对飞蛾,从来都是吸引,可以令飞蛾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所以,云烟姐姐情愿一生都不安全,也要做他的女人……所以,胜南宁可自己涉险,也要保证云烟姐姐的安全…… 吟儿早就明白,其实,火和飞蛾,也许是互相吸引着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头,已是矛盾之极,痛苦纠结,无济于事:如果我是火,我该不该去接近飞蛾? 第十七章魔人家,桃源村(4) 胜负已出,众魔人弃甲曳兵,神墓派一败涂地,车轮阵偃旗息鼓。胜南压制住吟儿加速策马离去,仍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车轮阵止歇、群魔退散,其实正意味着陷阱与迷阵更加交叠密集,当敌人从看见转为看不见,胜南明白,凶险还远远没有结束,慕二精心策划的圈套,一定会一劫毫不间断地承接上一劫。 魔人叫嚣声尚在身后不远,这范围,应当还属慕二地盘,如果内奸们透露得不错,慕二布置的迷阵大部分还能覆盖此处。胜南专心破阵、全力防备,专心、且全力,是因为来路和去路不一样,现在,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 然而,吟儿却好像不想拖累他,到此时此刻,她还是不愿意合作,总是想要挣脱,他没有别的办法,战斗无休止,有些话,还来不及去跟她好好地讲,就只有紧紧揽着她,才能拦着她…… 吟儿心头,却当真是百转千回,纵然适才置身兵刃漩涡,吟儿都没有停止想过,如果她是火,该不该去靠近飞蛾。魔人奈何不了他林阡,所以,天就安排她来杀他。吟儿心头一阵凄苦:胜南,我怎舍得去靠近你…… 有史以来第一次想要背叛胜南。她不得不背叛他,他将她紧紧抱着拼命地护,就等同于抱住毒药在拼命地嗅,即使他现在正一心一意要带自己探路出去,她都不管不顾地要调匀气息随时准备挣脱。耗尽气力,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而且,要越远越好! 若然飞蛾愿扑火,火也可以选择自己熄灭……吟儿拼尽了力气,却根本没有结果,他仿佛生了铁臂,吟儿就是用身体去撞,也撞不出这个牢笼。吟儿苦苦地和他对抗,知道再拖下去发髻里的剧毒一定会起作用,吟儿声音已经很微弱,却不得不说:“胜南,离我远些……我身上有毒……” “不错,她身上有毒。林阡,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和她这么近这么久,怕是已经中毒不浅了!” 第352章 她发髻当然有毒,若是没有,慕二此刻也不敢带着已经溃败的大军前来继续拦堵他林阡,却见林阡经过反复车轮战后,根本不见疲累神色,也并无丝毫中毒迹象,慕二心下惊疑,不禁一怔。 “慕二,饶你一次,下不为例。”林阡微笑回头说了这样一句,不是强敌对弱者的怜悯,却更多像将军对麾下的略施惩戒。 被这句打得措手不及,慕二瞠目结舌,眼睁睁看他带着盟主轻松离去,只差几步就要顺利走出这片迷阵区域……难道说神墓派真的困不住他?!难道设阵还是不够威胁他性命?慕二此刻再难亡羊补牢,只得抓紧时机,做最后的放手一搏,一掷闪电貂!唯有这只灵兽,于迷阵中可轻盈来去,灵快如电,且跟随慕三雕琢多年,同样是嗜血如命,剧毒之物。然而,慕二已经不指望它能咬伤盟主或林阡,只希望它在追上林阡之后,能把林阡路线带偏,只要将他引入陷阱,只要能败他一次,就算是同归于尽,单为林阡,慕二在所不惜! 阵地里,光阴被湮灭,乾坤皆冻结。 闪电貂,和胜南的刀锋正在周旋,他的招式很熟悉,吟儿听得见,却已经数不清,趁着胜南的怀抱有了些许松弛,她知道,她可以走了,是,是到她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纵身一跃,即使下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也没什么好后悔。 “胜南,重立盟主,为我报仇。”她知道,如果胜南离开,她没有别的下场,只会在她失去武功的第四日,被丧尽天良的魔村杀死分尸。可是却在说完那一句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想不到,她和胜南的再见,竟是永诀,如果不是她死,就是她害死他。可是胜南,真的想为你、变强一次,保护好你…… 铁了心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他,却没有走出几步,发现自己面对着的一众魔人都神色大变,吟儿一怔,还没有缓过神来,脚底就是一阵松动,猛然一股巨力从地底破土涌出,吟儿大惊,一道急光随之划破视线,却是从下钻出的一段利刃,确定了这利刃是倾斜上行直朝自己的同时,吟儿根本想不到它会倾斜而出,收脚之际,利刃已达胸前,吟儿下意识地后退,但一退,背后机关也动,同样的一剑,平地而起直戳她后心,临危之际,忽然后背一阵冰寒,冰寒却厚重——那把刀紧紧贴在自己背上,却是毫无疑问地把吟儿身后的所有威胁都阻截,吟儿轻轻转身,看见骤出的利剑被那一刀斩停继而受迫往反向插回去,吟儿的心,也在那一刻受迫。 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把她和危险一分为二的男人,她可以为他倾尽性命,却不能把命托付给他。 “吟儿,宁可相信慕二也不信我么?”对付吟儿这样又冲动又不可理喻的敌人,说什么“把手给我”,说什么“速速上来”,都不会有效果,软硬不吃,却易动情,胜南再理解不过,笑着去攻击她弱点,果然看见吟儿脸上有迟疑。 是更信她自己的危险感,还是更信他的安全感?吟儿的视死如归,在他面前就必须换成贪生怕死。 废墟中央,他从她变化的神情里觉察出她的动摇和妥协,机不可失,即刻把她从陷阱之间带上马来,这一次,他相信吟儿不再叛逃。 辛苦布置的陷阱与迷阵,被林阡随意的扫荡搅得凌乱不堪;投入的太多心血和努力,顷刻白费,教神墓派如何不惧怕,如何不叫苦不迭?林阡和凤箫吟,实在都太善于破坏,威风归去,只留下一个连日来鸡飞狗跳、现如今人仰马翻的神墓派…… 慕三睫毛上满是泪水,心疼地抱起迷阵里奄奄一息的闪电貂,对着它洁白貂毛不停抚梳,偶尔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对慕二的怨。 慕二犹疑地看向林凤二人身影变淡变远,忍不住怒气,也在试图猜测林阡破阵原因:“他能如此顺利来回,一定是因为我们这里出了内奸,把陷阱布局透露了出去!” “未必没有其他原因啊。”“是啊是啊,我一直在想,为何连毒兽之王何教主都降他,今日一见,总算领略到了……”麾下连连窃窃私语,竟在第一时刻把慕二的正确猜测推翻,不知何时起,墓室三凶的威信,其实已空中解体。 “不仅何教主会降他,邪后未必不会怕他。大家有没有觉得,盟王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啊?”这一句一出,群魔立即鸦雀无声,面上迅疾呈畏惧之色,那发话小魔没有发现慕二脸上的阴沉,还想继续说下去,蓦地被慕二一掌击去,躲闪不及,颊上瞬即一道掌印,慕二怒不可遏,恐吓的同时双目射出狠毒的胁迫:“若再敢妖言惑众,杀无赦!”那小魔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点头,赶紧退下不敢再言一句,魔人一个个亦由畏惧改成惊讶——事实上,那小魔说得没有错啊,谁都觉得,林阡的确像极了一个人…… 慕二强制他们住口,却真的因为心虚。如果,自己所有的麾下都觉得林阡像那个人,那神墓派,就真的完了……慕二绝望地闭上眼,他早就知道,像林阡这样的敌人,留不得。 “诸葛其谁,若你也看见他,我就不信,你还能那么畏畏缩缩,找理由继续推辞……”慕二自言自语,却已经是最后的希冀,“他来了,你就隐居不得。” “我只是很困惑,你们原来设阵了啊?看不出来设阵了啊……”慕大这时才从麾下之中蓬头垢面地走出来。状况之外的老大,恍惚惺忪到连慕二也哭笑不得,慕二刚刚回过神来,看见那个傻子一边说“看不出来设阵了啊”一边自己往陷阱上试着踩,慕二大惊,阻拦不及,亲眼看着慕大一脚过去—— 迷阵之效立竿见影,地下刀剑雨后春笋,一时无法探究慕大究竟有没有出事,一干麾下,还没有从车轮阵疲累里走出来,就被陷阱里的连环爆炸震撼围困。硝烟弥漫的战场,空前绝后的磅礴景观,居然出现在敌人顺利脱险之后…… 归路上,林凤二人历经的,却是一片安宁。 几线天光,怜爱地待在睡石上,舍不得将这层淡得不能再淡的雾冲乱,不打扰,所以任雾继续轻轻地掩万象。 最危险时,莫过于适才十几把兵刃袭上拦堵,长刀几近脱手的情景,若是没有海逐浪的王者之刀在,后果不堪设想,饶是胜南,想起都不禁后怕,当时身体的每个部位,其实都已经暴露在了魔人的锋刃之下。饮恨刀忽然不听话,吟儿也忽然不合作,胜南回忆起来,就觉得那是标准的众叛亲离。 “不入虎穴,焉得盟主。”他轻轻一笑,不用再想了,现在,饮恨刀还乖乖地在刀鞘里歇着,吟儿也安静地在身前坐着,没有说话,应该是还紧张,胜南笑着去放松她心境,“你适才真是太自作主张,你怎就知道慕二说下毒就一定下了毒?他也许是虚虚实实,骗你留下不随我一起呢?” “不,慕二玩不了虚虚实实,能玩得起虚虚实实的就你一个。”吟儿微笑,转过脸来看他,“他心里想什么,我可以猜得出,你心里想什么,却总是猜不透。” 胜南一怔,吟儿续问:“只是有些不解,为何你会轻而易举地破阵?慕二布置这迷阵,花了几日几夜,不少人力。” “慕二能从联盟里脱逃,是因为短刀谷那边出了奸细,所以反间之策,值得一用。”他回答说,“我原本想,那些出卖你的内奸们,既然参与出卖你,也就有可能会参与设阵对付我,结果不出所料,慕二果然需要他们去构阵。既然知道了大概的阵法,联盟里那许多的能人异士,要针对性地破阵当然轻而易举,不过就苦了我的记性而已。” 吟儿一笑,叹道:“原来如此,可是,我身处魔门之中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设阵,而你们身处魔门之外,却把阵法事先便破解……”有些懊恼,她着实没用,尽会添麻烦。 胜南看出她沮丧,当即否决:“你在魔门要和他们的领袖斗智斗勇啊,才令我们有机会利用他们手下并破阵。”言下之意,还是吟儿的功劳比较大。吟儿扑哧一笑,心情骤然恢复。胜南却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通过那些奸细,也知道少许你在魔门内部的事情,可是知道得模糊,就更担心。你表现得太弱,他们会欺负你,要是表现得太凶,他们会恼羞成怒杀了你。你处事方法又不能按常理推测,我们不能确定你的一举一动。不过这次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出。” 吟儿脸色一变,眼眶已湿润:“因为更想杀你,魔人才没有杀我……”她真的不敢问,她害怕她问完这一句就真的实现,可是她不能骗自己说发髻里的剧毒不存在,转过头来,噙泪看他脸色:“胜南,你真的……没有感觉哪里有不舒服吗?没有很难受吗?” 胜南笑问:“你是说你身上的断魂香?你不用担心,来魔村之前,我就已经服了解药。” “断魂香?”吟儿一愣,半信半疑,他怎么知道这剧毒的名字? “上次与何慧如要软骨散解药时,她便无意间提过神墓派的至宝断魂香,毒性剧烈,一嗅即亡,回天乏术,却能轻易匿藏传送,杀人致命,悄无声息,这么贵重的宝物,我便不信慕二对付我的时候用不到,所以事先已经服了解药。其实我看到慕大一经过你的身边立刻加快逃跑,就明白他已经觉察到你身上有毒,证明我事先预料不错。可是有毒又怎样,我来就是为了救你走,毒性再猛,我也还是要救。” 他说得自然也坚决,吟儿听着却脸红,沉思说:“原来,断魂香这样的剧毒,也有可以压制的解药……” “当然有压制它的解药。 第353章 要是没有,吟儿你就是第一个‘一嗅即亡’人,给你下毒的慕二慕三就是第二第三个,魔门还没有等我来,就已经死光了。”胜南笑着说,吟儿亦被逗笑。“只不过这解药也有它一定的期限,只能防御,不可根除,所以还得将你速速带出去,先找何慧如,她说过,对于断魂香,没有根除的药物,但有根除的方法,只是繁琐一些罢了。”胜南续道。 “那适才为何你不告诉我你已经服了解药?害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地跳马,还一直很担心你……”吟儿的脸绯红,赶紧把头偏回来。 “我若是说我服了解药,慕二就有可能会倾尽所有把我们困在这里,一旦解药过了期,我们就有可能一起死;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慕二只会以为你的毒药对我无效,就会畏惧我不敢追来,孰安孰危你也明白。为了现在这一刻的安静,当时危险一些并无妨。” 为了现在这一刻的安静,当时危险一些并无妨?吟儿趁他看不见,咧着嘴偷笑。真安静,两个人的地方。 策马不知又经过多少岔道,该走哪条路尽是胜南选择,吟儿不需要提建议,安稳坐着便可以。 来回经过桃源村的风景几次,就觉得这次心境特别相契,慕二那群魔人,跟胜南根本不能比拟。吟儿赏着念着,忽然有些恍惚,若是可以,这地方,倒是能做险恶江湖的避风港呢。 轻轻转头,这才发现胜南选路的法则,他不知何时已经把饮恨刀连刀带鞘提了上来,一边策马一边在看刀鞘,吟儿先觉得蹊跷,后来才发现长刀的刀鞘上有轻微的划痕,凑过去看,才明白这小子的记性果真有限得很,对慕二的阵法记得滚瓜烂熟,可是魔村的百转千回他是用刀划在长刀刀鞘上记录的。把路刻在了刀鞘上作弊,也难怪他选路那么快那么准,一路畅通无阻,神速利索,原来如此。 只是,视线再一偏移,吟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微呼,他手腕上好像有血迹……不禁一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受伤流血了,何况是在对付等闲之辈的时候?究竟适才他是怎么受了伤? 他听见她的惊诧,似乎也明白她想说什么,轻声与她解释:“这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饮恨刀忽然不听我的话,长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若不是海逐浪那王者之刀在,我真的就出事了,幸好我急中生智换了刀,才只受了点皮外伤。” “为何饮恨刀会出现……那样诡异的情况?”吟儿一愣,长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一个人若是背到了胜南这种地步,还能狂胜而归真不容易。 “回想起来,有一天晚上,我将饮恨刀狠狠摔了一次。也许就因为摔了它一次,导致它与我有些抵触。”胜南揣测说。吟儿被这奇怪的揣测说得一愣一愣,非常不理解:“可是……这刀也太小心眼了吧,就是摔了它一次,它就不听话?牵强。”吟儿转而笑他,“不过也怪你不对啊,没事凭何摔自己兵器?” “没事?你被慕二掳走生死未卜那叫没事?!”胜南探路分心,一时失语,待到觉察时,发现这句其实不该讲,却也覆水难收,他这样一说,把联盟最近对她的关心,或者他对她的担忧全都泄漏给了她,教这个没良心的吟儿,听着听着眼圈一红:“其实……其实你不必那么……那么在意……”她哽咽,“我救不出去,你可以重新立盟主,不必管我生死……” “不,没有谁可以取代你做盟主。”他否决,“你要记着,要好好活着不能出差错,若是你凤箫吟死了,你的亲人会痛苦,仇人会痛快。” “可若是你林阡出了事,不仅亲人会痛苦,仇人也会惋惜。”吟儿说得,却也是凄绝。 这孩子,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觉悟?胜南收起严厉,亲切一笑:“怎么可能出事?我这几个月总是在叹息,握了饮恨刀许久,都没遇见过一个像样的敌人,真乃憾事,要真是有比较适合的敌人,到真宁愿凶险多些。” 吟儿呵呵笑:“果真是那样么?” 胜南表情不变,顷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低语:“一说到凶险,凶险就又来了。” 只是,这凶险不知要披着几层伪装的皮来?吟儿笑笑,披着几层伪装的皮都无关紧要,她和胜南,要一层层地把敌人的弱点剥开掀掉…… 第十八章姻缘谶,乱我心 天突暗,将近午时,玄色笼魔门。 密云轻疏日光,浓林悄淡路影。新的凶险,正藏匿在胜南与吟儿身边不远。 对于林凤两个魔村的陌生客来讲,这个一直在暗处跟踪且跟踪得几乎不露痕迹的魔人,显然是他二人安静世界里的不速之客。自此人的脚步被胜南察觉至今,才不到半炷香,然则雾色变深,光线愈暗,路况渐差,证明此人威胁实在不小。也许,最凶险的不是此人本身,而是他带来的环境异变,足够令胜南和吟儿永远走不出这迷阵。 只不过,从那魔人的脚步里,胜南可以清楚听出他的摇摆不定,虽然那魔人很可能操纵着生杀大权,却一直当断不断踌躇不前,使得胜南可以即刻选定第一个突破点:若这魔人只设了迷阵却不跟过来,就是铁定的万般凶险,但他既然犹犹豫豫地跟着来了,事情就好办得多。有时候,破阵难,破设阵人简单。胜南打定主意,要以最好的状态,直破设阵人!虽冒风险,自己当然稳操胜券,原先唯一的担忧,也只是吟儿的安全。 好一个吟儿,在他告诉她凶险来袭的同时,竟然没有半丝的慌张和忧虑,到教他林阡感慨,也许磨难真的可以锻炼出一个人的勇气和魄力,不知怎地,他看见她回应的微笑,便知自己无论提出什么她都会没有异议、跟着自己一起。 “凶险既然来了,我们不妨让他出来,和他会一会?”他低声问她,危难之际,理当相互信任,共同进退。 那一刻,吟儿轻轻点头:“倒要看看这新来的凶险,长得何等模样。” 不必用言语邀请,也无需以武功胁迫,林凤二人只要将行路之速放慢,相信这跟在后面的魔人看得懂,也明白他根本逃不掉、再也藏不了、只能够乖乖现形、自然而然地满足胜南心中所想。 映入林凤眼帘的,却是一簇惊心白。到真没有见过世间有哪个老人家,眉毛和胡须可以如眼前魔人一般长,个子却是矮了些,牵驴经过,只比毛驴高出少许,还未必骑得上去。仙翁面目,侏儒身,更衬得胡须拉长,眉毛垂弯,白发覆满。 “竟是个老神仙?”吟儿不禁一愣,微声言语。 魔人,侏儒,毛驴……胜南心里却骤然有了谱,这凶险,来得真不小,路政最担心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尽管胜南已经尽量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仍然引得他这么快就出现并阻拦——诸葛其谁。刚刚四十出头的他,竟貌似百岁老人,年龄当真不可凭面目判断。 看见胜南与吟儿停下等候,诸葛与他的毛驴遂止行,人和驴的眼睛里都凸显出一种叫做惊奇的感情,毛驴可能是真的惊诧好奇,诸葛却显然是伪装无疑。胜南不动声色,且看他如何掩饰。 单是看诸葛把世外桃源伪装成人间炼狱,就不得不赞叹他的表面功夫,也不知何时才能接触到最真实最不设防的他,但不管有多少困难周折,胜南都很想试一试。他不瞒吟儿,在五毒教归降、神墓派臣服之后,他并不排斥如诸葛其谁这等新敌的到来,相反,他入魔门,到更想继续把联盟的路拓宽,把这深藏村中的诸葛其谁引出来揪出来。 不料,诸葛其谁在将吟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忽然面露嫌恶之色,转头看胜南,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同时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烈性剧毒,你也敢碰!”中年人,老年模样,小孩脾气。 胜南面色一变,不错,吟儿身上浓郁的断魂香,很可能正是把诸葛其谁引来的元凶。井水先犯河水,难怪诸葛要跟上来。 “神仙,没觉得我身上的剧毒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么?”吟儿受不了他用嫌恶的眼神看自己,仿佛自己是个不用说话就招人讨厌的人,于是也用半冷不冷的语气。 “哼,断魂香跟你比起来,哪里算得上烈性剧毒?”神仙带着更加愤憎的语气说,吟儿不觉一愣。 胜南看得出,他怨气不像有假,有些蹊跷,为何他一看见吟儿就骂吟儿是烈性剧毒?却在蹊跷的同时,不由分说地替吟儿增多了戒备:“阁下此话怎讲?” “蛇蝎心,寡妇命,跟她接触过的男人,无一例外全为她耽误,这么大的祸水,还不是烈性剧毒?” 蛇蝎心,寡妇命?吟儿大怒,胜南也觉得太过分,这诸葛其谁为何出口如此恶毒?究竟是真话还是有假?胜南冷对:“谁曾为她耽误过?阁下出言中伤也要有个限度。” 谁曾为她耽误过?一瞬,吟儿却面如土色,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诸葛其谁这句话不错呢,瀚抒和川宇,好像真就被她耽误了…… 诸葛其谁却把眼光蓦地移向胜南:“你多大了?” 胜南当然要帮吟儿转移话题,没有隐瞒的必要:“即将年满二十。” 诸葛显是有些诧异,摇头续骂:“真是缺德,大的小的,都不放过。” 吟儿和胜南都听得一头雾水,诸葛其谁的眼光自此就停留在胜南的脸上不住来回:“真是缺德,上至王妃公主,下也是将军美人,你一个都不肯放过,每个都要掠夺来占为己有,近至亲者妻,远至仇者妾……” 吟儿陡然明白老头子在说什么,明白之前,就感受得到胜南的呼吸有些异常,特别是说到某三个字的时候,胜南的苦痛,胜南的心伤,她可以立刻体会出来——亲者妻……那说的,再明显不过,难道是意指蓝玉泽吗? 第354章 虽然这几个月来,胜南很少提玉泽,甚至在人前从来不提,但是正如沈延所说,藏得越深,保护地越完整,那份就快无能为力的感情,重新袭来之时,玉泽已经被冠上“亲者妻”的称号,而他林阡,却要担负一个“掠夺者”的罪名。 “倒是跟船王的师父有的一拼。”吟儿愤恨地说,“神乎其神。”听之不信,不听又要倒霉。她本来不信世上有神,却忽然很清楚,眼前这个老神仙,估计是测姻缘的高人,他或许是有备而来,或许凭真才实学瞬即就测出来的。她若信她是祸水命,那他理应是掠夺者无疑,想为他辩解,却也无力。 胜南虽心伤,却未神伤,微笑看诸葛:“在下的姻缘,仿佛不需要阁下操心。” “怎不叫我操心?这整个江湖,将要不停地乱而又静,静而又乱,天下势力,会因她而割据,再因你而统一,却要又因她再割据,因你再统一……”关于割据和统一,诸葛其谁反复说了不下四次,吟儿被他说得尤其烦躁不安,大怒:“不必再说了,你操心就可以,不必告诉我们!” 猝不及防,吟儿话音未落,陡然雾气一抖,诸葛其谁与他的毛驴如离弦般消失!那速度惊心动魄,只在无尽的云雾里拖出了一道空荡的轨迹,惟留给胜南和吟儿追逐的余地。 吟儿的心即刻一颤,本能地想要去留住诸葛其谁,依旧慢了一步,任凭他消失在漫天的褐色中央,他离去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好像他的出现只是为了打击胜南和吟儿的心情,在打击完之后,他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审他利用他,他就飞一般地溜走了!吟儿心乱而冲动,自是想立刻改换方向追上去,谁料到胜南却不改方向,一抖缰绳,继续往他认定的路走,吟儿一愣,回头往诸葛的方向看,有些不解:“为何不去追他抓住他?他应该是这一块迷阵的关键……” “不必管他,他要是想来,自会第二次来。我便不信他等不到我们不回来。”胜南轻声说,心里很明白,刚才诸葛走得仓促,见面尚未结束,双方还没有正式交锋,诸葛其谁显然还会自动自觉地再露第二面。 “可是,雾气又变重了,不跟着他,我们会迷路吧……”吟儿的语气颤抖,听得出她的心已经为诸葛而乱。 “不要太在意他的话吟儿,他适才的一切都是故意做出来装出来的。”胜南低声解释,“我们千万不能跟着他,一旦跟着他走,就会被他控制,事态就由不得我们了。” 诸葛其谁,真是个棘手的敌人,本想引他出来平定他,谁料话未说完他突然撤离,证明他诸葛其谁和别的敌人不一样,至少不会让胜南一直都遂心如愿,适才所有的举动,诸葛其谁一直都是在和自己抢先机、争主动权啊—— 一场暗斗,谁跟谁走,当然得讲究。不跟着他走、引他回来重新跟着自己,是胜南继续尝试去领着事态发展,他倒要看看,他林阡与诸葛其谁,到底哪个更强势。 “更何况,他去的方向一看就是死路。他之所以突然溜走,就是趁我们快要迷失方向了、利用我们心里脆弱,引我们不假思索就去死路,他就可以伺机杀了我们。”胜南轻声告诉吟儿。所幸在这个时候,吟儿是铁定跟着他走的。 “死路?为何你这般肯定他去的方向是死路?”吟儿不解,“从哪里能看得出来?” “怪只怪他的毛驴出卖了他。”胜南轻声道,“他是掩饰得天衣无缝没错,但他的毛驴压根儿就没想去那个方向,是被他强拉着过去的,想必那条路就不是什么好路……想来那头驴的脾气真倔,其实心里很想回家,眼睛都往家的方向望……” 吟儿最后才听出一语双关,他在暗讽她是那头想回家的驴?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开玩笑,吟儿也不得不从打击里回过神来,唉,胜南真是行事周全啊,当她正在慢慢学习如何观察敌人一举一动的时候,他把敌人的驴都算计进来了。 “胜南,我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不寻常,他一定是一个很大的角色。”吟儿说。他一怔,都忘了告诉她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诸葛其谁了:“怎么?盟主有何高见?” “师父与我说过,若是在深山老林里遇见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这个老头,八成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身负绝顶武功。”吟儿又在开始她的江湖言论了,胜南一边笑,一边洗耳恭听。纪景和吟儿,真是天生一对的师徒俩。不过这条定律倒是歪打正着猜准了诸葛其谁。 “是啊,这老头,就是魔门六枭之一的诸葛其谁,魔村的布局人、统治者。”胜南轻声说,“侏儒,与诸葛其谁形貌特征吻合,而且,他被我发现的时候,我们遇见的迷阵正好是诸葛八阵,应该是临时所布,跟我们在夔门那边看见的旱八阵类似,以石代兵布局。”种种迹象,吟儿也明白,到此时此刻,也不会有几个人胆敢闯入胜南的征途了,诸葛其谁,并不难猜。 “跟八阵图真有缘,上次用它去困奸细,这次却要被魔人困。”吟儿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轻松?就不担心我闯不出去?”胜南一愣,她比他还要有信心的样子。 “上次在夔门听你说,你一定要学会破旱八阵,说的时候自信满满,我便知你后来一定下了番苦功。何况这次遇见的并不是古人旱八阵,而是今人临时派上用场的仿八阵,威力必定不如古人。”吟儿悠然自得,“且看没有船王在场,你林阡如何闯出关。” 吟儿事不关己的样子,也真的挺讨厌,胜南佯怒:“不要光夸不学,看着你师父我如何破阵,一点一点地记下来。将来没我在场,自己也要会破。” “是,师父。”吟儿笑道。 经行之处,乱石当道,光线昏暗。天、地、风、云、龙、虎、鸟、蛇、中军阵,奇正相生,变化不测。 所谓八阵,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辅以奇门遁甲之法,得阴阳变幻之能。天地山川尽收阵中,鸟兽花卉全纳局内,当真是草木皆兵! 劲敌诸葛其谁,精通奇门遁甲,善假自然之力,故而可以永远将自己处在高屋建瓴的方位—— 迷雾轻时,可见垒石为障,隅落钩连,曲折相对,明分八卦,暗合九宫,布局巧妙,宛然一座石雕迷宫。丘阜沟堑纵横,自行断连通闭,胜南吟儿过境之时,其间还并无魔人军队潜伏,显然诸葛其谁不辱其祖,八八六十四个门户,三百六十五样变法,运用得出神入化,八阵散而成八,复而为一,虽无兵卒,石可困千万兵将!无可否认,他诸葛其谁的石八阵,既是迷宫,更是死胡同、鬼门关! 云翳又聚,却是连迷宫都看不见,路不复路,景不复景,方向难辨,吉凶难测。八门影像,若隐若现,瞬即林凤周围,只剩下八阵威胁—— 天阵左倾,地阵右斜,天旋地陷,主侧相合; 风阵附天,云阵接地,风起云涌,意状相接; 龙飞后冲,虎列前冲,龙腾虎跃,动变相叠; 鸟临霄汉,蛇蟠首尾,鸟击蛇围,纵横相契。 伸手不见五指,能感应到的,却好像是万千尘沙之中的无数敌军,时而盘曲,时而整齐,疾行如风,徐行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忽冲击直下,忽四面围攻。 “我们在旱八阵晒敌的报应。”听到吟儿笑着说。 胜南一瞬却想说,生平不亲眼见此阵,枉平生。 八阵千变万化,唯独破阵方法不变—— 此八阵,当以从正东生门杀入,往西南休门透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 魔村之内,最大的难题,只是方向难辨迷雾难冲而已。可惜诸葛其谁,永远不知道他林阡与饮恨刀最强的信念是不服输,最大的特点是气势热、心冷。现在,吟儿也是。 “其实,破今人八阵,有一个屡试不爽的方法,便是从生门杀入,休门透出,然后再从开门杀入。只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罢了,就像诸葛其谁这一家的八阵,该学会的就是定下心来破,找准方向不回头,但也不能过慢,过慢则变。”胜南轻声指教吟儿,料不到这个临时收下的徒弟就是忘不了她以前的师父,竟然在这时候还向胜南提起纪景的话:“说到奇门遁甲,师父倒是给我说过九个字,只要遇到奇门遁甲,一直念那九个字,就可以逢凶化吉,无所不避,也是屡试不爽的。那九个字……好像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吟儿于是一直碎碎念这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胜南顿时哭笑不得,说起来这个破阵方法,也是宁可信其有的,也罢也罢,随她去吧。倒是有她在身边胡闹,可以时时刻刻轻松愉悦的…… 魔村之外,林阡离去已半日,盟军一切皆如常。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我与吟儿迷路其中。若我们一天两天没有消息,越风,沈延,请确信我们没有出事,你们计划照旧,打击神墓派、削弱林美材、对诸葛其谁能交则交,等我与吟儿回来。” 半日过去,一切如常的最强原因,应该还是这一句,“确信”二字,竟让凡事好多虑的沈延、构思喜完善的路政等人坚信了那句“事在人为”。 越风先后经过吟儿和胜南的空营帐,回想着,一年前的此时,在孔望山赏景失神差点坠崖的那个吟儿,偷了许多文物偏偏喜欢跟着他一路下山的那个吟儿,被他误伤血流如注却不依不饶一定要站在他这边的那个吟儿,可能真的是一个过路人。 胜南的营帐,却未必真是空的,说它空了,只是因为少了杀气,沈延若有若无地经过时,总是能看见魂牵梦绕的那身影。 第355章 从前沈延最喜欢看见的是小师妹的笑,后来换成了她云烟的笑,偏巧这两个女孩的笑,该是由同一个人才能带来的。沈延有时候也蹊跷,初至黔西之时,偶尔见过几次胜南、云烟、吟儿三个人谈笑风生的情景,觉得那不仅不抵触,还羡煞旁人地协调,令沈延不胜慰藉,林云凤三人在一起的画面深深扎在脑海里,以至于当营帐里只剩云烟一个,沈延都不想再留再看着。 日已西行,闻知林阡盟主尚未得归,船王踱至门外,贺兰山与流年齐齐相随。船王首度开口,竟说:“情势已定,从昨天至今,一直都是凶兆。” “凶兆?都是凶兆?”流年一惊,从昨天开始他得到的都是凶兆,为何不阻止林阡赴魔村? “神墓派拦不了他,凶兆,应该是指诸葛其谁出现了。”船王说,“一旦诸葛其谁出现,只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惹林阡。会给他无穷无尽的挑战和危险,这一点,其实林阡先前也清楚,但是,林阡上次来与我交谈之时,眉间眼里,尽是杀气战意,想必诸葛其谁的出现令他非常满足。” “等等,诸葛其谁为什么会去惹林阡?不是说他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吗?”流年不解。 “流年姐姐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人?他明明讨厌一件事,很想躲,很想逃避,又忍不住要去追寻的?”贺兰山笑着问。 船王一笑:“兰山说的,也是不错,家师曾与这诸葛其谁有过接触,也说此人古怪,明明是侏儒,偏偏喜欢到哪里都牵着他的驴,每天要花三次试着骑上去,讨厌吃的东西、闻的味道、听的曲子,一旦吃到了闻到了听到了,又要不住地去跟着去重复。” 流年笑道:“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真的会给林阡带来很多劫数吧?”不禁蹙眉:“凶兆……恐怕就是指诸葛其谁将用尽方法困住林阡和盟主……以他们的装备和体力,会不会坚持不到诸葛其谁妥协?”“是啊,诸葛其谁有些阵法,会在时间空间上都不停地轮变,而且他不仅阵法无穷,麾下据说还有一群怎么也杀不完的军队。”贺兰山亦愁眉不展。 船王摇摇头:“说凶兆,也不全然。” “何解?”流年一怔。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再凶的兆头,却未必不会被林阡和盟主的凶克制住。”船王轻声说,“林阡有饮恨刀在手,诸葛其谁武功上就占劣势,他阵法虽然无穷无尽,短期内恐怕也不会尽数完善地施展出来,而他的布阵精要,林阡早在4个月前,就已经着手了解了。4个月前,林阡初来黔西,就常常来这里向我询问诸葛其谁,可见那时候,他就已经把诸葛其谁列为最棘手敌人了。” “难怪他隔三差五地来……我还觉得奇怪,为何他要纵容盟主到这里来,与兰山这丫头胡诌你我的事……”流年面上一红,船王一怔而笑,笑罢,正色而叹:“将帅之才,理应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他之前身份阅历,注定他对一些事情难以立即精通,但所幸武功兵法,触类旁通,如今他虽贵为联盟之王,可以调兵遣将人尽其才,但自己岂能不懂阵法经略,不解天地阴阳?一盟之主,凡事虽无须亲力亲为,但也该知一个子丑寅卯。” “在我所见,已然如此了。”流年叹道,贺兰山点头:“是啊,正是因为林大哥很强,会让那一向胆小怕事的诸葛其谁一下子有了斗志,一定会从一而终地跟他斗下去。说起来,诸葛其谁和林大哥斗,倒是前者更令我担忧。” “正因如此,林阡临去魔门,我告诉了他三句必须记住的话,切不可逞一时之强,切不可妄自回头,切不可错走一步,不仅仅是破阵精要,也是给他的忠告。我要他林阡时刻记住,他林阡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挑起衅端的。他逞一时之强、走错了一步、妄自回头,都很可能掀起不必要的战乱和杀戮,我本身,很不希望我的指教,帮助他杀戮……” 流年兰山皆一愣,想不到,船王最担心处,竟在林阡过强而杀戮…… 第十九章既来之,则安之 天复明,微光入深林。 最初见是:凄凉雾间山中草,惨淡天侧村外钟,萧瑟风边路口桥。 除却逍遥景,独是彼此见彼此。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破阵过程里,反复胜南心头的也有这句话。不是迷信,吟儿就是福将。原先处处都像是凶门,可是有吟儿在身边,仿佛何处都是吉,气氛很轻松,所以生、休、开三门即定即准,出入无险,石阵之威亦渐弱渐消渐散无。 一劫已过,石八阵成手下败将。所谓威胁,分崩离析。 回看垒石数行,只不过是普通路边石而已。谁能料想,身居其中,竟被困天地风云,受迫龙虎鸟蛇?!难怪桓温要叹息武侯八阵“文武皆莫能识之”,诸葛后人一个临时布阵,都教这个常常自诩剑圣的吟儿叹息,若真绕不出这片迷宫,剑圣也要去见鬼。 却连半刻胜利都还不及享受,诸葛其谁的厚礼就已经在后面列队等候—— 先一刻:风景是水。崖上瀑布,壑里溪潭,所有水流,或飘荡或飞溅,川行不息,之中携寒毒。 水阵虽凶毒,“虚”是最硬伤。 即使是同别人一起,胜南也当然要对潭瀑设防,更何况是这个一贯忌雨的吟儿?她一看见水势湍急,就不可能还像平时那般大大咧咧置自身于不顾,因而过水关时,比胜南还要屏气凝息,一声不吭。当即,胜南抱守元神,携刀以实攻虚,水阵顷刻止于二人周密防备之外,妄想侵入半刻。水来刀淹。 但轻易过境,却不容喘息。 后一刻:风景如火。深山群英,幽谷万芳,一切火色,或凋零或招展,焰舞不灭,其间潜火窟。 火阵花间藏,不可迷表象。 初至之际,纵使胜南心全然戒备,却都未料想:花中央有火,借花色杀人。 觉察之时,战马几乎被灼伤。一瞬火坑有如被踩翻,直咬马蹄不松口,胜南强行勒马而退,烈焰蹿上数丈,其境壮阔,骤即如喷。忽而冲天火势因风转向,囤积成球直淹过路客,势必要将林凤连人带马吞噬,见那火球翻覆而来力道非常,速度奇快忽暗忽亮,闪得吟儿身上忽而灰暗忽而通红,晃得左右摇摆根本分不清来路,热得远近空气皆干裂膨胀! 吟儿身左气势却更热,一道盘旋白光贯穿整个视线,看那火球被一刀横切,迅即难聚。扩散火光,随之漫布阵中央,当即眼中惟余一片红色充斥爆裂。不容喘息,散火又各自聚拢,重新换作千万缕,或有阵型,赫然陈列,倏忽,已续起攻势,如龙如蛇,多方围困,险象环生。却看饮恨刀刀起,无论火龙火蛇,皆混杂于刀锋之下一并割裂同等待遇,初听拒敌时饮恨刀之声,轻而激,微而切,细而准,悄而狠,宛若将敌人咽喉一系,这一系却难以听见,只因周围被饮恨刀掏尽的空气,传递出无限风声雨声雷声,将饮恨刀本身的声音彻底淹没!因为饮恨刀集聚的力量太多太强悍,即刻那磅礴的火焰,也寡不敌众!吟儿听得色变,那淡定的一刀,竟引来无穷的气势和战意么?! 在这样的男人身旁,过水阵时,他有土的承载受纳,过火阵时,他又有水的凝聚稳当! 待到火攻被他逼退,只敢选天空作敌人而不敢选他林阡,火阵倾颓已成定局。 “饮恨刀与你,当真已经融为一体了,没有‘长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的迹象了吧?”吟儿赞叹说、关切问。 胜南点头:“只盼着能快速走出魔村,你身上断魂香不能耽误。”隔着吟儿,拍了拍爱驹脑袋:“辛苦了,有没有受伤?”那马儿颇具灵性,回头看了看,眼睛里示意出来的,全都是乖巧驯服。看得出,它应该是受了点伤,幸而适才勒马及时,它自身动作也敏捷。 “嗯,这匹马真辛苦,要负我们两个人。”吟儿感动地看着它,也来轻抚它脑袋,转头问他,“与你并行天下好久,似乎这一匹陪你的时间最久了。”这匹马其实很有纪念意义,得到它的那一夜,吟儿一个人处理了铁云江父子,而胜南在外围成功地歼灭了铁家顽固余党,并将这匹顽劣的叛将战马俘获了回来,之后几月,一直以它征战。 “陪我时间最久的,注定凶险也历经得最多。”胜南叹,吟儿听得也失神,忽然四目相对,竟都忘记把目光收回去,许久,吟儿才缓缓转过头来。 适才的四目相对,好像很偶然,又其实很自然,以至于她都来不及脸红,不必去掩饰什么。 策良驹,携盟主,穿水瀑,越火窟,复用香三炷,依次解决金土木。金阵虽刚烈,以精能攻坚,饮恨刀如火,直烧;土阵虽厚重,以专可胜散,饮恨刀如木,直钻;木阵虽屈伸,以刚即克柔,饮恨刀如金,直锯! 五行阵破,村落面貌,依稀可见。 魔村之中千门百户,面面相向,背背相承,实在是重重小阵之外又一大阵。夹道密林逐渐换成农田,却因日暮时分,不再有人走动耕种。吟儿最不敢看的却也是农田深处,那里一定什么奇怪诡谲的现象都有,比如上次那几乎将自己哄抢一空的蘑菇坑,也比如神墓派围困自己时借来用的沼泽荒,而且天色将晚,飞禽走兽蛇虫鼠蚁显然也充斥其间防不胜防。 穿行过一座座小山村,风景渐渐又荒芜,开始有寒潭吸热,远距即可被冻伤,绕行则见毒烟蒸腾,瘴气散雾。日光消隐,天呈紫色,林又变密,荆棘丛生,烟霭却由黄褐色转黑。 第356章 村落毕,人烟尽。 “又从江南到了塞北。”吟儿轻声道。 “是啊,离出口也不远了。诸葛其谁再不来,我就不等他了。”胜南笑着说。 “他送了我们不少礼物,好像金木水火土他都用过,不知接下来他还有什么礼要送。”吟儿沉思,忽然展露微笑,“不过也不必揣测啦,既来之,则安之吧。”有胜南,当然随遇而安。 “哦?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啊。”胜南略带惊奇,“不过,此安之,非‘安定’之‘安之’,而是‘安抚’之‘安之’。”胜南笑着,把吟儿的名言偷来了:“不管他还要送什么来,来一个,咱们办一个。” 就在一瞬间,两人面前风变得强烈,尽管都已经准备好逆风。 再崔嵬的建筑,不过是空洞的构架,在已经嘶哑干咳的风啸声中,胜南下意识地更贴紧了吟儿。 泥沙骤然飞涌进吟儿的眼,马蹄后杂声四起,劲草于烈风间披靡裂响荡彻心肺,一群秃鹰,难以预料地出现在八卦五行的后续,开始对胜南和吟儿、穷追不舍! 极速离去,往胜南认定的魔村村口,找到出路,就一定能摆脱苦苦纠缠死死相逼的凶鹰之搏……谁能料想,接下来突如其来的一幕,会使得吟儿惊呼一声、同时胜南心也一颤—— 归路断!? 悬崖,他们眼前的,竟是悬崖!是无法用尺寸量准的浩瀚天空和崚嶒上突然缺了一页的山路!古径早已跌入无底裂谷——这条路,显然不是归路! 再难说,是从何时起,从何地竟然迷了路!走错了方向?回不去?进了诸葛其谁布景里的另一个画面、自此与人间又隔绝?! 天彻底地变暗,秃鹰们太饥饿,它们在半空的紧凑扑腾,凸显出它们的饥饿贪婪穷凶极恶,而脚下裂谷,是栖鹄悲鸣、虎啸龙吟、熊咆猿啼、鹧鸪唤愁、杜鹃啼血…… 一劫跟着一劫,所谓战场,只不过是游戏的地方,敌人会同走马灯一样地轮换,好吧,就等着它们一起上吧。 吟儿自负着,等候胜南一刀出手不留余痕,刀锋与吟儿擦身错过的同时,且看他如何力挫风云,却轻挑她心弦……那群秃鹰可能想不到,它们正扑腾在白热发红的空气上方!想要侵蚀饮恨刀的性命,就只会被饮恨刀的战火融化… 空气里回舞着苦涩的粉尘和腥膻的污血。鹰的死伤,唤醒了山涧里云雾的挣扎。就像是被胜南刀锋激发了一切斗志,本已归岫的晚云,从此刻开始被纠集,不管拼凑得多乱,也以翱翔搏击之势,由各个方向席卷而来,不论强弱同时往饮恨刀上冲,黑色云雾的笼罩,让吟儿重新看见了大漠的荒绝景象。每一道无规则的黑,都是盛极的妖魔气,带着不为人知的阴笑,企图击毁那被它们窜上窜下包围吞杀的刀法,只是,它们在饮恨刀周围不停地围绕,就好像是在衬托它。看得久了,就分不清楚到底是它们在缠饮恨刀,还是饮恨刀在缠着它们,黑云雾,先如柱,后如针,先如墙,后如纸,先如铁,后如绣,先如阴笑,后如悲哭! “闭上眼睛!” 正是在那一刻,吟儿听见胜南对她说要闭上眼,当浓雾自行散尽,刚刚有月光要投射进来的时候,胜南忽然低声在她耳畔说,要她闭上眼! 岂能不闭?吟儿闭上眼的一瞬,天空骤然亮起,划破视野的光线比日光还强,衬得整片天空湛蓝,那般明净如洗,不像夜晚该有的光! 当第一缕强光透入浓雾中央,胜南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诸葛其谁的伎俩,就是在他林阡刚刚攻克黑云雾之后,送他刺目光,让他战胜黑暗迎接光明的同时,双目被光线刺伤! 雾之重、光之险,实在叫人进退两难,胜南不假思索,即刻以刀强逆云雾去路,那纷纷遁逃的黑云雾,没有办法拒绝饮恨刀的扣留,被狠狠揪回头遮挡强光。胜南嘴角一丝得胜的笑:想害我进退两难?你诸葛其谁的矛,却注定要接二连三成为我林阡的盾! 黑暗里她觉察出他的笑意,还有他耳朵又在动:这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越凶险,他越开心。只半日,就度过了吟儿命中前十七年都没有度过的劫,在敌人的棋盘上,石是敌,路是敌,乾坤是敌,风云是敌,金、木、水、火、土,毒、兽、气、光、雾……可是,很荣幸,她陪他度过了命中一场又一场的劫难和开心。 “可以睁开眼睛了?”她预感他已经把强光掩蔽,小心问他。 还是很开心,虽然迷路,虽然他在答应她可以睁开眼的时候,竟带着抱歉的语气对她说:“吟儿,我们迷了路。” 从悬崖退下,吟儿也清楚地看见,塞北的尽头,不是他们进入魔村的那个村口,不是出路,而是、胜南和慕二交涉、救回吟儿的地方,虽然那地方现在一片狼藉,可是中午的打斗痕迹犹在,胜南和吟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便是说,最后,胜南和吟儿,又绕回了原地,没有走出魔门! 行军最忌鬼打墙。 吟儿却同他微笑着讲:“既迷路,且迷路。” 也许,迷路上的风景,真的最好看。 迷花倚石。 远处传来魔村的钟响,一两声,三四声,也许,又是诸葛其谁的路数吧——敌人又添了一员猛将——钟声。 竟教钟声来杀人。 声至悸。 用不着胜南提醒,吟儿立刻加紧戒备,耳朵不听。 夜深,她陪他一起、重新穿越过刚才的旧阵法,重新破阵,这一次,吟儿不再无事可做,吟儿要替他、捧着火照明。 又一圈的徒劳无功,胜南却也是前所未有地妥贴,只因为,吟儿还在身边,云烟也在等着自己回到她身边。 却究竟是哪一点犯了错?当自己每一步路,好像都没有走错,却走不出这迷宫,找不到出口…… “胜南,能不能先歇一会儿?”吟儿问他,“走了这么多重复类似的路,倒是有点困倦了。”他应允,与她在一个村落里找了间屋舍停下。她的确显得很疲惫,手脚都冰凉,一旦睡下,即刻就入了梦乡。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困倦?在魔村那么多日子,她好不容易回到她唯一全心相信的人身边,终于可以让绷紧的精神彻底地放松片刻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好,就把“安定”留给她,“安抚”,就交给胜南。 他要随遇而安,才能令她随遇而安。 他平静地凝视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她,他闻得到,吟儿身上的断魂香愈发地浓郁了,浓郁的却不止断魂香,还有她固有的木芙蓉香,那是他习惯了很久的香气,可是,除此之外,为什么还有第三种味道…… 胜南蹙眉,感应到些许不适,其实他很想问她,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竟接触到了他的致命弱点——蘑菇?若真那样,她还真是烈性剧毒不错…… 这一次魔门之行,挑战真是时刻不绝。胜南自若一笑:身上竟然沾满了蘑菇味的吟儿,真是他此行最大的挑战,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吟儿这几天在魔门到底有哪些经历,但是,真的不虚此行……一瞬,胜南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兴奋和战意:这战场,不知多少人处心积虑想要打败他,却倒要看看,该是谁、能败他林阡哪怕一次! 第二十章浴血战,诸葛军(1) 万籁俱寂。 小屋之内,吟儿安然入睡,胜南淡然观刀,两人世界,无限安宁。 分析迷路原因,却百思不得其解:每一步,都经过了最缜密的推断、最果断的抉择,按理说,没有错。但偏巧这“按理说”,被现实彻底推翻。犯错却找不出错之根本,实在是人世间最糟糕事。 这个临时选定给吟儿休憩的小村落,与清晨初入魔门看见的那些村庄风格迥异,太安静,安静地不像有人居住。死一般的沉闷,不仅不闻人声,连动物也罕见。可是不容松懈,也许一转头一低身,就会看见诸葛其谁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吓人。 这里,其实也是迷宫的一隅啊……胜南起身,欣赏着这一整片暗夜的荒凉。 那诸葛其谁,情知阵法一时无法拦下他,所以用一招鬼打墙来迷惑他。让他林阡克服险隘之后畅通无阻,却又害他畅通无阻地绕圈打转,若是换了别人,可能真的会一颗心反复地大起大落,七上八下,最后不是走累死的,就是心累死的。在这样的迷宫,走投无路当然是死,畅通无阻一样是死。胜南暗叹,纵使是他,每一次返回原地,都怀疑再走一圈的必要,而且,再走一圈不是说说而已,接二连三的变幻迷阵,每次重新去走都没有固定的破阵模式,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永埋阵中。 战意却在危机四伏的同时开始燃烧,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观刀时候有那种拼杀的激烈欲求了。他也一时难分清,自己的心到底是担忧多还是兴奋多——黔西的战场,终于有人能困他一次,却不知、能否败他? 求败的渴望,多半是从求胜的信念中衍生滋长。 经过了漫长一夜,窗外的黑,已缓缓褪色。 心念一动,骤然握紧饮恨刀。 终于听见了声音,兵马的声音。 他林阡的敌人,从来就不可能只是那些单调的阵法,诸葛其谁的杀手锏,除了阵法,必然还有与阵法完美统一的军队人马! 依稀在耳,船王的回答:“诸葛其谁有一群杀不尽的大军,越杀越强,越杀越多。”沈延的经验:“魔村难攻,只能牵制,诸葛其谁不惹则已,一惹翻天覆地。”何慧如的说法:“盟王若想彻底收服诸葛,不妨先与他会面。 第357章 诸葛其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对付敌人所用的所有阵法还有他的军队。” 杀不尽的大军?胜南攥紧饮恨刀,这挑战,来得好。 一片嘈杂,吟儿显然已醒,起身走到胜南身旁。她明白,他们在魔村里走哪条路、做什么,很可能一切都在诸葛其谁的掌握里,但诸葛其谁,也万万想不到他们会来一招“既迷路且迷路”、还在半路就挑了间屋子安稳地休息吧。诸葛捉摸不透他们了,所以才不再躲藏,主动出击了。 “是因为你昨晚停下来休憩的建议,引得这帮等不及的魔人自动自觉出现了。”胜南轻声赞她。又看见胜南的微笑,吟儿一愕而心安,玩笑说:“原来像我这样的懒人,才是急性子最大的克星啊。” 无暇再笑谈,二人世界顷刻消散。 金鼓声铿锵,马蹄声疯狂,千营一呼,雷震山川,列阵冲锋,正面挑战。刹那,可以从声音里听出诸葛的这支军队历经过多少惨酷战事,而他们,竟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有进无退的决绝,百千人,来对付胜南和吟儿两个人! 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来势汹汹。算不出包围着的魔军到底有多少,因为这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吟儿的眼睛里已经膨胀到不可以用“人群”来形容,攒动在眼前的每一个身躯,越拥挤越显得微小,可是,却个个凶残! 虎视眈眈。他们是这里的主宰,就当然忍不了胜南的存在。 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携死亡威胁浩荡杀来的大军,将要前仆后继、反复不停地对胜南和吟儿身处的屋舍进行打击甚至践踏,先打败他,再逐渐地、杀死他和她…… 最近处的所有敌人,眼里皆透出邪毒的杀气,面孔里写满了憎恶和排斥,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瞬即,吟儿的心里再没有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这里,独剩一字——战!战马飞驰,战风咆哮,战之天阴霾,战之地震颤,战之沙乱舞,战之景倾斜。想我南宋迄今还不逾百年的风烟,竟无论在什么时间,任何地点,都从来都逃不开烽火和刀剑! “杀了他们,不留活口。”空荡的林间,蓦然传来诸葛其谁的命令,轻淡,却威严,太奏效,原先还在调兵遣将、陈力就列的大军,一瞬间如同苏醒,四面八方,同时蜂拥而上,着手摧毁。 冲杀声交迭渐近,饮恨刀拒敌,绝不怠慢。 诸葛魔军,比墓室三凶那一群不知凶险了多少档次!激而不乱的一切人马,几乎来源于各个方向,却每个方向的兵马都整齐划一,都只冲击向胜南和吟儿! 前后皆封,出口已死,胜南当机立断,揽住吟儿跃马而上,挥刀杀开一条生路! 离危难越近,越看清危难的实质,八门金锁阵的脉络,这回已经牢牢嵌入了大军行动之内。不再是石八阵,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精锐,背后主使仍是那诸葛其谁,他的布置,使得金锁阵环环相扣,密无缝隙。 “八门金锁阵,比石八阵要多了军队的阻拦和打击。兵马冲入阵中,并不只是与一人一将交手,而是和阵中每个人同时交戈!”冲陷入阵,胜南才知船王所述不假! 这凶险非常的八门八阵,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入局刹那,天骤降,地骤抬,风骤裹,云骤卷,几近将二人压迫在内,这能量实实在在,战马上吟儿感觉得出,就好比,东南西北各有一道强大而均衡的力量,在同时对自己反方向挤压,与车裂之效恰恰相反! 创造出这等压迫能量的所有大军,此时亦全是胜南饮恨刀的敌人。 双刀,战场上一如既往,没有速度和力量可以与之抗衡,只能被他用最快的速反守为攻,最强的力击溃铩羽。 挑衅他饮恨刀的武器们,最终一定会去投奔失败,接二连三地黯淡。 但如果,敌人的调遣,比黯淡要快……吟儿心一紧。看得出,这一战的性质与上次慕二的车轮阵不一样,胜南明显不可能轻松,甚至,有些吃力。要知道,他要应对的,不是魔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连续打击,而是,此阵之中,所有人同时的压迫和交锋! 偏偏在软骨散还有效的最后一天,她竟然还和先前一样虚弱没有半丝恢复的迹象,只能在他身前,没有力气,一动不动…… 沉默在最安全的地方,体验他所历经的最凶险。 又也许,魔门选择挑衅,是他们的错误?厮杀、咆哮的魔人们,前进后退有条不紊,攻击防御井然有序,可是,只为了对付他一个人,只为了他一个…… 这不正是长了他的威风? 这个在战场上无论遇险还是得胜可能都不会随意流露任何感情的男人,运筹或杀敌,布阵或破局,治军或制敌,所有能力,的确都值得诸葛其谁用百千人,甚至千万人来围攻。 抓不住他,甚至伤不了他,战局里,光芒到处倾泻的是饮恨刀,气势时刻铺张的是饮恨刀,威力从来无穷的还是饮恨刀! 魔军阵法,渐渐不再固若金汤,一有破绽,即刻被他发现擒牢,还没有来得及补救,局势已经被他掌控,东南部兵马首先露出破绽,饮恨刀一刀疾斩,那带头黑衣魔将,即刻身首异处,东南一阵顷刻溃散,饮恨刀再攻正西,八门八阵由此错乱,阵型不保也! 诸葛军,一败再败,一退再退,无力抵挡,只能撤逃,天微微泛白,依稀才过了半个时辰,马蹄过处,累累尸体。 他竟然,可以一下子杀得了这许多人……吟儿略带吃惊,饮恨刀的厉害,已经超出了她对胜南的估计。 胜南,却显然力气耗散不少,纵使一贯英勇善战,也不是三头六臂,同时应战那么多兵将,到此时已然精疲力竭。吟儿不敢动弹,以自己的身体,去撑着他,战场上,他是她的倚仗,那战争之后,她也应该守护他。 他一直不说话,应该是太累。她暗自想,诸葛其谁应该会妥协了吧。 妥协了? 当然不可能。 诸葛大军虽然失败撤离,却成功地消磨尽了胜南的体力,所以,没有给胜南半丝喘息的机会。百千人撤离,换千万人侵略! 陡然,比适才还多了十倍的人马,大军压境!以众待寡不可怕,可怕的是,以逸待劳,以劲待疲! 吟儿岂止心一颤,喉头都一紧,诸葛其谁的大军,真的有如传说中一样,杀不尽么?! “比刚才……还要多。”她轻声试探他,真的担心他的体力,不知还剩多少…… “一个敌人代表一个破绽。敌人越多,破绽越好找。”胜南冷静地宽慰她。握刀的手,却一阵隐隐的疼。适才争斗太紧迫,旧伤裂,新伤添。新伤覆旧伤,意味着好不容易能够操纵的长短刀,又面临着握不牢的风险,他也实在不明白,为何总是在关键的时刻,饮恨刀又有不听话的倾向…… 现在,却真的只有一个愿望,吟儿不要再叛逃了,千万不能再离开……有太多沉重的担子,要他林阡去肩负,可是肩负的同时,甘之如饴,抗金是第一位,所以,他的命也是第一重。但在那个建立不久还很年轻的抗金联盟里,吟儿是他早已认定最可靠的盟主,若是失了她,联盟也许不会死,但会重创。而除却这些,还有自私的感情——若是失了她,他一个人出去,那他,可能连人生都失去意义…… “吟儿,他们交给我。我等着你完全恢复。”他低声说,却用这句话,迫使吟儿不叛逃,也不随意动武。对,她要恢复,要完全恢复,现在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忍住,免得功亏一篑!只有完全恢复了体力和战力,她才能不做胜南的累赘而做他的同盟! “明白。”她理解地说,说话的过程里,千万人的侵袭已经铺天盖地。 也许是心理因素?为何会觉得这一次的诸葛军更加骁勇,比适才武艺精湛得多?适才一举击败的刀剑,现今要耗三倍四倍的力与时间…… 诸葛军统一玄色,铁衣铁骑铁器,满阵黑潮汹涌。理应疲惫的胜南,一投入战事,却挥刀能斩浪。 碾平了那层叠黑潮水,饮恨刀气势滚烫地、好像要将它煮来兑酒。凡是被饮恨刀烘烤熏染过的敌人们,吟儿可以一眼辨出他们与别人的不一样,他们僵硬的神色,就像是饮恨刀给的封印。 然而,已将近一个时辰,刀锋上,游走过不知多少悍敌,或死或伤,却前仆后继,没有使阵法露出丝毫破绽…… 猝然,吟儿左侧冒出一道黑影,速如幽灵,防不胜防,胜南对敌中途,不假思索,即刻换向来救,却在同时,看清楚了这魔人的身形长相,不禁引得胜南一怔——这黑魔,不就是适才百千人围攻时被他找到破绽击败杀死的东南面群魔之首么?他是将这黑魔杀死之后才带吟儿冲破八阵的,错不了,因为这个黑魔身首异处了,方才他才会把百千人斥退! 为何……这个人没有死?还全身没有血迹地出现在吟儿身旁偷袭她?胜南带着些许怀疑和震惊,刀路不改直冲那人脖颈,横切而去毫不留情,谁料缓得一缓,背后就是一道强风扑来,直攻要害同样是凶狠毒辣,胜南毫不犹豫提短刀防御,虽然仓促,但在平时显然护身游刃有余,却没有料到,短刀根本不听使唤,像发疯般依旧顺着原先的轨迹冲杀,而把它的主人、林阡、置于生死险境而不顾! 一切都来不及,当他的长刀正保护吟儿,当他的短刀在继续杀敌,他背后那一刀,猖狂地对着他就砍了下去…… 血满魔人刀。 第358章 那一刀吟儿感应得到,却没有想到为什么……为什么?胜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饮恨刀会出卖他,为什么在魔人村、饮恨刀要次次与他强烈抵触…… 强忍剧痛,继续迎敌。浴血之时,战意更绝。诸葛其谁一夜的布局,只是他林阡一瞬的际遇! 诸葛也许不知道,对于他林阡来讲,杀戮是伤血最好的麻痹,越痛楚,他就越投入作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内心深处,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不是林阡,他是饮恨刀,这些血伤,挫不了他,因为他本身就是刀,拥有刀的内容和魂魄…… 心热气躁,满头冷汗,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回过神来,适才对战,竟有一段时间他的记忆是空白,他好像,真的在刀里,所以,除了记得他一直在杀敌在平乱之外,他对自己有没有负伤根本没有印象! 后知后觉,肩背腿脚,早已是无处不伤。血如泉涌,先前竟然中邪般没有一点感觉!没有想法,且挫且战,越战越激,仿佛是不死之身,却在回神的刹那,才察觉自己已经到处是伤,不知中了围攻敌人多少刀枪! 刺刀上,才写着他林阡的宿命。 蓦然后心又中一剑。阡气势凌厉地侧目一看,直把那剑的主人骇得不敢续刺、人剑相离。可是,只要这剑再刺稍许,恐怕林阡心脉都会被震伤。 激战到此,已无所谓胜败,因为谁胜谁败,根本没有衡量的标准,诸葛大军再次凌乱,而战局之内的林阡,已负重伤,满身是血! 他的血液,真的也会像他的刀这般沸腾么! 魔军的攻击已经开始减弱,为什么他却愈战愈勇不能停歇?! 浴血奋战的他,就像是一团不灭的火,簇拥着饮恨刀,烧向四面八方…… 吟儿在凶险与伤血的最附近,想插手助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强忍心疼,努力恢复:好像,四肢是有些反应了,感觉越来越好了,力气越来越可以控制了……胜南,要坚持,我们都要坚持……你要坚持你的不败,我要坚持我的不动…… 第二十章浴血战,诸葛军(2) 哪管敌人有千万?阡以他满身的伤、双刀的血,给吟儿见识到诸葛军如何从风林火山变成凌乱不堪! 敌人整齐划一,换一种说法,其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而以少胜多的关键,就是诱出千万人中哪怕一个人一瞬的破绽,千里之堤,一定毁于蚁穴! 千军万马,只有千疮百孔的下场。诸葛军,骤遁逃。 吟儿控制不住自己紧张的呼吸,忧伤地回看阡已经没有血色的脸。那个,是她最心疼的面孔,清俊,又惨白。气度引她痴醉、刀意激她崇拜的这个男人,就算没有什么好相貌,也足够她死心塌地地跟随,而却偏偏,又有惹她怜惜的面容,还有微笑,还有捧她做盟主时候,带着点虚伪,又带着点温柔的每言每语,一举一动…… 吟儿原本以为,诸葛军的退散,可以帮胜南取得些许喘息的机会,却没有料到,在转过头去凝视他的一瞬,发现他却没有答应诸葛军就任他们这么退散! 因双刀不听使唤而直接导致身负重伤的胜南,他在适才的浴血战里,已经逐步成功地把双刀重新控制在手上,渐渐又与刀融为一体了,反常的是,融为一体之后,他越打越兴奋…… 他不想结束此战!?想到这里,吟儿忽然毛骨悚然——所以,现在的胜南,根本不是在防御,不是在临阵对敌,而是,在找敌人打,找敌人斗,找敌人杀!?他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的反常?!换作平时倒也罢了,为何在他可能自身都难保的时候,还要策马携刀,趁胜追击!? “胜南,停下!”来不及制止他,吟儿第一次亲眼看见,有关于饮恨刀的妖邪,对,原来饮恨刀的妖邪之说,不是传说!当胜南,变成了林阡,饮恨刀里的战念,锁也锁不住!是胜南精绝无双的刀法,帮饮恨刀完成了它想要的杀戮,但它却不管胜南本心在想什么,继续挖掘胜南的战力! “醒醒,胜南,不要再杀了!”她努力地去拽他衣袖制止他的杀戮,他猛然惊醒,一勒战马,长刀,却不受控制、不改战意地甩了出去,直扫败军! 乍现此景,林凤皆是大出意料,即刻急追而去,却只见长刀落坠魔军深处、与此同时,续听诸葛其谁发号施令:“把他的刀夺过来!”溃散魔军,一瞬再度合聚,顷刻将饮恨刀围得水泄不通,势要将刀带回去献给诸葛其谁! 拥挤魔军,骤即将阡与饮恨刀内外隔绝。 “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阡冷笑着,携带着尚在燃烧的斗志,势如破竹般冲破魔军自以为坚实的包围,转瞬策马入局,当是时,由斜路里杀出一干顽将,提刀挈枪来拦阻他,趁阡单刀御敌、无暇顾刀之际,竟真有个不怕死的魔人试图来拾饮恨刀,电光火石,吟儿一脚过去直把那魔人踹飞,惜音剑横于阵前,虽未恢复体力,语气不改威胁:“谁人敢夺饮恨刀,我这把剑、一起等在这里!” 斥退群魔包围、胜南突然又发现人群最前面,仍是那个身着黑袍、表情木然的魔将,那黑魔,身上完好无缺,没有一点伤口,可是,记忆里,胜南已经杀了他两次,每次都是亲眼看他身首异处的……何以却杀不死? 杀不尽的大军,杀不尽的大军……难道竟是指,杀不死吗?每次他林阡杀一个,又复活一个,所以如船王说的那样,越杀越多,越杀越强? 胜南的体力,却已经濒临枯竭之境。祸,从来不单行,伤势在恶化,饮恨刀也难驯服,他的吟儿身上有剧毒,他的敌人从百上千到万地增加,还令他难以解释地死而复生……可是,忧患、恶劣之境,不正是饮恨刀战力的发源地? “林阡,何必负隅顽抗?你败定了!我诸葛其谁的兵马,永远都杀不完。” 诸葛军,就在胜南与饮恨刀最抵触的时候,再度来袭,阻断了胜南和吟儿的征途,这第三次杀来的敌人,竟比前两次更多、阵式更完善,教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胜南一眼看出,上万大军,是古阵之中的数阵阵型,队伍密集、难以分割,自然又免不了一场苦战。可是,已经体力透支的他,还能再突破更高一层的障碍吗…… 这场浩劫,清清楚楚地告诉力气刚刚开始复原的吟儿,死亡,第一次和胜南这么接近。跟胜南接近,也就离自己不远。 可是乐观地想,上万人要将他们无情吞噬,这上万人,也应该是他二人生死与共的见证啊。吟儿微微笑,提起惜音剑,顽皮地对着地上的饮恨刀点了一下:“这一剑,是揍你的,谁教你这么不听话!” 这般的视死如归,也童心未泯得紧,让不想言笑的胜南,都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吟儿啊吟儿,你总是能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逗得我忘记场合。就这样当着穷凶极恶的魔人们你以剑揍刀,可知我的一颗心悬而又落?胜南觉得痛快,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在阵前愉快大笑。 怎就有这般豪情干云、惊心动魄的笑声?新至的一群大军,面面相觑,不敢贸然作动。而却有千余悍敌,仿佛并未耳闻目睹,依旧剑拔弩张。 “胜南……”装成什么都不怕的吟儿,觉察到这一次可能凶多吉少,有一句话再不讲,可能就会带进下辈子……想着想着,不禁开始悲恸,她恨她从前总是冲动,所以被慕二抓进来,更恨他把她看得太重,为了她竟然铤而走险,才会遭遇这场劫难,一时百感交集,忽略了身边敌人的存在,想在兵荒马乱里,做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表白,那句话,就是,胜南,我是念昔,我是你林阡的女人,林念昔…… 泪水,在沉默中,僵持:“胜南,我是……你女人……” 战事绷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欠揍的是,她讲“你女人”太慢太拖沓,他以为没有话了,就没有再听,正好趁魔人犹豫,他陡然下马将饮恨刀带了回来再瞬即跃上,就是这一刹那的离开又回来,吟儿的表白,已经从开始到结束。 “你们尽管上,你们怕杀不完,我怕你们不够杀!”他厉声喝,全然不像重伤之人,可是他衣衫上深浅不一的血迹,就是魔人看了,也心惊胆颤。 吟儿窘迫地红着脸,她怎么就老挑错表白的场合?可是,如果天安排他刚刚没有听到她的话,那那一句,是不是就注定不是遗言? 他看来,真的是没有听见。吟儿苦笑,他为了带回他那把不听话的长刀,一定没有来得及听她说话,本来嘛,男人家就应该战事第一,何况,是她的男人。那好,就先不讲吧,要是现在再讲,岂不是要分了他的心? “胜南,如果实在抵触,不如用‘王者之刀’。”她低声提醒他,海逐浪的王者之刀,同样可以一用。 胜南笑而摇头,轻声道:“不必了。饮恨刀能跟我开的玩笑,想必也已经开完了。和这东西越相克,我就越想要驾驭它。” 吟儿一怔,又是不服输的脾气惹的祸。 战不休。 和他一起的战场,怎一个险字了得。 一战比一战艰难,这一回,他要在与那千军万马作战的同时,和他的兵器先作战! 如果没有目睹,吟儿也不信,饮恨刀在杀气不足之时,会令胜南无力控制,就像短刀的不听使唤一样,而杀气一旦过了极限,也过犹不及,会令胜南同样无法操纵,就如长刀的脱手而去……胜南,想必早就发现了,所以,这几个月在魔门的交战,他一定是想极力地克制住战意不要走火入魔的,所以,才会失神地说:“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第359章 要是变成了嗜血狂魔,我林阡和魔门六枭还有什么区别……”谁说他在黔西已经没有敌人,他是他自己最大的敌人啊…… 此时此刻的饮恨刀,却真的收敛了任性、正一步一步地被胜南驯服。 他林阡不想要别的,只追求恰到好处的饮恨刀! 恰到好处的饮恨刀,多一点则排斥,少一点则抵触,强一寸而暴戾,弱一寸而悲怆,快一刻便疯狂,慢一刻便迷惘。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状态!胜南明白,这是他得到刀谱之后,第一次实现他追寻太久的完美,虽然,竟出现在他本应最虚弱的时候,他的心,却空前坚定,燃烧的不仅仅是战念,还有脾气,意志,甚至,他的血,他的命!这条命,本就是用来征服的,早就不躲什么了,要来就来吧,越打击,越残酷,他就越强,在最强的时候受死亡威胁,就当成涅盘好了! 诸葛军,就像是一张原先平铺的墨色纸张,被这道清澈雨光不停地冲打、洗刷、闪耀、撕扯,到最后,不仅墨色脱落,连纸张都揉皱。这就是阡的固执,阡的骄傲,诸葛已经许久没有下令,诸葛还有后招吗?诸葛其谁,他倾尽了所有,只能算他倒霉! 奄奄一息的阡,他身上,有种惊人的爆发力,也许,正是因为那个不堪回首的童年,竟使得他在灾难越多的时候,越打不倒击不垮! 次次激战,次次积攒,从来一笑,直面伤血。 吟儿心痛地支持他,她知道他快支撑不住,他本应炽热的怀抱,这一刻,竟越来越冷……只是,此刻的他,依旧弃身锋刃端,一边以刀写他的传奇,一边徘徊于生死线两边…… 诸葛其谁与林阡的交战,已经滑向两败俱伤的结局,而到底,会是谁先给谁致命一击…… 渐渐的,吟儿的身体有恢复的迹象,慢慢地不再酥软——对啊,胜南说过的,盟主在哪边,胜利就一定属于哪一边的……胜南一个人打太累,可是我可以帮他,打下去…… “诸葛其谁,你死期到了!”吟儿冷笑,一旦恢复,立即提起惜音剑也来拒敌。当即胜南长刀在左,得她惜音剑相助在右,灵幻缀磅礴,刀剑荡群魔。光影铺展之际,饮恨刀宛如平地游龙,衔山吞江。抖擞天威,纵扫千古,横覆八荒。从前,在泰安,他的右臂一直是宋贤,如今,却换成了盟主。胜南安心一笑,盟主回来了,意味着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战事稍一缓和,胜南却骤然发现,诸葛军阵千万人里,有许多人马都在脑海中存过印象,都是适才已经被自己砍翻的搠倒的,搦战至此,几个时辰过去,好多人的脸孔,都与先前见到的一模一样,一个两个可能还可以解释,但怎么会……所有人,身首异处之后,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现沙场,继续冲锋陷阵?! 他不信,世间真的会有兵马,杀不死、死又生的! 心念一动,有一个大胆的揣测袭上心头——如果,与自己对战的千万战将,一部分的确是真刀实枪,却有更多其实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军队,而是幻境、是假象、是虚人…… 第二十一章真军师,假兵将 这样的猜测,却未必不可能。 如果利用一群神出鬼没的幻军来做阵型的构架,既增表面气势,又添内在压力,说不出是怎样的一举两得。而当林凤二人被幻象纠缠迷惑之际,又会有另一支明刀实枪的真军队,不停地迂回包抄来攻击林凤于不备,宛若激流、穿插流窜构架之内,由侧面背面不断攻袭,并自成阵法……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一大半身首异处的兵卒将帅会死而复生,又为什么胜南也确确实实被刀枪所伤。因为,诸葛其谁明明就是虚实结合来用!魔门幻影之术,不止有“靥销魂”的林美材精通,诸葛其谁,显然也擅长。 妙就妙在,诸葛其谁把幻影与真军结合,每次虚实,都是同时侵略,前后左右,一起对命造成威胁,胜南每次都必须果断做出取舍,而临危之境,不可能每次都完全不误,受伤流血,再所难免。 诸葛其谁这番诈耍,几乎天衣无缝,可是胜南作战良久,渐渐却当局者清。将正前方幻境威胁剔除,真正会伤及性命的阵法,其实排列在自己的侧面与后方…… “好奇怪……明明已经死了……”听见吟儿低声嘟囔,想必所见与自己一样。 “看见那些死而复生的,不必上心,当他们是假的。”胜南嘱咐吟儿如何面对这般诡异的状况,吟儿虽不知内情,却奉若准则。乱我心者,绝不跟随。 眼前,诸葛数万兵马,一直是横向铺展,阵如雁翼,防御多于进攻,可是,背后人数稀少,却时而钩行、时而锥行,进攻力强! 哪里有数百人负责进攻、千万人却只敢防御的?! 胜南冷静分析,勒马转向,一生至此最冒险的一个举动:掉转马头,不去进攻正面以千万人构架形成的雁行阵,而选择了背后数百人包抄迂回、左右两翼的战斗队形。没有别的原因,他有十足把握——正面兵马虽比侧后方多,却不是杀不死、而是虚幻境! 林阡忽然掉转马头的这一举动,是他破此虚实双阵的开端,原先在他侧面偷袭他的一众魔人,待遇与适才还差不多,但在他背后伤他的那些,一旦沦为正面的敌人,死伤便比先前不知惨重多少倍! 精准无敌的饮恨刀,明明没有离开过林阡的手,却由刀光作武器,光破昼空,犹同箭镞,出于最强之弩,力可穿心透骨! 锋利的可以不是武器本身,而在于武器里蕴藏的、和武器外紧附的。 诸葛军阵,苟延残喘,不停地企图改变,却对付不了饮恨刀的连续绝杀。 从大军阵法慌张的改换里,明显可以体会诸葛其谁这位军师的心情变化,他,不知何时起,已然招穷式尽。 凝滞的空气中,隐隐传递出诸葛其谁的一丝不安。 陡然间,局势令胜南和吟儿惊喜地往更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去,甚至刀与剑都不必太费力合作,周边魔军,忽然自乱阵脚—— 气势骇人的诸葛大军,蓦然竟分成两势,相互对立,自相残杀!当此时,真军队已被击溃成散兵游勇,而背后的假兵将,他们的嫌隙刚刚有了苗头,争斗就已经躲不过,一旦升温,一发而不可收,分裂出的左右两路,矛盾激化、拼死交锋,以人斗人,以马撞马,以刀割刀,以枪断枪,以箭射箭,以阵灭阵,瞬间双方已死死伤伤! 充斥胜南和吟儿身侧的景象,凄清黯然,风悲日曛。左面是尸堆如山,右边是血流成河,一地的宝刀折,满阵却仍然残存顽固的兵刃交。胜南看得清清楚楚,这情势,证明了诸葛军真的是幻象——只有幻象,才会如此磅礴却虚空! 吟儿疑道:“怎么?诸葛其谁的调遣出问题了?” 胜南点头:“他所设阵法,出现的兵马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大,所以就会渐渐的控制不住,就像、我适才对饮恨刀一样……” 原来,诸葛与胜南,都遭遇了一样的状况,过激则乱?所以诸葛也一样,作茧自缚了? 吟儿不解:“可是……他……为何连他的麾下都控制不住?他的麾下是人啊,和你这饮恨刀的臭脾气不一样啊……” 胜南一笑,声音却不低:“如果我告诉你,他的麾下,大部分是鬼,不是人呢?” 诸葛军,大部分是鬼?!吟儿想不到,居然连胜南这样的人,也会说阴森森的话,不禁全身一震,惊悚地也怀疑地重复:“鬼?” 正自相残杀的诸葛大军,配合着胜南的话猛然消失,荡然无存,吟儿揉搓着眼睛,证实了这一切不是做梦之后,吓了一大跳:“鬼!” 胜南笑看仅余的数十残兵纷纷散开,目光迎向他们的主人诸葛其谁:“真军师,假兵将。” 同样也是心力耗竭的诸葛其谁,面对着得胜的胜南与吟儿,牵驴径自走来,端的是临危不乱,更像是个隐逸的世外高人,足不出户便可洞悉天下的他,把天下势当棋局,自然不会害怕强势。 然而,眼前这个不满20岁的年轻小子,闯入了他的棋局,竟然能与他下成平手,实在是他意料之外。 “何以林将军可以看出,他们是幻象?适才见你勒马转向,似乎有十足把握。”诸葛其谁的这个称呼,应该是胜南将来的称谓吧,吟儿心里不停回味,林少侠,再过几年,真的要成林将军啦。眼前这个诸葛其谁,不知有没有还穿戴着伪装。 “其实,前辈的阵法变化,已经暴露出了他们是幻象:第一次来围攻我时,你用的是八门金锁阵,最主要的阵法,是进攻一流的锥形阵,而第二次来围攻我,用的是方阵和圆阵,现如今却用数阵与雁行阵。进攻力量非但不因人数增加而增加,反倒更趋于防御。不就证明了增加的人数是虚?”胜南轻声解释,诸葛面露惊疑:“却真是我设阵之外的破绽啊……” 诸葛上前来,看他一身血伤,叹道:“可惜,就算是林将军你,一开始在幻境之中,也没有能保全自己。所以,你对付邪后的时候,要小心了,她的幻术,是魔门最强,她的落川刀,很可能也不比你差。” 吟儿一愣,气氛真和谐,胜南和诸葛,竟好像化敌为友了一般:诸葛其谁正在告诉胜南要提防林美材啊,岂不是预示着她和胜南可以走出去?事已至此,想必诸葛其谁也已经没有再多的办法了,连硬伤都已经暴露,化敌为友对他来讲是唯一的一条路。 诸葛其谁望着胜南手里的饮恨刀:“林将军适才饮恨刀脱手,我也看得清楚,林将军是不是经常与饮恨刀产生排斥,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第360章 胜南一怔:“前辈以为,这饮恨刀与我相斥,是出自何因?” “过近则斥啊,可能饮恨刀与你事先并不相融,是一步一步慢慢熟悉彼此的,到了一定的地步,理当有一个磨合的阶段。”诸葛其谁神色黯然,“万事万物皆如此,或不及,或过度,结果都是失败,适才对战,你我二人,便都在被自己的心魔纠缠啊……” “心魔?难道幻境里前辈你的麾下忽然自相残杀,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么?”吟儿回过神来,有些不解。 “幻境?不,不是幻境……十多年前,他们是我诸葛其谁的左膀右臂啊,就像你们见到的一样,作战骁勇,气势难当……谁料到,这两支旗鼓相当的精锐,会在那一年,因为很小的摩擦就对立……还没有来得及调控,两路人马,就已经兵戎相见,那一战整整历经了五天五夜,折损了我诸葛其谁无数人马。从此以后,我诸葛其谁的麾下,便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和吟风弄月之士,屏障我的,就是这些我用幻术创造出的假兵将,唉,虽然是假的,他们的身形相貌,却一个不差,越久,越忘不掉。这么多年了,他们协同作战的场景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磨灭不了,可是他们两败俱伤的结局,却几乎扎根在我心里,每每思及,辗转难眠……”诸葛其谁语带悲伤,十几年却一直不忘,耿耿于怀。 这一刻,诸葛其谁,再不是叙述姻缘谶时的脾性幼稚,也不是周转各类阵法时的作风紧凑,更不是操控真假军队时的攻势毒辣。只是一个还没有从已经十年的打击里走出来的老人。谁也说不清,左右手的忽然冲突,到底是谁赐给的。 “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往事……”胜南暗自叹息,“前辈在之后的几年里,成功地用幻军迷人心智,创造出这样虚实相生的阵法,幻境做正兵,真军队做奇兵,把人数不足的空缺掩饰得如此完美,还令这支其实只有百余人的军队,变作外界传言之中魔门中最强最慑人的一支军队。永远都杀不尽。越杀越多,越杀越强……”诸葛其谁的伪装,未免太厉害。 诸葛其谁苦笑着,忽然问他:“若是你最倚仗的几路兵马,发生了如此激烈的冲突,你会怎么做?” “揪出当中激锐两路,销一路,收一路,另外几路,自然而静。”胜南不假思索。 “想两路一起收的我,根本就没有转圜余地。”诸葛其谁点点头,“那两路人马,对我诸葛其谁而言,一样重要,无法取舍,无从取舍……” 胜南一怔,是啊,说得轻巧,真到那时候,销哪一路来以儆效尤,可能真的太难抉择…… 吟儿看他二人投机,知生死战已成过去,却不知能否趁机实施劝降,不禁有感而发:“传闻魔门中有一部分,是避世的高人,不失风雅,文人墨客,从前一直不相信,这次来到魔村,却觉真的可惜,那魔门六枭里,神墓派是因为多数没有开化,行为习惯与我们常人不一样;五毒教专攻毒术,有他们自己的供奉信仰;诸葛前辈这里,也真的与世无争,隔绝一切……”可是,战争从来没有对错。吟儿这一次,虽然有恻隐,却不可能动摇,“只可惜,你魔门是真的出了害群之马,才使得太多的无辜之众,被硬生生拖累。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们魔王的罪过。从前相安无事不好么,却一定要变成淫魔。他和他党羽、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民间,才激得正道江湖义愤填膺,赢回抗金联盟这场打击,现在魔门败落,是他自食其果。” 诸葛其谁叹息:“那小子,根本就是败絮其中,没有一点他父亲魔神殿下的样子……只可惜,我魔门六枭,都曾在魔神殿下面前立过重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保障好魔王的性命,即使被他拖累,也绝对不能后悔。” “明知是错,是罪大恶极,也必须对淫魔保障?这魔神的威慑,未免太厉害了些……”吟儿一怔,“那他现如今在哪里?” “魔神殿下,已仙去了七年,却是我魔门六枭宁可持久战也不愿直接交出魔王的原因。”诸葛其谁语带敬畏地回忆他。 “原来,最凝聚军心的,竟是个已经故去7年的人。”吟儿怆然,“为了魔神,你魔门六枭纵使是死,也不肯归降。我还以为,只是因为邪后林美材厉害……” “是啊,也是因为继位的魔王太不成器,7年来魔门无一不在怀念魔神殿下从前的统治。”诸葛其谁苦笑,“幸而我邪后林美材,因为自幼跟随魔神殿下,耳濡目染还存些魔神殿下的感觉,可惜却可惜在,终究是女子,不是魔王,而是邪后。” “这样说来,诸葛前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那淫魔直接交出来给我们处置了?”吟儿嗅出局势的僵持,冷冷问。 诸葛其谁点头:“今日交锋,我可以答应放你二人出魔村,但决计不会出卖魔王。至于将来是否与你抗金联盟改善关系,也需要时间考虑。” 胜南一笑,早已洞察:“如果前辈不肯交出淫魔是因为曾经向魔神立誓,那么,前辈不肯立即与联盟改善现状,想必就是另一方的原因了吧?” 诸葛其谁神色一变。胜南轻声道:“交战四月之久,魔门其实遭到左右夹击,不仅正道江湖与你为敌,金人也在想方设法操纵。一明一暗,处境两难,林阡明白,也希望前辈你三思而后行,一失足,便一定绝路。你不交出淫魔,林阡自会把淫魔找出来、但未必伤害你,但你若是擅自与金人合作,我林阡必定会连着魔村一起剿除!” 吟儿当即接茬,才不给诸葛其谁犹豫的时间:“如今五毒教已然归顺,墓室三凶形同虚设,诸葛前辈怎样抉择,就是黔西局势恢复的关键。你一点头,战事可以加速了结,那群金人,也会从头到尾都插不了手空手而归。希望诸葛前辈也记住我凤箫吟今天的话,我抗金联盟不是你们的敌人,而那群一直想操控你魔门兵力的金人们,更不可能是你们的友人。魔门必须恢复原状,金人也该卷铺盖回家!” 诸葛其谁因阡吟语气同样坚决而一怔:“现今江湖大势,联盟如日中天,而‘魔人无可用之将,金人无深入之兵’,这样的棋局,教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出自两个少年人之手。今日一见,才明白你这一对男女的厉害。短短四个月,你们让我看见了一场颠覆,民间见而生畏的黔西魔门,是第一次变成一盘散沙。” 是啊,此刻金人无兵、魔人无将,全因夔州他深谋远虑,黔西他攻无不克。两次征战,却不止是他一个人做领袖,还有她,凡事事在他为,凡话话在她说,慕二不是说了吗,林阡有伤人脑筋的脑筋,她凤箫吟是断人口舌的口舌,合起来,便是折人性命的性命。 “那好,我便答应林将军与盟主,不会与金人合作,不会刻意与抗金联盟争斗。若林将军再入魔村,我诸葛其谁,不会再添新阵法阻拦。”诸葛其谁说,“但林将军必须向我保证,你对我魔门无辜、能放一条生路。” “该放生的,自然放生。”胜南微微一笑,如是说。 第二十二章登高处,少一人(1) 得诸葛其谁指路,迷宫之中,自然通行无阻。 归途上,胜南也渐渐意识到,为何他明明把来路作弊记在了刀鞘上、竟还会选错路径并遭遇鬼打墙。原因太简单,是他在刀鞘上记录的迷宫图太粗糙,有几条路画得太复杂,竟将出路的印迹覆盖,若不仔细看,真的不会发现是因此才出错。 未曾想过,诸葛其谁的迷宫,竟会令作弊的他也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些迷宫,可能连地图本身都是迷途。 所幸已然转危为安。 把魔村的记忆淡化,前些日子的战况又重现,胜南忽然想起,这心力交瘁的五天,原是给吟儿休憩用的,本想让她利用这五天好好地养伤,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幸好,神墓派没有伤害她……心疼之余,胜南欣慰地笑,慕二这次的阴谋,收获一定不少,可惜他达到的效果,还是和他希冀相反——魔村没有威胁得了联盟,相反的,吟儿的威信却深入魔心。 吟儿,好像真的是盟主了。他在心里赞叹说。 一年以前,在去淮南的路上,和她一同寄宿于山林的某一夜,忽然听见熟睡的她在梦里面笑,依稀听见她开心地说:“我是盟主。” “我是盟主。”也许,只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梦呓,但却也许,是她想实现的理想…… 从那天开始,他的大理想之内,就包含了一个小理想:就是实现她的理想,不能看她灰心失意地害怕江湖,而是扶她做名正言顺的盟主。这个小理想,带着点小温馨,小幸福,甚至,是小幼稚,小糊涂,可是,用不着清醒了,经此一役,愈加确定,他喜欢吟儿,以至于不想和她分开半刻…… “咦,这条路,好似不是回联盟的路?”吟儿看风景陌生,有些诧异。 “你回联盟去,岂不是要用断魂香害死你的盟军?他们可没有服下什么压制的解药。”胜南笑着说,“先去何慧如那里,帮着你解毒。” “这么说,还是见不着他们了……离开这几日,真的很想念……”吟儿黯然说,半刻都不愿意等。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胜南苦笑摇头:“就猜到你会这样,有个人也和你一模一样,一直念叨着要早些见到你……所以我就将那个人事先安排在何慧如身边等我们回来了。” “谁?”吟儿一愣。 胜南笑,压低了声音:“别告诉别人啊,我动用了私权……” 吟儿不解:“动用了私权?” 第361章 胜南笑而不语,却已经能看见盟军事先接应的少数人马,和之后五毒教的一干人等,何慧如与她左右护法一个不差,人群里,显然还有个影子是他期待。 他的期待,也是吟儿的期待。当即吟儿的视线里,别人都变黯淡,只剩下何慧如身边的一道浅紫色身影,那身影,是吟儿和胜南家的方向,有了她,吟儿和胜南才不是流浪。 想不到,还能活着看见云烟姐姐。吟儿骤然泪水盈眶,泣不成声。 “怎么了吟儿?怎么哭了?”云烟微笑着上前来先扶她下马,再回头看胜南,微微蹙眉,就算他衣衫已换,但也发现他比从前得胜回来要疲惫,便明白他这次一定是受了伤。于是一边照看吟儿一边对他讲:“这两天联盟一直很顺利,没有出什么大差错,你放心。” 胜南点头,现在的联盟,正处鼎盛时期,本就不可能会出什么大差错。 “云烟姐姐,那司马帮主,伤势有没有缓和?”吟儿迫不及待地问,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昨天已经醒转了过来,而且,慕容山庄的军师杨叶,这几天来一直在照顾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云烟说。 “杨叶?”吟儿一愣,司马黛蓝一直在追求的这个男人,传闻中他好像就快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别的女人——慕容荆棘的亲妹妹,慕容茯苓。 “嗯,据说,那天司马帮主之所以失职,也是因为离开了片刻去与见杨叶,谁料到刚从杨叶那边回来,就被墓室三凶暗算了。”云烟轻声道。 “男人,男人,一切都是为了男人……”吟儿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责黛蓝,云烟一怔,这句话不应该是男人说红颜祸水时候的口吻吗? “吟儿总算救回来了,可真了却了一桩心事。”云烟心情舒缓。 “其实,我是被他揪回来的,不是救回来的。”吟儿一笑。想到自己不停跳马再被不停揪回去的场景,吟儿忽然觉得那场面实在有点滑稽。 “哦?发生了什么事?我到想听听。”云烟立刻来了兴致,等着吟儿把她与胜南的经历叙述给自己听。 不能再耽误时间,云凤二人叙说之际,胜南立刻看向何慧如:“何教主,盟主身上的毒,需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解?” 何慧如走到吟儿身边看她,久之,轻声道:“中毒……很厉害。” 正自畅谈中的云烟和吟儿,当时脸色都吓成惨白。 “到了一个怎样厉害的程度?”胜南面不改色。 “中毒已经数日,毒素还只控制在发丝之中,不得不说盟主很厉害。”何慧如一脸敬重,众人被这句话摧残得大悲大喜。吟儿一颗心也大起大落:何慧如啊何慧如,说话太慢,会害死人的! 胜南却自始至终一样的口吻和语气:“既然毒素尚未散开,解毒应该较为容易?” “容易……”何慧如说着,还没来得及让吟儿喘息,何慧如继续说,“把头发全都剃了,最快,也最彻底……” 吟儿欲哭无泪……不会吧,刚从魔村脱险,就要削发为尼?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云烟急问。 “有,但是比剃发要慢,不够直接,也未必能根除……”何慧如轻声说,“而且,若是要用别的方法除毒,盟主必须很擅长……” “很擅长什么?”吟儿急问。 “盟主必须很能吃……” 吟儿连连点头,吃,吃能拦倒我凤箫吟?!不对吧,何慧如,也许话还没说完…… 吃一堑长一智,发现何慧如果然还有后话:“苦……” 连贯起来的意思,是“盟主必须很能吃苦”?!吟儿不禁一怔。 胜南领悟道:“就是先前你与我讲过的断魂香的解法,把染毒部位浸入九九八十一种毒药解药里,一个一个地去洗。”何慧如轻轻点头,胜南转头问吟儿:“可是,这八十一种毒不光是药,还有很多是剧毒兽物,接触到的时候,可能会有无法预料的危险……” “是啊,有些剧毒之物,真的会很折磨人的心志,盟主也敢接触?若是万一再中它毒……”何慧如补充问。 “何教主,未免太小瞧我凤箫吟,大风大浪都经过去了,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害怕不成?”吟儿笑,无法预料的危险算什么,胜南在魔村为了救她那样豁出了性命,她总不能回报给胜南她的死,或者她的削发吧?抗金联盟的盟主,怎么能顺着慕二下毒的意愿把头发全削去。 何慧如点点头:“这八十一种解药,慧如的五毒教有四十余种,也应该还能同别处周旋来数十种,墓室三凶的手里,也有七八种,对于盟王来讲,从他们手上赢得这些,不是难事。” 胜南点头:“你缺少任何一种,与我讲来就是。墓室三凶那边,该会乖乖送来。” 何慧如轻声允诺:“盟王插手,就再好不过,盟主身上的毒,解开应该用不了一日。” “吟儿,你先随何教主一并去准备。解药的事情不必顾虑。”他目送吟儿与何慧如等人离开,转过头来,当人群散开,这里,也便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 “不必再担心吟儿,不会有任何人伤害得了她。”胜南笑着抹去她眉间愁绪,“怎么了?先前没有见过你有过这般的惆怅。” 果真,她眉间仍然有哀愁不褪,揉去之后,又重新蹙紧,胜南一愣:“怎么?看来我也要学吹箫才好,不然云大小姐心情低落的时候,我便只能这般袖手,一筹莫展了。” “用不着吹箫那么复杂。只要你安安全全便好。”云烟轻轻一笑,“吟儿当然不会有人伤害得了,因为有你在。可是你呢?你可好?这脸色,着实不是很好看……”她带着怜惜的语气,轻声说着,伸手来抚他脸庞,他将她手轻握,微笑说:“只是有点疲倦,但这一战,算是狂胜而归。从未想过,会与饮恨刀那样融合……” “适才,我闻见了吟儿身上,有那味道……”云烟柔声问,他一愣,是啊,吟儿身上的蘑菇味这么浓,难怪云烟要一直担心。 “要是味道再浓些,我就必死无疑。”胜南忆起那味道,就憎恶,“不过总算只是气味,而不是食物。你看我现在,不是精力充沛得很吗?” “就知道你体力旺盛,所以吟儿才是被你揪回来的。”她笑着说,舒展了眉,“说来区区一个断魂香,魔门就有八十一种毒药应对,可见魔门珍藏的毒药实在是不少。五毒教尤其丰富,不辱其名。” “可是,这八十一种毒药,却都是同一种性质,都是寒性剧毒。”胜南叹,“何慧如当时与我说起,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么多寒性毒药,一定是金人那帮人追求的目标,他们早就看中了魔门的兵力,也早就想占据五毒教的这些剧毒,以备制毒之用。” “所以,你第一个收服的,就是五毒教。而且,用的是最铁的手段。”云烟点头意会。 “不错,五毒教归顺于谁,决定了战事往谁那一方倾斜,要知道,魔门六枭虽同气连枝,但论关联最大,永远是拥有最多奇珍异兽的五毒教。清扫魔村,我必须第一个有何慧如点头。”胜南轻声道,现如今联盟最顽固的敌人,独剩下邪后林美材一人,还有诸葛其谁掩蔽魔王的一座死村罢了。 事实上在魔村的这一日,他可以感应出金人新一步的计划,事已至此,金人若再不采用强硬的手段,就不可能再有转机。他们唯一能够利用的,只是那据说一人刀落万人身死的邪后林美材,只因这女子对之前的魔神有过分效忠,不可能接受联盟要剿灭魔王这个现实,所以联盟最难征服。联盟最难征服,金人就最可以持续地对之施加压力。 胜南看着林中最蓊郁的一个方向,心暗想:“轩辕九烨,却不知这位邪后,肯不肯答应把魔门兵力交给你用?” 残阳如血。 有幸欣赏到轩辕九烨凭栏画夕,那近乎安逸的环境里,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到,但心跳声,只属于陈铸,没有轩辕九烨。 他的心不跳,所以,一定正僵持在某一点,构筑着一整套杀人方案。陈铸了解,轩辕九烨出道至今,没有一次构思杀人比这一次来得长久,难得有个敌人,会令他不停地设定计划、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 他似乎,刻意地在避林阡锋芒?又或者,是真的有顾忌,所以不敢碰林阡?陈铸不禁叹了口气,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辩驳不了林阡已轻而易举征服黔西这个现实,征服黔西,同时压制金南金北。 “怎么,陈将军为何要叹气?”轩辕九烨的念头,因这一声轻叹而打断。 “只是觉得挫败,答应我们要与我们合作的,已经接二连三被林阡收服了过去,没有答应的,也都臣服于他,剩下的那个林美材,至今仍旧模棱两可。唉,明明魔门与我们都是抗金联盟的敌人,同仇敌忾的时候,难免会有相同的利益和追逐,沟通合作,在所难免。却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林美材还是不肯与我们合作,不肯把兵力移哪怕一部分给我们……”陈铸越说越觉得费解。 轩辕九烨冷色听罢,低声道:“看紧她,她和别的敌人不一样。” 陈铸点点头:“只是,觉得我们在气势上与抗金联盟比,便已经输了,他们太强,我们现在,想用手段都已经来不及。” 轩辕九烨冷笑:“是啊,陈将军见过邪后,陈将军觉得,林美材那样的女人,会对比她强的低头么?”陈铸一愣,轩辕九烨续道:“林阡如今正处巅峰期,屡战屡捷的状态一时没有谁会克得住,所以我们可能的盟友,才会被他接二连三地收服过去变成他手下,不过,一个人如果太强,有些时候未必是件好事。 第362章 身为邪后的林美材,名为邪后,实际上她才是魔门这一代的君王,不可能甘居任何人之下。越强的,越会令她警惕和戒备,林阡越厉害,越会令她视为敌人。他二人斗争没有转圜,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原来九烨你不动声色,是坐山观虎斗。若两败俱伤,我们再试着去把那些还不一定稳定的魔门兵力夺回来。可是……若不是两败俱伤呢?若是林阡将那林美材打败,我们岂不是要空手而回?”陈铸不解。 “若林阡打败了林美材,林美材要不要满心不甘向这个打败她的人复仇?可是在伤痕累累、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根本报不了仇,她最弱的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抗拒我们帮她?所以,林阡打败林美材,才是我最想看见的,那样一来,我们名正言顺地,用她魔门的兵力。” “也对,到那时候,只要手脚快些,赶在抗金联盟先前接手魔门,林美材就可以沦为咱们的傀儡。”陈铸略带敬佩地理解,“等接手魔门,再与林阡好好战一场。” “想与他好好战一场?可是陈将军,可能要令你失望了,我说过,与抗金联盟的战争里,我不能再纵容他的存在,他能扭转胜负,战争之前,必须将他处决。说到做到。” “真的要在战争前,就将他处决?”陈铸却不想,陈铸还没有好好地跟这小子较量过。 “我要在他最辉煌的时候,送给他一个无论如何都料不到的礼物。”轩辕九烨笑着,续看天际暗黑之色,“林阡,等你登上巅峰,我会亲自把你从巅峰拽下来。” 陈铸忽然觉得寒心,轩辕九烨,向来说到做到。 破晓之际,远方天空,渐渐由暗变亮。 季节,不知何时起已悄然演变,摒弃了冬山昏霾,由春山明净取代。 万籁争鸣,群山深处有人家。 何慧如为吟儿解毒的木屋,依石傍溪而建,那溪色清翠,水位尤浅,只及当中石高一半,那情景正是:一溪水没一半石,一半石滤一溪水。深入去体会,觉美不胜收。 纵目远观,另还有林木吞风,湍瀑喷玉,无论从何种角度去寻觅,都觉其中潜景匿象,却可惜,面对这样清逸的境,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只为了牢牢掌控每个细节,而不是为了享受。 “吟儿的毒,想不到半日就全解了。她本是迫不及待就想赶回去的,谁料到解开之后见缝插针就睡着了。”云烟从溪桥的那一头笑吟吟地走来,他一时怔住看她,仿佛这样的静谧风景,实在是为了她才安排的,他站在这里,一直是为了等她过桥来:“就让她好好休整,你我二人,趁此机会游览游览这里,顺便偷些建筑的意念回去。” “就不管联盟了?”云烟笑着问。 他笑而揽她:“正等着他们带捷报来迎我们回去。” “咦,那不是何教主么?劳累了许久,她竟没有去歇一歇。”正一并漫步林间,云烟忽然驻足。 他也早就发现何慧如的存在,点点头:“咱们不去扰她,她的视线里,应该不会有我二人。”云烟一愣,顺着他告诉她的方向,看见一只乖巧可爱的白兔,此刻正伏在何慧如站立之处的正对面,安安静静地与之相视。 “哦,难怪何教主的表情里,都是向往。”云烟笑着点头。那表情,才充分暴露出何慧如还是个充满童心童趣的小孩,如果抛去五毒教教主的位置,单说她长相,到挺像这只小兔般,清纯而非幽冷。 无非,她是想抱起这只兔子,与它逗乐嬉戏?胜南心念一动,只怕,连这点小恩赐,上天都不肯给何慧如。 猝然,那白兔战栗悚然,毛发直竖,神情绷紧,它看着何慧如的眼神里,完完全全是一种恐惧,一种对圣灵的惧怖,超越了临敌时的敌意。它显然已经清楚她是谁,对她根本不可能再表示出友好和喜欢,而是,距离……正因这份距离,它不敢进,不敢退,谁都可以感应出,何慧如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毒蛇猛兽,她无心路过,并未刻意召唤,可是却引来她无数臣子。 这群已经逐步靠近的毒蛇猛兽,本心只是想接近何慧如,但对于这只白兔而言,却是死的威胁,此情此景,它还如何再接受何慧如的靠近? 何慧如精美的面容骤然犹如花之枯萎,虽然从始至终的冷淡,却可以捉摸得到那一瞬的黯然。 胜南携云烟一起进入毒兽包围之内,亲自抱起那只差点魂飞魄散的白兔,交予云烟。那白兔钻入云烟怀中,经她照顾许久才找回魂魄,恢复安然。何慧如回过神来,略带羡慕地看着云烟怀中服帖的白兔,不舍、不甘,却无可奈何。 “何教主,过来看看它?”他微笑着对她说。 她克制不住心里的喜欢,差点移步,却在最后一刻摇了摇头,眼里明明有什么在闪。 “它胆子很大,连我也不怕。”胜南笑从云烟怀中接过那只小兔,何慧如抬起头来,惊奇地看着,那兔子不禁不惧怕,还任凭他抚摸。云烟在旁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摸的力气,好像大了点…… “你也来试试抱抱它,看它听不听你的话?”胜南俯下身来,其实,自从他入局之后,毒兽们也不可能还敢接近,何慧如不必有任何顾忌。 何慧如噙泪摇头,总是畏惧会给那白兔带来灾难。 “嗯……那便摸一摸它?” 云烟笑,胜南和何慧如,此刻就像父女俩。她看他亲自握着慧如小手来摸那兔子,注意看慧如的脸色,终究渐渐松弛。 他松开她手,亲切地笑着将兔子逐步转交到她手里:“看看,这兔子多听你的话?” 她好奇地抚摸着她一生到此从没有触碰过只远远观赏过的这种动物,生怕一碰就破地抱着它护着它,不说话,可是抬头看胜南的时候,明显地浮现出一丝满足又幸福的笑来,只是一丝笑,靥却如花。 胜南心却一凛,这可怜的孩子…… 睡醒起身的吟儿,远远看着胜南、云烟与何慧如三人这一幕情景,也明白何慧如和自己一样,是死心塌地归顺联盟了。 这气氛,为什么会这样和谐?正感慨万千的吟儿忽然一怔,想起了诸葛其谁的姻缘谶:“真是缺德,大的小的,都不放过。”吟儿脸色苍白,不会吧,小的,难道是指何慧如?脑袋里登时一片紊乱。吟儿碎碎念:“林阡啊林阡,用得着这么缺德?何教主才八岁啊……” 风起,凛冽。 除夕之夕。 当今年的最后一片落叶袭过黔西野郊古旧的路标。 何慧如的眼前脚下,蓦然出现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她可以用她的出现,剪除何慧如眼里其他的风景。她从前,从来只是对男人大开杀戒,从来都宠着慧如。但自从慧如归顺林阡,她与慧如见面,都不得不在暗处,敌我两个立场。 “你是六枭之中,第一个背叛王的,我想知道为什么。”她冷冷说,却先替她把一切别的可能否定,“不要说你怕林阡,不要说抗金联盟太强,那些只会是墓室三凶的托词,不应该是你的。” “没有别的原因。邪后殿下可知道,林阡他,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力……” “狡辩!”林美材不怒而威,打断她的话,“无法抗拒的威力,不属于魔门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他真的有,就是先前魔神殿下的,他身上全都有,他像极了魔神殿下,像极了他……”何慧如又惊又急,即刻回答。林美材惊愕地看向她,何慧如心情有所平复,轻声道:“魔神殿下仙逝的那一年,慧如才一岁,并不知道他确切的长相,可是,自从见到林阡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林阡和长辈们描述的魔神殿下,一模一样,他就是慧如心里的魔神殿下……” “放肆!不准你这般放低魔神殿下!”林美材大怒,“区区一个林阡,怎可能与魔神殿下相提并论!” “没有,慧如没有放低魔神殿下。五毒教没有人说他不像魔神殿下,甚至墓室三凶降他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觉得魔神回来了。”何慧如拼死否决林美材,“邪后殿下闭关冬眠可以毫不知情,可是慧如清清楚楚,还有诸葛其谁,一向得过且过的他都会被挑起斗志,难道邪后殿下不觉得蹊跷么?连令诸葛都点头让步的人,世间不会有几个……” 林美材冷冷看着她,心中思量:仁心未必慑魔,但此人一旦能在魔人心中地位如魔神,就一定慑魔无数,真是棘手,当这个人,比墓室三凶坚定,比诸葛其谁强势,再加上魔神之威,若我与他争斗不过,魔门岂不是输定了…… “邪后殿下,不如暂且收手,不要与他争锋了……他与盟主已经答应,会放过无辜……”慧如乞求。 “我才不会投降,他们承诺会放了无辜,可他们却明言会要王的性命!”林美材摔开她衣袖,“有我林美材一天,黔西魔门都不允许败!” 骤然近处忽生异动,林美材何慧如齐齐偱声而去,只见一匹高头骏马,从晚林之中缓缓行过,马上一男一女,距离不远,清晰可见,都袭白衣,约莫二十岁年纪,那少年玉面薄唇,俊秀儒雅,说不出的飘逸潇洒,那少女亦清雅美绝,此刻正依偎那少年怀中,静静微笑,少年面色之中,也尽皆爱恋珍惜。一目了然,这一对璧人,太登对,骗不了别人他们的情侣关系。 也正是这白袍少年佩戴着的宝剑,令林美材心一紧:“正是这个人,最近攻入魔村,差点直接把王抓走。” 何慧如一怔:“原来已经有人差点直接把王抓走了?只可惜,这个人着实有些眼生,应该不是抗金联盟里比较有名的将领,或者就是他故意躲藏起来,不与他们一起。” 第363章 林美材叹道:“林阡麾下,果然人才济济。” 第二十二章登高处,少一人(2) 夜晚,抗金联盟终于争取得片刻清闲,在边荒之地堆砌出篝火。 庆元四年,除夕。逢佳节,兼为盟王盟主接风洗尘,当然热闹空前。失踪于生死线,暂现于山水间。 越风透过人群看见吟儿熟悉的笑脸。差一点,就再也看不见。 这里所有人,不管是越风认识的或者不熟悉的,对吟儿来讲都没有区别,都是可以交心可以舍命保护的,越风也永远不能理解,为何吟儿不像他一样,把人分为两类:可信的和不可信的? 就仿佛两个世界,喜欢吟儿的他,不太习惯吟儿身处的这个江湖。淮南的战场,乍看之下是为他这位骁勇的越副帮主而设,但抛开战事,那诸多纷杂的江湖人事,与越风的性格根本是格格不入,越风有时候甚至觉得很累,不适合,但曾经想,为了吟儿,不妨尝试着去融合,去改变,去投入…… 不禁苦笑,却又为何,在最喧嚣的每个夜晚,明明身边有太多可以专属于他的热闹,他却依旧仿佛隔得最遥远? “越副帮主,听说你是除夕所生,岂不是说刚好是今天的寿星?来来来,敬寿星一杯酒啊,越副帮主又长了一岁啊……”海逐浪给他斟酒,和吟儿一样,到哪里都习惯了把气氛抬高,不像越风自己,似乎有些沉闷。 “是,过了今夜,二十有二。”他被动地回答,没有放多余的情感。 “唔,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却都这么能征善战……”海逐浪忏悔的语气,“唉,怨只怨自己不好啊,年轻的时候虚度了不少光阴,就知道到处作恶……” “哦?难不成海将军便是那个也曾在泉州周边出现过的‘绝世悍盗’?我小时候听说过你的名声,久仰久仰!”别离了许久的厉风行一直在后方战地,难得携妻露面一次。 陵儿正坐在吟儿身旁,有孕已有7个多月,此刻的她被丈夫照料地妥妥贴贴,脸上亦充溢着将为人母的幸福喜悦,谁都明白,这个姓厉名战的孩子,对于已是几代单传的厉风行来讲是如何重要,何况陵儿上回还刚刚失去一个,这次怎么说都要好好地吸取教训。 海逐浪一怔,谦虚和骄傲在他这里没有界限:“你也听说过我绝世悍盗的名头?哈哈,那个都是过去的事情啦,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对了,那厉少侠也应该听说过泉州四侠被我一起放倒的传奇吧?算起来,我出现在厉少侠学武的关键时刻,该不会对厉少侠的一生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原来还可以说这样的大话去引导别人?众将士受教匪浅。 风行陵儿对视一笑:“严格说来,陵儿倒真的是因为海将军,自创了她平生第一套毒术。” “哦?我就说,肯定会对谁的人生起到关键作用。”海逐浪正自沾沾自喜,陵儿笑着接茬打击他:“是啊,我是实在听不惯那绝世悍盗的恶行了,那年才矢志要学精了毒术,将来好好地毒他一番的。唉,却料不到过了五年,物是人非,曾经的悍盗,如今的将军。” 吟儿笑道:“物是人非的事情可不多着吗?从前既刁又馋的金大小姐,几个月不见便是贤妻良母了,半年才见一两次面。” “盟主这句话,听来似乎有责怪之意?你可要记得了,别看咱们这些人不在前线,可都是你屡战屡捷的强大后盾。” “是是是,这边的战事当然不需要你们操劳,现今你只要负责把我战儿顺利生出来就好了,还有三个月吧,我这当干娘的都等不及了。”吟儿满怀期待。 却在这时,云烟凑过头来就是一句:“我也想做这孩子干娘。” 听到的都是一愣,陵儿最精明,这不就是在变相地帮胜南表露心迹?陵儿带着一丝洞悉的笑看云烟身旁的胜南,胜南却不动声色,他明明懂云烟的用意,却不把这层纸捅破,显然是想看吟儿的反应如何再做打算。陵儿暗笑:看来有些事情,在不见的几个月里有很大的进展了。 只听吟儿这傻丫头嘟囔:“那样不大好吧,岂不是说战儿要有两三个干爹干娘?一个就够了……” “是啊,一个干爹就够了。”陵儿笑着启发吟儿。 还没有足够时间令吟儿回神,就听得另一个女子插话说:“云烟姑娘这么喜欢小孩子?若是不弃,也可以做我孩子的干娘。”众人循声看去,原来发话的是沈依然,她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微笑走近,和几个月前的荒凉凄清相比,早是判若两人,想必,这陌生男人就是她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了,她终于不必再逃避现实,胜南多打量了这男人几眼,面貌普通,却也高大壮健,粗略看来,也应该是个好归宿,希望能带给依然幸福。 他发现胜南在打量,似乎有些紧张,但并未失态:“林少侠,在下李郴,是依然的丈夫,从前是单行将军的麾下。”但显然有些拘谨,足见没有见过太大世面。 依然微笑着消除他紧张:“还是第一次将我和郴哥的事公布于众。” 胜南点点头,轻声道:“好好照看依然。” 李郴续憨笑,这样老实巴交的一个汉子,应该不会太影响沈依然的事业。 “林大哥。”沈依然走到胜南身前,带着万千感激之意,“依然要尤其谢谢林大哥,是林大哥收服魔门,才保得我沈家寨许多年的基业。” 胜南摇头:“要谢也要谢这一整个抗金联盟啊,这些日子的战争,不是当中哪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所有人的。” 沈依然一笑认错:“是,依然谨记。” “对了,说到收服魔门,听说林兄弟你对战诸葛其谁的时候遭遇了危机重重,还遇到诡异状况一直在他的迷宫里打转?”这种不分场合想到就直接问的问题,只有海逐浪才问得出来。 “是啊,原先我是把路刻在刀鞘上记录的,可想不到记错了。” \奇\“啊?连林兄弟也会犯这么浅显的错?”海逐浪奇道,胜南被他说的脸忽然一红,吟儿一直盯着胜南看,就捕捉到他脸红的样子,一瞬间,很可爱。 \书\她看着林阡的时候,眼神里无论是爱戴也好,敬佩也罢,甚至是怜惜,都不变的执着,教这个一直在注意着她的越风,心里越来越冷。也许他心里的揣测准确无误,他的阻碍,真的是林阡…… \网\“海逐浪,说起来容易,你若也在当场,一定也会绕不出去。”吟儿立刻攻击海逐浪。 “迷宫啊?我不知走过多少次了!我告诉你们一个诀窍啊,有些迷宫,你一进去,就一直贴着左边走,搞不好就能走出去……”海逐浪继续吹。 众人皆笑起来,不过还真指不定有这样的迷宫呢。 正谈笑,莫非风尘仆仆地押来一大群俘虏:“盟主,这些便是当日害你的那群短刀谷奸细,一共十八个,一个不差在这里。” “盟主饶命……”“小的只是受人指使,一时糊涂。”不等吟儿起身,他们已经七嘴八舌。吟儿冷冷看着那群俘虏:“你们最好是祈祷司马帮主性命无事,否则当心小命。”吟儿转过头来看胜南,胜南点点头:“先押去柳五津那边,由他审问,按短刀谷军法处置。辛苦你了莫非。” 莫非笑道:“不辛苦。对了,来的时候还遇见一个红袄寨的香主,他说自己姓钱名爽,和林兄是拜把子的兄弟,可有此人?” “哦?他现在在哪里?”胜南吴越皆大喜,云烟吟儿、风行陵儿也都与这掌柜钱爽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在海州就是由他接待的,同相处了不少日子,鼻子小眼小嘴巴也小,因为人长得实在是太有特色了,想忘记都难。想不到他也来了黔西,不知来此何意。 待莫非去请那钱爽来此,沈延脸色微变:“这钱爽,便是吴当家那位蓄意伤人的手下?” 见吴越点头,吟儿一愣:“是与沈家大少爷争斗把沈少爷打得卧床不起的那个手下?竟会是钱掌柜?!”人不可貌相,吟儿死活想不到钱爽有那么大力气能打伤沈宣如。 沈延面色并不好看:“在夔州我已说过不再追究,但实在是想知道,为何钱爽一定要与我大哥争斗还害得我大哥重伤。” 吴越叹了口气:“其实,大概的原因,我也知道一些,是为了胜南和宋贤啊。”“为了胜南和宋贤?”沈延一怔。 “沈庄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闲言闲语,那段时间,一直在谣传宋贤和玉泽姑娘,诋毁宋贤他们的名声,爽哥和沈少爷,就这么不凑巧在海州撞上了,也不知究竟是哪句话彻底触怒了爽哥,二话不说揪起沈少爷便打了起来……这件事总而言之也是动手的爽哥不对,事后我也将他革了职。”吴越叹息,“现如今,爽哥在红袄寨里并没有一个实的职位,也算是给沈少爷的交待。所以,希望沈延你谅解。” “原来是这样……”沈延蹙眉领会,吟儿轻声叹服:“这爽哥,真的很够朋友啊,小师兄啊,不如不要去追究了……” “沈延,事情因我而起,不要归咎于他人。”胜南的话,令沈延不得不从地点点头,沈延早便不会追究,只是觉得,蓝玉泽,终究是他林阡一生难以过去的一个坎。 钱爽随莫非步步上前,再目送莫非离开,并不知众人方才一直在谈论的是他,笑眯眯地指着莫非的背影问胜南:“他就是鞍哥常说的那个擅长眼神术的莫非了?” “不错。”胜南点点头,“爽哥何以看出来?” “听说过,夔州和黔州,他抓了不少奸细,一抓一个准。 第364章 唉,胜南啊,你一向是这样知人善用,鞍哥夸他眼神术厉害,你就让他离间反间。”钱爽发自真心地叹。 “爽哥勿再赞誉,爽哥为了我和宋贤,竟不惜以地位相换。”胜南感慨。 “说的是哪门子话,为了你们几个,你爽哥什么错皆不怕去犯,什么职也不怕去革!”钱爽笑,众人也皆为他的爽快感染。 钱爽坐到吴越胜南中间:“我来这里,也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我帮你去夔州劝劝宋贤,他不想见你,不想见新屿,总是避不了我啊,好歹从小到大喝了我那么多坛子酒呐!你们少年人之间解决不了的事情,有的时候啊,还非得靠我们这些老将出马不可。” “爽哥若是帮忙,自是再好不过。”这件事郁积心头已有四个月之久,胜南一直领导抗金联盟在黔西征战,宋贤却一直滞留夔州。 钱爽看出他忧郁,一边笑叹一边拍他的肩背:“说实在的,以前在红袄寨的时候,寨主就常常说,你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个地位。现如今你什么都有了,爽哥可不想看到你缺了他在身边,你们三兄弟,本应该是到哪里都一起的。偏偏一个比一个脾气倔,这件事早晚要解决,我可不想听到他杨宋贤一个人独在异乡为异客,遥知兄弟登高处的感觉……” 吴越胜南皆苦笑,吴越点点头,轻声道:“是该好好地坐下来长谈了,如果连爽哥也劝不了他,我就只好把寨主搬出来压他杨宋贤。”吴越微笑看着胜南,感慨说:“我曾经也误会,以为胜南你有了地位就变了,做事情不一样,越来越大手笔了,后来却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局势,当然得用大手笔。”胜南一怔,吴越笑着继续讲:“所以无论先前也好,之后也罢,相信宋贤和我一样,永远在你身边。”胜南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是啊,提起宋贤,已经很多天没见胜南笑过。 当是时,无论谁的目光都聚集在胜南吴越钱爽身上,忽略了一隅的慕容荆棘转过身去,与她的手下耳语了数句,那手下不知说了些什么,慕容荆棘的脸色骤然一变,厉声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啊,姑爷也真是的,都快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四处乱走……”吟儿心念一动,除夕之夜,难道杨叶还呆在司马黛蓝身边照顾?可教他快要成亲的妻子慕容茯苓如何不误会?希望不要闹出太大的风波…… 这宴席中间的小小插曲,也并没有太过打扰众位的兴致,趁着正好在场,钱爽向沈延好好地解释了一番海州的斗殴,好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均已核实,终使得沈庄与红袄寨的不和彻底落幕。宴席一散,钱爽便释怀离开,即刻往夔州出发。 聚会不长,联盟众将,也再度各奔东西。 与钱爽一别,胜南吴越同路而归。 那温度很旧,那感觉也很熟悉。一年又一年,总是会有不同的际遇新的邂逅,却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会从旧时光一直保留到现在。 吟儿与云烟皆去为厉风行夫妇送行,看来要有很长时间才回得来。所以,更教他觉得,仿佛又回去了几年前,当时的胜南。 好像、找回了当年的一点记忆,当年的自己,兄弟是生活的重心,义气是感情的主宰,关于爱关于伴侣,只有两个词语属于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他微笑着回味这一切:“其实,好像是真的有些变了。”他以前理想的生活,似乎早就达到了,止于三峡之前,拥有吟儿云烟的平淡年华,或者,更早,定格在大理邂逅玉泽的刹那时间。 太多当年假想的经历,却都已经成为过去…… 他无法解释的饮恨刀…… “那就让他变吧。”吴越笑着说,“有些事情,本来并不需要永远。只要理想不变,只要你的本心没有变。” 理想?当然不会被打扰。 “短刀谷,是我们从小到大的梦。不会变。”他语气坚定。 “林少侠,吴当家。”有人在路口等他们。 “叶兄?”那不是叶文暄又是哪一位? 不是偶遇,这次的盛宴,他们都发现暌违数月的叶文暄也参加,却没有和过多人交流,夔州之役之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去向,当前十名的别人虽然都不在前线却在后方,他无影无踪,但显然不是像瀚抒那样逃避。 “两位真的很想加入短刀谷么?”叶文暄的确有话要讲,“可是真的想劝两位,如果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憎恶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就还是不要加入短刀谷去了……” “这几个月来,叶兄一定是被短刀谷之中的人在苦苦纠缠?”胜南知道,八九不离十,苏降雪看中的不是叶文暄武林第五的武功,而是他的家世、在朝廷里的地位。 叶文暄点头:“苏降雪和曹玄,这两个人已经彻底把短刀谷搅乱。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抗金,还不如停留在短刀谷的外面……” “我明白,不必管谷内风波,只在意盛世江湖。”阡笑答。 “有林少侠这句,就知道我坚持留在抗金联盟没有错。”叶文暄担忧的表情已不复存在,“今生,我叶文暄断不会加入那短刀谷义军。” 这句话,却刚好砸在胜南吴越的心头:究竟是为什么,叶文暄宁可效忠抗金联盟,却不愿意进入短刀谷——他们曾经的梦想? “苏降雪,提起这个名字,柳五津路政这些前辈可能要睡不着做噩梦啊。”次日清晨,海逐浪酒醒了,还没有来得及出门,便被胜南拦在了营帐里。 “这个人手段很毒,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什么都牺牲得了,比如林楚江前辈,也差点被他陷害了,偏偏这个人命还很大,活了这么大岁数一点小病都没害过,唉,有他在,恐怕没几个人会在短刀谷里有好日子过。”海逐浪叹道。 “我不要听到别人口中的苏降雪,我想听你海逐浪自己的见解。”胜南坐在他身旁,听得出这样的苏降雪,是大多数人眼中的苏降雪。 “唔……”海逐浪一愣,“我眼中的苏降雪啊?其实,苏降雪到没令我做过噩梦。”他笑着说,“要说起来,表面上讲,苏降雪还是个很不错的头领,至少比别人要平易近人。那个时候我刚刚进短刀谷,哪里知道苏降雪是大忌啊,林兄弟你也知道的,我从前海盗一个,平日里打打杀杀要有不和肯定也是为了财宝分赃不匀了,遇到一个赏识你的对你好的,你怎么也不可能避着他嘛,他三天两头请我去他那里吃饭,他有个侄女,还总对我示好……” 胜南轻咳一声,海逐浪叹道:“不过林兄弟你也知道,交情归交情,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我身上这把‘姻缘刀’,比送给你的‘王者之刀’还要诸多挑剔,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中了美人计成了他那边女婿……唉,只是短刀谷里面人不理解,成天说我背叛,我根本就没有……若是知道他苏降雪是天骄的死敌,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常常去他那里……” “这样说来,如若不是派系之分,苏降雪,其实算是个比较和蔼可亲的首领?” “表面看来,是和蔼可亲,几位首领之中,属他最平和,手下们也很忠心耿耿。”海逐浪说,“只不过,他要下起狠手来,也不是一般的水准。” “哦?” 海逐浪点头:“就好比林兄弟你这样,平日里也懂得和大伙儿谈笑风生,可是一到战场上,你便是对敌人毫不留情的盟王。” 胜南一愣,微笑起来:“我明白了,原来,苏降雪是个如我这般的人?” “不,他比林兄弟你要不择手段。他暗地里搞出来的事情,卑鄙龌龊。” “暗地里的事?可是你海逐浪先入为主,道听途说?”胜南问。 海逐浪冷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又怎可能随随便便诬陷一个人?若非他苏降雪明一套暗一套,我海逐浪也不会被短刀谷里的那帮人孤立,若不是碰到林兄弟和盟主这样的明主,我可能早已经被两个阵营的人逼得走投无路。有些事情,我并不是没有看清,只是懒得说出来而已,差一点,我就对不起天骄的一番栽培,被那苏降雪活埋,死得不明不白了。” 胜南听罢点头:“这么说来,这次与魔门勾结,他是最有可能的主谋。” “哼,他休想!害得我短刀谷还不够,还要害我联盟。”海逐浪攥紧拳,“好在盟主无碍,林兄弟一入魔村,便吓得墓室三凶那老大当天晚上就率众来降,第二天慕二慕三的手下已经亏损了一大半人马,想不到第三天诸葛其谁也归顺了,说来还多亏了他苏降雪。” 胜南笑着,忽听帐外麾下来报,说越风已于阵前将慕三一举击溃,现正带着俘虏往胜南这边来,出得营帐,恰好吟儿也闻讯赶至,威风凛凛。阔别五日,重见盟主之威,胜南不禁欣然一笑:“这么快,又和慕三他见面了。” “慕三落网,司马帮主就有救了。”他喜欢吟儿在战场上自信开心的笑容。 “越副帮主,接下来的慕二,你就高抬贵手、让给我海逐浪打吧!”海逐浪忙不迭地讲,无耻地提出把慕二让给他。 “怎么能让给你打?自是谁遇到他谁捉他。”吴越领军上前,制止这种无理要求。 “吴当家说得对,若是可以,真想今天顺带着把慕二也一并擒拿,也足以省去不少精力。”越风认真地说,听得出,还是为了吟儿,为她那句短短的“扫天下”。 “而且,要让也不能让给海将军,您已经叱咤风云四个月了,不如给叶某一个建功的机会?”叶文暄不知何时已走到众人身边,微笑说。 第365章 这里的每一兵每一将,都支配着战事。 两淮俊杰,蜀中勇士,齐鲁奇英,吴楚名才。双目去览,眼睛竟一时难以全容下。 这场面,太辉煌。 胜南心内,原先尽皆褒奖满意,却蓦然有些惆怅。 这不是阡一个人的胜仗,而是一切人的盛事,可是,宋贤,似乎,还少了你一起,少了你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林美材,邪后威 彻底醒来的时候,司马黛蓝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个曾经魂牵梦绕的影子。 身体冰寒,四肢无力,呼吸困难,胸口沉闷。她依稀记得,她半梦半醒的日子里,他半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体贴照料、无微不至,几天之内,担忧焦虑的情绪害得他也随着她变消瘦,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被劫持之前她听见他说的那句无可奈何的话:“司马帮主,娶到茯苓,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这么多年我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与她有好的将来……”他说,慕容茯苓,是他杨叶从小到大的理想。 被慕三毒害,她应该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可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 那不如就好好地给他和慕容茯苓成全吧,他们才是恩爱的鸳鸯,她只是描述她人生的画面上、那只不幸迷途的天鹅。 她的痛苦,他的煎熬。 “黛蓝你总算醒了……”杨叶向来英俊的脸此刻憔悴万分,他显然有好几天没有合过眼,“正巧药也刚刚煎好……”他竟为她,端茶递水? 黛蓝噙泪摇头:“我不喝。” 杨叶不忍看见她忧伤的脸,却不得不将那药碗递到她面前:“对不起黛蓝,不要为了我,作贱自己……” 黛蓝哽咽:“我千不该万不该喝你的药,千不该万不该遇见你……” 杨叶惘然,这么巧…… 也是一年前的秋天,他千不该万不该经过慕容荆棘种植冰美人的花地,拯救了染毒的她,照看她许久却害她染上对他的情毒。 “为什么……为什么天要害我不幸福……她慕容茯苓一出生就有父母疼有姐姐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可是,连你都是她的……你从你六岁的时候就属于她……”司马黛蓝不停地干咳:“是不是我不该来到这世上,出生之后,就被父母抛弃,拜了师学了艺做了不可一世的帮主,以为老天开始回报我,可是我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他却说他从小就属于另一个女人了……”泪止不住地流,遍体鳞伤的她,从前的骄傲一扫而光,他止不住要去替她擦拭眼泪,但刚一移动,黛蓝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杨叶手足冰凉,慌忙上前运功给她,黛蓝反手将他的手一甩,情景酷似弥留:“我……我死之后,你就把我随便找个荒……荒郊野地埋掉吧……像我这种没有人疼没有人管的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只配死在荒郊野外……”杨叶一时忘情,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不,不是,你怎么会多余?这世上多少人都喜欢你疼惜你,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黛蓝冷笑着,她竟然可以被杨叶紧紧抱着,她从来就没有奢求过这样……这是假的,这一定是梦是幻觉……身体渐渐不再冰冷,心却凄寒,她艰难地抬头去看杨叶,这是他没错,可是他不了解她的心,她也猜不透他的心。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死在他臂弯里,如果可以,现在就死了也好啊…… 可是猝然,她从幻境里清醒,一把将杨叶用力推开,继而无力地倚在床边;杨叶慌忙失神站起,一阵迷惘,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抱住她,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她忽然从他尊敬多于喜欢的司马帮主,变成了一个久经苦难折磨的女子,她的伤痕已经如剑一般在他身上划了一道裂口……原来,谁都有太柔弱,需要依靠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抱住她?刚才,他就是那样没有理由地、迫不及待要去抱住她、抱紧她,不松开,就算现在清醒了,还是想要抱着她,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和愿望…… 黛蓝小声地拼命地喊:“你,你快滚!你给我滚!” 再也忍不住,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杨叶冲上前去扶稳摇摇欲坠的她,她泪流满面:“你快走吧,我明白的,我不要你为难,不要……” 杨叶握起她的手,只见掌上一道血痕,这么多日过去才见发黑迹象,他不管是什么毒,即刻不假思索,帮她吸毒。 黛蓝大急:“你,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杨叶不理会她,继续拯救她的命不顾自己的死活。刷的一声一道血光,立刻落在杨叶脖子上:“你要命你就给我滚!你只需要替我报仇就行了,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很难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你好好地……”她一时动情,说着说着就痛哭不已。 杨叶怒气攻心,却也是真情流露:“司马黛蓝,真以为我舍弃得了你么?这几天来,令我念念不忘的是你,令我提心吊胆的是你,令我把任何人任何事都置之度外的也是你,对你的感情,我可以骗你骗茯苓,可是早就骗不了我自己,骗不了天地,司马黛蓝,我杨叶对天发誓,如果你可以活下来,我杨叶娶定了你,绝不食言!” 黛蓝泣不成声:“若是……若是活不下来呢……” “活不下来?那好,要死一起死!”他情不自禁,势要与她同生共死。 话未毕,天外一声闷雷,砸中他和她都已经濒临破碎的心。 黛蓝被吓得不敢再流泪、更没有反抗,任他替自己把毒素一口一口地吸出来…… “要死……一起死?”她忽然精神恍惚地看着他,根本无法肯定她可以收获她的爱情。 瞬息帘已被雨打开来,纷纷落落地袭进毫无防备的营帐里,交睫间地面湿了,帘外,此刻天色是一片纯黑。 是夜最黑暗的时候,好像有一波又一波的黑暗在填补…… 不,不对,帘不是被风雨敲打开来的,帘是被人为卷起的,此刻营帐外伫立不久的妙龄女子,是那个最不该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人,慕容茯苓,她从姑苏千里迢迢赶至这里,起初连姐姐也没有通知,只为了给她未婚丈夫一个惊喜,但就是这除夕之夜,寻遍了前线没有半点他的影子,从别人的只字片语里她猜出事情和司马黛蓝有关,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的未婚丈夫会在新年伊始送给她这样的惊喜! 她没有耐性多听一句,也没有力气再逗留半刻,狠狠地卷起帘来再迅即扔了下去:“姓杨的,你跟她好好过吧!”说罢火气冲冲,摔帘而去。 “茯苓……”杨叶来不及解释,也根本不知如何解释,怀中黛蓝亦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他叹了口气,照看黛蓝安然睡下,坐在她床沿为她守护,在心里连连念着:“茯苓……对不起……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她……” 情难解。 几日来,司马黛蓝与慕容茯苓的夺夫之事在联盟中虽不至于沸沸扬扬,却也成了好事者闲暇时候的谈资,涉及淮南两大帮派,教吟儿不得不关心,原本不想拿这种私事来烦扰胜南,但思前想后,也不知如何权衡此事轻重。 “想不到,刚刚解决了沈庄和红袄寨的矛盾,那边的不和又浮出了水面。”她怒其不争的口气,“一年到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他们闹来闹去啊……” “是啊,盟主日理万机。”胜南笑着,一大早她便来找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司马帮主和杨叶的事?”吟儿问,“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前两天刚要和慕容家谈婚论嫁,一眨眼就又和司马帮主对天发誓去了,真是薄情。” 胜南一怔:难怪吟儿如此生气,她的未婚丈夫,恐怕就是那样一个薄情之人,伤透了吟儿的心……那么一来,吟儿显然会主观地站在慕容茯苓的那一边,憎恶司马黛蓝和杨叶吧。 “不过他选择司马帮主是他眼光好。”吟儿忽然态度转变,偏偏好像很支持司马黛蓝,“也多亏了他帮司马帮主吸出了剧毒,慕三说,那七七四十九日之坎,因为杨叶这一吸而解除。” “这么简单就解除?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胜南一愣,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乌鸦嘴,新年头上不要讲这么不吉利的话。”她一笑,忽然皱起眉:“好重的杀气。八只脚!”一个转身跃起,把帘一掀,果不其然有八只脚一并过来了。 胜南苦笑,这4个,都好像特别想要接下来这一战,这对付慕二的一战,算是为盟主报那劫持之仇,谁都想领军去战,其中以海逐浪最为激烈。 海逐浪紧张地把3个对手拦在自己身后,剿除慕二的愿望异常强烈:“林兄弟,这慕二奸险到让人讨厌,我不出马教训他不舒服。” 吴越、单行和莫非被他有意识地堵在他虎背熊腰后面,面面相觑,都没猜出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欲求。 “好奇怪啊海将军,你为何一定要与那慕二过不去?该不会是一直与他对战成了习惯?”莫非奇道。 “我不管啊,说什么我都要定了这次和慕二的一战,你们谁都别与我抢。”他好像恨不得把慕二一把抱住私藏起来的模样。对于海逐浪来讲,这燃烧的斗志是他最好的作战状态。 胜南一笑:“好啊,那便随他。” 海逐浪欣喜离开,即刻备战去了,教吴越等人很摸不着头脑。“从前他虽然也很积极,但总觉得今天有点过了头。”吴越纳闷不已,“原来他这么想给盟主报仇?” 第366章 吟儿笑道:“他就像被一股巨力吸到战场上似的。” 胜南一笑,没有说话,是啊,那天清晨他提起苏降雪时,明显看到海逐浪脸上猝然浮现出的战意,从前出战都不曾有过的表情,还有那句充满斗志的话:“他休想!害得我短刀谷还不够,还要害我联盟。”那一刻海逐浪攥紧的拳,告诉胜南他的战力在那瞬间已然翻倍。那股巨力,确切说来,并非对慕二的仇、对苏降雪的憎、对黔贵恶势力的恨,而是,对联盟的爱。 捍卫的念头,比过去的征伐之念要炽热。 率军突围,无力回天。 负隅顽抗的慕二,本以为可以投机取巧、抄一条小路逃生,万料不到海逐浪粗中有细,早将他这唯一一条生路计算在内,此时,正横刀在前,纯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似乎意料之内、恭候多时,慕二再度遭遇大势已去,却不知有否从前的好运,能够被擒之后再被释放? 怕是不可能了,谁教他敢碰盟主,甚至敢去威胁林阡?他犯了众怒,抗金联盟,这回断定不会轻饶他…… “大伙儿一起上,为盟主和司马帮主报仇,抓住这个吸血鬼!” 慕二心为之一颤,海逐浪率众压境,锐不可挡,而己方兵力损失惨重,为今之计,当然是尽快突围、调整实力,重新对阵。却好像,没有那个机会了,海逐浪,感觉比数日前还要威武勇猛…… 海逐浪一声令下,擂鼓声震,将士兵卒们全部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冲出来,战线即刻往一方倾斜,一瞬间慕军虽未有溃不成军之势,也个个面上晃过惶恐,是以先退后两步迟疑片刻才上前迎战顽抗。 逐浪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领众厮杀,刹那间千万军马有如泥淖般搅在一处,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战况愈发激烈,反而双耳失聪听不见声音,魔门大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逐浪的掩月刀已然出手,突地光线一暗,一阵旋风由远及近,持续不到片刻,紧缠密绕的战局忽然松懈,那大纛被那旋风卷得更远。 逐浪停刀怔住,己方兵将阵脚大乱,停的停,疑的疑,伤的伤,惊的惊,逐浪心头一震,那旋风之中的不速之客依稀是踢踩过万千将士头顶飞至,如此之快如此之轻如此之猛如此之烈,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再回首,霹雳惊风雷霆震,江流转天漩浪消,轻易了断战势落在海逐浪、慕二中间,控楚河扰汉界的,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黑衣女子,只是她一出现,满阵须眉尽低头! 慕二顿时转忧为喜,亲自下马来迎,逐浪不敢怠慢,知援兵突至,胜券或难稳操,只得缓得一缓,摸清这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却见这女子一跃上马,绕过慕二直策向海逐浪,气魄不凡来势汹汹,海逐浪这才看见她袖中匿藏的刀器,上有血迹尚未干绝,难怪方才有人受刃伤,自己竟然无从察觉,又惊又叹,却听女子道:“你们先退下,援军正从正东面赶来相协。” 慕二一面撤军一面道:“邪后殿下,多亏了你及时救援,这海逐浪凶悍非常,千万要当心!” “吸血鬼,你未必逃得了多远!”海逐浪冷冷扔了这一句,就听到不远处马蹄声疾,突地心念一动:“邪后?你就是邪后林美材?你想唬谁?!” 林美材付之一笑,说不清是否属于风流倜傥的范畴,她分明是平常女子的衣冠装束,相貌上也无特别之处,但无论是风度、神情、举止和动作,甚至笑容里透露出的气质,全都不是女人应该会有的! 逐浪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听说林美材手上的落川刀一人刀落,万人身首异处,敢同我验证吗?!” “你刚刚,也见到了!”只一句,又是阴寒,又是凌厉,万人之上的傲气霸气尽皆展露,逐浪竟被震慑,但他宁愿信直觉,直觉告诉他,林美材起码是个三十多岁的粗犷女人,而不是眼前这样,纤腰不盈一握:“口气到很大。比试比试就看出来了!” 林美材轻蔑一笑:“与我交手,必须刀不让林阡,剑不输盟主,你行吗!?” “你狂得很!”海逐浪顿被激怒,策马奔去一刀直送,林美材纹丝不动,侧身相让,双马擦身,分毫未损,海逐浪掩月刀明明触及她身,迅即落空,诧异之下不肯罢休出其不意揪其马尾,林美材战马受惊,狂嘶着驰出好远,众人纷纷闪躲,林美材却处变不惊,手扣缰绳,任战马如何发癫,坐得稳稳当当:“你到很会耍手段!”回手飞刀去斩海逐浪,海逐浪听得那风声紧缩,压低了重心避让开去,还未定神突地脑上又生风,赶紧再重新低身,他反应灵敏,知一刀刚过一刀又起,刀锋一逆,对准了刚刚避过的这一刀,将刀震开好远,黑影一浮眼睛一糊,却看林美材驰马而过海底捞月,飞刀又回她手中。 海逐浪见她手中彻头彻尾便只有这一把飞刀,刚刚为何竟有两三把飞刀的错觉?难道说她速度如此之快,一边发刀一边驰马去对面再发回来,而后再回原处?如若如此,那也真是神出鬼没了!一定是有另外的原因,莫非此刀是回旋之刀,发出去会立刻回头…… 想起刚刚差点丧命,逐浪心有余悸,冷汗剧下:轮盘可能回旋,刀又该如何回旋?正自失神,面前亮晃晃地摇曳着什么,逐浪鼻梁一湿,这才亡羊补牢,林美材出人意料地先来袭击他!海逐浪屏息凝神,接她攻势,他自认掩月刀也是出了名的简洁利索,没有一招半式多余,可以守得滴水不漏,事实上他在初时的确是挡住了她一切进势,风旋气摇,他突然明白,林美材是借力控刀,所以刀才回转,那么这林美材本应该是沈默那般的庸碌之辈,力大无穷,没有其他优势,只会令刀回旋而已,玩不出其他花样…… 可是就在他缜密推理的同时,却忘了算计这样一位令他次次低估的女子,不,刀容—— 她刀法最大的特点,非奇,非力大,非巧! 而是,激亢、急促! 海逐浪根本听不见她呼吸的声音,但她的落川刀,在一炷香之后,在她好像并未换气的过程里,越打下去,节奏越紧密,气氛越炽烈,海逐浪紧相随,好比比一口气敲几百通鼓般根本无暇换息,逐浪哪里来得及考虑他掩月刀的魄力,心力衰竭肌肉抽搐越想停战越觉得林美材湍急如瀑布,落川刀岂可以行云流水比拟,简直湮灭光阴消沉百代,滚滚长江虽说永恒东逝也是时缓时急有所休止,烈日骄阳即使万年不落纵还日出日落有时阴雨,狂风冰雹有时尽,山峦湖海亦能断,谁料一睹落川刀,连绵不断无处绝,真不愧落川,把江河从天翻倒倾泻,换得一落千丈的落差,一日千里的快意,一望无垠的广袤,停不下来,李凭箜篌骗弱蛟,无端锦瑟瞒轻弦,蛟不咽气弦不断,刀不罢休手不回,在这种激越滚烫的气焰下面,任何章法、节奏都是垃圾,只有放浪纵情才是上策,海逐浪难以抵抗,他久经江湖,虽不及冯虚饮恨出类拔萃,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刀名将,然而此时却再难坚持,气渐短,招渐长,刀一沉,胸口随即一麻——这一掌气势太猛,几乎要将他打坠下马,冷不防腰间什么一松,好像有什么重要事物离身而去了…… 逐浪缓过神来,大惊失色,那不正是自己的姻缘刀?!此时此刻,却哪里还有机会再从林美材手里夺回来!? 逐浪听到副将紧张的问候声和对方不住呐喊助威,知形势时不我予,镇定往后挥手:“全军听令,后撤!”若无其事拭去嘴角血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老爷爷们的教训,还是要得的!” 林美材收刀而回,笑着说:“我说过,刀不下林阡,剑不输盟主!” 第二十四章王与主,同征伐(1) 落川刀.邪后。 林美材满足地擦拭完兵刃,多少年来,不管对手攻击多么华丽,防御多么密集,都逃不掉失败的宿命,只要她一出现,就必定能呼风唤雨,翻天覆地。 高高在上,独揽大权,并非不胜寒,但嫌寒意少。 此刻她与魔王平起平坐,王的脸上尽是收敛恭维的笑,气势上尤以邪后为龙,魔王为凤。 “抗金联盟很重视这场战事,几天来吴越莫非单行海逐浪是轮番迎战,可惜,他们来一个,就败一个,看那林阡如何奈何得了邪后殿下!”慕二敬畏地仰视她,现在她捏在手里把玩着的,正是海逐浪的姻缘刀、和莫非的断絮剑。 如果单行有那个被她夺兵器的资格,如果吴越操纵的并非覆骨金针,那也许四战结束,邪后身边就有四样敌军主帅的贴身兵器。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对王的惊吓困扰,我要叫他们十倍还回来。”林美材淡淡地说。她的责任,自是要把魔王的性命保护好。 “下一战,邪后殿下是不是就是去找林阡了?直接赢了他,情势就会立刻利于我们。”慕二轻声试探。 “为何我要去找林阡?应该林阡来找我吧?”她冷冷说,慕二不禁一怔。 “邪后殿下说的是,适才是慕二失言了……”慕二赶紧连声回答,冷汗直冒,“幸好有邪后殿下在,才结束了抗金联盟这么多天的连胜。” “抗金联盟连胜?哼,怕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林美材冷笑着,枭雄气一展无遗。 明明已是黄昏,海逐浪眼前,却仍然是冷色调占据。依稀是、寒光堆叠。 眼前断断续续掠过的是那把落川刀,奇、回、急,根本无法喘息,眼球、手脚、神经、心脉,于是随着那逼人的刀光不断、不休、不停、不歇。 第367章 脑海里,所以全都是林美材的影子…… 然而海逐浪百思不解:究竟如何,才破得了林美材?这女魔头,挥刀斩敌的过程里,好像都用不着呼吸…… 吟儿担忧地在远处看着海逐浪背影,也明白这个时候劝说什么都是徒劳:“真可惜,原先以为,海逐浪的状态到了,没想到半路邪后给杀了出来,她出现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邪后接手了四战,四战全是她赢回去了,也算是给我们提了醒,屡战屡胜固然好,但不能越来越浮躁。”胜南在她身后,轻声说,“不过不必担心海逐浪,他应该没什么挫败感,此刻估计是在思考如何去破解落川刀。” “明白,海逐浪这样的人,自己就能调整自己的状态,的确用不着我担心。”吟儿点头,承认自己多虑。 “林美材有个在魔门之中流传的嗜好,好像也已经证实了:她只要打败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就会把对方兵器夺过去,但不是每个人的兵器她都要的,被她夺兵器的人,武功上必须要达到她欣赏的水准。”胜南说着,吟儿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剑:“她真厉害,能打败吴当家,又夺去断絮剑,还有对于海逐浪来说,那么重要又关键的姻缘刀……”话说莫非遗失了断絮剑,只是焦急悔恨,而海逐浪丢了姻缘刀,却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抓狂……姻缘刀一天不回,海逐浪天天抓狂…… 胜南发现她握紧剑的小细节,低声问:“怎么?吟儿莫不是被激起了斗志,想要看看自己的武器和她落川刀哪个强?” “逃不过你的眼。”吟儿微微笑,“你一向是这么……知人善用……” 这句话怎么这样耳熟?胜南忆起除夕当晚钱爽当着众人面这么赞过,可是,为什么从钱爽口中出来那么真诚,吟儿这丫头却引用地如此虚伪呢…… 胜南苦笑:“为了上阵,竟然这般恭维我?”吟儿忙说:“我知道林美材很危险,不同于其余几枭,但既然大家都失败了,不如由我去试试看,要知道,我已经休整了快十天,再不跟高手真正意义上地比剑,剑法会退步。” “却怕万一低估了她。”他蹙眉,“你还记得诸葛其谁的话吗,他说过,林美材的落川刀不比我差,而且还有魔音幻影做看家本领。这个敌人,可能是我们在黔西征战以来最强的一个对手。几天之前,我也想过,我用一两日尽数收服魔门六枭,会不会引得她沉不住气立刻现身直接找我,顺便一起被我击败,所以我便有意无意去魔村附近,等候她宣战。可是她却比我想得要冷静,非但没有直接来找我,还把我撇下、绕过去对付逐浪、莫非、新屿、单行,连破四军她风光无限,这气势,这魄力,都无愧于她邪后这个称呼。” “好一个邪后,咱们给她设的战局她不入,原来是为了跟我们比气势比魄力?可是她再怎么逞能都早就输了啊,她是邪后不错,你我二人,可是盟王和盟主。一个王一个主,早把她这个邪后压下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吟儿却有点脸红,第一次,把他和她并列地在他面前讲出来。 胜南听罢,不禁一笑,正因为吟儿在,他知道,抗金联盟的气势绝对不会输给林美材。 她看他笑了,于是以不烂之舌继续游说:“所以,跟邪后决战沙场的时候,盟主应当与盟王同进退,是不是?” 他忽然一愣,同进退?真熟悉的一句话。一阵冷风突然袭过,他记得,这三个字,曾经是一句誓言。 她看他面色一僵,笑着说:“就当你答应了啊,我先和林美材,好好地比斗一次。” “玉泽愿在林阡左右,同进退,共此生。”那天日还未落的时候,江风抚过的,是玉泽微笑的脸庞。那诺言,却是太残忍的欺骗,刚许下,就落空。 是凑巧吧,吟儿也要与自己共进退。他强笑:“那好吧,仔细想来,落川刀那种急快的刀法,也许还真必须由你一剑十式来攻克。” 吟儿喜上眉梢:“好,一剑十式,回去勤练。”她立刻要走,胜南一把挽住她手臂,命令的语气,但其实是温柔的感情:“这次和奠基之战不一样,这次允许败退,要时时刻刻记得,身后还有我们。”的确和奠基之战不一样,拓荒之战,先前从来没有一次劣势,林美材,只不过是他们完胜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征战的这一天,心急着盼也不会来早,心慌着躲也不会推迟,该解决的当然要解决。 两军对峙,首度有旗鼓相当之感。满阵兵马,蔓延之广,蜿蜒之长,看似已达极限,却依旧不停增广加长。 不觉战场拥挤,却察苍穹空旷。 趁此日天最晴朗,杀气蒸腾也无妨。 刺眼的光线从落川刀的刀面上折返给联盟,同时抵达阵前的还有林美材骄雄的气度。 魔门,总算也出了一个令联盟敬畏的对手。深不可测的林美材,究竟能否凭她一个人的本事,继续逆转大势? 吟儿自信地欣赏着对手变强,然而无法辩驳的悬殊,即使输了四场,联盟仍然有太多名将,足够她林美材挑战。 天本无风,兵马生风,摇撼林木。 助战声空前热烈,经久不绝。 吟儿一骑驰离胜南身边,进入林美材的视野。就像胜南提醒的那样,联盟诸将,会比在滟预堆时离她更近,声更喧,气更足。 林美材镇定的神色中,忽然掠过一丝诧异,凤箫吟,显然不是她等候的那一个。 “盟主还是请回,我不忍心伤你。”林美材冷若冰霜的脸变得尤其温和。似乎,她眼中也没有敌我之分,而是、男女之分,所以,对吟儿才显得格外亲切。 “白天对男人大开杀戒,晚上对女人打情骂俏”,这样性格怪异、性向诡异的敌人,竟与传闻无异,用何慧如的话去形容邪后:“她恨不得杀尽天下一切男人,霸占天下一切女人。” 胜南冷冷一笑:林美材,真不该小看了吟儿。 果然吟儿才不吃这一套:“不是夸口了‘刀不下林阡,剑不下盟主’么?既然相遇,何不证实?” “深知盟主剑法卓绝,但今日见到盟主,却有怜香惜玉的念头,不舍得。”林美材微笑说,数尽吟儿此生,先前怕也只有冷逸仙敢带这种语气在人前调戏她。 吟儿冷笑:“这么说来,打赢了打输了你都要哭了?”即刻抽出惜音剑,厉声宣战。 话音未落,林美材陡然出刀,吟儿赶紧提剑拦挡,谁料她初露一手,瞬即收回,同时另一只手却轻轻从吟儿面上拂了过去。 众将侧面看到这瞬间一幕,皆大惊,吟儿闪避不及,脸色苍白,幸好林美材下手不狠,只是轻触,吟儿半边脸却已发麻。 “肤色白皙,足以做我宠爱。”林美材继续微笑,吟儿一愣,敢情她刚刚还是在调戏自己?! 恼羞成怒,吟儿绝对不允许自己丢这么大的面子,战场上,她的面子,就是联盟的面子。不等林美材笑容退散,吟儿迅速回敬,积淀了几日的精力尽数化作临敌的速度与力道,那一剑迅猛地穿越过林美材第一道防线,但寒光一现落川刀已于中路将惜音剑截获。似乎第一招交手,胜负已然分晓,却不容观者喘息,惜音剑出其不意在被截止的同时绕道,仅在落川刀刀面上留下一道虚痕,剑身却对准了林美材腰间轻轻一点,若是再添些力气,林美材显然难逃剑气伤及,吟儿这手下留情,该是回报林美材适才不杀的恩。气势和魄力,已然赢了回来。 吟儿礼尚往来,笑道:“楚腰纤细,亦可做我侍妾。”一旁聆听的尽皆愕然,盟主当真是口齿伶俐,把邪后的称号从林美材身上抽离,她也不过是个身材颀长、腰尤纤细的年轻女子罢了。 一招毕,知己知彼,凤箫吟与林美材,均知对方不得怠慢丝毫。 正午时分,落川刀与惜音剑,刀剑启战端。 第二十四章王与主,同征伐(2) 忽略了战场的千军万马,仿佛又回到当初挥霍刀光剑影的年华,足可淡去那兴盛的千营一呼,深入这凶险的千钧一发。 旧时战地的风景都还历历在目,昏天暗地、荒原烽火,疾风狂沙、乱石衰草……一切却如昨,亦如空。 吟儿明白,与林美材的刀剑之战一结束,就会立刻重演这熟悉的一幕幕。沙场的景象,最震撼人心的,永远是血肉之躯不辨死生的格斗。 但更觉得这场在两军交战之前的刀剑争锋,本身也是享受,是历练,是过程,如果可以,吟儿想暂先将它定义成、简简单单一次交手。 棋逢对手。几近分裂的黔西魔门,悍将是不出则已,一出惊人,林美材,单凭落川刀,足可补天裂! 名不虚传,落川刀攻势如万丈悬瀑,动时汹涌,静时厚重,却从一而终毫无阻塞、不肯断绝,确如海逐浪、莫非等人所见所言,仿佛交战之时不必呼吸换气,一直主动出击、只进不退,直到对手再也跟不上她、气喘吁吁失败为止。若单是依靠速度,根本不能制止这样的湍急,所以一剑十式的功效,几乎在十式以内就失去意义! 林美材急促的每一次攻击,都好像替代了她的呼吸,因此她不可能累,不可能迟疑,节省得的所有时间连贯起来,足够找出吟儿的不足来破;反观吟儿,总要因此在每一个来回都落后于林美材半瞬,再以惜音剑之灵幻掩饰缺憾,忽缺忽补,演绎得再缥缈都终将跟不上对面这位高手——落川所出,前后密统,左右强粘,上下紧链,最关乎整体势,无所谓每一招。 胜南于近处观战,刀剑之争三十个来回,很明显是邪后更胜一筹。 第368章 只不过,才三十个来回,从吟儿的神色里看,现在明显没有到吟儿的极限。 来势汹汹的落川刀,下手狠辣、咄咄逼人,欺压得吟儿毫无转机,骤即就身处劣势。吟儿既落下风,还突如其来一场雪上加霜——紧要关头,竟连她战马也出现异常,一失蹄,差点把她摔下马背。情形不妙,众将皆有色变,越风正欲上前去救,被胜南由后止住。 幸好是虚惊一场,视线里,吟儿已重新将战马控制好,接稳了适才林美材那一刀,胜南轻声制止越风:“该败退时,吟儿自会败退。”他很清楚,这是开始,不是结束。 越风却由衷地担心:“她会败退么?她哪一次出战退到别人后面过?” 胜南微微一笑:“也许,吟儿现在,已经有了退的念头,且是以退为进。”越风不禁一怔:“怎么?” 经历了适才意想不到的坠马危机,重新与林美材对战十余剑,吟儿刚刚找到些许感觉,又因为气力不济再度渐落颓势。 冷光急旋,眼前似乎并没有这个黑衣女枭雄,惟余一道令吟儿心寒的巨型漩涡,激速流转着企图将她连人带剑地吞并。难抵抗,惜音剑真的有一种迫切离去的趋势…… 养精蓄锐多日,吟儿有很多精力聚集着还没有施展,怎么可能不到四十招就失败,连武器都要先沦陷? 邪后林美材,武功上真的高出了她这么多?一旦她落了下风,好像就没有转圜余地,一败再败,任凭有再多的力气和信念都无法逆转,只有恶化,越来越差…… 出道以来,吟儿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这样的敌人,只要剑一不顺手,就越打越不顺手,她记得她凤箫吟在从前对敌的时候,是向来厚积薄发的,不论过程多艰难,总会抓紧了每一个机会反击,所以反败为胜太正常、战局向来都一波三折。但对手换成林美材,仿佛形势只能单调地往一个方向走、距离只会越拉越大! 可是,如果林美材真的那么武功高强,为何适才自己与她礼尚往来的第一剑,她明明有防备也没有接得下、还差点因之而受伤? 这胜负,再诡异,也要有原因…… 心念一动,其实,自己并没有一直处于劣势啊,有两个瞬间,她曾经有过与林美材抗衡的实力—— 第一个瞬间,是刚刚交手的前几招,她的一剑十式,曾令落川刀被压制;第二个瞬间,出现在马失前蹄她与林美材战事中断又重新开始,当时,她重心一低,林美材不得不换向变力,那短短的一个中断,吟儿才找回了一点平手感觉,然而再对战几招,时间一长,胜利又再度滑向林美材…… 那便是说,起先自己的一剑十式,是可以抵抗林美材甚至胜过她的,但是还来不及胜过她,便输给了她那惊人的耐力。换句话讲,林美材的耐力惊人,但却未必有高强的应变力…… 所以,对于她凤箫吟而言,最好的迎敌方法,就是把时间永远控制在她凤箫吟失势、林美材得利之前的那一段——五招到十招之内! 好啊,既然林美材的优点是激亢急促不停歇,那吟儿就硬是逆着她来,逼着战局忽断忽续,断断续续!每次在林美材抵达最好状态的时候,立刻把她从那最好的状态里拉出来! 铤而走险,吟儿抓紧时机,即刻从马上跃下,轻步飞遥。要想操控战势,当然要赌一赌,林美材的轻功可否比得上她!那林美材果真趁胜追击,索性亦弃了马飞身而来,继续与吟儿刀剑相缠。 抛弃了战马,转移了时空,吟儿可以更好地发挥她无上的轻功。这战术,正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想不到,吟儿的胆子也不小。胜南赞许地看,林美材的速度,意料之中没有吟儿一流,若是计算上耐力和速度的双重比较,吟儿与林美材,该是平分秋色。 “刀法不断绝的林美材,缺点就是在她断绝之时。”胜南低声向身旁海逐浪解释,“所以吟儿的战术,是败了就跑,胜就继续打,把她的一剑十式发挥到恰到好处。”说的过程里,果然看见吟儿对战中途灵巧地运用她轻功转移阵地。 越风省悟:“马失前蹄的意外,反而提醒了吟儿:比试突然中断,可以阻止林美材达到最好的状态。所以,吟儿可以用速度去对付林美材耐力。”叶文暄浅笑:“这样取巧的战术,小师妹在云雾山的时候,倒是经常用。” “怕只怕,支撑不到多久,盟主还是会败。”海逐浪忧心忡忡,“盟主利用得了一时,却不可能一直耍得了她。这个邪后,根本不是常人。她迟早会清楚盟主这个战术,甚至她会觉得:即便是这样,盟主也胜不过她。” 越风点头:“吟儿要不停地用轻功转移,再不停地应对林美材的纠缠,虽然表面上看可以维持平手,长此以往对吟儿其实更加不利。” 胜南低声道:“如盟主这般聪颖,定能找到机会全身而退。” 越风一怔,似乎众将全都相信胜南的话而不再忧心,可是,越风却不理解为何他要这样狠心对吟儿。无论谁,接手这一战都会凶多吉少,他却偏偏交托给吟儿?! 如果吟儿愿意听自己的话,自己就会把吟儿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最好永远和争斗和杀戮无缘,为何林阡却要这样,吟儿只听他的话,他却害吟儿次次处在风口浪尖…… 与林美材的刀剑之战,虽然取巧,却的确太消耗体力,全力以赴的吟儿,久而久之也精力殆尽。且不论她一个当局者,旁观兵将之中,不堪此疲者也大有人在,这才注意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可恨的是,林美材神情不改,没有一丝疲倦之色。 真是邪后,连她的内息都如此阴邪,难以窥测。若是这么打下去,车轮战都灭不了她,甚至,车轮战反而更利于她……海逐浪的眼,一直没有离开过林美材。 他们其实都已经了解,吟儿能坚持这么久,已算是林美材比较棘手的敌人,谁都认定,吟儿这一战,没有太多赢面可言。这个陌生的劲敌,究竟何时才会表现出倦容? 胜南心底,与他们担心的却都不一样:林美材,果真是高手,真正的高手,让人明知她缺点在哪里,却仍旧无法战胜她…… 不过很不凑巧,他林阡也是一样。 吟儿感觉全身都是林美材的落川浇灌的水花,不过多时,淋漓的汗水被冷空气冻结,那苦寒的滋味,真的不大好受。 吟儿的优势,早已被“时间”这个强敌拆封,战局,在日照完全倾斜之际,彻底遭到林美材支配,魔军大盛。 “这次和奠基之战不一样,这次允许败退,要时时刻刻记得,身后还有我们。” 她本不必不认输,林美材,的确比她强。吟儿心头,钦佩早已胜过敌意,输得心服口服,现今日已西行,她已经有全身而退的理由,而且,突如其来的一个变故,令她也不得不退了。 “林美材,天色已晚,敢不敢略做休憩、挑灯夜战?!”吟儿精疲力竭的同时,果真可以找到好借口。 林美材看天色果真不早,冷笑收刀,可以度量,对方这位盟主剑法轻功双绝,却依旧与她差了一截,不足为惧:“盟主敢打,我便敢战,不过提醒盟主,晚上天凉,回去加件衣服再来。”吟儿脸上骤然一红。 双方主将,便在日夜交替之际,暂且休战,林美材一旦回军,魔门气势大增,邪后果真众望所归。 盟军这边,皆回应盟主以理解支持,虽然战败,却不失望。盟主,毕竟是第一个能与邪后争斗几个时辰之人,盟主佩剑,仍在手上,夜里,还有机会再与林美材一较高下,了断恩怨。胜负谁家,尚有变数。 海逐浪等人领军上前,迎接盟主归来。吟儿却满脸绯红,面带奸笑,只是有个动作十分奇怪,为何吟儿要有意无意去捂着心口?莫不是征战太累?胜南一怔,策马上前,正待慰问,却听到越风紧张的问候声:“吟儿,是不是受了伤?”胜南心头,同时微颤。 越风看她笑而不语,以为她是故意掩饰,更增担忧:“吟儿不必隐瞒,若受了伤便告诉我,夜里那一战,由我来打。” 吟儿赶紧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没有受伤,只不过……”她狡黠地对胜南一笑:“我要回营一趟,找衣服来加……” 众将皆是一头雾水,林美材最后一句让她添衣服的话,难道这么重要? 她捂着心口的动作,教胜南看了,也不大明白:“不必回去,这边便有……” 她急忙说:“那么,给我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守着我……” 群雄皆是一怔,还是搞不清这小丫头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我里面不知有几层衣衫……被她刀气……好像是震破了……”她面上一红,很小声也很含糊地说,确保只有寥寥几人听懂了。 海逐浪大怒:林美材,真是色魔,怎么刀气还拿来震破人衣衫! 胜南面露微笑,幸好吟儿吸取了上次对战铁牧之的教训,加强了防备措施,才只是震破衣衫没有伤及要害,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目送吟儿远去的身影,越风心里,却依旧忐忑。当这里听见的人,都为吟儿那句话送了一口气的时候,唯独越风没有,他认真地听她讲完,他知道,这只是吟儿那么多次征战里难得的侥幸而已。这样一个战场与江湖交融的天下,有太多太多高强到闻所未闻的武功,无论做多少防备,很可能都没有用…… 挑灯夜战?他不忍心再看…… 林阡啊林阡,当初在苍梧,你也是这般狠心,纵容吟儿一个人在我的身边,可知我若真是穷凶极恶,吟儿性命早已不保,你真狠得下心,如果我是你林阡,在那多事之秋,我不会任凭吟儿在苍梧山那样的陌生之地流离…… 他悄然从阵前退下,两军火把均已经点燃,在等待盟主作战吧? 第369章 可是,他真的并不希望吟儿是盟主…… “越副帮主为何要离开?”他没有离开太远,便已经被叶文暄追及,文暄其实早就看在眼里。 越风叹息:“我只是,不希望吟儿受伤,不希望……” “莫不是越副帮主觉得盟主该待字闺中、足不出户?抗金联盟要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须东征西伐。林阡比越副帮主了解盟主,盟主不是那种只会在英雄背后默默支持的女人,虽然那样的女人也可能会是女豪杰,毕竟不是盟主所希冀。”叶文暄微笑着解释。 越风点头:“我明白,林阡的狠心是为了成就她,可是,我越风只想给她保护。让她远离凶险,远离这些不属于她的一切。” 叶文暄一愣,也许是这样,各自有各自给吟儿的定位吧。 “不过,林阡为了成就盟主,前前后后做了不少,宁可得罪他人,说他狠心,我并不赞成。”叶文暄轻声道,越风回过神来:“宁可得罪他人?” “黔西战局,有哪些人参加,哪些帮派待命,相信越副帮主也清楚,我云雾山前十名,独孤清绝与联盟追求有异,宋恒要在大理稳定局面,金陵和厉风行是私人原因而暂时身退,杨宋贤在夔州耽搁,而为什么、那洪瀚抒却销声匿迹?” 越风心念一动,叶文暄续道:“在越副帮主到黔西之前,据说很多战事林阡都交托给了洪山主,可是越副帮主一来,他竟将洪山主安排去了别处。他那么做,我可以确切地说,真正是为了盟主。以洪山主性格,若与越副帮主见面,恐怕联盟会闹得天翻地覆,林阡为了盟主声誉,不惜将他得罪。这样的做法,没有公平可言,与林阡从前作风相去甚远,他从前那样行事周全,这次却胆敢冒着有后患的风险……一切都是为了盟主,为了她一路顺利……” 越风蹙眉:“叶兄口中的后患,是意指洪山主对联盟不忠?” 叶文暄轻声道:“不是对联盟不忠,而是对林阡的敌意。” “一切,都是为了盟主……”越风忧伤地回味这一句。 战火烧到炽热,红色之外,已燃出异变的光彩。 夜的黑衬出火的白。 “你们盟主呢?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来?”林美材在阵前,期待的口吻。 “我们盟主那么忙,让你等是给你面子。要是你等不及,可以先与我海逐浪一战!”海逐浪敌意旺盛。 “你?你腰间的刀还在我的手上,难道还想再失去手里的不成?”林美材骄傲地问。 海逐浪气不打一处来:“林美材!你好意思再提刀!我海逐浪刀多得是,你凭何一定要强抢我定情的刀!那姻缘刀,是我海逐浪将来要给我女人定情用的!你怎么能夺过去私占!” 林美材冷笑道:“偏要私占,那又如何?那么好的刀,送给你海逐浪的女人,岂不可惜!” “林美材,你这不男不女,怎能诋毁我海逐浪的女人!” 吟儿经过麾下一众兵将,听得前面海逐浪与林美材争执,不禁摇头,一笑而过,胜南已在军马之中,等候她多时:“怎样?挑灯夜战,可有胜的把握?” 吟儿微笑摇头:“真是半路杀出的高手,本想终结她的辉煌期,谁料到将我的辉煌期搭上去了,真不明白为何她落川刀那么激动,激动得我马儿都发癫不听话。”笑罢,忽然正色对胜南评价说:“林美材的刀法,当居你与天骄之右,南宋第三。耐力惊人,实力雄厚。” 胜南看她面色凝重,知她说得不假,自诩为剑圣的吟儿,鲜有如此心服口服的神色,林美材,明显当之无愧、是女子之中的第一人。 可惜,这不是云雾山的单打独斗。她战胜了吟儿也罢,即便今夜她率领的魔军一鼓作气,也无法击败吟儿身后、他已经足够信任的抗金联盟。 挑灯夜战,似乎并未历经太久,仿佛决出了胜负,又像没有打完便被中断…… 云绕天穹起,光循霜雾传,云,是黑云阴霾,光,是火光炽热。 恍惚间,适才助战呐喊的画面已被扭曲撕裂,魔军凶残,我军亦彪悍,候久了这一场悲壮淋漓,慷慨沫风雨,骁勇赴矢石。 战马奔腾着,征途褪色着,是,熟悉了,习惯了,所以就旧了,也正是在黔西之郊野,过了江湖的青涩年岁,刚刚闯入戎马生涯,毫不陌生地,双手沾满了杀戮的血与邪恶,身上背负着的再不只有担子,不只有仇恨,而且有一种感觉叫罪孽。 磅礴吧,喧嚣吧,一往无前吧,早已察觉,真实与理想永远有偏折,都曾想过以战止战,未料到却以战养战! 又有谁人敢断言,一战从始至终,谁是始作俑者,谁又是真正无辜…… 第二十五章斟沧海,宴星辰 五年一月,弥漫风间的,往往是沙砾飞扬;滑落刀面的,常常是血水消融。 沙纷纷,血亦纷纷。 战不罢休。林美材之落川刀,无意间已创立了一件江湖中人奢求不来的功业:从海逐浪莫非伊始,到吴越凤箫吟为止,有器便夺,无则留威,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战胜了盟主,便宣告了云雾山一脉注定倾覆;连败了海逐浪莫非单行等人,更是各大义军帮派的奇耻大辱。 林美材,却显然无心于此,她的出关,也许只是履行对魔神那句保护魔王的誓言,也许是为了稳住这个实则由她统治的魔门,究竟是哪一点,都已不再重要,因为在几日之后的这一次对战,她的敌人,是林阡。 吟儿的确承认林美材刀法高强到难以凭常理推敲,但纵然如此,评价都有所保留——固然这邪后刀法卓绝,恐怕都由不得她不排第三。 “上次证实了剑不下盟主,今日终于可以验证,如何刀不下林阡。”邪后显然深知,与阡此战,一旦输赢定,无数人事皆落定,“可惜前夜与盟主的挑灯夜战,尚未尽兴盟主便言败。”她语气里没有特意的褒贬,而是骄傲中夹带了一种遗憾,的确,如她这样的高手,切磋时最期待战局的持平。 却总有小人要煽风点火:“你联盟盟主剑法三流,岂是我邪后殿下对手!” 距离不远,谁都听得见,出自魔军深处,藏头露尾,海逐浪一听便如被针一扎:“嗯?是哪个不要脸的只会放暗箭!有本事和你爷爷我单枪匹马杀一场?!” 吟儿则付之一笑,暗箭明枪,早已都不管,只等着胜南替她报仇就是。 越风在她身右,看见这微笑,又是那林阡固有的表情,吟儿就像耳濡目染一样,竟然会克制,会忍让……林阡一切都为了盟主,而吟儿,不也一切为了他吗……越风无奈叹了口气:越风啊越风,你曾经明言,绝对不会把吟儿让给谁,却究竟是为何,近来放弃的念头这样重…… 阡在战局之内,给了海逐浪一个抑制的眼神,转过头去微笑说:“邪后是谷中盛风,盟主是山间劲松,实力本无悬殊,胜与负又岂是一战可定夺?” 邪后亦给了身后麾下一个凌厉的回眸,终使得魔军恢复安静:“不必管他们那些废话,你我今日,只需决出、谁是刀坛之王!” 刀坛之王?!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在这个已经由天骄徐辕主宰多年的战场,第一次有人宣战时让人不觉得那是大话。但,众人心头的一凛,不只是对宣战的林美材……这至高无上的地位,竟然不知不觉由徐辕在向林阡转移?宁可坐断西南的徐辕,当然从锋利的程度看就不及战遍南宋的阡啊…… 话音毕,不是上次邪后与盟主互赠的见面礼,而是霸气王气的抵触冲击,落川与饮恨的一个错身而过,激亢与磅礴相互浸没,寒光与雨色对流渗透,两刀交汇之际,明明没有铺张的光与声造势,却不知为何,群雄皆察气势宏阔,难以掩藏,不错,他二人之气,如今都处于盛极! 吟儿心里暗念:林美材,希望你是魔门垂死挣扎时的回光返照。能与巅峰期的阡一决胜负,强也要强到会立刻衰落! 此战局,瞬即由落川刀控宙,饮恨刀制宇,围观之众,数招内已身临其境,即便袖手旁观,也大有俯仰宇宙,颠覆时空之感。时间?邪后的刀里,何时有时间的定义,时间只会帮她累垮她的敌人。空间?阡的眼里,也不曾有空间的限制,空间只会被他扩大用以湮灭他想湮灭的一切! 那辉煌的落川,得天独厚拥有一种令任何江河湖海都望尘莫及的落差,高屋建瓴势,飞流直下速,荡气回肠威,喷壑崩玉力,具备了所有令人咋舌的优点特色,高强若此,又岂可能不将从前魔门输的尽数赢回去!便如瀑布“一条界破青山色”一样,林美材的出现,何尝不是一刀破了联盟万色!吟儿慨叹也折服,黔西落川,刀坛一绝也…… 苍茫无际,眼中像只有落川刀一种武器,那么,饮恨刀呢,又在寒光的哪里可循迹? 吟儿心念一动,正待回神去探求,忽听得叶文暄低声在她耳边比拟战局:“水随天去,水天一色!” 吟儿一惊,太贴切,落川刀攻势夺人眼球不假,可惜它无法涉及的空间,已经全都被饮恨刀填补,饮恨刀,真正是一刀所如,意凌万顷,落川刀再怎样急速,都逃不了被捆绑被拘束。是啊,水天一色,落川与饮恨同样的色彩,却无法辩驳她是水势,他是天势! 说不出是喜是惊还是犹疑——为何单独看过去,落川刀溅溢翻涌那样激烈,而与饮恨刀一拼接,却不过是用两三滴水去蘸天的感觉!? 联盟诸位高手,此时早已看出胜之端倪,皆面露喜色,也不过,四五十刀而已…… 久之,饮恨刀的技高一筹,渐渐更加清晰,他拔地千万里的气势,依稀是被诸葛其谁的奇正军队矫正回来的,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巅峰期,什么才是恰到好处毫无瑕疵! 第370章 战势惊变,从冷寂之至到忽然白热——谁也无法解密,何以此刻刀中竟蕴火海,轻而易举就将寒绝的落川覆灭,也将观者的眼与心一起引燃! 此热此势,非饮恨刀不可缔造,非王者不得占据,非林阡不能控,非此生不该见证! 他却一如既往地冷静,冷静地告诉她林美材,落川刀再如何来势汹汹,也要止步于饮恨刀前,她以气不休骇人听闻,但她的气势,纵使不绝,却要被打得七零八落,有不如无!他其实,从交锋的第一刻,就没有管她耐力,没有管她速度,而是用他最强硬的力气将她扼杀罢了!何必管她缺点?他只要控制好手中饮恨刀,她的优点就不可能有用武之地! 群魔惊悚伫立,难道林阡真的是一场不败的神话,否则为何连邪后都会有气息不济的时候?!邪后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神色,如果斗胆可以形容,邪后极力掩饰的,是一种慌乱,措手不及的慌乱……她显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败,更来不及应变! 当攻势如风遭气吞万里 当飞湍瀑流遇海纳百川 激亢攻击坍塌,被压缩进饮恨刀的经历 急促防御销毁,被浇铸入饮恨刀的征途 饮恨刀,实在是见证了太多他敌人的来去与沉浮。 太多他的敌人,只得到战败的下场,顽抗再久,仍旧不堪一击! 共不过六十余招,落川刀攻势成烬。 “少年时便想见识真正的饮恨刀,今日有幸,百闻不如一见。”叶文暄如是说。其余诸将,没有话讲,想必评判跟他一样。 此生,恐怕谁都不会遗忘这战场。阡的刀里,描叙的战场—— 以一驭万,万收于一,太磅礴,所以落川刀只能被硬生生挤进角落! 那无边无际的述说,包括火的沸腾,和天的寥廓。 攻击成泡影,防守皆落空。这一战,该是邪后今生不小的一次挫折体验,在遇到阡之前,她连真正能平手的好像都没有几个,此生遇到的第一个,怎就是铁了心要收她麾下杀她魔王夺她地位的人! 她依旧是冷峻的面容,带着新生的敬畏之意,却没有后退,留在战局里继续反抗,似乎,还有后招…… 吟儿时刻记得诸葛其谁的话,落川刀,很可能不比阡差,而且,还有“魔音幻影做保障”…… 战局之外,看不清林美材的脸,也听不到阡能听见的音,但林美材的后招,显然有效,苟延残喘了再十招,她并未臣服于阡! 吟儿一颗心忽然为阡高悬,她本不担心他的刀,却担心他的心。 数月来通过投诚魔军,也不难知道邪后掌控的“靥销魂”究竟是怎样的魔音,顾名思义,靥销魂,便是邪后与敌人交手无法取胜的时候,在他面前故意制造出他最忌面容,最惧景象,猝不及防,猝然销魂,从而帮邪后她反败为胜! 其实,阡和吟儿都早就见识过魔音,且不止一次,分别来自轩辕九烨的箫和诸葛其谁的阵。 轩辕九烨,潜伏进蓝玉泽心间的一次笙箫律,就害得她与胜南情被绞缢;匿藏在吟儿脑海里的数夜魔音,便折腾得吟儿夜夜难眠,心魔尽露。冲这两个事实,吟儿都无法否认,魔音,实在是攻心的最佳武器,偏偏夔门那一夜胜南真的就抱着她不停地往地上撞那么失常,说明胜南的心不像他表面那样坚固,有极脆弱的地方! 而诸葛其谁,他的幻军,何尝不是以假乱真到胜南在满身血伤后才意识到那是假的! 更何况邪后的靥销魂,比他们俩都强! 施展魔音,轩辕九烨靠箫,诸葛其谁靠阵,邪后靠的,只不过是对战时候手一抬、嘴一动罢了,偏偏会比轩辕九烨和诸葛其谁的幻影还要真实且意念集中、有针对性……吟儿忽然神色黯然,都差点忘记,胜南为了救她,身上还有伤在…… 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狂胜状态的他,千万不要太在意那些往事……吟儿祈祷着,希望却渺茫——其实胜南最在意的人是谁,邪后就算再怎样闭塞,金人都会通过各种渠道传递给她,有轩辕九烨参与,邪后一定对白帝城旧事了如指掌。 “邪后如何能描摹出一个人的相貌或一件事的场景?即便她没有见过那些人,没有体验过那些事?” “通过音律,诱引那个人心中自我反复。也就是说,那幻境,并非呈现给所有人看的,只有当局者一人沉溺于此,无法自拔……”早就料到会遇到魔音,许久以前联盟便征询过很多人。得到的答案,总结来便是这一句。 面对无法避免的靥销魂,胜南应该怎样设防? 歹毒的邪后,歹毒的金人,他们明着胜不过他,就用情事来害他……试图把他从战的巅峰,拖到情的低谷…… 靥销魂,会不会用它诡谲的音律,把胜南,一步步地诱回白帝城的七月十七夜?那一夜天阴无月,没有欢笑,只有泪水,没有幸福,只有忧伤,没有痛快,只有悲怆,只有他的血染透了他的饮恨刀,还有玉泽的追悔莫及,和宋贤的百口莫辩…… 群雄尽皆明白,这场由靥销魂带来的心灵浩劫,胜南是躲不过了。夔州事,原来并没有了却…… 当阡身处幻景之际,用眼去看,用心去听,都分不清那是过去真正发生过的,还是凭空捏造出的,为何时而清晰,时而却模糊,忽然拉近,忽然又推远。 若是发生过,何以遥远到天涯海角,与自己的生命毫不融合?若没有发生过,难道宋贤和玉泽,只是我林阡命中的传说…… 都是他林阡最难忘的人,却联系到他林阡最想忘的事。 那与他仿佛长久不能彼此释怀的兄弟,那与他好像永远只能互相怀念的恋人,他们突然出现的那一瞬,骤即将林美材与落川刀掩蔽,取而代之成为饮恨刀刀锋所指。一起出现在饮恨刀下的兄弟和恋人,画面真实到不可思议,以至于阡明知是假,那一刻都忽然迷惘:宋贤玉泽?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宋贤和玉泽,竟然就出现在他饮恨刀的对面?可是饮恨刀经过哪里,都一定会给那里带来毁灭!他想剿除的,明明是林美材,却为何,黔西的场景蓦然变作了夔州?他要杀的人,为什么变成了宋贤和玉泽? 周围一切,似乎都已经消散不见,独独留下一个该抉择的,就是,要不要,杀了他们! 眼看着阡越来越热的气势蓦然僵硬,群雄自嗟叹,旧情太伤感,连阡这般气势磅礴决策果断,都会有黯然神伤踌躇不决。只一瞬的犹豫,都纵容了林美材的生机。 谁也不知道,阡看见的,到底是宋贤和玉泽的什么情景,他的心魔,却被靥销魂硬生生挖掘,太简单,那个情景就是——七月十七的夜晚,血溅饮恨刀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把刀对准了宋贤,云梦泽之后,他的又一场杀戮,对方是夺他女人的仇人,饮恨刀的任务,是杀了他,然后惩戒玉泽,他们要为他们的背叛和欺骗,付出代价!他们应有此报! 太真实,真实得阡不得不再回到七月十七那一夜,再去抉择一次…… 再抉择一次?可是再抉择多少次还是一样,那不是仇人,而是他深爱的人,他应该立刻转身就走,不能留在那里半刻,留半刻都会失去理智,悔恨终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群抛弃、自己单独去面对去承受! 放弃杀戮?转身离去?却正中林美材的企图!陡然之间,林美材目露凶光,一刀顺势而上,直取饮恨刀虚处! 靥销魂,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然而,落川刀得手之前,林美材却发现林阡嘴角流露出的无奈的浅笑,这笑容,不合情理…… 同时,落川刀几乎被他饮恨刀击飞! 落川刀,刀意断,刀声破,刀光碎!饮恨刀中裹挟着的巨大威力,顷刻间有如爆裂迎面直扑避闪不及,与他林阡气势一起爆裂的,还有她林美材握刀的手,陡然间她根本不清楚她的右手究竟会不会永生伤残!为什么,为什么饮恨刀太过随意的一个反击,力量都凶猛到前所未见?!打败了她之后,他的气势都并没有倾泻完全,还有太多她林美材来不及承受的、被强行传到了落川刀上,此刻,有种即将爆发的强力,正汹涌地在落川刀里继续积聚。漩涡暗涌,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刻、再度炸裂!林美材颤抖着,几乎不敢再握落川刀…… 才明白,她不该贸然闯入这片领地的,他为情所困固然不错,可是她却不了解,他同时为战而生! 即使适才他身处情伤幻境,他的心还是有个位置留给了战念,留给了黔西的战场,他的幻境里,饮恨刀不止对着宋贤,还有另一层景象留给了林美材!当宋贤身后的林美材忽然冲上来的时候,宋贤幻影突暗,林美材攻势忽亮,他的刀和心都没有迟疑,蓦然归战,直接迎上!他从幻影里,抽身得太快…… 当靥销魂也失去效力,她满臂都是鲜血淋漓,她显然费解,靥销魂输在哪里…… 林美材却真是魔门不二的邪后,输得这样惨烈,仍旧令人折服地想方设法与阡周旋,可惜,她应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现在该考虑的是,她该不该退让…… 吟儿攥紧惜音剑,暗自思考为何阡会免疫于幻境。她记得,出道至今,阡常常与她提起,饮恨刀总要给他带来幻境,所以她才称他妖邪……难道是因为“饮恨刀中自有幻境”这个说法,帮他习惯了一心多用,不管身处何境心念何人,战事,都不会忘记片刻?! 此刻看他刀中不改的恢宏景象下,有斟沧海之豪迈、宴星辰之浩瀚,胜局已定,吟儿兴之所至,不禁一笑:“妖邪。” 第371章 “盟主也称林兄他是妖邪么?”莫非笑着,忽然轻叹,“可是,时至今日,林兄他眼神里,极少妖邪气,竟好像,和饮恨刀达成了某种一致……” “那是自然。”吟儿喜滋滋地说,比夸赞她自己还要开心。 “白氏长庆集,最高的境界,并非恢弘与激越,而是将手中兵器之意境运用自如,入则掘之优势,出则择之精华,现今林兄他可入饮恨刀修得内力,可出饮恨刀避其魔邪,显然,饮恨刀已有任其驱遣之风也。” 吟儿想不到莫非能说出这么多精辟的话而瞠目结舌,一瞬有如被何慧如附身,说了一半忘了另一半:“精……辟!”莫非一怔而笑,再转头去看,曾不可一世的邪后,已然被阡击落马下。 好一把旷世落川刀,竟也身被疮痍,死不瞑目! 第二十六章何妨上、命之巅 残碎的落川刀,虚空的靥销魂。 来自饮恨刀的最后一击,就像是一场惊魂的噩梦,摧杀了魔门的背水一战,拆毁了邪后的孤注一掷。 未料想,当她势如破竹的作战状态已达到堪称恐怖,竟依旧挡不住对手又一次完成他的征服。 那一刻,邪后方体验到从前一切手下败将的心境,第一次尝到捡回一条性命的滋味。当失去了右手气力再也握不动落川刀,才绝望地知晓、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记得她的麾下是如何硬着头皮迎上抗金联盟的攻击的,也不记得她是由谁拼死保护救上了战马离开了战场,又或者,抗金联盟没有大规模地攻击,魔门已经自行溃散当场投降…… 心,像被什么一剥,是真的吗?由她统治的黔西魔门已经完了?只剩下寥寥无几誓死效忠她的,其余的,都已经把性命交托给了敌人? 是啊,没有多少人会坚定地留下,只有太多人会决绝地离开。落难时候,不管你曾经是如何众望所归,都只能冷笑接受众叛亲离。 同气连枝的魔门六枭,现在还坚持不降林阡的,除了身为统治者的她,就只剩下同样奄奄一息的慕二一个。慕大和慕三,想必正一个乐不思蜀,一个魂不附体吧;诸葛其谁那老头子,应该依然选择置身事外,乐得清闲;慧如呢?莫不是在她认定的魔神殿下面前,继续为他折服继续五体投地? 魔神殿下……不错,与林阡饮恨刀一战,才知道慧如所说并非没有道理,离开了魔神殿下已经7年,7年来,没有谁一刀可将我林美材击落马下。他,像极了魔神殿下。可是,美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神殿下。我不能让你辛苦统一的魔门,就这样被人无形吞并,他像你,毕竟不是你…… 强撑着起身,却好似已经油尽灯枯:林阡!有些仇怨,只能孳生,不可勾销!你应该料到,我林美材,不可能向你投降!只要留着这条性命,就必定牢记这一刀之恨,随时随地找机会向你复仇! 好笑的是,当留在身边的麾下减少,敌人却在增多。敌人,金南陈铸,金北天骄。他们和她一样清楚,这次惨败,魔门已经一蹶不振、名存实亡。 “邪后的靥销魂,为何竟没有派上用场?我明明透露过他的弱点,攻心之术,不可能失误……”轩辕九烨的诧异不似有假,不错,他是希望林美材败退,却没有想到林美材会败到如此田地,他一心要接手的魔门,并不像现在这样实力薄弱! “对战时,总觉眼前人一心多用,杀戮欲念从不忽略,年纪虽轻,却命格无双。”林美材轻声断言,“攻心之术对付不了他,轩辕大人恐怕失策了。” 轩辕九烨蹙眉:“他命格无双,就更该除之而后快。邪后若早先便与我大金合作,也许就不会被他那一刀羞辱。” “听说你大金在夔州一役伤亡惨重,被迫立约不能带兵再潜入半步,结果你金人有将无兵,也都是此人所赐,试问你大金有如何能耐,将他铲除、而不是继续被他羞辱?”邪后冷冷问。 陈铸与慕二在一旁呆若木鸡,感觉他二人反倒像是在互相羞辱。 “存亡关头,邪后何必还要固执?我只给邪后你三天时间考虑,邪后心中清楚,我们是你复仇最快也是最后的机会。”轩辕一如既往,早已抓准了她心里对林阡的复仇欲念,一言不合,转身便走。 “不必考虑。”她却没有犹豫,冷冷说,“还需要考虑么?如今不同意你们的话,根本没有扭转胜负的机会。” 轩辕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邪后,她果真是被林阡那一刀震住了。 “不过你们要记得,我只把我的兵力借给你们,记住,是借。”身负重伤不假,林美材却没有半点脆弱,轩辕稍稍一怔,转过头来,冷笑已然消失,林美材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讲:“我黔西魔门,是沾满了毒药的美味,林阡不能碰,你们也不能。”言下之意,借了兵力,要原封不动还给她。 “我大金与你魔门,本来便无瓜葛,唯一的共同点,只是与那抗金联盟有仇罢了。”轩辕九烨正色说。 “有些事情,无须明言,你我心照不宣。”林美材冷笑,“不过,你所求,恐怕不能随你所愿。魔门,非魔人不能一统。”邪后,其实早就看清了他们的企图,因此在让步之后,仍然坚守原则,坚持要令她魔门独立。 “邪后魄力,果然非常人可比。”离开之后,陈铸惊愕地听见轩辕夸赞她。 “可惜了她没有像样的麾下,也可惜她的对手是抗金联盟。”轩辕九烨叹息,悠悠回味,“魔门,非魔人不能一统。是啊,即便击败了林阡,我们也未必能控制得了魔门。” “可是,适才所见的魔门景象,跟我们预期的不一样,林阡那一刀,竟能令林美材说出那样沮丧的话,还害得魔门士气不振,人心萎靡,与期望中相去甚远了……”陈铸叹息,“我们接手的,成了个烂摊子……” “所以,就更不能让他活得长久,这样的敌人,不尽早处置,后患无穷。”轩辕轻声道。 “天骄大人已有策略要先杀他一个人吗?”陈铸心寒地问,这种撇去战局先去对付一个人的方法,若不是此人太顽固,轩辕九烨坚决不可能采取,“可是,怎么杀他?他的饮恨刀,现今是最好的状态……” “等风流也来黔西与我们会合,你就自然明白。”轩辕九烨一笑,“这么多人合作,还怕除不去他?” “风流?!”陈铸整个人一颤,“她真的来了?!不是说她和柳峻只来一个吗?” “主公的确是想先把她留在大金,可是风流她怎么可能答应?吴越是她在山东剿匪时候最常见的故人啊,何况这次吸引她的还有另一个人。”轩辕九烨冷冷说,楚风流,是该会一会这个间接拆散她与完颜君附的人了。这个人,从前太渺小,锥处囊中,游走于江湖之外,徘徊于敌我之间,几年过去,轩辕九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疏远离去,一步一步成为敌军阵营的不可或缺和中流砥柱…… 轩辕九烨,原本并不想信命。可是,事实告诉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敌人的阵营,两年前冷冷清清,竟忽然崛起,人才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两年,反观自己的阵营,两年前就独缺的那把刀,至今还是个无法填补的遗憾。还会有刀可以代替林阡的饮恨刀吗,会有吗?早知他不归属于我,当年在泰安,我就不该心存爱才之意留着他性命…… 现在,一边悔恨,一边必须承认,这位最强敌人的时代已经来临—— 那属于抗金联盟的盛世江湖,在南宋之外,已有大理傅云邱、西夏洪瀚抒、高昌石磐、山东谈孟亭支撑,而在他林阡游遍天下之际,已凭情义服厉风行沈依然越风沈延,恩威收百里笙华一方慕容司马,形势所向,人心自然所向。 轩辕九烨,第一次没有胜算。 又岂止轩辕九烨一人明白这个形势。只不过,当轩辕为此而忧心,有人却为此而舒心而已。 “黔西魔门是一定不会屈服了。唉,胜南不该对林美材太狠,现如今,林美材几乎是被他驱赶着去与金人结盟。”这一晚的同一时间,柳五津与路政两人在林中散步,原本是笑着浅谈形势的,柳五津忽有此叹。 “是啊,我也与胜南提起过,在战场上,本不该对一个顽固敌人太绝。不过胜南也自有考虑,他说林美材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联盟投降,他将她锐气狠狠挫了一次,就会令魔门自我解体,军心涣散,即使与金人结盟也不足为惧。胜南还说,只要近期联盟不发生重大变故,黔西魔门必然平定,长期内不会再作乱。”路政说。 “我也明白,金人魔门,都不足为惧,黔西平定是指日可待。我只是担心胜南一人而已。”柳五津冷色驻足,“虽然我一生最爱饮恨刀的巅峰,可是我担心胜南会遭到和楚江一样的宿命。饮恨刀的战念,会不会控制住胜南的心绪?他对林美材那么狠,会不会是走火入魔所致?” 路政一笑:“是你多虑啦,胜南说得有根有据,事后也根本没有后悔,应该不是走火入魔。你我原本担心他不知道饮恨刀这兵器的不祥,但你可知道,其实胜南早就了解了他手中兵器不是善物?” 柳五津一愣:“他早就知道了?” “是啊,他早就发现饮恨刀与他是相互操纵的,他第一次证实,是在夔州重创魏南窗那一次,据说那夜他把魏南窗打下了桥去,不顾自己受伤差点直接跳下去继续杀敌,那个时候,他就觉察出些不对劲了。”路政说,“到黔西来之后这么多月,他其实一直在与他的饮恨刀里的杀戮念头对抗啊,咱们外人都不知道……” “这小子,宁可向你说心里话,也不跟我这个老友讲? 第372章 害我还一直糊里糊涂地担心!”柳五津怒道。 路政笑着摇头:“不是胜南主动对我讲起的,也不过是闲暇时候听那云烟姑娘和盟主说过,联系在了一起罢了。” “闲暇时候……”柳五津苦笑,“想不到苏降雪竟帮着你我二人,争取到越来越多的‘闲暇时候’……” “也不知短刀谷现在是怎样的局势,寒泽叶他一个人,可真教人担心……”路政随即黯然。 “有天骄威慑,百里笙牵制,暂时不会有大变动。”柳五津看着不远处抗金联盟群雄凯旋后欢聚的热闹场景,“我们总有一天,会将这里的一切整体搬到短刀谷去。”与那些正自谈笑嬉戏的年轻人只是几步之遥,柳五津和路政二人在林间旁观,既是感慨,又是欣慰——岌岌可危的短刀谷,总算还有希望。 隔着几层树的他们,都太年轻,若把战念抛去,几乎就没有什么负担可言,气氛也因为他们而一直轻松且活跃。 热闹之所以不断绝,大部分还归功于中间有个名叫海逐浪的豪放派男人,然而曾几何时,这男人几乎被谷内的勾心斗角逼得走投无路。 “咱们,的确是该好好地审视他海逐浪了。”路政叹息。“是啊,幸好如海逐浪这般的豪爽,不会太在意他自身的浮沉,只求活得潇洒痛快罢了。”柳五津一笑。 不过,海逐浪活得潇洒吗?不潇洒!痛快吗?不痛快! 魔门大败之后,真就有敌军投降的同时把莫非的断絮剑双手奉还了,开心得莫非喜形于色,高兴得海逐浪以为姻缘刀也快完璧归赵了,可是等了一天之久,海逐浪还是没有等回他的姻缘刀!不仅如此,还得来这样一个噩耗:“回禀海将军,邪后她十分重视您的那把宝刀,几乎贴身收藏,我们……无法得手……救不回头……” 欲哭无泪……林美材你为何要独独对我姻缘刀这般重视…… 姻缘刀事关姻缘,对海逐浪打击不小,这不,道听途说了诸葛其谁测姻缘准确无误,反正想想他也已经归降了,海逐浪就忙不迭地前去魔村拉他出来,软硬兼施要他给自己测姻缘,于是众位年轻人中央,突兀地冒出一个白发三千丈,一干人等,原本与老头子并无共同语言,一听说他有这个特长,争先恐后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听他瞎讲,倒是衬得场面更加嘈杂。 “孽障!”柳五津与路政正在一旁微笑看着,哪料到诸葛其谁突然对着海逐浪劈头骂了一句,直把众位骂傻了……“怎么?我的姻缘?不会那么惨吧?”海逐浪大惊失色。 “真是孽障!姻缘被人硬生生拉过去也就算了,偏巧那个女人强行霸占了你的心,却对你没有一点意!孽障!孽障!”他怒其不争地骂,海逐浪面如土色:“我,我,我这么倒霉?姻缘刀要被人强行夺走,连姻缘也要被人强行霸占?” 海逐浪顷刻间垂头丧气,他才问罢,人群中便响起个小女孩的声音:“诸葛前辈能算到我师兄和流年姐姐何时成亲么?”原来是贺兰山那个小八卦所问,黔西之乱想必快要平定,否则船王与流年二人也不会出现此地。 作为同行的船王与诸葛其谁对视一眼,诸葛带着和蔼的笑容,轻声回答:“这姻缘,不需老夫计算,你师兄自己,便能掌握。” “流年姐姐大喜啊!”贺兰山猜了出来,开心地笑。“兰山实在是爱管闲事。”流年笑着说,“怎么不问一问自己的姻缘?” 诸葛其谁与船王皆有色变,却不曾被任何人察觉。船王轻咳一声,诸葛其谁叹了口气:“小姑娘将来,会与九分天下之中三个有姻缘上的纠葛……无奈……那三人,不知谁才是姑娘归宿……” 柳五津老远听到贺兰山的姻缘这么强,飞一般地跑出去冲到贺兰山旁边自己女儿后面,忙不迭地撺掇闻因:“快,快,问问老神仙你和天骄……”柳闻因脸上少有的绯红色:“不必问啦,不必问天骄。”“咦,闻因什么时候竟害羞起来了?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徐辕哥哥何时娶你去云雾山么?”柳五津笑着问。柳闻因却正色说:“不必问啦,说了不必问了。”竟然反常的冷静,叫柳五津真是摸不着头脑。 “奇怪了,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少了个人呢?”柳五津环顾四周,是啊,有个人最应该和海逐浪左右呼应,不离不弃地一起出现在热闹场景里了,“凤箫吟呢,跑哪里去了?”闻因回过神来:“哦,云姐姐要回贵阳城里去了,林阡哥哥和盟主一起送她。”父女俩对话完,先一阵沉默,忽然异口同声地叹:“真好啊,真羡慕啊……” 柳五津哈哈笑,唠叨说:“羡慕别人?那刚才还制止爹帮你问姻缘。” “用不着爹你操心,反正……姻缘的事情,强求不来。”闻因罕见的露出文静一面,似乎是有心事。 有些人,爱得痛苦也甜。 有些人,爱得简单却随意。 还有些人,爱得痛快又激烈。 如玉泽,如云烟,如吟儿,真的全都是他林阡要用命去护的女子。 虽然,和玉泽有太多无法诠释的忧伤过往,虽然,和云烟有太多难以承诺的未来方向,虽然,和吟儿有太多无望计算的糊涂账。 林美材当然不会知道,他在最后一刀流露出的浅笑意义,那是事过境迁之后想通的意义,玉泽和宋贤,再也不是心魔,只不过是一个,即将要打开的心结而已。 “你竟然在靥销魂的邪术下,都没有介怀宋贤的背叛……”战胜回来,吴越既喜悦又不解地问他。 “新屿,没有谁背叛谁,只有谁不理解谁。”其实,不是宋贤玉泽背叛他,只是因为,他不理解他们俩。 几个月过去,与白帝城心境早已不一样。当战念不再走火入魔,当情爱也不再纷纷扰扰,庆元五年的一月,真是他林阡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云烟姐姐真的要回贵阳城里去吗?真是不大情愿,我要吃不下饭了。”吟儿叹气,她也不想和云烟作别,不过想想,战事就快结束了,这次也只是小别罢了。 “我也不想放行啊,你云烟姐姐晒的被子都跟别人晒的不一样,就是特别好睡。”胜南笑着说。 云烟听了止不住地笑:“我真想赖着不走,伺候盟主就餐,盟王就寝呢。” “那么,云烟姐姐可以不走吗?”吟儿问胜南。 “还是回去吧,她本就不该来。”胜南微笑回答。 “我留在这里,胜南也不安心,还是回去的好。”云烟点头,“你们两个,要当心啊,越到最后,越要注意自身安全。” “等等。”胜南忽然把她拉住,轻轻拨开她头发,他真是眼尖:“怎么有根白发啊?才十八九岁,就生白发了?” 吟儿噗嗤一笑:“不察红颜已白鬓。” “不要拔了它,等胜南也生了第一根白发,就是标准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云烟的笑容里,有种吟儿至今还奢求不来的幸福。 吟儿忽然一怔而失神:到也真的想,让胜南看见我长白头发。 临别散心,正依依不舍,忽然迎面马蹄声疾,在沈家寨森严守卫之内,只可能出现自己人,但为防万一,胜南吟儿还是不改临敌警戒。 “林少侠,盟主,好消息啊!”数骑于胜南吟儿身旁止步,显然远远就认出了路旁的他俩。 “几位是?”吟儿一怔,好消息? “盟主,在下是大理铁胆陆家的旧部,现今在石城郡驻守。几个月前,咱们也在黔西停留过。”为首那个笑容满面,的确有些熟稔,“前几日我们石城郡拦截到了林少侠所托的蓝家老小,他们虽然一直躲避,但终于被咱们说服了,蓝家小姐已经到了贵阳城郊安全之地,等候与林少侠一见!” 三人皆是一惊,云烟轻声在胜南耳边笑着说:“看来,我有借口再留了。” 吟儿噙泪听着这样的喜讯,阡终于如日中天了,他,本就应该得到世间一切最好的,最光荣的,和最精彩的。 蓝玉泽云烟姐姐还有她林念昔都最爱的英雄、她们本都应无怨无悔跟随一世的男人、林阡,何妨直上命之巅。 第二十七章旧渊源,楚风流 贵阳城内外,俱是不眠夜。 当轩辕九烨成功接手魔门兵力,南北前十终于首度集聚黔西,诸位高手之中,有些是早已潜伏于此的,有些却是快马加鞭赶至的,人数并不完全,金南缺少黄鹤去与魏南窗,金北却有楚风流尚未露面。 柳峻将对面金北一览,敌意不浅:“楚风流呢?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敢来?还是不适应这里环境生了病?或者,是害怕你们金北前十后面几个跟她争第四?” 金北前十,一时没有谁可以为楚风流找到迟到或缺席的理由,轩辕九烨冷冷看着火,没有说话。 “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猜了,免得猜得那么多还错。”解涛讽刺的口吻。 “各位,这次齐集黔西,是为了与那帮宋人势力抗衡。”陈铸赶紧圆场。 “说来真是天意,上一次初至黔西,差一点我们就可以把林阡击败,谁料到越风竟出现。”东方雨扼腕,最为上次对战之事耿耿于怀。 “想来也真是奇妙,其实那一战开始的时候,我与柳峻前辈还是大占上风的,却在那凤箫吟性命危殆之际,饮恨刀忽然发威,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完颜猛烈尤为不解。 他不说便罢,一说倒也真令人蹊跷,轩辕冷冷一笑,这又有什么好蹊跷,凤箫吟手上的是惜音剑,饮恨刀当然与她同命,这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相,他却不能说出来,蹙紧了眉,脑海里又浮现出凤箫吟在孔望山上那张可恶的要挟他的脸。 第373章 “好啊,我帮你生火,可是你要答应我,不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否则,你这个也算一个把柄,我让别人以后专门在夜里你来不及生火的时候挑战你……”唉,还真得抽一个空闲,克服心魔去试着生火…… 轩辕九烨想着想着,面色才逐步有些缓和,陈铸在一旁察言观色,心道:天骄心里一定又在想杀人毒计了,轩辕九烨,真是百年一遇的毒蛇!陈铸哪里知道,轩辕九烨此刻看着火是在走神吧…… “各位原来都已经到了。”是期待的话,却不是期待的人。 众人一同循声看去,说话的是楚风流的侍婢,传递的的确是楚风流的意思:“帮主她今天初至黔西,有事务在身,因此不能来与各位会面,还请各位见谅。” 金南金北,一干人等,尽皆谅解的和颜悦色,除了柳峻一人阴沉着表情:“初至黔西,能有何要紧事务?” “贱婢不知,不过帮主吩咐了贱婢,给早先就在黔西的各位将军大人带了不少家乡菜来,虽是远道,但因是快马加鞭气候适宜,还是尤其新鲜的。” 家乡菜?陈铸等人,顿时眼睛一亮,是啊,远离家乡真的太久了…… 轩辕九烨看着会面之处所有人的表情变化:风流,隔了这么久,你还是会抓人心思,到真教这位柳大人孤立无援,还下不了台。 本来对什么都没有一丝情感的轩辕,因为楚风流在接近,而无法抗拒一个念头:风流,若你不是王爷的义女,而是王爷的亲生女儿暮烟,早就可能已经嫁与我轩辕九烨,而不会被那几个没有用的小王爷糟蹋…… 夜,轩辕九烨辗转难眠,凭栏对月,笛落箫起,难退惆怅。天色太亮,所以繁星皆黯淡,偶然月上还掠片奇云,不知其色,似火非火。 已经作古多年的旧情,也在今夜此时,忽然重新降临身旁,这熟悉的感觉,无需分辨——就是她,楚风流。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每一笛,都是因她才吹,可是他也永远不承认,他其实是深深爱过她,甚至,爱着她。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她的未婚丈夫二王爷身旁,可是那个没有用的二王爷,不能给她保护反而要她来保护,为了二王爷安全,她常常是一身戎服、全副武装,然而深夜时分,褪去玄衣玄甲,也不过是红衫红袖,柔韧却坚强。他敬她,他怜她,他想救她,她却也许,无需他的敬,他的怜,和他的救。 成功的女人,总是有绝代的风华,他忽然想起一个事实——将军谱上,她向来都比她的男人高一个档次。 于是,只有放弃保护她的念头,随着这箫声,继续沉溺下去,忘记现实,独忆当年。 熟悉的曲调,早已吸引无意经过的她悄然驻足。六年前的征战前夜,他也是在笛落后吹箫,她一边聆听,一边冷静为他擦拭佩剑,依稀还叹了句“若能驰骋沙场,一生一遍都无妨”。才六年,倒像已经逝去了六世光阴,物换星移,旧事难循。 “真巧,上次我二人一起看月,也是你在吹这一曲。隔了六七年,天骄大人的箫声还是这般悦耳动听。”一曲毕,她先说。 “楚帮主记错了,那一天是除夕,天色黯淡,无星无月。”他怅然,轻声纠正她。 “是吗?”她惘然,低声回应他,“也许,是我记错了……” 他黯然,只怪今天景象与当日不同,今夜月圆,才令她产生错觉吧…… 她默然,不是记错了,而是有些事情,真的太模糊,就算那是年少时候最珍惜的情感,六七年,真是个不短的时间。轩辕,自你出征之后,不是没有念过你,却无奈,情经不起等待,月亏望君颜,月盈忘君颜…… 他本不想转身来看她,怕看见她就会意乱情迷,可是不由自主还是要转过头来,再看一看、这么多年来早已刻骨铭心的绝世颜容,凝视着眼前他金南金北所有人的战地女神,不经意间,轩辕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据说这次二王爷也来了黔西,适才你不出席,是为了在他身边保护是吗?却被柳峻那小人抓住把柄。” “我不是为了保护王爷,我不出席,是免得柳峻大动干戈,吃亏的也还是他,不合算,我也不会觉得新鲜。我的把柄不少,他爱抓就抓。”风流语气并没有狂傲,却体会得出她根本不可侵犯。 “那,你的手下都说你来了黔西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半日?” “我当时来到黔西野郊,听说离抗金联盟驻地不远,就马不停蹄地就往那边跑了,只想见一见你说的那个,可以让大家都这么心心念念的后辈小子。”她笑着说,“只可惜那边守卫森严,没有得见,不过,若非为了回来见你们一面,我到不介意冒一冒险。” 轩辕一怔:“他正是几年前,我去泰安找的,阵中最后的一把刀。我一直不信东方雨门下无稽之谈,可是当年,也是那些人算出,我们金南金北从上到下,都是同一个克星。” “饮恨刀林阡……”她轻声回忆,“本是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阵冷风绕过庭前,天已变,月华敛,晴空突暗,没有从前她喜欢看的落花飘坠,而带来现实的降雪旋沉。当年是她自己说,要驰骋沙场,却不知驰骋了这几年,有没有后悔。他转头来看她,却忽然发现她候雪的手上有瘀血,一看便知受伤还不久。 “怎么?最近遇到了什么高手?”他看着她的伤,抑制不了关心。 “天骄大人可知我楚风流已经多少年没有受过伤?”风流嫣然一笑。 “的确不像争斗所伤,那是?” 风流轻叹:“风月那丫头太倔强,不听我的安排,还离家出走,去找她的时候,她拒捕,出手还真不轻。” “风月?”轩辕九烨把事情整体联系在一起,醍醐灌顶:“原来,杀柳峻女儿的那一个,是她。” “瞒不了天骄大人,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张扬骄傲,这次终于闯出大祸……柳峻最初来金北挑衅的时候,我只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跟他斗,不是很难。”她低声说,作为姐姐,没有后路。 “等她懂事些,会明白风流你的苦心。”他叹息,又回到了过去的称呼,索性问她真心话:“风流,这些年来纵横金南金北,表面风光,内心可是真的满足?” “谈不上满足与否,只是,既然路过沙场,不如就顺道驰骋一遍,尝试看看,究竟是不是强者为王,到底谁是天命所归。”她讲完,他心一颤。 他们原先就是身不由己,每一处,都是先有敌人,后才有他们,敌人的家,唯独毁灭之后才是他们的家。 天明之际,再无暇交谈,情不可能复燃,现在唯一的交集,只有林阡。 也恰恰在别离时,察觉到周围有喧哗,静谧被遏制,远近皆大噪。 南北前十还没有一人有出兵计划,这忽然传来的异动,显然不是兵马整装待发,轩辕转头看楚风流,她镇定携剑,毫不迟疑:“王爷有事。”“我与你同去。” “护驾!”“有刺客!”“保护王爷!” 此起彼伏充斥于耳的,是二王爷贴身的亲兵侍卫慌张急切的呼喊。有其主必有其仆,不攻即破,阵脚自乱。 二王爷完颜君随,本就不应该到南宋来凑这趟热闹,且不说他的本事比不上当年叱咤山东的完颜君附和如今金南第九的完颜君隐,就算比得上,也不该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时刻自不量力来送死。 当金南金北几乎没有一家的士兵还敢深入,他完颜君随,逆着大势,几乎把部下全都带了过来,其勇其胆,值得表彰,陈铸都曾笑着说,二王爷不来白不来,正好我们缺人手。 然而,轩辕九烨一路经过二王爷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的手下兵将,眉头已经越蹙越紧:真希望这群没用的废物,不要拖累我们才好。说他们是废物,一点也不假,忙活了半个晚上,所谓的刺客不过就一个,却出动了前前后后不知几百多人,唯恐天下不乱。 “什么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行刺王爷!”完颜君随的随从厉声喝问,而完颜君随坐在一旁,颤抖着,惊魂未定。楚风流随即上前去:“出了什么事?” “风流,风流,你可来了……”完颜君随形容憔悴,如惊弓之鸟,“他口口声声说,他是什么寨的,要为他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什么父债子偿,兄债弟偿……没听明白……” “越野山寨?”楚风流一怔,轻声问。 “是,是,越野山寨!越野山寨!”完颜君随连连点头。 “真是坚持不懈,从那边追到了这里,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楚风流冷冷道。 “怎么?”完颜君随一怔。 “王爷不知,这一路上王妃帮王爷拦截了不少乱党,越野山寨那帮乱贼,消息灵通得紧,一直跟着咱们,原先还以为他们已经消灭殆尽了,料不到还有。”随从回答。 “越野山寨?是什么寨?为何要我偿命?” “王爷不知,这越野山寨是大王爷如今要清剿的匪类,在我大金西部,作乱已经多年,近来大王爷前去坐镇指挥,才稍微有些安稳。” 轩辕九烨蹙眉听罢,太讽刺,这随从,竟一直在说:“王爷不知”?王爷不知?!虽然语气多带恭敬,但这恭敬,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这个身份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有穷兵黩武的父亲、扬名立万的兄弟,他根本没有丝毫值得尊敬的地方……这样一个天真无知、涉世尚浅甚至于愚昧闭塞的王爷,哪里配得上他的风流! “哦……原来如此……那么,风流……”完颜君随领悟着点头,正待与楚风流说些什么,楚风流蓦地将剑传递到他的手上:“这次的乱党已经危及了王爷的性命,所以,应该由王爷亲手处置!” 第374章 完颜君随先是脸色一变,接过了楚风流的佩剑握牢,淡淡笑了笑:“风流说得不错,危我命者,一概不留!”骤即眼神转狠,神情亦说变就变。旁观的轩辕九烨,不禁也微微一惊,目光里流露出赞许之意,那完颜君随毕竟也由王爷亲手调教,剑术威猛,一旦认真,杀气尽露,竟丝毫不输其兄其弟,一剑凶狠,刺客瞬即毙命。手段之辣,毫不逊色轩辕九烨。风流此举,既助完颜君随造势,又替金南树军威,今夜的行刺,非但不是飞来横祸,反倒是可趁之机。 刺客之乱,从开始到止歇,闻讯而来的陈铸也全都看在眼里,虽是一件小事,却令陈铸彻底明白,当年的大王爷,为何只因为一个女人,就可以忽然变强,由颠沛流离,到常胜将军。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个女人不一般,她是战地女神。 “楚帮主,为何要答应嫁给二王爷来辅助他?不错,二王爷愚钝但不糊涂,可是,毕竟论资质论才华论武功,都及不上如今我们的小王爷。”私下里,陈铸当然不明白楚风流为何要选择这条艰难的路,当他们都认定小王爷是王府接班的不二人选,她却一心去辅佐二王爷。她追随这完颜君随,当然不可能是出于爱情。 楚风流微笑说:“小王爷的确是剑术超群战功显赫,可是诡绝将军可知道,小王爷最爱的其实是和平?他之所以在边关屡建战功,是为了收服天下后天下太平?” 陈铸一愣:“这样做不是很好吗?这正证明了小王爷是仁君啊。” “可是,只怕小王爷日后接触金宋间战事多了,会渐渐的对宋国的国情有所体验,发觉他从前的认识太片面。他以前一直觉得宋军是匪类,才一心想要剿灭他们,然而,到了宋人的地盘,他自己也便成了匪类,他信念一旦不坚定,还可能会连他二哥都不如。诡绝将军,这是我听王爷自己亲口说起的。”风流说,“小王爷,将会是王爷几个儿子之中,第一个怀疑战争离开战场的。年纪越大,他就越不坚定。” 陈铸蹙眉:“只怕王爷是多虑了。小王爷那般王者风范,怎么可能第一个离开战场?王爷一定是多虑了……” “知子莫若父、没有什么不会变。对小王爷的未来,风流也不敢断言。”楚风流轻声道。 陈铸嘟囔着:“怎么可能?若离开战场,小王爷还能做什么去?他是剑痴,此生都当与剑为伴……” 楚风流笑而不语,已然走远。 他呆呆伫立原处看她背影,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太好了风流,原本不奢求你与我讲这么多话,看来已经不讨厌我……” 对于诡绝来讲,能与她楚风流谈上话还说这么久,就算立场不同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便如对于毒蛇而言,能跟楚风流一并谈天赏月,那半夜的时间,纵使蹉跎又未尝不可。 离开楚风流和二王爷,轩辕九烨带着释怀的情感一路疾行,铲除劲敌,刻不容缓。 “天骄大人总算来了。天骄大人可知昨夜天象异常?”东方雨与柳峻早已在等他。 “天象异常?”轩辕九烨一愣。 “昨夜有段时间,月上笼了一层火,之后不久,便下了场短雪。”东方雨轻声道。 “是啊,昨夜是有下过雪。”轩辕九烨忆起昨夜风花雪月,却是恋情深埋的见证,“那情景,有种特别的惨烈,惨烈却奇美。” “美?如斯惨烈,怎会又奇美?怕普天之下,只有天骄大人一个说那惨景是美景了。”柳峻笑言。 轩辕九烨一笑,他记得楚风流并没有赞美那景象,但是无意间描述了一句“火烧中天,月失碧落”,突然一怔:“火烧中天?月失碧落?” “这八个字,还真是贴切。”东方雨笑而点头,“对于我们来说,这天象,再吉不过。” 轩辕九烨一愣:“火烧中天……是不是敌人那里,将要出现重大事故?” 柳峻冷笑:“你上次说只对付林阡一个之后,我就已经开始着手,哼,我的侄女们,可能已经在起作用了……” 第二十八章天之咒,情之劫 月凌中天,万象祥和,江湖盛世,人间太平。 “黔西之乱,终将了结。”“抗金联盟,局势一统。”船王与诸葛其谁二人在夜半之时不约而同离开人群到空旷之处观天,对于天下大势,自然所见略同。 “抗金联盟,的确无须我们担心了。”船王轻声道,“不过,有个私人的问题,晚辈还是想请教诸葛前辈。” “哦?什么私人问题?”诸葛其谁侧过头来,却也猜出一二。 “是我小师妹贺兰山的命途,晚辈尤其不解,她一生命运,究竟何去何从……” “其实你早已算出,只是不愿相信。” “兰山生性乐观善良,可是,只因为她父母为人歹毒又命硬,所以,把她的寿命折损到……过不了十六岁……”船王轻叹,语气之中尽皆怆然,“也就是说,她的人生,已经过了一半,前一半,还是在逆境挫折中度过,教我怎么能够接受……” “命薄福浅,是天注定,你只需教会她行善积德,不要继续折寿便是。”诸葛其谁一笑。 “师父知她命短,是以传她医术,悬壶济世。” “那便是了,若非如此,她也许都活不到现在。”诸葛其谁轻声道,“关于生死,早该看破,有些人的命虽然短,可是丰富又精彩;有些人的命长,却单调乏味,生不如死。我见这姓贺的小姑娘特别爱笑,也喜欢往热闹里凑,根本不像是个从逆境挫折中度过前半生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医术也是一绝,可见她的后半生,一定如我所言,丰富精彩。” “天命,真的不能逆转吗?”船王依旧神伤,抬起头来,无意中看见一片强烈的火红掠过天月,心一凛,几乎同时,诸葛其谁亦咦了一声:“何以月色凶?” 何以月色凶?船王心中,亦被震慑:“难道黔西局势,又有变数?!” “是啊,出现了个不该出现的劫难。”诸葛其谁摇摇头,叹惋,“火烧中天月,怕是冲着联盟的主帅去了。” “冲着联盟的主帅去了……”船王面带惊诧,低声回味。 夜半三更,月色消隐,霜雪忽降。 柳五津出得帐外,看见凤箫吟、云烟、江中子等人不依不饶还在雪下滞留,不禁蹊跷,走近了才发现,不止他们几个,周围还零散分布了好些热心将士,所有人都在东张西望,依稀在找寻着什么,凤箫吟尤其愁眉苦脸,很明显,失主是她,而从她慌乱程度看,失物至关重要。 “那戒指很重要,这么大,是云烟姐姐在我生辰那天送给我的……”吟儿焦急地比划着,忏悔地连连跺脚,“怎么这么不小心……”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就为了一枚戒指?不过也是啊,她是盟主,也毕竟是个小姑娘。不过我家闻因志向更大,从来只玩真刀实枪,不玩小姑娘的东西,看来将来成就可以超过她! 习惯拿女儿跟别人比了,从前老是怂恿她去和蓝玉泽抢徐辕,突然竟迸出一个想让她跟凤箫吟抢地位的念头……柳五津正沉浸于此,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会儿人家这么着急,柳五津你在动什么脑筋啊……惭愧不已,赶紧上前来,参与其中帮她寻觅。 “吟儿,不必太着急。不行的话,我就再买一个更好的回来给吟儿你。”云烟看找到的希望渺茫,只得柔声劝慰。吟儿止不住自责:“那戒指,是云烟姐姐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都不好好珍惜,连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都不知道……” “那就吃一堑长一智吧,下次就知道珍惜重视啦。”云烟微笑道。 “盟主,会不会是这一只啊?”好熟悉的声音!柳五津撇过头去,惊诧地发现发话的是闻因!太讽刺了!刚以为她不玩女儿家的东西,就见她把一只玉戒从她大拇指上往下褪,奇怪啊,她什么时候起戴这枚戒指的?我怎么不知道?谁送戒指给她?!柳五津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海逐浪,刷一下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海逐浪刚好与他四目相对,大惊失色:“不是我啊!我虽然喜欢女孩子们,可是,从来不送人戒指啊老柳!” “不是啦,不是海将军给我的,这戒指,是我与兰山昨天结拜姐妹,兰山送我的,我戴了嫌大,所以就先套在大拇指上,等以后长大了些,就转移到比较合适的位置。”柳闻因轻声说着,同时把戒指呈给吟儿和云烟看,“兰山说这戒指是她无意间得来的,是盟主丢失的那一只吗?” “不巧了,不是啊……”吟儿接过来,大小是差不多,但色泽不一样,正自否决,忽然觉得,这戒指手感很熟,不经意间旋转了半周,蓦地看见那戒指上有个亲切的“林”字,吟儿一惊,怎么是这只?! 是啊,这只戒指,自己曾经试着戴过一次啊,就是这枚刻着“林”字的玉戒,在建康城她从胜南手里抢来把玩过的,分毫不错,她很肯定这玉戒的主人是谁——闻因手上的玉戒,并不是云烟送给吟儿的,而是胜南和玉泽的定情信物! 可是,连这么重要的事物,胜南都会无端端地丢失遗弃?!不可能啊…… “闻因,这玉戒,兰山姑娘有没有跟你说她是从何处得来?!”吟儿忽然厉声问。 “没有啊,只是因为玩得很好要结拜姐妹了,兰山就跟我互相赠送了礼物,这只戒指,她说她戴过许久了……她没有其他的贵重物,就暂先以这无意得来的戒指交换……”闻因说了来龙去脉,“怎么了盟主? 第375章 这戒指?” “这就奇怪了,天下间不会有第三个这样的戒指啊,兰山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吟儿纳闷不已,“这戒指,是胜南和蓝姑娘的定情信物啊。” 众人皆是吃惊不已,蓝林二人的信物,怎么会跑去了贺兰山的手里? “原来是林阡哥哥的,难怪上面刻着‘林’了……”闻因哦了一声,喃喃自语。 “也便只能等胜南回来之后,问他和玉泽了。”云烟接过吟儿手里的玉戒,“是啊,就是这一只,胜南可以用命去护着的,怎么会被他遗落呢?” “正巧,林兄弟和蓝姑娘回来啦!”海逐浪指着疾行而来的一骑大声说。远远看去,马上确实是一男一女,众人皆翘首以待,但等他二人渐行渐近,不免令人又蹊跷又诧异——马上少年是胜南不错,但他带来的清丽少女,并不是蓝玉泽,而是蓝家二小姐——蓝玉泓! 吟儿的心顿生不祥之感,怎么会有这么多阴差阳错!?原来傅云邱麾下所说来贵阳城郊与胜南会面的蓝家小姐,是蓝玉泓而非蓝玉泽?那么蓝玉泽呢?她为什么又没有来?今夜这一切,都发生得好不对劲!她骤然觉得很巧合,似天意。 云烟迷惑地远远凝视胜南,没有像从前一样走上前去。事情太反常:很明显,胜南面容里夹带着的不是失望,不是迷惘,也不是他们这般愕然,而是一种、要深入去觉察才觉察到的、无法解脱的痛苦……没有人比她云烟更了解,她深爱的男人,其实长久以来一直都摆脱不了忧郁情绪的纠缠。 “各位没有一个看见过我姐姐吗?不可能啊……”蓝玉泓下得马来,她的眉眼和她的话,真正证实了吟儿和云烟心头的不祥,“姐夫,玉泓真的没有骗你,那天蓝家是离开了白帝城不假,可是不包括姐姐,姐姐说她要留下,她要留着等姐夫回来,她说好要跟你解释的,是真的,她没有离开,她还留在白帝城的……怎么会,不见了……”蓝玉泓悲极而泣,泪流满面,情绪失控,语无伦次。而这样的事实,于众人心头,全都是重重一击! 她在说什么?玉泽根本没有不告而别?!这样说来,他们所有人,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那个在七月十八不声不响狠心离开白帝城的蓝玉泽,其实根本没有离开,她等着和胜南冰释前嫌的,她是等着的……可是,滟预堆一战结束之后,没有一个人见过她,胜南也没有等到她的解释,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多日子以来竟然音讯全无?当时的白帝城,战事正历经最高潮,说安全根本就不安全! 云烟蓦然一震,是啊,那天下午蓝玉泽与她在夔州的私下会面,说的所有话,前前后后也的确没有流露过半寸要走的意思,她虽然心性高,可是没有说过要退缩!相反,她的意思,的的确确是要留下! “胜南,那么,这东西,是你的,还是蓝姑娘的?”所有人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同时,柳五津赶紧地夺来这玉戒询问胜南。 胜南如遭电击,猛然惊醒,冷静地从他手中接过信物,面色如常,心却战栗:“这戒指,是从哪里得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玉戒,当然不是他自己的,玉戒的主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她蓝玉泽一个人!就算,刚刚定情之后不久她就被云蓝强行带走,就算,之后的一年多都无缘得见天各一方,就算,玉戒曾陪胜南出生入死辗转反复历经磨难,却半刻都没有第二个主人,命中注定是她的,今生今世就是应该由她独占的!所以,没有想过给第二个女子戴上,不假思索在玉戒落水的时候也跟着一起跳下,为了它妥贴他可以强制着自己求生的意念连死都不怕……终于,一切归于平静,在滟预堆的山水境,七月十七的日落前,惊喜地看见玉戒重新回到了主人手上……玉泽,戴上它,就是一生的承诺,玉泽,你要相信,你的理想,早便已是我的理想,是啊,没有记错,怎么可能记错,那天是他亲自帮她戴上的,他替她戴上的时候,她用不着说一句话,展眉微笑就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他也以为他们从此可以一直幸福,他也以为她不会再有感伤……可是自从那夜诀别,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只玉戒和它唯一的主人,她们一起,没有征兆地消失在他的世界…… “快,快去把兰山找来……”柳五津一边对闻因说,一边却侧过头去,不忍心看胜南:我就知道,楚江的宿命,还会再重复一次,当年是云蓝,现今是蓝玉泽,当年云蓝虽然失踪,但是她去了天山众所周知,而蓝玉泽没有武功傍身,几个月又没有音讯,想必是凶多吉少…… 吟儿怔怔地站在云烟身后,心被震惊,情不受控——这一次的打击,不会比前两次的小。为了玉泽的改变,他可以彻夜饮酒,可以不醒不睡,可以丧失谨慎把他自身性命置之度外,为了玉泽的欺骗,他一样魂魄无主,一样自残自虐,一样把所有人都抛在脑后,而现在,玉泽是人间蒸发!是生死未卜!甚至有一种极大的可能——在庆元四年的七月,蓝玉泽就已经……殒命白帝城…… 云烟紧张地守着他,怕他站不稳,可是感受得到他的呼吸不正常。他到现在为止还在盯着玉戒入神,在思虑?在回忆?在努力地抑制?他那么深爱玉泽,可是他不能流露,因为他是抗金联盟的领袖。他怎可能不心乱如麻,他却不能表现出他的心乱如麻,所以,连真性情都要拼命地匿藏……云烟的心,一阵抽痛,他太冷静,可是这样的死寂更加令她害怕,他不说话,他强制着他的悲伤不爆发,如果不爆发,就永远都好不了,永远都这样痛楚悲怆……愁入眉梢,云烟劝不了他,只能一言不发。 如果说他在夔州的那一战让金人一败涂地,赢得了这一整个抗金联盟的辉煌和荣耀,却要以他挚爱的女人性命为代价…… 如果说他在黔西征伐的将近五月从来不败,魔军溃不成军闻风而逃、黔西根本成为了他林阡的天下,而玉泽却已经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丧生了也将近五月…… 如果说他拥有了一切最好的时光,可以满足于饮恨刀同他的相互融合恰到好处、满足于所有敌人甘拜下风见而生畏、满足于征服的一切麾下都心悦诚服可以在战时同舟共济战后谈笑风生、满足于他身边有云烟做红颜知己、有吟儿能生死与共,而玉泽,却在这场美梦最开始的时候,已经遭遇了不测,不可能看见他实现他的梦想…… 那么,夔州的奠基之战,黔西的拓荒之役,还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意义…… 是啊,他林阡战遍天下所向披靡,可是却连一个柔弱善良无依无靠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曾经幻想过的最好的明天,却没有来得及给这个最想分享的人看到…… 就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是天的诅咒,不带恻隐。天想彻底抹去他和玉泽的记忆…… 是谁说过,杀戮无数,终将有报? 又为什么,所有他该得的报应,都报给了他的女人…… 为了他梦想的命之巅,越来越高,走到陡峭,然而不料遭遇情之劫,一旦失足,粉身碎骨—— 贺兰山拾到这枚玉戒,是在七月十九的午后、她带回夔门的一只已破损不堪的小船上,船上有战争残留的一切痕迹,火攻、水淹、箭没,打斗、冲杀、撞击,都再平常不过……但与其他小船不一样的是,船上有一枚虽然沾着血污、但是以手轻拂就可以抹干净的玉戒,那光泽不夺目,却骇俗,贺兰山见到第一眼,就爱不释手。兰山本非贪财之人,只是长这么大没有见过如此珍稀饰物,也只是归咎于女孩儿天性才据为己有,直到在黔西之后与闻因年岁相仿兴趣相投,闻因提议结义金兰,所以兰山才赠出了这份礼物。 滟预堆,船。 难道说,他们与金人作战的时候,玉泽也在其中吗,就被金人囚禁在某一艘小舟上,也许能够听到看到周围的一切包括他,可是却没有能力发出一声呼救,她只能艰难地看着她深爱的男人掌控着局势的发展直到他确定得胜,而她,渐渐眼前却一片模糊,直至黑暗…… 金人们有她在手上,又怎么可能不将她带出来要挟他?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玉泽已经…… 他不是在胡思乱想,这一切,是最有可能的现实……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难和考验,他早已习惯了生与死从容不迫,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承受! 如果当时他在玉泽身旁,他一定可以帮她挡住这场劫难,一定可以的。却为什么,发生的时候还是无法见面,玉泽,当时的你,是怎样孤立无援,而我,那时的我,却因为误解正在刻意忘记你、刻意避免提起你、甚至刻意尝试去恨你?! “你喜欢黑夜是不是,只有那里,萤火虫最好看……”他留给玉泽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一生最决绝的一句话给最爱的人生命最后的时刻。可不可以,再从头…… 滟预堆。她当时也在滟预堆……他如果真的够爱她多过战场,他就应该知道她在滟预堆—— “原来胜南你说的看辽阔,便是看这滟预堆恶骇天下的风景。其实来到白帝城这么多日子,滟预堆玉泽没有少来,玉泽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都来看滟预堆的风景。”她说的时候,她挽紧了他的臂,想必那时候,她为他悬着的心才真的踏实。 滟预堆,玉泽没有少来,她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会去滟预堆,七月十八,当她下定决心回去找他、他却带着所有人一并赴瞿塘备战而没有等她,误会还没有消除,她怎么可能心情不低落……为什么,金人偏要把兵力屯集于滟预堆,为什么,七月十八金宋双方却要在那里开战……他为什么就没有想起来,他的玉泽最有可能也去滟预堆! 第376章 “是啊,玉泽太善感,放不下,也放不开。但总觉得,她和宋贤都避而不见,做法实在欠妥,我那天和她见面,明明听出她有意要等你回来与你解释。她一走了之,实在有些意料之外。”在黔西郊外散心的时候,云烟其实也不止一次地提起,玉泽的一走了之,是“意料之外”。 是因为全心投入到了又一场战事,才忽略了云烟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提醒,一直蒙蔽于真相之外…… “姐姐在海州那时,常常看着天,说姐夫便像是天上的月,而她却是水中的月。一个是高不可攀,一个也遥不可及。天上月和水中月,以人间凡尘为界,虽然一直坚定、相对不移,可是终究两隔,终究两隔……”玉泓轻声哭,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隔离了他的抗金联盟,小声地告诉他,一切都只关于玉泽。 “玉泽,我不是天上月,你也不是水中月。”他紧扣住他们的信物,撕心裂肺却不能表露,“你是那碧落的月,我却是黄泉的水……” 你是那碧落的月,我却是黄泉的水……他痛不欲生,忽然反复这一句话。 那些痛苦的回忆骤然沉淀——都是他平时忽略的细节,却包含了太多玉泽有可能的行踪,但这些都根本没有意义,都只是刻舟求剑罢了! 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联盟诸将没有一个不曾关心过,他们虽然不同的劝慰方式,却有一个相同的请求:不要在黔西胡乱猜测了,事情也许有其他的可能,你应该回白帝城回滟预堆去看一看,也许还有别的线索。 回去?若抛下联盟独自回去,他未免太自私,但留在黔西不回去,他更愧对自己的心,这样的两难,他从不曾历经……若他是胜南,也许根本无须抉择,谁教他是胜南的同时,又是林阡…… “听着,胜南,要相信我们,没有你在,会把联盟守得很好,现在的一切,本来就已经很安妥。”新屿说。 “林兄弟,当时咱们敢容你一人独闯魔村,你就该敢容我们守着联盟!”海逐浪拍胸脯保证,“若联盟出半点乱子,我海逐浪的人头就归你了!” “是啊,盟主在,抗金联盟亦在,盟主不倒,抗金联盟不倒。”吟儿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清澈。 甚至便如厉风行与金陵夫妇也远程赶来,不辞劳苦,厉风行轻声道:“大家会一起,守住这得来不易的成绩。” “胜南,你快去快回便是,联盟绝对万无一失。”陵儿也点头,泪中却含笑,“蓝姑娘一定吉人天相。也许你去,还可以找到……” 大家几乎是求着他离开,虽然,如柳五津路政,如沈延,如越风等人,并不可能支持,却没有说一句反对。 吟儿却眼睁睁看他强撑着留下,他表现得再平常,再坚强,再冷血,再无动于衷,甚至说再虚伪,她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疼。她也真的很疼,她知道他放不下联盟刚刚安妥的基业,他却真的更放不下玉泽的生死存亡,他是情痴,对玉泽他真的就是情痴!然而疼到肝胆崩裂,疼到心肠碎断,疼到魂魄支离,他还要忍耐什么,他想发泄就发泄啊,他想承认就承认吧,甚至,他当众哭出来也无所谓…… 夕阳西下,野间并没有萤火虫飞舞,有的只是新生草中的血腥气。 吟儿和云烟小心翼翼地随阡在林间没有目的地走,一直以来,他们三个人同行的路,都充斥着幸福快乐,但也许,以后都不再有了。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吟儿越走下去,越走不下去,不仅是脚步,连心都吃力。 渐渐的,就只有云烟还跟着阡,陪着他沉默背对夕阳。一步一步,不说话,不打扰,只走路。 “你们走得好快啊!等等我啊!”吟儿一抬头,刚刚振作精神,就发现已经落后了很多。 等等我?你们好快啊……是宋贤吗?是他……恍惚中胜南蓦然止步,仿佛又回到了云雾山,又回到了泰安,是宋贤、正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逐他和新屿……后知后觉,依稀还是旧昨,路的彼端,是他闯荡江湖之前在泰安活下去的一个支撑……不,好像不是,那身影,仿佛是吟儿的……不是宋贤的…… 绝望的同时,忽然被背后伤口牵制,伤楚汹涌袭来,来不及克制和掩饰,身心交瘁,只能强倚着树、艰难地倒下。连倒下都那么痛苦吗,不是,他倒下之后,好像只是想把痛苦转移给他依靠的树吧,他真傻,他哪里转移得了,他又想站起来,可是怎么会有用,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吟儿被这一连串的举动惊慑,站立远处不忍靠近——胜南面色惨白地靠树终于勉强站直,侧面看真的太吓人,身后披风也已掉落在地,本来他就是无心披上的…… 尽管云烟就在他身边,却并没有去扶,任他站起之后又再次倒下,没有劝一句话,只是拾起地上他的披风,怜惜地在旁注视着他。 诸葛军那把偷袭的利刃,就好像还插在背后,一直往前狠狠地捅,钻心,继而贯穿,还在用力向下,压榨干净他的体力。那利刃上,涂了致命的毒药,他的宋贤,他的玉泽…… 胜南咬紧牙关,但力气无法恢复,双腿一软,刚刚站立又重新瘫倒,站起来又怎样,玉泽,还是丢了…… 就让这失去玉泽的苦痛,继续再吸噬他身上剩余的血液,直到他全身僵硬,五脏六腑全部衰竭,如果这样,可以换玉泽回来…… 他想不通,想不通天为什么就是不肯给他们冰释的机会,每次他期待重逢,都在本该最幸福的时刻得到最难预料的恶果…… 他忽然开始冷笑,笑天之咒,竟然这样又一次这么龌龊地找玉泽下手……他的冷笑,越来越疯癫,越来越不正常,他骤然神色凶狠,又下意识地去攥紧饮恨刀,杀气澎湃,眼神暴戾,全都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此时此刻的阡,就是他越过巅峰之后最危险的状态。界限太清楚,从胜南到林阡,只是一个神色的突变,旁人不解,云烟又岂可能不懂。 早已料到他会走火入魔,他若是立刻攥紧饮恨刀,不知又要去哪里寻找战争制造杀戮去,云烟不顾危险赶紧冲上前来,用她的双手,紧紧挽住他已经聚力提刀的左臂,温和地说:“要不,就听大伙儿的劝,回滟预堆去看一看吧,也许还有别的可能。”说的同时,她紧张地试图着将长刀和胜南的左手分离。这妖邪之物,在这种时刻,她要尽量地避免他少碰触。 胜南忽然停止冷笑,转过脸来,出神地盯着她,握刀的手并没有移开,凭云烟的力气根本不可能移得开。一瞬,他麻木得不知道要回应她什么话,他找不到自己的感情放在了哪里,脑海中,竟又是一片空白。他中邪一般看着云烟,虽然这一刻袭上心头的酷寒里,终于平添了一丝温暖来自云烟,可是他觉察到,她的手如果再不放开,就会随着他的手一起冷下去,被他连累失去温度…… 阡冰到彻骨的左手,云烟牢牢握着不放下,因为一旦放下,他就可能被杀机和战念主宰。她相信自己的制止是对的,所以坚持着握紧他不松开,就算此刻这左手已经聚集了他平生气力! 许久,这个面无表情的阡,才总算流露出一丝深藏的哀伤。适才的疯狂完全作废,只有这丝哀伤是真的。见他眼神中的暴戾气总算不那么重,云烟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柔声说:“宋贤他也很想知道玉泽姑娘的状况,是不是?回滟预堆去,找宋贤……” 她提到宋贤,才真正把他的死穴抓牢,他绷紧的手臂忽然软化,骤生的杀戮欲念逐渐开始消散——不错,宋贤,之所以一错再错,不就是因为逃避现实,不就是以为时间能帮我们解决一切,可是没有,时间没有帮我们把过去的误会淡化,却把我们都深爱的人带走了……屈从现实,不再冷笑,放下了所有防备,胜南放弃苦撑倒在地上,泪水已经隐忍多年:“宋贤……宋贤,当时我若是信宋贤,玉泽就不会白白冤死……为什么……我就是不肯相信玉泽……” 吟儿悄悄走近,不解他情绪为何反复无常,但看他终于不再死撑,吟儿揪紧的心才不那么疼,一不留神,泪水也夺眶而出,比胜南流得还多:云烟姐姐,幸好有你在,否则,他不知又要死撑到何年何月……吟儿于是便光顾着哭,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也幸好有云烟在,胜南这般无助又悲恸的时候,幸好云烟姐姐还可以安静地守护在他身边。 一阵冷雨扫过,吟儿顾不上自己,感激地看着眼前一幕:云烟姐姐正站在胜南的身旁,给他把披风披好,可怜的胜南,悲恸后悔自责伤悲的同时他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他永远不会孤独,因为有云烟姐姐照顾他陪他,看他颤抖,云烟姐姐忽然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他,一直抱着他,不让他觉得冷。这简单的动作,吟儿一生都不会忘得了。胜南只有在云烟姐姐的面前,才会鲜有地表现得像一个孩子,胜南,唯有此刻,才会难以掩饰地抽泣痛哭吧…… 吟儿不如云烟那样可以了解透彻胜南的内心,可是她也明白,这一劫,是对巅峰期的胜南一次巨大的打击,在最辉煌的时候受挫,她坚信,阡不会服输,会涅槃重生,会重振辉煌。天的咒怨打不败他,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当夜,胜南终于决定暂回白帝城几日,既为了玉泽,也为了宋贤。事关重大,没有太过声张,离开之前,胜南向吴越、越风、厉风行等人交待了坚守事宜,也嘱咐要密切关注金南金北与魔门动向,今时今日,他最担忧的,的确不是联盟,没有他在,别说坚守,击垮魔门也不在话下。 第377章 “但这次玉泽的事情,不排除是轩辕九烨搞的鬼,目的只在把我调开,所以,联盟坚守为主,要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他低声嘱咐吟儿,明显在打击之后并没有失去一贯冷静,已经为他们考虑到方方面面。 吟儿连连点头,强笑着以从前的语气:“明白,战场上,盟王没必要担心我们。” “当然不担心战场上的你们。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讲。”胜南转头对云烟,轻声说,“要照顾好自己,还有,生活上,要好好关照吟儿。” 吟儿一愕,云烟点头:“放心,会照顾好她,保证你回来的时候,盟主毫发不损。” 目送胜南一骑绝尘去,吟儿忽然又憋不住那该死的眼泪,可是,这一回是感动,不是悲伤,胜南,如果玉泽不能带给你幸福,云烟姐姐就可以给你幸福,如果她一个人不够弥补失去玉泽的苦,还有我,一样可以给你……你离开的日子里,我们要让你知道,没有你林阡在,黔西一样由我们抗金联盟主沉浮! 云烟亦噙泪,胜南,这就是你的家和天下,你不在的时候,吟儿帮你照看天下,我来帮你照看家…… 第二十九章上碧落,下黄泉(上) 最难忘,瞿塘滟预天,江潮怯断英雄誓,秋夕羞映美人颜,此生再难见。 故地重游,意返旧年,不得不悔少年气,不能不忆红颜泪。孰能料,双刀所向唯功业,奠基却是至爱血?!黄泉水印碧落月,不是她命薄,只怪他情浅! 若第一眼,她未引他遥望,他依旧心灰意懒淡江湖; 若初邂逅,他未惊她回眸,她依旧清高冷漠轻天下。 那倾城色,低落时有一抹不安于黑暗的哀愁,如果当年他并没有发现; 那英雄气,沉着中带一丝不容于世俗的忧伤,如果当年她并不曾察觉。 假如没有饮恨刀,没有江湖险,没有他要担起的他的使命,没有人世间各种不同势力的恩怨纷扰利益追逐。 抑或者,根本就没有遇见,她还是武林天骄的未婚妻子,他只是泰安山寨间流窜匪徒,不可能遇见,遇见了也不会幸福…… 从回忆抽身已是午夜,在滟预堆约见钱爽,也并不需要会面留守夔州的风鸣涧。 阔别了几个月的白帝城,此刻陌生得南北已失、乾坤如错。的确,风烟俱净,难怪从战地来的他不认得。 一路长途跋涉,几乎没有充足的休憩停歇,第一次在战时离战,为爱退却阵前,可惜,想弥补已经太晚。命运难道是想告诉他,他林阡可以支配江湖、却根本不配拥有情爱?特别是,玉泽的爱…… 却为什么,要等到一个人彻底离开之后,才会特别记牢她的一颦一笑,那些曾经绝美如今却残忍的画面,发生时再短暂再模糊,回忆却只会越反复越清楚,不由分说地、紧扣住每一次思绪、深刻入每一个念头…… 悄然归来,滟预堆岸冷风凛冽,诀别才一百多天,秋与春,换两季。 时间若倒退,背后的脚步声,不是钱爽和他手下的,而是属于七月十七夜的宋贤,他是不是该转身笑对宋贤说,“我相信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不应该用怀疑的口气问“你如果还是我兄弟”?虽然,笑着和好很违心,就算违心,也应该那么说…… 率性而为,只会彼此伤害。到如今,欲挽回,情已破残。胜南疲惫转身,准备询问钱爽关于宋贤的行踪。其实,也同样是在那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宋贤。 “胜南你竟然真的来了?我还正准备送他们去黔西找你……”钱爽面色也不好看,甚至比远道而来的他还要憔悴。他身后的几个手下,胜南都曾有过见面,然而钱爽意指的“他们”,显然不是他手下们,而是之中站着的,三四个本地村民,看上去并没有多壮实,于众武将之中很是鲜明。除了他们,不速之客还有宋贤在夔州时的副将杨玉凤,她满面忧容,似是哭过不久。 胜南蹙眉,不明白钱爽为何要带他们来:“他们?他们知道宋贤的下落?” 钱爽低下头去,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是啊,可是,胜南……我们……都想错了……宋贤他……” 胜南全身一颤,几乎将钱爽一把提起来:“宋贤他怎么了?!你说清楚宋贤他怎么了?!”杨玉凤见此情景,再掩饰不住,蓦地哭出声来。胜南本来就不坚固的防线,因为钱爽和杨玉凤的异常举动,猛然间崩塌! 钱爽的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我……我也不相信啊!我还指望着,看着你们三个一起打天下啊……可是,宋贤他就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他……他已经死啦……死了几个月了,墓上都生草了……” 钱爽哭到眼鼻子都通红一片,胜南一边谨慎地听,一边僵硬地把钱爽放下来—— 死了?原来,他来夔州,不是为了看玉泽有没有生还的机会的,而是来撞又一个噩耗来自宋贤?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不堪的世界……玉泽的劫难,突如其来、晴天霹雳,已经令他受够了与至爱死别的最悲怆,然而宋贤的死讯来袭,他先前竟依然没有分毫的心理准备!听到的同时,仍旧是措手不及、当头一棒!再一个他生命里最关键最爱护最思念也最愧疚的人,为何,要再一次令他遭到情之重创! 悲恨驱使,他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面色冷峻地几乎是审问的语气:“爽哥,你如何会相信这些人的说法?他杨宋贤是九分天下!他从他十五岁起就是剑坛数一数二的奇才!试问……谁能杀了他?!” “他们……他们知道经过……他们说了你就知道了……”钱爽抹泪后,又噙泪,“有高手带人围攻……他敌不过……” “是什么时候的事?”胜南强制自己不去看那些村民,压低声音继续问钱爽。 “七月十八,或者七月十九,应该是,差不多就是深夜这个时间……” 心一抽,又是七月十九!玉泽遇害,宋贤罹难,都发生在奠基之战的过程之间?! 却伴随着金人绝迹夔州,他们也消失于江湖?!胜南忽然懂了,宋贤和玉泽的死,只怕是有关联…… 胜南眼神骤然凌厉,悲已积聚成怒:“是金人?” 钱爽悲切点头:“原本我也不相信,都说那夜你们与金人作战,宋贤是要负责和金北解涛开战的,怎么也不可能单枪匹马遇到金人啊……追问玉凤才知道,宋贤那天下午越想越气恼,索性离战走了,玉凤怕你怨他擅离职守,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而且他走之前,玉凤问他去哪里,他也没说,只嘱咐玉凤,他真想对不起你一次、不回来见你了……我们,才一直以为……他意气用事躲了起来……可是,追究起来才知道,我们全都误解了他,他想归想,可是不是那么做的……” “他不是越想越气恼索性离战走的,他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才走的,是不是这样?”胜南的目光骤然移到玉凤脸上。 “胜南哥,你猜得出宋贤哥想到的是谁是吗?想到蓝姑娘可能就在战地不远,他说走就走,根本没考虑会不会有危险,想到了都没有犹豫过……他从来就这么心急,连战事都不管了……”杨玉凤啜泣,“是这几个村民看见的,傍晚的时候他们回村子里去,蓝姑娘已经在村子附近被一群金兵擒住了,金兵们个个都凶神恶煞,对蓝姑娘那样的女子都舍得下狠手,所以村民们才都没敢过去救,眼睁睁看着蓝姑娘被他们毒打得奄奄一息……可是宋贤哥找去了……他本是救得蓝姑娘、击退了金兵们的,可是,还来不及带她走,就又出现了十多个高手,围攻他……最后还杀了他……” 毒打玉泽,杀害宋贤?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在烧……原来不止玉泽,宋贤也一样是活活冤死的!他终于尝到这种害别人冤死的滋味了,一害还是两个,都是他至亲至爱……攥紧了拳,他趁着自己意识尚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握饮恨刀。脑海中唯独剩下这句情景,毒打玉泽?杀害宋贤?究竟是谁,那样暴戾凶残…… “能杀宋贤的人,天下间没有几个,就算围攻,也不会有几个能害到他性命……”胜南冷冷地,却想要推翻这既定事实,“当时的南北前十,来到夔州的都在与我们交战或是被新屿和玉凤你牵制,没有来夔州的,行踪全都在海上升明月掌控之中,还有哪一家的兵力,能够用来对付宋贤?!” “胜南,有一个人,海上升明月没有来得及发现他的行踪有变……”钱爽痛苦地拍他肩膀,“金南前十之中有个人,一直都是挂名存在在夔州,他从来没有露过面,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被困在金国脱不开身。” 胜南一震,同时想起这位金南第四:“柳峻?” 钱爽点头:“柳峻和楚风流闹了几个月的争斗,其实在那时已经被薛无情悄悄摆平了,薛无情真的老谋深算,原本是内部分裂,他却将乱就乱,表面上楚风流和柳峻还在金国斗,私底下他稳住了楚风流,把柳峻暗中送了过来。七月十八那天,柳峻应该刚刚到白帝城不久,当时他捞月教已经不剩多少人马,没有资格再正面与你交锋。所以明着不行,他就暗着来。他卑鄙无耻到、竟去找玉泽姑娘下手……” 胜南镇静地听着,其实,深入去想,柳峻用这样的招式,事先是一定与轩辕九烨等人商议过的——换句话说,扣下玉泽作人质,很可能是南北前十作战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如果那晚他们顺利带走玉泽,直接带她去滟预堆战地,很可能会在开战之初就要挟胜南来乱他的心…… 难怪船王说,胜负变数太多——一次战争的胜败,的确是由无数个巧合堆砌起来的,可是,纵使是他林阡,也都没有算到,金人们还有一个最阴毒的计划,就是派柳峻去害玉泽…… 钱爽叹道:“可是柳峻也没有想到,宋贤会去找玉泽姑娘。 第378章 那些打伤玉泽姑娘的金兵,一个个哪里会是宋贤的对手,几乎就任凭宋贤把她带走了,柳峻当然不肯放过玉泽姑娘,所以被迫露面出手拦下了宋贤,村民们听见宋贤骂他‘连侄女都出卖’,我就推测出是柳峻……唉,只可惜宋贤和他苦战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没有救得了玉泽……” 计外有计,战外有战,可是,算外有算。金南诸将万事俱备却没有料到胜南会先发制人,正如柳峻派人擒拿玉泽却没有想到宋贤会突然出现一样!宋贤的出现,贻误了柳峻带走玉泽的最佳时机,当宋贤与柳峻苦战了好几个时辰之后,不远处,由胜南掌握先机的奠基之战,金人早就大势已去…… “胜南,个中详情,他们都知道,由他们说,最清楚不过。”钱爽叹了口气,胜南倔强的脸色告诉他,虽然胜南相信了柳峻存在属实,但胜南依旧不信宋贤死讯是真。 “不必了,我不要听他们说。”胜南固执地说,“他的墓在哪里?墓已经生草了?谁给他建的墓?谁这么武断定他杨宋贤的生死!”他冷笑:“他在泰安,死过那么多回,我们之中,哪个人不是死过很多回,现在不都是活生生的?!” “胜南哥……”杨玉凤凄然上前,“宋贤哥这次,是真的不在了,他们都从头到尾看见的,描述出来的一点都不错……” “带我去他的墓。”胜南看向那群村民,却冷冷说。一众村民,听他语气坚决,不得不从,齐齐带路。 这里的环境,胜南再熟悉不过,在滟预堆备战之前,他不止一次到这里来察看环境,也是这附近不远,和玉泽一起看辽阔,却还是这附近,和宋贤为情反目。 那墓穴临江,只是块普通碑石,虽然与周边环境相较已算高大,却清寒到无文无字,于荒僻之处,根本看不出这是他杨宋贤的归属。 “我找他的时候,还路过好几次呢,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听到钱爽这么说,玉凤不禁掩面。 “他没有在里面,那是咱们给那剑侠立的空坟。他的尸首,被那帮金兵抬到江边去扔掉的,那天浪还不小,估计已经葬身鱼腹了……”“我们只听懂了他的名字,可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所以,也就没有写上去……”“真是可敬啊,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撑好几个时辰……”没有人能怪他们,他们只不过是几个没有武功并不健壮的村民,幸好他们当时都选择了躲藏,否则可能一个活口也留不下。 钱爽有些担忧地看着胜南的脸色,直觉,他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排斥。钱爽当然能理解,宋贤,是胜南此生最不愿失去哪怕一次的人,钱爽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结拜兄弟,看着他们一起离开山东闯荡江湖去……那种感情,生死不弃,以至于钱爽不肯相信他们会为了什么女人就闹翻,更不愿听到他们互相逃避不见面,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画面同时出现,现在只剩胜南一个人,钱爽见了心都酸。 胜南轻抚在那墓碑之上,却感受不出一点点它与杨宋贤的关系,宋贤,可知道,我到夔州来,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杨宋贤?他应该为了上一次的一推之仇向我报复,无论要我的命多少次都悉听尊便,他应该为了玉泽的死不肯原谅我,真的与我反目成仇,他甚至真的可以就躲起来五个月不见我,他真的可以对不起我,不要这样,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离我而去…… 这墓碑,真不结实,风稍大些,估计都支撑不住,阡不用力气,就可以把墓碑拔出来,想的同时,他已经这么做了,他无所谓这么做,他不自禁就要这么做…… “胜南,你做什么!你……”钱爽眼睁睁看着他把墓碑徒手拽出来,既惊讶胜南这个举动,更惊疑他的轻松,虽然,胜南看上去都没有知觉,毁坏得却好像非常容易,可是,这墓碑修得坚牢,不可能想拽就拽…… 猛然间,胜南才发觉,这墓碑很重,单手不用力根本是提不起来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惊醒时,墓碑已被自己带离悬空,却忽然变得很沉,很沉,越来越沉…… “胜南!放下去!”钱爽大惊,胜南非但不放,反而就势要将这墓碑扔下江去:“人都不在这里,要什么空坟墓,他若还活着,岂不是会被咒死……” 钱爽一把夺起这墓碑另一端往下拽,刹那已经慌了神:“玉凤,快拉住他啊……”玉凤匆忙上前来拉住他手臂:“胜南哥……让宋贤哥安息吧!他若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胜南与钱爽死死抱住墓碑僵持不下,直到双方四手都磨得粗糙出血,谁都不可能放,许久之后,胜南忽地气力一松,呆滞地盯着钱爽被那墓碑一起被反冲在地上,喃喃自语:“你们为什么,都认定他死了……” 钱爽骇然起身,不解地盯着胜南,胜南手上已经被磨出一道很深的血痕,教钱爽的心不安至极,忍不住狠下心来:“胜南,晚接受不如早接受!这是事实,没有别的可能了,没有了!宋贤被柳峻的双刀杀害,是村民们亲眼目睹的,柳峻是确定他死了之后才命令金兵们扔了他,也根本错不了。玉泽姑娘在宋贤来之前就已经不行了,宋贤一死,玉泽姑娘更不可能活得下来,事实摆在眼前,没有物证,也有人证,不信也得信!不要因为自己没有亲身历经就不相信别人说的,你也清楚,一旦在江湖上行走,你的命也就时时刻刻系在别人刀剑上!” 没有物证?物证也有啊,是玉泽的玉戒,他们三个人,最后一次交集,竟又一场鲜血淋漓…… “是双刀杀了他们,可是不是柳峻的,是我的……”胜南望着这个滟预堆附近陌生安静的小村落,听不见那夜此时这里发生的一切,徒留下一群外人的眼见为实,和迟到了五个月才见到的一座空坟,记忆真的已经支离破碎无从拼凑,“是我杀了他们!这些,本应该是我的报应……我自以为自己能实现理想达到巅峰,却连兄弟和女人也要被我所累所害,甚至连他们遭遇凶险也救不了更不知道!我曾以为我是他二人的坚固堡垒,却未料到我是拦在他们中间最顽固的障碍……” “胜南……”钱爽老泪纵横:“谁也不想的,谁都不知道,不是障碍,不是……” “如果可以倒回去重来,我宁愿这里埋着的是我……只要他们都平安无事,宁可天让我林阡死于非命!” 钱爽被胜南说得字字震心,慌忙摇头:“胜南,不要这么说,抗金联盟,最不能缺的就是你,你若是不珍惜性命,可教他们怎么继续下去?当初在泰安,大家都是一样的理想,现如今宋贤不在了,弟兄们就要一起完成他未完成的。我们要为宋贤,杀了那帮金人,报仇雪恨!” 胜南捏碎了拳,手上已经满是鲜血:“我不会饶了他们,绝对不会!”纵使此刻还清醒,却克制不住心绪去握饮恨刀,一旦触碰,战意一发而不可收:“柳峻,柳峻,我翻转了天下,也要掀出你来,千刀万剐!” 饮恨刀携杀气出鞘,瞬间眼前如地动天摇,挥刀之际,阡却忽然有所觉:夔州已经是一个安宁地,这里没有他的敌人,不需要他的杀戮…… 那一刀,今夜只能砍乱江面景象,刀势逐流而去,竟激得江山狂乱,岂止那一干村民,连钱爽玉凤都暗自心惊,如果说脚下不稳是错觉,何以看到这适才还平静的江水激越翻滚如雨幕壮阔?声洪如钟,势猛如雷,速迅如风,江水试图越俎代庖,把风雷钟的涵义都一起抢来?!然而此刻这段由江水承受的祸乱,是本该由柳峻去享的,阡这一刀,会给他好好留着!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胜南只在夔州多留了一个昼夜,整理宋贤在夔州留下的、遗物。 涉足旧迹,不忍回首—— 为什么,与我林阡关系越亲近的人,会越是首当其冲被我连累,从前,是父亲和川宇,现在,是宋贤和玉泽…… 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 即使玉泽注定要被金人阴谋带去战场逃不开这场由我带给她的劫难,也该让我有一个面对的机会,要抉择,要承认错,要担当骂名,七月十八那一战,本该都冲着我一个人来,却为何,要再多搭上宋贤一条性命,还让我许久以后,才知道真相,浑噩过了这半年时间…… 失去悲喜,知觉全无,就当自己是行尸走肉,没有心肺,没有思维,在回忆和现实里随意游走,若是玉泽想惩罚,就玉泽来隐现,如果宋贤要纠缠,那就宋贤来明灭,渐渐的,好像宋贤和玉泽都成了同一个人……有些感情,没有缝隙,狭隘得只能容两个人,第三个人,存在是累赘,却又为何,我们三个人,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心忽然一紧而僵持——不!不对,钱爽和玉凤在骗我,是我杀了他们!七月十七夜,明明是我用饮恨刀,杀了宋贤,杀了玉泽!他瞬间被林美材的幻境误导,一旦失足,步步沦陷……突然,把云梦泽的死转接给了宋贤,仿佛死在饮恨刀下的,是宋贤,是他亲手断送了宋贤的性命……钱爽在骗他,他才是杀人凶手!精神已经彻底错乱和萎靡,他的心,在那一刻停止跳。 梦魇伤情,清醒的时候,满头是冷汗,好一个林美材,她那出神入化的幻术,竟在十多天后,还残留在胜南的念头之中。靥销魂的真实,已经彻底地搅乱了胜南对七月十七的记忆,甚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阡整个人,自此陷入无休止的现实打击和梦境摧残。 总以为把宋贤和玉泽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就可以完整地保护,却不知自己的心早就上了锁,从来不给别人知道,自己也从来不去打扰,渐渐地,记忆变陈旧,陈旧到那心锁上徒留多年的铁锈,连自己都无法再打开它。 第379章 那些被他遗忘的曾经,随着宋贤和玉泽的死去,再也无药可救。 临行前的夜,胜南忽然很想彻头彻尾地听村民们把那晚所见再讲一遍。为了宋贤和玉泽,他有责任知道他们生命最后的时刻,到底遇到了怎样的情况,或者,有哪些没有得偿的心愿,其实,那些很可能只跟他紧紧相连。 他们告诉他,那天的傍晚,玉泽被金兵们擒住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反抗,她很冷静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动声色随着他们去见柳峻,却忽然发生了冲突:有一个金兵,财迷心窍盯上了她手上的玉戒,掠夺惯了他当然以为这犯人会乖乖任他抢劫!一直出于习惯懂得自保的玉泽,竟然一反常态,即刻从那金兵手中抢夺回来,不肯把玉戒给他,这一挣扎,一反抗,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玉泽那样聪颖,不可能不明白。柳峻显然没有吩咐过玉泽是他的亲侄女,金兵们当然不会对她有所顾忌,就算她美若天仙,他们也绝不容许她那般的不服帖……村民们都叹惋:“他们太凶残了,一大群男人啊,面对着那么美貌的姑娘,竟然也下得了狠手,打得满地是血,那姑娘,到死都没肯把东西让给他们……”“那姑娘真傻,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个身外之物断送了自己性命啊……” 他们告诉他,宋贤出现的时候,玉泽还是有救的,如果那时候他可以带她走出这个困境,就好了。当宋贤抱起已经满身是伤的玉泽准备离开,柳峻的突至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苦战的中途,他们隐约听见柳峻嘲讽:“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玉面小白龙,竟为了你想要的女人,不惜背离战场,真是玷污了九分天下这个名号!”可是,宋贤战到最终,不过留了一句遗言:“不,她不是我想要的女人……”说的时候,已经神志模糊,气息奄奄。 他二人,才到他们人生最好的年纪,性命就戛然而止,都是为了他林阡,他们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宋贤一直深爱着玉泽却从来没有抢走她的念头,玉泽虽然歉疚可是多少个日夜都只盼望与他林阡重见,他们一样深爱他,所以都至死不渝。那玉戒,对于玉泽来讲,根本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倾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他们易碎的爱情;玉泽真的是宋贤想要的女人,否则他不会为了她连战地都不顾,说走就走,他杨宋贤,从前在九分天下之中是最出名的不近女色,可是,他为何临死都要说,玉泽不是他想要的女人?是为了他林阡啊……都是为了他啊…… 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二人至死不渝。我只是一个掠夺者,占有了别人的情感,却从不曾真正保护,我是那样逃避现实,竟不肯听一句解释,我为什么要那样倔强,非但没有给你们带来幸福,反害得你们走上绝路,如果那夜,我可以转过身来,坚定地对玉泽你说,我相信我们的感情,可以穿越过两年的界限,没有一点改变,如果那夜,我可以听宋贤你哪怕半句解释……我明明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喜欢把真话留在最后才讲,我为什么,就等不到最后…… 最后,竟生死殊途…… 杀戮无数,命格无双,所以,在战场内叱咤风云,战场侧却痛失情爱。事过境迁,才知夔州之役是他林阡一生到此赢得最彻底的一战,却同时,也是输得最完全的一战…… 听完所有村民的叙述,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也快到他安静离开的时候了。 “胜南哥,你怪他么?不听命令,私自背离战场?”玉凤面带愁苦,虽然,她知道这个问题现在不该问,却仍旧怕宋贤的一生会留下任何污点。 “不,宋贤没有背离战场,他用他的潺丝剑,为他的兄弟,斩断了奠基之战横生的枝节,宋贤与大家一样,都是夔州之役的功臣。”胜南强笑回应,“天下间,没有谁可以代替他成为玉面小白龙,他是真正的九分天下。” 玉凤点头,总算有些心情平复:“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不值得。”胜南收敛了笑,“他的兄弟,却不值得他豁出性命,他的兄弟,也不配他到死都那样对待。” “胜南,可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用不着任何理由,也谈不上值不值得……”钱爽按住他的肩轻拍,动情地说,“这些人,从生到死都跟随你,就算明知这条路不好走,就算要背负千秋万世的骂名,也一样要跟着你,决定了就不怀疑……胜南,这是宋贤自己选的,他一定不后悔为了你……” 胜南背对着他,泪已盈眶:“宋贤,我偏偏却负了他……” “兄弟之间,何来尽是负疚和亏欠?你们两个,最多的回忆,不该是开心、痛快吗?十几年来,你们一起的经历那么多,难道都比不过一件痛心事来得深刻?” “爽哥,你说得对,想起宋贤的时候,不该只记得那些伤心事,而是那些……最痛快的事……”在最悲怆的时候说最痛快,阡备受煎熬,其实根本就说不下去:“想起宋贤的时候,应该笑着想,应该想我们那么多年,再怎么艰难都笑着闯过去了,再怎么苦也笑着熬过去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我和新屿,都在黔西等他去,独缺他一个人……” 回忆越充实,现实越沉重。 “假如让我选择,宁愿不要这功名,只求回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那武功盖世的易迈山盟主,在遥远的点苍山下,曾经带着一种真挚的渴望看着他们三兄弟,只是,当时他眼神里流露出的迫切与感伤,他们都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现在的胜南,才终于明白,这种痛。 他总算懂了,却已经晚了。 第二十九章上碧落,下黄泉(下) 花落去,燕归来,无可奈何的命,似曾相识的景。 有些事,如果错就回不了头,连补救的可能都没有,有些情,一旦放就收不了手,连挽回的机会也难求。 决战那天,他的爱情曾经回来过,却因战事紧迫,注定被他忽视和遗落;是因为生来至此逃不开的战事,宋贤才得以与他相遇相知,且生死与共刎颈之交十多个年头,也是因为逃不开战事,宋贤才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自此生死殊途阴阳两隔,徒留下他永生的遗憾和愧疚;可恨还是因为战事,他在白帝城逗留不了多久,就必须匆匆离去奔赴黔州…… “饮恨刀的宿命,是为战而生。”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一直提醒他,所以,一生注定颠沛流离,走到哪里,都要把战带过去,不管是以战止战,还是以战养战。 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回去,回哪里去?黔西,那边荒之地,为什么他会觉得他是回去?苍茫万里天地,独剩他一人一骑,他瞬间像失去了所有过往,任战马载他狂奔向战场。仿佛,他的归宿,只有战场,唯有在战场,才能够原谅自己、遗忘自己、放逐自己、实现自己……终于,和轩辕九烨一样,敌人在哪里,他就必须跟去哪里了…… 错不了——他的饮恨刀,和柳峻之间有无数笔旧债新账!他林阡,还要带着抗金联盟继续征服黔西魔门,再紧接着完成宋贤没有完成的梦想! 可是,宋贤……他该怎样与新屿诉说,他们的兄弟,再也来不了了? 疾行经过联盟驻地,阔别数日,联盟果然令他放心地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一路归来秩序井然。阡抵达时已是深夜,驻地安宁如常,阡的心,因为这样的安宁而稍稍缓和。战地气氛,一重逢就能立即融合,只因这里是他的天下,他的家。 阡不愿打扰任何别人,径自走向新屿的营帐,这么多年来他早了解,新屿很少在这个时间前睡下。 却正巧看见玉泓神色慌张地从另个方向赶来经过,似是看见了他又转变方向,面上带着焦急、关切、怀疑、犹豫好多种感情。她是太想知道玉泽的真正境况吗?阡黯然,难以启齿,他该怎样告诉她,噩耗是真的,你姐姐,真的已经离我而去…… “姐夫。”玉泓暗垂珠露,似心情繁复。 阡低声说:“玉泓,你姐姐她……已经……” 玉泓蓦地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滑落脸庞,身体也在抽搐:“姐……姐夫!不用说了,不用说……”她反应却异常,哀伤的成分远不如惧怕:“姐夫啊,你若是,能早一天回来多好……” 阡一惊:“怎么?这里出了事?”又出了事?如果再出事,岂不是太荒谬!可是,联盟明明是离开前的状况无疑,他沿途还征询了一些兵将,都说联盟近来与魔门数战,虽魔门已有金人接手,但吴越、越风等人坐镇,一直保持百战不殆! 他颤抖着望着玉泓本来要去的方向,那方向,是出事的地方吗?可是,那明明是他林阡从前发号施令所在……他心一凛,步步移近,每一步却是那样艰难,几乎每一步,他脑海中都闪过无数种可能再全部推翻……离营帐不远,已感应出帐内有无穷杀气,兵刃交接之声一直不断绝,声声震耳欲聋,招招追魂夺命。他分辨得清清楚楚——这不是比武,而是血拼! 越走越迫近这样的杀气,他意想不到归来之夜,会有人在他的帐内肆无忌惮地争斗!无暇去揣测,他一刀挑开帘帐,映入眼帘的一幕,在第一刻他根本无法相信也无从领悟——敌意澎湃的这场交锋,主角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江中子和越风?! 江中子手里的刀,在那瞬间已经被越风横鞭断为两截!越风脸上从来就没有这般的好斗,而江中子,纵使是刀王,又何曾在众人面前动过武! 更令阡诧异的是,江中子这一刀原先的方向,并非越风,而是直朝越风身后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凤箫吟! 第380章 那风力厚重强劲,听得出江中子带了怎样的仇恨,江中子面色恐怖,杀气沸腾,疯狂得似是要直取吟儿的性命!而这营帐之内联盟诸将,吴越、海逐浪、莫非、沈延、叶文暄一个不漏,可是,却漏了一个阡最想看见的人!阡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亲人爱人…… 饮恨刀骤即握不稳,手与心,都隐隐作痛——云烟呢?云烟为什么不在?!他移动不了丝毫,被冻结在原处,他不知该问哪一个,他拼命告诫自己不会的,他刚失去宋贤和玉泽,命运就这样残忍,不容喘息又夺走云烟?!不,她不会不在的,就算全天下选择将他遗弃,她都是最后陪着他的那一个…… 帐中所有人,近乎呆滞地纷纷把目光集中到阡的身上,却没有一个敢上前跟他解释,为何江中子要杀凤箫吟…… 吟儿没有出剑,也没有躲江中子,是任凭他这一刀斩来的,如果不是越风拼尽全力要保护她,她早已经命丧刀下,只是这一刻,吟儿一改平日里的活泼开朗,泪水流满面。 越风不言语,伸手把吟儿强拉到自己身后,神情冷漠地环顾四周,做定了吟儿的堡垒,谁要伤她他都绝不准许! 江中子侧过头来看见阡,第一个打破静寂,断刀仍不依不饶指着越风和吟儿:“林阡,杀了这个女人!是她,是她一直处心积虑要害我家主人!” 震惊之下,阡难以置信地看向越风身后低头战栗不辩解的吟儿。吟儿?害云烟?处心积虑? “江中子,你口口声声说吟儿害她,你有什么真凭实据?”越风紧护住吟儿,质问江中子。 “发生了什么事?云烟呢?去了哪里?”阡不管越风和江中子的对峙,冰冷且严厉的语气,他不想追究责任,他只想关心这一件事,就是云烟的下落和可能的处境! 蓦地一片死寂,联盟诸将,无声无息。 “你让这个女人告诉你!她是如何将我主人送给了魔门?!”江中子尖锐的口气,刺目的眼神,全都针对吟儿一个! “不……我……我没有……”暌违多日,第一次听到吟儿的声音,竟然这样痛彻心扉,“我没有害云烟姐姐,昨夜我要送玉泓姑娘回贵阳城去,云烟姐姐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谁知道路上会有那么多魔人忽然出现……我给云烟姐姐和玉泓姑娘先后夺了两匹马,我留在那里解决了那些魔人的,我以为她们都已经安全了……可是回来之后,才发现只有玉泓姑娘回来了,云烟姐姐,一直没有回来……她,被魔人掳走了……” 被魔门掳走?他最害怕,正是她被魔门掳走啊……阡的心,像被撕裂之后强行被置入千万根针,反复不停地扎着已经血流不止的伤口,刺完之后一起拔出来,抽出来之后再掰开继续钻透—— 现今的魔门,比先前掳走吟儿的时候不知危险多少倍!黔西的这帮顽固凶徒,早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抓到了他林阡的女人,他们会如何发癫?!慕二身边,有多少妖魔鬼怪会怎样欺凌她?林美材对他的恨,会不会转移到云烟的身上报复?还有那淫荡无耻、手段凶残的魔王…… 他脑海中,忽然映现出玉泽临死被毒打到奄奄一息的场景,陡然间已经彻底麻木,如果,云烟也遭到一样的劫难……魔门,显然比金人更恨他林阡啊,魔军不会比金兵手下留情! 就算、金人是故技重施要用云烟来要挟他所以暂且不杀她,可是,以她那样孱弱体质,怎么可能熬得了多久…… 阡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害怕,他也会害怕吗?那他的饮恨刀,横行敌境何以一往无前仿佛没有顾忌……他为什么,要替他身边的人招来那么多杀身之祸!他明明知道,玩火会注定焚到无辜的人啊…… 生活上,要好好关照吟儿。离开时,她微笑点头,令他安心地走。现在,吟儿真的如她保证的一样,毫发不损,可是,她明明还答应过他,“要照顾好自己”的……阡心如刀绞,一直瞪着吟儿,吟儿,你向来只带给我好消息不是吗…… 吟儿泪眼朦胧地迎接胜南这个眼神,刹那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恐惧感。阡失去别人,是悲恸欲绝,是痛不欲生,是撕心裂肺,可是失去云烟姐姐,就等于连他自己也会跟着丧失——云烟姐姐如果还在,胜南的心就算濒死,还有复活的可能,可是现在,他的心,不仅死了,还腐烂定了!是悲是喜,都不存在任何意义! 江中子咄咄逼人,却紧咬着吟儿不放:“有谁会知道你在回来的路上会做如何手脚?表面上让玉泓姑娘替你作证你救了她,暗地里你却在回来的路上害了她把她送给了魔门!” “没有!我没有害云烟姐姐,我为何要害云烟姐姐?”吟儿终于懂得争辩,“江中子前辈,为何要诬陷我处心积虑?”越风亦冷道:“江中子,吟儿只是没有保护好云姑娘,她有什么动机,会故意去害云姑娘?” 联盟诸将,本来并不能有立场。若是支持吟儿,岂不是犯了袒护盟主之嫌,若是支持江中子的一面之词,未免也都觉得他的怀疑太牵强。此刻能做主的阡已经归来,海逐浪也顾不上避嫌,跟着越风说下去:“是啊,大家都有目共睹,云姑娘和盟主相处地很好,一直都是互相照顾,怎么会是盟主害云姑娘啊?”终于有人开口,众将总算能够各抒己见不再沉默,但沈延,却始终没有发话,这一刻,他却不得不怀疑,江中子的判断,也许是正确的:吟儿和云烟处得再好,都终究是情敌,而且,说吟儿没有心机,那是骗人的…… 江中子冷笑着:“相处地很好?没有动机?她怎么会没有动机害人?我家主人的位置,不是她心心念念要的吗?只要是林阡的女人,不都是她成功路上的障碍?她居心叵测了这么多天,我日防夜防还是百密一疏,我也想不到这小丫头这么心狠手辣!想逼走我家主人,竟用魔门来借刀杀人!现在总算如她所愿了,林阡身边,独独剩下她一个女人!” 此语一出,一干人等,尽数是惊栗当场,震慑回味——林阡的女人?知情如沈延,早就猜出江中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不知情如海逐浪,此刻却杵在原处:盟主?盟主她原来也喜欢林兄弟? 情事难解,这下子,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此时此刻,盟主和盟王两个,一个是面色煞白,一个却铁青着脸。 吟儿被江中子这般戳穿心事,根本事先没有料到,时机也完全不对,这种情况下,承认了就是承认她出卖云烟,不承认她还是逃不开猜忌,吟儿的眼泪簌簌流下,越风认真地看着她再看向阡,阡根本没有任何表态,漠然到他与他们好像素不相识。越风从他的神情里就可以断定,林阡他根本不配被吟儿追随和热爱!越风真想代替他把吟儿揽在怀里,免得她被众人孤立的时候,阡却不闻不问! “江中子,你是个武林前辈,就为了你自圆其说,不惜伤害别人的名节么?!你可知道,吟儿心里面,早就有人是值得她一直等,一直爱,找了许久的今生今世嫁定了的人?!”越风说的同时,已经牢牢地握住吟儿的手,被那句话打击,吟儿早已是手足冰凉。 江中子冷笑不止:“那个人,不正是林阡么?!越副帮主,你很可能不知道,这个女人对你们隐瞒了她多少过去!” 吟儿的未婚丈夫,就是林阡啊,沈延心里暗暗念着,不错,江中子恐怕早就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真相,已经离沈延的猜测不远了,如果吟儿真的是林念昔,那么,她隐瞒着身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方便搬清她路上的障碍,好顺顺利利地做林阡唯一的女人啊……沈延刹那间,竟然不愿相信小师妹,而宁愿相信江中子的话。不错,小师妹在建康的时候,提起蓝玉泽就酸楚,她那时候,根本就不接受蓝玉泽的存在,说她处心积虑要害云烟,又有什么牵强? 吟儿战栗着,她的过去,她不能说的所有秘密,难道会被这个人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江中子理直气壮地逼近,眼中依旧杀气毕露:“你心虚了么?当初是谁与金人私下会面密谋要害他林阡的女人帮你搬去你路上所有的绊脚石?当初是谁与金人合作,说要处决蓝玉泽,再处决我家主人?你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和他们说?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轩辕九烨一直暗地里帮着你撮合你和林阡?” 众人皆听得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吟儿她,竟然和轩辕九烨密谋?眼前这盟主,不是一直都真心待他们吗,难道一个人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吗,难道这盟主,表里不一到这个地步,她要的根本不是盟主之位,而是要做林阡身边独一无二的女人?! 人群中已经有谁已经豁然大悟?原来盟主竟是这般的机关算尽…… 人群中却还有谁依旧不愿信服?其实盟主不是这般的阴险狡诈…… 吟儿闭上眼,她听着听着,忽然也已经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小人,轩辕九烨,你真应该在孔望山就杀了我,反正我这条命,早晚都是你害死的,害得越迟,对我伤害越大,现在云烟姐姐失踪,未必不与我有关……我已经是满身的罪孽…… 一石激千浪,如今这场针锋相对,一方已然理屈词穷哑口无言。教群雄也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位盟主,她究竟是云雾山上那个天真活泼技压群雄的盟主呢,还是后来已经渐渐蜕变,现在甚至已经跟金人密谋交易、这一次次劫难的幕后主使? “难道你们今时今日,都没有发觉她心里是多么恶毒!多么卑鄙无耻!她一切单纯,一切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吗? 第381章 !”江中子带着得胜的笑惬意地反问,越风心疼地看着吟儿,她理亏地已经不再说什么,只是眼泪不能自控,可是,林阡,你为什么不说话,就让吟儿对你的爱,不由分说地作为她是凶手的铁证吗? 沈延厌憎地抬起头来,直盯着吟儿噙满泪水的眼:真是装出来的吗,小师妹,这样清澈的眼泪,竟然是假的?你可知你陷入魔门之后,云烟担心了多少个昼夜,她为了你,不顾危险到了战地来没有半句怨言,她坚持要等你安全归来,你却竟然……谋害她?!沈延攥紧了拳,那一刻,他已经全然相信了江中子的话,他深爱的女人,真的是被凤箫吟推给了魔门,这个借刀杀人的小师妹,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师妹了…… 吟儿感觉得到这道更愤怒的目光来自于谁,强忍住眼泪回看沈延,微笑问他:“小师兄,旁人不相信我,那你呢,你信我么?” 沈延转过头去不看她,冷冷的口气:“不是我不信你,有些事情,我早便已经怀疑,只是不觉得我的小师妹会去做它,做了那种亏心事的人,就再也不配做我的师妹,不配做师父的徒弟,更不配做三清山的弟子,抗金联盟的盟主。” 谁都看见吟儿的眼中霎时尽是绝望的眼泪,没有人敢打扰她,任她和沈延对话,但沈延的表态,已经表明了他不会原谅! 越风紧紧挽住吟儿,他知道,这一刻又回去了苍梧山海岸,整个抗金联盟,再度对他们的盟主袖手旁观,他真的想,带着吟儿一起逃,像上次一样,不负责任又如何,他到抗金联盟来,本就是为了保护吟儿的,他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都为了杀戮和征服,他越风不同,他只做吟儿一个人的守护。 吟儿这才了解,什么是越风曾经说过的,被一切人孤立的感觉,即便此刻越风站在她身前,也只是毫无理由地包庇她罢了,她曾死心塌地的抗金联盟,回报她的又是什么,是不信任,不谅解,不再支持,不再拥护…… 她不稀罕,她原本,只想奢求沈延会明白,可是没有,沈延宁可不认她这个小师妹。她多想问胜南一句,你呢,你也不相信吗,可是,她不敢问,胜南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胜南如果说你可以走了你不要再做盟主了,她甚至想到当场自刎一死了之! 她不敢问,不仅仅是害怕他的否定,她更怕他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心情来管她,她猜得出胜南此刻心里已经被什么彻底占据。是他临走前的夜晚,云烟姐姐抱着他安慰着失去一切的他那画面吗……只有那一刻的胜南,才最真实,最柔软,不会对世界设防…… 世上除了云烟,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走进阡的内心,一个都没有!没有人会在他怒气冲冲的时候让他把不愉快摒弃、心情被快乐取代上来,除了云烟;没有人会让他在承认错误之后,露出孩子气的微笑,还逼迫她跟自己许下一个空的丰都之约,除了云烟;没有人会让他在浪迹天下的过程里还能到处有家的感觉,无论在哪里,都会感到安定,都会舒心,除了云烟…… 还有谁亲手做的饭菜,能够吸引他留下,狼吞虎咽地吃,吃了还要带去战场;还有谁冬天的时候陪他观星,被他披上外衣回报给他幸福的笑,会在他悲观的时候说我们到哪里都是同盟;还有谁会在他心情烦躁想不开的时候,替他把饮恨刀拾起来还给他,吹箫散他的暴戾气;还有谁,不顾他走火入魔的危险,在他最艰苦的时刻,在他握紧饮恨刀要拔出来宣泄的时候,也冲上前来,挽留住他的手!?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最重要,其次才是吟儿。”阡的精神忽然被云烟的笑靥炸醒。醒来的时候,心却是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感觉。 “事发到现在,有谁跟了过去,有谁在安排救云烟?有没有清楚是谁主使?”阡平静地结束他们刚才的所有争论,现在,根本不是归咎责任的时候。 所有帐中相信或不相信的力量,在那一刹那骤然消失——阡真的根本不会管得着吟儿,他现在,全然记挂着的,不是谁来负责任,不是谁出卖了联盟,而是云烟怎么救回来啊…… 吟儿早就知道,现在没有什么风波能够吸引阡去介入去平息。他的心,牢牢系在云烟的安危上,她凤箫吟,本就没有资格让阡回过头来顾她。 叶文暄轻声回答:“初步看来,应该是慕二的手下,他们这几天又在帮魔王四处掳掠年轻女子,被掳的不止云姑娘一个,周边民众也有不少无辜受害……云姑娘很可能是他们无意所获,但是掳过去之后,不知会如何对待……” 海逐浪亦回过神来答他:“而且,慕二人少,一直躲躲藏藏遍寻不着。所以老柳听了我的提议,用闻因做诱饵被慕二擒去,沿途帮我们留下记号以确定他们的老巢。今天傍晚的时候,慕二的手下们已经上钩把闻因抓过去了,细作们也顺藤摸瓜找到了慕二的位置,我们正准备下半夜布下天罗地网之后,和老柳一并去对慕二围剿。” “慕二那边,合作的金人是金南第十完颜敬之,据我所知,应该还会有南北前十其余的高手增援。”莫非补充说。 “不管怎么说,我们今天,势必要拿下慕二,他插翅难逃……”吴越凝神看阡,“被掳的无辜,我们会尽全力都救出来。胜南,你刚刚回来,只需等我们消息便是。云姑娘会回来,你放心。” 胜南仔细地听完,谁都猜不到他的心里现在是如何想的。他的灵魂,已经被各种灾难肢解,每一个他最惦念的人,如今都已经成为他不可磨灭的伤痕:“新屿,对不起,我没有找到宋贤,宋贤他……再也回不来了……”他冷笑着说完,转身便走。经过了一天的耽误,云烟是不是还在慕二那里,或者是已经被慕二移交了别人,谁都不可能对他保证,叫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他真是黄泉的水。 是啊,他不就是叫林阡吗,阡,是一条通往坟墓的路。 耳边回荡着的,一直是云烟关心的话语:“若是你答应我,将来再也不要遇事就想不开,我宁愿折了这支箫。” 云烟,可知你不在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得开。为了我你可以折了你的箫,你可知道我若是失去你,可以把饮恨刀都折断! 新屿瞬间没有站稳,宋贤他,再也回不来了? 玉泓心碎地看着胜南二话不说立刻离去的背影,轻声泣道:“姐夫明明说过,除了姐姐,心里头容不下任何人。” 吟儿骤然泣不成声:“不,有些人,值得你姐夫打破誓言。” 可是,现在,宋贤、玉泽还有云烟,都不在了……她不敢去触碰阡的脆弱,甚至现在,她自身都难保。 被越风握牢的手,它明明还想紧攥住惜音剑继续杀敌,为什么却在江中子又射来一道寒冷目光时失去勇气? 是啊,阡走了,可是这场风波,没有平息。 虽然,他们大家都明白,现在不是归咎责任的时候,而是应该齐心协力救云烟救闻因的时候,可是,吟儿在这个关头,到底还是不是联盟的盟主? 没有人敢断言。 在分岔路口,背离所有人群的目光,吟儿知道,身后的联盟诸将,或误解,或不解,事已至此,已成定局。以至于她现在如果选择往柳五津的驻地方向走,她可能都会被责骂没有这个资格。而另一个方向,是离开,叛逃这曾属于她的抗金联盟,联盟不以她为盟主,而以她为公敌…… 吟儿的泪,骤即滑落。 第一次,这样艰难的抉择,身边只有一个人做支持的力量,是报应吧,当时在苍梧山上,幸好她还当了一次好人……越风宽大的手掌,义无反顾地把她引向背离联盟的方向:吟儿,跟我走吧,这抗金联盟,不值得我们留下。 她跟着他步履蹒跚,像当年在苍梧山私奔一样,可是,才走了几步,猛然惊醒:越风,你在说什么,你本不必为了我,放弃你在抗金联盟的地位!这个地位,其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迷惘地看着他,他冷冷笑:吟儿,可知道我的心早就已经疲惫?若不是因为你在抗金联盟,我早就已经离开这里回山海间隐居去,不再管江湖恩怨,才不要一世功名。当初就是为了能够最近距离地保护你,我才心甘情愿留下,既然他们排斥你,我只有和你一起,做联盟的逃兵。 越风的手,跟阡一样坚决。方向却和阡截然不同。 吟儿猛然惊醒,爱情真的太不公平,越风给她这样感动的同时,她的脑海里,竟无处不在全是阡的影子和阡的话语:“没有谁可以取代你做盟主。”是阡曾经坚定地告诉她,她凤箫吟是联盟独一无二的盟主,无可取代! 不,越风,不能这样就不负责任地走!云烟姐姐是因为我才失踪,现在走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越风怜惜地看着吟儿她纠结的眼神,这数句别人根本听不见的心语,他早就读穿了吟儿的心思,若不是因为阡在抗金联盟,吟儿是不是也根本不会在意盟主这个位置?叹息着,他看吟儿策马驰向柳五津的驻地,他不得不转向跟上,既是随行,也是保护。 夜色幽蓝。 吟儿凄然于柳五津帐外停留,云烟姐姐,若能共此夜该多好,我们三个,本该到哪里都是同盟……何以现在,风景如此萧索,都不知此身何往…… “老柳,连女儿都敢送入虎口!这次你是胆子不小,我只是说着玩的,想不到你当了真还制定了一整套计划!”海逐浪的声音传来,他是在阡离开之后立刻来找柳五津的,比犹豫了半个时辰之久的吟儿和越风显然快了一步。 第382章 “不仅我敢,闻因这次胆量也不小,跟她说了这个计划以后立刻请战,还说越快越好。我对她讲,静观事态,我遣送进去的细作会暗中保护她,我会尽快去救她。慕二那些残留,精明不到会立刻识破我们的计策。”柳五津叹,“这一次也是没有办法,最近魔人和金人合作,怕是又要开始对年轻女子猖狂掳掠,我们也只能冒险一次,才能把他们的行动遏制在刚露出苗头的时候。闻因这种小姑娘在他们的目标里面,也是我们对魔人最好的诱饵。” 吟儿小心翼翼地经过守卫兵将,却僵立原处,不敢探手去掀开帘帐。越风在她身后,没有犹豫地帮她卷起来,他清楚地知道,吟儿又回到和他初见时一样、一样的不自信了…… 一目了然,柳五津对面,现在只坐着海逐浪一个人。吟儿深呼吸了一口:胜南,可不可以教会我,失去的人心,该如何去恢复? 海逐浪一怔,看得出吟儿面色里的窘迫尴尬,起身笑迎:“盟主不必太担心啊,老柳已经部署好了,待会儿由吴当家做先锋,慕二那一块铁定拿下!也许云烟姑娘这一次失踪不是劫难,恰恰是我们歼灭慕二的契机啊,云烟姑娘一定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海将军,原来还认为我是盟主?”吟儿忧郁地看着海逐浪,她本不奢求。柳五津一愣,他显然还并不知道联盟适才这起变故。 “笑话!难道把盟主踢开叫我海逐浪来当啊?我当得起来吗?”海逐浪笑着说,“盟主,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今天大家都不发话,是因为救人要紧,若要真追究起来,我海某当然铁定相信盟主!海某的性命,可是盟主你舍命救回来的,我海逐浪,生是盟主的人,死是盟主的鬼!” 若换作平时的吟儿,早就为这句话笑了出来,此时此刻,却是心如死灰,蹙眉不安:“那我便坐在这里不插手、等候吴当家的捷报好了……对了,胜南他……适才是不是也来过?” 柳五津点头:“先前胜南是来过,问了我一些慕二的情况,看了我部署没有什么意见,我就权当他赞成了,的确不用担忧,对付慕二那帮残留,吴当家绰绰有余。” “闻因这一次,真是立了头功啊。”海逐浪轻松地说。 “那胜南呢?之后去了哪里?”吟儿急问。 对话之际,忽听一骑疾驰而回,马未勒停,策马之人已然飞身跃下,匆匆奔来直冲营帐,四人一惊,却见这突如其来的一个血人,是尚待他们去救援的柳闻因,顿时皆是意料之外。 “闻因,你怎么回来了?”柳五津起身迎接爱女归来,却不明白,他还尚未发号施令,闻因已然虎口脱险,难道局势有变? “快去……快去拦住他……拦住他……”柳闻因前言不接后语,脸上挂满泪珠,“林阡哥哥,他杀疯了……他疯了……” 第三十章魂走火,心入魔(上) 1 夜,被阡经行的魔村路,每一寸土,都注定不再稳,轰然坍塌,堕入地狱! 顾不得云,听不见风,山河皆可抛去九霄外倾轧粉碎。他一边顺着闻因留下的记号去,一边清楚地知道,属于“林胜南”的魂魄正在消散殆尽,一份份地被“林阡”丢弃并掩埋进背后废墟里!唯有杀气,永无休止,生生不息,不停充斥他沸腾的血液,和他火热的躯体! 没有日月,没有阴阳,没有正邪,没有黑白,天是那样的澄明幽蓝,这样的明蓝,很适合用血的暗红去涂抹! 不需要等柳五津部署周全天罗地网,他饮恨刀,已经足够保证慕二插翅难逃! 疯狂的杀气,瞬即充满了慕二临时落脚却显然戒备森严的宽阔殿堂,顷刻间阡双眼能容纳的范围,敌人全被定格一个都逃不掉,谁先逃,谁就第一个迎上他的刀! 魔人们哪个不熟悉他的气势?将近半年来,是这个人破坏了他们正常的生存,害得他们跟他一起不分日夜地鏖战。即使他们是魔,也惧怕他林阡,敬畏他的刀!要跟他比凶恶是吗?他们对黔西民间有滔天大罪,林阡的那双手,同样沾满了他们魔人的血!罪行一样是罄竹难书!他这一次,来得太快,太突然,来的时候,已经带来漫天卷地的血腥战意,所有魔人,匆忙应战之际,想要忏悔这次触犯都已然不及! 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亦不会不明白,这位不速之客,一旦遇见就必须立刻防备,否则,会像上次完颜猛烈一样,再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都逃不了被饮恨刀撞飞的下场,伤得鼻青脸肿败得体无完肤! “把你们抓来的,全都放出去!”阡冰冷到极点的语气,疯狂到满溢的杀气,竟然会有人没有在意——那完颜敬之身旁不远有个不怕死的歹徒,本是正在欺凌弱小的,阡发话之时仍不愿停止暴行,竟敢当着阡的面还在撕扯纠缠,于僵立原地的魔人中央再醒目不过!阡所有的澎湃战意灼热目光,陡然全都集中在这必死无疑的歹徒身上!完颜敬之蓦然觉察出形势不妙,随着阡的目光而去,这愚钝之徒,是尚未与林阡照过面交过手的来自金北的第十名,他显然还不清楚眼前人就是他本该忌惮的林阡,他若知道他会不会悔恨,可惜要悔恨都没有机会了—— 来不及提醒,谁都不敢阻拦,金北第十的虚名根本不必介绍,炫目白光横侵而去,将那作恶惯了的金人一刀拽开拖出老远直落林阡身前,可叹那金人仰摔在地之后,刚回过神握紧兵器准备御敌,肢体却已被巨力震得四分五裂猝然暴死! 血在饮恨刀上爆开四溅,谁想活命谁就不能逆他林阡! “把你们抓来的,全都放出去!”他第二次命令,魔人安静聆听,呆滞伫立,同一种表情,木然。 气流不安地湍动,慕二看得出,今夜的林阡,跟以往很不一样…… 当所有麾下都用期待的神色乞求慕二答应林阡,慕二却不得不向身旁金南金北的高手们投以求助的目光,他不甘心,他不想一看见林阡就又向他投降! 阡经过适才猝死者碎裂的尸体,每进一步,所有敌人都退一步。 阡哪里不知道,杀戮不是唯一的征服!可是,若不用杀戮,这帮顽固魔人,不知到哪年哪月才会服从!而这群硬要插手双方战事的金人们,就更不能轻饶,杀无赦!直觉和经验,使他一眼就可以把乔装的金兵金将从扎堆的魔军里剔出来。夔州之役败走,发誓不再潜入宋境?他冷笑,既然你们要找死,就休怪我饮恨刀无情! 金北潜藏于此的还有另外三大高手,看见同伴死无全尸,矛盾着既蠢蠢欲动又畏畏缩缩,欲与阡一比高下,又怕以卵击石,白白送命。 若是一直僵持不出面,他三人也许还能安然熬过这一夜,可惜在短暂眼神交流之后,他三人做了此生最错误也是最后的一个决定,就是一起上……一起上?可知饮恨刀,早就在候着一场血雨腥风?! 是刀?是剑?是戟?都丝毫不重要。阡手上有刀,便目空一切,狠绝地勾销他们的进攻,癫狂地分散他们的配合,潦草地结束他们的性命,五招以内,所有兵器,换主人鲜血浇淋! 若真可将匈奴血渴饮,胡虏肉饥餐,那这三个一拥而上又接连倒下的金北高手,不过是他饮恨刀三道再普通不过的下酒菜而已!完颜敬之战栗地看着他,都不敢说服自己,他的战力,何以如此离奇!倒下的那三个,是金北前十以内的高手啊,怎奈一遇见他,竟命贱至此?! 林阡的眼中,明显是一种满足和惬意,金北给他活生生送去四个人屠戮,他已然丧失了传闻中他一贯的沉着冷静甚至说理智,而是冷笑着狂啸着开始对金北增援的士兵挑起衅端寻起战事!完颜敬之猛然有一种错觉,凌乱的这座殿堂,只有一双沾满了血的刀,在金兵魔军之间痛快肆虐恣意穿行,血色由淡变浓,雨光由浅入深,那冷色中央,忽明忽暗闪现出阵阵火色,林阡,便逐渐消失在这片血雾里…… 这气势,不是磅礴恢弘,不是壮怀激烈,而是恐怖!他杀得兴起,战局内,风遇之皆扯碎,石遇之皆撕破,兵刃遇之皆焚毁! 饮恨刀,仿佛是折断在陡峭山巅上的一道闪电!在孤绝的最高峰上,却折断,虽然折断,可是强劲如破天之电! 没有看错,林阡与平时不一样,仿佛少了些什么,仿佛已经不是饮恨刀的主人,而……而本身就是饮恨刀……不是操纵战局的一个人,而是引起祸乱浩劫的一双疯刀!逾越过巅峰期的“恰到好处”,气势有如沸水之过沸!太反常,却比平日里还要在战斗的状态,失衡失控之后,那种锋芒,那极端的炽热,那烧透了的战意,根本不是世间能有,难怪没有对手!他的征途,不再是敌人服输跪倒的路,而成了死路,不归路,真的就是……通往坟墓的路! 转瞬之间,林阡正面侧面,敌人不死即重创,背对他的力量,不躲远就自己遭殃! 完颜敬之陡然明白,林阡的这种状态,铁定是走火入魔!恍然大悟的同时,左右前后已然全空,一不留神,林阡的刀光已经倾泻到他的面前!求生的意念,促使完颜敬之提起刀来全力以赴相抵相抗,此刻完颜敬之的刀,不再是他金南第十的荣耀,而是他救命的稻草!他眼前这个可怕的……刀坛之王……不,根本就是,阎王…… 使出平生最多的气力,也没有阻止得了眼前劲敌拓宽他的战伐,完颜敬之遭遇到平生最致命一击的同时,所幸有别的敌人吸引了饮恨刀转移注意力,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 第383章 重重跌落,血已覆盖了自己满身满脸,林阡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完颜敬之,竟然不堪一击到——毫无还手之力!可是,明明不是他的失误啊,而是林阡……林阡他,杀疯了…… 是,杀疯了,每一个回合,都太短暂,可是无限享受! 混战之后,战局里只剩下阡一个人站着,提着他以血覆血的饮恨刀,其余的一切敌人,都横七竖八地躺着,散落在殿堂到处…… 他不是没有受伤,尚有敌人断刀留在了他身上,可是任凭他们把刀捅断了,他都没有停下来过,对着他要杀戮的一切照砍不误!直到他的血也伴着他们一起流成河! 阡根本没有意识,阡不知道,魔军那时已经有许多跪地求饶,更有甚者已经不听慕二坚持,把阡索要的所有无辜都释放了出来,阡不认识来劝阻他的柳闻因,阡在这一望无际的阴暗绝望里,没有找到他深爱的他要找的云烟,他没有她的音讯,只能一边痛苦地吼啸一边继续深入寻觅,见魔就杀!闻因一路跟随却唤不回他,徒被溅了一身的血! 阡一个人,就可以带去铺天盖地战云燹火,就可以把魔门满门抄斩片甲不留! 杀疯了,杀到血已经染透了整个视野,却不感到疲惫。当所有人赶到的时候,那个见机不妙却逃跑不了的慕二,半条命已经断送在阡的手上,狼藉之中,这片战地只留阡一个人独胜,可是闻讯赶来的抗金联盟,没有谁人胆敢去认他! 那是林阡?莫非倒吸一口凉气:比在幽凌山庄还要恐怖,林阡的眼神,竟如此暴戾! 吟儿满面泪水,吟儿不敢看,吟儿看了心惊,这个让一切敌人已慑服,却也已经丧失了本性的阡…… 他们的到来,方使得阡的知觉有所恢复。微微觉醒,阡看见自己正拎着一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灰的魔人要出刀,那魔人在他饮恨刀下只差毫厘,根本就像只被野狼紧紧叼着的兔子,战战兢兢不敢看他深邃又灼人的眼神,那魔人,看他似乎有犹豫,拼了命地连声哀嚎,嚎叫的是什么,太凄楚,字字惊魂:“饶命啊魔神殿下,饶命啊魔神殿下!” 在场群雄,谁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魔人,在称呼他林阡为“魔神殿下”?!多讽刺的笑话! 阡半梦半醒之间,将这魔人一把推开,眼神空洞到仿佛是从天外而来。 海逐浪随后赶到,还不知适才发生的一切,轻声向阡禀报:“林兄弟,那些无辜大多都平安无事可以走了,可是云姑娘她,可能已经被移交给了魔王……看来当务之急,是立即扫平魔村!” 阡面色恐怖地,转过头阴沉沉地盯着他,吓了海逐浪一跳,只听他一字一句,明明铿锵有力,为何却那般苦涩断肠:“还要平什么魔?我林阡本身,不就是一个魔?!” 真的醒了,阡,忽然终于懂得流眼泪…… 他扔不掉他手里的饮恨刀,也扔不掉他手上那么多罪过和人命,一瞬,他记清楚了他适才杀戮的所有过程,他从前作战时总是回忆不起来的段段空白——那是他想克制的征战欲念,可是今夜的屠戮告诉他,他再也没有能力遏止!难怪魔门的兵卒,连看都不敢看他,他终于也发现他手里的饮恨刀是如何给敌人挖掘坟墓的,原来战场上他竟是如此的残忍无情,他不是林阡,他是嗜血狂魔,他的饮恨刀饮血如酒,餐肉如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越来越能征善战了,越来越强悍了,越来越令对手畏惧了,可是你真的还是胜南吗?亡国小孩的那滴眼泪,竟从何时起变成了对对手的残忍杀戮呢? 那一刻,阡再不是阡,失去所有,一无是处。只有痛苦,无边无际。 醉在起始,即罪;毁到最终,是悔。 饮恨,完成了无数场杀戮,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刀奴。 当大家把阡从墓室三凶那里带回来,他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 灵魂全给了饮恨刀,抑或者,已随着云烟姐姐去了…… 云烟姐姐,如果可以,吟儿真的希望,我是那个被魔门掳走下落不明的人,换得你在胜南的身旁,胜南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走火入魔…… 吟儿漫无目的地在林间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真不巧,又听见柳五津和路政交谈,但他二人这一次,却是完全出于对阡的关心和担忧。 “想不到第一次和饮恨刀磨合,竟就发生了玉泽云烟两位姑娘的悲剧,还连累了那玉面小白龙……”柳五津的声音,尽管压得很低。 路政叹息:“和楚江一样,以为饮恨刀可以助他战遍天下,谁料到,饮恨刀里的战念他控制不住,最后,是刀在主宰楚江……我还记得,当年云蓝和紫烟相继离开之后,楚江要同时承受丧子之痛,几乎和胜南这次的打击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楚江,基本上精神是疯癫的,还不知多少年之后才好起来,抑或者,根本就没有好起来,也许,直到他重新认回胜南……”可是,林楚江重新认回胜南的那一天,是他的死忌。 吟儿忽然明白了这一切,路政的意思,是到死为止吗?这样的疯癫,阡的父亲也有过,父子俩,和先人一样,承受着饮恨刀澎湃战意的诅咒,且一代比一代战意更激越。饮恨刀真的是妖邪,每次胜南握起它的时候闪过的那个奇怪念头,都是饮恨刀要对他的内心战念挖掘。为什么,饮恨刀的好战,要让它的主人步步沦丧、走火入魔?当林楚江解脱的同时,这份咒,就遗传给了他林阡…… “可是,胜南还年轻,还有机会挽救,楚江说过,历代饮恨刀之咒,都有惜音剑可介入。若是能得惜音剑相助,或还有转圜余地!”柳五津说。 吟儿蓦地一惊,惜音剑?不就是在自己的手上?可以救胜南?该怎么救?若真能救他,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啊,阡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她…… “不,或许偏就是这一代,惜音剑没有用。”路政摇头。“因为这一代,还平添了阡陌之伤另外一条谶语。惜音剑林念昔,一旦救了胜南解得了饮恨刀之咒,可能就会唤醒那阡陌之伤。那道士说的时候我也在场,他说了很久很长,我只记得有一段是说,‘万古之痛,浊酒一杯,阡陌之伤,天涯相毁’,道士说,楚江最好是杀了其中的一个儿子,才能保证没有后患。” 吟儿噙泪听,阡陌之伤?不可能再唤醒了啊,陌已经决定了退让了不是吗?不会再唤醒了。我惜音剑,当然只归属饮恨刀,云雾山上饮恨刀易主,那时起我从身份上讲,就已经是林阡的妻子。 但现在,却该如何对阡讲,我是你的女人,林念昔? 他的心,一定已经背道而驰,闭上不听,要能容纳,也只可能容云烟姐姐一个人啊…… 被救回的这一个昼夜,阡都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当所有精神,全被割裂。宁愿昏昏沉沉,不想清醒过来。 林阡现在在战斗的巅峰,可是胜南却死了——他的脑海里,独剩下这一个意识。 当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只有被他救出的柳闻因敢留在他身旁,他其实,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反正闻因是个孩子,让她发现他真实的脆弱也无妨……他,真的太累…… “为什么要把所有敌人都赶尽杀绝?就算他们都已经跪地求饶……”阡的坚强,早就遇见了所有困惑:“我真的,越来越不认识这个林阡了……我真的,看不清这样的自己……” 他从一而终,都在说同样的话语,闻因静静地聆听,不说话:可怜的林阡哥哥,在黔西这半年来,他从来都在竭尽全力克制锋芒……闻因噙满泪水,盯着他忧郁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就是林阡哥哥他最真实的灵魂,他本来已经可以克制住那些极端战念了,可是失去云姐姐以后,他再也克制不了了…… “闻因,是不是只有从前的林阡哥哥配得上江湖,现在的林阡哥哥,已经是有违天道的恶魔……”泫然问,他那时已经把他自己抛弃,他认定了他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再也不配被他们追随。 他问完,没有等她回答,就已然囫囵睡去,无论闻因说什么,他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闻因攥牢他的手,伏下身来,贴近他胸前,压低了声音,不停地流眼泪:“林阡哥哥,不管林阡哥哥怎样,闻因都喜欢……” 不管林阡哥哥怎样,闻因都喜欢,流露感情的同时,两年以前,柳五津的玩笑,也不停地在闻因的耳边回响:“闻因,爹支持你,把蓝玉泽树为敌人,志向高啊!跟她当一辈子敌人,直到把心上人夺来为止。”造化就是这么弄人,一切都会成真——在大理蓝府之外,林阡哥哥你还没有遇见蓝玉泽姐姐的时候,爹好像就已经预料到,闻因会和她一样的宿命,先爱上天骄,后移情林阡……可惜闻因却太小,小了你整整十岁,就算是拼命地戴,还是戴不起刻着“林”字的玉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重新猖獗的魔门,似乎并未受到慕二全军覆没的打击,不顾教训依旧大肆掳掠,继云烟被掳那次之后,魔门竟再一次大胆侵略,在这一夜当着慕容山庄多名武师的面,把那慕容茯苓强抢了过去,事情发生的时候,本是慕容家女婿的杨叶,偏巧正在司马黛蓝榻前悉心照料以防毒性复发。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司马黛蓝同杨叶二人一并出现在群雄面前时,慕容山庄类似“狗男女”这样的谩骂已经不由分说不绝于耳。 淮南的这两大帮会,嫌隙似乎永远都不会消除,先前是为了荣耀和地位,如今却是沸沸扬扬的夺夫之战,然而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司马黛蓝都理亏,再怎样都无法如从前般态度傲慢。 第384章 只不过,赢得爱情的女人,就算输了理也幸福。 慕容荆棘漠然在对面看着她,冷笑问:“杨叶,青梅竹马十多年,我也不信你竟如此薄情,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与我们恩断义绝,或者就是回来慕容山庄,既往不咎。此刻天下英雄皆在此,都可为你今日选择作证!” 司马黛蓝遇袭,慕容茯苓失陷,就像是天平两端几乎一样沉重的砣。偏偏涉及两个不和的帮派势力,非得被她慕容荆棘上升给天下英雄作证不可。杨叶对得起左就对不起右,怎么抉择都是错,两边都是责任道义,根本没有万全之策。 “庄主,杨叶既然已经对一个女人做出了背叛和伤害,就不能对另一个女人再一次背叛伤害,希望庄主明白,杨叶不能反复无常。”杨叶的回答,如暖流般加温黛蓝心田。 慕容荆棘冷笑:“所以,就要一直对茯苓背叛伤害下去吗?眼前这女人,值得你对你的未婚妻子如此狠心?到真是新人换旧人!” “慕容庄主,请你明白,杨叶他不会无情无义到那个地步,慕容姑娘我们会救回来,但救她只是要补偿欠她的一切,而不是要杨叶与她旧情复炽,情爱经不起折腾,很难走回头路。”司马黛蓝难得的语气中肯,言语中,却有一种天然的优势。 慕容荆棘微笑听完她说的,却忽然开始哽咽:“茯苓一贯是那样随心所欲,穿得那么随性还要整天地窜上跳下打打杀杀,不吸引魔人掳掠才怪……可是,她又为何表面上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真以为她没了你可以好好地过,你可知道她这么多天,茶饭都不思觉也睡不好,一有风吹草动都以为是你杨叶回来了……” 杨叶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明明有泪光闪动。慕容荆棘续道:“这么多年,你们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她习惯了到哪里都粘着你,赖着你,就算要指使你,呼喝你……她可以没有我这个姐姐,她却不能没有你杨叶在身边……” 同是慕容家的女儿,慕容荆棘是冰美人,慕容茯苓是野美人,性格上太过悬殊,一个心机深重,一个天真烂漫。 从硬到软,从威严逼迫到亲情感化,不过是几句而已,慕容荆棘的心机,司马黛蓝怎么可能比得过,杨叶明显已经动容且动摇,思绪中霎时一片混乱——青梅竹马和一见倾心,究竟是哪一种,才是他该抉择? 远远旁观的越风,并不愿再做这场情事的观众,这样的争论,一年来何尝不是一直在拷问他?叶继威为了阑珊而给吟儿的重重一掌,至今还那般铭心刻骨,可惜又蹉跎了一年,他只能留给阑珊回忆,却要见到吟儿在别人的感情里受苦…… 猛然一惊,吟儿呢?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越风关心所致,才不管话题原本属于谁,骤然厉声喝问:“盟主呢?魔人掳掠到现在为止,有谁看见过盟主?!” “盟主?”众人面面相觑。是啊,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盟主了。 “自昨天清晨拿下慕二之后,就没见到过盟主啊……”“算起来已有一个昼夜之久了。”“她去了哪里?”“不会也被魔门掳走了吧?”“怎么可能?!” 难道她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不惜单枪匹马杀入魔村中去,可是现在的魔村,就算诸葛其谁已经归顺不再设阵,之中仍旧机关重重还有可能遇见林美材和金国高手们!吟儿她……怎么会这么傻!越风刚刚想通的同时,看见人群中央阡的面色突变,林阡他似乎已经清醒,没有说一句话,就立即为了吟儿冲了出去! 吟儿也失踪了?! 阡冲出营帐跃上战马的那一刹那,真的已经无所谓打击。 联盟兵分数路,于魔村附近寻觅了整整一天,到接近傍晚,吟儿仍旧杳无音信。看来也是凶多吉少。 阡找到筋疲力尽,没有吟儿半点影踪。无数个日夜没有好好阖眼休憩过,身心俱残俱疲的阡,早已厌倦了这样重复来袭的灾难,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他还有没有知觉?他仿佛,已经习惯了打击接二连三地来,他甚至觉得,这些打击安排得这么紧凑密集却相似,根本就是老天它黔驴技穷。 没有人忍心上前来问候阡,累吗,伤心吗,痛苦吗?他是该恸哭一场,或是继续冷笑?命中最黑暗的时刻,他真的已经和骷髅没有任何区别。他面无表情地接受这既定事实——吟儿那个傻子,是自己把自己送给魔人去了…… 阡眼前一黑,勉强站稳,急火攻心猛然就吐出一口鲜血来,吓坏了一旁的吴越、柳闻因、海逐浪等人,众人手忙脚乱想要去相扶,被他一一拒绝,他冷静地重新站起拭干血迹,轻声却肃然说:“魔村,非提前一扫不可了。” 灾难压不垮他,他们都明白,那冥顽不灵敢激怒阡的魔村,不仅要提前一扫,而且是要大举扫荡一次才痛快。就算那魔村里高手如云,以阡现在战无不胜的作战状态,联盟肯定稳操胜券万无一失,可是,大家最担心的是,阡的身心,会不会因此继续轮回在无穷痛苦里?如果成就联盟辉煌却要对阡的人生造成重创,他们宁愿不要这狂胜。 我们无论经受什么打击,都要站起来,活得比以前更好。胜南总是这么说,胜南也一次次地在办到。此刻的新屿,设身处地,却不由得流泪不止:“胜南,会好的,会柳暗花明,会拨云见日,我们会比以前活得更好……”他上前去紧紧按住阡的肩,是劝说,是承诺,也是军令状:“半个月之内,我们彻底拿下魔门!” “是,半个月之内!”海逐浪攥紧了拳头,纵使铮铮铁骨,激动中也满怀悲痛:“可是,盟主她,她真的太不值啦,就为了你江中子随便诬陷的几句话,她把所有罪责都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江中子,若是我们盟主出了事,我海逐浪也不会饶了你!”江中子瞪大了双目无力反驳,只能承受这海逐浪恶狠狠地放话。 阡真的受够了这种内斗,厉声喝:“还嫌乱的不够?再啰嗦,你海逐浪就不必参战!”海逐浪一怔,赶紧收起凶狠退到一边去。 阡一边喝斥他,一边只觉胸腔剧痛,忍不住又是一丝血迹渗出嘴角,阡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受的伤,或者,根本就是心病。 不是伤,是病。心像漏了一样,在不停漏血。饮恨刀让他天下无敌不会再受什么伤了,他便只能累病。累病又如何,反正他又死不了,索性就这般继续累下去,沉沦下去,直到他征服黔西为止:“全都回去,备战待命!” 群雄皆从,正待散去,忽看由远及近有一个白色身影——几乎是活蹦乱跳地回了来,方向却不是从魔门那边来——凤箫吟?她脸上绽放着的,依稀是轻松愉悦的笑容—— 未免太荒谬!当所有人都在为她生死存亡担忧,当阡找遍了战地一无所获已经心力耗竭,当海逐浪为了她不惜去针对江中子破口大骂,忽然,大家看见她开开心心地从路的另一个方向走了回来,一面走还一面愉快地笑!那一刻,甚至连海逐浪都想骂她!她怎么能这样不懂事,给联盟忙中添乱! “吟儿,你去了哪里?”越风担忧地问。担忧,是感到联盟的气氛,明显已经很不对劲…… “我正待告诉你们,我这一个日夜在外面,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吟儿的笑真的太讽刺。 “了不起的事?你问一问金宋大理和西夏,有哪一个盟主,会在他联盟最危险的时候不仅不与大家一起出谋划策共商大计,反到害得联盟还得派出兵力四处寻他?!”沈延冷笑着打断她,-qi-shu-wang-这一刻,却就算是越风和海逐浪,也无法来为吟儿辩驳。 “怎……怎么?你们?寻我?”吟儿神色忽然黯淡,“你们?以为我被掳走?” “你真的太令人失望。原先以为你做盟主没有错,大家都喜欢你都服你,可是你又做了什么?非但没有帮助,反倒连累所有人,根本是不负责任!”沈延愠怒地说,却显然已经激怒吟儿:“沈延,我凤箫吟八辈子也想不到,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是你沈延最先翻脸无情不认人还狠狠地把我往脚下踩。你试一试看,当你自己先前的一切努力都被别人一口否决,他随随便便断言你没有任何作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就可以打击你,你却没有任何言语为自己辩驳,你心里会有如何的感受!你这样说话,才真叫令人失望,不负责任!” “盟主,沈少侠他只是气过了头,大家都找了盟主一整天,其实是真的都记挂盟主你的安危,各退一步,不要再针锋相对了……”闻因怕阡的体力难以支撑太久,急忙劝吟儿住嘴。 原本吟儿的确是不想再争执下去,闻因这句正巧帮她下了台,哪料到柳五津在这当儿,鬼使神差轻声说了句:“连闻因都比你识事理,凤箫吟。” 真的就是鬼使神差,柳五津是凑巧想到了闻因为了胜南甘愿请战深入虎穴,跟凤箫吟今日行为一对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谁料到吟儿的火气立刻被点起,被人拿来跟一个小孩比,吟儿当然不服气,火冒三丈:“识事理,什么叫识事理?我凤箫吟,轮不到你柳五津来教训!我不属于你们短刀谷,将来也不会去,你要教训我,就先跟我们小秦淮的总舵主商量!你们合力排挤我是吧,好啊,这个盟主我不当了!你家柳闻因识事理,那这盟主,让她当去!” 众人惊愕看她转身旋走,头也不回,谁都不知要不要劝阻,如何劝阻,怎么会有这样的场面?大敌当前,盟主只身一人,扬长而去? 第385章 ! “站住。”阡的声音,听得出真的已剩不下多少气力,吟儿痛苦止步,闭上双眼,她又哪里想再伤害阡一次……可是,再怎么也覆水难收,她也不想掷下重话扭头就走啊…… “这里有多少人,是在瞿塘歃血为盟坚定了要跟随盟主的,现在有谁后悔谁站出来说,她凤箫吟这半年来的东征西伐出生入死是闹着玩的,血是白流的,伤是白受的?谁有这个资格对她取而代之,谁就当着我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出来!” 吟儿转过身,冷风中四处弥散着一路霜雾,她知道,在阡的威慑下,不会有谁敢站出来,而阡的话,对于她来讲,永远是她自信的保障。一瞬,吟儿禁不住啜泣,她早就知道,跟定这个男人,是她命中最正确的一件事,最不后悔。 “又是谁,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做好抗金联盟的盟主?可知从云雾山天骄封你为盟主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坐这个位置,你就算是千万个不愿意,从生到死你都不能让步一次?”就像他林阡从林楚江手上接过饮恨刀之后,他就同样不能让步一次,他真的从来没有让步过,就算他明知饮恨刀是妖邪,就算他也曾感觉对林陌愧疚,就算后来他了解饮恨刀会领他走入万劫不复,会害他走火入魔甚至一无所有,他也从来没有让步过! 吟儿强制自己微笑着找回盟主之威,为了阡,她再厚颜都要把盟主的地位握牢在手,一只手不够,就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不让步:“待清理完魔村,我要让你们都知道,盟主这个位置,今生今世都跟定了凤箫吟我!” 第三十章魂走火,心入魔(下) 太想云烟,太想她。 阡闭上眼,告诫自己,先睡一觉,再醒来,再闭上眼,重新睡,全然清醒的时候,终于明白,没有她在,根本睡不着,走到高处看,却不知看什么好。 长江侧初识,她误解他是江洋大盗,他也以为她只是个不谙江湖世道的过路人,只希望不要因为自己身份而贻误她性命,没有想过会插足她的人生。 幽凌山庄里,不再陌生,而是同一个世界来的唯一可信的人,相互扶持相互信赖,生与死,不由分说牢牢绑在一起。 黄天荡观浪,共享一句“风不止树静”,才由浅入深地了解彼此,原来对方是如此不一般。 廿四桥重逢,玉人箫,解英雄愁,他知她善解人意,她察他重情重义,早已引为知己,可叹还能有缘再叙。 北固山情愫生,她的爱情,终于被他牵引,尽管那时他全心全意等玉泽重逢,她却甘心与他一并流浪,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感情中。 可是,有了她,胜南哪里还是在流浪?苍梧、瓢泉、夔州、黔西,经行的城市,好像没有任何陌生。他的世界不再拼拼凑凑,他的感情不再松松垮垮,少不了她,每时每刻都少不了她,她不懂行走江湖,她却做好了他林阡的女人,没有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在江湖之外,却在自己心头太重太核心的位置,每次凶险来袭,想到她在等自己凯旋,他都告诫自己,要不受伤、不流血地回去,要笑容满面地告诉她这一战自己的所有功绩。让仇恨伤血都找不到自己,任凭自己的无畏里平添了一丝对死的惧。要告诉她,莫担心,莫忧愁,否则我会为你担心,我会为你忧愁。 可是,却一直没有同她说过这些关心的话,还欠她一个丰都,欠她一生一世用命的守护,欠她无尽无尽的幸福。她去了哪里?只是十多天没有见面而已,便这样消失不见了…… 云烟,难道你已然舍我,去了另外一层的梦里?教我何处去找寻?你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 玉泽遇害,令胜南魂走火,云烟失踪,更令他心入魔…… 深夜,他根本无法阻断思念,又快马加鞭回去了贵阳城,回到战地之外,他和她的家。空空荡荡的、没有主人的家…… 旧景犹在,人何在? 这里的所有摆设,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她早就清楚他喜欢这样的格局,可是虽然他开心地留过,却从来没有留过太久,根本也不可能专心地感受,不知道她对这里的每一桌每一椅,都倾注了多少细腻的心思和真挚的感情…… 习惯了对战场和人事都明察秋毫,唯独不去体会身边亲人爱人每一件事每一句话的细枝末节,他可以狡辩他是没有时间,她也总是帮他借口他没有时间。 忽然才发现,追求的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反而却把真正的生活看得无关紧要。 直到女主人不在了,才真正第一次走进这个家,对着壁,对着窗牖,对着所有她可能触碰过的旧物,不住地抚摸,不停地在屋子里打转,想记牢这里的一切,这曾是她生活的地方,是她为他学习缝衣尝试做菜的地方,是她听说了吟儿出事之后怕他想不开所以也心急如焚无法入睡立刻启程去找他的地方,是她日夜期盼他凯旋可是也明明知道他的凯旋只可能是暂时的他还会找下一场战事的地方…… 泪,僵在眼眶里,不是不想流下,而是真的流不出。 “第一次认识小姐的时候她才6岁,她脾气一直很不好,因为生病,常常无端就发火。长大了之后,不任性了,懂事了,却胆子太大,做事情不问后果。她什么都不会,做饭做菜,缝衣洗衣,更别说处理伤口跟着你们打打杀杀,就是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离家出走不到一年,变成了一个体贴入微温柔娴淑的贤妻良母,可知她为了这些转变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连我都不信,她会甘心做这么平凡的事情,而且她还做这么好这么出色……”江中子的话,不停回荡。 “云烟,真的做的很出色。我是骗你的,菜真的很好吃,补衣进步很长足,我是骗你的……”他摸着她枕边又一件他的衣衫,她显然走得匆忙,还没有补完,胜南,于是抚摸着这件只补了一半就停下的衣衫,泪水,终于为她而落,断线不止…… 云烟,你在哪里,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在这世上,等着我去救你?不管发生什么,你云烟,都是我林阡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要答应我…… 终于看见阡从云烟的小屋里走出,吟儿远远看着他,却不敢唤他,只能一步一步,跟在他后面,谈不上蹑手蹑脚,因为阡一定知道。 “胜南,我真的,没有害云烟姐姐……”吟儿不知他到底有多信江中子那夜的指证,听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无心听下去,但不会什么都不了解,他现在,其实明白她喜欢他,可是他懒得去管,吟儿清楚,吟儿也不在意,吟儿宁愿他把他的痛苦哪怕一点点都转移到她身上来,那样她反而好受些。 “不关你的事,慕二不肯服硬,加上完颜敬之帮忙,他早就开始蓄谋,你已经尽了力……你和玉泓都没有被掳走,是不幸中的万幸。”沿着清晨微明的街道走,阡转过身来,带着仅余的些许温和等她走上前来。 吟儿却踟蹰着走不动,他原谅她,他说不关她的事,他信她,可是没有保护好云烟,是她的罪,她的过失,她根本不配站在这里,也不配留在阡的身边,吟儿越走越慢,肝肠寸断。 终于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却发现他迷惘地看着大道上某一个方向发呆,吟儿一愣,循着他眼光看去,路的另一侧,正站着个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背对着他们正在铺子里打理,身形动作,甚至是发髻饰物,都几乎和云烟姐姐一模一样!吟儿又惊又喜,莫不就是云烟姐姐?忽然一惊,失魂落魄了几日的阡,显然已经被这巧合的相似完全吸引,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包括吟儿,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立刻就要冲到街道的对面去看那女子的正面! 也只有云烟姐姐一个人,可以害胜南这般的忘记一切丧失理智?吟儿却骤即心头一颤,不,这不是巧合,这是一起阴谋! 一瞬间,街道的一侧传来一声刺耳的马嘶,随着胜南忘记自我不顾一切冲出街道,同时映入吟儿眼角的还有一辆这么巧刚好疾奔而至的马车!是错觉吗?是幻象吗?那一刹那,吟儿明明发现这匹烈马根本是疯了一样,直朝着胜南撞去啊…… 在那样短暂没有缝隙的时间里,胜南他整颗心悬在云烟姐姐的身上,而吟儿,竟也整颗心给了胜南,她的男人,不可以这样无端端地再受一点点伤!她要保护他,不能再让他受伤害! 那骤生的保护欲念,只是因为太在乎,太在乎他!以至于吟儿一心要救他的同时,把自己也全然忽略!一瞬爆发的勇气和力气,促使着吟儿毫不迟疑上前一把将胜南推开,那匹急冲而来的疯马,理所当然撞上的是吟儿的身体! 真的就是一起阴谋,肇事的马车,撞飞吟儿之后没有停下,继续狂奔疾驰而去,而吟儿被这撞击力重重抛出老远之后,胜南才清醒这里适才发生的一切! 冲到离自己已经有很长距离的那个角落抱起吟儿,那一刻,胜南的双手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谢天谢地,吟儿还睁着眼睛,神智很清醒,微笑着对他说:“我没有撞到,没有撞到……”胜南也真的以为她安然无恙,可是来不及放心,吟儿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微笑着说的同时,她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胜南早已注意到她摔落之处有血迹斑斑,心念一动,手已经触碰到吟儿的后脑勺,湿漉漉也黏糊糊,不是热血是什么?胜南顿时大惊失色,看吟儿身底下土壤并不平坦也不柔软,甚至当中还有不少坚硬石块,登时胜南连害怕都不知道怎么害怕,拼了命要唤醒吟儿:“没有撞到? 第386章 吟儿?醒一醒啊吟儿……” 吟儿面如金纸,呼吸浅弱,冷汗直冒,却还是在微笑:“我……真的没有撞到……”却偏偏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说的同时,血已经越来越多、沾染了胜南满手,暖得吟儿的脸都感到湿热,她惊讶地看见胜南指缝间流下的属于她自己的血,呼吸忽然有些不畅:“难道……真的撞到了?” “真的撞到了?真的撞到了……”吟儿又喃喃念了几句,忽然合上眼睛,没能醒过来。 胜南震惊之下,立刻将她横抱着往最近的医馆去,一边去,他感觉得到吟儿的命也在慢慢耗竭……不错,是因为他林阡,如果不是跟着他回到城里来,如果不是因为要推开他,她怎么可能遇上这样的劫难,她受到这样的重创,完全是因为他林阡啊! 那段去医馆的路,他连走路都发飘……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不祥的人,为什么,为什么饮恨刀的征途上,全是他亲人和爱人的血迹……甚至,连他已经决心不去祸害的吟儿,老天都不放过…… 这样的意外,对于抗金联盟来讲,无非又是一场不小的考验。 “盟主出了事?”海逐浪一怔,“要紧吗?” 旁人,却都比海逐浪心情复杂,沈延抬起头来,眼神中明明有关心的成分在,可是这份关心,却必须隐瞒,周围的别人,显然知道盟主的事情很要紧,如果只是受了点小伤,盟主不会不和林阡他一起回来。 “是我连累了盟主,盟主是为了救我被马车撞倒。”阡轻声说,“她受了很重的伤,还没有醒来,暂时也不能劳顿,只能先在贵阳城的据点里安置。” “什么时候能醒来?”越风焦急地问。 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伤得……很严重?”越风语带悲伤。 “我离开的时候还在昏沉,一直在讲胡话……” “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二人武功都那么高强,为什么会出事?怎么可能被马车撞?”柳五津奇道。 “是我的疏忽,吟儿的伤,是我引起的,前日被我砍伤逃走的一些金人,策划了这次阴谋对我复仇,吟儿她、替我挡了这场祸事。”阡回答,在吟儿遭遇意外的地方,他没有忽略那个身形与云烟相仿的女人,吟儿伤势太重必须及时去寻医,但若是有耽搁,那女人可能就会溜走,阡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威逼着那女人一路带他去最近的医馆,沿途也问清楚了是谁主谋。那女子显是被金人利用的,金人答应她把她放出魔门,但需要她帮他们假扮一次云烟。那女人被阡逼迫得哪里敢隐瞒,招供说马车上那个人的“长相很恐怖,脸上坑坑洼洼全是刀疤,而且身上还有新伤”,阡一听,就猜十有八九是完颜敬之,只是不能确定,尚待他去查。 “无论是谁,胆敢这样害吟儿,我都不会轻饶他!”越风怒道。 “最近我可能要多去城中几次查定真凶,大家一切如常,切不可因为盟主之事而焦虑。”阡轻声说,“在夔州时,我们都说,盟主在,联盟亦在,现在,请各位做到,联盟在,盟主亦在。我想这一点,并不艰难,沈延,海逐浪,你们说是吗?” 沈延、海逐浪皆是一愣,点头说是。他刻意提到他二人,显然是在克制海逐浪与沈延可能引发的冲突,像海逐浪那么率性,搞不好要为吟儿的事与沈延不欢,如今联盟虽辉煌兴盛,却实在多难,他实在不希望,局面就此演变为内忧外患。 “墓室三凶还散落在附近的余党,越风,就全都交给你了,他们人少地盘多,越是到最后,越难清理。完颜敬之的兵力,应当也在其中,你帮我,帮吟儿,全都抓回来,一个不放过!” 越风未言而点头,已经意会吟儿的意外与阡话中的这些人有关。越风显然对这些人一概不放! “新屿,你我二人,该好好策划着如何清剿魔门,赶走那帮金人了。”阡说罢,转头看向何慧如,“清理魔村深处,最不能缺少何教主和你的五毒教,魔村中所有的毒障猛兽,都希望何教主你能协助破除。” 何慧如点头:“能帮盟王分担,慧如自然乐意,不过,慧如想,除了慧如,其实还有个人,清理魔村也值得一用,却不知道盟王能不能把他找出来提拔?” “是怎样的人?”阡问。 慧如回忆说:“大约在除夕那夜,我曾与邪后会面,交谈间有一男一女路过身边,邪后指着那男子说,就是那个人,曾经直接进去过魔村,差点要走魔王的性命,这样的人,进去过魔村最深处,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是盟王最该用的人。” 众将皆惊:“有这样的人?” “不过,那男子,似乎不是联盟中常见的将领,慧如在联盟多时,一直没有再次见过他。慧如猜测,这个人可能是韬光养晦,不愿意太过张显。”慧如很努力地连贯着说,“所以,也只能盼盟王能够慧眼识才,在联盟里,找出那个人来,也好助盟王一臂之力。” 新屿蹙眉:“那男子是多大的年纪?有如何特征?”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清目秀,还带些书生气,但是好像那天经过了一番乔装。”慧如答。 众人考虑良久,也没有一个答案。“这样的少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呢,慕容山庄的杨叶,就是这样的。”海逐浪说的同时,慕容荆棘不禁一怔。 阡问道:“那那个女子呢?又有如何特征?” “女子?”慧如一愣,忽地眼前一亮,“当时被邪后说的,我就一直注意着那男子了,也就没太在意那女子,现在想来,那女子,倒是有些眼熟……那女子,真好像在联盟见到过不少次……” 阡沉思不久,点点头:“这个人,的确需要,而且要尽快找出来。” 将时间拆分成无数块,在战地运筹布局的闲暇,不得不辗转于贵阳城的各种驿站酒家,希冀能在这些地点找出一些金人的蛛丝马迹,查明吟儿无辜受累的真相。那几天,幸好阡的身边有太多值得信任和托付的战友们,场场战事,没有令他有丝毫失望。两日之内,越风就带来了墓室三凶余党全部降服的好消息,吴越亦第一次深入魔村凯旋而回收获颇丰,沈延、慕容荆棘、司马黛蓝等人,皆因亲人失陷或受伤,而协力助叶文暄海逐浪破魔军、斩金敌,战线急速向魔门深处开拓,堪称是势如破竹。魔门近来的猖獗掳掠,也立竿见影有了收敛,然则那南北前十的一众高手们,却不知怎地,并未如预期般越来越多地露脸,反倒纷纷躲进魔村的最里面。 “我听俘虏们讲,南北前十受了重创,金北的七八九十,一起死在了饮恨刀下,个个都死得缺胳膊断腿,所以他们有所顾忌,大多只敢躲在魔村最里面帮着林美材防,坐等着我们闯过魔村的天险,而不会主动出面来对付我们。”海逐浪说。 阡一愣:“我何时与金北的七八九十交过手?” 海逐浪面色惨白,已经想到了那天清晨看见的阡,别说被他屠杀的魔人,连海逐浪这么大的胆子当时都被吓了个半死。 阡看他神色有变,哦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是那天的事?” “是。”海逐浪点头,真不该说漏了嘴,又勾起阡的不堪回首。 “南北前十,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胆小怕事的。有些人会对我退避三舍,有些人却会对我阴谋复仇,还有些人,显然已经跃跃欲试,只是少一次激将罢了。”阡冷冷说。 “胜南,你想做什么?!”吴越大惊,同时心一颤。 “南北前十里排名靠前的,实力与我相当在我之上的大有人在,都是遇强则强。他们现在按兵不动,可是斗志却已经满溢。只要轻轻一碰,都会自己杀出来。”阡说,“他们必须尽快杀出来,我们要把他们之中比较厉害的,全都结束在魔村的外面,这样一来,对付魔村的时候,敌人才不会那么挤。”他似乎发现了吴越的担心,微微一笑:“新屿你放心,我不会再大肆杀戮,只会对他们轻轻一碰。” “如何‘轻轻一碰’?”吴越继续担忧地问。 “碰最弱的那一个,去激最强的来反击。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是这次伤害吟儿的主谋,也是我要去对南北前十宣战的理由。”阡说完,越风不禁一震:“伤害吟儿的,确定了是完颜敬之?” “种种线索,都指定了是他。”阡轻声说,“他敢伤吟儿,就永远都逃不了,我会向南北前十要定了他的性命!今日一去,定要逼得完颜敬之和南北前十,一起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越风欣慰地看着阡,他知道,阡这一次仍然是在为联盟的征战铺路,可是阡这一次,同时也在为吟儿报仇——不错,要逼完颜敬之伏罪,同时以此激南北前十应战! 越风攥紧了拳:“我说过,谁敢伤吟儿,我都决不会饶谁。既然确定了是完颜敬之,我也愿意随你一起,去向南北前十宣战。” “那便再好不过。”阡点头,“我也需要有越兄与我合作。而且,越兄可以顺道去看一看吟儿……”两天来,提起吟儿,阡却闭口不说伤势,只是神色憔悴。 “怎么?你不是要去魔村、而是要去贵阳城向南北前十宣战?可是,他们不是都在魔村里吗?”吴越不解地问。 阡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住得了魔村的,南北前十,毕竟有太多的王孙贵族。他们,只可能在贵阳城出没。” 吴越知他两天来已经调查出一些敌人的行踪方向,也一定已然携策于心,出道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质疑过胜南的计划,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他在走火入魔之后的第一战,就算有越风合作,他可以像他保证的那样不随意杀戮吗? 第387章 不错,胜南现在还很正常,可是,会不会遇见那些金国高手之后,再一次走火入魔?毕竟,金国那些高手,与他之间有更激烈的仇恨,太多都是,血海深仇…… 吴越又如何不清楚,玉泽云烟已经令阡走火入魔,吟儿的这次身受重伤,根本是火上浇油,现在的阡,他的一念之间,就牵制着整个黔西的战场! 而,阡的一念之差,其实又正悬于吟儿的伤势变化——如果,吟儿的伤势有起色,也许就会把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画上句号,峰回路转,一切往顺利的方向,而如果,吟儿就此重伤不醒,甚至死亡,那么,阡的入魔,则再也没有阻挡的力量…… 那一刻,其实谁都希望,吟儿还是林阡的福将…… 黑云从檐起,那一缕变幻万千,如絮般升腾。 天昏霾,风大起,冷风烈,催得白昼比夜暗。 午后入得贵阳城,阡与越风二人穿过街巷,来到暂时安置吟儿的据点。两日来,吟儿的情况一直很不好,接手医她的贺兰山等人,清清楚楚告诉阡要做好心理准备,吟儿被撞得很厉害,因为被撞的时候没有防备,是后脑勺着了地,经过那般突如其来的强烈震荡,吟儿现在只会昏迷不醒,偶尔呓语,压根儿没有醒的迹象,兰山说,若再长此以往,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两日来,越风也显然明白为何阡对吟儿的伤势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没有消息,是因为没有好消息。然而越风清清楚楚,自己心里有多痛,林阡都不会少痛。既然都一样深爱吟儿,林阡不说,那越风也不问。 宅子外面,出来迎他二人的贺兰山,焦急写了满脸。 “还是老样子?”阡低声问,与越风一同随她往院中走。 “今天有些发烧。”贺兰山难受地说,“中间醒过一次,可是是那种迷迷糊糊醒的,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呕吐了之后又昏过去了……盟主真教人大悲大喜呢……” 阡蹙眉,遗憾着听,而越风,则不忍心再听下去。 越走越觉宅院中有人声鼎沸,阡疑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不准这般喧哗聒噪么?” 兰山面带无奈,掺杂些许惶恐:“制止不了……他……太凶了……他来的这半晌功夫,已经把我们这群大夫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定要把盟主强行带走……” “谁找到了这里?”阡一怔,有感不妥,“怎可以被外人找到了这里?” “可是,那不是外人啊……”兰山不安地说,“是洪山主啊,他说他找遍了贵阳的据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阡心一颤,其实他早就该听出音来,那么霸道一意孤行的人,显然只可能是他洪瀚抒!他林阡可以毫无理由就把洪瀚抒调遣开去,洪瀚抒同样可以就毫无理由地突然又出现他眼前!可是,为什么要偏偏,却出现在吟儿重伤,越风探望的同时!? 越风少有的愠怒:“把吟儿强行带走?他可知吟儿那么重的伤势,怎么能随便动她?!” “咱们都跟他说了,他不听啊,所有人都在拦,可是他一次次抱着盟主往外冲……这下真好,林少侠和越副帮主来了!” 越风显然被激怒:“洪瀚抒,他未免太过分!” 这下真好?乍见林阡越风二人神色突变,机灵的兰山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下不好了…… 瀚抒与越风的争端,是阡最不愿见到的局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调遣安排妥妥帖帖,却竟然在多事之秋接踵而至?!换作平常,显然是由胜南将越风立刻按住,并告诫他要冷静要顾全大局,而当自己也恰恰在情绪的最危险边缘,抱薪救火,阡的怒不可遏,比越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算当然不如天算,林阡万万没有料到,越拖越久的这场战乱,真正降临之时,已经未必只涉及越风和瀚抒两个人! 第三十一章命定人,错相逢(1) 从疯狂追求誓不罢休,到误会生恨见死不救,瀚抒对吟儿的过往种种,都足够构成阡对他的无法容忍。阡知道吟儿无辜,所以一直站在吟儿的立场,吟儿不介意,阡于是也不追究,首先他没有追究的权力,也更加没有追究的必要。但这一次不一样,事关吟儿生死,阡绝对不会允许洪瀚抒再这样专横——不管他对吟儿是爱是恨,他都不应该在这种关头,不计后果,想做就做! 瀚抒的突然出现及其所作所为,只差毫厘就真的将林阡激怒,却幸好,当时阡的身边有越风——阡也永远都不后悔,那天自己安排了这个人在身边——越风在不悦的同时,早已发现了林阡神色里的危险。清醒阡要做什么的越风,一把夺下林阡握刀的手,低声说:“答应我,你忍,我战。为了吟儿,请让越风做林阡,林阡做越风!” 他骤然把胜南从战念中强行带出来,这一句深情的相劝或相求,总算令胜南有了一丝清醒,是啊,现在不是发泄怒火挑起衅端的时候,吟儿的安全才最重要,此时此刻,该是不好战的人战,不能忍的人忍,风为阡,阡为风…… 水泄不通的庭院,人群虽是围攻的阵势,却谁也不敢过分靠近,不敢靠近那来势汹汹的洪瀚抒,更不敢靠近伤重垂危的凤箫吟。而任凭人声怎样嘈杂喧嚷,洪瀚抒要带走吟儿的决心愈发坚决无可阻拦。 一筹莫展的一干人等,眼睁睁望着他怀中盟主似醒又睡、频繁呻吟的可怜模样,真巴不得林阡等人速速降临才好,一见越风林阡到来,人群竟主动空出一条宽敞大道,好方便他们来驯服这霸王。气氛,随着林越二人越行越近,忽然从僵滞直接白热。 一刹,瀚抒更抱紧了吟儿,眼神动作里,保护占有的欲念居多,所以,对林阡的敌意也不假。越风冷静地审时度势,身旁的林阡果真听从了他的话,没有动怒,镇定应对:“瀚抒,把吟儿放下,她受不了。”一如既往,说一不二。 “林阡,你这群军医,个个医术都这般低下,事发两日,她不仅没有起色,反倒更加恶劣,教我如何忍心得了她在这里孤苦无依!”瀚抒不依从,“我说什么都要带她回西夏,把西夏所有名医都抓去祁连山,一定能医好她!” 贺兰山急道:“不是啊,盟主姐姐她还不是没有救!” “你住口!”瀚抒呼喝,“林阡,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只能硬着来,倒要看看,你饮恨刀与我火从钩,还是不是当年云雾山那个排名!” 林阡怒道:“何必管我饮恨刀,让吟儿的命硬生生断在你手上,你不就已经是第一?难道我们会推举你做盟主?” 瀚抒冷笑:“是谁亲手断了她的命?她若非定要做什么挂名盟主,又岂可能会多病多伤到这个地步?你知道她发烧的时候有多惹人发笑,一边发烧一边在说梦话,你要不要听听看她在说什么!她在说:‘我要变强!我要变强!’这个女人,真是蠢得要死……” 林阡一怔。其实,又有谁比他更清楚,对于盟主这个担当,吟儿她从来就没有过自信把握,可是,吟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坚定地“变强”…… “我纠正洪山主一句,她不是挂名,她就是盟主。”越风冷冷将洪瀚抒驳斥回去,“既然决定做盟主,她早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可能遇见的伤害。洪山主若真的爱她,就不该劳顿她,你把西夏名医全都搬来黔西我们都无所谓,但你若要把她带走这里长途跋涉,我们谁都不会允许!”众人听得连连点头,越副帮主句句在理。 洪瀚抒轻蔑转头,尚不知他何许人也,虽说越风气度不凡,然而瀚抒眼中实在也只容得下林阡一个,态度嚣张傲然以对:“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允许,你凭什么不允许?林阡,你不拦便闪,要打就快!” “不可理喻!”阡大怒,饮恨刀被逼激出,瀚抒成功挑衅,挟住摇摇欲坠的吟儿,双手顷刻挥出火从钩去! 却万没有料到,火从钩迎上的兵器,不是饮恨刀! 电光火石之间,越风不假思索把饮恨刀与林阡往反向推,取而代之以抚今鞭迎上,替他担负起救援吟儿而不引起祸乱的重任。 林阡后退一步,回刀入鞘,脑海里反复那句“越风做林阡,林阡做越风”,完全明白越风的深意,火气却一时难以消除,尤其是看见瀚抒尚在挥钩作战的右臂强行搂着吟儿的脖子迫她站立,就不禁又是担忧又是焦虑。须知洪瀚抒动武过程里,力气随随便便就可能置吟儿于死地! 阡猜不出越风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阡却清清楚楚,瀚抒越风势均力敌。当吟儿在瀚抒手上做人质,越风就必须心存顾忌而攻击力大减,而瀚抒,同样因吟儿在身边而防御力急降,这一减一降,都给成功救得吟儿增加了无限难度! 仅仅一个交错,洪瀚抒便知适才小觑了眼前人:这一鞭的实力,不逊饮恨刀! 火从钩携焰,抚今鞭攒风,短短五六回合,双方都知棋逢对手。都与林阡交手过,越风与洪瀚抒亦早有评敌基准,也几乎同时度量出劲敌实力—— “洪瀚抒有林阡饮恨刀之气焰,却输他几分沉稳,霸气虽足,少大气磅礴。” “眼前人有林阡饮恨刀之壮阔,却差他一些豪气,淡定有余,缺激锐胁迫,但,多一丝自由流利……” 恰是这多出的一丝自由流利,越风在战局中不必大肆强攻,便能够在瀚抒挥霍火从钩的空隙间巧妙周旋游刃有余,以守为主攻为辅,似乎,越风并不想立即从洪瀚抒手里强夺吟儿…… 交锋刚刚进行,形势尚未稳定,当然不能强夺吟儿,吟儿在漩涡的边缘,些许不慎都会被钩鞭间强力吞并,对面洪瀚抒可以自信满满不在乎,越风却必须在乎,他要首先确定,在每一次交锋过后,还能听见吟儿的声音,就算……只是呓语…… 是啊,好像真的……是“我要变强”……吟儿心心念念的盟主之位,林阡赋予她的最荣耀…… 越风怜惜听,漠然战,逐步纠缠令洪瀚抒一旦怠慢就无所适从,越风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以突破洪瀚抒双钩把吟儿毫发不损夺下,一切也都是为了吟儿,心却在痛苦地因为这句“我要变强”而割舍——若吟儿坚定跟随林阡却只把他越风当兄长,是因为他差林阡豪气,可是,只要吟儿快乐幸福,宁差林阡豪气! 第388章 不知不觉,也被吟儿传递到那种坚定:要替林阡,保吟儿无忧…… 林阡静默于战局之侧,排斥尽了怒火,尚不知越风心中辗转万遍的退让割舍,却暂且听从了越风的劝阻,替他留意着吟儿的安危,每时每刻。 旁观者清,洪瀚抒的软肋是紧缚吟儿还逞强出钩的右臂,而瀚抒软肋,亦正是越风软肋,战斗的重心,明显早就偏向了远离吟儿的另一侧,然则瀚抒的右手并不是形同虚设,谁都不能彻底把吟儿的影子从战局中分割。 瀚抒钩走浪势,向来是火浪热,越风鞭行风厚,一度有夏风炽。钩鞭之战,叹为观止。一炷香过,难分难解,已说不清是鞭卷绕钩,或是钩勾带鞭。 阡也明显看出,略胜一筹的越风,似乎在酝酿着一起声东击西,明似压迫瀚抒左臂,实则想铤而走险一次,聚力击溃洪瀚抒右臂绕走他右手兵器伺机夺下他怀中吟儿…… 然则越风占得上风的那一刹那,意外一幕谁都意想不到—— 尽管越风瀚抒二人已经尽量没有转移阵地飞檐走壁,头晕目眩的吟儿,根本经不了这般折腾,早就感觉天旋地转,也恰是这一刻,透过身边半开半合的红色披风,与眼前那若隐若现的火钩金鞭,看见了阡的身影,真好,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看见他…… 吟儿无意识地,竟在这鞭钩相迫的最激烈关头,挣脱开洪瀚抒缚牢她的手臂,往阡的方向去,可是,要往林阡的方向,就必须先经过争锋不绝的战场…… 胜负将出,孰料吟儿会突然跌进这飓风之间! 岂止洪越二人,战局之外,林阡亦是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是越风放弃了当初的声东击西,抚今鞭的巨大力量,尽数倾泻给了洪瀚抒左臂,事先准备暗度内力的右路,全部放空,所幸洪瀚抒为了揽吟儿回去,右钩本便不多的气力所剩无几,越风知吟儿命悬一线,冒着被右钩伤及的危险急冲而上,把吟儿硬是从洪瀚抒右臂之中一把拽出来,也根本不去理会抚今鞭适才一击有没有成功。胜负对于他越风,本就无足轻重!他只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吟儿的好机会,出其不意,趁其不备! 洪瀚抒岂能料到越风竟不顾一切冲上前来全心全力抢走吟儿,再欲后悔已然不及,转瞬吟儿已被他从自己怀里夺走!瀚抒大惊,上前一大步要拦吟儿,为时已晚,右钩只能追上越风的一片衣角!瀚抒又惊又怒,重新进攻,双钩狠辣地直对准了越风而刺! 越风侧身应敌,整个身躯,已将吟儿彻底隔离在抚今鞭火从钩之侧,右手抚今鞭极速阻攻,却因分心救下吟儿,挡不了洪瀚抒此次摧毁之势,危难之际越风沉稳不乱险中求全,调聚全部内力急行拦截,火从钩势头再猛,一时也难以冲破他深厚内力囤积,洪瀚抒料不到他竟如此之快内力如此深不可测,也料不到抚今鞭能在最危难时刻依旧灵便窜行自由如风,更料不到,眼前兵器的鞭尖是世间一切兵刃的天敌,遇之则削,钩强力而去,竟徒添伤痕! 阡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与缓和交迭之中,亦从始至终没有放弃过吟儿,此刻见越风微胜瀚抒同时截获吟儿,不禁大喜,正待接替他与洪瀚抒交战,却未想,越风夺下吟儿之后揽在怀中没半刻,便立刻侧过身来把吟儿交到了他林阡的手中! 其实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转身之前,越风冒着会被火从钩刺伤的危险从瀚抒手里把吟儿强行夺下,转身之后,他继续留在凶险里却把吟儿安全地转交到了他林阡手上…… “带着盟主,重新找一个地方,莫要再被此人找到!”越风语带嘲讽,气息有些不畅,想是适才临危太过匆忙,调动激烈,内力难免损伤,林阡自然懂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他若带吟儿先走,洪瀚抒越风就逃不了一场恶斗,可是怀中吟儿身体滚烫神智错乱,令他忧心之余不得不这样做,阡当即把吟儿负在背上,转头对贺兰山讲:“这据点的所有人,尽快转移,以防曝露。”贺兰山点头:“那……是否要留人在这里看着?等待这两位将军比武结束?” 两位将军?洪瀚抒稍感眼前这陌生人并非等闲,却因他适才嘲讽语气而意欲反击,边纵钩边怒道:“不必留!林阡,你再把凤箫吟藏起来,就等着我把你这个手下的人头带回去!” “是么?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越风冷笑,行鞭如流风,既能过群山之巅,又何惧烈火之焰。 林阡不作停留,当下背负吟儿朝院外行去,瀚抒大怒,正待去追,随刻被越风阻断,然而,走不出几步,阡骤然察觉,除洪越二人之外,院内外四面八方,实则有更重杀气! 止步之际,几十弓箭手忽如从天而降,来势迅猛,没有任何人下命令,只听得众矢齐发,疾出于檐后屋上,力道强劲,目标唯一,是林阡和他身负着的凤箫吟!一瞬变故,院中大乱,人群皆散。 这群训练有素、不明来历的敌人,他们的兵器,比他们本身更快更突然,几乎所有观者心弦,都为阡与吟儿扣紧! 却看那箭雨之中,林阡毫不畏惧,凌空急旋以刀斥箭,箭至之时,饮恨刀如他三头六臂环绕在侧,任何箭矢,根本无法伤及甚至触及他与吟儿,随着时间推移,箭仍旧前仆后继,箭之漩涡却距离林阡越来越远,最后竟无从接近、中途便溃散坠落。 联盟来不及调兵遣将,敌人之中一个暗号传递,竟神速将一箭换作三箭齐发,这一变箭更多,紧凑交织在阡的四周,密如天网。 如网又如何?阡激战不消一刻就盯准了网中空隙,从群箭之中极速穿破阻障飞身而上,当即走檐而去直冲敌人阵内。 远距离攻防,哪比得上面对面交手痛快?饮恨刀攻破敌阵,从来都锐不可挡,战无不胜,刹那间,满空弓弩尽掀翻。 为保吟儿能尽快转移,阡当然要用这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整个庭院,不再是箭矢穿射,而换作弓弩扫荡,联盟众人傻傻看着箭矢陡然换成了弓弩,虽然一样是景象壮观,气氛凶险,却个个都愕然相看、情不自禁想笑。 待这群不速之客大多被击败,阡也并无欲念要继续争斗,正待审问他们从何而来由谁指使,忽然身后强风横行而至,阡骤即侧身,短刀急撞,擦过的是洪瀚抒的双钩,到了这种关头,他竟不惜置身凶险,依旧不依不饶要吟儿?! 越风跃上屋顶紧随而至:“洪山主,大敌当前,你怎能如此胡闹!” “把她还给我!你也看见了,这里到处是敌人,她怎么可能安全!”洪瀚抒置越风与群敌于不顾,一边说一边直逼林阡,“相信我,我是为了她好!”说的同时,已有残留顽敌一箭飞射,待到发现之时,离洪瀚抒脖颈之距仅以尺寸计! 差一点,洪瀚抒就要因为疏忽和不屑枉送性命,林阡警觉,是以即刻出刀将这一箭遏断,方解救了他的危难,但出人意料的是,阡砍断箭矢之后,饮恨刀不仅没有就此收回,反而加重力道代替那一箭狠狠架到了洪瀚抒脖子上,阡的魄力,直将洪瀚抒迫退数步几乎没有站稳:“为了吟儿好?就该凡事为吟儿考虑!你说你为了吟儿好,自吟儿出事之后,联盟为了吟儿打击了那么多魔人和金人,越风甚至找到了幕后主使去围剿,你呢?你做了些什么!?” 瀚抒无言以对,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他。同叶文暄讲的一模一样,洪瀚抒对林阡有敌意,可是文暄没有看见,洪瀚抒对林阡,同时有服从。只不过,是一种叛逆性的服从。 阡哪里不知道洪瀚抒的这种状态,冷冷喝斥,竟具师长威严:“瞪什么瞪?你有本事便做些实在的事情给我抗金联盟看!你洪瀚抒有何德何能配得上我联盟的盟主!” 阡的激将,总算令洪瀚抒坚硬的态度有所软化:“小吟她……是谁害的?是谁那么不要命,敢伤我洪瀚抒的女人?是不是这些人?!” 阡转头看向越风,越风早已替他将这一众敌人擒拿,回答阡:“这些只是捞月教的死士,柳峻的余党,不是完颜敬之……但恐怕,也是冲着盟主来的。”越风轻声说,没有叫她吟儿,而是称她为盟主。 阡听得出越风说这个称谓很勉强很生硬,可是越风此举,是在极力掩饰他“越风”这个身份,同时也在向洪瀚抒宣告,吟儿不是挂名! 想不到,当初最不肯承认吟儿是盟主的越风,为了联盟的安宁,竟第一个极力维护她盟主的威名?这一刻,阡才知越风爱吟儿爱到了如何程度……从屋顶跃下,吟儿在背上,已经不再呓语,不知怎地,竟然满足地睡着,阡怜惜地舍不得将她放下:这个傻吟儿,怎么在越凶险的时候,睡得越香? 越风走上前来,也发现吟儿安安静静地赖在林阡背上沉睡,一扫先前在洪瀚抒怀里的急躁不安:真的,也许只有林阡,才最适合吟儿…… 阡却不得不狠心把吟儿放下交托给已经服气的瀚抒,转过身来走出几步,轻声对越风讲:“越兄,可否代我将吟儿送回联盟驻地去?事已至此,我不放心她再留在贵阳城。” 越风难得一笑:“不是代你送,是代你协助洪山主送回去吧?” 阡一怔,他不该那么说,无心之语,竟将吟儿占为己有:“越兄……” 越风点头:“我会把吟儿安全送回去,一路能忍就忍,总之洪瀚抒为主帅,我做手下。” 命越风以一个手下的身份,“协助”洪山主送吟儿回去,实在是太放低他越风的地位了。阡锁眉:“只能委屈越兄了,越兄,可是,你我来贵阳城的目的,是为了向南北前十宣战,这个计划不可能因此就打消。” 第389章 越风一笑:“我明白,但经此变故,你放心不下吟儿,也只能由我送回去。现在被敌人先发制人,我猜你是想将先前计划稍作改变,不再大张旗鼓地宣战,而是先找几个你熟知的敌人摸清状况,同时伺机私下胁迫一次。” 阡笑了笑:“越兄已经洞悉我的心思。不错,大张旗鼓与私下胁迫,有时候成效一样。我只需带几个人随行便可,越兄安心送吟儿回去。” “却仍然希望你记得我们的约定,为了联盟,一定不能迷失本心。我们护送吟儿回去,你必须随刻回来,要正常平安地回来。”越风低声说,看了不远处洪瀚抒一眼,他已然再度把吟儿抱在怀里往马车的方向。 越风看着瀚抒,说:“因为只有你才制得住他,否则,他要带吟儿去西夏,我们谁都拦不了。” 阡点头:“我会正常回来,我带了随行的人去,正是杜绝我一个人去会没有顾忌。” 越风神色大好:“原是如此。”是啊,阡要带随行的人去,就会注意到随时随地控制他自己。若他在金人之中大肆杀戮,就一定会危害这几个随行的性命。阡显然已经做足了计算和准备,总算令越风相信:我认识的林阡,他不可能轻易就入魔,他上一次的走火入魔,只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错误和遗憾,只是一个意外和劫难罢了。 阡看着洪瀚抒把吟儿抱上马车,临别之际,叮嘱了越风最后一句:“回到联盟去,立刻与柳五津、莫非一起,找出曝露吟儿的内奸。” 又一个来头不小的内奸,能够探出阡的行踪,与柳峻还有那样的密集牵连,再与近来联盟发生的一切相联系……在阡的心头,其实有一个呼之欲出却不忍心牵涉的名字。 独坐林间,蓝玉泓静静地往空中飘忽不定的云层看。灌铅似的天,似乎在预言着太多的不祥。 恰在这一瞬间,两块浓墨色云,极速擦边错过,并未磨合,中间空出一丝洒亮,像天的残破处,渐渐,这伤痕,裂得越来越长。 就像有些人,明明是生命里的亮色,却是心的破残。 玉泓的心,不得不为此耿耿于怀,许多年——真的,只爱我姐姐一个人吗? “有些人,值得你姐夫打破誓言。”凤箫吟曾经泣不成声地对她讲。 如果当时“有些人”指的是云烟姑娘,又为何,姐夫对凤箫吟也如此牵肠? 骗不了我的直觉,姐夫眉间写满了他心里的话,姐夫不是唯一爱姐姐一个…… 那姐夫当年,拒绝我的话,都是假的? 玉泓想不通,泪如雨下。 当那凤箫吟由洪瀚抒和越风送回联盟驻地时,帘外小雨早已停歇,但因为姐夫没有回来,似乎还有雨要下。那一场场雷声,沉重碾过玉泓的心头,她懂:姐夫没有回来,是因为姐夫要给凤箫吟报仇。凤箫吟,早在大理,就已经是姐夫身边的女人…… 护送吟儿回来,洪瀚抒果然一改先前言行暴躁,一路体贴呵护无微不至,可是贺兰山看在眼里,知道洪瀚抒爱得再深,都不及那个一路上沉默寡言对吟儿没有过问半句的越风爱得深。因为,爱,不能与理解分割。 兰山听得见吟儿的呓语,自从林阡离开以后,吟儿又恢复到那种半死不活的昏迷状态,不断地梦呓,幸好老天保佑,她的高烧总算退了下去。 把吟儿安置在她的营帐里,没有别人参与,洪山主一人包办;陆续有人想要来探望盟主伤势,洪山主一概接纳,但只容许远观;除了军医,几乎所有人,都被勒令止于盟主十步以外。 尽管如此,关心吟儿的人没有减少,上至将帅,下至兵卒,来去进出,络绎不绝,甚至有不少人,根本就不肯离开的,如越风,如柳闻因,如海逐浪,如何慧如,等等。洪瀚抒烦忧的同时,坐在她床头,不免有些惊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竟好像,真的不是挂名盟主了?洪瀚抒眉头紧锁,难道是真的?他永远都记得,剿灭铁牧之父子的那个夜晚,吟儿对他施加的命令:“洪山主,去将那边那几个刚刚逃走的党羽拿下!”心念一动,竟是真的,吟儿她,从那时起,或者说更早,就已经在下定决心…… 瀚抒不禁苦笑,自言自语说:“那么差的本事,那么臭的脾气,居然能当好了盟主,你真是了不起……不,林阡真的了不起,有人到了他的面前就改性……” 吟儿听到他提及林阡,却忽然好像有了些知觉,糊里糊涂她梦里的时间被调到了苍梧山上,又在念叨那句话了:“不可以凤箫吟!你心里爱的明明是别人,你不可以答应,你爱的是……是……是……” 全体八卦的竖起耳朵要听,却听她这句讲完无数个“是”以后,呼吸再度衰弱,偏偏就是不说那人是谁,贺兰山直冒冷汗:好一个盟主姐姐,连昏迷不醒的时候,都要这么耍弄人…… 明明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还那么遮遮掩掩,一听便知,她真的藏得很深。联盟诸将,都已心照不宣,这个人八成是林阡。 洪瀚抒却被这一句梦呓提醒了什么,蓦然起身,盛气凌人:“哪一个是越风!他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我的女人!”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没人敢告诉他,跟他一路护送吟儿回来、现在就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人,正是他要找的越风。 越风却不再掩饰身份,面带诧异地按住洪瀚抒的肩,力道雄厚:“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打过吟儿?” “哪一个是越……”瀚抒话到一半,猛然中断,回过头来,目露凶光,“好啊!原来你就是越风!”新仇旧恨堆叠在一起,洪瀚抒大怒着立刻出力,牢牢擒拿住越风按住自己肩膀的手。下午在贵阳城被意外中断的比武再度升级,竟一发而不可收,越风紧锁住他肩胛骨的手,也毫不留情,不愿撤回:“你说清楚!谁告诉你我打吟儿?谁敢如此造谣!?” 众人在侧惊看,他二人力道都非等闲可匹敌,此刻僵持,只听得有骨错之声,不知到底是洪瀚抒使劲捏碎了越风的手呢,还是越风强力震裂了洪瀚抒的肩? “你不就是在苍梧山上打了她一巴掌的那个不要她的男人!敢打我女人,你简直不要命了!”洪瀚抒不肯罢休,盛怒之下,立刻另一拳挥过去,才不管招式手法,能出气便可以。 那一拳正中越风面门,越风先前便受够了他,此时他随意诬陷还这般大动干戈,越风也不得不辜负林阡一次,横掌出去,亦直劈瀚抒:“你竟然宁可相信谣传也不愿相信吟儿?!洪瀚抒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洪瀚抒继续出拳:“我是什么人!今天就让你越风尝试到我是什么人!” “蛮不讲理!我今天要替吟儿好好教训教训你!”难得动怒一次的越风,原来不出抚今鞭也这么狠。 众人就这么看他们你一拳我一掌地你来我往,也不知如何制止得好,这……根本不能谓之以战,这明显就是一起争风吃醋! “怎么办?”“恐怕除了等林少侠回来之外,没人制得了他俩了……” 围观者不知怎地已经越来越多,柳五津闻讯而来,无可奈何:这洪瀚抒,真是性情中人,竟也不管一管周围人……胜南?不行,必须在胜南回来之前,把这两个人拆开,也算是对他的交待! “可是大家说得对啊,凭咱们,怎么可能拆得开他们?”海逐浪面带困惑地望着柳五津。 “未必,也许有人已经在着手拆开他们。”柳五津环视一周,目光定格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何慧如脸上。 何慧如嘴角早就浮上了一抹微笑。柳五津小心验证:“何教主,你的手上应该有很多毒兽,可以剥夺人的体力却不伤人性命?” 慧如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冷冷看着洪越两个,神色难捉摸。 众人循着她目光看去,猜到洪越二人的四周,可能早已是十面埋伏。 “盟王不发话,他就永远不会醒。”何慧如忽然开口,话音未落,原本还在大打出手的洪瀚抒,竟应声就倒,无半点招架之力! 震惊之中,群雄皆是哑口无言:洪大山主,竟简简单单就败给了一个才九岁小丫头?!那是当然,他大概没意识到入乡随俗,到了黔西,地盘属于魔门,何慧如在这个领域,才是得天独厚,至高无上。 生龙活虎的洪山主,身上有太多潜伏的力量要爆发,越风尚在聚精会神全力应付,陡然间对手就莫名其妙倒了下去,饶是越风,都被这变故惊了一跳,直到看见那肇事毒虫回到何慧如手上,才知洪瀚抒这一倒是被她预谋。越风本不是喜欢与人血拼争斗的个性,此刻得何慧如平息混乱,不禁报之以感激欣赏之意。 争锋停息,何慧如语带恐吓:“一切可能扰盟王忧心的人,我何慧如都要用尽手段消除!” 转身之际,何慧如眼神若有若无扫过蓝玉泓。 那纯澈眼神里,透露出的,完完全全是一种冰冷的洞察之意,玉泓不禁一怔,被这小姑娘吓出满身的冷汗。 帐外,忽然一场雷电,不像纵贯天地,倒像在人间横亘。 第三十一章命定人,错相逢(2) 雨残,风急,天色枯黑。 一入夜,陈铸就领着一队兵马,绕着二王爷暂住的驿馆密切关注着走,一周又一周。偶尔还能看到些同样也在附近巡视的旧知,却不能相互打招呼掉以轻心,而必须继续保持鹰视狼顾。 愈发觉得,这驿馆因为二王爷的驾临,一下子变成了皇宫内院。绝顶高手做锦缎,层层包裹这铁函,二王爷,正是函中至宝。 第390章 对于王孙贵族的保卫,本就应该万般森严,加上初至黔西几乎遇刺,王妃替王爷安排的防御措施就更是完善齐全,数日来,早已确保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骚扰王爷起居。王爷的一众近卫,利用这段日子亦增长了不少经验,尽管临敌实力照旧,总算军心凝聚,纪律也严明许多——那是自然,活不了只有死,在危险边缘,为求自保,只能安分守己,时刻绷紧神经。 尽管如此,陈铸、轩辕九烨、解涛等人,在与魔门联手对抗抗金联盟之际,仍时不时要到二王爷这里来看一看,怕他万一有什么闪失对不起完颜永琏,谁都明白,防不胜防,楚风流的防卫再怎么万无一失,天衣都会被那林阡扯出一道缝来。 陈铸环绕数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不得不防,二王爷的行踪,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从金国到南宋,二王爷其实一路都在被越野山寨的乱党跟着,说林阡等人不知道二王爷来到黔西,鬼才信。 二王爷,固然成为了南北前十尤其担心的一个破绽。一方面,确实需要二王爷的兵力充数,需要二王爷做人心鼓舞,一方面,又实在不想二王爷继续滞留。陈铸叹了口气,风流啊风流,真是辛苦你了…… 幸好,到这里来,可以顺便见一见楚风流。陈铸一旦走神,走路的速度也不受控制,一下子把身后兵将甩出老远,开心得很,却在转角处蓦然止步,心像骤然被装反了胡跳乱窜——噩梦实现,担心成真,满头虚汗——天啊!怎么他真的来了! 绕着外围转了半晌一无所获,陈铸根本没想过,敌人林阡、早已经潜进心腹之地?! “陈将军,我等你很久了。”林阡明明对别人不是这种笑容,可是对付自己的时候,硬要这么俘获地笑,笑得陈铸的冷汗流速加快:“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说的同时,陈铸紧张地打量着敌人身后展开的一干随行:还好,林阡带了随从来,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林阡,从来跟其他那些敌人不一样,面对其他敌人,陈铸不知多么希望那人单枪匹马,可是,林阡单枪匹马却容易走火入魔,吃亏的是他刀下败将。事实告诉陈铸,林阡在形单影只的时候,反而最为棘手。 “这个诡异的敌人……”陈铸暗想,那一刻,真想把自己诡绝的外号双手奉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谁、胆敢泄漏二王爷的行踪?! “你那矜贵的二王爷,贵阳城有几个客栈驿馆茶肆酒坊能满足得了他?你最好劝他足不出户,否则你们南北前十所有动向,都会落在我掌控之内。”林阡的回应,字字惊心。 陈铸咬牙嘴硬:“都落在你掌控之内?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来找二王爷!” “可惜这完颜君随,毕竟是你们主子的二公子。”林阡一笑,笑容,竟然还是那样服人。 似有雷电穿梭过胸口,陈铸忽然觉得心脏异动,像是产生了一点细碎的裂缝:“你来干什么?想挟持二王爷?我怕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陈铸一边说,一边觉得心上这一点正在往外大肆扩散继续破裂:天啊林阡,你千万别这么来……他虽然没有目睹魔门那一场浩劫,却可以想象出当时情景,如果重演一次,林阡未必还能那么无敌,但肯定少不了一次血洗! “马车那件意外,是谁干的?是不是你们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林阡没有回答他,语气却是要陈铸非答不可。陈铸一愣装傻:“什么马车意外?” “用酷似云烟的女人转移我注意力吸引我,然后用马车来撞我,这种阴招,南北前十也只有诡绝毒蛇想得到,陈将军不必装作不知情。没有你们授意,谁也不敢做!” 陈铸一颤,舌头发麻:“你……我……你想干什么?想挑战我和天骄大人?林阡你直说便是,何必栽赃找借口!” “我今天到此,也不管是谁想出了它,更懒得跟你们追究责任,要追究起来,南北前十恐怕谁都逃不了干系!”林阡厉声道,“只要你把那一个凶手交出来,我抗金联盟既往不咎!说,究竟是不是完颜敬之!”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在我金军集聚之处,竟敢对我呼喝?!”陈铸不禁怒火中烧,不知林阡到此最终目的正是逼迫激将。听他这一句气势逼人决不让步的口吻,陈铸想这里可不是夔州之役你占据主动,怎么能让你再赢一次,陈铸一下子便被他的计划套牢,想捍卫荣誉的同时,帮着阡完成了他对金人的“轻轻一碰”,陈铸大怒拔剑,欲为南北前十的威信而战:“林阡,看你还骄狂!” 陈铸剑出鞘,身后一干人等亦纷纷张弩挽弓,当是时,阡也察觉到陈铸的麾下是各有分工——当弓箭手铺陈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上前来,用以传递信号给其余人马的鸣镝和信号弹皆已蓄势待发,单凭阡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在与陈铸交手同时,阻止这群金兵将此处战事信号传递出去! 陈铸平添了一丝信心:林阡,虽然你单枪匹马可怕,但也毕竟孤掌难鸣!等大家全都来了,你饮恨刀,胜得过我南北前十一个两个,可是胜得了我们所有吗! 却未料想,信弹还未发出,一声轻响,几乎所有金兵金卒,全然抬头往一个方向看——林阡身侧几个随行中,忽然有人袖间急发一支利器,只闻其声见其影,不知其形道其名,却直冲云去,在低空隔断了第一枚信弹的去路。所有金人,个个皆被此等暗器功夫震慑,瞠目结舌,视线无法控制、全部贡献给这一个方向!该传出去的信号,全然滞留手上! 风停声干,陈铸才知道,林阡不是孤掌难鸣,林阡的身后不是简简单单的随行,可能也都是身怀绝技不可忽视的高手!这暗器,是之中的一个人发出的,可是这样的深藏不露,很可能存在于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陈铸额上顿时沁出汗来:这样一来,这些响箭和信弹,又如何传递得出去,他身后高手们,真的被我低估了! 陈铸的信心,来得飞快,去得更快。 “陈将军不必妄自菲薄,还没开战就找外援。你我二人,该先单打独斗一个回合,陈将军输了,再上他人不迟!”说罢,林阡一笑出刀。 “你不会逞能太久,会有兵马发现这里!你跑不掉!”陈铸说的同时,准备好了一剑迎上去。 初次正面刀剑遇,变乱、幻灵、跳脱的诡绝剑法,的确如先前所观,和吟儿一脉相承,不相上下,每一点每一劈连接高妙不留痕迹,每一刺每一撩飘洒大方绝无空隙,加之行剑时脑海里不停呈现出的阴谋诡计,陈铸的“不知其招”,的确给饮恨刀的征途设下了一丝阻力。阡交手的第一刻,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在一两招之内就以血覆之、像前两天捏死蚂蚁般击溃陈铸。失去了那种疯狂狰狞的摧枯拉朽,阡的心头,却总算平添了一丝温暖平和,是啊,这才是真的我,目的明确,力道专一,去征服,而不是去杀戮,我控刀,非刀控我…… 眼前这金南第八,论刀剑的形式技能,快他比不上文暄,灵他争不过吟儿,急他拼不了邪后;而谈力道气势,第一从来就属林阡自己,陈铸他还排不上座次。他,还构不成对阡的威胁。 然而,说到不成章法,又不得不承认,陈铸独树一帜,堪称乱剑之王。舒卷疆场图画的饮恨刀,一时半刻并不能收服这渐落下风的对手,实在是因为对手实在狡猾,对手深知冲不破这无垠气势的包围,就伪装成一粒泥丸在卷轴上东西南北地流走,还不停地更换高低快慢,既不落败,更拖延时间,看上去,陈铸打得很乱,每一剑都像是慌忙补充,拼拼凑凑,各家都拿来,修饰了送出去,又教阡不得不赞,这剑法,实至名归,不知其招! 围观者皆慨叹,陈铸,他正在不停地翻新自己的乱和幻,只要林阡纵容给他下一刻,那下一刻他的剑则更加变幻无常! 而,围观者也都明白,陈铸想要发挥自己的剑,必须由林阡来“纵容”,对抗的数十个来回里,胜负几乎可以一眼看穿,阡之饮恨刀,王者之气,彰显无疑!诡绝剑,犹同被刀风包容,无论可以缭乱呈现出多少剑,都被饮恨刀的雨色浸染消散。幻化成多少剑,就输给他多少剑! 所幸在这争锋的最后关头,适才在外巡逻的几位旧知终于路过,依稀是金南第五的完颜猛烈,和金北第五的叶不寐,陈铸不禁大喜,只要得他二人出手相援,他就不会输得惨不忍睹,说时迟那时快,便在陈铸慌忙撤退无力还手之际,两位刚刚驾临的高手,一个提刀,一个携棍,二话不说,飞身而上,替陈铸争得了喘息之机,左右夹击之姿,阡微微一笑,这次的轻轻一碰,倒是碰了不止一个对手!左路完颜猛烈,交手已经三次,刀如其名,猛虎烈风,剽悍果敢,右路叶不寐,虽未遇过也在金国久仰,兵器为棍,蹦跳轻盈,人棍合一,气势凶急,即刻,与当中陈铸三足鼎立,终于,气势、速度、力道相合,势要把林阡合力拿下! 局势忽然从一方压倒成为梅花间竹,以三敌一,胜负重置,却可惜,这四人会战,久而久之又成了林阡的独角戏,挡不住他,根本奈何不了他——实在是令金国这三个人感到好奇,何以他三人齐心协力毫无失误,却根本不可能如愿以偿,眼前敌人困不住,甚至每一刀的厚重充实,都教他三人不得疏忽,疏忽就招架不住! 他的饮恨刀,好像是在拼接着刀剑棍的间隙,连续收容了“不知其招”之险、“移形换影”之急和“呼啸生风”之猛…… 驱遣那饮恨刀横侵斜扫,敌人很多,很惬意。 第391章 “怎不曾听过,我大金有这号人物啊?”忽然,有人不远处传来这一句稚嫩的疑问,语气中尽皆对阡的赞誉和好奇,可是这句话,问得实在太浅薄。 “王爷不知……属下也不知……”这一句答话,令阡心念一动,更令围攻三人全都惊悚侧目——那不是完颜君随是谁!他,竟然到这混战中来了!?楚风流呢,怎么不阻止他?!也许,连楚风流也被这精彩一战吸引,一时忘记了她该保护好王爷的安全!? 三位悍将齐齐走神,棍差点脱手,刀几乎陷落,陈铸侥幸,携剑再退几步到楚风流身边,刚刚站稳,麻痹感已经传递到整条手臂:“危险!拦住他!” 楚风流不禁一怔,剑飞出鞘的同时,轻声问:“他是谁?” 败者出局,王妃出剑,三人围攻,当即换成双剑合璧。陈铸担心二王爷受到惊吓,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总算见到了他。” 楚风流敛眉沉吟:“是他……”不错,能有如此惊人实力,不是他又是哪个。 早在完颜君附时代,他们金人的失败就已经拜他所赐,尽管完颜君附对此耿耿于怀,但楚风流也并未对谁恨之入骨,相反,当红袄寨燃眉之急,有人敢触犯完颜君附来挑战楚风流,对于当时的楚风流来讲,是一个值得欣赏的对手。也曾试图询问过吴越身边有哪些谋士,却因那是个小头目而不了了之,楚风流非但不像完颜君附那般觉得耻辱,反倒也曾为这小头目扼腕叹息。想不到,多年后,竟能与当时的对手沙场再逢! 那一瞬她插入战局,形势堪称一波三折,双剑来袭,一度竟令状态极佳的阡有觉棘手,眼前两个,剑术绝配,聚时如一,稳而不僵硬,散后如万,灵而不单薄,得她相助,陈铸的剑法,就真正叫如虎添翼,突然飞越了好几层境界!奇也。 与她不一样,阡当然第一眼就认得出她是谁,当他是无名小辈,她已是战地女神,驰骋山东几个年头,她是他弟兄三人难得敬重的一位女将。当年的他又哪里想得到,竟有幸与她刀剑一较高下,而现在,他本身,接受挑战已是家常便饭。 楚风流剑,的确如阡所知与陈铸师出同门,但明显又有自我见解,变幻杂奇,足见她年纪虽轻,阅历颇丰,较陈铸而稍有章法,错落有致,然则却比陈铸更难破,只因她每一剑都是附着于搭档剑上,无法单独拆开,即使拆开也不弱,合上去就推助搭档到极致!楚风流不是这一场战役的主角,却把她的搭档陈铸修饰到了最顶峰!难怪金南金北私底下会流传一句,得楚风流者得天下,眼见为实,她真正是金人每一场胜利的保障! 眼见着那刀光剑影流利涂抹,淋漓擦拭,酣畅洗刷,二王爷观战良久,根本不愿听从完颜猛烈等人所言离开,而是忍不住流连拊掌,被吸引得如痴如醉:“如此刀法,大金南北,莫能有之。” “王爷不知……他……他……”属下想说话,被完颜猛烈一个眼神制止。 他们都不希望,二王爷知道他今夜离林阡这么近!可是,不让二王爷知道的结果是,二王爷被林阡吸引得越靠越近,到此时此刻,他尚不知此人是敌,完颜猛烈惊慌失色,满手冷汗,不知如何劝阻。 二王爷话音刚落,林阡的沉寂阶段已然过去,那接下来的几刀,都在加强力道把楚风流从陈铸身边疏散走,陈铸和楚风流的繁复剑网,接二连三被颠覆拆除,仿佛有静静刀光,从他二人剑网中漏进来,给二王爷以无穷无尽的视觉享受,然而二王爷根本不知道,这漏进来的刀光固然静,被拦住的全是动荡! 渐渐地,楚风流与陈铸,如被止于鸿沟两侧,趋向于无力合作。阡这次的轻轻一碰,已经向南北前十宣告,南北前十要击溃他的人,非得前四以上!阡不动声色,饮恨刀替他叙说了一切。 且看他最后一刀,近乎害得陈楚二人不假思索互相残杀,均将己剑搁去对方剑上,待到发现之际,撤回已然不及,阡微微笑,饮恨刀直横于陈楚喉间,电光火石,刀剑摩擦而出的强烈闪耀,伴着一声横亘人间的雷震,给战事献上了一段电闪雷鸣的终结曲! 可是,谁都不曾料想,就在这电光掠过的末尾,二王爷竟因为害怕、吓得窜到了林阡身后去、径自躲在了他披风后面! 一干金人,那一刻全都脸色煞白,大惊失色——二王爷,他竟然将林阡当靠山?! 完颜猛烈想说话,却咋舌,二王爷未免太丢人,害怕打雷说得通,可是怎么慌不择路地躲到别人身后去,躲谁不好,偏偏要找那个一掌就可以要了他性命的男人! “你真的很厉害啊……”那一刻,二王爷眼神里全是崇拜,啧啧称赞着阡,竟不知先前楚风流与陈铸是在保护他的安全。 陈铸汗如瀑布:这是个什么情景?二王爷,宁可相信林阡也不相信我们? 林阡一怔,原来这二王爷误以为适才的交锋是高手间切磋,他并不知自己身份,估计自己也是金国新生的高手…… 虽然荒谬,这王爷倒也真是天真可爱,摇了摇头,阡无奈一笑。现在,完颜君随就在自己身后,这局面,怕是谁都没有想到。他本不想劫持这二王爷,无奈这王爷,送上门来心甘情愿地亲近他。 “马车的意外,究竟凶手是谁?”林阡还是这一问,这一次,谁还敢嘴硬隐瞒。 还要什么斗争挣扎?二王爷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鬼门关!陈铸匆匆冷静,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完颜敬之……是完颜敬之的错……” 二王爷忽然开窍,陈铸语气中有所提示,眼前人不该依赖,而该躲开!可是,躲不开了,生杀大权在他手里!二王爷眼神立刻求助楚风流,此情此景,只能希冀她来周旋。 这番短促紧迫突如其来的场面,楚风流毕竟见过太多次,比陈铸等人冷静得多:“只要阁下不伤害无辜,我楚风流可以担保,完颜敬之即日起从南北前十除名,阁下如何处置他,南北前十决不插手!” 林阡冷冷一笑:“也请阁下转告柳峻和轩辕九烨,要对付我就跟我明着来,除非他们胆怯!” 阴云过境,硬生生下了几滴雨水,像林阡的到来和离开,快得无法抗拒,人已去,威力根本带不走。 或许,天的距离,此生永远都够不着。楚风流悠悠回味:完颜敬之,只能委屈你了…… 闻讯而来,南北前十皆为此变故所撼。 “以后众位就不必来了,我会把王爷移走,免得林阡再来。”楚风流收下众位的关切问候,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王爷,到此时此刻,他还没能接受现实。 轩辕九烨环视四周,战乱痕迹犹在:“林阡那凶徒,没有伤及你吧?” 风流不禁一愣:“凶徒?” 轩辕九烨一笑:“难道不是凶徒么?金北前十,要因此人大换血一次,完颜敬之一除名,金南也破残不堪,我的阵型,恐怕一时也无法完全了,他一下子,给我去掉了五个人……” 楚风流听得出,这一回他是真的遗憾。 “真是没有想到,以为可以给他狠狠打击,看他顶着重重压力,还如何保证他的饮恨刀,现在,一切证明,林阡被打击到这个程度,还是无敌……甚至,更加无敌……九烨,会不会,我们的计划,从头就是错的……”陈铸叹惋。 “不会错。”轩辕九烨摇头,“我看了他这么多年,比谁都了解他的弱点,命里最重要的全都走了,他撑不了太久,表面呈现的,都是假的……” “希望如此吧……你一声令下,柳峻盯准了他身边的人,三番四次出招,谁都没有他利索。”解涛半带讽刺,“蓝玉泽、云烟,现在又轮到了凤箫吟。” 轩辕九烨心头一颤:“什么?!” “内线告诉我,凤箫吟不止是盟主,也是林阡的女人,杀了她,一举两得。”柳峻冷峻的表情。 陈铸一惊:“凤箫吟什么时候成了林阡的女人?!”盟主之称已经是个笑话,如果再成为林阡的女人,那王爷的大患不就成了王爷的女婿?! 轩辕九烨的愠怒惊诧,远超过陈铸,喝斥柳峻:“是谁准许你自作主张,去动凤箫吟?!” 楚风流微感陈铸和轩辕九烨皆反常,柳峻已然变色:“天骄大人莫非忘了,主公叮嘱过,天骄与诡绝出谋划策,允许我柳峻自作主张?” “凤箫吟在计划之外,是我另外一个计划,你不能碰!”轩辕九烨冷冷地,斩钉截铁。 陈铸连连点头:“柳峻,你不会真的杀了凤箫吟吧?” “没有,派出去的,全都没有回来复命。”柳峻摇头,轩辕九烨满手冷汗:“差点就功亏一篑,我做这么多事,前提都是她活着。” “是啊柳峻,天骄大人在孔望山上,就已经把凤箫吟抓在手上当棋子,以备将来之需。”东方雨发话,柳峻态度总算有些收敛:“那好,一切还听天骄,留她性命便是。” “今夜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按原先计划,全部部署在魔村里。”轩辕九烨说。 “还任林阡这样无法无天?天骄大人,他已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明摆着目空一切,谁还能忍这口气!”东方雨语带焦急。 “他来的目的,以及最后留的话,正是为了激我们打乱计划、提前动手。若是不忍这口气,在魔村外面动手,我们怎么可能保存足够的实力胜过他们?”轩辕九烨笑而洞悉林阡之意。 “上上之策,是忘记今夜林阡的造访。”楚风流领悟。 第392章 已经尽量不讲话的楚风流,仍然无法避免来自柳峻的嘲讽:“忘记?恐怕忘不掉了,王爷那么精彩的表现,王妃恐怕要刻骨铭心许久了。” 楚风流面不改色,完颜君随大怒:“柳峻!你竟敢这般羞辱本王!你……好大的胆子!” 柳峻扭头就走,做事狠绝从不拖泥带水:“王爷今夜此举,难道是王爷该有的表现?”对二王爷的当众羞辱,却是一种对小王爷的示好表现。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轩辕九烨。 轩辕九烨冷笑看着柳峻背影,也感觉得到完颜君随的怒火中烧:柳峻啊柳峻,做什么事,都不应该不给别人台阶下,都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虽然二王爷不成气候,你也不该得罪了他,早晚,你都会为了你的处事方式,付出代价…… 第三十一章命定人,错相逢(3) 浮生远。俯瞰天下,树林摇曳,似山雨将至,漫天夜雾四处狂卷,隐约可听马嘶声,兽鸣声,伴随着依稀潮水之音,风铃之韵,迷乱中灯火像全被点亮,世界被染成各种颜色,沙铺展,烟孤直,世界开始偏离,漩涡极速地在飘转…… 阡从梦魇中清醒,由后往前一点点地回忆,发现被扭曲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不凶险,却紧张,明明是绝美景象,为何竟紧张……阡满头冷汗,因为,梦境太广袤,天地苍茫,浑然一体,然则:当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向金南金北宣战之后的下半夜,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梦,最可怕的孤独感汹涌来袭,他根本不敢继续睡。是从哪天开始,他林阡,竟然有了两件害怕的事情去面对,一件,是睡,另一件,是握饮恨刀…… 没有别人了解,他握刀一瞬的肌肉状态已经定型——用“一触即伤”来说明,再贴切不过。只要一碰刀柄,他的手其实会像电击般有一个微小的弹跳,紧接着,会有种痛楚,直接撕心裂肺,那痛楚,或来自悲怆,或来自悔恨。他却不得不尝试去克服这种弹跳,夜半清醒时,他常常会努力地克制着那份恐惧去握刀。表面风光天下无敌的饮恨刀,谁会想到,它的主人举起它的瞬间,其实是这样艰难。 他不可以就此放手,不能够一蹶不振,不应该向命运屈服!可是每一次,还是避免不了那种来自饮恨刀的灼伤!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能放,哪怕那电击烧得他整条手臂都作废,手没断,就不能逃避刀锋!比命更重要的,是使命,就算玩命,也要去拼…… 终于,煎熬到了白昼,阡现在,每天都很期待白昼,期待战斗,期待万事俱备长驱直入。玉泽、宋贤、云烟以及吟儿的债和仇,要全部向魔门和金人讨回来! 吟儿的帐外,早早就有人等候着阡的到来,除了越风,还有另一个将领,阡也有过一面之缘,是沈依然的丈夫李郴。 昨夜,阡履行了对越风的承诺,平安回到联盟,也当即令那何慧如放过了洪瀚抒。瀚抒清醒时情绪激动,仍想与越风动手交锋,却在得知伤害吟儿的凶手确定是完颜敬之之后,冲动着立刻要替吟儿取下完颜敬之首级。阡在处理完颜敬之的问题上,深知楚风流从不可能食言,亦无需当众索要完颜敬之的藏身之处,经此一役金军之中显然有人会乖乖送来他的行踪,瀚抒取他性命再简单不过。既然瀚抒出战十拿九稳,更可以暂时拆开瀚抒越风,阡自然同意他的请命。洪越之战,终于告一段落。 此刻,能看见越风守护在吟儿帐外,阡的心里尤其妥贴,可是,李郴的到来和他脸上的表情,却让阡平添了一丝疑惑不解。 “林阡,我们可能,都误会了吟儿……”越风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是一丝湿润,“那天她消失了一天,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阡一怔,吟儿消失的那一天,联盟几乎为此要罢她的位,她也倔着脾气说走就走,他虽然留住了她,却没有问过她,她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就是因为这种毫无依据的信任,反而逼得吟儿的负罪感更重。 李郴轻声道:“盟主嘱咐我,这件事情不能太张扬,可是,若不告诉林少侠,我于心不安,惭愧万分。” “她……发生了什么事?”阡依稀记得,那天黄昏,吟儿清晰的笑靥:“我正待告诉你们,我这一个日夜在外面,做了件了不起的事。”说的时候,他们都忽略了她的了不起,只记得他们找她时的疲累。她本来就不想太张扬,接下来他们也制止了她发言的权利。 “那天我有四个手下,同时发生了兵变,是因为对我的不服,事情太紧张,一时根本没有办法突围,盟主刚好路过沈家寨附近,一个人接连斗败了他四个,第四个有些纠缠,还好盟主把他拿下了,叛变的人马,也尽数收服。盟主嘱咐我,这件事情不能声张,还教我如何处理接下来的局面,果然顺着盟主的方法来,这几日兵马再无异动,也多亏了盟主的威慑……可是还没来得及谢盟主,听见盟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郴叹息,“若非盟主到来,恐怕沈家寨又有动乱,依然和我,都很感激盟主。” 越风轻声补充:“吟儿之所以会路过,是因为她在找云烟姑娘送给她的玉戒。凑巧会撞见叛乱,吟儿知道情形紧迫,所以就独自周旋,是这件事情,耽搁了她一天时间。” 胜南这才明白了一切,也许,对于他、越风或吴越等人,这种兵变是小事一桩处理方便,可是,对于一向迷糊又冲动的吟儿来讲,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而且取得那样的成功,真的如她所言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又为何,他闭上耳朵不听她的战绩了,他闭上心不理会她想要的自信了…… 独自坐在吟儿的床沿,他忽然觉得,吟儿很陌生,这样惨白的吟儿,这样病态的吟儿,这样可怜的吟儿,如果她真的一睡不醒,阡绝对无法承受如此之重…… 经过这段最黑暗的日子,阡早就了解,即使武功成就已经登顶,可还有太多事情,面对时仍然无能为力。他却不希望,频繁接受噩耗会成为他的习惯。 当从前自恋的梦呓“我是盟主”再也听不见了,而换成了现在这样艰难的也坚定的“我要变强”,反复不停地出现在阡的耳畔,阡心如刀割:吟儿,真的是因为爱上我,所以才要变强吗,可是,为什么吟儿要爱上我,又是在何时,吟儿其实已经在为我付出她的一切甚至生命…… 夔州之役拒四方外敌,黔西之战平三家内乱,到现今辗转边荒征伐魔门六枭,哪一战不是凶险危急,哪一战吟儿不是众矢之的,又有哪一战、吟儿对敌人让过半步、失过半寸气势!?支持吟儿的信念,不就是这句简单的“我要变强”吗?是为了他,她才狠狠地逼自己变强,一次次置身最凶险,万箭齐发、刀山火海也要在他身边,唯一一次意念坚决地要离开他,还是在魔村里不愿意连累他宁可自己送命…… “吟儿……”唤不醒她,只得来一句短促的“要变强”,她的命,难道要在这种凌乱的呓语中结束…… “吟儿,你真的,已经很强很强……”他告诉她,曾几何时,他的肯定,就是她最丰厚的报偿。 她果然,好像听见了他的话,喃喃问:“是吗?很强很强?” “很强,吟儿,你是盟主……”他抑制悲恸,俯在她耳侧坚定地对她讲,“吟儿,是我林阡不想失去的人,她要活着,和我并肩作战,直到都战不动了,才罢休……” “林阡……林阡……”她似乎有些触动,头微微倾斜,有要醒的趋势,却仍旧在梦话:“师父……找不到林阡,死也不回点苍山……” 阡一震,这一瞬,他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却显然听出她话中的师父,不是纪景,她要回的,不是江洋道,而是点苍山!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梦里,把心事全盘托出,毫不保留地被他知道:“师父……找到了林阡……就带进山庄来成亲……” 那一刻,仿佛有万钧强力,直接冲灌进阡的双耳。 找到林阡,就带进山庄来成亲,山庄,点苍山的云横山庄,她当年,带他进去过……霎时,心中所有的模糊,都亮成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吟儿为什么要爱上他,是因为吟儿是他命定的那个人,林念昔!吟儿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他付出一切的?是从点苍山就开始了,吟儿不止付出了她的一切以至于生命,吟儿还同时付出了她当年深深爱着的川宇!吟儿死死不肯说、却久久不曾忘的未婚丈夫,在云雾山之前是川宇,在饮恨刀易主之后,就从来没有改变过,是他林阡! 是念昔?吟儿,原来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林念昔? 为什么,竟然选择沉默,宁可用另一个身份,来偷偷地爱我,不让我知道…… 遥追当年事,总叹似相识。 最早一次他把心交给她,是在江洋道上,为了救玉泽,他不惜置身犯险,信她的诱引,告诉她:“在下便是姑娘要找的那个人。”他一直不解,为何她当时眸子里闪过一丝振奋,甚至是双肩一震,欣喜中带着矜持,惊诧中又有怀疑:“什么?你便是林……林……”她到最后,才忽然觉醒,喜悦一扫而光,漫不经心哦了一句:“林胜南?”却其实,她出山庄之后,等的人,找的人,一直都是她的未婚丈夫,林阡…… 后来,吟儿也间或提起,当年她之所以拐骗他,是因为在大理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蓝玉泽和他的情事,以为他林胜南是一个为了饮恨刀不惜出卖感情的小人,因而想戏耍他,带他进云横山庄吓唬他,可是,当她发现饮恨刀明明就在胜南手里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自己害错了人……吟儿却没有让他知道,当时她是和她的大师姐串通起来作弄他的,其余师姐妹并不知情,旁人都以为,这个在云横山庄里最得宠的林念昔,要带男人回来,那一定是带这个男人进山庄成亲的……所以,当时几乎所有女子,都用好奇、喜悦的眼光打量他,所以,在擒拿他们的时候师姐妹们面露惊诧,还问那大师姐“没搞错吧”,所以,吟儿为了把他安全带出山庄去,从头到尾,都对云蓝不敬,甚至最后还诹谎去骗她……阡不知云蓝当时是不是真的信吟儿,又或许,云蓝拗不过吟儿,吟儿要放他,云蓝就只能放过他…… 也许,一路同行让吟儿对阡逐渐有了改观和了解,却都不至于令吟儿彻底变心爱上阡,毕竟和川宇一起载誉江湖好多年,说放就放不可能——可是她却毅然决然地牺牲了川宇,把他是林阡的事实公诸于世! 第393章 一直以为,在云雾山那种环境下,要不要承认身份取代川宇,胜南是内心最纠结的一个,但其实,最纠结的那个是吟儿,如果不说事实,吟儿的生活没有一丝改变,说出事实,吟儿却必须面对一个最大的打击,那就是她现在的未婚丈夫,心里面一直装着只一个女人,她还必须,对川宇负疚…… 是不想昧着良心,或是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甚至于想都没想直接就实话实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云雾山下山的那天起,吟儿的行踪就一直跟他林阡一致,她不是没有犹疑过,她也曾惘然自语,她从前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身份了,因为这个身份,现在给了眼前人啊…… 那他又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他说,此生,只念着蓝玉泽一个人,林念昔,不可能闯进他的生命,她于是假装没什么,还笑说,“是不是你们江湖人,只能拖着一个女子在路上走”,吟儿啊吟儿,现在他才知道,当时的她,失望、后悔、愧疚、伤悲,已经一起涌上心去了…… 她却笑着陪他走过每一段路,直到在建康,她无意识地戴起他给玉泽的信物,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立刻从她手里取下,她口不择言与他一言不合,他失言说她只是一个“外人”,他还指着黄天荡峭壁上的野仙人掌说:“无心的伤害最残忍。”他那时候都不知道,他一直在对她无心伤害,且一次比一次深刻,也就是在黄天荡,他斩钉截铁地说:“玉泽没有夹在中间,玉泽和我是两个人,我们中间也不会有任何人。”继续否定了林念昔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怜的吟儿,她当时,还是在用微笑掩饰,吟儿,比他还会掩饰…… 是命运眷顾她,还是他总算懂得了一次失去的痛?竟然在那年十月初五的晚上,他亲自背着他的未婚妻子一步步走下秋山,虚弱的她,也跟今天差不多的梦呓,说,“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他当时,竟然只给了她这一次依靠…… 对玉泽太痴恋,对吟儿就铁石心肠,不忍她孤身一个,所以喝斥越风不准欺负她,到底是谁欺负吟儿?是他林阡吧?好不容易他为了她挺身而出了一次,她却忍着泪水拼命地拦住越风:“不,不是!林阡不是我的未婚丈夫!”吟儿真是谎话连篇,吟儿如果不是昏迷不醒,根本还要继续说谎下去! 这个无耻的,不出面的,偏偏还占据着她所有爱情的男人,真的是他林阡?越风的试探没有错…… 因为爱他,她挡在辛弃疾的身前,一句“胜南……我求求你……不要杀他……”,求换来的,是阡没有走错的路,是阡没有转弯的命途。 因为爱他,她放弃了想逃跑想归隐的决心,她要为他做好盟主,她对陈铸骄傲地讲:“我凤箫吟此生能做林阡的陪葬,幸事也!”她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冰凉,她真的,早就连命都不顾了…… 连命都不顾了,所以成了一个不认输的盟主,受了内伤要死撑,力气耗尽也不讲,连命都不顾了,上战场,陷敌营,从来都令他放心,从来都是他最强的一将,连命都不顾了,冲上前来推开他,她自己却送了一半性命! 吟儿,念昔,当你付出一切,我却无心伤害…… 连他都为她不值过的那段爱情,她拼死守护的那个男人,是他,饮恨刀林阡,可是,这样一双魔邪的饮恨刀,怎么可能爱得了任何人? 念昔,玉,剑,泪水,幻影,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来袭,可是吟儿,你可知道,我的饮恨刀,承载着太多的错和罪,靠得越近的人,伤得越重? 她表白的时间终于大错特错,当他知道了她是念昔,他忽然,从心底里排斥自己……他不会原谅,这么多年,自己对她的忽略、伤害,甚至于拖累……永远都无法原谅。 那种排斥和封闭,迫使他离开她的营帐时,带着一丝隐忍着痛苦的冷笑。 远远就可以看见阡的这种冷笑,虽然吴越并不知道冷笑源自于阡对自身的不信任和嘲讽,看见的时候,吴越却懂,此刻的阡,并没有可以让大家彻底放心,他也许,不再是危险的随时会爆炸的炸药了,不再会动辄走火入魔了,却,变成了铁石心肠、冷漠无情到极点的坚冰…… 阡真的没有好起来,一切都是假的,撕下那伤口上的伪装,他的心早就死了。伤势,越隐瞒,越坏死…… 尤其是这冷笑,看见阡的冷笑,吴越心骤然一寒:胜南得到了属于林阡的一切,可是却失去了他的过去。和过去,永远脱离。没有人能救他,谁能够救他…… 看着他越来越辉煌,也越来越孤独,吴越霎时心乱如麻。 第三十二章既恢弘,何饮恨(1) 阡对金人的“轻轻一碰”,在遭遇轩辕九烨以前,其实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手段,既摸清楚敌人实际战力,也逼迫敌人打乱布局。然则,从宣战后的实际情形来看,只实现了前者。南北前十忍得太出色——包括那有勇无谋的东方雨在内,没有一个高手,因为阡的这次挑衅就被激发了斗志冲出魔村来,尽管,可能有太多人已经跃跃欲试、甚至曾决心下定。 他们不出来与他决一胜负,显然一定是铁了心全都要在魔村部署,以确保有足够的优势来阻碍抗金联盟。阡叹息,当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目空一切,甚至放下狠话指明了不出现就是胆怯,轩辕九烨却根本不为所动,计划照旧。处事以狠毒著称的毒蛇天骄,阡也早就了解,论淡定他同样冠绝大金,加之身边有一个同样不容小觑的楚风流,阡对能够震撼轩辕九烨本来也不抱有太大期望。 只不过,阡在最后一句狠话,还给另外一个人同样下了战书,这个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他不可能像轩辕九烨一样,不为这句挑衅耿耿于怀…… 魂魄在沸腾:柳峻,我其实,可以猜到你心里的念头,你对饮恨刀的欲望,对我的存在,关注度超过了一切,我便和他轩辕九烨赌一局,看看你柳峻是服他,还是顺我! 正午,雨已停止多时,天色却阴沉,没有放晴。他怀念,夔州之役结束后的吟儿,曾经开心地看着天空说:“这样多好,不下雨,一直出太阳。” 吟儿,记忆中的吟儿,她是那么阳光,那么喜欢笑,那么热爱生活,她还很怕死……用尽全力,阡忘不了自己抱起吟儿时沾染的满手的血——他配不上吟儿,不是吗?认定了饮恨刀是一场频繁葬爱的旅程,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把吟儿拖进来! 幸好,在这个阴霾多时的天气,贺兰山面带笑容地告诉诸将,盟主伤势大好,应该不会再这样昏睡下去了,已经有知觉了……阡也勉强地笑,吟儿,谢谢你醒过来…… 当大家都迫不及待去探望吟儿,他却一个人,背道而驰,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灵魂像已经散架。 伤害吟儿的凶手,瀚抒临行前对他保证“绝对不留”。瀚抒,他也是那般爱吟儿,爱得无可救药,甚至无理取闹。纵然是他那样暴躁的坏脾气,也从来没有像自己这样的冷落伤害,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坚定拒绝,令吟儿渐渐地根本不敢奢求情爱…… 吟儿不适时的表白,和阡错误的疏远,绕苦了他们可怜的爱情。 当吟儿的知觉渐渐回归,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都没有林阡,捡回一条命的吟儿,在鬼门关打转都没有忘记的男人,他好像,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似的……吟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仔细地看,真的没有胜南啊,真的没有,一个寒颤,她像想起什么,又没记起来,扯住一个人的衣袖,第一句虽然有气无力,她却已经坐起:“他呢……他有事么……他可有事?”问的同时,泪水盈了眶。 等视觉逐渐清晰,看见越风熟悉的脸,对,是越风,他喜悦的表情,不像是他的,这一枚笑容,竟如此真实自然,虽然掺杂着一点憔悴和忧心。越风笑着,摇摇头:“不,他在,他好好的,没有出事。” 没有歧义,这一个“他”,指代的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吟儿奋不顾身,也让越风甘心退让。 而他,林阡,却渐行渐远,离开这个充斥着欣喜的联盟,走到荒僻,走到阴翳,走到孤绝,走到和梦境一样的凄凉,恢弘的尽头,是不是只有萧瑟?这双魔邪的饮恨刀,竟还有些人,愿为它一生一世费尽心机…… 身后脚步声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也越来越轻。他刻意离开很远,刻意走进这片深林,是带着足够的信心和准备,来引诱敌人露面,不,称其为敌人,怎如称其为仇人贴切! 这位仇人,列金南第四已久,觊觎着他的饮恨刀,却顾忌他林阡,如果不是稳操胜券,并不一定立刻出现。 可是,当确定了阡没有任何埋伏、独自一人没有后援,柳峻要夺下他的饮恨刀,就是势在必行、无人可拦! 和轩辕九烨一样,计划之外,永远还有自己私下的计划,所以不会随着任何人的安排来。他最想要的是饮恨刀,就不可能不在意阡的挑战,毕竟,他伤害了太多阡身边的人,那种心虚,更令他一触即发。更何况,昨夜,竟然连解涛和陈铸,都先后讽刺和怀疑了他对林阡身边人的所作所为。他宁可相信轩辕九烨所言:林阡的这种巅峰状态,是假的巅峰态,是虚幻的,当林阡失去一切,其实是他柳峻夺刀的最好机会,他原先的策略,本就是在玉泽、云烟、凤箫吟重重事件之后,立刻夺下这苦追了几十年的刀!他对林阡身边人的害,是正确无误!现如今,他面对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柳峻的阴谋,却正巧死死磕上了林阡的阴谋。 第394章 阡猜透了,柳峻的贪婪,害他偏离了轩辕九烨的轨迹。 而柳峻,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神速地将他包围,更因为柳峻有个内线,安插得恰到好处。 当柳峻兵马真的呈现,阡也终于证实,柳峻的内线,是蓝玉泓无疑,这个他最不忍心伤害的玉泽最疼爱的妹妹,适才他离开联盟的最后一个侧影,是被她看着的。玉泓,早就已经蜕变了。云烟的失踪,不是吟儿的失责,而是玉泓的伎俩啊…… 便为了饮恨刀,柳峻早先便搭上了儿子的性命,便为了饮恨刀,柳峻出其不意将他的师兄林楚江暗算,便为了饮恨刀,柳峻出卖了他的侄女玉泽,现如今,他的又一个侄女,被他精挑细选送入了歧途。 “近来刀法,真如传言般已经无可匹敌?”前一次较量,柳峻还曾失神唤他师兄,今时今日,柳峻却在第一句话末尾,就即刻揭开他的结痂:“却何以,连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阡没有表情,冷冷环视:“要活命的,全部退下。”围攻者皆是一凛,他警告在先,他们谁都不想重蹈覆辙。 “林阡,我倒要看看,你走火入魔的样子,是不是和师兄当年一样!”柳峻狰狞地笑,刀法专克林阡的他,不相信林阡入魔后可以击溃他!饮恨刀的走火入魔,他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林阡,我柳峻,能把你引入心魔,能把你带入歧途,就能把你从假的巅峰态拉下!” “柳峻,你拿命来!”背负了太多年月的父仇,爱人的血债,兄弟的恨,阡的饮恨刀,一如既往的坚决里,明明添了太多的激越和悲壮,他其实,早就预感到他这一战,很可能又会入魔!单枪匹马是大忌,而柳峻的引导更是大害,却太想要进行这一战,他不想借口说是为联盟除害,他真的是积累了一生到此最深的恨!若是用恨来挥霍饮恨刀,他知道,入魔是唯一的下场…… 心冷,像寒风里,父亲死后僵硬的温度。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那一天起,这一战已经在埋伏——“我杀不尽这群金人!”彻骨恨意,根深蒂固,时隔多少年月,不死就不忘。 心却冰冷,宋贤,玉泽,我对你们的誓言,终于要实现了,无论柳峻在哪里,我都要掀出他来,千刀万剐,此生,我最想实现的诺言…… 心为什么却积雪般冷?自弃的阡,心灰意懒的阡,已经无所谓入不入魔,反正他就是一个对身边人都造成伤害的不祥人罢了。 心冷,刀却热。 极端的复仇火焰,第一招就迅猛地窜向对手双刀,那种炽热,几乎从刀气中崩裂,临近者皆退数步,不是气势吓人,而是——震耳欲聋!?谁也不明白,为何旁观此战,先受其害的不是视觉而是听觉!? 恢弘的战念,它主宰着饮恨刀攻防从第一刻就惊心动魄,壮阔的刀局,就像是阡昨夜梦中那辉煌绝美的世界,山河、天海、风沙、烟云,尽收眼底,尽在脚下,何等惬意,何等痛快! 柳峻双刀里的悲怆,却扣紧了饮恨刀的状态,是他,逐渐地引导阡出了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俯瞰,发现这刀的世界里,一直只有他林阡一个人,属于双刀的孤独,从柳峻的刀法传染给林阡,只是短短三四个来回,柳林二人的刀法,实在是相生相克。他们的磅礴极端,就是触碰到磅礴的边缘之后,陡然地陷入低谷,千万里的荒芜,千万古的虚空…… 惨酷的四刀交锋,双方都机关算尽,上个季节的凛冽,和这个季节的萧索,皆被四刀轮回占据。 如若,阡恐怖的饮恨刀是烧到极致的战火,柳峻那专克他的双刀刀法,鬼祟地拥有浇灭它冻结它的实力,阡的刀魂,于是被战念吞噬着走到白热形同走火,再在瞬间被悲怆孤独拉回最反面近乎僵冷,反复煎熬折磨……阡的饮恨刀,一招于是可以呈现两种意象,从低谷到巅峰只是交睫间,可是,尽管刀路开阔得柳峻根本难以追及,连围观者也无一不叹:既恢弘,何饮恨?! 是啊,既恢弘,何饮恨?当一个人心如铁石至此,才可能既坚定不移,又冷漠无情吧? 隔离了战局外的一切,柳峻忽然有些悔恨,悔恨自己不该引他入魔,当林阡丧失灵魂,他的刀却真的更加汹涌,自己一时间难以应对自如,久而久之,竟还吃力! 刀如鹰隼,低旋时胁迫,高飞后夺魄。如山脉,拉伸时壮阔,挤压后惨烈! 眼前场面错乱,似乎所有事物都已消散,在林阡物我两忘,魂魄耗竭之后,仿佛周围一切,也相继被饮恨刀吞没,唯有这双刀,这双年代久远似乎来自上古的神器,它与林阡一起,把柳峻原先所处的世界尽数拖曳进去毁灭! 柳峻心生怖惧:难道说,饮恨刀在最佳状态之外,其实匿藏着这个状态?饮恨刀,“饮恨”,其实也是一种必须的极境?! 刀之极境!恨只恨,这极境不该目睹! 饮恨刀内,究竟有几重天?!柳峻陡然相信,自己的引领,的确害惨了阡,却令饮恨刀达到了又一次提炼!原以为林楚江的成就太辉煌,即使有再杰出的儿子,也永远无法追及,没有后人可以超越…… 却有一句话,狠狠砸在柳峻心头,登时力不从心——“当年总叹江无后,谁料此生遇林阡!” 天色全黑。 即使是远处帐内,卧床不起的吟儿,睡着,也能感觉得到天色在变,天变。 那恶劣的天气,沉重地压在吟儿心上。 谁能明白,其实雨下得再辽阔,骨子里都脆弱……冷不防一滴泪流落出吟儿的眼眶,她感应得到,阡恐怕,为他自己招来了又一场生死战…… 林阡那样的人,本来就是把命置于刃上,本来就是习惯了战争,本来就应该九死一生。 她,却害怕阡走火入魔,害怕他带去杀戮,阡那样的人,不能够再滥杀无辜。 也许谁都可以说,哪个闯荡江湖、功成名就的人手上没有沾过无辜的血?可是,这个好不容易有人可以领导的江湖,无论谁都可以杀戮无数,唯独他不可以!他的饮恨刀至关重要,是抗金联盟整体的指引和象征,他一人的滥杀无辜,却会激得天下纷纷效尤,江湖因此不复! 吟儿的心揪紧了疼,胜南,不要再作贱自己……不是你的错,不是…… 第三十二章既恢弘,何饮恨(2) 狂风掀起树赤裸的表情,骤雨砸出眼迷惘的方向。 无尘风、清澈雨,搅出一番泥泞景、浑浊世。 林阡柳峻,鏖战已久,仇恨难被风雨掩杀! 任柳峻枉费精力算计反击,林阡根本不放在心上,阡唯独关注的,是对手的弱点和自己的刀,阡的眼对敌人的每一寸破绽都洞若观火,阡的心随意驱遣饮恨刀从一而终霸占战局的走向! 论气势,柳峻早就落了下风,当他频频心有杂念,阡已无所谓弃身锋刃,抛开生死。恨,真的比爱还深刻,深刻到阡的心头,只记得柳峻一个人…… 只有像阡这样的心无旁骛,才会在百招之内,把这柳峻狠狠斫伤扔在地上!而他,就算满身血也习以为常毫无知觉!围观者皆如身陷冰窟滞立原处,其实,稍有武功的都了解,已经接连挑倒南北前十过半高手的眼前人,面对着金南第四不可一世的柳峻,同样胜得毫不艰难!如此刀法,岂止二王爷所判:金南金北,莫能有之!恐怕普天之下,一时无两! 可是林阡,他胜了也是败了!又有谁,真的了解,阡那时却首先败给了他自己! 恢弘,饮恨。 复仇雪恨的心,在巅峰处四分五裂,碎裂着抛落悬崖,原来是这样,登峰造极的下场,不过就是从最高处,自己把自己扔下去…… 扪参历井仰胁息,不过得到一个心情,便是、以手抚膺坐长叹。 此心牢落与谁论。 阡寒冷的目光,直刺缓缓站起没有认输的柳峻。 柳峻,年轻时也曾以为,自己不妥协的性格同样可以驾驭饮恨刀。所以,对这天下无双的饮恨刀,才锲而不舍追求了半生。无奈年轻的时候,永远追不上林楚江的高度,他暗自想,当林楚江老了,力不从心了,自己正壮年,还有机会……为何,被天命再一次抛弃,到终于杀死林楚江以为双刀唾手可得的时候,自己正在变老,而林楚江的儿子林阡,年轻气盛功成名就,并坚决要做饮恨刀不二的主人!?多年的实力如同被倾轧,不知是没有发挥完全,还是真的就局限于此,这一刻,林阡只要再一刀,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阡对面的人,真的是柳峻吗?这表情,属于柳峻?竟是柳峻的?贪婪骤然化为无助和绝望,追求忽然沦为抵抗和恐惧,柳峻死死举起他的武器拦挡饮恨刀,神色和几天以前,完颜敬之如出一辙。 多少枭雄,叱咤半生,也仍然天有不测风云。 柳峻,一瞬像读懂了自己的人生,林阡和饮恨刀,是为彼此而生,虽然,太多人,是为饮恨刀而生的——那秦川宇,为刀而生,却似是为“让刀”而生,柳峻自己,为刀而生,其实只是为“促刀”而生,促使着每一次刀的主人达到巅峰,促使刀的主人成就了刀法上的极致?! 赫然省悟,不知是悲是喜,这半生,竟然大错!大误! 每一次设计都无懈可击,每次都事与愿违还适得其反——林阡现在的战力,是他柳峻帮助甚至赋予的啊! 是啊,是他柳峻,成功地在林阡身旁安插了蓝玉泓,她没有让他失望,带去蓝玉泽的噩耗把林阡引开,再把云烟从阡的生活里抹走不留余痕,还曾顺水推舟嫁祸凤箫吟,曝露凤箫吟的住处几乎害死这武功远胜于她的盟主! 第395章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击垮林阡,因为林阡的死穴是情感…… 世界被气候压迫成一片黑暗。他却看得清楚,现在,只差一步,他就会死在林阡的手上…… 末路,柳峻却禁不住求生之念! 要阻止林阡的进攻,只要抓牢他的死穴便行。柳峻挣扎着、断续地冷笑、肌肉抽搐:“林阡……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你的女人在哪里……” 你的女人在哪里?阡骤然面色煞白,云烟,是啊,云烟一定还活着—— 这么多人的性命或责任全系在柳峻一个人的身上,阡却没有想到,它们会在最后一刻抵触! 犹疑,力气松弛的一刹那,柳峻的双刀最后一搏,狠狠地将阡手上的饮恨刀甩落在地,千钧一发,柳峻拳扣飓风,直袭林阡心口,然而,在柳峻那一拳来袭之前,竟有个意外更加突如其来,陡然间,阡后背的旧伤口一阵抽痛,瞬即他明白,这不是伤口迸裂,而是又一把偷袭的剑,趁着他和柳峻僵持,猛然从他背后刺穿!剑的力量不大,但是没有迟疑,从刺入到穿出,粗糙而强硬,无疑,偷袭者不擅剑术…… 不用转头也知道,谁是这个为了救柳峻而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人,是她,蓝玉泓,她和柳峻的前后夹攻,使得胜败轮换,战局已定,失去武器的林阡,必死无疑! 形势逆转,却即刻再回旋——谁都想不到,阡才不管柳峻迎面发力,而是带着刺穿自己的那一剑,大吼一声扑上前去要和柳峻同归于尽!染着林阡热血的长剑,锋利的刃硬生生地扎进柳峻的胸口,一声巨响,不知是剑断了,还是林阡和柳峻的伤口断了! 说不清到底是谁的绝路,痛苦仿佛在那一刻结束,阡解脱般地冷笑,和柳峻分开,柳峻的脸色,顷刻间已经趋于无色,强行站立不到半刻,忽然就倒了下去,一众金人,阵脚大乱!他们的主子,此刻正在林阡脚下抽搐发颤! “提剑杀人的滋味,有想象中那么好过?”阡没有力气回头看玉泓,胸腔已经开始僵硬而麻痹。 “要坏,就坏到底,姐夫,是你逼我!”玉泓一字一顿,说得是这么坚决。要坏,就坏到底?从前那个凶巴巴的却心地单纯的玉泓去了哪里,为什么,竟然说出一句,要坏就坏到底?她啜泣着,说是他逼她的…… “为什么决定跟着柳峻,走错路?为什么?”他只要反手,饮恨刀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要了蓝玉泓的性命,可是,却不忍心,也难以懂得,她究竟是为什么才蜕变…… 心软,手却依旧紧,刀可以不听使唤继续杀戮。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这种不稳定状态,杀第一个人,就会杀第二个,直至杀光为止,这些金人,大部分已经逃散走了,却有一些对柳峻死心塌地的,曾想着如何帮助柳峻战胜他,而现在,胜负太出乎意料,他们几乎都被震慑原地,忘记离开。他们不走,他们就有致命的危险。 他不想再杀戮,如果说,上次的走火入魔是失误可以不指责,这一次,为杀柳峻明知故犯,他本应试图着控制好自己的心绪,不要再滥杀无辜,他的想法,和吟儿一样清晰,他也似乎,能够感应到吟儿此刻的心痛—— 每一次他的饮恨刀,像烈性的酒,敌人沾了就伤病,病得一定深入膏肓,可是更像劣质的酒,自己碰了就中毒,毒得一样渗入骨髓,他刚刚拾起的饮恨刀,他知道现在有一种念头正在驱使自己攥紧它杀戮,第一刀就先把蓝玉泓结果了,其次是对着柳峻慢慢地折磨,再然后不放过这里的每一个,这种念头,越来越明显,占据着他的脑海和手腕…… 他极力自制,却难以游刃有余。 “姐夫心里,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了,姐夫拒绝我的时候,明明说过只爱姐姐一个……”玉泓流着泪,像是喃喃自语,他骤然听懂了,玉泓真是被他所逼,因爱生恨! “姐夫,我不会容许别的女人在姐夫的身边,绝不允许,谁要靠近姐夫身边,我就要把谁害死!”玉泓凶恶的语气,早已将阡激怒,阡迷离的眼,忽然露出凶光:“蓝玉泓,世间竟有你如此恶毒心肠的女人!” 饮恨刀刹那爆发,直朝蓝玉泓而去,被心魔占据的阡,忘记了一切顾虑,杀戮眼看着便要开始,玉泓狠话还没有讲完,躲避不了这道强烈的刀光,动弹不得,眼睛都还来不及闭上,面容惨淡,大惊失色!她,将为了云烟的失踪负责,成为杀戮的起点,殒命的第一人! 然而,那个瞬间,玉泓惊恐的脸庞,激醒了阡太多的回忆和心绪——她说的何尝不对,她走错了路,是因为他林阡,他怎能对误入歧途的她这样残酷地惩罚?地窖里相处的五个昼夜,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啊,玉泽若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自己如此冷血地对待她的妹妹,玉泽和玉泓,都只是饮恨刀的受害者,他怎可以伤害她来铸成大错! 她走错了路,可以再回来,他不该杀了她,而该把她找回来,才算对得起玉泽啊…… 生死一线,他无法遏止饮恨刀的进攻,他只能当机立断,做了平生第一次放弃的决定!万不得已,他必须选择放弃,他把他的饮恨刀,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竟与他热爱的饮恨刀,硬生生地脱离?! 从来只有将军拼死握刀,为什么竟有人在他的巅峰期把武器扔开……只是为了自己的本心啊,只是不想再错下去了,作为一个战士,该坚定时坚定,该放弃时必须放弃!对强者不认输,对无辜却必须恻隐! 扔开饮恨刀,换来半刻清醒,他一掌击在身侧树上,适才没有撤回的力气,尽皆发泄,将那树木拦腰斩断。蓝玉泓死里逃生,愕然站在原地,战栗着盯着他的脸。 “饮恨刀林阡,若再滥杀无辜,当如此木!” 他冷冷吼完这一句,转过脸来,面色铁青:“我不伤无关之人,你们都可以走了!”那一干人等,忽然被这一掌惊醒,登时一哄而散,没有一个坚定留下来。 玉泓抽泣着,动了一步,却没有再动。 “你也可以走了,不要看着我杀人。”阡呼吸疼痛,“想想你姐姐,她对你是怎样的期许……” “姐姐……姐姐她……”玉泓泪流满面,语气骤然有些变软,适才生死劫,毕竟令她有所察觉,她不该伤害她的姐夫,她的姐夫,在走火入魔时,心里都没有忘记过旧情。 凭她的舅父,怎可能有与她姐夫的抗衡之力?而她,到底又要和她的姐夫抗衡什么呢?杀了姐夫所有的女人,姐夫也不会爱她而只会恨她,姐夫和她,会一生都不快乐。姐姐,姐姐对她是怎样的期许?玉泓骤然心乱,泪如雨下。 阡等待玉泓蹒跚离开,才再度提起饮恨刀,终于得偿所愿了——他要用柳峻的头颅,来祭奠他所有的亲人爱人! “林阡……你杀了我,将永远不知道你女人的下落……”柳峻挣扎,眼中尽是对死的惧怕。 阡咬紧牙关,满头虚汗。同一剑的锋刃,他的伤,不比柳峻轻。 “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你若杀了我,你会后悔……”这一句说完,柳峻却虚脱,当场休克。 是求生的骗局,还是事实如此,阡分辨不出真假。阡没有看他,阡没有体力看他。 柳峻真是命不该绝,阡不能立刻杀他,必须把他生擒了带回联盟去。可是,心有余,力却不足,失血过多的阡,要靠许久的站立原处才能缓释疼痛,根本没有办法立即带走他,虽然,仇人的命此刻就悬在阡的手上,只要一刀下去,一切就结束……阡近乎窒息,没有继续——活着的人,毕竟和死去的人一样重要…… 阡眼前一黑,不曾想,便即此刻,随着一连串急切脚步直面而来的,竟是一道剧烈掌风,地崩山摧之力,径自出于一人之手,那一掌试图要把垂危的阡劈离开柳峻,根本是轻而易举,甚至,再一反掌,就可以结束阡的性命! “来人,把柳大人带回去!”东方雨,当他在阡的视线出现,有勇无谋已经不算他的弱点,此刻,东方雨无须智谋,即可带着林阡的尸首,去向薛无情领功! 阡力有不济,强行提刀,视线已经模糊,半年来,第一次尝试到不济……纵使是阡,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还能不能保持清醒,金南第二的东方雨,他竟然也会不听从轩辕九烨的计划,被阡的轻轻一碰给碰出来?! 阡高估了轩辕九烨对东方雨的控制力,阡也低估了柳峻和东方雨的车轮阵! 不,不对啊,逆境劣势,和仇恨一样,一样是饮恨刀战意的发源地…… 无论怎样都要站起来,他的心还在跳,是,尽管他已经体力不支,都不可以在开端就认输,是该战斗的时候了,饮恨刀不死! “林阡,你的性命,天算着由我来终结!”东方雨冷笑,倒也听得出,他的出战不是没有依据,他一定,是被他的门客们说得坚定了信心。 “天算?天能算我饮恨刀何时罢休?!”阡也冷笑着举起双刀,尽管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东方雨一怔,直愣愣地看向饮恨刀,见林阡表面上仍然气盛,东方雨不禁心中一凛,忽然间,必胜信念有些虚:怎么回事?我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濒死,他好像还可以继续打下去? 是吧,纵使是天,也难以算到,饮恨刀出鞘会不会还有更奇的奇迹?会不会?! 东方雨,想着想着,笨到竟想把将出的一掌往回收! “对付伤重之人这样的卑鄙行径,哪里是武林前辈的作为! 第396章 有本事便来追我的剑试试!”蓦地,一簇白影轻飘飘掠过这片战地,作为又一个不速之客,这个白衫人显然站在阡这一边! 刀掌之战,尚未呈现,却被中止转移,胜负成谜。神速来去,这白衫人向东方雨仅仅亮出一剑,却将他吸引到数步之外,只是数步之遥,阡却无法看清楚不速之客的轮廓…… 柳峻,柳峻,竟然任由你逃脱……阡收敛起适才历险的气焰,临危一刻调动的所有气力,此刻已经枯竭,攥紧拳,百感交集,便像是一场梦,只差一步就完结,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力量,令他的复仇,永远无法彻底…… “盟王,盟王……醒醒啊盟王?”何慧如的声音。渐渐缓过来的时候,数步之外的比斗不知已经结束了多久,阡察觉到自己的伤势已经被控制,知道慧如来得及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慧如?你怎么会出现此地?” “说来也巧,盟王可知我是跟着谁来的?” “谁?”阡蹙眉,直觉与那不速之客有关。 “便是慧如上次与你提及的将帅之才,曾经闯入魔村几乎要了魔王性命的少年。”慧如说,“我一路顺着他过来,却发现盟王受了重伤,好在盟王没有性命大碍……不过,他却跟丢了……” 也无暇管她说话语速快慢了,阡问:“那少年,是不是穿白衫?” 慧如点头:“盟王看见了他?盟王可认得他?” 阡摇摇头:“他只是一掠而过,只看到衣衫,听见剑风,应当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神色里,明显有黯然,离大仇得报,曾经近在咫尺,一步之遥。 可是,柳峻,你没有死,不代表你死不了,还有下一次,你多活一天,都会多一天担惊受怕! 第三十三章幽冥狱,彼岸花 梦中几日,世上千年。自那日苏醒之后,困惑和担忧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吟儿的心头:阡变了—— 一旦战事停歇,阡就会立刻从他们身边消失,猛然不见,与世隔绝。阡变得太孤僻,太自闭,仿佛和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空。阡为何,不多看她一眼了?阡为何,和她关系如此生疏了?阡为何,和她那么遥远?阡变得好冷淡,眼神好空洞,阡最喜欢的是作战,阡离战之后就不爱说笑……阡的这番改变,竟教吟儿觉得越风正常。 可是,他为什么像在刻意地不理睬她?仿佛是骤然不理她的,说不理就不理?吟儿只知阡与柳峻的生死战以两败俱伤告终,不知阡已经听见她是念昔,所以,感受得到饮恨刀对阡的伤害,却无法理解阡为什么要和她疏远,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切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经过阡的营帐,吟儿也总是嗅出那摆脱不了的烟火气,尤其是深夜的时候,烟味浓烈地刺心——他其实依旧醒着,只不过不像从前一样闲来散步四处观察了,更多时候,是把灯火都灭了,一个人关死在属于他的世界里,孤寂地对着烧完的灰烬,自残。吟儿驻足,她知道,阡需要救援,可是,阡的世界,无论她组织多少语言都根本进不去,当她终于鼓足勇气走进他的营帐站到他面前,只看见他没有表情地坐在角落,好像在无意义地计算着书策被烧尽的时间,跟往常的他判若两人。他死了,战场上疯了,生活里死了? “胜南……”她所有的语言,在看到这样的一个林阡时,全然作废。她哽咽着,那种心疼,难以言喻,她真的太爱这个男人,他经受这么大的打击,她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他。也许,被苦难煎熬着的爱情太深刻,他越落魄,她越深爱,就算,他给她的全部是生疏。 “吟儿,金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阡看见她,勉强才起身,开口,“伤害你的完颜敬之,金蝉脱壳在瀚抒的眼皮底下逃脱,还逃到了川蜀找黑道会做靠山,黑道会的郑奕和郭昶,一直是短刀谷的大患,想不到,连他们也被拖下了水。” 吟儿愣在当场,他现在,好像只会跟她说起战事了,就不能以真面目示她吗?像从前那样,和她谈笑风生啊…… “不过你放心,瀚抒也已经去了川蜀,会向郭昶要完颜敬之的首级。郑奕郭昶,斗不过瀚抒。”阡强硬地说,杀气毕露,“完颜敬之既是害你的主谋,命就不可能留!” “不,我不要他死。”吟儿噙泪,真挚地看着他的眼,“我……我不要完颜敬之死,不需要他偿命……”阡一怔,略带疑惑,没有说话。 吟儿轻声说:“如果杀了完颜敬之,胜南就真的和过去没有关联了,不仅不杀完颜敬之,墓室三凶也不杀,俘虏们都不杀……”吟儿哭着说,“赦天下,只要能给胜南你积德,这些人杀或不杀,又有什么关系,你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如果放过他们,可以换回原先的胜南,那就放过他们,换回原先的你……” “原先的、胜南?”林阡已经,回忆不起原先的他了。 “原先的胜南,每当我受了挫折想认输逃跑,都鼓励我坚强勇敢不惧困难,每当我赢了战斗骄傲自满,都告诫我镇定处事不能蛮干,每当别人看轻我、质疑我、打击我,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我的立场,就算我都不信任自己了,他都告诉我说他相信!只要他说一句他相信,那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都没有错……我凤箫吟,一开始不过就是个投机取巧的骗子,把盟主的位置当儿戏,挂着名怎么也做不出成就,灰心失望还动不动扭头就走,是有胜南在身边,才认清楚盟主是什么,才有了自己的梦和理想……”吟儿凝噎,“是原先的胜南,教会我闯荡江湖待人接物,教会我坚定不移永不言弃,还教会我当仁不让,他理解我,支持我,信任我,会什么事情都对我推心置腹……其实不止对我一个,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原先的胜南,把他的坚定传递给了所有人,所以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服从,可是,他为什么、却输了他自己……” 吟儿的泪光,诉说着她对过去的怀念和喜欢,和现在对比太反差,全都折射成伤:“原先的胜南,不是现在这一个、什么都不说、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胜南……不是这样的,这样不对,这样的胜南,根本让人无法靠近……” “何必要靠近我?”他叹了口气,“靠近我的人,越近越没有好下场,爹为了救我而死,玉泽宋贤因我送命,云烟至今下落不明,你被撞伤也是因我而起,玉泓她还竟然宁可帮凶误入歧途现在还未必回头……何苦要靠近我?明明知道,靠近我不会有很好的下场,不是吗?难道你还想再一次地因我受苦?” 他压低声音,看见吟儿满是泪水却清晰的脸,他曾多么喜欢她的面容,他心痛,这是他永远都触碰不得的深爱了:“林念昔,你不必再这么傻……” 吟儿的身体,陡然间一震,她的姓名,为何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陌生,宛如晴天霹雳?! 林念昔,这三字一出,吟儿当即色变,泪被震落。 “离开我,瀚抒和越风,都比我值得你去爱。”他痛苦地放弃她,“不要被我饮恨刀束缚……去西夏,去江南,都好。” “不,吟儿的心,不在西夏江南,吟儿心在无垠天地间。”吟儿泪中带笑,“此生,你林阡只可以因为我林念昔犯了七出而休我,不得为你林阡饮恨刀不祥而休。” 她倔强地说:“而且,饮恨刀没有不祥,它和任何武器都一样,会有成功,也会有失意,只不过它的主人,承受的是天下。”她是他的妻子,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我们爱这双饮恨刀,便会爱着这双刀的每一次荣耀和挫折,每一次成功与失意,林阡的每一次经历,无论成败,无论对错,无论拿起或放弃,都为我抗金联盟所爱。” 她红着眼圈,却再也没有流泪:“我抗金联盟,作战时听你的指挥和命令是你的麾下,可是下了战场,就都是你可以交心的朋友,甚至亲人,不仅生死与共,更应当荣辱与共。你遇到了打击和挫折、一个人想不通的时候,身边还有我们在,这么多朋友和亲人,为什么你离开战场就都忘记了?” 阡看着吟儿,浅笑:“可是吟儿,你信不信真的有宿命,阡,是一条通往坟墓的路,若是我与谁荣辱与共,便会害谁性命之忧……” “我才不管宿命,就算阡是通往坟墓的路又如何,阡是黄泉路,吟儿就是开在冥界的花,要伴着这条路一直开下去,开到荼靡。”吟儿的语气,比他更决绝。第一次,她竟战胜了他的悲观。 黄泉水侧,忘川彼岸,真的有一种冥界的花,大批大批地开在血路上,如火照般牵引幽冥狱的方向,他说他不祥,那吟儿就陪着他不祥好了。 忧郁悄悄从阡的神情里抽离,他惊诧地看着他的未婚妻子,多年的流离,她不再像从前般好像什么都不懂凡事都冲动,她要在他疲惫时帮他照看天下,她虽然没有明说,她却没有食言。吟儿,她真的是念昔,就算此刻还不是他林阡的妻子,却是他这一生的骄傲。 吟儿说得不错,其实,真的有太多人,关心他的世界,他根本没有必要孤军作战,他们的心,都和吟儿一样……钱爽的话碾过心头,“胜南,可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用不着任何理由,也谈不上值不值得……这些人,从生到死都跟随你,就算明知这条路不好走,就算要背负千秋万世的骂名,也一样要跟着你,决定了就不怀疑……”从前,这些人,可能也只有他寥落的几个兄弟,现在,却有吟儿所述的整个抗金联盟…… 真值得,这场梦,有太多人在陪着他,就算他是黄泉路……何况,他并不是! 第397章 “吟儿,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回原先的那个我,在那之前,我还要做到,决不杀一个跪地求饶、弃械投降的弱者……”他微笑,向她保证,他会回来,终有一天,将一扫阴霾。 “我相信,从来只有你林阡不想做的,不会有你做不到的。”尽管大病初愈,吟儿依然是笑靥明晰。任何绝顶高手,都可能会败给自身的心魔,但愿林阡的心魔,已经败给了她林念昔。 她不会勉强阡一下子就走回来,当他终于了解她是念昔,她也不会逼迫他骤然就爱上她娶她,这多事之秋,再让阡背负又一份情爱,她舍不得。只要能在他身边,足矣。 “轩辕九烨随意一句话,可以覆灭任意一支精锐之师。”金北人赞誉天骄大人的这句,其实暗含着另一个意思——不听他的指挥而擅自出动,一切后果自负。 当东方雨被白衫人引入深林近乎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踉跄着回来,才彻底明白,最远见卓识的人,永远是轩辕。早知如此,就应当一直遵循着天骄的意思、才不至于会这么狼狈! 不过,能在林阡手下救得柳峻,总算是将功折罪,可惜这贪心的柳峻,同样因为不听轩辕的指令,擅自找林阡对决,才迎回致命一击,此刻见他气息奄奄,不过又一个魏南窗罢了…… 想着想着,东方雨更加气恼:“若是没有那突如其来的白衣人,我也许就教训了林阡!” “为什么东方大人永远学不会忍耐?”轩辕九烨带着稍许的指责,柳峻遭到重创,那自己潜伏魔村的胜算又打了个折扣。 “我只是想教训林阡,告诉他,别以为连挑这么多高手就了不起就目中无人,总要有些对手,他打不过!”东方雨,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林阡目中无人只是挑衅。 轩辕叹息:“可总有些人,他的一生,要不给你以威胁,要不给你以危险。世上也许永远有他打不败的强敌,可是这些强敌同样也永远打不败他。”东方雨一怔,轩辕低声说:“东方大人也亲眼看见的,饮恨刀的潜能非常人可比,若白衣人不出现,东方大人未必真的教训得了他,甚至于可能激发他更大的危险。高手之战,胜负谁也无法断言。东方大人说是吗?” 东方雨心一凛,不得不点头,捶胸顿足:“且不谈谁胜谁负,柳大人现今半死不活,我们该如何与林阡联盟相抗衡?” “少了他也无所谓,只要他不替我添乱就是。”轩辕一笑,“薛焕与贺若松,最近已经在调兵遣将支援此地……不管林阡是不是故意,他的气势,已经跳过一切,直接往上惊扰我们南北两位第一了。” “林阡,也注定杠上了我们南北前十……”楚风流叹,“想那完颜猛烈和叶不寐,在我大金刀坛棍界都曾被冠以霸主之称,想不到遇见他,还是要被他饮恨刀拦于刀后,甚至差了他一大截……饮恨刀林阡,千万不要逼急了‘一年不出三刀’的薛焕。” “用不着薛大人出刀,贺若大人等着和他再战,这一次,他就带不了盐了。”东方雨咬牙切齿。 “他惨了,我倒要看看,他会被谁打败……”陈铸不怀好意,幸灾乐祸。 尽管意外连连,轩辕九烨的策略,当然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大计划依旧是按兵不动,继续在魔村部署,用尽魔门的天险。 而小摩擦,在敌我之间显然无法避免。数度交锋,轩辕九烨也间接听到了一些宋军中针对他的人身攻击——不过这次不再是林阡的计策,而是林念昔的阴谋…… 轩辕九烨嘴角一丝冷笑:这夫妻二人的智谋和口才,倒真是天生一对的出众。幸好林念昔没有死,只要她还能活蹦乱跳,阡陌之伤的好戏,我都可以等着看。 林念昔在阵前攻击他,称他为“鬼兮兮”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公然挑衅,还放话说:“你们回去告诉鬼兮兮,我不知是天在诅咒还是他轩辕九烨作怪!要害林阡身边的女人?林阡的女人多得是,轩辕九烨你害一个又冒出一个,你怎么害也害不完!你等着自食其果吧,最后倒霉的那个一定是你!”诸如此类,恶言相讽,轩辕九烨想起她的气焰,只能无奈苦笑。 “凤箫吟,是越来越好笑了。”听完这些攻击,轩辕摇摇头,对此刻唯一站在身旁的陈铸如是说。 “可是,对林阡的女人下手,会不会真的没有用,反到帮他磨练了心智?你越害他,他越强?还有,凤箫吟她,真的是林阡的女人吗?” 轩辕九烨别过头去,蹙眉看着患得患失的陈铸,他最近怎么动辄就担忧,而且,好像特别惧怕凤箫吟是林阡的女人?诡绝的反常,令轩辕不禁多长了一个心眼,直觉,陈铸也有私下的计划。 轩辕很不满意金南前十的各怀鬼胎,不像金北前十,一直以自己马首是瞻,即使是第一的薛焕,也尊重轩辕的发号施令。这一点,金南前十根本就与金北不能比。 陈铸私下的计划,好像还正和自己相反,难道他要想方设法拆散林阡夫妻?轩辕想,一定要找一个时间,与他长谈一次,杜绝他不知哪来的诡异动机。 “陈将军无须多虑,凤箫吟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轩辕九烨冷冷说,“她不知道,一个人如果连魂魄都丧失了,是怎样的生不如死,特别是一个如从前林阡那样的人,再恢弘,恐怕都饮恨定了。即使磨练了心智,但他想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除非蓝玉泽和云烟全都回到他身边去,给他以惊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惜,那不可能了。他的女人,对我们有下一步更大的价值。” 陈铸信服地点点头:“下一步?你是说,轮回剑?” “是啊。轮回剑,终于来了。”轩辕一笑。轮回剑,这江山刀剑缘里的至宝,被不明人物带出江湖那一天起,注定一路纷争不断,尽管是由南宋的“天下第一镖”叶文暻所运送,半年之久,从淮南出发还没有到达黔西目的地,辗转各处不知被多少人马觊觎,其中,就不乏南北前十未至黔西同林阡硬碰的兵力。他们所有人,都想趁林阡在黔西征战,就在黔州以东拦截轮回剑,事实上,当中有不少人,真的曾经得手过,夺走了轮回剑给了叶文暻周折。 可是,事实证明,轮回剑在叶文暻手里,不可能是任人宰割——既然你们夺走轮回剑,那我再抢回来。只要在托镖人指定期限之前将轮回剑无损送达,叶文暻就成功地完成了他人生中最惊险也最有价值的这一趟镖。叶文暻,他也的确把轮回剑一次次地夺了回头—— “从薛焕、贺若松,到盛京七修、名捕门、控弦山庄,甚至主公的兵马,夺去轮回剑不下六次,叶文暻的镖师却也不容小觑,竟然可以把剑周旋回去、还真的一路运到了黔州。单凭这一点,叶文暻的能力,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希冀着,能用那姓云的女子胁迫林阡,在轮回剑的事情上对我让步。”轩辕九烨轻声分析,“如果林阡动机难以捉摸,那就用云烟来逼迫他放弃轮回剑之争,如果林阡强硬要夺剑,那就等他夺了剑之后用云烟来换!” 第三十四章刀剑缘,轮回事(1) 是日,抗金联盟亦得知轮回剑辗转反复逼近战地的消息,离叶文暻接镖已有将近半年,竟然大费周章刚刚才到黔西,一路显然历尽艰辛波折,若大家不提起,吟儿几乎把这件事忘却。 “江山刀剑缘”里会将大家凝聚在一起的最珍贵兵器,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属于天下英雄,是设阵的不可或缺,无论如何,抗金联盟都要坚守,不能被敌人夺走——几乎所有人,态度空前一致。 “对了,说来也真无巧不成书,林兄可知道,那轮回剑原先在淮南,是由哪一个守剑世家守着的?”莫非饶有兴致地看着林阡,似乎这个守剑世家的少主人,林阡认得:“哦?不知是淮南的哪一家?” “越副帮主今早说了,守剑之人是他小秦淮的一个副香主。林兄,我们在淮南的时候,也见过这副香主——黑鹰寨的殷柔姑娘。”莫非说,林阡一愣,他当然记得殷柔,是他把殷柔推荐给了李君前效力小秦淮。阡蹙眉,真想不到,原来殷柔兄妹在黄天荡独霸一方的黑鹰寨,就是传言里神秘的守剑世家。 “殷姑娘原先应该并不知情?”阡问。 莫非点头:“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殷柔还对抚今鞭眼红过,想要霸占抚今鞭,她哪里知道她有把剑其实是个比抚今鞭还要重要的宝贝啊!想必当年她的父亲殷江被别的镖师谋杀,没有来得及把秘密告诉殷柔,殷柔守着这把剑,以为是要用剑报仇的,报完了仇,就供奉了起来。等殷柔去了小秦淮之后,黑鹰寨便空了,丢了剑许久都不曾察觉。”莫非说。阡点点头:“这么一来,倒是被莫非你言中了。你那时候就说过,守护轮回剑的人,可能是淮南我们见过的每一个,想不到,竟真的会是殷姑娘。那,殷姑娘也是近来才得知了真相、通知了越兄?” 越风道:“也是到几天前,我才接到这个消息。想不到,个中还有如此渊源。”殷柔现如今正是他越风的手下,而想当初在黄天荡,越风与殷柔更曾对峙过,算来也是缘分使然。 “那个殷柔姑娘既不知情,又如何知道她失窃的剑是轮回剑的?”吟儿问。 “据说是殷柔的兄长,帮着叶文暻押镖的时候,发现押的是自家的剑。这才知道。”越风道。 “黑鹰寨……叶文暻……”吟儿一愣,笑起来:“难怪了,殷柔的兄长,不就是那个被叶文暻算计借刀降服的殷乱飞吗,他到真踏踏实实地干起镖师来了。 第398章 胜南倒是帮着这殷乱飞找了份好差事。”她有些胆怯地看着胜南,发现他果然轻轻一笑,他笑了,总是件好事。她估摸着现在的她不能够带给胜南惊喜和温暖,但能带给他片刻轻松,总算有效。吟儿不禁也因他一笑:我还真的……很有心机…… “可是……你们大家不觉得蹊跷么?那个夺走轮回剑的神秘人,他为什么要把剑特地运到黔州战地来呢?”海逐浪问。 吴越发话说:“到不一定是特意冲着战地来的,他托镖的时候,我们还未曾与魔门开战。黔州,应该是他的住处,他生活的地方,或者就是个很值得怀念的地方……” “那么,他拿了剑之后,直接带回来算了,为什么要托镖给叶文暻呢?他自己却从不露面。”海逐浪接着说疑点。 吴越摸摸后脑勺,林阡帮他释疑:“他不露面,或许是因为有别的事情拦着要干,而托镖给叶文暻,应该是他故意为之——叶文暻是天下第一镖,叶文暻运送的镖,向来都被黑白两道认为尤其珍贵,所以借叶文暻的名声,可以很容易把轮回剑的消息散播出去,而他同时也明白,叶文暻的能力可以保证轮回剑不丢,他,是在不失轮回剑的保证下,故意把金人宋人一起引到黔州来!” 叶文暄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想,这个人真的很有预谋。利用我哥运镖,一路运送,一路传播消息,把能引的几乎都引了过来。” “好怪的人……”海逐浪摸着胡子。 “一般来说,这样一个想吸引天下注意的人,显是要扬名的,可是神秘人至今不曾现身,似乎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谁……”文暄说。 吟儿也和海逐浪一样,觉得这个人很怪:当年,我让人去抢抚今鞭,是为了饮恨刀能够安全一点,那么这个黔州的神秘人物,他不可能跟我是一个想法啊,因为现在,没有什么需要轮回剑来保护的兵器……可是,他要是金人的话,夺了剑之后,不可能还托镖,可是他要是为我们大宋好,他抢出轮回剑来作什么乱?真的是个怪人…… 林阡轻声道:“现在唯一能够肯定,这个人,并不是很看重轮回剑,只是把轮回剑当成一个引人注意的工具罢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帮着叶文暻,把轮回剑安全地留在宋国。他一路过来,已经很不简单了,战地这边,危险更多。” “其实,不止那神秘人怪,叶文暻更怪啊!明知道这趟镖难跑,还接什么?要是换我,给我多少财宝,我都不跑!”海逐浪拍大腿,文暄一怔:“是啊,我哥哥,他终究是坐不住了……”为了找谈靖吧?可是现在的谈靖郡主,已经隐姓埋名叫云烟了…… “不过话说回来,轮回剑这宝物,出现了就不是好事,就算能留在大宋,大宋就不知有多少家想私下占有它……”莫非叹气,“因为传说中它有凝聚军心甚至治国安邦之力,多少个本身就有内乱的帮派,不知多么想守着它不放。” “师妹,有一件事情,可能还要向你备案。”文暄忽然想起什么,轻声说,脸有些红:“曾经有个对我很重要的女子,她很可能也要参与抢夺轮回剑……” “哦,莫不是文暄师兄曾经提起过的,必须风尘感、能任宰相国王之职的女子?”吟儿奇道。 “是。她叫冷飘零。”文暄没有避讳,告诉她也无妨,“只不过,她总是与我若即若离,她虽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我却无法进去……” “嗯,国王宰相啊,当然也要轮回剑帮忙统治的。师兄放心,我会把轮回剑借给她用几个月。”吟儿微笑,也许是追求胜南追得实在太苦,吟儿真羡慕这冷飘零,可以让文暄师兄这么优秀的男人追得这么辛苦,“不过她要答应我条件,就是让文暄师兄走进她的故事。”文暄会心而笑:“那我先替她谢过师妹了。” “怎么说的好像你就是轮回剑主人似的?”莫非笑罢,正色说,“怕就怕,联盟现在有一家帮会,已经在对轮回剑虎视眈眈。” “慕容山庄?”林阡轻声探问。 莫非点头:“逃不过林兄的眼。” 阡蹙眉:“我对淮南大势的认知,并不及你们淮南人深刻,只是看出慕容荆棘对整个淮南的控制大有野心,终有一天,她想侵吞十五大帮和小秦淮的野心都会流露。不过,现在她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她要轮回剑,还不只是为了将来控制淮南大势。”莫非说,“其实姑苏的慕容家,现在有内乱在。” “慕容家又有内乱?”吟儿迫不及待地问,阡也洗耳恭听,的确,他的猜测,真实度不及淮南人的见解。 “慕容荆棘的丈夫东方沉浮,是慕容荆棘当年稳定帮主之位借助的最强势力,可是,东方沉浮两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对东方家族的领导力也大不如前。慕容荆棘,其实感应得到这种潜在的不安。”莫非解释说,吟儿领悟道:“慕容家真是多舛,内亲之乱结束,现在又是外戚之忧,智囊杨叶现在又背叛了慕容茯苓……难怪她也很想要轮回剑了。” “其实又有哪一家帮会,真的没有一点点乱子呢,把希望寄托在一把剑上,有什么必要啊。”海逐浪叹道。 “盟王!”何慧如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稍纵即逝,“盟王,我记起来了……” “什么?” “那天我和邪后看见的一男一女,那少女的轮廓很熟悉,好像就是慕容帮主啊……” 阡一怔,海逐浪笑着随口就说:“怪不得要躲躲藏藏,原来是有夫之妇和小白脸勾搭……” “嘘,千万别乱讲,慕容荆棘没有你想得这样淫荡随便。”吟儿立刻制止他。海逐浪难为情地笑笑,赶紧不说不该说的。 阡蹙眉,能被慕容荆棘看上的男人,天下间能有几个?他剑术超群,书生气,想必身上,一定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宋贤…… “咱们暂且称这个人为慕容白衫吧……”吟儿说,“向慕容荆棘要出来,一起去打魔村。” 慕容白衫?阡忽然,很想很想见一见,这个慕容白衫,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交谈过后,信步于温暖的夜风之中,阡开始适应着从前的习惯,放松心态地在联盟附近徘徊。 许久,心头一直回味着吟儿同他说过的话:吟儿,你说得对,我应当为联盟而活。我怎么竟忘了,纵然失去了很多,我身边还有些同样珍贵的人啊,我怎能辜负我的兄弟和战友们…… 以前作战的时候,吟儿牢记他的每一道命令,而现今,他也绝不忘她的每一句开解。是吟儿把他唤醒,告诉他生命里不仅有恨,还有爱——饮恨刀,绝不孤独。他,早就该用对刀的态度来看待命运了。不放弃,就能活! 最近二十天里发生的事情,比过去二十个月发生得可能还多,接踵而至应接不暇,还大半尽是打击灾难。受挫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在挫折后重生。如吟儿所说,任何人都会经历成败,只不过饮恨刀的主人承受的是天下,所以他遭遇的打击,需要用最坚韧的毅力才能熬过去,也幸好,天下愿意一起共度难关。 轮回剑,也便是在这庆元五年的二月战事胶着的情势下,走入了战地各方人物的视野。 那众矢之的叶文暻,是政客、是富贾,却算不上武林高手——他无须做高手,只需要能驾驭高手就够。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叶文暻,走南闯北的过程里不知收罗了多少高人,恩威并施为他所用,皆听差遣甘之如饴,而随着生意滚雪球般越做越大,新生的武林高手们,已经自动自觉地在叶文暻的家门口排队等候,一时可谓门庭若市。 此值南宋中期,叶文暻抽空建立的所谓镖局,行业本身在江湖中也只算个雏形,零零散散可有可无,尚未在民间参与大规模运作,大家对于镖局的理解,也不过就是在生意人行走的过程中托送些货物罢了,一般来说,敢这样以信义为先托镖的,大抵都是些武林人士。叶文暻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然而他深厚的家世背景,撑着他的镖局在江湖上有了一定地位。而叶文暻在两淮民间的名声大振,更依赖的是他的红火生意,虽是以天下第一镖在江湖中闻名的,隔行如隔山,在民间,商圈行首的名誉,才真正高于一切。 好一个叶文暻,就是他这样的生意兴隆,让太多淮南习武出身的人家,一时只知做他的保镖为前途,入他叶家为潮流。风头正劲,直接盖过多年前临安红极一时的冷铁掌。 树大招风,这句话却一点不错,叶文暻的面子有多大?从眼前的情景就可以看到,当他运送货物的队伍马蹄刚刚经过黔州的路标,就已经被黔州战地数倍于他的军队堵截,兵马,远远不止一家。或许,不可谓之“堵截”,而应谓之“簇拥”,黑白两道,无一不想目睹这个商界政坛甚至江湖都拥有一席之地的人物,他究竟是单凭财力物力,还是真的八面玲珑。 早就预料到金人、魔门以及川黔滇黑道都不会放过轮回剑,阡不仅安排了沈依然率众先对叶文暻尽地主之谊,更与吟儿闻讯后亲自相迎,一切措施,都为确保轮回剑不会在来到战地的第一天便涉险。 与此同时,考虑到联盟防御不能虚空,除了叶文暄、海逐浪、何慧如随行,其余一干强将,全都被阡留在了联盟,料想这里的外人再多,也不可能多得过沈家寨。而被莫非言中的是,慕容山庄果然对这轮回剑也有觊觎,抗金联盟中除了沈家寨,这一家人马也颇多。 阡在马上不动声色,把另几路人马尽收眼底—— 老对手林美材,她好像恢复了伤势,也想见识见识这轮回剑。 第399章 撇开轮回剑凝聚军心或许能拯救魔门这个作用不谈,林美材本身就尤其喜欢收集名刀宝剑,她要这轮回剑的决心,显然尤其坚定。 金北第一的薛焕,也是个久违的故知了,难怪南北前十齐聚黔西之后他的行踪屡屡不定,该是一直在为这轮回剑奔波劳碌。薛焕与轩辕九烨身负的艰巨构阵任务,以轩辕九烨寻找人才为主,薛焕破坏敌阵为辅,寻找和抢夺轮回剑,是薛焕一直以来的最重任务。但阡心中有数,薛焕一年不出三刀的规矩,不会轻易就打破。 除此之外的兵马,看衣着打扮、武器装备,都是川黔滇边界的贼匪盗寇之类。此刻川蜀最大的黑道会正在被洪瀚抒牵制,郭昶郑奕没有来凑热闹的机会,因此这群匪类大多零散,没有什么组织号令,一得知林阡薛焕皆在此处,就明白轮回剑不可能被他们所得。不过,可以目睹一下大名鼎鼎的叶文暻,总算也不至于白来。 已经谈不上叫做金宋双方各为其主,因为,敌我的界限在轮回剑的态度上骤然模糊!刹那仿佛世间只剩两种人,一种要夺,一种要守,没有人脸上写着他们是夺是守,那么,就只能先全做叶文暻的敌人!而无论哪一家抢过去,抢过去之后内部还要继续抢,抢到最后,就会变成哪个人私有了吧! “什么凝聚军心的宝剑,明明就是分裂之剑啊……”吟儿嘟囔着。 却真有一路,起先就不是以“一家”为单位的,真的只是一个人,这才显得在夺剑人马中尤其醒目,那身材高挑、丰腴圆润的深蓝衣女子,无依而独自站在道中央,和任何一支军队都泾渭分明,而且目前,是她最靠近叶文暻。很明显,她是态度最坚决的那一个,当其余人,都还抱着鹬蚌相争的侥幸念头,坐山观虎斗。 吟儿却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女子,她给吟儿的第一印象“深蓝色”,在第一刻从视觉冲击直入心头,深邃又收敛,委婉却惊人。 叶文暄轻声说着,语气中全是忧虑:“她真的来了……” 吟儿一愣,哦了声:“原来她就是风尘感?”远远看那姑娘背影尚算标致,不知她的容貌可配得上叶文暄的清秀。 叶文暄哑然失笑:“别叫她风尘感,叫她冷姑娘便行了。” “那么见外做什么,叫师嫂更好。”吟儿坏笑着说,“师兄当年,也是为了她才逃婚的吧。” 文暄心中忽然徒增感伤,云烟当年,好像也是为了将要遇到的林阡才逃婚吗?哥哥终于来了黔西,可是云烟她已经失踪。有江中子做眼线,哥哥应该已经知道,林阡和云烟的关系了…… 第三十四章刀剑缘,轮回事(2) 叶文暻仍旧与初遇时一样,表面看去就有一种名门望族、皇亲国戚的内涵修养,仿佛单凭他的长相气质,就足以判定他是贵族之后,而且,还一定是贵族人家的长子——和文暄的清秀气质很不一样,深谋远虑的叶文暻,与官场中人交道久了,早就练就了这一层层目不可测的深度。难怪叶文昭曾说过,在她和文暄的面前,叶文暻就像是个“大人”,吟儿和阡远远看着这个男人,对他的担心骤即降低了不少,冷飘零的拦路威胁,和四周其余人马的列队压迫,并未使叶文暻皱一皱眉头,这种场合,怕是司空见惯。 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叶文暻对江湖的触觉已绝顶地敏锐,他也明白,这次的凶险非同小可,金宋武林,皆派出了数一数二的高手,叶文暻对此沉着一笑:“果真不假,越往西来,障碍越多。” “只问叶总镖头一句,要怎么做才能借轮回剑一用?若有任何条件可以交换,都请直接开出来,在下还有路要赶。”冷飘零开门见山,言谈甚是阔气,却透露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着手,到真应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 原本只是赶路时正好经过,得知事态后却不由分说做了第一个来要剑的人?冷飘零行动之利索,令吟儿不禁咋舌。 “姑娘原来是凑巧路过、而且是要‘借剑’?”叶文暻也略带诧异地沉吟,这女子俨然和别人不一样。“却不知姑娘欲借用多久?” “若能一月平乱,就借一月,一年平乱,借一年。”冷飘零说的同时,吟儿已经在悄悄问叶文暄:“师嫂是哪个帮派的帮主?怎么从未听说过?”文暄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她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来……”吟儿愕然,师兄对她的故事,恐怕还真的不曾涉足,吟儿远远看着她,揣测,她之所以不让师兄接近她,也许就是因为她身上背负太多?国王宰相之说真的成立了,她身后,想来该有许多不凡的事业…… 叶文暻当然对冷飘零的回答予以否定和轻视:“如此一来,又怎谈得上是借?” “为何谈不上借?”即使理屈,吟儿仍旧微笑帮冷飘零向叶文暻去辩,“借与夺,前者是礼,后者是兵,界限明确。” 原先鸦雀无声的道上,所有人都循声把目光落在吟儿的身上,随即,移向她身侧的林阡。薛焕目光犀利,慕容目光扑朔,林美材目光冰寒,叶文暻目光游移,他们,都是第一次有借口看她和阡。文暄霎时可以肯定——叶文暻透过江中子,一定已经知道了云烟的事情:哥哥,竟然也有失神落魄时…… 冷飘零也不禁转过身来,报以感激一瞥,却骤然色变,该是文暄所致。吟儿乍见这冷飘零脸若银盘秀丽端庄,不禁看呆了,真跟之前所见美女大多纤弱小巧不同,珠圆玉润如冷飘零,拥有的是一种隆重大气,虽是江湖儿女的装束,也遮不住大家风范。华贵堪比云烟,但云烟像大家闺秀,她却更像一家之主;高挑胜过林美材,而林美材纵然身材修长,哪里有这般俏容貌?吟儿叹,先前江湖上见过的女子们,都好像过于小桥流水了。奇怪的是,冷飘零的那感激一瞥带着些许亲切的笑意,给吟儿的感觉亲近得如同点苍山的师姐们,久离家乡的吟儿,不知怎地越想越远,鼻子都有些酸。 叶文暻亦入神看阡,一直没有回应吟儿。侧面而来的,却是另一个浑厚声音来自薛焕:“难道盟主不知,一借不还不为借,先礼后兵还是兵?”问的同时薛焕一笑,应是真性情流露,吟儿却一怔而语塞。 眼前人物,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即便不用耗费力气去剖析他的心思,一个最真实的他站在你面前,你却不得不油然而生敬畏! 只因他是、金北第一,薛焕。 在南北前十里,他没有陈铸的诡谲,没有轩辕的毒辣,没有柳峻的贪婪,连他的武功都一年难得见三次,他的过去也甚少有人知道,却是他给了金北前十以专制统治,若干年来,只听说金南前十乱,金北之中,人人各居其职。 他当然不必像旁人那样在南宋江湖引起一阵又一阵狂风巨浪,只需要从旁协助,甚至是袖手旁观,其一,是因他一年不出三刀,其二,是有其余的任务在手,其三,“成就”可以由别人出,“地位”一定是他垄断。 薛焕是个怎样的人?可曾有人叹过:那曹孟德的存在,让人一时觉得当君王还不如当丞相有成就感?薛焕在大金武坛便即令人有过这番感慨——封王不如为将!从出道的第一天至今,早已拥有煊赫军功的薛焕,不必出刀自然就服人,他强势接过金北第一的地位,魄力令人望尘莫及。以至于邪后这样的女魔王在他身边都不见往日威严。他可以一直保持心平气和甚至真心诚意与吟儿对话,话中明明没有诡绝那样的陷阱、毒蛇那样的剧毒、柳峻那样的不饶人,却比他三人都胁迫! 究竟是为什么,让吟儿第一次正式对峙,就觉得说他王者当之无愧?难道这一切,归功于他太魁梧太阳刚太威猛? 吟儿却不得不信——薛焕确确实实把金北第三的解涛都霸占过去做宠爱了,堂堂一个金北第三狂诗剑,不过是他薛焕的一个男宠!薛焕的私生活,的确是骇人听闻得不检点,也许就是因为有些真情他不想掩藏,不懂得掩藏,不屑于掩藏,他才敢不顾天下人想法,说占有就占有?! 当对薛焕建立了这么多不算好的印象之后,吟儿不得不觉得薛焕这束目光犀利、薛焕的这句话很胁迫。 这些日子,一直沉浸于阡那可怕的天之咒里,一下子遇见这么多强敌,吟儿忽然有些不自信,现在这战场上,有4个困难重重的关隘——神秘女郎冷飘零、威武邪后林美材、亦正亦邪近谋臣、不怒而威胜帝王,这四个,有的来历上尚待考核,有的武功上不可战胜,有的心机上捉摸不透,有的气魄上无出其右…… “先礼后兵,一借不还?薛大人这样讲,未免是以己之心,度他人腹。”阡的声音,好像比薛焕还浑厚,吟儿听了忽然就踏实。 吟儿也被一语点醒,不错,陌路相逢,别人给你以高深莫测之感,是因为陌生,你会把他无穷放大和抬高,而如果“以己之心,度他人腹”,你给别人的感觉恰恰也一样。吟儿收起瞬间生出的胆怯,最强的男人,还在自己身边呢。 吟儿骄傲地笑笑,现在阡的战力,才是敌人最难以琢磨,阡才是他们心中最大的谜吧。再说了,从前她又不是没有和薛焕接触过,点苍山下,她还曾故弄玄虚,蒙着面去恐吓过他。 信心立马回来,吟儿带上些敌意继续封薛焕下面的话:“却不知薛大人为何会频繁地把轮回剑借去又还来?薛大人次次先礼后兵,叶总镖头又是如何对他设计刁难?不妨就让这冷姑娘也尝试一番?” 叶文暻适才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使得文暄更加确定,林阡的出现,对于叶文暻来说,一石激千浪,难怪竟失常——追寻了许久的女子,是陪着眼前人在漂泊于天下,当然介怀,怎不介怀? 第400章 却因吟儿的问话而缓过神来,叶文暻勉强一笑:“薛大人并未频繁借还,而是在逼迫着叶某反复得失罢了,薛大人公然强取豪夺,令叶某技穷才尽,就快要没有对策。” “叶总镖头向来狡猾,不必自谦。”薛焕当然不悦,“不过,叶总镖头总不至于为了避我,就把轮回剑拱手让给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若是和每个对镖物居心叵测的人都可以谈条件做交换,恐怕叶总镖头的镖局在江湖也维持不下去了,连最基本的行镖规矩也没有,岂不可笑!” 冷飘零听出阻碍,不作停留,转身便走。叶文暻笑而相拦:“姑娘且慢,虽然于理不合,情况却特殊。这位姑娘对这轮回剑动机纯粹、诚心相借,为何不可以给她机会尝试?薛大人所虑固然周到,却未免不近人情了。” 薛焕冷笑:“是吗?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叶总镖头又在耍花样。借出去之后你又会怎么把它周转回头,我不插手,在旁看着便是。” “薛大人这么确定轮回剑会借出去?我虽是开出了条件,可是这条件,常人未必能够办到。”叶文暻一击掌,身后顿出五个彪形大汉,叶文暄薛焕皆有色变。 “想必薛大人认得这五个高手,前次被薛大人夺去轮回剑,是他们为我周旋了回来,现在让他五人排着序给这位姑娘比斗,为避免她有先礼后兵之嫌,比斗点到为止。薛大人认为可否公平?”叶文暻问,把刁难薛焕的五个高手派给冷飘零去尝试,到真是公平。纵是薛焕,也没有摇头。 文暄轻声向阡和吟儿解释:“这五人是在我哥少年时就跟着他的前辈高人,他们合称京口五叠,因为他们的名字很繁琐,是鑫、森、淼、焱、垚,皆是金木水火土叠成……尽管是点到为止,我哥还是给飘零设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吟儿一愣:“师嫂已经同意了这个条件,而且正在和第一个剑斗。师兄以为,她可以完成到第几个?” “这五位伯伯,我在云雾山参战之前也剑斗过一次,从金开始打,我也只能勉强闯到水火之间。基本上,很多淮南的高手,都止步于这一关,人称他们是‘水深火热’之坎。”叶文暄不加遮掩,“凭飘零的实力,恐怕,只能够在鑫前辈上一点点、与森老前辈持平,打得过他就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 吟儿蹙眉:“真是世外高人啊……连师兄,也只能打败三个……” 叶文暄嗯了一声:“而且是连滚带爬。”这么一说,吟儿反到更增兴致:“好啊,倒想试试我会不会也被止于水深火热之坎啊!”说的同时,已见那深蓝色身影携剑击败了第一关鑫老的刚柔齐驱,往第二关森老屈伸自如挑战去,果如文暄所言,先前略胜一筹的冷飘零,进入此局后稍显吃力,也不知是体力透支还是实力如此,吟儿不禁对文暄竖起拇指:“文暄师兄真乃未卜先知。”文暄笑:“只因为,这些都是对我尤为重要的人,不想了解都不可能,印象太深了。” 京口五叠,真正给适才安静无声的战地带来了惊涛骇浪,到并非那冷飘零的剑术平庸,而实在是因为,世上有太多出神入化却名不见经传的武功,千载难求一次现世,陡然呈现江湖,当然要给人别有洞天感! 吟儿在叹息姜还是老的辣之后,不免也为这冷飘零的剑法皱起了眉头,费思量:这冷飘零进剑的方法技巧和力道,到很像我在建康见过的冷逸仙,她正好姓冷,难道是临安冷铁掌的后代?却不必要窥测这姑娘的身世来历了,现今她的胜败更加值得关注。嘶一声响,冷飘零的衣袖已经被森老的剑割了一道口,未流血,力却被制约,文暄不得不担忧揪心,然则素来临事有静气的他,从不可能把焦急显于脸上,看这冷飘零败下阵来,也是文暄意料之中。 “师兄要不要上前去,帮师嫂她扳回一局?”吟儿问。 文暄浅笑摇头:“我哥之所以让飘零有尝试的机会,是通过飘零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了要借剑该有多难,并不是真的难为飘零;而飘零也是那种会审时度势的人,定然知难而退。局势发展到此,恰到好处,无须扳回。” 林阡会意而点头:“叶文暻通过薛焕等人,已经向天下说明了想‘豪夺’很辛苦,现在,通过冷飘零,告诫的是那些妄想要‘巧取’之人。” 吟儿略有所悟:“师嫂是知难而退的明智人……是啊,其实,她好像也并不需要别人帮忙似的。”冷飘零的背影,忽然告诉吟儿,她身上有一种惊人的独立。 “叶总镖头手下果然尽是英雄,在下服输。”此刻冷飘零明知受挫,收剑而回,平淡一笑:“还请恕在下冒昧,竟把叶总镖头的镖当成了一桩平凡生意,现在才明白,轮回剑对叶总镖头来说,并不一定是一桩生意这么简单。” “哦?”叶文暻忽然上了心,认真问她:“姑娘何以见得?” 冷飘零笑道:“总镖头在不知在下身份来历的情况下,便以这么强的几位高人来设计在下,旁人可以说叶总镖头深谋,叶总镖头恃强,可是在下却觉得,叶总镖头此举,是出于紧张。” 众人皆是一怔,叶文暻微笑捋须,点头相看。 “总镖头这么紧张轮回剑的得失,只怕保护之念已经超出了维护天下第一镖的美誉这么简单。”冷飘零轻声道,“若是谁要抢这轮回剑,就不是伤了总镖头的信誉砸了您的招牌这么单纯,怕已经是夺了您所爱,害了您性命那般严重。如此一个至关重要的宝物,就算有一百个在下,也夺不来。” 叶文暻笑着不置可否:“还不曾请教姑娘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冷飘零抱拳:“在下姓冷名飘零,初涉江湖还不知天高地厚,误以为叶总镖头只是个生意人。” “冷飘零……”叶文暻低声微吟,“生意不在人情在。叶某与姑娘萍水相逢算是不打不相识,姑娘得不到轮回剑,叶某可以转赠其它。森老,是您打败了她,不如把您身后那箱宝物赠给她如何?” 不管说者有没有意,闻者全部都听在心坎里,在场众人视线云集。薛焕冷冷道:“叶总镖头,何以不将这箱宝物明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伎俩,骗得了薛某?你和这女子的戏,不必要再演下去。” “枉叶某当薛大人是老朋友,薛大人竟还不及这冷姑娘了解在下。”叶文暻令森老把运载宝物的马车牵上前来,回看冷飘零,依稀带笑,笑中却不解何意。 薛焕再不和这叶文暻说什么,立刻转过头去吩咐麾下:“盯死她!”吟儿无意听见,心不禁一凛,一句短短的盯死她,好像阡也曾用过的口气。 薛焕身边站着的那武者兵器为棍,想必是金北第五的叶不寐,吟儿心情沉重,薛焕在金北的地位,等同于阡在南宋。那种人心所向一呼百诺,甚至超过金北人对轩辕九烨的言听计从。轩辕九烨是薛焕的头脑,薛焕却是轩辕九烨的核心。 “有薛焕在,鬼兮兮只能争第二。”吟儿叹了口气。从薛焕的身上,依稀看见了些阡的未来几年。阡会不会也能从阴影里走出来,从此看淡恩仇,和这薛焕一样,“服天下,不凭一刀一剑”? 便即此刻,猛然一道黑影飞身掠过,直落冷飘零身旁,二话不说推开她就要将箱掀开,森老眼疾手快,不及提剑,以拳相拦,步稳拳刚,功底深厚,与来者正面相抗,一声巨响震撼人心,黑影连退数步并未受伤,站定之后,众人才发现半路杀出的原是那邪后林美材。 “我只担心冷姑娘中计,箱子里会否有机关暗箭尚未可知,必须当面察看以防有诈!”邪后说得头头是道。叶文暻笑道:“这位姑娘,未免小瞧了我叶文暻。” “真荒唐,人家冷姑娘的安危,你着个什么急?”海逐浪质问。 “我自是要着急,世间一切女子的安危都系于我心头,我自然要保护好她们!”邪后玩味地赏着冷飘零,正经得不像假话。 “狗改不了吃屎,见到美女就调戏!”海逐浪面色都变了,几乎就要气着冲出去,吟儿文暄一边一个拉住。 “那么,姑娘是一定要打开我这箱子了?”森老的剑,亟待出鞘。 “是又如何?!”邪后自恃落川刀一定在他之上,立刻一刀横斩,不换气地跟他比斗,另一只手却扶着箱子边沿伺机打开。众人不便插手,只看那邪后刀法一如既往还是那么一流,攻势猛烈肆无忌惮,森之剑法轻便潇洒,出手迅疾却也不可能逊色,文暄目测他二人实力:“凭邪后,恐怕要到水深火热。” “早点打!这女人再不揍就有恃无恐了!”海逐浪狠狠说,吟儿奇怪地盯着他,暗暗蹊跷:海将军,怎么这么紧张林美材? 第三十四章刀剑缘,轮回事(3) 就任由着邪后和森老拼杀吧。吟儿清楚知道,此刻虽然有两个人隔岸观火、不动声色,可那两个人周围才维持着最高浓度的战斗气息——林阡与薛焕,最在意的是对方存在。 对于薛焕来说,林阡绝对不是横空出世的,和轩辕一样,他亲眼看着阡如何一步步背离大金、从可能的战友变成了必然的劲敌,这一切,都毁于当年他们的纵容。而对于林阡来讲,恐怕在未成名的时候,薛焕是阡最梦寐以求的对手,一年不出三刀的规矩,把薛焕牢牢地留在了巅峰,且没有引起一丝不必要的杀戮,阡欣赏他,敬佩他,更想达到他。阡要想达到他,却必须调整好状态不能入魔,否则,只可能黩武反而迷失魂魄! 吟儿回神看,那林美材果然又占据了主动,急促刀法,逼得森老体力耗竭不少,她和冷飘零点到为止不一样,招招都是专属于邪后的不留情面! 第401章 激亢炽烈如此,森老自然跟不上,吟儿刹那不敢看,看着看着,呼吸就被代入到邪后刀速里去了,岂不是自己找死?! 森老虽然落了下风,却是恪尽职守,始终阻碍着她得逞,然而和太多林美材的手下败将一样,他唯独剩下一个感觉:气短招长! 见森老气喘吁吁,淼老岂能不管,蓄势已久,顷刻提剑续接,林美材得势而笑,她邪后最爱车轮战,越战越凶! 却显然和文暄所述分毫不差,太多实力相近的年轻人,恐怕都会在水深火热之坎停滞。“京口五叠的关隘不是摆设,每一关都好像有临危点和死角,只不过出现的时间、次数、危险程度视对手而定。越是高手,考验越艰难。”文暄如是说。吟儿点点头:“而且,林美材不认得这京口五叠,靥销魂看来也派不上用场,加上她伤势未必恢复,顶多也就是和我们差不多的水准。” 海逐浪为那京口五叠助威已然许久,此刻直拉住吟儿衣袖:“要胜了!要胜了!”吟儿赶紧回神,只见林美材一刀逆转,这么巧险胜了淼老,吟儿哑然失笑,海逐浪脸色大变,沮丧不已:“这样子了还反败为胜?淼老他太不给我面子了!”“淼前辈出手向来是以柔克刚比较敦厚,可能一时难以适应林美材的激锐战术,不过遇到了焱,邪后就不会那么轻松了,焱前辈很恶,通常在第一招,就可以害得你连滚带爬。”叶文暄解释。 “好!”海逐浪大声喝,足把吟儿吓了一跳。 焱前辈实在火旺,精神闪烁,人都说火曰“炎上”了,此人占了三个火更是了不得,或许天听见了海逐浪的内心世界强烈呼吁。一脸红热近似关公的焱老,第一剑就凶神恶煞地把邪后狠狠治了治,邪后没有料想对手实力陡然提升了几个档次,因而措手不及被一剑擦肩错过该是受了些皮肉之伤,然则她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站定之后立刻还以颜色,才不管这焱老攻势如火炮,群雄皆全神贯注把眼神聚集于此,吟儿却有些功利地问:“师兄,那垚前辈是哪一个?” 叶文暄一愣,指着五个彪形大汉之末:“不就是那个吗?” 吟儿一怔,难以置信,原来这五个彪形大汉身高确实出众,但论及相貌,垚老与另外四个有天壤之别,不仅不像习武之人,反到老实巴交、神色忧滞更像个庄稼汉。文暄看出吟儿的窘色,笑道:“垚老前辈的武功,今时今日,江湖中没有几个人有缘得见,所以我在猜测,今年薛焕会出几刀……”垚老和林阡,明显都具备令他出刀的足够资格。 吟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垚老,偶尔目光交接,他还憨憨地跟自己笑笑。 焱老果然是过不去的坎,纵使在不换气打法的林美材面前,他的精力也尤其旺盛甚至直把林美材压在下风,如果吟儿能有这般一剑退刀的本事,一月前的决战,吟儿就不会那么累地打了就跑、跑了再打了。 吟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按说此刻海逐浪应该在不停地鼓掌说:打得好,打得好的。这当儿他高兴的欢呼声有些衰弱,手也越拍越慢,唯独眼神不变留在刀剑之间,嘴唇翕动着呢喃,明显在走神。吟儿心头蓦然有什么一闪——诸葛老头说,海将军的姻缘被人硬抢过去的,该不会……是邪后?不然,海将军怎么会如此关注她……虽然海将军未必承认…… 邪后尚不知有人在给她拉郎配,邪后脑海中只想着如何能开箱验明之中宝物究竟是否轮回剑,寸步不让,坚决死守,任凭焱老最后一击直接钻在她刀身上,那一刻急中生智,林美材借着力道猛然把手松开刀一甩,比武是输了,刀却顺着巨力循着方向直朝箱子削过去,愣是焱老,也不禁傻了,哪里还来得及阻止!箱被邪后和焱老合力砍为两半,随着另一半摔飞直朝人群中打的同时,箱中之物也纷纷散落、齐齐呈现,却真的并非轮回剑,而是卷轴,若非文人雅士,才不觉那是至宝。 吟儿咦了一声,叶文暻竟赠冷飘零书画吗? 冷飘零走上前去,将一幅画卷缓缓铺陈开来,林美材虽觉不值,也忍不住好奇探头一看,见那绢上尽皆淡墨横扫,也不懂得欣赏,说了句“竹子?”就不说下去了。海逐浪催马而上,张头一瞧,可不是竹子?!但这竹子以淡墨为背、深墨为画,色彩运用独到,明显是名家之作。海逐浪诧异地对林美材问:“邪后手下不是有很多风雅之士吗?竟不识得这作品来历?”林美材摇摇头,脸上是少见的谦虚,海逐浪哦了一声,吹嘘道:“我倒是正好知道,画坛上能画出这等‘疑风可动,不筍而成’墨竹神韵的屈指可数,一定是文湖州竹派的。” 林美材难得地没有跟他相互奚落,反而在点头听他解释,还问叶文暻是不是这样,吟儿笑着看邪后,忽然觉得邪后还挺可爱。 叶文暻点头:“是啊,这一幅价值连城,正是出自名家文与可之手。” “啊,是这样啊。”海逐浪还想吹嘘、继续赢得林美材的尊重,“文老先生近来身体可好?”真不该多嘴暴露短浅,林美材笑起来:“海将军,文与可过世已经百年多。”海逐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众将士趁这当儿倒是忽略了敌我,纷纷也笑出声来。 叶文暻也一笑,笑罢,却蹙眉盯着冷飘零手中墨竹图看:“笔如神助,妙合天成。文与可的墨竹,仅给世人呈现几尺,却有万尺气势。”顿了顿,叶文暻却把眼光移向阡,除了文暄,没有人知道他最在意的人其实也是阡:“几尺之现,万尺气势,就像传说中、林阡手中的饮恨刀……” 阡微微一怔:“叶总镖头过奖,林阡现在的饮恨刀,对与错,还悬于一念之间……” 薛焕听罢,低声指教他:“看淡恩怨是非,总是要历经一些过程,过去了自然就对了。” 叶文暻不再提竹,回看薛焕:“现在薛大人可相信了?这箱中所谓的暗度陈仓,不过是几幅名画而已。” “叶总镖头以为,你有机会暗度陈仓?”薛焕冷笑,转过头来,敌意不减,“这一路上,与叶总镖头接触过的所有人,薛某都已经派人跟上。” 叶文暻镇定而笑:“有薛大人这番随行保护,这轮回剑想来是稳妥定了。” “叶总镖头最好清楚,薛某夺定了轮回剑!就算你有再多的京口五叠,再强的依附,谁敢参与周转它,薛某必定不会放过谁!”一旦薛焕斩钉截铁,满阵金人剑拔弩张。 叶文暻收敛了笑,严词拒敌:“叶某也是守定了它!薛大人见识过我的不择手段,也知道我叶文暻若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怎么会有胆子把风放到你大金去!” 眼看着他二人骤然死磕,局面显然一触即发,只待双方之主一声令下,难逃一场生死血战,抗金联盟亦翘首齐待林阡入局,吟儿察觉气氛凝滞,明白这即将爆发的战火,敌我很难分明,若真正混战一场,轮回剑恐怕会下落不明。 阡亦立场鲜明,止于叶文暻身前、薛焕对立面:“薛大人何不与我林阡战一场?若要抢夺轮回剑,必先过我饮恨刀!”吟儿点头,即刻在他语落之后宣战:“抗金联盟,决不纵容轮回剑落在外敌手中!” 众盗匪哗然,明白得很:既然林阡将轮回剑与饮恨刀并重,那抗金联盟的立场铁定了是保剑。心理驱使,在场川黔群寇,纷纷也确立态度:“当然是要把轮回剑先留在我大宋!”“就算要抢,也轮不到外人说话!”“将这群金人驱逐出去!”何慧如手下全被煽动,“盟王英明”“盟主英明”之呼喝震天动地,直逼得魔门诸党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选定立场,看此情形,对抗金联盟依附才是上策,可是,见邪后冷若冰霜,魔门党羽又怎敢去和林阡选一样的立场?! 联盟群雄,却不约而同地盯着薛焕的右手看——薛焕,谁敢参与周转轮回剑,你便不会放过谁,可眼前此人是饮恨刀林阡,你该如何实现你承诺的“不放过”!? 情势紧迫,众人心头只剩下独独一个期盼:薛焕会否出刀?!这期盼,曾令多少人望眼欲穿没有得见,而这期盼,要小心翼翼地盼啊…… 这敌人真的很了不起,他不像别人那样来势凶猛却被你的刀杀害,他不动声色引你去挑战而你未必有这个资格挑战得起!可是不过他这一关,轮回剑永远都不会安妥! 然而,薛焕从适才到现在,竟然没有流露出半丝出刀的意愿,而是深锁着眉头,他显然也觉得抵触,他比谁都清楚,不出刀就夺不了剑,而夺剑是他的使命理应赴汤蹈火!|奇^_^书-_-网|却究竟是一种怎样强大的力量,在牵制着这刚硬勇武的王者薛焕犹豫?!难道现在他还要权衡什么轻重?他不知林阡可怕吗? “叶文暻,倒是找到了一个最大的靠山。邪后,你的魔门,为何如墙头草般,被气势吓怕了吗?”叶不寐体会到薛焕不愿出刀,此情此景,敌众我寡,当然要去打算林美材的兵力。 何慧如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对邪后的怜悯,从前的邪后,虽然与正道武林为敌,却不能容忍金人插手南宋江湖内乱,可是现在,力不从心。身不由己的邪后,无从逃躲这个尖锐矛盾,到底是屈从金人,还是固守原则…… 正自思忖、尚未作答的林美材,忽然察觉脑后劲风急扫,下意识一闪而过,转身出刀自卫相拦,却看那来袭者白衣飘然,眉目如神,步履轻盈,剑意如丝,端的是剑中高手,人中龙凤,然则这英姿俊朗的年轻人,似乎对邪后尤为不满,还分明面带怒容! 第402章 邪后适才与焱老比斗已久,体力耗损未及恢复完全,一时不能占得上风,且这少年来得突然,邪后难免猝不及防:“是你?!” 何慧如激动地在吟儿耳边叙说:“对,盟主!就是他!慕容白衫……” 吟儿一愣:“慕容……白衫?”可是这慕容白衫,为何像一个故人?! 阡刚刚定神,猛然却失神——那白衣少年,似乎是慕容荆棘阻拦不果之后提剑对林美材施加袭击的,适才局势紧张,没有人可以注意到他,他袭击林美材的原因很明确,他的话里已经提及:“向棘儿道歉!你脏了她的衣袖!” 显然,适才林美材为了开箱而不顾一切把箱子往人堆里打,正巧落坠慕容荆棘身边,幸好没有性命之忧,而只是脏了她的衣袖? 可是,无暇去关心他话中理由,阡的吃惊与错愕,忽然轮转为一种欣喜若狂或悲喜交加,这声音,听了十几年,上次模糊,这次却清清楚楚,太熟稔,而这身影,这剑法,这容貌,他几生几世都不能忘!宋贤!? 这个人身上不只是有宋贤的影子!这个人……不正是宋贤吗!?活脱脱的宋贤啊! “不必……不必道歉……”慕容荆棘一反往常,忧伤地上前来要把他劝住,语气柔和,目光中全然爱怜。 这一幕,着实将群雄震慑,但凡认识杨宋贤的,无一不觉得那根本就是宋贤!相貌身形、气质神态,无一不与杨宋贤相合!而令人吃惊的,又岂止是他和杨宋贤的惊人巧合? 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还活着?如果他活着,又为什么会为慕容荆棘简单的一次涉险而怒不可遏,为什么会因为慕容荆棘温柔的一句劝阻就真的动容,即使宋贤的确是情痴,出死入生只为红颜喜怒,可那个红颜,也不是慕容荆棘啊!可是说他不是杨宋贤,怎会和杨宋贤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即使吟儿和萧玉莲有八九分相似,甚至真的是同胞姐妹的长相,可萧玉莲的剑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冒充得了吟儿!而眼前人,他适才仅仅两三剑,剑中精髓,谁都立刻可以发觉——是潺丝剑的细腻精致啊!长相可以巧合,声线可以仿造,剑法,却是每一个剑客的印记! 时空错乱?阡一瞬惊魂,激动下马,已经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那一刻,真的可以把战场争斗全都暂时抛开,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拦住这个已经失散半年之久的兄弟!十几年的兄弟,错不了,就是他!他没有死,是钱爽道听途说,是村民眼见不实,是事情另有了转机! “宋贤!宋贤!原来你没有死?!”阡一刀将他和林美材分开,喜悦地近乎失声,这么近的距离,无论如何也骗不了阡,他真的是宋贤,连出剑时候的小细节都没有变! 可是,阡迎来的,不是兄弟相认,而是眼前这白衫少年的一剑横袭——白衫少年,紧紧把慕容荆棘揽在怀里,眼神里是一种要对至爱的负责和保护:“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充满敌意的语气。阡一怔,他不认得自己?陌路人的相逢,白衫少年怒气渐渐消隐,可是却在用疑惑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从一而终都是疑惑!这样让人心疼的神情,竟然会存在于胜南宋贤之间? “宋贤,我是胜南啊,你不记得了?和你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兄弟,林胜南……”明明就看见少年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忧愁,阡下意识地觉得,宋贤是故意装成不理他,再前一步,却遭到对面少年再一次出力阻断,这少年,并没有承认他是宋贤,这少年最信任和最爱的人,显然是他怀中的慕容荆棘:“棘儿?他叫我什么?什么宋……宋贤?兄弟?” 白衫少年蹙眉问,不管他是不是装,都是对阡最残忍的惩罚。 慕容荆棘唇边带着得胜的笑意抬头看了看阡,大声告诉这少年:“不,他不是你兄弟!” 不是兄弟!?七月十七之后,宋贤对胜南的宣判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四面受敌的轮回剑,陡然失去吸引和效应。死而复生的九分天下之杨宋贤,他的出现,颠覆了这场对决。 蓦然,瞠目结舌旁观的抗金联盟和黑道盗匪全都炸开了锅:“那不是玉面小白龙吗?”“怎生会复活?”“真的是杨宋贤吗?他不是已经?”“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他一定是弄虚作假!他不想认林阡罢了!”“可是,和慕容荆棘怎么会?”“他想躲林阡吧?”七嘴八舌,窃窃私议,原先紧张的箭在弦上,顷刻间烟消云散。叶文暻也略微领悟出了些什么,沉默旁观,审时度势:事已至此,混战亦难以再被触发。 不止双方手下偃旗息鼓,就算各自主帅、一众高手,也没有继续哄抬战势之意。叶文暻环视四周,那林美材虽然是女流之辈,却断没有趁人之危偷袭之意,在这种关头,没有再以落川刀向林阡复仇,也许是没有把握,又也许是有她自己对敌的原则,原因不得而知,结果却只有一个——在薛焕林阡都在场的情况下,邪后林美材没有夺剑的第一等资格。 而最棘手的敌人薛焕——叶文暻转过头去,意外地发现,薛焕竟也凝眸望着林阡和杨宋贤的方向,这个最棘手的敌人,如果没有看错,此刻他的神色里,明明有一丝灰飞烟灭的怆然——薛焕也夺不了剑,适才林阡试探过他,他根本没有出刀的意愿,然而只要林阡在一天,薛焕就妄想再凭威严和凝聚力夺剑,因为林阡已经有拆除他威严和凝聚力的能力! 事实上,叶文暻也早看出另一个玄机:薛焕,真不简单,他刚刚若是出刀,就是把林阡的地位公然提升,就等于承认了对手已经强到了这个程度,双方士气,显然一增一减……这一刀的较量,又岂止简单一刀……出刀不利,不出刀也未必有利,这种两难抉择,也只有薛焕敢这么轻拿轻放。只不过,这个会令他薛焕两难的局面,除了林阡谁设?!叶文暻突然有些疑虑眼前情敌的实力:难说刚刚林阡的挑衅是不是故意,薛焕不仅是被他挑战威胁,甚至适才已经在被他设计逼迫…… 骤然,却明白黔西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多最危险的夺剑大敌聚集此地,只会相互制约相互胁迫。叶文暻一笑,他早就明白,越往西来,障碍越多,障碍越多,轮回剑越好走!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逆鳞 “叶总镖头,来日方长。”对待轮回剑一向宁错勿漏的薛焕,留下这句与叶文暻叙说过了无数次的话道别于战场,然而,跟以往夺剑后意气风发或失手时不甘让步不同的是,这回薛焕的语气,是漫不经心。 当金宋武林皆为杨宋贤复生而撼,战地瞬间风云变幻,使得本来就未必呈现的焕阡之战不了了之。没有为林阡破格出刀的薛焕,语气里却没有该有的解脱,而是这样的漫不经心。没有留恋,头也不回,仿佛,是因为不想看眼前一幕。 又有谁,真宁愿看到这一幕:曾是刎颈之交,又有夺爱之嫌,继而误会重重,一度生死茫茫,此刻,负疚的一方,却被拒绝相认…… 阵地从这里结束,苦海从这里延伸。 慕容荆棘捕捉到阡面容里的震惊失望和不可思议,挽住宋贤的衣袖也要离开:“我再说一次,他不是你兄弟。”轻风般柔,言语刺骨。 吟儿不能袖手旁观任凭慕容荆棘胡说,冲动着立即拔剑恐吓:“慕容荆棘你再讲半句假话试试!看看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剑快!”话音刚落,迎来杨宋贤的凌厉一瞥,潺丝剑剑锋之上,透出幽幽寒气,有一种潜在杀气势如破竹蔓延向吟儿整个人,只半刻,群雄惊见那一剑直袭凤箫吟喉间,速如鬼魅,剑旨柔韧细致,其中利害,可见一斑!饶是盟主剑快,也差点没有拦得下,没想到半年不见,剑法依旧清新自然,潺丝,缠思,沈依然噙泪相看,云雾山还点滴心头,自己却将为人母。 惊呼声中,杨宋贤与凤箫吟已陷入一番恶斗,如果说他出于往事不肯原谅阡所以才否认他是宋贤,那么,他真的会因为慕容荆棘的缘故就对吟儿杀机毕露?!不对,这决不可能! 阡察觉到眼前少年和宋贤的不一样——眼前少年一旦离开剑单独来看,眼神是空洞的,目的是虚无的,似乎很喜欢挑衅,次次挑衅,皆是因为慕容荆棘!即使他是宋贤,也断不是一个完整的宋贤,似乎,失去了什么…… 真气弥满杨凤剑侧,吟儿一脸肃杀,纵使艰难,毫不退缩,阡可以体会,吟儿她绝对不容许有谁对自己背叛、欺骗和伤害,所以为了捍卫他从来都不假思索、全力以赴,他从前,也竟没有发现吟儿的心意……可是吟儿,我怎舍得你被牵涉,你还伤病未愈…… 阡敛起怅惘,饮恨刀极速入局将吟儿护在身旁,毫不犹豫砍在潺丝剑上直将宋贤逼人攻势压制,有他在,当然制得住宋贤:“慕容荆棘,回联盟去,想好怎么向我解释!” 遏制交锋的同时,他厉声给慕容荆棘施令,慕容山庄没有反驳的可能,只能够选择先行撤离。 吟儿冷笑,看着撤剑而回、若有所思的宋贤:“杨宋贤,不必再装!你的剑出卖了你!” 阡与宋贤,猛然都是一怔—— “饮恨刀,真的有这么灵吗?杨宋贤啊杨宋贤,最灵的,是人的心,和人的眼睛。是你的犹豫,出卖了你!”阡永远都记得,夔州早秋的山崖旁,他和宋贤的反目,源于他率性而为的这个举动,他一生都忘不了那次的伤害,而宋贤呢,是不是也还耿耿于怀?或者说,他失去了记忆,但心里,还留存了一丝印迹…… 宋贤带着些许疑惑,转过身去随着慕容荆棘走,有几次想回头,却终究没有。 第403章 “叶总镖头,抗金联盟会保证你的安全,希望你合作。”目送慕容山庄离开,阡首先要做的,是确保叶文暻留。 “甚好。叶某也有事要与故人商议。”叶文暻点头,适才对峙,还不曾与文暄招呼,此时终于不必远远示意。 望着杨宋贤远去背影,吟儿设身处地,知道阡心中忧伤,不得不轻声诹谎:“胜南,他应该……不是宋贤……宋贤的剑法,始终不会这么凶。” 阡并非想象中的忧郁表情,相反,对她微微一笑,似乎释然:“不管他是不是,他都逃不掉。”单凭这强颜一笑,却已是大将风度。 叶文暻侧面看着他淡定笑容,不像是不满二十岁就应当有的,暗暗心惊,最近林阡身上发生的一切叶文暻都略有所知:接二连三的劫难变故和不如意,林阡都是这样度过去的吧,难怪连文暄也心服口服,他的经历甚至比文暄还要多还要复杂,一波三折,却终究造就了他高屋建瓴的眼光、一盟之主的气魄。 叶文暻叹了口气,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依稀是韩侂胄府上,蓝玉泽的秀色殊容,和临安深宫,郡主的神姿艳发。 “给我安排和江中子的见面,暂先不要透露给林阡,他要问起,就说我与江中子是同乡。”叶文暻走到文暄身边,低声说了这第一句,文暄点头,叶文暻移开视线回到那风尘仆仆的冷飘零身上,她正在将书画尽数整理收藏好,没有人帮她,也无需有人帮她,叶文暻洞悉地笑:“这冷姑娘,看来是独来独往惯了。我听文昭提起过她,当年你不要郡主,就是为了追求这个神秘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你喜欢的类型。”拍拍文暄的肩,叶文暻笑着说:“留下她吧。莫要再像我一样,拴不住郡主的心。”文暄轻声叹:“哥其实也明白,郡主本就不可能被锦衣玉食的生活拴住,离开那种环境,郡主反而如鱼得水。” 叶文暻默然听着,片刻才问:“林阡现在,可以探到她的行踪吗?失踪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郡主还安不安全,如果事态严重,我会去找官兵来调遣。” 文暄一怔:“现今魔门实际已经遍布我们的人,一旦有风吹草动都瞒不住我们。哥无需担心,金人的目的是用郡主威胁林阡,所以郡主性命不会有危险,不过,郡主行踪一直是谜。据我们的推测,恐怕郡主被金人藏在了黔西的最隐秘处。”文暄察觉出叶文暻的担忧,顿了顿,才说:“最隐秘处,莫过于魔门最深、魔王的居住地,一般人很难寻路进去。” “那么,林阡现在,可有了救援的计划?”叶文暻锁眉问。 “魔村最深处危难重重,可能要先经过几个高手探路才行,而凑巧的是,杨宋贤很可能对魔村路非常了解……”文暄回答,“不知他能不能和联盟合作,如果可以,事情会轻松许多……” “经过这件事,林阡又该如何确保他和郡主有未来……”叶文暻淡淡地说。 在回联盟驻地的路上,与文暄一样,无论是谁,最在意的皆是宋贤的复生,第二才是薛焕的藏刀。 阡对突发的一切都心中有数,白衫少年,如果他真是宋贤,也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宋贤。复活,却失去了记忆,七月十八战地发生的意外,如果钱爽打听的没有错,那唯一的转折点就发生在金人弃尸之后。 “金人弃尸,村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可是那晚的事情偏偏就没有结束,还在继续——又有了另外一个人来,那就是慕容荆棘。”阡推测给随行的海逐浪、吟儿听。 “慕容荆棘,她没有参与夔州之战……”吟儿回忆说,“但是,慕容山庄是一到夔州就立刻赶到黔西来的,现在想想,是急了点,难道说,是因为救了一个濒死的宋贤,而刻意躲着我们?”吟儿越想越通:“哼,我还以为慕容荆棘只是为了和司马黛蓝较劲才这么着急做第一拨人马来黔西,原来她最着急的是把杨宋贤和你彻底隔离。当我们还在夔州等宋贤出面,宋贤却已经在黔西等我们了?!好一个阴险的慕容庄主!” “是啊,她不仅救了当时濒死的宋贤,还用了半年的时间医治和照顾他……”阡轻声说,“她一直想要得到宋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这个改造他的机会吗?”吟儿忽然冷汗直冒,“她不会给宋贤灌了半年的迷魂汤吧?难怪宋贤不认识你……” “宋贤失去记忆,不一定全由她所致,也许是伤势过重,也许是存心忘记,可是有一点一定是她能促使的,就是宋贤对我的感觉和印象。半年之久,宋贤一直乔装,不愿与我们有所交流,你觉得,慕容荆棘到底和他灌输了什么?”阡剖析着,“他对我的所有认识,一定都建立在慕容荆棘的基础上。” “现在的宋贤,可能只听慕容荆棘的一面之词了。”吟儿点头,忽然有些伤魂,一个人真的可以丧失记忆吗?包括曾经那么深爱的蓝姑娘,宋贤也忘记了? 宋贤复生之变,群雄皆百感交集,待到拨马回营,发现吴当家也闻讯赶至,喜形于色:“真的?那个真是宋贤?简直有些难以置信!”一向沉稳著称的吴当家,极少有这样直接的神色。可是,宋贤有这样的分量,他的生死,和新屿、胜南从来都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新屿,我可以肯定他是宋贤。”阡浅笑着,对于吴越来讲,这当然是个天大的喜讯。 吴越听到这样的说法,更增喜悦,毫不掩饰地骂:“钱爽!你真是办事不力!”责骂的同时,兴高采烈。 “不过,我们认得他是宋贤,他却未必认得我们。” 吴越如同被泼了冷水,一呆:“怎么?” “他可能缺失了一些记忆。”阡轻声道:“具体原因,我还需向慕容荆棘问清楚。她一定没有料到宋贤会突然冲出来被整个联盟都看见,我不会给她时间组织谎言,现在就要让她说实话。” 远处天色,一抹寒青。 残山剩水,于人间交错纠纷。联盟内外,亦是杀气丛生。 争斗不歇。 战局中,白衫少年倜傥风流,温文尔雅,剑随心动,细致柔和,剑之意境,令人忘返流连,一旦离开了潺丝剑,白衫少年就不对劲,如胜南说的那样,他不认得胜南和新屿。 剑影之外,是刀光萦绕——他不认得胜南,所以,他和胜南的对话要通过动武才能进展。 当联盟立即兴师问罪、胁迫慕容荆棘讲实话,慕容荆棘根本没有理由狡辩,所以脸色苍白地向宋贤示弱,而宋贤,竟为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向胜南再度宣战。眼前交锋,无可避免,已经连续了两炷香时间。 三兄弟一同长大,新屿无数次这样见识过胜南和宋贤切磋武艺,他也是这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各自的刀法剑术步步提升,看着他们彼此的容貌气度悄悄改变。刀剑中,摩擦出的,是光阴飞逝。就是这样看了十几年,林杨二人的刀光剑影,曾是新屿最眷恋的一道风景,谓之风景,是因为从来只传递兄弟情,刀剑之争再揪心,也不担心。当年,以为要这样,看一生一世,甚至于三个人就这么一直在一起闯荡江湖,遇不到各自的伴侣。 新屿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一回味,若干年,还是同样的两个人,饮恨刀林阡、潺丝剑杨宋贤,相貌皆是天斧凿就、神笔勾描,一个刀法慷慨悲壮承古风,一个剑术清新素雅辟新径,周围一切都褪色。太熟稔的景象,教新屿不得不回到当年的泰安去,去看,去听,去想……宋贤,你总喜欢玩笑着大喊:新屿,新屿,快来救我,我快要被他砍了!可现在,为什么你剑尖和你的表情一样寒,你要砍他,眼里也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你不必让我!拿出你饮恨刀实力来!”宋贤挑战的口吻。 “你也不用再逃避现实,你不会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想了解!”胜南厉声道,“你难道从不曾怀疑过,你是从何而来,你姓甚名谁,你剑法来历,还有她为什么要你远离联盟!” 这世上,所有的爱恨都在等待同一个人。吟儿在侧看着胜南宋贤兵刃相见,回忆起夔门外的离奇一夜阡对自己的反常作为,此时更明白了,胜南与宋贤的关系,早就透露在他的梦游之中,他要惩罚宋贤跳水,他在教宋贤跳水的时候却要把宋贤护在怀里……也许,在宋贤爱上自己最好兄弟的爱人一刹那,已经注定了这爱恨矛盾的纠缠! “是,你是叫杨宋贤。”发现了宋贤眉间有无限动容,慕容荆棘知道她藏不住他的过去,索性讲实话,林阡的这种引导,压迫得她无路可逃:“你的确是他们说的杨宋贤……可是,他不是你的兄弟!” 慕容荆棘这一让步,就是宋贤回归的开始,吟儿、文暄、海逐浪等人皆是大喜,以为宋贤会因此而领悟,谁知慕容的低头,却更激得宋贤反叛,他不妥协地冷笑:“是啊,我叫杨宋贤,你们可以走了!林阡,请你带着你的这群人离开!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这次不同,这次斩钉截铁否定他们兄弟情的人不是慕容荆棘,是杨宋贤自己!那一瞬,群雄全然大惊失色,新屿几乎攥紧了拳,也恨不得上前去将宋贤击倒! 阡的脸色也全然更变,惊诧震慑敌不过愤怒,饮恨刀猛然发威,力道狠劲,有不可方物之豪气,不管杨宋贤还有没有下面的话,一刀已经横在他脖子上,一字一顿,他控制着宋贤的潺丝剑僵滞:“杨宋贤,你给我听清楚,这么多年来,无论立场如何,形势怎样,厌恨也好,憎恶也罢,我林胜南从来没有否认过你杨宋贤是我兄弟! 第404章 你同样也是!也必须是!”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他最愤怒时候的一道命令,说的同时他声音还像从前一样略带感伤,震撼着新屿的心头。他们三兄弟都曾患难过,患难的时候,胜南的语声,和宋贤的呼吸,几乎是他黑暗中的明灯,没有人会带别人冲破黑暗的世界,只有大家一起冲破! 宋贤显然惊愕不已,潺丝剑脱手而落,胜南大怒着转身旋走:“我留给你时间考虑,要不要和联盟合作!” 新屿走到宋贤身边,触碰到那把熟悉的潺丝剑,九尺男儿,难忍泪水:“像梦境一样,死去又活来。你真的是宋贤……”宋贤回过头来,唇翕动,似乎有话要问,却迷茫打量他,不认得他。 “宋贤,只想让你知道,从我吴越在红袄寨第一天开始,生死便与你二人不离,出谋划策全听他,强攻敌人我当先,凝聚军心你第一。只有三兄弟齐心协力,才使得我红袄寨锐不可当,他是我的动力,是你的支柱!结义兄弟,岂能说不认就不认!” 眼前这相貌堂堂,魁梧英俊,好像认得,好像还是不认得,宋贤无法填补这个缺失,他也无法接受突如其来。 慕容荆棘凄然抬头,语带嘲讽:“吴当家,什么三兄弟同生共死?真正到林阡和宋贤决裂时,你次次都站在林阡的那一边。” 吴越冷笑,白了她一眼:“是吗?我只知道,只有蓝玉泽那样的女子,才值得林阡和宋贤争抢!” 慕容荆棘脸色大变,惨白地吓人。海逐浪只觉快活,差点拊掌叫好。吟儿忽然对慕容荆棘平添了一丝怜悯,为情所困的女人,可惜她的方式太恶毒…… 群雄正要离开,宋贤却即刻冲上前来,拦住走在最前面的吴越:“等一等,我想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女子……她,是不是喜欢白衣?” 风侧写着慕容荆棘孤独美丽的脸,吟儿明明看见她双肩微颤。 沈依然正站在吴越身侧,战栗着问:“你是不是、经常在印象里有个白衣女子?” 宋贤盲目点头,期待地看着她。 沈依然心里不是没有妒意,瞬间爆发,带着冷笑:“是吗,杨少侠,你就这么确定,那白衣女子不是你的棘儿吗?!” “够了沈依然!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慕容荆棘疯了一样地叫嚷,一改过去在人前的深邃冰冷,她有气无力地逐客,嘴角带着凄然的笑。她似乎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孽缘 记忆零零散散,白衫少年独自倚石,默看天边月。 也许,他和那个叫林阡的少年真的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命运吗?它没有办法用常理来镌刻这份情,所以只能通过思维错乱、时空混淆…… 零落的片段在记忆中穿梭来去,全都是碎片,无法拼接,却真的有些事情有些话,一想起就被扎一次。 “我不是你兄弟,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如果这句话脱口而出是因为冲动,那么,为什么说出口之后,脉搏会跳得很急,心虚得想喘息?也为什么,竟预感到林阡他会因为这句话而愤怒,强迫自己收回这一句!?其实,自己潜意识里很清楚,“兄弟”这两个字,是林阡的逆鳞,是林阡的隐痛,是林阡最在乎最不能容忍被否定的关系?然而,自己在否定的时候,分明还夹带了一种莫名的惬意,像报复一般的快感…… 蓬松的记忆忽然有了一线绷紧,一句类似的话猛然悬浮心头:“有本事就跟我抢女人,管我们是不是兄弟!”他惊醒,太清晰,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可是这句话发生的情景属于黑夜,再回忆下去,却宛如被水淹没的窒息…… 这句话,是我向他说的吗?他,要抢夺我的女人?而我,竟然要把女人让给他?“管我们是不是兄弟”,最关键的应该是这一句吧,他像今天一样被触怒,紧接着,紧接着发生了什么? 宋贤生硬地回味着,吴越在临走前讽刺的一句:“只有蓝玉泽那样的女人,才值得林阡和宋贤争抢!”蓝玉泽,林阡和宋贤争抢,是林阡去和宋贤争抢啊,结合自己的那句“有本事就跟我抢女人”,他近乎肯定,身为盟王的林阡,竟为所欲为来抢兄弟的女人!? 可是,她真的是我的吗? 今天林阡的身边,没有一个是她,她,蓝玉泽,她在哪里,长了怎样模样,我梦境里那模糊的人,她如果真是我的女人,我不可能每夜都只梦见她的背影,她从来没有转过身来、面对我……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再被他伤害……”这时候,慕容荆棘幽怨地走到他身后,他不忍责她。 “其实,我已经明白了我和他的关系,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他叹了口气,被记忆误导,他始终想反了方向,颠倒了他和胜南的位置。 慕容荆棘一怔:“你要离开我,回去他身边?”寂寞脸庞,两行清泪,教他如何敢伤害。 “不,我没有想过要回去。”他挽起她的双手紧握,温柔地说,“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我爱的是棘儿你,我既答应要保护你,就一生一世在你身边……可是,铲除淫魔不光是他林阡一个人的事,我探了这么久的路,就是为了杀了那淫魔。之前不与联盟交道,是以为我们是陌生人不相往来,也不愿为棘儿你节外生枝,现今懂了个中联系,断不会逃避他们,不管之前林阡到底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慕容轻轻点头,宋贤的意识,隐隐还是不愿背叛林阡…… “不过我答应你,事情结束之后,我和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瓜葛。” “就一辈子,与我在慕容山庄?”她眸子里闪出受宠若惊。 “我听你说了半年之久的姑苏,早就有了想去的冲动。”他笑道。 “这边事情平定了,那边的事情,恐怕也会有困难……”慕容荆棘垂眸,卸去往日冷艳,袭上一丝柔弱,安静地靠在宋贤怀里,喃喃道:“宋贤,宋贤,我原先便不将所谓脸面、所谓贞节看得多重……只要得到你,得到你……” “不要去想困难,想一想去夜半枫桥,听着钟声赏月是不是也很不错?”宋贤仍旧轻松地笑着,他总是没有像她这么多的烦恼,她喜欢他的简单。可是,表面安静的慕容荆棘,心里却百折千回——宋贤啊宋贤,其实,你去过夜半枫桥啊,赏月,你和她在平江赏月,她曾经说过:“真的很憧憬临安那地方,西湖上赏月,也许是另一番景象呢……”我慕容荆棘真是愚蠢,时隔这么多年,连情敌无心的一句话都还记忆犹新……可是,你最想去的地方,一定不是姑苏,而是临安…… “你……竟不想知道,你梦里,那个常见到的白衣女子?”她禁不住颤声问,她刻意没有穿白色,以在联盟维持她可怜得卑微的尊严。 “蓝玉泽……也许,是我这一生永远触碰不了的一个梦吧……”他深情地凝视她,“棘儿,世上谁对我最真心,我不会不清楚。” “既是这样,那便答应了林阡,事情解决了,我们立即动身回姑苏。”慕容终于如释重负:蓝玉泽,我就这样,得到了一个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你输了…… 宋贤心头仅剩下一丝困惑:林阡,林阡……这个名字,其实并不是那么熟稔…… 他总是不记得,多年以前,那个男人并不是叫做林阡啊…… 也是多年以前,大金的诸多高手,没有谁能想到,有一天饮恨刀林阡,会令他们个个谈之色变。 或是潜能,或是机遇,总而言之都是奇迹,抛开他在巅峰期的事业鼎盛不谈,在他压力排山倒海的低谷期,他一路狂扫,倒下的竟还是一大片敌人。 轩辕九烨、解涛、楚风流与薛焕会合之夜,方知薛焕也已经和林阡狭路相逢过。为何薛焕没有为林阡破格出刀,反而借机离开不了了之,饶是轩辕和楚风流也难以理解,想探问,却不知该怎么探问个中缘由——与薛焕这样一个最真最直接的一个人交谈,他们却无奈地必须用最假最转弯的话,薛焕,他的真性情不是武器,可是建立在金北第一威信上的真性情,着实令这些在江湖混迹多年遇事心眼不少的高手们难以应付。 楚风流于是轻声地,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林阡,并未指名道姓:“就像、又回去了当年,也是我们金北前四,也是有金南协助,当时是红袄寨,现在还是这三个。”楚风流说罢,望着眼前薛焕,只叹这王者的容貌,就像封印般天生就赋予了薛焕。 薛焕微微一惊:“还真是不错,真的很像当年的情景啊,吴越、林阡、杨宋贤……只不过,其中有个敌人已经由暗变明了。”他爽朗地笑着看楚风流,“还是你眼光独到,你当年说过,红袄寨绝对不止吴越和杨宋贤两个人,暗处的敌人最危险。”稍带不满,他严厉地问:“现在的情势比当年明晰,为何我们的战绩还不如当年?” “因为当年的他,还没有遇到饮恨刀,有实无权。”轩辕淡淡地说,“焕之,你我二人都曾或多或少与他有过接触,你应当比我要了解他得到饮恨刀之后的变化。” “哦?”薛焕有了些兴致,“你看出了什么变化?” “他在山东的时候,刀法杂糅,喜好用刀使剑术,刀法比平常人快。可是,重遇他,觉得他的刀变慢了,境界在拓展,气势在扩张。刀慢了,可是刀路更难以预料。” “那不是刀慢了,而是刀路满了。”薛焕概括着轩辕的话。 第405章 楚风流一听,亦觉如此,笑着说:“真有幸我们是他的敌人,在这种情形下,不做他敌人,可能光芒都被他掩盖。” “可惜他现在,还是不足以挑战我。”薛焕说毕,轩辕等人皆一怔,原来薛焕并不介意提起白天的事。 “为何焕之不愿出刀?以他现在的实力,难道还不配?”轩辕问。 “等他哪一天,对恩怨能一笑置之了,才可以挑战我。”薛焕说,“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使能胜了我也没有用,他要的,并不是打败谁,而是找回他自己。这个坎,都是九烨你的计划引起的,他一时半刻过不去,过不去,就没有资格挑战我。” 轩辕点头,薛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也清楚他现在这种状态,这种‘我精神很好你来打我吧’的状态,等敌人精疲力竭,他才恰到好处,可是敌人奄奄一息时,他正巧体力最旺盛……这个状态,没有对手,自己却也难自控,他明显不能忍受。”薛焕如同有切身感受,黯然压低声音,“当你对一件事不能忍,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接受它,一是超越它。” “我当然,是要让他接受。让他永远地停在这里。”轩辕柔和的语气。 “现在他得遇杨宋贤,很可能会找到魔门的路。”薛焕探问,“你又将如何行事?” “他不会那么快。”轩辕一笑。 “拖住他,是用那名叫云烟的女子?还是用柳峻转移他视线?”楚风流疑道。 “暂先都不用。”轩辕冷笑,“王妃,这次是与他正面较量,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哦?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薛焕带着欣赏的笑容,“九烨,风流,你二人合力,不可能拿不下他。” 解涛名义上在旁听着,却一直没有吭出一声,此刻看他转头看向自己,知道再也无路可逃,微微一颤,软绵绵的任由宰割的眼神,惹人怜惜。 “子若,你随我来。”薛焕的笑容里,真正包含了太多宠溺。 解涛不敢怠慢,随之而去,背影优雅,却明显可怜,楚风流与轩辕敛色看着这荒谬一幕,其实,这么多年,本应该习惯不该问的不问,也不太愿意理会别人的人生。 相视一叹,楚风流轻声说:“真想看看,薛焕和林阡的比试,究竟谁会被谁斩落马下。” “原来你更希望我不插手,让林阡恢复心态去挑战焕之?”他蹙眉。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天骄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楚风流淡然一笑。 流苏帐外,香烛红。 易装容,解涛盛妆华服,只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玩味。 他何尝喜欢冗长的衣裙在身后累赘,珊珊细步,绛色点唇,桃花面,柳叶眉,那些,本应都属于女人啊。他曾经,也想追求的女人…… 薛焕,每一次都以不同的要求安排他的服饰装束,甚至于发髻唇色,都由薛焕钦点,一旦有不如意,薛焕会毫不掩饰地露出专制凶残,勒令他怎么做怎么表现……而他,金北第三的狂诗剑,何以就渐渐屈服,何时已经不再反抗,任由薛焕把他当成闲暇时的玩物,满足薛焕这个病态的嗜好,从来沉默,从来温驯,从来却胆战心惊。 正襟危坐,等候薛焕回来,强打精神,却难改倦意——薛焕突然离开与贺若松等人议事去,这个变故,并没有解救解涛,反而更将他悬吊……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察觉到身边有了薛焕的气息,惊恐地明白,自己刚才,因为太困倦真的睡了过去。他知道薛焕正在俯瞰他的脸,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可能又一次惹恼了薛焕,他却真的不敢睁开眼面对薛焕,只能继续假装熟睡。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解涛忽然听到薛焕喃喃念着这一句,迷迷糊糊中,看见薛焕面上带着些许欣赏的笑,陡然间才感觉全身放松的舒适:薛焕没有发怒,薛焕没有发怒…… 他明明不应该这样弱小,他是狂诗剑,他出道的那一年连挑金北多少高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第三啊……只是比之同类,他有纤细的腰肢,娇柔的躯体,精致面容,明眸皓齿,如果这也是错的…… 薛焕要抱着他才可以入睡,薛焕强硬地揽上他的腰已经习惯成自然,薛焕第一次碰触他的时候笑着说,有了你,何必还要天下的女人,他以为是玩笑,结果不是…… 他,解涛,宛如深陷沼泽,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睡着,听着薛焕轻微的鼾声,他蓦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真是没有出息,薛焕说“你随我来”,你为什么就紧随而上,你竟在你心仪的女人面前那么窝囊,解涛你真是丢脸,你早就没有脸再见风流。 还记得,“男儿相貌当如是”,是风流说的,风流曾经激赏过他的相貌,可是现在,他除了相貌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给风流呈现了…… 生命里,只剩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解子若,从此以后再也离不开我薛焕。”“子若,你随我来。”“子若,还是檀色比较好看。”薛焕的所有命令,他向来逆来顺受……每每到这个时候,除了强烈的羞耻感和罪孽留下,他根本没有反叛的力气。 天明之后,他带着破碎的心情和憔损的容颜,在金军的守卫中漫无目的地走,竟有人比他还要早,站在路口仿佛等他,楚风流。她似乎也没有睡多久,却比任何人都容光焕发,几乎没有谁可以做到像她一样,俊逸的同时保持妩媚。 她静静地看着解涛,眼光中明显是担忧居多,却化之为一笑,上前来:“虎质羊皮。”总是体恤人意,说的话一直是鼓励。 解涛一愣,悲哀地摇摇头:“在薛焕面前,我只是任凭糟蹋的羊羔,没有一丝虎的资质。” 楚风流微笑否决:“这世界就是这样,没醉的人强说自己醉了,醉的人硬说自己没醉,没有才干的人爱现,有才的人喜欢藏掩。你一向都是深藏,不压迫到极限,就没有爆发的动力。” “但愿你说的那个,真的是我。”他心情,才略微有些好转。 “我和天骄大人将去魔村部署,王爷这里,还需要你来保护。” “珍重。”解涛僵硬一笑,他也感觉到风流说的不错:事情跟当年一模一样,主要的敌人还是林阡吴越杨宋贤,唯独有一点却变了——当时的风流,是大王爷的心爱,现在,却是二王爷的依附……她的侠骨柔肠,礼贤下士,正补了大王爷的不足,而聪慧镇定,魄力奇伟,正是二王爷之缺憾。风流,当年的我,真不应该不自量力,真不应该想入非非,喜欢一个人,竟忘记尊重她,我现在,终于得到了报应,只能够远远看着你,却站在一个霸占我的人身边……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3)枝节 携轮回剑停留战地,叶文暻着手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江中子的会面。短暂交流,匆匆过问,叶文暻料到话题只要有关郡主就必定不离林阡,可是料不到,江中子的立场隐约竟有所改变——江中子,他好像忘了郡主应是叶家的人,反倒一直在为郡主与林阡心酸、愤恨、遗憾,江中子虽然言辞不甚激烈,可是无意流露的一切,叶文暻都可以强烈地感觉—— “郡主一日回不来,林念昔都洗不清嫌疑,我不会公开她的身份,那么做便宜了这个女人。” 叶文暻记得,江中子说完这一句之后,自己只是苦笑着问他:“江中子,连你也觉得,郡主应该排除万难、跟随林阡是吗?即使,是跟别的女人分享?” 这一句,把江中子问傻在原地。 叶文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出一句如此灭自己威风的话,事实胜于雄辩,郡主宁可为了林阡漂泊这么远…… 但是林阡,你和郡主总算年纪都太小,隔得又太远,不了解帝王家的一切。两个世界的人互相吸引,可终究,还是会有不同的人生际遇…… 天明,仲春的黔西,不见临安的繁华气象,只有战地的萧索光景,叶文暻远远看着林阡与凤箫吟帐外调兵遣将的身影,感慨万千:郡主,当他们生死与共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属于战场,你属于安谧……战场,自古以来无非两种气氛,忙碌紧张、死寂荒凉,林阡和凤箫吟可以选择抛开一切争战不休,可是郡主你可以吗?你是金枝玉叶…… 移开脚步,很想就这么把郡主的身份告诉林阡,然则这里最多的是肃杀的氛围和坚硬的神色,儿女私情,怕是容不得在这里讨论。 现如今,唯有期盼林阡早日攻克魔门,魔村里那些深远荒僻的路,想必要由他和杨宋贤等诸多高手先行探访开拓。不过那帮居心叵测的金人们,显然会因为事态不妙而预先加足了防备。叶文暻熟悉这一战的局势——要救出郡主,不是想象中的轻而易举。何况,对于自己,是救出郡主,对于林阡,却是平定黔西。算上整个黔西参差不齐的魔人,和大金层出不穷的旧敌,这一战委实艰难。 叶文暻思前想后,终于决心静观事态:郡主的身份,目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防有不必要的危险。 却见林阡与杨宋贤相对而立,不像先前传说的兄弟关系,凭感觉更像对峙,叶文暻一阵恍惚,仿佛又见那日韩府一战,西湖晚风中的一枝独秀,本应还有、一对璧人无言遥望,道是无情却有情…… 今时今日,何以却独缺那位素衣如雪、飘渺圣洁的神女?纵使是这待人接物一贯敷衍的叶文暻,也不得不惊诧,杨宋贤身旁紧紧拥着的,怎会是另一个女人?如果要和林阡成仇,他也理应是把蓝玉泽夺了过去…… “我答应助你们剿除魔王,在那之前,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06章 杨宋贤的语气,不远不近。 “说。” “事情结束之后,容我和棘儿一同回姑苏,之后,不要再以任何借口,打扰我们的生活。”宋贤说得随意,听来却真的残忍。 吴越冷冷喝:“任何借口?什么叫做借口!那明明不是借口!” “你们的生活?你将与她如何生活?你可知道她是有夫之妇?”阡压低声音,走到他身前,“你究竟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打扰她的生活?!” “早料到林少侠会反对,可是,林少侠不也曾为情痴狂过?林少侠当年,不也曾不管是非对错、说爱就爱没有丝毫后悔?”慕容荆棘微微一笑,挽紧了宋贤手臂,悠悠说,“任何感情的开始,都是因为有人在打扰对方的生活啊,否则,怎会遇见,怎会沉溺?说到打扰,当年的林少侠,何尝不是打扰了蓝姑娘的生活……” 吴越怒道:“慕容荆棘,你有什么资格提起蓝姑娘!杨宋贤,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醒过来,你会知道你为了这个女人痴狂是多么荒唐!” “荒唐?”慕容荆棘悦然,“我所觉得最真挚的感情,它本身就应该荒唐,吴当家,如果我是你,我很可能不会承认结发妻子是妹妹,刀架在脖子上,都绝对不会承认!”吴越面色惨白,慕容荆棘每言每语,都说得尤其认真。 涉及吴越石磊旧事,饶是吟儿伶牙俐齿,也不知如何与慕容荆棘理论,只有沈依然噙泪在吴越身后,冷笑:“慕容荆棘,世间哪里去找你这样的女人,做错了事非但不觉得错,还不惜诋毁别人来说自己没做错!?” “这么说,你们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宋贤看出众人敌意,回头看向林阡,“你若不点头,我便不会助你攻克魔门,说到做到。盟王,请恕在下顽固!” 阡冷冷盯着他尖锐眼神,感应不出半丝从前炽热,传递的只有生疏—— 他是在要挟自己吗?他原以为他必须跟自己交换条件、学叶文暻和冷飘零那种陌路人一样?他竟然还叫自己“盟王”,虽然现在的自己,的确活在阴影之下出不来,可是当宋贤这句称谓出口,其实是在硬生生地扭曲自己的过去啊……其实,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称谓、就是“盟王”…… “你确定,你真的爱她么?”阡问着宋贤,洞悉地看向慕容荆棘,她清雅的面容里,浮现出一种来自心计的笑。这笑告诉所有人,她胜券在握。 “你先不必点头,时间会证明一切。你有权决定你自己的去留。”阡淡淡说,“不过,这次与魔门的决战,慕容山庄必须置身事外。” “为什么?”慕容荆棘的笑容消隐,她也知道林阡向来说一不二。 “没有为什么,我需要他全力以赴为我探路,你若在场,会影响事态。”阡不留情面。 “林少侠这样做,未免过分。”慕容荆棘冷笑。 “你让宋贤隔离联盟半年之久,便不过分?”阡斩钉截铁,“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置身事外的原因,慕容荆棘,我要让他恢复记忆,在此期间,他不能再受任何你的影响!” 慕容荆棘心头一颤,阡看向犹疑的宋贤:“如果到那时,你还没有恢复半丝记忆,我心甘情愿让你和慕容荆棘走!杨宋贤,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我比她更熟知你的过去?” “宋贤……”慕容荆棘一时语塞,根本没有话讲,更看出宋贤已经动摇,慕容的颤音流露出心虚。 “还有,宋贤,我们会让你清楚,你梦中的白衣女子,她……”沈依然上前一步,正欲把蓝玉泽也告知于他,孰料慕容荆棘转过身来,猛然将她推开,歇斯底里地喊:“沈依然,你给我闭嘴!” 这一推力道虽不至于凶狠,然则对于已有五月身孕的沈依然来讲,显然凶险非常! 当是时,吟儿眼疾手快,即刻上前一把将沈依然托住,一边扶她站稳一边抽剑而出直指慕容荆棘:“还嫌热闹不够么?让你置身事外是对你的恩赐,以你慕容山庄的水平,盲目进去等同送死!” “盟主,是沈依然她自己送死。”吟儿一惊,察觉身边沈依然非但不能站稳反而一直往下瘫倒,心念一动,赶紧撤剑而回,支撑沈依然起身。 慕容荆棘一笑:“若盟王盟主不应,不仅沈姑娘一尸两命,只怕这黔西沈家寨,要乱上加乱了。”察觉吟儿毫无防备,霎那慕容荆棘目露凶光,竟连吟儿也算计在内地再下毒手,电光火石,一阵强光急闪,分不清适才挡住慕容荆棘毒针的兵器是饮恨刀或是覆骨金针,然则慕容荆棘亦毫发无损,只因潺丝剑始终对立。 这番节外生枝,竟强迫着三兄弟再度分清了立场! “依然,依然!”吟儿对毒术一向没有研究,看这沈依然面如金纸、嘴角一丝锋利血迹,吟儿不禁又惊又怒:好阴险的女人,一边疯癫地推开依然,一边还用毒针伤她?这招式,是生怕沈依然不死啊!这么做,是报复沈依然,同时也是对胜南的要挟! 小秦淮一干人等,远观这一变故,方知北固山潇湘中毒的一幕,又在这里明确重演,慕容荆棘,真是心狠手辣,任何无辜都不放过…… “林阡,有沈依然一条命押在这里,好让你考虑收回成命。”慕容荆棘轻笑。 “如果沈姑娘有任何三长两短,宋贤你还会留在这慕容荆棘身边?”阡亲自俯身察看沈依然伤势,淡淡问。 慕容荆棘万万没有料到,林阡每说一句话,总让她原本的得意忘形,演变成惊慌失措。 宋贤也明显面露惊疑地盯着她,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面目。慕容荆棘无言以对,双手都不知往何处放,一时竟感觉众叛亲离。 沉寂之中,另一个声音从斜路传来:“既然你执意要押沈寨主的命,那我就押你慕容荆棘的命!”众人都认得,眼前徐行而来,这个模样清纯的小女孩,是黔西一带独一无二的万兽之王。 慕容荆棘心一凛:“何慧如?”容不得她喘息,即刻喉头像钳紧般剧痛。她当然不会了解,在她暗害沈依然毒杀凤箫吟的刹那,何慧如的毒兽已然挑中了她来袭击!这世上,要比心狠手辣,也是山外有山! “盟王,背叛盟王的人,就该死。”何慧如一如既往地维持清冷,做事手段干净利落。 背叛盟王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如果说,这是一种极度的偏激。 慕容荆棘哪里会想到,习惯以毒术害人次次都如愿以偿的自己,最后会被一个小丫头狠狠惩治了一番同样易如反掌?!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也来不及抓住,凄然倒下,明明尚有知觉,尚有一息存在,却动弹不得,全身奇痛,喉头仍旧被扼紧般,生不如死。 “慕容庄主,若不给沈寨主解药,就只有三天可活。”何慧如难得流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完成了她的信仰。 “把解药交出来!”宋贤大怒,冲上前来不顾一切提剑直指何慧如,阡担忧宋贤不利,随即侧面截下,挡在他二人之间:“慧如,可有解药?” “我会救这个沈寨主,快把解药交出来!”宋贤语气里充斥着迫切,慕容已然晕厥,失去知觉,然而沈依然悠悠醒转,听见情郎提及自己时竟是一语带过,呆呆地靠在吟儿身边,泪水夺眶而出:“既然如此,我也不要这解药……” 吟儿察觉她呆滞恍惚,以为她是一时糊涂,殊不知沈依然是万念俱灰,真心求死,只听她咬着牙,狠狠说:“林大哥,盟主,就算我死了,也要拖着这个女人,一起死了!” “依然,不要再说傻话。”阡岂不知沈依然和宋贤有过旧情,此刻见她固执至此,也微微有些吃惊,“依然,为了李郴和孩子,要撑下去。” 依然泪流满面:“林大哥,我真的宁可听到宋贤说,仙女一样的女子,他可以考虑考虑,我真的宁可他说,他爱的是蓝姑娘,忘不了的也是蓝姑娘……”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昏昏睡去。 “对不住,杨少侠,我手里经常只有毒药,偶尔才有解药……”何慧如轻声回答。 “要解开慕容庄主所中之毒,解药在魔门另一家掌管毒药的帮派手里。算来是因为我们两教必须相互牵制,敌友都难做,所以,才有一方毒药解另一方毒的惯例。”何慧如的护法补充说,“而且,那一家帮派,目前臣服于邪后,恐怕,想要解药不是那么容易……” “我才不管能有什么困难,我一定要救棘儿的性命!”宋贤轻轻抱起慕容荆棘,“你告诉我怎么去找,我这便带着她去求医!” 这横生的枝节,显然使得宋贤不会把清剿魔门的战事放在首位,甚至放在心里!阡痛心地看着宋贤:宋贤,我此刻才明白了从前的你,从前你是怎样地对待玉泽,从前你又是怎样地珍惜她……换作我,我可以么?每一次玉泽生病受伤,每一次玉泽孤单寂寞,我却是在哪里,怕是,一直只在玉泽的回忆里……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4)转机 “宋贤毕竟还是不忍伤及无辜,依然没什么大碍,所幸孩子也保住了。”吟儿看柳闻因和贺兰山照料沈依然躺下,走到营帐外,微笑对阡说。掐指一算,宋贤离开,有了半个时辰之久,而李郴,应该也在闻讯赶来的路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宋贤没有变,总是为了别人,忽略了自己。”阡感怀,“吟儿,还记得我落难之时,被关押在云雾山的牢狱之中么?那样恶劣的情势之下,他为了我,竟可以抛弃九分天下的威名,一次次地去监牢再一次次地碰壁回去,可是他以前在泰安,一直一帆风顺根本没有波折,他出道那年,只几天就把楚风流麾下的五虎将打成了五鼠将……” “自小没有挫折……难怪他什么事情都乐观都傲然……”吟儿点头领悟。 第407章 “他这一生,本不可能有多少坎坷风雨,都是为了我,他才变成现在这样,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阡原先感伤,忽然却为回忆笑出声来:“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和一个不可理喻的狱卒打架,明知道对手一鞭挥过来,还冲动着一脚迎上去,结果脚被抽伤了,硬要赖在监狱里不走……他都不记得,过几天武林大会要开始了,他都不记得,他的潺丝剑本来还可以有更好的名次……” 胜南,是不是希望自己,很早很早就死在了云雾山的牢狱里呢,那样,就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纠结于他越来越大的世界…… 吟儿静静听着,她知道,只有拥有宋贤和新屿的林阡,才算是完整的胜南,她真的不忍心,看他得到现在的一切,却失去了宋贤,因为,失去了宋贤,胜南也就死了——他们是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胜南,如果,现在蓝姑娘还在世,你会怎么对待这份感情?”她轻声问,“如果重视了兄弟的情谊,就要把蓝姑娘让给宋贤不是吗?可如果完成了你对宋贤的愧疚,你却会辜负蓝姑娘的承诺……兄弟和爱情,重视了一个,就必定会轻了另一个,真的、真的好难……” “吟儿,如果我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就一定会让玉泽和宋贤得到最幸福的人生,哪怕最后,我真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只要他们幸福,我一定会重新选择一个方式去爱,一定……”胜南噙泪,他终于又肯对她说真心话了。 吟儿难过地不知怎么安慰他:可怜的胜南,他也好像,忽略了他自己……而我,换作我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我一定会自私地把时间调回去,调到饮恨刀丢失的那一年,让胜南和宋贤的任务更换,宋贤去大理的皇城见蓝姑娘,而胜南来点苍山,宋贤和蓝姑娘一见倾心,我把胜南带去了山庄成亲…… 又怎么会有时光倒流呢?所以,人生不如意之事,注定十之八九啊…… 吟儿缓过神来,看见柳五津、莫非、越风、吴越、海逐浪诸将一并往这里走来,吟儿不禁一愣,转头看阡,他好像有要事宣布。 “我会立刻动身,先行去魔村探路。最近几日,联盟仍然靠各位,如以往那样,各居其职便可。” 吟儿一愣:“去魔村探路?一个人?”阡摇头:“不是一个人,宋贤现在,不也已经在魔村之中了?” “可是……他虽在魔村,又怎会与你合作?”吟儿不解,慕容荆棘中毒的枝节横生,宋贤还有没有可能与阡合作? “会。他会合作。”阡微笑回答,“待我与他合作有了成果,便会通过各种方式向联盟传递行踪。不过,魔门深处凶吉难料,各位需按我指令行事——届时不得擅自违令,命谁入谁才得入,命谁出谁必须出,兵将数目,不可多一个,不能缺一个,调遣时间,不应早半刻,更不得迟半刻。” “好,明白!”海逐浪率先大声回答,众将士纷纷领命。这一点,看来南北前十都羡慕不来,他林阡有着最忠心的朋友以及麾下,同时也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基础。 “新屿,先前你对我说,半个月会清剿魔门,我看,基本被你言中了。”阡笑着说,吟儿相信,阡说二月十五是魔门颠覆,那二月十五就是魔王祭日,也是金人继七月十九之后,第二个败亡之日。 “碰到过那么多强硬派敌人,哪料到半强不强的敌人最难撂倒……”海将军笑道,“不过,越难办妥的事情办妥了,我海逐浪越是高兴!” “是啊,海将军到那时,又得寻一把宝刀给胜南了!”吴越笑着说。 “这么说来,胜南你如今是要去帮着宋贤寻解药?”五津领悟了胜南的意思,“据说那解药是黔西毒圣宁家的镇教之宝,轻易并不能得到,所以,你怕宋贤遇到危险,是以要助他一臂之力?” “是。”阡苦笑,“可是我帮他取解药,动机并不单纯,只希望他不要恨我,恨我借着解药靠近他。” “我明白你的苦心。”柳五津拍拍他的肩,“这不是动机不单纯,就算是兄弟之间,你帮了他,他回报你,都是正常。我想他侠义心肠,为联盟探路,肯定是出于自愿。” 阡点点头,柳五津继续说:“不过,胜南,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对毒圣宁家起兵?和平解决这次解药的事端?” “怎么?” “毒圣宁家的掌门人,名叫宁孝容,她和短刀谷,有杀父之仇。” 阡和吟儿皆是一怔,柳五津点头:“攻克魔门,能不把宁家拖进来就不拖,最好是礼遇,因为短刀谷对宁家始终有愧,而且,还有求于宁孝容。宁家,有治愈寒泽叶的解药,寒泽叶的命,需要靠宁家的药才能延续。” 吟儿听出话音来,对于如今局势一面倒的短刀谷来说,九分天下之寒泽叶,是柳五津等人不可或缺的力量,也很可能是林阡将来的左右手,对宁家,当然不能动武。 “好,决不起兵。”阡点头。 “可是,得到解药那么艰难,又不能强迫她给解药,难道……是要用偷的?”吟儿一个激灵,摩拳擦掌,好久没有偷东西了。 柳五津赶紧按住她,冷汗直冒:“用不着……用不着……” “的确用不着偷盗,强迫给药不行,诚心求药却未必不可,盟王如果与我一起去见宁孝容,得到解药的把握最大。”何慧如说,“我与宁孝容平素不相往来,总算是互相敬重,何况盟王威慑黔西,就算邪后见了,也要避忌三分,区区一个宁孝容,再固执能固执得过邪后?” 吟儿听她语速正常,话音连贯,比以往有了很大的进步,正想夸赞,却听何慧如继续讲:“可是,毒圣宁家有个规矩,盟王最好事先清楚:取药本身就不轻易,如果您向宁家取过一次药,那一定就终生不得再取……” “啊?”众人都愣住了,“终生不得再娶?” 何慧如信誓旦旦地点头:“对,终生不得再取……” 众人面面相觑了很久,联系何慧如的上下文才明白什么意思,沉默片刻哈哈笑起来。 “哦,就是说,不能再取第二次,是不是?”吟儿笑着,也懂了,何慧如,真不经夸。 “想再取,比登天还难。”何慧如回答。 日暮时分,林阡与何慧如抵达魔村深处又一个寒潭,熟悉的冻伤感觉,提醒阡他曾经来过:上一次,是为了救吟儿。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没有她在身边,好像总是少了些什么。 环顾四方,没有一丝生命迹象,按慧如的话讲,他们比宋贤启程慢上半个时辰,但宋贤带着慕容荆棘走不远,也应该在寒潭附近,不知为何,却还是不见踪影。 此时夜幕降临,何慧如虽然地位不凡,终究是个小女孩,怎可以像他一样拼命,正巧遇上险路,阡于是暂且停歇,给马儿喘气之机,同时问她要不要休憩。 “嗯,只要休憩一会儿便够了,争取在天亮之前,见到宁孝容。” “怎么?” “宁孝容有个很怪的嗜好,就是白天睡,夜里醒。”慧如解释。 “哦?” “宁孝容的年纪和我一样大小,哎,竟连身世也和我一样,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无依无靠地长大。”慧如同病相怜的语气,“可是我的父亲是因为内乱去世的,她的父亲,却是因为无妄之灾。”慧如抬头看他:“不过她和我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她从小,心里就有人,我……却没有梦想,没有希望,冷冷清清。” 忽然,乱石后有什么一窜而过,阡猛然一惊,将那灵动之物瞬间截住,借着火光看,手到擒来的,原是一只小狐狸。对于一直只与毒物交道的何慧如来说,这狐狸却反而弥足珍贵。 慧如带着惊喜,对这不速之客爱不释手:“好可爱……有盟王在,总是能见着一些……平常见不到的东西……” 她没有休憩多久,抱着小狐狸,牵马与他一并行路,静静走了片刻,她低着头,痴痴笑起来:“盟王,很喜欢和盟王一起走路的感觉。” 阡一怔,这语气,像极了从前吟儿的欲言又止——“没什么……你的背,很暖和……”如果,当时的他,可以看见吟儿脸上的红晕,他会不会察觉,其实,他对吟儿,有丈夫的责任…… “为什么喜欢,和我一起走路?”阡带着些许诧异问慧如,他不明白,何以慧如会有和吟儿一样的表情。 “因为,盟王像爹一样。”慧如耷拉着小脑袋,露出难得的可爱一面,“站在盟王身边,一起走路,感觉很舒服,很亲切,很温暖,还很安全,就好像……和爹走路一样。” 阡笑起来,第一次听有人说把他当爹。 “我将来的夫婿,最好也要有盟王这般,举世无双的武功,人心所向,一呼百应。”慧如憧憬着,“可是,那个人,终究不是盟王。” “哦?那是为什么?因为你长大的时候,我已经年迈了?”阡笑着问。 “倒不是年龄的缘故。”慧如摇头,认真地说,“就算我长大的时候,盟王已经年迈了,那用我前半生,续你后半生,不是一样可以吗?” 阡不禁一震,这何慧如果然是过早地成熟:“那又是何故?” “因为……盟王不是专属于黔西的……”慧如黯然说,“盟王从来不会为了谁,停泊在哪里吧……我也听说过那被誉为大理第一美女的蓝姑娘,盟王没有为她,留在大理,盟王将来的伴侣,一定是最配盟王的那个,心里装着的,是天下……” “我的这一生,不会再有更多的伴侣了……”把心闭上,是不连累别人最好的办法。 第408章 阡想着,已逝的玉泽、失踪的云烟,他这一生,本应当再也无牵无挂,让一切都成往事,可是,听着慧如的话,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天营帐中吟儿的泪眼?难道在自己的心闭上之前,吟儿已经走进了心里吗…… “盟王,今天我帮你得到解药靠近杨宋贤,之后,如何挽回这个兄弟,就要看盟王自己了,慧如在旁边看着,知道攻克魔门对于盟王来说并不艰难,可是,征服人心真的不易,更何况,这杨宋贤还是盟王命中最重要的人?不能靠手段,不能使心机,必须真心实意,还难免会碰钉子……” “等宋贤恢复了记忆,知道我今日借着意外极尽全力讨好他靠近他,他不知要怎么嘲笑我。”阡面带微笑,仰望残月,此行凶险,却踌躇满志,吟儿,我定会让宋贤恢复记忆,定会将云烟救回来,定能把轮回剑留下,也必然如你所愿,找回从前的那个我…… 却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 月虽残缺,却明亮皎洁。 吟儿的心头,预感有些不安,倒不是为了胜南,而是为了何慧如的话—— “盟王,背叛盟王的人,就该死。”这个预兆,真是不详,吟儿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不详在哪里。 “盟主,担心什么!宁孝容充其量只是林美材的一个属下,可何慧如却和林美材平起平坐是魔门六枭,而林兄弟呢,林美材逢他肯定败!他们俩一起去,还愁要不到解药?”海逐浪走到身边来,笑着说,一句话三个参照物,全都是林美材。 “海将军,我不是担心他要不到解药,而是,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吟儿托着下巴来回踱步,“何慧如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偏激了……哪里有绝对的服从?显然有别人背叛过胜南啊……” “别人?”海逐浪有些紧张,“哦,你是说,她会不会找别的人也下过手?” 吟儿点点头:“是啊,最近联盟里,应该没有别人顶撞胜南、被何慧如看见了吧?要是有,就糟了。” “糟了!”海逐浪大惊,“要说有,还真有一个啊!” 吟儿蹙眉,海逐浪周身发寒:“我都忘了有这么件事了,盟主,那天你身受重伤被越副帮主和洪山主带回来,他们二人,不知怎的就争风吃醋打了起来,围观的越来越多,大家都束手无策,何教主就像今天这样,毒倒了洪山主,还说了一句,凡是扰盟王忧心的,她何慧如必将帮助盟王驱除!洪山主,会不会?” “不会。”吟儿摇头,“瀚抒现在身在川蜀,她想害也鞭长莫及,时过境迁她也没有这个动机,当时的说法,应该只是个警告,之后触犯的,她才会下狠手。” “之后,之后不就是慕容荆棘和杨宋贤吗?”海逐浪摸摸后脑勺,“没别人了吧?” “怎么会没有……”吟儿倒吸一口凉气,“联盟近来不是传遍了,蓝玉泓是被柳峻安插到胜南身边的奸细?海将军,你立刻带些人马,在联盟和五毒教附近搜一搜,尽快找出蓝玉泓的行踪。一有她下落,随即通知我!” 海逐浪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忘了,蓝玉泓她串通柳峻来围攻林兄弟的事呢!” 吟儿心里紧张,不错,何慧如毕竟是五毒教的至高无上,她说到做到,不像蓝玉泓那般嘴硬心软,她承诺了就一定兑现。何慧如最近目睹了太多胜南的喜怒哀乐,却不了解胜南和这些人的千丝万缕,她既然决定了慕容荆棘命不留,那当然更认定了蓝玉泓最该死! 吟儿暗暗祈祷着,千万别让我料中了,如果说何慧如伤了慕容荆棘,正好是胜南宋贤接近的转机,那么,何慧如让蓝玉泓也遭到慕容荆棘一样厄运的话…… 玉泓姑娘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所以,才这么长时间地杳无音讯?如果没有,那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可是——偏偏这解药,还终生不得再取?也就是说,本来就不容易取的解药,纵使是胜南和何慧如,也最多只能取来解救一个人的分量? 吟儿哭笑不得:这哪跟哪的教条,何必这么凑巧!希望、希望是我多心了……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5)潺丝 日落西山,慕容荆棘和杨宋贤,现实面前,不得不束手就擒—— 泥沙飞涌进慕容的眼,虚弱的她被他拉着择路而去却没有方向!没有方向,因为宋贤一近寒潭,忽然双目失明,什么都模模糊糊看不清!难道……他的失明……是因为旧伤复发?! 这样也好,让他带着她逃跑,而她做他的眼睛,不管后面谁在追赶,不管多累,不管多凶险……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却出于本能地往后看,身后黑点已经越来越鲜明——那个令人憎恶的悍将,他自发现了他们起就一直苦苦追赶,似乎要定了他们的命…… 慕容急切地扯住宋贤衣袖:“宋贤,你眼睛……还好么?怎么会突然看不见?那个人他……他快追上了……” 宋贤听得身后风声四起,而慕容却中气不足,不禁心底骤生一种勇气,抓紧了慕容的后心,用内力将他二人速度又提升了些许,可不一会儿,他身旁慕容发出一丝痛苦的惊呼,他脚底一磨,就此站停。 他知道慕容为什么惊悚如此,后面是追兵,而前面,却是一种空洞,前面,是断崖!慕容左脚悬空,右脚近乎失足,往下看去,一阵眩晕…… 宋贤的眼睛虽然毫无起色,听觉却空前敏锐。空空荡荡,耳边只剩下诡异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静,荒寂山林里,这样的蠢蠢欲动汇集成脚下凶残的禽兽天堂,宋贤听得见悬崖的方位和高度,也听到这悬崖下端没有规则的血腥杀戮,他明白,出口不会在那里。 宋贤,你知道吗?出口其实在心里,在你自己的心里。慕容在那一瞬间,捉紧了宋贤冰冷的手。凭直觉,宋贤判断出慕容半个身子已经越过了崖界,立即后退几步抱紧她退离险境。虚惊一场,慕容死里逃生,情绪起伏着既心有余悸又激动不已,定神之后,竟然想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震怖:被爱情滋润的死亡,不必痊愈。 背水一战,无可避免。来者面相古朴怪异,衣着却非魔人,加上适才断续有过交手,令宋贤和慕容都心知肚明,来者是金人。 “棘儿,你怕么?”宋贤笑问。 “怕?有什么好怕?”慕容强行支撑,云淡风轻。 “杨宋贤,都已经瞎了,还佯装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来人的声音里,充斥着已经得胜的满足。 “他没有瞎!他只是短暂的看不见!”慕容心底怨气被激,情不自禁说。 宋贤立刻将她拦住,一笑而过:“原来是老相识?是不是盼望着这一天我双目失明盼望很久了?” 来人冷笑,不答话。宋贤笑着提剑:“想不想试一试,我看不见的时候,你能不能打败我?” 来人荒凉的面目中闪过一丝受伤:“死到临头何必嘴硬!”硬字一落,杀机毕露。谈笑中,宋贤剑也出击,粘缠又精致,秀丽而精巧,慕容勉强站稳,在他身后目不转睛看他。 从背后看去,他的影子颀长,夕阳的余光微弱地洒向地面,却遮挡不住他带来的晴空万里的气息。不错,宋贤就像是春夏之交、一望千里、浅蓝色、拥有着醉人阳光的晴空,而潺丝剑,实在是融入空中绣入天幕的连绵密川,起点无际,终点无极,一道道起伏交织,一丝丝聚散依存,依旧是融情于剑,看多了战场的惊心动魄,人事的勾心斗角,到小筑里品一口沁脾清茶,那香味足以杀尽一切喧嚣,磨平所有凌厉,该喊的,该恨的,该拼的,该戮的,都被融化,弹指间形成该回味的…… 这便是战场,于无声中静谧中轻轻剥开的一层画纸,终究挡不住强势的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漂亮,他的人,他的剑。 慕容纵使被他吸引,也终究看清了一点——他的对手,剑法绝对毫不逊色!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如果说宋贤的剑法引人入胜、耐人寻味、诱人沉浸、沁人心脾,那么敌人的剑法无疑夺人耳目,耸人视听,骇人听闻,惊人肺腑,令人连看都不敢看……凶残,野性,狂暴……一切绝迹于江湖的血腥杀戮从对方手中复生壮大,没有词汇能够精准形容他的剑法,因为表现不出那样内外俱撕的张力! 慕容刹那可以猜测,敌人对宋贤,有一种嫉恨! 没有什么会比嫉恨更令人疯狂,更何况是饱受摧残心力交瘁的嫉恨!对方的神色,说明了他嫉恨宋贤,而且不止一年两年! 宋贤身上几乎所有致命穴道都是对方攻击的对象,不过片刻,这些穴位一个不少分毫不差地全部陆续被笼罩于对手剑下擦磨而过,敌人剑剑夺命步步致死,一剑遭拒,另一招已然袭至新处转移阵地,实乃耗敌元神损敌体力,料想宋贤失去记忆很快便会败阵。 然则宋贤毕竟剑法高强,素来不畏艰险、乐天知命的他危难当头镇定应敌,剑风落处剑法一如既往,潺丝剑犹如黑暗之中被一道火光照亮的一角雨幕,冷倚斜风,轻点夜幕,巧缀星侧。 而敌人,在百攻不破之后恼羞成怒,新一番攻势和着九霄暮笛以翻江倒海之力汹涌侵蚀潺丝剑身,企图创造出宋贤的破绽长驱直入,敌人双眼熬红,告诉宋贤:他对宋贤的嫉恨,在海枯石烂以后依旧至死不渝! 这一道强烈寒光,刺得宋贤清清楚楚:这世上,好像有各种各样的恨吧。私仇,总是比公仇要渺小,却要密切紧张急迫焦虑得多,因为微不足道,所以才更加显眼,直至在一个人生命中举足轻重为止…… 宋贤一笑,他失忆了,未必不是件好事啊,已经记不得,先前恨过谁……却也同时不记得,先前爱过谁…… 以柔,克刚。 第409章 缘分使然,宋贤与敌人,前者存温文儒雅之气,因而剑中显文,染墨山水,轻如山涧西风,几乎全然不见,后者却剩山野村夫之质,剑法却是外表粗糙内涵锋利。 看似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一柔一刚,实则却是旗鼓相当,销流云魂,折秋风寿。 无须编织,空中尽是潺丝剑剑影掷下的千丝万缕。敌人明显惊于宋贤情剑合一之激越高亢,竟是表现地如此含蓄深邃不留痕迹,不管他是瞬即爆发妙手偶得还是向来高妙不露声色,敌人当然要被狠狠震撼一把! 天下武学果然博大精深,潺丝剑是这鼎盛江湖中一重少有境界,谁人能悟当中玄机! 从前宋贤的潺丝剑,久久都挣扎不前没有进步空间,徒有乱眼之姿而少凌厉之势,可此时此刻,宋贤剑法里除了一种深刻的觉醒之外,任何缺憾都已经消失,眼睛虽然无端失明,剑路却清晰如常,随情而动,起伏周转,遂心应手——只因为,他心里有情,不是么? 慕容惨淡一笑:多少兵器练就,需要的是绝情绝义,唯有这潺丝剑,要的是融情于剑吧?林阡,你若是可以放过我和宋贤高飞远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因为,和我一起生活,才是对他最好的释放…… 剑涤流风。 暗夜飞花随气波凋零,依逐着一段段好似从天偷来的银丝,细致地体会着潺潺轻缕上倾轧的辛酸——这也许就是宋贤最真实的灵魂?不是从前他对荆棘的寡情甚至无情,而真的是他曾经对玉泽现在给荆棘的深爱与疼惜? 帘外雨潺潺的那番意境,浇注在潺丝剑晶莹的身端,循环流淌,缠绵缱绻的雪白疏影,凝聚在这个人手中,抑或是心里……宋贤啊宋贤,其实,我想一直在你的心里…… 瞬即疏松的紧密攻势,再一次全然绷紧——宋贤利用优势设计剑局,巧妙一次请君入瓮,敌人并非等闲之辈,平日里这种虚晃诱敌敌人应该司空见惯,并未中计,然则宋贤适才这剑局施展得自然平和,不失优雅,虽露破绽,亦近乎完美,敌人本能跟随,导剑入内,就像明知故犯般,再想挽回,已然不及! 眼看着敌人手中宝剑深陷潺丝剑四面包围之中只等着粉身碎骨,那一刻潺丝剑气凌云驾雾,封死了对手求生之门,那一瞬宋贤哪里是个双目暂时看不见的残疾人! 宋贤,却蓦然觉得从耳根到背部一阵燥热,不对,战斗还没有结束! 慕容看得真真切切,敌人的右手尽管已经笼罩在了潺丝剑下,却有第六只手指,纤长,阴毒,直戳向宋贤手腕! 说时迟,那时快,宋贤一个急转猛然侧退几步,悬崖上立刻有土石松垮坠落,宋贤站直时,已是汗流浃背:好险! 高手对决,从来都是——行百里路半九十! 敌我反而分明,有六个指头的一流高手,而且是金人,慕容荆棘豁然开朗:“原来是金北第六郑觅云?” “郑觅云?一点印象都没有……”宋贤坦然笑,若是记忆还在,恐怕也还是这么说。 “杨宋贤!”郑觅云大怒,“我不管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弄得现在这般又失忆又失明,我只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郑觅云与宋贤之间,会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慕容蹙眉:难道,先前在山东红袄寨的时候,宋贤与郑觅云战场相逢过? “潺、丝、剑。”郑觅云轻咬,“名不虚传,不过,现在能破我‘六指意剑行’吗?”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6)缠思 六指意剑行。 宋贤自然不记得从前山东的大小战役里,他和这位郑将军有过多少次狭路相逢。 作为楚风流和完颜君附手下五虎将之首,郑觅云年纪轻轻就有了足够他人艳羡半生的才华功业,直到,在他十九岁那年,遇见年方十五的杨宋贤—— 天才,也许最不得以相遇天才。是杨宋贤抢走了本应全属于他的一切,亮得他黯然失色,亮得他走投无路,亮得他碌碌无为!是杨宋贤的出现,害他的六指意剑行没有发挥的实力,战场相逢,他本该天下无双的好剑法,竟终究只停在了杨宋贤可以轻易战胜的水准,以至于,宋贤都不曾对他的剑法留下任何印象,他的第六指,也甚至没有派上过一次用场! 认识了自己的剑法和敌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空负了金北第六的名衔,郑觅云羞然离开山东时,曾经对着巍峨泰山发誓并宣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宋贤终于可以“见到”了手下败将多年磨出的一剑,换成以前,这个人,渺小得不值一提,如今,自己却虎落平阳。 夕阳渐张狂。 天空瞬间像被血泼染,一层层浓厚不均,好似未完成的一卷图画,慕容不禁有些惧怕,回过神来,郑觅云与宋贤已然交锋。逐鹿疆场,郑觅云靠意志驱使,而宋贤,却只能听音辨位,优劣,难道预示了胜负…… 宋贤心一凛,预感危险已经铺天盖地狂飙而来,郑觅云的剑像疯狗,拼了命地吠吼,企图啮噬他整个人,而真正无痕的第六指,依稀夹着细长的毒刺,轻巧地跟在致命伤的后面,它潜伏在剑锋任何可能的地方,宋贤若是复明还可,眼睛看不见,哪里有可能与之抗衡! 好歹毒的郑觅云,他的剑刹时急转而下,带着风锋利尖锐的呼啸,化为最凌厉精致的一指,不带任何声音再刺宋贤,慕容仿佛心卡在了嗓子眼,近乎晕厥过去,好在,宋贤的潺丝剑回防地彻底,“吸附”着郑觅云那一指没有攻入要害。慕容荆棘喘息着,冷汗飞速干涸——好险,好险…… 可是,郑觅云的剑尖,为什么被擦染了些血渍?粗糙和锐利的冲突,造就了鲜血,宋贤的血,沿着剑身不眷恋地飞溅开去,瞬即消匿无踪,只剩下干枯的橙红色,和夕阳一起在空气里泛冷……慕容惨叫着,沉溺在痛苦心碎里。 宋贤身处凶险之中,微微感觉到郑觅云魂魄的分量,那是一种坚韧,那是一种卧薪尝胆的辛酸,摸爬滚打的沧桑,卷土重来的疯狂……宋贤自然无法理解对手的意剑,也差一点就迷失在对手的剑意之内!这剑意,像压缩了对手十年以上的厚重实力,潺丝剑切不碎,砍不断,甚至还几乎迷路! 迷路后,所幸,每次迷了路,都有一个声音,在唤他名字让他回去…… “宋贤……”梦里依稀是何人,既面熟来又面生? 声音,恍恍惚惚不是从棘儿那里传来的,对不起棘儿,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看不见的时候,她的轮廓反而更加清晰,她是谁?此刻,她好像就在占据着我潺丝剑的去路啊…… 蓝、蓝玉泽?她,竟然转过身来,在看着我吗?这惊世骇俗的容颜,这楚楚动人的身影,她为何茕茕孑立,寒风中显得那么孤独,这一抹永恒的恬静,仿佛该沉淀于人世之外…… 渐渐的,慕容的印迹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那个,是旧人,是挥之不去的背影,是幽谷深处的美目盼兮,是那个早已经侵占自己整个人整颗心的灵魂。她的孤独,她的落寞,她的清雅,她的恬淡,她的安静,以及,她的爱情…… 刹那间,宋贤被噩梦吞噬,几乎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境,脑海中全然都是她的影子,玉泽……那个美丽背影的主人……真的就叫玉泽…… 宛如一场来自上古的梦,错误,苦痛,纠结,揪心,伤楚……她明明懂,她却从来不说她懂……她是谁……她叫玉泽……多么熟悉的名字啊,为什么重袭心头的时候,会教他如此感伤和失落…… 和潺丝剑一起,想她,想她……仿佛,他不记得她了,可是剑却记得她——曾经,他和潺丝剑,是不是都暗自立誓,要永远陪着这名唤玉泽的女子,寸步不离,生死相许…… 那一刻潺丝剑行越慢,却带着断裂的伤痕、腐蚀的疮疤,轻轻地,慢慢地,毒辣地,尖锐地,侵入郑觅云意剑之内,顷刻间,对手意剑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势…… 宋贤剑丝一现,得胜势头便一发而不可收,他挥霍着心头数年来日日夜夜的压抑和煎熬,用一种异于豪放磅礴的方式…… 然而…… 千丝万缕,千山万水,千生万死,骤然却迎来晴天霹雳:他和玉泽,陡然间被告知分割在悬崖的两侧,中间的裂谷鸿沟,竟是他的兄弟! 他的心,骤然被这份三个人的爱情抓紧,他的记忆,却始终颠倒了他和林阡的先来后到,他以为玉泽本是他的,他以为林阡爱上了本属于他的玉泽,他所以要面临一个虚空的选择,到底是要林阡还是要玉泽! 是命运的玩笑,它竟在此时,给宋贤设下了胜南的心境,让他来体会七月十七悬崖上胜南的心情,让他来将心比心啊! 潺丝剑光影游移,慷慨激越赋予阴柔缠绵,疼痛、愤怒、百折千回,同归花间一壶淡酒,月下一湖涟漪,潺丝剑,随风潜入夜,毁物细无声! 郑觅云显然是没有料到潺丝剑有如此奇迹如此高度,峰回路转,他的第六指几乎没有更多优势可演化,刚刚他自以为无与伦比的六指意剑行,不过是昙花一现,甚至,是抛砖引玉?! 郑觅云心中急火:杨宋贤,难道我郑觅云,还是要败给你!难道你真是我命中克星! “我不服!我不服!”他狂吼,“这些,不能全都是你的!不能全是你的!” 宋贤的心陡然一沉,玉泽,那你究竟是谁的?你心里更爱的那个,是我还是他? 记忆,容不得半点犹豫。 当思绪里有了玉泽,他的潺丝剑如虎添翼,超越了过往任何一次细致密杂,经典到叹为观止,可是当思绪里再加了一个人,那个不该出现的第三者林阡……宋贤的潺丝剑,忽然因此开始自我粘缠! 第410章 像隔世的风,吹散了今生迷雾。 宋贤刚从雾中抓住了一丝留存,却立即陷入无垠沙漠之中,承受着这漫天遍地的情感考验,情之一字,生死缠绕,世代纠葛,祸倚之,血系之,刀剑不可绝之,骤然跨越重峦叠嶂,将烽烟四起的所有爱恨全部推到了宋贤的脑中剑上…… 心乱,不可自拔。 郑觅云审时度势,来势汹汹,仅仅一瞬的间隔,“潺丝”已然走进“缠思”的误区,剑,从剑柄到剑尖,恐怖地反复着自我纠结,转眼,剑已被折磨地不成剑,而宋贤的心智,也不听使唤损耗殆尽,他的右手,再也控制不了手中万千尘丝,任由它们一道一道以抑光之速倾轧扎系成死结,他的潺丝剑,惨遭作茧自缚的命运。 眼睛……恰是在这个时刻,眼睛忽然有了感觉,这灰蒙蒙的尘埃世界,四周都沉沦在深灰暮霭之中,对手的影像在摇晃在呈现,裹挟着碎耳的风声,五官古板,面容严肃,只一瞬,又淡去,再转眼,才清晰,宋贤一闭眼,重睁开,不由得一阵晕眩。残喘的夕阳在他眼里演变成猛烈的光线,他的视觉,蓦然像被激醒,却只能亲眼看见,自己潺丝剑的自我灭绝。 仿佛被一种原因牵制,适才的失明,和现在陡然的恢复,纵使是宋贤,也难以解释这魔村的蹊跷……可是,失明时因为只想着玉泽一个,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待到现在视觉恢复,反而却杂念丛生无法自控!?只因为,林阡在记忆里的插足搅乱和破坏吗? 郑觅云察觉到他的复明,冷笑:“原来,还真是短暂的看不见?” 宋贤大汗淋漓,不知该如何应对,潺丝剑,起于潺丝,毁于缠思。 郑觅云大笑:“杨宋贤,不要以为你看见的,就一定是出口!” 是啊,他看见的不是出口,他赖之以生存的潺丝剑,竟然出师未捷先把自己困死。宋贤的剑法,愈加苍白无力,像一层极易捅破的薄纸,只需郑觅云一指轻点,就再也无力回天。而这一刻,宋贤吃力地维持着最后一道防线…… 什么叫牢不可破?在防线几近崩溃时候的坚守,最牢不可破! 还没有结束,缠思,可以恢复成潺丝—— 宋贤比谁都清楚,他不可以再纠结于脑海里多出来的这个自称他兄弟的男人。只要自己专心致志地想玉泽一个人,潺丝剑岂是郑觅云之辈可匹敌?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纠缠,苦苦地逼迫着自己不要再想林阡,不想他,就绝对不会纠结—— 林阡,我们真的可以……情深到连爱人都可以割舍的地步?你能告诉我,我们有怎样的兄弟情谊?林阡,林阡,为什么这两个字在心头,无论多少次,我都不会有刻骨铭心的感觉……如果真的存在,它究竟在哪里?我真的,很想找回我的过去,那些曾经…… 残月初上,一生百转。浩浩宇宙,为何独不存他杨宋贤的记忆?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晚风吹死了他的心…… 猝然,慕容虚弱的侧影映入他视野,他的心陡然一震:我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如今为棘儿去取救命的解药才是最重最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郑觅云,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插曲,就把棘儿从记忆里彻底地移除不留痕迹?该移除的,该是那个做事从来说一不二的林阡啊!林阡,你以为你一句话就可以颠倒是非?你凭什么说你是我的兄弟?你在夺人所爱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是你兄弟?你一次又一次站在我对立面上,我凭何要信你! 宋贤冲破光阴的枷锁,逃脱记忆的牢笼,迫不及待地把林阡驱逐并遗忘,只有遗忘林阡,才可以完美地施展他的潺丝剑来打败郑觅云、保证棘儿不是吗! 忘记林阡,又有何难?!当他的脑海中始终占据着的,是慕容荆棘苍白的脸,焦急的神态,和憔悴的容颜……识破了潺丝剑瓶颈何处,宋贤慢慢地学会自我解救:只要抛开有关林阡的杂念,就能找到潺丝剑最好的状态! 所谓潺,真正乃流水之音,此刻,慕容荆棘喘息着歇在战局之侧,清楚地听见,属于潺丝剑的声音又在不停回荡,高山流水,瞬即漂泊成小溪玉漱,幽涧清泉,剑未留痕,声刻彻底,宋贤手中显然有独特手感,驾轻就熟,顷刻间精髓重新被他操控,他眼睛似乎也能看见事物,郑觅云,再也不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这原本也就不是郑觅云和宋贤的比试,而是宋贤的自我突破……慕容荆棘心中有数,等待着宋贤凯旋。 手忙脚乱的郑觅云,没有侥幸再期待他杨宋贤发挥失常,猛然已血溅潺丝剑…… 这一刻,宋贤几乎可以证实,只要彻底摆脱林阡这个梦魇,他就赢定了!他赢定了……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7)死结  夜幕笼罩下的寒潭,只剩下冷空气在蔓延、在堆积、在缅怀。 剑光闪耀,当此时,清晰地看见锋刃上属于郑觅云的血,宋贤原本麻木的思绪忽然痉挛…… 触目惊心,如冰窖般的寒冷,如花火般的血,属于严冬战场,属于暖冬庭院,好熟悉的感觉,血……  记忆深处,突然真的闯进了那个人……那个一直坚称自己是他兄弟的少年…… 原来,原来生命里真的有他,但那少年,不叫林阡,不叫林阡…… 好像是某一年冬季的泰安,雪纷飞的夜,一个黑白的世界,也像现在这样,身上还负着伤……对,是红袄寨战事最危急的那一夜,当强敌临阵,当孤掌难鸣,当身负重伤,当濒临绝望,是那个他杨宋贤一生到此无法疏离的少年,单枪匹马穿越疆场而来,同时也携来反败为胜的一线生机。闻知敌军再度来袭,当时因伤重已神志不清的自己,没有一个麾下可以拦得住冲动,心力交瘁却拼了性命要上战场要杀敌,也是那个姓林名胜南的少年,不容辩驳地把自己强行按住包扎伤口,平日里的温和亲切毫不残留,骤然袭上一种王的威严,神的冷峻,也是他,同时真诚地对他讲:“有必要这么不要命么?兄弟还在。” 有必要这么不要命么?兄弟……还在…… 兄弟是什么?兄弟不就是在自己累了的时候可以帮自己赢得喘息的人么?不就是可以用不着他杨宋贤一个人把血流尽、而是和他一起用血去为战胜奠基的那个人么…… 宋贤,于是也早就告诉了自己兄弟的意义——在胜南距离遥远、无法顾及的时候,他杨宋贤可以两肋插刀,必要时候甚至可以代替他去犯罪去死! 胜南……胜南……他的名字,是胜南…… 忽然回忆起有关于林阡的第一个片段,竟然那么清晰却遥远,有关于林阡,也同时有关于战乱,被血触碰的记忆,深红色浅红色交织的印象,可是当那个男人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情景,却那样真实,刻骨铭心……  血,在又一年的冬季,却换了场景,战场,换成庭院,替他包扎伤口的人,也跟着换,这个人,却不简单,她令宋贤在履行兄弟承诺的同时履行爱…… 故事的地点风景秀丽特点鲜明,是临安,伤痕累累闯入韩府他不依不饶一定要把她带走,赢得一身伤血和四面围攻,她缓步走来,撕下裙裾,惨淡的表情里,匿着一丝丝怜悯和迷惘……她,玉泽,是胜南的爱情,也是胜南的分身,所以,注定是他杨宋贤遥不可及,也注定是他杨宋贤终生挚爱。 却为何,偏偏在众人面前,她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要跟胜南一样,喜欢给自己打上死结。她说:“打上死结就不会松了……”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好像真的打上死结了……  “胜南,玉泽……果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原来我都爱着,不是幻觉,是真的,是真的……而且,好像我还想反了,是我在搅乱,是我在阻碍……”宋贤的剑,在茫然之中一盘散沙,四分五裂,迷失本心的后果骤现,倒置之际,真破绽现于假破绽! 郑觅云见他剑意坚决,本无把握反败为胜,却忽有转机求之不得,立即反守为攻,宋贤剑至中途,自缠成茧,一道道死结屡解不开,剪不断,理还乱! 宋贤竭力要解开自己的心结,大敌当前,终于败在了回忆里,剑中的矛盾,促使着死结苦苦束缚,他拼尽力气不再去想,却始终无法遗忘,精疲力竭的时候,他解开死结的心血已然一场空。半炷香过去,一炷香飞逝,他打开一结,即刻又有另一结疯狂纠缠,曲折又澎湃,难以拆除,前程未卜,天暗了,他的潺丝剑,生死难判。 他的眼一阵酸痛,很累……宿命就要如此存心,害苦了他们三个人,嘲弄着不罢休!他,根本无法解开他们的死结……  烙印心头的,是这句话——越小的结越难解。 “越小的结越难解……是不是这样……”既然难解,又何苦去解?此情两极,一为情怯,一为情切,合两极之势,结亦非结。 难道,潺丝剑之本意,便是融此二情于一体?莫非这相互缠绕,本就没有克服的必要?无法克服,所以任它滋长,直到物极必反,直到死结自己消亡?! 灵光一闪,潺丝与缠思,非对立,而应该相通! 刹那潺丝剑光辉璀璨,可连天涯,可伸地势,夺目绚烂,裹挟着细腻和刚韧一起,并驾齐驱、风驰电骋,尽管那一瞬剑丝依旧互缠,却直攻郑觅云力道非凡,郑觅云察觉变化端倪,始料不及,连退数步惊愕反抗:潺丝剑,难道还别有洞天! 剑,在杨宋贤的手里被重新定义,山月初洒清辉,而一缕缕柔长缠绵的轻丝,薄如蝉翼,幽似江上清风,静比孤灯残月,风雅若画中青黛,能将任何腐朽化为神奇,能够悠悠然引浩浩愁,能侵魂蚀骨于无形之间……这不是诡异,这是挑战极限的力量,当他超越了从前的领悟,尽管此刻身处劣势,对方有两倍三倍于自己的力量,而他剑中的幽柔,视万钧如四两! 第411章 明显的是,这一剑刺向郑觅云时,空中明显是有两道密集的光线,一明一暗,暗淡的阻挡着明亮的攻势,但却挡不住整体的压迫!大势所趋,郑觅云必败无疑! 郑觅云瞥见潺丝剑主次两道白光忽明忽灭,愈缠愈紧,却深知变数尚在、仍有颠覆之机,虽说宋贤剑术精绝初辟蹊径,恐怕一时也无法维持状态,任何新生事物,宿命都未必长久,只要,在初现人世之时,被人堵死封杀就可以!郑觅云心生一计:此刻,一定要趁杨宋贤剑法尚未稳定,把他引回自缠方向去…… 然则,如鱼得水的杨宋贤,潺丝剑好似已然可以畅游于郑觅云意剑之中,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曾令芸芸众生自惭形秽自感淤泥,现今这璞玉,沾染了世俗,掺杂了些红尘,却更加光彩照人,闪亮晶莹!郑觅云心魂游离之际,正是宋贤乘胜追击之刻,那锋利,那阴柔,那温和,就仿佛来浪迹多年的剑魂归附剑身…… 郑觅云,又岂甘示弱:玉面小白龙,你的潺丝剑,其实是在贪图一场冒险吧,潺与缠,只一线,你想两者兼得,不会那么容易…… 剑啸歌荡,回肠。 六指夹着阴冷的风穿插在万千潺丝之内,犹如一把觊觎着血脉的刀子,只需轻轻一割,便血流成河…… 宋贤早便料到这第六指的意图,不轻不重掌握着进剑的力道,只要他将这第六指完全截挡在剑网之外,就可以找到出口克敌制胜,他的潺丝剑,拿捏得精准,计算得确凿,眼看着这满脸愤怒的郑觅云已经将近折戟,无计可施……  宋贤却未曾想到,当自己开辟了潺丝剑又一番天地,被激发的敌人郑觅云,似乎也参透了属于意剑的另一层境界!高手剑法,天下大同,均是层层推进,步步深邃! 敌我双方,迫使彼此对剑的领悟不断开拓、负势竞上——郑觅云,绝对不应该再是多年前那个,被宋贤随随便便就打败的敌人,他,绝不是杨宋贤的征途上,陪他练剑的下人!慕容荆棘恐惧地盯着郑觅云扭曲的脸:也许,宋贤的剑,越纠结时越强,而郑觅云,越恼恨时越不弱!剑意,和剑主人的性格当然非吻合不可! 六指意剑行,并非局限于“五指控剑、第六指杀人”,而是随心所欲,“但凡有指,均可化为剑”!当即,郑觅云的第六指虽仍为潺丝剑所阻,第五指却出其不意,轻巧闯入潺丝之间,倾颓宋贤攻势被拨乱,有所阻滞,潺不敌缠! 宋贤始败。 立刻潺丝剑犹如从天堂沦落地狱,周围辗转曲折,给以潺丝剑千锤百炼的惩戒。郑觅云,他指通心意,在宋贤剑丝之处穿针引线,引领着一道又一道剑丝纠缠成死结! 当敌人屡战屡败却摸清楚了自己的弱点,所以存心地拨乱潺丝剑并一击成功,宋贤知道,敌人境界的开辟,就是自己失败的开端…… “不要以为你看见的就是出口……”郑觅云的话再度回响,天色全黑,宋贤胸中一片灼热,郑觅云在提醒他,他的潺丝剑,即使看清楚了敌人是谁,也根本出不去…… 世间最悲戚之事,是明明看见出口,却依旧困死其间!  人生自是有情痴,他,为情而左右为难,即使记忆只是断章取义,他却依旧英雄气短。 潺丝剑,在他心存杂念之时,逆水行舟,绕缠地更加猛烈。情本不是剑的出路吗?新境界的尝试,却宣告了对手的突破、和他的失败? 他脑海里,迷惘地截断着玉泽、胜南的画面,他冲动地开始自欺:不,是记忆在骗我,这世上本来没有玉泽,否则她不可能只是个影子只是个画面却从不出现!其实玉泽和胜南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因为我思绪凌乱,又虚构出一个和胜南一模一样的人来罢了……是啊,玉泽就是胜南,他们的眉眼,他们的神色,都那么惊人地相仿……难怪思绪里,从来没有胜南和玉泽一起出现的画面,不错,玉泽和胜南,实际上是一个人! 飞速地,潺丝剑剑路回归得明朗而透彻,依旧是两路,却重新有合二为一之势,轻重主次之分在悄然消亡,郑觅云刹那看清楚,宋贤并没有费心去解开他编织出的反复死结,而是直接“弃旧丝,生新丝”!郑觅云显然被这更高一层的境界震慑,整个魂魄被潺丝剑的细致侵占! 待宋贤神志逐步清楚,不禁满头冷汗:天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玉泽温婉娴静,胜南英勇豪气,他们,怎可能是同一个人!? 然而——玉泽、胜南,你二人,分明都是我心中不可磨灭之痛之爱…… 这一次,心中明明有两个人,潺丝剑却并未自缠,而是相辅相成,珠联璧合,两路剑丝,以互绕之态趋于平衡!宋贤被矛盾主宰,情切与情怯终于到达同一种高度,剑法自然而然更精绝! 在郑觅云眼里看来,突如其来的两道剑光,论气力难分伯仲,论内涵不相上下,骤然无从考虑如何去应战,意剑即刻被潺丝剑缠住,越近越紧的死结接踵而至将他套牢,细腻纠结,坚不可摧!  这剑意,像极了三个人的爱情,试问有谁能解?剑主尚且拨不动,何况剑的敌人?郑觅云的攻势,丧失在一望无际的死结绑缚中,下一刻,只能迎接死的下场! 握不住自己被捆缚至死的意剑,郑觅云眼神黯淡,手心依旧温暖,命却沿着胸口的潺丝剑悲哀剧烈地耗竭:“杨宋贤……杨宋贤……” “你怎么知道,我看见的,就不是出口?”杨宋贤解脱一笑,他看见的,就是出口,寻找了半年的答案:林阡,原来你真的是填补过我生命的人…… “到头来,还是输……”郑觅云猛烈地咳血,凄凉苦笑,名叫嫉恨的这把剑,最后还是没有杀得死对手。 “郑觅云,我会记得你的名字,我杨宋贤打败的,是实实在在的金北第六,非等闲。”宋贤正色说,至少,郑觅云在临死前,的确曾那样威胁过他杨宋贤的性命。 “非等闲,非等闲……”郑觅云痛苦地享受着生命最后的几句话时间,忽然望见杨宋贤潺丝剑侧,散出一丝寒气,轻轻消弭,荡漾在空气里,凄然笑,再想什么都已经太迟:我郑觅云,一生败于天才之手…… 郑觅云虽死,断崖旁却是一片迷雾,宋贤怅然望月:林阡,真的是我兄弟,我对你的恨意,对你的误解,其实,都应该是你对我的……为何天要这样吝啬,竟只给我这么少的提醒……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8)归心 混合着危险和温馨的悬崖,宋贤转过身来,蹙眉凝视着气息微弱却也算生死与共的慕容荆棘,她微笑着,在他面前总是这般的娇柔。 可是,这样的美丽动人,究竟是清高孤独,还是透彻犀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棘儿,他唯一信任依赖同时保护的人,半年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丝毫,虽然在处理山庄事务时人人都说她更像个冷酷的女政客,可是在他面前,她只是个爱他爱得疯狂可以歇斯底里的女人…… 暗夜里,敏感如她,察觉出他目光的犹疑,颤声问:“宋贤,你……怎么了……” 暂且不管她有没有骗他,此刻的他,对她有夜半枫桥的承诺。纵使这承诺本身并不可靠,宋贤还是俯下身来将她扶起:“我们这就回去,去找宁孝容要解药……” 还要得到吗?他们已经迷路……吟儿和胜南上次遭遇鬼打墙路过的悬崖,如果宋贤可以带着垂死的慕容走出去…… 慕容的身体很轻,很冷,她似乎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宋贤……如果要不到解药,要答应我……相信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不要去求林阡,我不想看着你对他低声下气,不想看你忍让他,不想你再被他伤害……” 宋贤却忽然有冲动想问她,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不会要不到,棘儿,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 “我也想不到,竟有这么多波折……”她凄然说,先是个何慧如,又来个郑觅云,前者伤她,后者误她。 入魔村前,宋贤听从何慧如的劝告,只带了寥寥数武士诚心求药,孰料半路杀出一个借机挑衅的郑觅云,慕容家的人马被尽数冲散,恐怕此刻都已然葬身寒潭,慕容荆棘也不指望他们会来解救,此刻绝望地闭上眼,随宋贤在悬崖附近百步九折,黑暗的云雾,早就把来路淹埋。 这悬崖,就像是和魔门其它路径并列的一个世界,它明明与外界连接,却可能因为一次错误的选择,导致错误接二连三循环下去,然后永久地沦陷此间走不完。宋贤很理解,魔门路,一条缠缚着另一条引人入死。 迷惘四顾,宋贤并没有把握走出悬崖的迷途。尽管他在魔村深处已经探访了几个月之久,但原先一定没有走过这条岔道——几个月来,当他一心一意寻觅伏魔之路的时候,外围所有捍卫魔王的魔人们,全都应该是在和林阡吴越对峙。 宋贤不知怎地,忆起新屿那句“只有三兄弟齐心协力,才使得我红袄寨锐不可当。”心想:如果可以出去,真想就这样跟他们妥协了,合力消灭最后一道障碍…… 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林阡,我知你还差最后一步,而我,就是你的最后一步…… “怎么,竟连你杨宋贤,也会为走不出去而叹气?”慕容声音微弱。 宋贤摇头,故作轻松:“我只是在叹息刚刚来的时候,没有带纸笔,不然就可以画张地图记下来,方便找路。” “这才对啊,这才是你杨宋贤啊……”慕容悠悠念着他,“宋贤……宋贤……还有……” 她猛然间揪紧了他衣衫,面容惨白且痛苦,“宋贤,若是我死,一定要帮我……救茯苓……找到她,照顾她,谁欺负她,你杀谁……” “答应我……答应我!” 第412章 她得不到他回应毫不罢休,比适才虚弱了很多,却严厉了数十倍,她几乎是在命令他。她不要他说“棘儿你不会死”这种废话,她要的,是他的点头。 “如果棘儿出了事,我便是茯苓的亲生哥哥。”宋贤止步,点头正色答应她,“绝不叫任何人欺负她。” “扶她、做慕容山庄的女主人……”她脸上笼上一层黑雾,“若是她做不好,你就娶了她……娶了她,除了我们姑苏慕容的女人,你哪个女人也不准看,不准想……” 宋贤噙泪点头:“但我更想娶的,是棘儿你,我更想做的,是茯苓的姐夫。棘儿,活着,不要放弃……” 慕容冷冷苦笑:“事情还没有结束,我又怎舍得放弃?”她称霸淮南的野心,不能因为何慧如一个外人就戛然而止。奈何,天要绝她……  “慕容荆棘,你们果真在这里。”幽暗的迷雾中,突现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发话的如果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孩,不会连慕容荆棘都心一紧。 死也何慧如,生也何慧如,是她引起了慕容荆棘性命之忧,也是她的声音,使得慕容生机骤现。 宋贤带着繁复的心情循声而看,何慧如身边的男人,此刻是不是也在以同样的心情在注视他?无声对视,难道是在相互拷问? 何慧如话音未落,即刻上得前来:“将她放下,我们已经取到了解药。” “果真?!”宋贤喜出望外,慕容心头一颤,虽然惊喜,却终究带着敌意:“林阡,你这么费尽心力抢在我们之前找到解药,不正是变相地在要挟宋贤?我若服下这解药,不正是顺应了你!” 何慧如淡淡的口吻,却无限恐吓:“你小心,回光返照。” 宋贤大惊:“何教主,快将解药给我们,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宋贤!难道你忘了我先前的话吗!我宁可死在这里,也决不出卖你来接受林阡的恩情!”慕容冷冷地看着胜南,“因为,他不配!” “你、又如何配得起这解药?”何慧如清冷的表情,掺杂了一瞬的怒。 宋贤放下慕容,看何慧如果真要走,赶紧起身,大步上前阻拦,慕容荆棘动弹不得,唯有厉声道:“宋贤,不必求她,给不给在她,要不要在我!” 慧如转身看向慕容,何尝不知她是心计驱使,连这种关头还敢拿命赌,慧如早就看破,却难以理解眼前女人的心肠:“慕容荆棘,为何到了这个时刻,还要令自己的夫婿为难?” 慕容荆棘气喘吁吁,却依旧坚决:“我只怕现在不令他为难,日后却害苦了他。” “哪里害他?他本就是盟王的人。”慧如正色说,连她所属的魔门,都已经有大半臣服盟王。 宋贤察觉慕容脸色越来越差,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胜南岂有不知:“给她强灌。”慧如听命而从,强行给慕容荆棘灌药,宋贤一步不离,心早已七上八下。 “你们……怎么会找到了这里?”宋贤压低了声音,因为不确定,他不敢去看胜南。 “今夜你没有在宁家出现,寒潭这边有魔人称他们见过郑觅云,这个人当年曾被你打败,视你为眼中钉,所以,我估计是他对你不利……虽是这样估计了,却苦于一时没有办法找你。谁料得,竟然……” “竟然什么?” “竟然看见了,你留的记号,是我们红袄寨的记号……我在断崖边,发现了郑觅云的尸首,好一场恶战!”胜南道出原委,“你在极端凶险的情况下,暗号留得很仓促,却引我沿途而来。” 宋贤的视线,开始模糊而浑浊,隐隐作痛的,不知是头还是心:“我……留了暗号?”也许是本能吧,回忆起来竟没有任何印象。 “是。”胜南浅笑着环顾四周,这断崖也有他的回忆,“这里,我也来过。上次在这附近打转一直没有出去,亏我还在刀鞘上刻了地图。” 刻地图作弊?如果说,这也是他在迷宫里打转时第一个闯入心间的念头还付诸行动……宋贤一怔:是本能,迫使自己不假思索就留暗号求助,是事实,在告知自己,自己和胜南,生命中,思绪里,处处巧合? “魔村里,果真到处是迷途。”宋贤黯然神伤,“这半年来,你一定……很不轻松……” “要是真的只有我一个,就一定如你所言很不轻松,幸好不是。”胜南微笑摇头,告诉他他脱离了很久的抗金联盟半年来的见识和作为:“魔村的迷途大致有四。第一种,是墓室三凶的‘风沙隘’,危难时候才合力使用,不过,早先就败给了越副帮主的抚今鞭;第二种,是慧如的‘五毒障’,已经被新屿的覆骨金针破除;第三种,是诸葛其谁的寒潭、沼泽荒、石阵和幻军,这些,几乎遍布魔门的每一处脉络,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察觉个中凶险,所幸,诸葛其谁已经答应,不再插手布置新阵,这些自然天险,只要事先安排避开,也就不再威胁;第四种,就是邪后布置的最深处迷宫,纵使是魔门中人,也很少完全通透机关。之中布局,神秘莫测,吉凶难料。” “邪后如此保密,是以防万一,她考虑过有这么一天,连魔门中人也都背离她,所以不可能透露给太多魔人知晓。完全通透机关的,只有简单几个心腹。”宋贤说,何慧如点头:“邪后心腹很少……” “是啊,可惜邪后却想不到,这魔门深处的迷宫,却被你进去了数次。她不知该怎么对付你,因为她不知道你究竟掌握了多少机密,没有其余五枭的帮助,她也没有余力来构建更好的藏身之地。”胜南道,“形势于她不利,为了保护魔王,她唯有投靠金人。” “迷途之四,你已破其三,我看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推辞不帮你。”宋贤真心说。 重新听到宋贤真诚的回应,胜南明明是达到了目的,心里却为何不是滋味:宋贤,原谅我,竟用解药,来迫你主动要求回报我……我们的关系,何时起隔阂竟这么深,深得一望无际…… 宋贤的笑容里,何尝不是藏着些哀伤:希望,可以一边追随你,一边追忆我…… “我们在天明之前,先将慕容庄主安顿。”胜南道,“随后,就立即动身去探路。”  渐渐地,光线开始密集,清晨的魔门,有专属于魔人的繁华。联盟大军,昨夜自阡得到解药起,已经陆续进驻魔村——谁都明白,宋贤必点头,决战必开启。 “盟王,吴将军已经抵达墓室,正在部署,但有要事禀报。”由远及近的一骑,魔人装束,信使身份。 这个时候,胜南在魔村的行踪和指令,竟真的是由一些细作和魔人来联系,来传递。 宋贤乍听见胜南说是魔人告知他郑觅云的行迹,当时还有些不确信,然而带着昏迷的慕容荆棘一路跟随胜南往墓室三凶的驻地方向走时,才发现这个男人,在魔村也来去自如、指挥若定,且何等的游刃有余。 宋贤体会得到,这不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俨然是一种洞悉——高屋建瓴如他,清楚地知道,哪些人是可以用的值得用的,而且这些人忠心耿耿绝无背叛的可能,甚至,胜南不担忧谁会背叛他错改他的指令,因为传出去的命令符不符合胜南的作风,他相信他的麾下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何况,他的指令未必是简单的一句话,还有红袄寨、小秦淮多家的暗号保证。 一切,仿佛在他的掌握里,他的联盟,一如既往地可令他和吟儿垂拱而治;而当从前的敌人都已经成为他的手下,魔人真的分裂成了两股势力,分别支持他和邪后,并且,占有绝对优势的,是他林阡。 宋贤从旁看着胜南的侧脸,一时百感交集:真可惜,竟然在这场战事的尾声,才得以进入他的生命…… 宋贤一时失神,忘记听那魔人说的要事,只是,察觉胜南听罢,脸色一变:“当真?”何慧如也是一怔,转过头来,看了昏睡的慕容荆棘一眼,若有所思:“确有此事,蓝玉泓,是我吩咐手下去跟的。” “吴将军可有说,蓝姑娘伤势如何?” “据说盟主连夜将她找回来,当时就已经昏迷不醒。” 何慧如一愣:“盟主为何要救她?”发现阡的神色有异,慧如微惊:“怎么?难道她不该杀?” “她是被人所迫,罪不至死。”他该怎么告诉慧如,他已经原谅了玉泓?这一切,吟儿能够明白,慧如也许永远不会理解,慧如的世界,爱与恨,一直有明确的界限。 慧如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暗淡:“原来,我又做错了……早知如此,就不救这慕容荆棘。” “你没错,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阡摇头,“宁孝容那套不得再取的怪规矩,看来非破不可。” “万万不可!”慧如急道,阡一怔,她第一次如此失态,是为了她尊敬的他:“盟王,宁家的规矩,即便是盟王,也不能违例!” 宋贤一愕:“什么规矩?” 慧如收起适才语气,轻声问:“盟王,真的……一定要救她?” 阡点头,回答宋贤:“看来,我是要返回去,再见宁孝容一次了。” “昨夜,宁孝容既为了不逆你意,也为了顺我之心,才迫不得已交出解药,半个时辰就妥协,已是破天荒……”慧如态度依然,急促地劝他,“但毒圣宁家,从来都对恩仇斤斤计较,他们施恩之后,必不再施恩,必求回报,报恩之后,互不亏欠,就如报仇之后,再无瓜葛……” “盟王三思,要征服一个地方,首先必须尊重这里的祖训。” 第413章 当此时,幸而那信使也劝谏了这样一句。 阡被一语点醒,忽然忆起船王教诲:“切不可逞一时之强。”时隔多日再回味,方知不喜杀戮的船王,很早就已经在阻碍他走火入魔,船王知道他有逆天的力量,可是,船王预见了他林阡如果逞了一时之强,不从谏而一意孤行,就必定会在魔门中倒行逆施。 杀戮不是唯一的征服,历经战役无数,阡知道,黔西一战,面对一些不可理喻的敌人,其实比过往哪一次战役都艰巨。 “的确,有些规矩,虽然怪,却不能破,我们毕竟是外人。”阡收敛了适才战念,“不能起兵硬夺,不能破例逼迫,眼下也唯有一个方法……” 燃眉之急,不能抢,不能求,就只能偷盗,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才不继续节外生枝——他知道,他的吟儿,一旦接过他的任务,一定会办到最好,不叫他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在他和宋贤探路的过程里,吟儿就算赴汤蹈火也要把解药偷到,那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决心,可是,此时此刻,他不想她来对宁孝容冒险。毒圣宁家,论脾性可能比墓室三凶和何慧如还要古怪,把这样重的一个任务交给吟儿一个,说实话,他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她却比谁都胜任。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9)相当 旧木摇落,新叶横飞,白昼之寒潭,同样是风云涌动,激荡有势。 虽于心不忍,胜南却不得不将吟儿卷入这次的旅程——吟儿,必定要担当此次的盗药之任,慧如则从旁照应,沿途帮她扫清毒障。仅此二人。 从墓室出发时,吟儿微笑对阡保证:“你放心,进宁家之后,我和慧如立刻乔装混迹,担保偷得神不知鬼不觉,速战速决。”可是,他不知怎的就是无法全然放心她。 于是一路送她,快马加鞭经过漫长的魔村路,直到经过屏障宁孝容的第一处寒潭,抵达了属于宁家的村落边缘,才明白,战场,他能在她身边的时间,再长都只是一瞬。 吟儿察觉四面崖峻石险,骤然勒马,转头来看他:“这感觉,真是熟……” “这地方,你我曾经路过。” “不仅这地方路过,这感觉也曾有过。”吟儿回忆着自嘲,“记得在泉州那时候,武林盟主和饮恨刀的主人,两大抗金领袖,穷困潦倒到要靠赌博赚钱,现如今两年过去了,这两个人还是不学无术,变本加厉做了盗贼。” “上次,是你怂恿,这次,却是我指使。”阡不自觉一笑,他也发现了,他生命里的每一次落魄潦倒,每一次辉煌成功,身边都不缺她。 “好了,回去吧,宋贤还等着和你一起出发探路。”冷风中,吟儿温和地说。 “本想再找个人给你们照应,可是,新屿、越风、文暄都要安排联盟部署,无法抽身,海将军虽说可以,但又怕他做事不留心,至于闲杂人等,安排了反而累赘。没有上策可循,所以,心里总是有些不妥当。”一向当机立断的自己,为什么竟也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他嘲笑自己自欺欺人,凭吟儿的实力,她出马比自己还要得心应手。 “不要觉得不妥当,举手之劳而已。”吟儿与慧如,竟默契地相视一笑。 “也是,这方面,谁也没有办法比得过你。”阡笑着,现在的心情,他自己也难以解释,不如不释。 “如果我没有和师兄反目,你倒是尽可放心我与他合作。”吟儿忽然有些忧伤,“也不知,是我变了,还是师兄变了。” “我明白,吟儿,你们都没有变,只不过事态变了。待你云烟姐姐救回来,你们会和好如初。”阡说。 “嗯,我救玉泓姑娘,你救云烟姐姐。你快去吧。”昨夜还在互相想念,今日又有短暂重见,吟儿心里自然巴不得和他时间越久越好,奈何战事需要,必须速战速决。 “有任何消息,都要保持与我联络。”阡交代慧如。  寒潭。 下一处寒潭的温度,总是毫无疑问就把上一处的极限推翻。 一路因为有慧如,黔西万千毒兽,都形同虚设。曾几何时,宁孝容的毒障,是魔门中的一道无形天堑,威力直逼何慧如之五毒,但明显的,再怎么万夫莫开,一个何慧如也就都迎刃而解。 吟儿惊异地看着又一条剧毒蟒蛇滑过慧如的肩、再亲昵地绕过她脖子,昂头吐信,不似威胁,而近谄媚,不禁瞠目结舌:“难怪宁孝容要顺应你,若惹怒了你,她手下的毒兽都会造反。” 原先这条路上满布的众妖肆虐、群兽乱舞,一旦慧如路过,无妖不衰,无兽敢拦,干干净净,畅通无阻。若黔西毒障是世间最难打开的锁,慧如便是天赐的、独一无二最匹配的钥匙,特异且简捷。 仿佛,何慧如身体里有一种异乎常人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她做万兽之王,除了与生俱来的异能之外,应该还凭聪明的头脑,和清冷的个性。难怪胜南最先集中兵力攻克的是五毒教了,慧如有大作用啊……吟儿佩服地看着慧如,也佩服地想着胜南。 “她不是因为怕我,她是因为欠我。宁家,从不愿受恩任何人,更不愿施恩任何人。”这是他们血液里的秉性,世代相传。 “她欠你恩情?你曾救过宁孝容性命?” “算是……”慧如没有多说。 阴冷的飓风割过吟儿的耳朵,同时,一种强烈的寒侵袭进衣领,吟儿缓过神来,全身都因僵冷而发麻。置身此间,冻伤感在所难免。 “盟主,你脸色很差,是受不了这酷寒么?”慧如察言观色,发现吟儿不堪此寒,“不如回去,趁盟王还在,重新安排。”她顿了顿,肯定了吟儿不能再走:“越往里去,会越冷,盟主,谨慎起见……” “不必回去。”吟儿咬咬牙,忽然感觉视线在模糊,怎么回事?上次经过吸热的寒潭,并没有这样头脑不清醒的感觉……她的身体一向很好,何以连这点小寒都经受不起? “去……带盟王来这里。”模糊视野里,吟儿隐约看见何慧如双手中窜出一头小兽,嗖一声如离弦之箭:好个何慧如,也有了和胜南求助的暗号么…… 吟儿头痛加剧,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失明,待到视觉恢复,仍旧眼冒金星——怎么回事,插入脑海里反复的只有一个片段,是那天为了救阡被马车撞飞的瞬间,后脑勺和地面的猛烈冲撞,磕得吟儿差点反胃,刻意不去想,竟还是晕晕糊糊,记忆仿佛都被倒着洗了一遍。 “出了什么事?吟儿?”熟悉的声音,阡关心的问候,她的视力明显地在减退,寒潭侧,她说不清头痛的缘由:“没什么……只是,眼睛有些看不见……或许,是寒气所伤……” 阡身边,同行的宋贤不禁一震:怎么这么巧?难怪他走到这里,头也隐隐作痛,昨夜他与郑觅云剑斗之初,分明也有过短暂失明。 “可能是这样。”慧如点头,“可能有些人的体质偏寒,硬闯不得。” “那该如何是好?”吟儿急问,“可有御寒之术?” 慧如摇头:“体寒之人,最好是远远避之,以免受损伤……” “吟儿,你回去。”阡立刻改变原先计划。偷盗拦不住吟儿,谁料得寒潭却难倒了她。 吟儿嗯了一声,静默点头,阡回头看了一眼宋贤:“你也暂先回墓室等我回去。我与何教主,熟知如何取药,耽搁不了多久。” “为何我不能去?”宋贤一愣,“这解药,算责任也该有我一份,我与你,一并去。” 吟儿听得见,这句话明显没有敌意,而分明是种迫切。 “因为你体质也是偏寒。我先前不清楚寒潭伤害,现今明白了,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也涉险。”阡回答。 宋贤一笑:“若真是因为体质偏寒,为何如今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说的同时,其实和盟主是同一种症状,头疼欲裂,记忆紊乱伴随失明感,宋贤就是口不对心,不想为了听他的话放弃一个了解他的机会:“你那三脚猫的偷盗技术,抵得了盟主吗?不如算上我一个?” 岂止胜南诧异,宋贤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口气的一句话,这句话,和林阡的关系只有亲密无间才说得出来,当今世上,怕是没有人胆敢这么随意,可宋贤,说的时候那么自然,连“不如算上我一个”的时候,都冲动着差点说成,“不如算上兄弟我一个”…… “盟王,与他配合,胜算会更大。”慧如轻声道。 “果真没有不适感?”阡蹙眉,把宋贤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没有不适感。可见盟主反常,并非因为体质偏寒,而可能是有其它缘由。”宋贤急忙说,也不惜把吟儿给取代,“不如,就由我与你来为盟主代劳。” “那……就拜托你了……”吟儿低下头来,不得不让步,可是这里所有人,只有她一个不能有所作为,吟儿略微有些失落,不禁恨死了寒潭,也恨死了诸葛老头的寒潭为何偏巧为难她。 “吟儿。”阡看她沮丧,挽住她手臂,她一惊抬头:“嗯?” “我不在联盟,你要留心大局。把慕容庄主带出魔村,同时看紧了叶文暻和轮回剑。” “知道。”她微笑着点头,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很暖和,“叶文暻是聪明人,他明白哪里对他最安全,暂时也不会走。慕容荆棘……”她转头看了杨宋贤一眼,“也包在我的身上。” “你是盟主。”阡一笑,意味深长,笑容里,好像有百种意义,百种信念,千百句要说的要关心的,要吩咐的要她牢记的。 第414章  出得魔村,吟儿适逢越风率众进驻,迎面而来,越风言简意赅:“当心轩辕九烨,他对你居心叵测。”她领悟,越风对她的要求很简单,“注意安全”。比起阡的“你是盟主”,好像关心成分更多,也更纯粹。 战线前移,一触即发,吟儿发现,她已经爱上了阵地的剑拔弩张,习惯了战场的尔虞我诈,但是身边有些事情,真的永远不会变,如越风。还有些事情,即使变了,还会再回归,如胜南。 “鬼兮兮居心叵测”,吟儿猜测,那夜江中子因为云烟失踪对自己的质问,令联盟都获悉自己和轩辕有过私下会面,然而,知己莫过于越风,他听出轩辕九烨的别有用心,他听出吟儿其实极度危险,临行不忘嘱咐。 不止吴越、越风,进驻魔村的还有两家势力:文暄和柳五津指挥的短刀谷义军,莫非与司马黛蓝率领的淮南十五帮。 连日来,虽然阡遭逢人生低谷,却不影响联盟扩张入魔村的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进驻只是水到渠成,在这种关头,魔村之外的联盟驻守,更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无懈可击。当吴越、越风、文暄、莫非陆续转移,留下的主力,有慕容山庄、沈庄、沈家寨、厉风行夫妇、海逐浪等,这些人,不管是正是邪或亦正亦邪,吟儿都要像阡一样,掌控在手心里,做到十拿九稳。 每每到孤立无援,总想到阡在苍梧山海岸说的:“要做一个联盟的盟主,你得学会容忍当中各种各样的声音。” “不管别人心里到底怎么看待你,你就是盟主!”她时刻这样对自己鼓励,于是,周旋于沈家寨、沈庄、短刀谷数家兵力之间,原以为会胆战心惊很久,逐渐地,却终于从旁人并不疑虑的目光里,看见了自己的成长,这一切,除了归功自己的努力,还有旁人的宽容,更不能忘的,是阡无处不在的身影。 想不到,离开阡,又这么久了……  “盟主,蓝姑娘服下了解药,已经有了好转。”贺兰山继续她救死扶伤的职责,几天后,慕容荆棘和蓝玉泓经她照料,都已经逐渐好转。 “可是,盟主,何慧如她把解药带了回来,却说林阡哥哥和杨少侠下落不明。”柳闻因焦虑地问,“林阡哥哥临走时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去,现今他与我们失去了联络,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天来,最坏的一个消息莫过于此——胜南和宋贤,突然与联盟中断了一切联系。在宁家附近,原先能布置的细作就不多,联络本就不会轻易,所以,才应该速战速决,以免沦陷其中敌众我寡,然而,得到解药后的第一天,林杨二人竟然不知所踪。其后,纵使是与胜南有独特暗号的新屿、慧如,也突然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他与宋贤,宛如人间蒸发——仿佛,胜南从前没有出现过这种失误——明明取药只是横生的枝节、宁孝容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敌人,胜南宋贤,却与联盟失去联络两天。 两天,以“联盟有一吴一越,闻吴越者吓破胆,闻越风者心骤寒”,或能应付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而以“文暄临事静气、莫非应战淡定”,也不会因为阡罕见的联系中断就心急如焚——安排他四人先行进驻,果真是首选。然则,如海逐浪、厉风行诸将,闻知林、杨二人音讯全无,早已经如坐针毡,厉风行三两个时辰便会遣人来问一次胜南的下落,海逐浪则是三两个时辰便有要直冲宁孝容村落的冲动。 当此时,幸得金陵和路政,把他二人一劝服一拉住。但长此以往,胜南宋贤的安危,不得不教人寝食难安。 众人心头疑云密布:林阡他究竟身在何处?何以突然没有音信? 一言九鼎如他,军心所向如他,举足轻重如他,从前没有一次对联盟失信过,少了他,联盟即使一片盛世景象,也有难以言喻的空虚动荡。  金陵大腹便便来看望吟儿,原本是担心吟儿一人应付不来这种状况,更担心吟儿会克制不住对阡的思念、把联盟弃在脑后直接跑去魔门,谁料自己还真是多此一举:吟儿在这意想不到的大危机里,表现得好是镇定,镇定得陵儿刮目相看。 没有阡在身边的傍晚,吟儿独自一人站在营帐外,宁静地对着天外夕阳,这个瞬间,真是难得一见,陵儿一步步移近,心中暗自惊叹:就是这样一种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安谧,倘若入了胜南的眼,纵使是他,也该逃不过这情缘…… “陵儿?你怎会来?”吟儿半搀半抱把她迎进营帐,唯有见故人来,才真正的开心。 “只是来看看你,胜南他,已经有两天没有消息了,联盟现在没有谁可以发号施令。”陵儿叹道。 “胜南他,怕是遇见了他一生到此最大的劲敌……这个人,或者说这帮人,彻底地将胜南和我们隔绝了,想借机在宁孝容的地盘里,对孤绝的胜南和宋贤下手。可是,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让胜南也被困住……” “那我们……继续等胜南的消息?” “是,现在无论谁自作主张,都必将坏了联盟军心。我们要做的,只有等,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胜南。”吟儿坚决地说。 “可是、如果……” “陵儿。”吟儿一笑,“你相信他的,是不是?无论在哪里,和谁一起,他都必然化险为夷。” “是,我相信。”陵儿也坚定点头。 交谈不久,忽然海逐浪赶到营帐外,气喘吁吁:“不好了盟主,慕容荆棘她,她想要硬闯魔村!” “却不知她是想硬闯魔村,还是想趁机作乱!”吟儿冷笑,“陵儿在这里,我去拦她!” 陵儿轻轻起身,于帐中远看联盟既起祸乱:慕容山庄,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如果真的乱了联盟军心,小秦淮、淮南十五大帮,如今可全都在魔门里接应,一个谬误,全军覆没,慕容山庄,难说会否借机作乱淮南……胜南,你把慕容山庄隔离在外,何尝不是一种对它的观察和考验,却不知,你把防备做足了吗? 陵儿不禁有些紧张:胜南,你一向行事周全,一定已经预备了对策,可是,为何我没有看见你的对策……难道说,你决定以自己代替凤姐姐去盗药的那个瞬间,一下子就决定好了把所有事情都全权转交给凤姐姐?你,可以像信任自己那样地信任凤姐姐? “两天了都不去救援!难道要坐在这里,等他们死讯?”慕容荆棘厉声质问吟儿,金陵蹙眉远观:年纪上,慕容大吟儿好几岁,心计上,慕容更加地不择手段,纵使个头上,都狠狠压制了吟儿半头,乍一看去,吟儿占定了劣势啊。 “你进去有何用,救不了他们,反而会将他们拖累!你不要忘了,若非为了救你性命,谁会绕道去那里!”吟儿也厉声回应。 “盟主,杨宋贤是我的男人,纵使是死,我也要与他一起!现今我的男人在魔门冒险,我岂能坐视不管!”试问天下有几个女子,敢在拥有一个丈夫的情况下,对外斩钉截铁地宣称自己的男人另有其人? “这里又岂止你一个人的男人在魔门冒险!为何旁人都没有一句怨言!”吟儿环顾四面,之中就有莫如姑娘一边听她讲一边情不自禁点头,冷飘零亦一人独立一隅,默然在侧聆听思考,吟儿心中骤然踏实:其实,我的男人,现在也在魔门啊……想起胜南,更增勇气。 “别的男人跟着林阡是他们自找的,宋贤却是被胁迫!”慕容冷笑。 “笑死人了!谁信你啊!林兄弟杨少侠结拜那阵子,你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绣花呢!”海将军大笑。 “盟主,这是我慕容山庄内事。”她亮出武器,“盟主最好是不要管!” “慕容荆棘,就算你在慕容山庄无法无天也没用,你就是女王我也管得着!在我抗金联盟,你就要听我的话,在我眼皮底下,你最好收敛点少生事!” 慕容的毒针,已然暗暗潜入剑下对准了吟儿:“凤箫吟你凭什么!” “你说我凭的是什么!”电光火石,只见吟儿惜音剑出,后发先至一道白虹,霎时将慕容荆棘连剑带针击落在地,交睫之间,慕容攻势被毁喉头被封,挣扎不得动弹不能,随之而来一句狠话,凌厉非常盟主气魄:“谁敢违令跑进去,见一个,我杀一个!”慕容手下,尽皆唯唯诺诺,噤若寒蝉。 吟儿的剑锋冰冷地紧贴慕容脖颈:“给我记好了,林阡他就算遇到了枝节遇到了困难,都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到他事先计划的一切!他没有新命令,那么任何人等,不得擅自进入!林阡不在,这里由我做主!” 慕容性命攸关,哪敢随意动弹,也看得出吟儿的剑和慧如的毒一样,强控生杀予夺。慕容武功不敌,气魄不及,唯有冷笑:“原来,盟主也不好惹。”压低了声音,听得出忿恨。 吟儿瞥了她一眼,明确告之:“不是不好惹,是根本惹不得!”  “独当一面的凤姐姐……”陵儿这才安心,微笑望着吟儿,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适才太过紧张,现在一放松,反倒感觉头晕目眩,腹痛难忍。 “陵儿你怎么啦?”吟儿回得帐内,看陵儿面色惨白,不免一惊失色。 “没什么……没什么……好很多了……”陵儿缓了缓,终于不再那么痛苦。 “怎么会这么痛苦?八个月了……不会是快生了?”吟儿心一紧。 “瞧你,跟天哥一样大惊小怪……腰酸背疼,很正常啊……”陵儿笑着坐好。 第415章 “听天哥提起过,战儿其实也怪折磨人的,是不是?否则,天哥也不会为了战儿,陪着你一并辛苦……” “是……大夫说,我身子太瘦弱,不容易产子,有孕必定辛苦,上次是个教训,这次也不大稳定,稍有差池也许又会重蹈覆辙,可是,我和天哥都那么喜欢孩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大意。战儿他真的很珍贵,我说什么也要保护好他,哪怕……是拼了我性命……” 吟儿听得有些害怕:“不会那么凶险的,绝不会……”说着说着,她握紧陵儿的手:“陵儿,拼性命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安心养好身体就是。” 陵儿面带微笑:“好啦,说得你眼泪都快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吧,初为人母,纯粹是自己吓自己罢了,没经验,所以想得糟糕。” “是啊,我也没有经验……”吟儿说着,脸颊一红。 陵儿洞悉她心里念头,憧憬地说:“真想看到那时候啊……”凤姐姐,若真得与胜南一起,该是多么幸福美满?他二人此刻,盟王盟主,已然相当。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0)众说 早春,迟暮,离寒潭几步之遥,寸草不生,寒意料峭,色彩干枯,满眼荒芜。有苗家幼女,豆蔻年华,面容清秀,仿若从画中走下,冰冷地原不想管世间纷扰,却被天意选中,自小见证了五毒教盛衰与魔门兴亡,冷漠了身边一切无谓的争斗和刻意的纠缠,再怎么出落单纯,却还是避不开俗世的烟火。此刻,何慧如正无声无息地面向寒潭危坐,皓腕上盘缠蛇蟒,青丝侧环绕虫蜂。 见此情景,新屿怀揣覆骨金针,靠近之际,步步为营。 胜南和宋贤失踪至今,新屿显然是最担心他俩的那一个,无奈部下之间众说纷纭,都不过是妄自揣测,意见不一,搅得新屿心乱如麻。要想得到林、杨最确切的消息,何慧如是唯一的目击者。然则何慧如向来言谈甚少,只告诉新屿,林、杨二人盗药成功,与她作别时还一切正常。慧如说话一贯简略却表达得直接,更多时候,她就像现在这样一人来到寒潭召唤黔西她的臣子,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两天,被招引到何慧如身边的毒物五花八门不计其数,只要她在场,附近森林方圆数十里的怪物们就接踵而来从不间断。吴越揣测:她该是在询问这些臣子究竟有没有胜南的下落?可是看这个趋势,尽管何慧如翻转了整个黔西,也一无所获。当眼前异类越聚越多,吴越知道,这群剧毒之物,哪怕沾染了其中万一都必死无疑,所以不得不裹足不前,难以置信地盯着没完没了的毒物们成群结队、对何慧如有朝圣般的意念。但看何慧如,明明像删查过一般,放逐走了大半的毒兽,还强行留下了一些,不知是否另作他用。 暂时,恐怕还是不能打断她……吴越思忖着,何慧如有她寻找胜南的方式,他不应该插手妨碍,可是,吴越自己,明明也有和胜南联络的暗号啊,怎地沿途一路寻过去,到处都没有胜南留下的痕迹?寒潭这边细作本就寥寥无几,更加没有胜南宋贤的消息。  多年来,三兄弟无数次的配合,都那样的天衣无缝。唯独这次,依稀是出了纰漏: 一旦胜南宋贤盗药成功,显然会立刻开始实施颠覆魔村的大计,事实上他俩也的确已经开始了探路之旅,沿途有事先安排接应的部署,一切看来相当顺利。但怪就怪在,他俩探路之后,没有如预期般与联盟保持联络,而却说隔离就隔离,纵是新屿,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点也毫无头绪。更令新屿紧张的是,好几次自己都亲眼看见了几个疑似暗号的出现,那些暗号明明就像,被谁刻意毁灭了,只迟一步,或许就能峰回路转。 暗号,却都只能说是“疑似”。当暗号被隔绝,如响箭信弹之类,在这环境险恶的魔村,一般来说作用都不大,不得不令新屿紧张,偏偏所有的部下,意见还不能一统—— “事情很明显,胜南和宋贤盗药成功了,眼看着是神不知鬼不觉摆脱宁家了,可其实是暴露了行踪、被宁家盯上了。哎,宋贤性子太急,胜南行事太快,一定没注意暴露,现在才没有办法跟我们联络啊,被宁家有预谋地隔绝啦……”老将唐进,亲眼看着三兄弟长大,说得倒也头头是道。 “是啊,要是直接从这儿出发,宁家哪里插得上手?现在去了两次宁家,免不了要被盯上。能走出宁家眼线还好,要是一直突围不了,想跟我们接头?我看这事悬!”发话的唐迥是唐进同族兄弟,和唐进的看法一致,“我就说,当初他们就不该绕弯子!胜南和宋贤,怎么就不好好权衡轻重?为了两个女人,眼睁睁浪费时间,去了一次还去第二次!不然现在肯定已经大功告成!” 却有老将赵显当即反对,言辞中大有挤兑之意:“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以胜南和宋贤那么能干,能想不到?你忘了他两个是什么起家了?怎么可能暴露呢?!就算有暴露行踪的万一,胜南和宋贤,也不可能被宁家隔绝,宁家是几流角色?”同为老将,向来看不惯唐迥的拽。 唐进一想也是,低头重新思索,唐迥即刻闹嚷:“那你说,没有暴露是什么?不是被隔绝了又是什么?” “可胜南宋贤,不应当暴露啊,他们本就是细作起家,当年可没有暴露过一次……”唐进嘟囔着,周围也一阵沉寂。 “说不定他俩内讧?”军中人称乌鸦嘴的范玉,问完就知道不对劲,赶紧吐吐舌头。 “范玉闭嘴!”只有在叫范玉闭嘴的时候,所有部下才会表现出不约而同的默契。排除这个乌鸦嘴的不祥揣测之后,十多个谋士、数位老将小将便开始各执一词,针锋相对。 来自老家的粗话们又在耳边层出不穷了,新屿一时烦闷,走出墓室散心,虽然心里蹊跷,却又不得不信,现今联盟没有队伍能够接应到胜南,说明胜南和宋贤被困属实:哎!偏偏宁家在魔门已经属于敌众我寡,令宁家敌众我寡的人却要在宁家敌众我寡! 新屿面上却带着一丝微笑:回宁家去,是为了救人性命,胜南,虽然此举引出一番争执,作为兄弟的我,却很高兴你这么做。这么做,才是你林胜南。否则,就算此刻大胜,也非联盟之荣。 直到走到何慧如身边来,新屿心情才彻底地沉淀,才开始形成自己的想法:唯有在宁家的地盘,胜南没有兵力和人心的优势,魔人利用这一点拖延他,金人也想利用他不在来动摇我们军心,甚至就真的,把胜南和宋贤彻底困死,如果他们有那个能力的话…… 新屿攥紧了拳头,不免有些紧张:“看来,我的动作要更快一些,要抢在敌人之前,找到胜南的记号……只不过,胜南他知不知道,他已经与我们隔绝?”忽然有些紊乱,心里为他二人制造了一万种情景,难免比平常要紧张,若是此时手下谋士还在耳边各抒己见,他实在说不清更信谁的推断。 寡断,紧张。 忽忆前年二月,云雾山下三兄弟浅溪边洗浴情景,历历在目—— “假若这水专给人喝怎么办?”如果自己做事不是一直这样的循规蹈矩,是不是可以像慕容荆棘说的那样,娶了石磊,宁可要谴责不要道德? “快洗吧,你能担保以前你没喝过人家洗澡的水?!”宋贤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只有宋贤,无论多么紧张,都会保持轻松愉悦,宋贤能卸下自己的包袱。 “朕特此批准爱卿享用,好了,好事做这么多年了,就做些坏事吧!”有胜南在身边,才好像有主心骨般踏实,胜南能左右自己的观点。 新屿长吁一口气来:说好有难同当的,你俩小子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  不多时,毒兽才有消散迹象,看众臣子大半退下,何慧如缓缓起身,远远看着他,吴越站在那里,觉得这场景实在是奇特,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如此幼小的女孩,还必须全副武装。 “实在是难为了何教主。”他说。何慧如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消息……”她面上甚少有表情。 新屿难掩失望:“恐怕能与胜南联系的毒兽们,都已经被截获斩杀。有人猜到了你我和胜南的暗号。” 何慧如冷冷地:“红颜祸水。” 新屿一愣。何慧如说:“诸葛其谁说,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也许是吧,为了慕容荆棘和蓝玉泓啊…… “也不全然,多亏了盟主看好了联盟。”新屿忽然想起凤箫吟。魔村之中,现存的是进驻的盟军和原始的魔人,尚可以在安全范围内自由来去同时与外界保持联系,实力当然无须担忧,倒是外界的联盟,以凤箫吟一人应对那许多变数,新屿先前还有过担忧,今时今日,新屿的话脱口而出,自然是承认了凤箫吟的地位,连他都觉得,凤箫吟是林阡的女人了。只是说的同时,新屿才忽然开始后悔,这句话到底该不该说,何慧如那么早熟,显然会听出来…… 却没有料到何慧如轻叹:“盟王身边的女人,倒是一应俱全。” “什么?”新屿一怔,难以理解。 “世上有三种人,惹盟王烦忧的,替盟王分忧的,蓝玉泓这般的,就是前者,云烟姑娘还有盟主,皆是后者。” “三种人?还有一种呢?”新屿舒了口气。 “还有一种?”她忽然一笑,“闲杂人等吧。” 新屿看她身旁留下的毒兽凶猛:“为何教主要留下一批毒兽来?它们还可以有任务?” 何慧如黯然:“没有,我留下的这一批,在黔西不是那么听我的话,我只能,先把它们留在身边。” 第416章 “把难缠的放在身边?”新屿一怔。 “我把所有难缠的都召唤到身边来,那样盟王就不会有危险了。”慧如说得自然,新屿听者有心:胜南,据说有时候战俘比战友还可靠,今时今日,我算彻底懂了。 “教主。”新屿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上前去叫住她,“我想知道,胜南和宋贤,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殊的状况,或者,中途和哪些人有接触。” “没有,一路畅通,盗药顺利。”慧如说,“却是在盗药前夜,杨宋贤与人有过争斗。” “那人是?”新屿灵光一闪。 “盟王提起,那人叫郑觅云。” “五虎将之一的郑觅云?”新屿心头一震,立即想起郑觅云的顶头上司楚风流,“原来如此……我心里大致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了。这个敌人,和我们打了好几年的仗,知己知彼得很。” 慧如点头:“但盟王也一定知己知彼。” “战场相逢,她与胜南互有胜负,可现在……”新屿有些寒意,“不凑巧,偏偏被她给碰在宁家附近,在魔门其它任何地方,我们接应的人都会比在宁家多很多……偏偏在宁家……” “有何不凑巧呢。”慧如摇头,“盟王能到今天这个地位,不单是靠人多势众吧。” “换作别人,我不担忧,可那个,是楚风流。”新屿很公平地给予评价,“老实说,当年在泰安,胜南也曾是她手下败将。看来,要患难,是不可避免了,像天定的一样,偏偏盟主被寒潭拦下来了,该遇到的还是要遇到。” “如果说寒潭拦下盟主,是给盟王和杨宋贤兄弟共同历险的机会,不是天赐的恩惠么?” “怎么?宋贤他记忆恢复想起来了?”新屿听出音来。 “有些事情,不需要想起来,可以感受到。”慧如说,“便如有些人,无论轮回多少次,都改不了那个关系。” “他想不起来,但也改变不了。”吴越说。 “他想不起来?还是他口不对心?”何慧如这句话,使得新屿一愣。直觉,何慧如话中有话,她一定,目睹出一些微妙。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1)失忆 何慧如当然看得出那微妙,事实上宋贤决定追随胜南的那个刹那,连宋贤自己,都察觉得了关系的微妙。 记忆像一本零散了的书,他撕几页就是几页,每一页的理解都不一致,想翻阅过去再找答案,发现另一面已经发霉,胡乱联想,断章取义的作用就更明显。 获悉身份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两边都不能全信。信林阡,是三人成虎,他无法对得起慕容的爱;信慕容,是一面之词,他也实在骗不了自己的心。 直到郑觅云的事件发生,宋贤忽然意识到他身边的人、他的兄弟叫胜南,宋贤也发现那不是“反目成仇”,那是最好兄弟和爱人一起绑缚的死结,他不能再对胜南冷漠无情,他不能再以先前的骄傲姿态,他所以口不对心,他所以难以启齿,他以想要了解胜南的意念支撑自己突破一道又一道寒潭,心想要不我就这样还你我欠你的吧,从此以后,装作我不认识你,消失在你和蓝玉泽的世界,彻底失忆的我,去与棘儿继续生活。 宋贤曾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 何、杨、林步入宁家是当天午后,宁孝容的臣民们明显在集体狂欢,街道热闹得不似魔村而像那记忆中的城市临安。慧如说,怕正好赶上了宁家一年一度的山珍节,胜南笑着说,又是个怪规矩,宋贤也就与他俩一起,乔装混迹于村民之内,既然无处隐身,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宋贤听周围人讲山珍节,睥睨了一眼盘里盛满的各种山珍,眼神瞄见了蘑菇,就随口说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这句,宋贤稍稍愣了下,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说这句,好像说惯了?也许胜南知道原因?却看胜南一脸沉静,宋贤想:也许是我多心了吧。想着想着,没忍住在寒潭憋住的喷嚏和哆嗦,出了寒潭,反而更寒。他赶紧控制自己不哆嗦,然而喷嚏还是接二连三。 胜南回过头来,轻声问:“怎么?是受冻了?” 宋贤知道藏不住,面上一红:“是有点凉……你、如何知道、我受不了冻?” “这之中还有个典故。”胜南微笑,“当时我们弟兄三个还小,偷了一辆马车驾着出去玩,结果控制不了它,活生生把它赶到了河里去,它一怒之下发疯跑了,把咱们连人带车甩在河中央,那还是个冬天。” “我就是这样被冻着了?”宋贤笑着问,原来还有这等糗事。 “不仅是冻着了,而且被呛着了。经过这件事,锻炼了我和新屿的水性,可你,却自此不敢去水深的地方。”胜南说。 宋贤点头,怅惘:“想不到,有天听自己的过去,仿佛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失去记忆。”胜南凝视宋贤,“如果你愿意找回来,我会帮你找回来。”他说得真挚,宋贤听得也动容。 慧如在侧,轻声道:“盟王,过片刻这里的主人会分发山珍,来者有份,不必拒绝。”话音刚落,就见识到了这所谓的来者有份,魔门似是盛产山珍,品种齐全,丰富至极,然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胜南忆起吟儿和自己述说过的“恐怖食人蘑菇坑”,才知那丫头没有夸大其词。 “何教主,他们、是为了表示友好吗?必须得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么多全吃完?”宋贤低声问,指着碗里,“好多……” “嗯,最好是不要逆着主人的意思,吃吧,没有毒。”何慧如点头,“风俗。” “又是风俗……真被风俗打败了。”宋贤开始饕餮,竖起大拇指,“嗯,不错!原可以这般好吃!”正想和胜南说关于记忆的问题,却瞥见胜南不动声色地在动筷子,不知怎地,宋贤心里像有根刺,直觉吗,宋贤觉得——胜南不该吃这些山珍。 一边有这种怀疑,一边真的在留意胜南,天啊,他不会来真的吧,他真的不是在吃,他在做一个奇怪的动作,筷子的确是在动,却是在把碗里的山珍往衣袖里狂扫…… 宋贤难以置信地停箸看着他,他表面上还是那么沉静,做出这么滑稽的事情来他居然这么镇定自若?! “你……在做什么……”宋贤舌头开始打结。 “哦。很好吃。”胜南忽然一笑,筷子在手里打了个转,拿反了吃其余。宋贤也没有看见这个小动作,只诧异地看见胜南碗中,有样菜已经被他扫得精光。 他就像握着扫帚,把那些该填肚子的菜都转移进了他的衣袖里?宋贤左顾右看,旁人好像都没有发现这个举动,只有自己看见了?揉揉眼睛,掐掐耳朵,没错,不是自己的臆想,这匪夷所思的事件,竟然发生在林阡的身上? “不对……我应该是冻着了,记忆又在紊乱。可是,他明明就把蘑菇都藏了起来……”宋贤留心着他不知何时已经握反了筷子在吃其余,明明还拐带了一袖子的菇类,宋贤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周围一切都还在继续,毫不受这诡异事件的影响,宋贤颊上全是冷汗,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他和胜南之中,一定有一个病了……  民风淳朴,气氛轻松,一路都保持着入乡随俗,又通过一道村寨关卡,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 依据归顺魔人所言,宁孝容手下臣民,看似憨厚纯朴,实质上皆和寒潭一样,有屏障她的作用,一旦察觉异类侵略,不管手头上正在执行什么,都会第一时间群起攻之,将异类结束在能够伤害宁孝容的范围外。因此,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盛宴里,胜南宋贤慧如三人,侵入时该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令身边穿梭过的人群有所察觉。 最畅顺的侵略之道,首先必是融入——慧如说:“只要他们不觉得你是异类,你就不会有危险。” 融入之后,活动在这到处潜伏着危险的血液里,他们要潜伏得更加完美,要赶在四起攻击之前,先攻入敌人的心脏,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将心脏里一件至宝抽出来,论武功论经验,吟儿当然是不二人选,换成胜南和宋贤,想要替代她必须从配合上补救。 “偷盗的一大境界,是守卫宝物的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走过去,把宝物堂堂正正地取走,取走后才恍然大悟,后悔莫及。”胜南忆起吟儿的指教。 “你希望他们对我们一路放行?可是,这些看守圣坛的兵力,一定是全副武装,不像适才村民们那般好对付。”宋贤说。 “一样的办法,先混入其中,让他们不觉得你是异类,他们会一路放行。”慧如回答。 “那我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混入其中对于我们来说并不艰难,盗药也不艰难,那为何说,再取解药比登天还难?”宋贤问。 “混入其中,本身并不轻易。首先我们的气味和魔人不一样,所以必须要快,在每一支队伍里都不能逗留太久,时间上必须拿捏妥当,第二,昨夜我注意过,这些宁孝容的亲兵们,与其说人,不如说是行尸,他们走路就很难模仿,特别是,他们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安静得和死尸一样,那就要求,必须要轻。”胜南述说之时,宋贤不免凝神。 “而且,盗药也不简单,尽管圣坛里全都是栽种的解药,但宁孝容夜晚就在圣坛会客,白天也睡在圣坛之中。”慧如的说法更令宋贤一怔:“怎么?那个宁孝容睡在圣坛里?” “嗯,如果偷盗的动静大了些,宁孝容醒了,触动机关,必死无疑,何况,我们既不能让宁孝容醒,也不能让巡视的‘寒尸’们有所察觉。” 第417章 慧如点头。 “要快,要轻,胆量也要大……我忽然对盟主肃然起敬了……”宋贤攥着拳头,“不过,她能完成的,我们也必定完成。” “那是一定,我不担忧。”慧如微微笑,“宁孝容设这些障碍,是为了对付妄想盗药的魔人们,她想不到,以盟王盟主之尊,会来盗药。这些机关和巡视寒尸,本是用来对付等闲之辈,未必奈何得了你们。”顿了顿,她又说,“不过,说到比登天还难,还有另一层意思:一旦做了对不起宁家的事,他们会将你列为公敌,会为了对付你不惜倾尽所有。到那时候,想补救,比登天还难。” “哼,越比登天还难,我越要一步登天。”宋贤被激发得越来越踌躇满志,胜南一时失神:对啊,这才是当年的玉面小白龙,怎地这意气风发,变成如今满是辛酸?胜南想不起来,上次和宋贤一起争战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大家在一起失忆,宋贤失去的那些过去,如果胜南不存心要帮他找回来,是不是也不再会去管呢?生活一直在往前去,往前去必然会失忆。 “一步登天,那也要先量一量天有多高才是。”胜南缓过神来,一笑,用从前和宋贤说话的方式。 “粗略地看,你二人这身装束,还真就像此间人。”慧如点头。 “一左一右,就像慧如的左右护法。”胜南说着,慧如也觉察到了,怎么左护法换成了盟王他老人家? 宋贤笑道:“说到混进去,你适才那偷盗境界之说,听来肤浅,又有实用,经验之谈,肯定是盟主的意思。” 胜南点头:“若用盟主出马,真正是对症下药、举手之劳,只可惜,她是最合适的那一个,却偏偏最先被排斥在外。” “用不着这么遗憾吧?如果世间没有盟主存在,那你难道就盗不了药了?”他一贯地,无论在哪里都用轻松的口吻,“对了何教主,我心里很疑惑:这宁家为何这样古怪,给解药只能给一次,而且给得心不甘情不愿?” “这解药是宁家的镇教之宝,所以除非有特殊原因才会给出来。换作其它解药,给得会轻易些,但原则是只给出一次。”她回答说,想必她杀慕容荆棘和蓝玉泓,是决心下定根本没有想过要救她们。 “宁家世代不与别家建立恩仇,施恩望报,有仇便寻,关系网没有千丝万缕,跟谁都是淡淡的来往,我想,他们不给出第二次取药的机会,恐怕是不想给哪一家建立邦交的机会。”胜南揣测,慧如点头:“大致如此。” “宁家到真是与众不同。”宋贤愣了愣,胜南忽然忆起柳五津所说的寒泽叶:宁孝容必须每个月都给寒泽叶定量的解药,在宁家其实已经是史无前例,宁家和短刀谷建立起来的脆弱交往,一不留神,很容易就会断绝。 即便与九分天下这位“叶寒枫友”寒泽叶从来没有谋面,但每场战争,都要估计到可能会牵连的人。 “盟王,我为你与杨少侠把风,你二人进入圣坛之后,凡事快捷,不留痕迹。”慧如轻声说,“遇到凶险,最注意的便是,不要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林、杨二人一路过来,也听慧如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慧如重复最多的便是这一句,“不要发出声音”,待到真正来到这圣坛周边,宋贤发现慧如和胜南说得都不假,此间巡逻和守卫繁多,各有分工,交替轮换,秩序井然,但奇也就奇在,没有丝毫声音——他们还真就名副其实是寒尸,谁知道是人是鬼,是活是死,陆离光线印染在他们身上,还仿佛通体透明,浑身寒气逼人。  通往圣坛的路,白昼也存在着一种独特的阴森,许是因为光线的骗局,许是因为浓雾的作祟,许是因为这毒圣宁家到处蔓延堆迭的寒气。 原始的白昼光芒仿佛被摇匀在这片浑浊雾气里,一寸阳光一寸灰,寒意通过这阴冷的画面完好地诠释。 混迹在这群只走路无声息的寒尸当中,体验这恍若暗夜的不寻常白天,宋贤不知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去的,还是被那片撩人的雾气给抓进去的,所幸身边的人,和自己一直在一起,一并走进这异族的领地,尽管他没有出声,尽管连呼吸都听不清,尽管在混入或转移或离开的过程里不需要眼神传递就可以完成得了无痕迹,尽管他表现得就像不存在一样,可这种安全感难以言喻:不管怎么样,他就在身边。如果我不拒绝,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找到归属感的宋贤,沉默地跟着胜南快捷地穿梭于不同走向的寒尸队伍里,渐渐地,发现这不是跟随,而是并肩、是同行,是熟练地掩护彼此,是轻松地配合对方,所以不再刻意地去回想,而是自然地去感受。冥冥之中,这氛围,这感觉,都那么熟悉,那么强烈,还那么陈旧,依稀有过一千万次的“敌众我寡”,但从来就没有以“寡不敌众”终结过。 如果对这群寒尸都视而不见,那这里,也就是块地形复杂,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远多过人类的大森林吧……宋贤心念一动:仿佛,我也和他一同经历过这样浩瀚的森林,之中除了吓人的怪物以外,还有…… 空气在静静地流通,仿佛一条时间的隧道,隧道的彼端,若隐若现的好像镜中世界,场景和这里几乎一致,苦寒,生僻,凶险,周围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们,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好像已经将自己捕获,要把自己和胜南一起扭送回去…… 人生,不就是在不停地换场景吗?偶尔地,会撤换到那些类似的…… ——“天下三大险境我都去过,还怕这小小的虎山寨?”“牛吹炸了吧?虎山寨就是三大险境之一。”胜南也忽然记起这遥远的对白,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人的际遇…… 那还是自己得到饮恨刀以前,和宋贤的一次同行历险了……为了救食物中毒的沈依然,闯入人生地不熟的江洋道虎山寨,被野生动物们围攻、被爬山虎禁锢、合作着抓住爬山虎的死穴、齐心协力越狱却不遂……胜南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如果当时知道要得到一个和宋贤同行历险的机会竟会这么难,胜南恨不得自己日日夜夜陷在那险境里。 不容再回忆,胜南和宋贤,早就该懂,他们的一生,就是从一个险境,辗转去另一个险境。  直等到终于可以有喘息的机会,胜南和宋贤隐藏在圣坛不远,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一池的镇教之宝,和果真熟睡其间、千万不能惊醒的宁孝容。如若不是亲眼目睹,宋贤也宁可不相信,魔门里地位高而年幼者,比比皆是。 得手前后,都不得掉以轻心,不能被表面的简单所迷惑,胜南明白,这次盗药和虎山寨那次很不一样,那次没有经验找不到目标,被抓在所难免,但盗药对于虎山寨来说无关紧要;而这次,尽管解药唾手可得,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承担的风险,更可想而知—— 耳边回荡着的,是当年宋贤步入虎山寨范围时轻松地对自己说的话:“若不是在外面被大事耽搁,到可以考虑考虑说服盟主他们来这里探探险。”当年,他话中“盟主”,还是易迈山前辈。当年的“大事”里,宋贤和自己毕竟都不是中流砥柱,现在,却必须看清,江山已由我辈登临。 风险与把握总是并行——如果不是想要增加此行的把握,也就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亲自盗药。 “一旦做了对不起宁家的事,他们会将你列为公敌,会为了对付你不惜倾尽所有。到那时候,想补救,比登天还难。”何慧如所说必须谨记,胜南端详着不远处安睡的宁孝容的脸:所幸,不管她有多么警惕,她终究是没有意识到我们会来偷盗,出其不意,十拿九稳。 选好了某一株,正待与宋贤动手,忽听宋贤低声道:“等等!” 胜南一怔:“怎么?”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宋贤适才一路过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他,想问他,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到底属于何年何月。 “想起了什么……”胜南一惊,许久,宋贤皱着眉头,终于抬起头,胜南喜道:“可想起来了?” “没想起来……”那些记忆在宋贤的脑海里本来就模糊,一瞬间又淡去。 胜南早就明白,要帮一个人找回忆是多困难,如手中的植物,扎根的是过去经历,开花的是现今感情,扎根的却不见天日,开花的永远虚无缥缈,扎根的,却因为一些些盘错,一些些恍惚,就移位,就淡忘,时间一长,和任何人重逢,就都可以恍如隔世,虽然花一直开着,开得好像还很灿烂,等一瞬间凋谢了,留也留不住芳华时,才回头来找根在哪里,太迟,也太难。 换作是谁,也记不清楚,兄弟三个长大成人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了吧,拼尽力气,也不可能记起和宋贤是哪年哪月在哪里因为什么事情见面结为兄弟了,好像从记忆的开始就在一起,本来也就记不清楚、也不需要记清楚的事情,天却逼迫他要记清楚并去告诉宋贤?他忽然觉得,记忆本身就是个脆弱的东西。 “还是先盗药吧,莫把她吵醒。” 不作停留,林杨二人当机立断开始盗药,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将这株解药连根拔起才不过是些许功夫,虽无盟主的偷盗技术,林杨两人凭借着默契配合,没有惹出一丝动静,待解药藏妥之时,宋贤胜南大功告成,心下安稳,绷紧的神经一放松,相视而笑,宋贤轻声道:“可以撤了?”胜南蹙眉低声,尚且保持警惕:“不能出声。”“好,不出声。”宋贤坚定点头,习惯性地一掌就拍过来,胜南也不知怎的就本能地一掌接了过去。 第418章 本来,是想如当年一样,击掌时跟对方说“合作愉快”的……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2)红颜 新屿听慧如转述林杨二人遭遇到这里,不免心为之一颤,原来唐进猜测是对的?身经百战的胜南和宋贤两个,会因一时激动而阴沟里翻船,暴露在宁孝容卧榻之侧!?但转念一想,若他二人真的因此暴露,为何还能盗药成功,一路顺利走出宁家?宁孝容不可能欲擒故纵啊,以他们宁家人的个性作风…… 新屿疑惑着问:“他们、因此而暴露了?” 慧如摇头:“有惊无险。”  却说那危机当头,宋贤刚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就被胜南一拽,直接穿过一道石穴添进了正巧经过的寒尸末尾,趁那群寒尸未有察觉,又再次转移借地形藏身,速如电掣风飞,缓得一缓,宋贤确定,宁孝容就算醒也找不到这里,总算喘了口气,转过头来:“真发现你,混进哪里就像哪里人……”胜南亦一笑,耳语说:“自是越平凡越好。” 避过这飞来一劫,宁家一切如常,林杨离去之际,得知宁孝容虽醒未惊,不禁大叹侥幸。圣坛之侧,慧如等候多时,迎上前来,胜南把事件经过简略告之于她:“好在是虚惊一场。”“盗药,比想象中简单。”宋贤也说。 “还没有结束,天黑前,最好是离开宁家。”慧如摇头。 “即使适才的确暴露了行踪,沿途也可以把他们甩了。”宋贤信心满满。 “适才没有暴露行踪。”胜南说,“如果暴露了,宁孝容不可能装作没有听见,也不可能放我们出来。” “万一她是有预谋?”宋贤蹙眉,“欲擒故纵?” “她不会有那个预谋,因为盗药这件事,我们尚且是刚刚才决定,她更是处在被动。”胜南分析说,“她连我们要再来也料不到,又何以能够布置出欲擒故纵?我们虽然出了声音,却也没让她正面看见我们。”宋贤想了想,点点头:“刚刚她应是醒了,但没有觉察。” “好,不耽搁了,我们这便离开。”胜南说罢,下意识地回看了一眼,圣坛的景象,表面幽暗深邃,内在又生机勃勃:“虫迹穿幽穴,苔痕接断棱”,不经意间引述,慧如与宋贤皆觉得,这诗句应景。  “这时候还不忘留意这些。”吴越微笑,听到林杨一同安全离开宁家,心也舒缓,又不禁更增疑虑,“可是,既然没有暴露,怎么会音信全无?” 慧如明显有了一丝不安的表情:“吴当家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 “我的部下们,有些猜测是宁孝容欲擒故纵,但这不像是宁家的做法,宁家也实在没有必要隔绝他们俩却单单放过教主你。既然胜南也是这么判断的,看来可以彻底排除这个可能。”吴越蹙眉,“还有人猜测,并非宁家插手,而是胜南和宋贤不和内讧、在教主你离开之后暴露了行踪,因此被金人钻了空子。” “金人?他们的手脚,真会有这么快?宁家尚且预料不到盟王会去,金人又哪里会预料到?” “预料不到,但未必手脚不快。胜南先前就去过宁家一次,加上郑觅云被宋贤杀死,一定会吸引金人留意寒潭那一带,他们虽想不到胜南这么快会再返回宁家,但若是发现了胜南行踪,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围困他们。以过去的胜南和宋贤,也许不会轻易被人盯上,被困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现在这个关系,老实说我也考虑过,万一他们内讧,像楚风流那种作战水准,立刻有可乘之机。”吴越问,“所以我很想问教主,胜南和宋贤一路关系如何?” “其实,杨宋贤的记忆,很乱。”慧如说。 “他们……果真有内讧的可能?适才听你讲了这许多,似乎宋贤对胜南已经放下了防备。” “可是,杨宋贤提了不该提的,盟王也答了不该答的。他二人,中途的确有过磕碰。”慧如说罢,吴越一怔。  那些完美的配合和惊险的遭遇,即使何慧如作为旁观者也懂,这对盟王来讲,是与兄弟冰释前嫌的最好契机。又也许,在双方的隐痛都没有被触及的时候,这看似融洽的一幕幕,都给关系的破冰带来希望,她一路随行,清清楚楚,有了杨宋贤的盟王,心若重生。 “我们是不是因为偷盗与盟主结识?我在宁家时,想起来的就好似有盟主的印象。”关于当年勇闯虎山寨的点滴,也给了宋贤想要了解过去的动力,胜南听得耳熟,宋贤叫“盟主”的口气,都和当年对易迈山的一模一样。 胜南点头:“算起来,还真是因为盗药,遇见了如今的盟主。” “哦,她以前,原来也是土匪窝里爬出来的?”宋贤带着些不解,“倒真是英雄莫问出处。”英雄莫问出处,当年的宋贤,何尝不是逢人就说,说我的兄弟林胜南,他其实有着如九分天下一样杰出的才干,你们不要因为出身就排斥他……尽管所有人都不会理会这句话,宋贤却不在意在他自己的荣耀里画蛇添足。胜南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那么,玉泽是谁?”却在这时,宋贤忽然把话题从吟儿直接引去玉泽,胜南不禁一愣,他知道,他本不该再拖延。 “玉泽,是你和我,都可以为之奋斗追求一生的女子。”他回避了太久的真相,他却必须承认它。 “有先来后到的,是不是这样?”宋贤,显然也再不会从这个话题移开。 胜南迟疑了一忽,上次的教训还在,他不可以再率性而为。 “你不要迟疑,要在心里盘算的话,都不是真心话。”宋贤的语气变得僵冷,“你实话说,玉泽她,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你是不是?只不过,你为了我,把她放弃了?是不是这样?”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高尚,我若是真的放弃了她,也许就不会造成今时今日这种局面。”胜南语带悲恸,但不后悔,“我没有放弃她,尽管你是我刎颈之交,她却是我至爱知己。” “那她为何,现在却不在你的身边?”宋贤略带一丝惊疑。 “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他心中永不可磨灭的惨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噩耗,他用了太久太久,甚至赔上了自己的从前,去硬生生地接受。 “什……什么?!”宋贤得知这噩耗,惊诧不亚于当时的他,可是宋贤,你明明是第一个得知这噩耗的人啊…… “玉泽,已经不在了。”胜南轻声地重复。 “不在了……因为我,她不在了?”痛苦划破沉默,宋贤的神色里有太多煎熬,有些记忆,再提起来,本就是一种煎熬。 寒潭傍晚,天色分得很讲究,新月云外飘一撇,余阳缎上泼满行。他三人,气氛忽然变得僵滞而紧张。 “不,她出事是因为我,是因为战祸。”胜南低声说,宋贤蓦然打断:“别说了!”他转过身去:“发生了这些事,以前的记忆,记得还不如不记得!” “你明明有印象,你只是断章取义,把什么都硬怪在自己头上!”胜南洞悉了宋贤的惭愧,一把将他拉回头,“她不是因为你才不在的!事实上你更曾试图挽救她,可是没有用,连你自己也受了重伤,才会失忆……” 宋贤陡然一惊,如醍醐灌顶,一把揪住他:“那么,你在何处?为何你不救她?我是你刎颈之交,她是你知己深爱,以你这般高强武功,不会连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不是吗?”他猛然像全想通了一般,扔开胜南的衣袖,像七月十七的夜晚,胜南扔开他的手一样决绝:“我懂了,你不是救不了,你是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救,你林阡,为了你战事的顺利,不惜牺牲你自己的女人,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杨宋贤,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胜南难掩惊愕,救不了玉泽,是他命中最大的遗憾,他显然无法忍受宋贤这样的过分,不禁怒喝:“慕容荆棘竟是这般误导你?!这女人,真是险恶透顶!” 宋贤脸色也全变:“你错了林阡,她从来没有误导过我一字一句,你不得在我的面前中伤她!”骤然恢复排斥,“我现在,不过是承认过去我是你的兄弟,现在的我,已经和过去没有什么联系,我也许可以和你做到朋友,最深也只到这一步,你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更不该去中伤我所爱的人。你原先想跟我讲述我的过去,我也听了一些感受了一些,但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这么多丑恶的真相,不知道或许会更好……” “你若执意信她而不信我,我再怎么解释都是捏造!”胜南面色也很不好看,强忍着悲愤,他明白宋贤思想一向简单。 “你有什么可以解释?”宋贤冷笑,“我听人讲,当今世上,论武功已经没几个是你的对手,害死玉泽的人再怎样高强,如果你拼命保护,他也不可能得逞,不是吗?你当时一定是在恨玉泽,你一定是忽略了她,所以选择袖手旁观,不是吗?!” 是,爱一个人,本就该像宋贤一样,时时刻刻守护在她的身旁,她遭到危险时,应该第一时间挡在她的前面,然而,他却给她带来了危险,他离开她的时候明明也还在恨她。而且,不仅仅是玉泽(奇*书*网^_^整*理*提*供),受害的还同时有云烟。胜南忽然沉默,他明白,南北前十在夔州之役大败之后,已经盯准了他的女人伤害。 “既然杨少侠想要逃避,盟王要讲什么都是生搬硬套了。”慧如冷冷说。 “我本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但那个是慕容荆棘,杨宋贤,你好自为之。” 第419章 胜南轻声说,事关慕容荆棘,态度决不转弯。 “剿灭魔王之后,我就会跟她走。”宋贤冷冷坚持。 “她会比你先走。”胜南亦语气冷硬,饶是慧如,也听得心一寒。 像绷紧的弦,明明就息息相关,却差一点便断,如果在这弦上可以发出灭绝敌人的箭——却说不清是箭先发,或是弦先断?  吴越听得胜南的最后一句,哑然失笑:“他真这般说?” “总觉得杨宋贤是故意在逃避,有些话他口不对心。”何慧如回答,“不过,吴当家一提醒,我突然觉得也许他们真的内讧了……” 吴越真恨当时在场的是何慧如而不是自己,慧如对胜南宋贤了解不深,以她的经历去揣摩宋贤胜南的心理,出入偏差是肯定存在的,然而在这个本该调和他们的过程里,何慧如竟然先行一步了,放着两个火气大的人冷战,这时候如果暴露了行踪被楚风流的人马盯上,胜南和宋贤就不再是最佳拍档。 “糟糕,我本以为,杨宋贤可能恢复了记忆,故意给盟王钉子碰,报复盟王。”慧如回忆说,“我以为他口是心非,想要欺骗盟王继续对他愧疚……” 吴越摇头:“他若是恢复了记忆,才不会这样跟胜南讲话,也不会这样怀疑胜南的本性。以他的性子,要是恢复了记忆,一定是抱着胜南哭,才不会故意地报复他。” “我……又错了?”何慧如可怜巴巴地问,教吴越也不忍心点头说,是,你又做错了。 “看来还是范玉那个乌鸦嘴言中了,是内讧了之后被楚风流找出来围困。但赵显也说,楚风流虽然有机会找到他们,可是想困住他们,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事情一定还有玄机。”向何慧如了解了事态,吴越依然不能下定论,只能再找莫非商议,沿途路过红袄寨驻地,部下们还在吵嚷,吴越远远听见了,还是选择过家门而不入,这样才耳根清静。 “我觉得,他们的敌人还不止楚风流……”莫非低头思索片刻,“以哥哥对林兄和杨少侠的了解,他们万一被困,应该怎样突围?” “他们,应该是想方设法在与我们联络,两天来,恐怕是用了不少方式,敌人却在他们的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见他们的暗号就销毁,宁错勿漏。而且,像你猜的那样,敌人绝对不止楚风流一个——想彻底困死胜南,若没有七八个高手绝不可能,想隔绝那许多暗号,敌人需要的是兵马,但是金人人手不够,所以理应去借邪后兵力……邪后兵力出来了,决战,恐怕提前到此了……” “哥说的对,看来,不必深入探路,决战提前到此。” 吴越越剖析越精确,教莫非不得不连连点头赞同,吴越对自己的判断却明显得不确定:“我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什么依据。” “不,哥哥猜测的,比你那些部下们讲述的要合理得多。一旦证实了附近魔人和金人明显增多,哥哥的猜测就十有八九了。”莫非拍吴越的肩,“看来联盟的人马还要加紧些,寒潭周边,要是真成了魔人和金人的天下,局面就是他们占了优。” “胜南他真的失误了……若一直收服不了宋贤,将是他此行最大的一个失误,我们就要被迫被楚风流牵着走。”吴越轻叹。屏障魔王的迷宫,阵法机关比魔村任何别处都难测,若要发动攻袭,真如胜南所言,不可多一人,不可少一人,不能迟半刻,不能早半刻。那种境地,若不事先冒险探路,根本无法率众长驱直入、将魔王从深穴里揪出来,是天把一个识路的战友送到胜南身边来,那么巧,出现在胜南最需要的时候,一个经验丰富的自己人,原本就是给联盟如虎添翼,更何况,他还竟是胜南从小到大就完美搭档的弟兄,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探路之旅,尽管魔门占尽地利,天时人和全归联盟,实力悬殊,联盟几乎是赢定了。 当宋贤身份揭发、探路大计在新屿胜南心头慢慢形成,事情也一直往着最顺利的方向发展:慕容荆棘中毒受伤再也拦不住宋贤的决心,胜南不费工夫得来解药有了接近宋贤的机会,之后,虽然因故要辗转宁家,但宁家不会主动去和金人合作,胜南宋贤只要不留痕迹就不会和宁家有什么牵连,解药一到手、探路便开始、联盟即刻全面攻袭……太顺利,顺利到连胜南也忘记了,他们中间,彻底有一个心结还没有解开。 可能胜南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必须收服他的兄弟,那么巧,又那么难…… 此刻,新屿想到诸葛其谁的那句“红颜祸水”,方知蓝玉泽才是这句中红颜,只一问“玉泽是谁”,便将胜南宋贤骤然推远。耽搁他们的,本不是慕容荆棘和蓝玉泓的拖累,也不是宁孝容的阻挠,而是玉泽的牵绊。要知道,不论有没有去宁家绕弯子,走上这条路以后,胜南宋贤就必须保证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旦他俩生嫌隙甚至内讧,就都会被金人立刻抓住破绽找出行踪。探路之旅,一旦行踪浮出水面,就表明功亏一篑。 对于敌我双方心照不宣的这次探路,如轩辕九烨和楚风流那样危险的敌人,很早就预料得到,所以也很早就在揣测谁是探路之人、何时前来探路,当联盟把决战设定在魔门深处,金人已经把决战设在了这探路之旅上。安排如何捕获,如何拦截,如何围困,如何封锁,似乎是守株待兔。守株待兔的结局是两种,一种叫料事如神,一种就白费心机。胜南和宋贤,本可以让楚风流白费心机,合作顺利毫无破绽,金人根本没有沾上来的机会,若真滴水不漏,可趁金人未觉而很快探路成功,继而联合吴越一同率众擒魔!现如今,却只能在开端便成就了楚风流的料事如神。 以金人,要在那广袤无垠的寒潭范围内,出动他们原就不多的近乎所有兵力,来寻找微乎其微的还未必会暴露行踪的两个人,似乎冒着大风险,但是,这一仗,别人不敢打,她楚风流敢。 她当然敢战,步入魔人的地盘,没有超乎寻常的胆量就一事无成,她相信她的对手林阡一定是敢冒险探路的,他既敢闯,她便敢拦! 如吴越所疑,金人们从盯上林杨二人的那刻起,已经策划着不动声色,一路随行,暗处监视,趁林阡没有察觉,把他遗留的任何暗号拆除在吴越获得之前,这些暗号,即使无法破解,却都可以被销毁。知己知彼的楚风流,是轩辕九烨认定的,林阡最旧却也可能最强劲的敌人。销毁红袄寨暗号的经验,当初在泰安她从不短缺。 “王妃英明,林阡怕是想不到,有一天当他掌握了大半魔人,却还是要被我们孤立!他二人一路探行,却一路被我们隔离,等到走上绝境,没有救援,他们插翅也难飞。然后,我们再来解决吴越。”五虎将之一的罗洌,这一次便负责搜索林阡行踪,一边说,一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被我们找出来,林阡和杨宋贤就败定了,我们为他们而设的层层包围,不仅他们的暗号出不去,外面进不来,他们自己也出不去!” 解涛点头轻声地:“这次林美材借了兵马给我们,困住他们本就有极大把握。加上现在连宁孝容也在攻击他俩,不要说困住,就是生擒他们都指日可待……总之,这次是天助我们。” “他会跑去自己惹宁家,事先恐怕谁都没有想得到。”轩辕九烨点头,“自己给自己添了麻烦,也怪不得我们,是他林阡的死期到了。” 解涛轻松一笑,“话说回来,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竟教林阡一到此处,就即刻暴露行踪给我们,还失道寡助。”他想说,风流不愧是战地女神,是他们的幸运。 “子若,不可掉以轻心,凭林阡,很快会察觉到我们在阻碍。当他发现他的暗号起不了作用,有了疑心,会留神注意到我们,无论我们自以为隔得多远藏得多安稳,他绝对会有对策,对他,不能有半刻低估,而是以不变应付他万变。” “王妃说得不错,林阡一旦发现阻碍,之后就不会再留红袄寨暗号,而是重新找各种方法企图摆脱我们。”轩辕九烨点头正色说,“考验我们本领的时候,还在后面。” 罗洌看见解涛,咦了一声:“怎地解公子也来了魔村?不是要保卫王爷么?” “是我向薛大人提议,为了增加胜算,让子若也参与围剿。王爷由薛大人亲自保护。”九烨说。解涛眼神一直不离风流:风流,我知道,这应该是你对我的解救…… 楚风流转头去,看了如遭大赦般楚楚可怜的解涛一眼,再看了看他身边稍带点痞气的叶不寐,悠悠道:“是啊,除了薛大人,整个金北都算上了,还怕困不住他兄弟两个?” 金北第五的叶不寐,是南北前十之中唯一一个对楚风流只听说没有谋面之人,历年来金北棍界霸主,素来有“人械合一,呼啸生风”之赞誉,本性却据说玩世不恭,甚至稍显轻佻。 此刻叶不寐没有建议没有意见,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盯着楚风流:楚风流,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3)劲敌 却令敌我双方都没有事先料及的是,当夜四下搜查胜南宋贤下落的,还不止楚风流为主帅的金人们——毒圣宁家,亦在其中,且一马当先。 千金难买是教训。 当林杨二人察觉事态,为时已晚。步履诡谲的宁家寒尸,出现只在一瞬间,浩浩荡荡四面合围,敌意嚣张不必收敛。纵目远眺,这应当还只是铺垫,增援必定还在后面。 凭胜南和宋贤的胆量,还不至于惧怕人多势众,只是,此情此境,像极了被一群鬼魅幽灵缠身,它们无声无息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单是寒气和阴风就足够唬人,加上四周本就黑云叠嶂,沙走石飞,一不留神身后荡出这么些异类,瞬间恍如置身地狱阴间,饶是胜南见到了都不免吃惊,宋贤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420章 “凡走过必留痕迹。”宁孝容以得胜的姿态,告诉林杨毒圣宁家不可欺,给他们见识到一旦触犯宁家被发现,补救是否真的比登天还难—— 胜南没有想到,善于利用环境的自己,明明注意到了圣坛沉睡的表象之外有内在的生机勃勃,还莫名的兴致引述了一句“虫迹穿幽穴,苔痕接断棱”,却竟然把一个自己也注意到的关键忽略。有时候做事也真是千虑一失,其实自己几乎就已经发现错在哪里,自己也觉得那个现象很可疑,但若是没有被揭穿,有再深的印象和感慨都没意义—— “你二人鞋上沾过的泥,便是最好的证明。”见第一面时觉得宁孝容腼腆,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然则第二面判若两人,表情严肃,该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据称,宁家多数人,也只有这两种基本表情。 胜南初听宁孝容这般指证,尚以为宁孝容只是虚晃一招,不愿中这“做贼心虚”之计,因此不可能低头去察看。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脚底会沾上湿泥,是以在出入圣坛之隙,和宋贤都有过留意,理应没有留下泥土痕迹。 自信如宋贤,亦冷笑嘲讽:“宁姑娘,脚底‘沾过’什么你都看得到,你真是神人!泥又怎地?好似只有你宁家有泥,别处没有?” “泥自是随处都有,可你们脚底的泥,原先附着着的,是独我宁家才生长的苔。”宁孝容冷冷盯着林杨。 胜南心念一动,动作再轻便,他二人脚下都会沾上苔泥,虽然不会多明显,却无可避免。那阴湿之地,苔本身不沾粘,湿泥却沾粘,却真正是把苔藓独特的气味甚至痕迹都随泥带到了鞋上。但宁孝容,她又是如何会察觉一隅苔泥的异常?若真如此,还真是明察秋毫了。 宁孝容一笑:“盟王自是不明白,圣坛之中明暗不均,平常若无外物侵扰,万物生灭自有规律,譬如,有些地方苔重,有些地方根本从不生苔,盟王若不是被我宁家人带路引进去而自己硬找路私闯,会很容易闯进不该进的地带。” 胜南一怔,他也记得,圣坛的光线是不均一照射的,故而宁家的地形结构,使得光线诡异,明暗相间,原来,宁孝容所言“不该进的地带”,就是那些本不生苔的位置?难道,竟连地形起伏光线明暗,也在起着监视敌人的作用? 果不其然,听得宁孝容说:“盟王不请自来,原先不生苔之处,处处留下气味。若一两处,自是看不出有何变化,然则你们为躲巡视寒尸,辗转过多,我便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宋贤瞠目结舌,胜南蹙眉思虑,那宁孝容越说下去,效应就越大:“盟王更不会知道,我宁家地面上石缝里有多少生灵,是要依附这些青苔生存,当它们的依附乱了,它们也就跟着乱!这等风波,是不是由两位引起的,两位不必我多说了,你若未去圣坛,鞋上不可能有痕迹。” “也只有你们这些鬼怪,走路的时候还会注意这些!”宋贤嗤之以鼻着。 “即便脚下有苔痕,也不能证明今夜私闯圣坛侵犯的就是我。宁姑娘应该还记得,我昨夜刚去圣坛一次,有苔痕并不奇怪。”胜南冷静周旋,“他沾苔痕也不稀奇,昨夜之后,他与我,时刻都在一起。”她往细微处考验他,他当然也从细微处还击。 “是吗?不知盟王如何辩解,我宁孝容蛊毒的无法制成?你二人应该是曾为了避险强行躲进圣坛的一道石穴之中,却想不到会因此杀了我在石穴里原先所养的虫灵,那虫灵再怎么微不足道,少了它,我的蛊毒就完成不了。”宁孝容冷道,“我宁孝容身侧的十二座石穴,是对应了十二个路口,埋好了来养蛊之用,想不到刚刚埋下,就被你二人之中某一个一脚踩坏!” 她愠怒着说,似是本来并不想提起这伤心之事,胜南宋贤,也是一怔,原来他二人忘情击掌,不是有惊无险,而是埋下祸根!?为了补救,胜南一把将宋贤揪进石穴里去,却踩坏了宁孝容养的蛊,的确躲过一劫,却从而埋下一个隐患?! 宋贤讪笑着,压低声音:“早知如此,就换鞋了,省得这么多麻烦。不过……也许她还会说,脚印是你的,或者虫子的亡灵缠住你了……”虽玩笑,却也是在劫难逃的口吻。 可是,竟没有“早知如此”,习惯以环境取胜的胜南,独独忽略了这又一个细节,他还对陈铸说过:“战争的性质抽丝剥茧,每一场归根究底都一样。那些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很在意,有人却忽略。”现在,该轮到宁孝容对他说了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胜南和宋贤,直到被寒尸围攻时才了解,他们自由地来去,沉着地应对,没有惊扰宁家任何一路人马,却破坏了宁家生物的正常规律,宁孝容夜晚睡醒,发现了这些异常之后,立即调兵遣将,四下搜捕,胜南宋贤,即使没有不和,也未必避得开宁家寒尸的集体出动同仇敌忾。 而且,之所以被敌人追及,怕真是源于不和。 尽管胜南不愿意承认,此刻他和宋贤,已经再度走到了关系断裂的边缘,但当宁家寒尸已经剑拔弩张围攻阵势时,静下心来的胜南,明白前路已不再平坦。行踪一旦暴露,他们就是宁家的公敌,再者,宁家能找到他们,与邪后合作的金人也一定不远,或许早已经躲在了暗处——胜南原先不无警惕:既然郑觅云在寒潭出没,那么,很可能这次的敌手是山东的老相识,楚风流及其五虎将。本该处处防备,以保周全——却为什么,终究是太在意宋贤的话,宋贤的哪怕一句误解,都竟教一贯谨慎的自己,淡忘了周围其实危敌四伏…… 胜南暗自叹息,不禁忆及新屿,多年来,只因关系太亲近,又免不了少年气性,一贯是宋贤心直,胜南口快,常常引无数摩擦嫌隙,身为大哥的新屿,熟悉他们的脾性,总是能够洞悉调和,此刻倘若他在此处,自己和宋贤才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如今遭遇劲敌,敌众我寡不可怕,可怕的是,敌联我分——宋贤的忽冷忽热,就像是中了离间计一般,可叹这离间计,是因玉泽才一触即发,由慕容荆棘火上浇油,对宁孝容自投罗网,给楚风流可乘之机…… 胜南基本可以肯定,以楚风流为首的旧敌们,就在不远的暗处。看不到,却危险。 “这群鬼怪也不算多,平分如何?”宋贤说的时候没有看着他,态度很一般。 胜南心念一动:“我们两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吗?” 宋贤一愣:“什么?” “平分他们,你引一半去左边,我引一半去右边,注意安全,半个时辰后回到这里。”胜南说。 “我们,为何要分开?”宋贤一愣。 “必须分开。”胜南说,“左边那条,是我们从寒潭的来时路,你不会迷失,右边那条向断崖,我记得路。” “就这么百十余鬼怪,还必须分开?”宋贤恼怒地拔出潺丝剑来,“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就直说!” 胜南愕然,情况紧急,不容再辩,只低声道了一句:“敌人在你见不到的地方。” 宋贤哼了声:“反正你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我也奈何不得,只希望你记得信守承诺,半个时辰回到这里来。”语气很冷,却也是关心所致,他真不想半个时辰之后,胜南已经被那群所谓看不到的敌人们暗杀了。 对于宋贤一贯的嘴硬心软,胜南再了解不过,之所以突然决定分道扬镳,胜南心中有数,不无把握:他和宋贤两个,人虽少,却可分可合,反倒是那群暗处的金人,他们当然始料不及自己会和宋贤忽然分开,他们该如何去分兵力,如何再因为自己和宋贤重新会合而把分出去的兵马再集回来,安排时一定颇伤心力,调遣上必然煞费功夫,敌联我分,顺利转化成敌钝我灵,也可以帮助自己看清楚,敌人的大致数量和分布状况。 像吟儿了解他的那样,不管先前发生什么,和谁一起,应战时,向来从容不迫。  “将军遣小人来请示王妃,事态有变。”楚风流帐外,忽有五虎将之王天逸遣人请示。 “什么变化?”楚风流轻蹙秀眉,平静问势。 “林阡和杨宋贤不知是否内讧,分开走了两条路,不知王妃作何安排?” “跟着分。”楚风流发号施令,“他两个,一样重要,谁都不能放。” 罗洌见状,不知何故:“为什么我们要跟着分?集中兵力抓一个,无论抓住谁,都可以给他们重重一击。” 楚风流摇摇头,反问:“可还记得,杨宋贤当年在泰安,还没有九分天下称号时,是被我们封为什么?” “当年,吴越和他,一个是‘抓不牢’,一个是‘抓不住’。”罗洌回忆着,“吴越抓住了也会溜走,杨宋贤是到手了也抓不住。” “当年,我们都忽略了还有个‘抓不着’的。”楚风流叹息,“抓住他们,谈何容易?如果集中兵力抓一个,一直抓不着,反倒放走了另一个,更可能给他俩都得来生存之机。” 罗洌正色点头,向来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的他,在楚风流面前绝对收敛。 “我看林阡之所以敢和杨宋贤分开走,就是看准了你两个都不放。”轩辕九烨说,“转守为攻,他还真是快。” “是啊,我们刚刚拦截两三处暗号,监视他还不足一个时辰……”罗洌说,略带些失望,“这么快,他就故意分开走刁难我们了,一共就两个人,他竟还敢分开走……” “他当然敢分,如今没有几个人敢露面去攻击他,特别是在他单身一个的时候;郑觅云一死,杨宋贤的威风也就杀出来了。” 第421章 轩辕再了解不过,解涛亦开口:“以前在泰安的时候,不就是说谈孟亭手下有好几个小子,以一敌万,刀剑无敌。分不分开,又有什么异同……” “哈哈,此言差矣,在魔门这种容易迷路的地方,分开来走的苦头,他吃一次恐怕就不敢吃第二次了。王妃,是不是?”叶不寐看出楚风流并非此意,因此投其所好地说,边说边示好地乱抛电眼。轩辕九烨知他油腔滑调惯了,听着他说话语气便不舒服,知他一定另有所图。 “我倒是想,且让他先尝一次分开走的甜头,看他还有没有本事再争取尝到第二次。”楚风流的笑容里,洋溢着的全是无可匹敌的自信,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解涛总是叹服她,怎地何时何地都能有这样的神采飞扬,完颜家风华绝代的准王妃,她同时还是个志向不输男儿,甚至保持过不败战绩的战地女神。且看她,是不是真的能顺势,就此把吴越林阡杨宋贤克死……  林深幽暗处,叶不寐环视四面,除楚风流外,人皆已散,不禁心下窃喜,知机会难得,心理驱使,纵然那个是王妃也猛然扑了过去,啪一掌拍在树干上把她去路截住,胸膛堵在她身体之前,原想要趁势看看她有如何反应,然则缓缓低下头去,见王妃面不改色,那令他惊艳的容貌里,分明存在着一种进退有度的从容。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好似早已知道他会有侵犯她的意念,但这表情实在告诉他,他侵犯不得。也难怪,这么个出身世家、见多识广的妙龄女子,当然不会跟平时打交道的女人一样容易搭讪。 越棘手,就越激发叶不寐的斗志,带着他痞气的坏笑,他继续用眼神领略王妃的美,这玉骨冰姿,不能亵玩,也总不能浪费,于是啧啧地赞,轻浮地笑:“我二十三岁的时候,还是金北第十,花了两年吃尽苦头,最近才连败了五个拼到第五,一直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受这种虐要个虚名,如今才懂了,是为了见到你,美人。” 楚风流面色一变,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尊称她为王妃的今天,竟还有人敢如此轻佻地叫她美人。 “若我还是第十名,怕早就在半个月前,窝窝囊囊地死了,幸好我是第五,才得以与美人一见,并肩而战。” “有没有想过,你会死得更加窝囊?”楚风流愠怒的口气,竟惹他忍不住发自真心地爱抚,鬼使神差就把另一只手拿出来,伸出去,托起她下巴,捧住她脸蛋,忘乎所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冷笑着,拨开他无耻的右手:“人往高处走,越走越下流。” 生气的样子,竟也这般妩媚可爱,情不自禁,叶不寐即刻采取强势,谁料刚刚有侵犯意向,眼前便一道白光疾掠,缓过神来,这才记起对方是金北第四,叶不寐急忙跳闪,差点没有站稳。 “你是第五,就不要痴心妄想。”剑入鞘,楚风流冷冷说,“叶不寐,让你参战,是希望你乖乖看着,五虎将是怎么打败林阡的,好好学着些,才不辱你第五的名。” 叶不寐想辩解,舌头在嘴巴里打成结。 楚风流说毕转身,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追求失败,叶不寐仍带着笑意,抬起适才触碰她的左手,不气馁:“嫌我第五……你等着,我会打上去的!”斗志更甚。  话说叶不寐打心眼里也瞧不起那完颜家的二公子,压根儿没怕自己的行为会被谁发现,因而这幕情景,虽发生于夜间郊外,也隐秘不到哪里去。一路寻来、有急事要向王妃叙说的罗洌,正巧看到王妃动武的瞬间,猜出了所以然来,叹了口气,上前:“王妃,天逸他……” “他怎么了?” “原来适才回来请示王妃的人,并不是天逸所派……天逸看见林阡和杨宋贤分开,怕禀报王妃来不及,所以就立刻自作主张了,是他的副将觉得不妥,才遣人回来……”罗洌察言观色,楚风流果然脸色不好看:“所以,他没有来得及得到我的命令,就按着他自己的想法乱来?!” “王妃息怒,幸好,天逸是猜到了王妃两个都不放过,歪打正着了王妃的意思,才没有引起混乱。”罗洌赶紧说。 “哦?他倒是越来越擅长揣摩我心思了。”楚风流冷冷道,“只不过,他还是出事了,是不是?”罗洌无奈地点点头。 “怎么了,林阡干了些什么?” “可能是一时疏忽,天逸光顾着看宁家围攻林阡,一不留神,发现林阡的座骑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什么?!”风流面色一变,“真是成不了气候,枉他还与你合称‘天罗地网’!小聪明多的是,遇到大事却犯糊涂!” 罗洌对这评价,已是习以为常,像这次,找出林阡行踪,功劳也全在罗洌:“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补救?万一,林阡的座骑出了我们封锁,跑去了吴越那里?” “没关系,吴越那边,也有我们的人。”风流低声说,罗洌骤然领悟:“喔,原来,王妃是两面都封锁?吴越身边,已经?” “吴越凝聚力在泰安是数一数二的,杨宋贤靠名气人缘,他靠实干经验,但是这次,林阡杨宋贤不在身边,吴越只怕会失去了主心骨,肯定没有注意调和属下的关系,正好可以趁虚而入。”楚风流叹息,“当年没有打完的仗,存在在我和吴越之间,我一度怀疑过,吴越的弱点是不是就在这里,常常当断不断,左右为难,现在,终于发现这个怀疑是对的。一旦吴越失去主见,自乱阵脚,他身边的人,就会接二连三成为我的。” 罗洌惊讶点头:“王妃实在是棋高一着啊,双方封锁,双重保险。”早就对王妃心服口服,“才一个时辰,竟发生了这么多!如此安排,林阡的暗号即使出去了,也到不了吴越手里……” “没什么事,你也先去歇着,过片刻,和梁介一起,接替天逸。如果宁家倾尽全力,兵力多到林阡杨宋贤都无法抗衡,你们可以考虑直接出战,灵活应变便是。最好,是先把杨宋贤拖垮,他毕竟失了忆,武功上,理当时强时弱。” “是,王妃。罗洌还希望王妃、好好地保重自己。”罗洌却不得不提醒王妃,虽是主仆关系,共事多年,他一直把她当姐姐般尊敬,也实在清楚不过,像王妃这样的女子,免不了一生会遇人无数。 “好,一定。”楚风流一如既往地笑答,可是,罗洌清楚得很,楚风流很识人,却未必了解她自己,她是至高无上的统帅,她以为她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任何损伤,所以,徘徊在南北前十一干男人中间还能那么锋芒毕露,且从不属于任何人。楚风流是不败的女神,但她不可能永远都是。 一个从来不败的人一旦失败,有多痛苦,罗洌可以体会。也不知怎地,会在与林阡暗战时,有这种不祥预感,虽然,现在林阡处于劣势,处于劣势的他,还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这样一个在逆境中还能时刻保持通行无阻的敌人,才是他们最大的劲敌,因为,他们无论谁,都永远无法揣测到他的极限。 所以,在得知王天逸失误之后,罗洌一直担心着林阡会不会是令楚风流结束神话的那一个,但现在,这疑虑基本已经消除:原来,王妃已经在吴越身边诱出了叛徒,还即将,利用宁家的人多势众先行拖垮时强时弱的杨宋贤…… 既然王妃对吴越和杨宋贤的弱点了若指掌,王妃一定也了解林阡的弱点,罗洌心想,不怕林阡会逃得过王妃的手掌心。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4)弱点 沿途折返,重温寒潭,那独特的阴霾感,掺和着来自寒尸们的连串伤亡,传染得连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唯有这血腥,证明敌人们不是鬼怪而真正是人,魔,追根究底也如此平凡。 与寒尸交战的将近半个时辰,潺丝剑断续拉扯出回忆,每一场回忆莫名绽现,都像一场绚丽的烟花,绚丽后再倾颓。宋贤的心情单调且空洞,却实在不想去追求任何充实。因为,力不从心,额上尽是汗水,不知是紧张还是燥热,只觉浑身皮肤都是被两寸温度覆盖着,热灰与冰,一寸寸相互渗透,摧残着自己的灵魂,尽管,表面上他完好无缺。 被楚风流言中,他果真时强时弱,却不是因为失忆,而是因为寒潭—— 越靠近寒潭,他知道他一定会越冻伤,胜南是因为怕他迷路而把这条路给他,可是,胜南没有想到的是,一旦走上这条路,宋贤就会失明,就会头疼欲裂,就会有记忆在脑海里翻江倒海! “真该死,真的又在发作!”宋贤咬紧牙关,他刚刚之所以同意走回头路,也是偏不信邪,想证明自己是经受得起寒潭作用的,结果,事与愿违,寒潭又一次在考验他的体质……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是不是快到了,可是,他的面前,还有这么多敌人……怎么会,越来越多……风哀急,雾苦浓,刀光剑影,渐暗渐虚无…… 当视觉再一次丧失,他难以依赖自己的双耳,宁家寒尸,人势浩荡,声却细腻,若看不见,听觉再灵敏都徒劳,比对付郑觅云还要艰苦,一瞬,他只能凭借着寒气感应敌人的位置,脑海中,现实被洗净,幻觉开始充斥,久之宛如亲历漠北,徒见那酷寒疆场: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马蹄脱……蓦然间失去平衡和高度,醒自战马的惨烈哀嚎,几乎同时,下坠,麻木,恍惚中反复一种与地面强烈冲撞的疼痛,那撞击太猛烈,把压在最底层的记忆都翻了上来——好像是发生在不远的过去,和现在一样,惊沙扑面,箭镞穿骨,隐隐作痛,倏忽又剧烈悸动。 第422章 那一夜,身负重伤,浴血苦战,全身各处,都被冰冷的武器刺穿,没有后援,只要放弃,就一定会死……黑压压的敌人身后,是奔腾不绝的江水,和浩荡水势映衬下的天月,夔州?夔州?是那一场、我和林阡的夔州之役吗……那一段在抗金联盟人人引以为荣的奠基之战,林阡为什么独独选择牺牲我?我……又为什么情愿为他送死?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次也一样,这次我也是心甘情愿,为他回到了寒潭,仿佛他的命令,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去反对过…… 当击毙宋贤战马,宁家群魔即刻乘胜追击,遭遇劣势的宋贤,刹那血染一身,根本无法应付这样的雪上加霜,潺丝剑的精彩,刚刚开始即将谢幕。 横竖都是一死,以前不是没有过,死有何惧,他只是遗憾,遗憾着:棘儿,算我欠你一生,玉泽,前生欠你今生又错过,林阡,生生世世,我们纠缠不清…… 便纵有千万种牵挂,也无法阻挡体力的耗竭。  死之时,割面阴寒,风清冷,豁然往事开。 凶险,动荡,血腥,险恶,他曾经历过的,类似景象。 “是你们害她掉下去的!慕容荆棘,我找到她的话,这笔帐就算,如果找不到,你好好保住你慕容山庄吧!”怎地?棘儿害了玉泽?而我,对棘儿是这般的恶言恐吓? 他猛地一颤。 同样的血色夜晚,来自苍梧的清风凛冽刺骨,“都怪我不好……我应该一直站在眉儿的面前保护她,不该离她半步……我害死了眉儿……”眉儿是谁,似乎,这个人的死,让玉泽那么揪心,那么悲痛欲绝。她凄凉的眼泪,让他的世界骤然跟着一无所有:“若我不是这么犹疑着要不要和胜南见面,眉儿她就不会死……”似乎,玉泽在重见胜南的路上,一直在踌躇,踌躇能不能做好领袖身边的女人,所以,宁可一个人背上所有的债。 死,不光眷顾过别人,胜南,也一样是把命系在刀剑上的人,枭骑本该战斗死…… “你可知道,胜南今天早晨差点就死了,可是因为你的玉戒,他才复活……”其实自己懂的,胜南不可能是那种无情无义之徒,胜南有多爱玉泽,可以从玉泽多爱胜南之中体会。 最深刻的,却反反复复一场浩劫——玉泽在自己的怀里呼吸渐渐衰弱,玉泽知觉模糊,玉泽说,胜南,对不起,玉泽念着,若没有重逢,玉泽清醒过来,流着泪,宋贤,你怎么会来,你们,不是要备战吗,若回去,告诉胜南,叫他小心啊,玉泽阖上眼,为什么关心的话,我们总要在背后说出来…… 有印象了,有印象了,林阡不是故意牺牲玉泽的,然而了解事实的此时此刻,自己也已经死了,死了,僵硬了…… 他告诉自己,他已经追随玉泽而去,再也不会和林阡会合了……  偏偏在这一刻,意识逐渐恢复,身体也越来越暖和,他微微动弹着,还好,体力不支,命还在,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还被紧紧揽在那人怀里,不暖才怪……危险还没有结束,那人沉着地带他一起寻到山洞之间避难,冷静地判断着附近寒尸的动向,还来不及注意他的苏醒。想必,是半个时辰到了,那人见他失约,所以立刻赶来,从血泊中救出他,寒尸纠缠过紧,那人怕他有事,脱了衣来给他取暖,那人的温度自己可以感觉到在极速地下降,那人明明也该觉得冷…… 那个人……那样的一个人……为何自己会揣度得那么卑劣,那根本、就是在侮辱自己的兄弟啊…… 记忆残缺,情却复苏,感觉来袭,撕心裂肺。 “胜南……”他嘶哑地喊那个人,那一刻,只想要抱着胜南痛快地哭一场,不作它想。 “你醒了?”胜南回头看他,带着些焦虑和忧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寒潭这里来,会跟吟儿一样反常?你可知道,那样我会害死你?” 宋贤虚弱一笑:“不就是为了,在你身边多赖半刻,多了解些事情,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我什么都没有了……” 胜南一愣:“你不是说,不想听那些记忆了吗?” “不想听,是因为没有必要。”宋贤轻声道,“你是不是我兄弟,记忆虽然不在了,感觉还在。真实的事情,不需要辩解,不需要回头去找,现在就是,现在就有。” 胜南颇受感动:“有了你这句话,我即便这一刻便冲出去和他们同归于尽也是值得。” “敌人,是不是很多?” “宁家的在增援,金人也出来了,看来,是特意拖垮你,警告我不要再和你分开。” “就这么不想与我并肩作战?”宋贤尽管体力虚脱,还是轻松的口气。又回到过去了,胜南很想回到的过去。 “宋贤,你听着,敌人很多,绝对超过我们的想象。这山洞我也是适才临时发现,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但是这样一来谁也出不去……” “不行!不可能!”宋贤凛然,“调虎离山,把我送出去,那你呢,你真要冲出去和他们同归于尽?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是兄弟的,就一起杀出去啊!” “是兄弟的,当然一起杀出去,你要不要听我把话讲完?”胜南无奈摇头,阻止他的脾气,“这不是调虎离山计,我只是想出去,带他们溜一圈而已,过片刻我会回来。你身上这么重的伤,不要休憩片刻?不恢复体力,怎么可以和我一起杀出去?”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令人讨厌,总是说一不二,叫人又辩驳不得。”宋贤佯装气愤。 “因为我试过,二是错的,一是对的。”胜南轻声说。 “看看,不仅说一不二,还独断专行。”宋贤一怔,露出笑来,“好,我等你来。” 黑夜,风很冷,看不见,可是身边有温度,就什么都不怕。 “我等你。”我一辈子等你来,即便我什么作用都失去了、唯一的本事就是等你来。  天罗地网,是楚风流麾下五虎将之罗洌、王天逸两位的合称,名副其实,战场上遇此二者,突围之难,可见一斑,倒不是说罗王二人都武功高强善于围攻,实在是楚风流调遣一流,一旦开战,即以罗王两位交替轮流,协调应变,常使劲敌难以攻克,一直也是所向披靡。但数年前,这天罗地网还是被些高手找出了破绽。 破绽,正是这号称地网的王天逸,比之罗洌,经验不足却擅长浮夸,偶尔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然,这弱点,是被放大以后才如此,若王天逸不是身经百战,怎可能列五虎将之一?换作平日,王天逸的弱点,可以计算在外,可惜,这次的敌人,终究非等闲,怠慢不得,楚风流也没有想到,才半个时辰,王天逸就出了个可以被无限放大的失误。 此刻,王天逸正胆战心惊地站在楚风流面前,冷汗直冒,林阡的战马,怎么说也是他一时疏忽放出去的。 老老实实地站着大约有了一个时辰,却见帐外秘密进来一个熟人,依稀是来自山东红袄寨,估摸着已经叛离了吴越吧?王天逸暗自猜测,老寒腿发作,在这个犹如冰封雪飘的低温寒潭。 “怎么样?”楚风流忽然开口。 “王妃放心,那匹马,我已经处理了。”楚风流的双保险,总算派上了用场,她满意地一笑,转过头:“天逸,还认得这一位么?唐迥将军?” “哦……原来是他……”王天逸犯嘀咕。 “这一次,是唐将军替你补了过。”楚风流说,“可记得这恩情了?” “记得了……”王天逸连连点头,向唐迥投以感激目光。 “唐将军,我想知道,吴越是不是真的,比较没有主见?” 唐迥点头说是:“王妃真是厉害,识穿了他。新屿是红袄寨里谋士最多的一个当家,他出战之前,常常要听很多人的意见,自己没什么主见,就算有,也不怎么令人叫绝。” 楚风流暗自欣慰:“跟他打了那么久的仗,也只抓住这一个弱点罢了。当世之才,若论攻城略地,第一非他莫属,暗器又那么一流,从前,我还以为他没有任何弱点。” “所以说,胜南和宋贤,真是他的左右手啊,胜南是他的军师,宋贤是他的福将。” “杨宋贤,这个人倒也真是福将,他一出道,就连败我五大将,风头无法阻挡,后来一跃成为红袄寨的当家,然后平步青云九分天下。”楚风流续道,“后来我才发现,他到是他三人之中最没有心机的一个,为人比较简单。” “说实话,现在他失忆了,也未必有以往那么可怕了。”唐迥说,“而且,宋贤很可能会跟胜南有分歧。” 楚风流轻声问:“今天请唐将军来,也是想问一问唐将军林阡的弱点。过去在泰安,实在没有注意到他。现今他身份变了,也还是不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 “胜南,其实胜南哪里都可能有弱点,可是总让人发现不了他弱点,比如说他从前有内力上的欠缺,他却从来没有一次输在内力的较量上,要不是我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才不会料到他出道时候根本没有多少内力。”唐迥说。 “没有内力?”楚风流惊诧地点点头:“是啊,他不是没有弱点,而是把弱点都缩小到了微不足道啊……” “不过他有个很大的弱点,熟悉他的,会知道。” “什么弱点?”楚风流求之不得。 “独断专行。也正是新屿宋贤对他言听计从惯了,使他独断专行。” 唐迥对答如流,王天逸面露喜色,楚风流却敛色冷道:“这算什么弱点,他是领袖,当然独断专行,难道还有人可以推翻他的决定不成?” 第423章 “那……我也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弱点了……”唐迥直冒冷汗,“他先前,是有一阵子的特别好战,但是他现在好像在克制,克制自己不要走火入魔,不要老是处在那种低谷。” “这也是低谷?那可真是最高的低谷了。”楚风流当然不悦,挥手令他出去,王天逸站立许久,才叹息了一句:“难怪天骄大人说,敌人只有林阡一个,隔离了他一个,抗金联盟立即就阻滞不前,决战差不多就提前告终了……可是,找不到他的弱点,又怎能说,我们这隔离是成功的?再不突破,俨然是失败啊。” “他有个弱点,我不确定能不能用。”楚风流轻声说,“你先下去。”王天逸领命而退,帘帐掀起,楚风流瞥见叶不寐从帐外一闪而过,他讨厌的脸上,挂着些魅惑的笑意。 楚风流皱紧眉头,忆起适才他种种不敬,陡然一阵嫌恶,心念一动,转过头去,轻声吩咐侍女:“去替我、送件东西给叶不寐。”  一个时辰左右,胜南顺利地回到宋贤身边,跟他承诺宋贤的一样,毫发无损,安全得归。 他脸色却有稍许疲惫和失意,教宋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压低声音,告诉宋贤:“新屿手下有内鬼。” “何以见得?” “我放出去的马是墓室三凶所养,识路回墓室,但是一直没有回音,足见新屿手下有内鬼。”胜南说。 “啊?你把战马给放走了?你确定它出了包围?”宋贤奇问。 “长相比较普通,只要逃过王天逸的眼就没事了,王天逸督战,敌人最放心。”胜南笑,“他的弱点,还是从前你发现的,他这个人,比较喜欢耍小聪明,总希望能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利。现在正巧宁家在场,方便我趁机利用。” 明明有两路敌人联合攻击,他竟然利用一路敌人来麻痹另一路,倒是要感谢宁家的插手了……宋贤点点头:“那么,新屿那边的奸细……” 胜南摇头:“我也不能断言是谁,新屿的部下们,少则追随他三四年了,本该是忠心耿耿的,但只怕,楚风流当年在泰安就曾经跟之中几个有过交流想过招安,所以,现在又趁机去分裂。不仅如此,楚风流还猜出我和慧如通过毒兽联系,所以,但凡与我接触过的毒兽,都被楚风流所杀。” “何教主的毒兽,若是像宁孝容的虫灵一样,看不到摸不着就好了。”杨宋贤玩笑说。 胜南一怔,笑道:“可惜,慧如能与我联系的毒兽,楚风流应该可以问出来是哪些种类,可能会接近我们的毒兽,在这一带恐怕都被她清理干净了。她这次,到真是针对着我们,不惜大费周章。” “楚风流,竟是个这么利害的人物?” “嗯,才华横溢。”胜南低声说,“当年,我们曾经频繁地败给过她,但是也渐渐跟她学会了不少东西,比如说作战。不过,也顺带着把她的作战缺点给学了来.” “什么缺点?”“独断专行啊。”胜南半开玩笑。 “哦……”宋贤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能跟我讲一讲,我们三兄弟,在泰安的经历吗?我们,常常偷东西?或者喝酒?或者嫖赌?”宋贤,首次这般主动地询问自己这一切。 胜南因为嫖赌而不自觉笑出来:“那些没做过,喝酒倒是经常。泰安那边,有名无名的酒家,只要好喝的,都被我们喝遍了,只不过跟你们喝酒有个不好,每次喝哪家都要我来决定,你们跟。” “啊?我们这么没有主见?”宋贤问。 “当然不是,是因为我鼻子对酒和食物尤其敏感罢了。”胜南说着,却有些黯然,“其实,谁没有主见呢,新屿总是不知道,每次他的第一推断,都是正确的推断,他却总是要受旁人的影响,策略宁先用别人,也不用自己。回想起来,我们三兄弟横行山东,真正是肆无忌惮的,我和新屿缺少你的乐观,你缺少我们的冷静,新屿缺少你我的主见,三个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互补,无奈这日子……却真的太远了……”那些故事,早就结束了,以至于他也时不时地恍惚,误以为他记忆的开端,在闯荡江湖之后。 宋贤憧憬地说:“竟有过这段岁月么。”有过,他想告诉宋贤,还曾延续到点苍山、云雾山,本该、延续到多年后的现在。 “待会儿,我们合力杀出去试试,如果实在不成,再想想,能不能用别的方式和新屿联系。”胜南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真可惜,短刀谷的响箭,毕竟隔太远,墓室那边几乎听不到,小秦淮的信弹我也试过,像会被魔门这边的雾气吃了一样,一去不返,别的方法,也受魔门地形气候所累……最实际的,还是在新屿可以找到的地方,留暗号。” “对了,我们的暗号,是不是这种形状?”宋贤忽然想起什么,在地上划出红袄寨的记号来,虽然歪歪斜斜,倒也确实有那么点像。 胜南笑:“这应该不是暗号吧,这是‘疑似暗号’。” “疑似暗号,不是很好吗?金人会销毁暗号,可是销毁不了疑似暗号,你说,凭我们三兄弟的默契,新屿能够察觉出那是我留的?” “原来你适才出去过?”胜南一愣。 “是啊,人都被你调虎离山了,我还不找些事情干干?”宋贤得意地看着这疑似暗号。 “杨宋贤,你干了一件多傻的事?你既然能够出去了,为何就不彻底离开?留了个暗号还走回来?你脑袋有问题?”胜南气急。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我答应了你,要等你来。”宋贤不如他强势,却比他固执,“若你回来不见了我,不会以为我走出去了,只会连累你。林胜南,你不是认识我吗,也应该知道,我脑袋一向有问题。”多熟悉的语气和称谓啊,胜南气恼的面色里,蓦然平添了一种解脱的欣慰,一掌拍在他肩上,很久没这么痛快地笑了:“好小子!傻得也叫我心服口服!”  夜半,罗洌梁介不得不向楚风流请罪,关于他监视中途林阡的忽然失踪。尽管林阡的确没有离开过他的合围,但中间消失的一大段空白,他永远猜不透林阡做了些什么。 “王妃,他们好像会遁地。”梁介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不得不信。 “不会这么神奇,他可能发现了什么地形藏身,故意耍了你们。”楚风流道,“没有离开过你们的包围,按理说不会有暗号能传出去。” “可是,他们如果一再地找到好的地形,会不会借此遁逃?”梁介没有信心地问,五虎将中,梁介年龄最浅。 “梁介,不必妄自菲薄,要相信‘天罗地网’和你梁家父子的实力。”楚风流劝解的同时,忽然心念一动:“对了。林阡没有离开过你们合围,那杨宋贤呢?” “杨宋贤有过,只是杨宋贤被我们击垮,身负重伤,理应……” “等一等。”楚风流严厉地打断罗洌,站起身,“我是不是叫你们,全力监视他两个?!” “可是,杨宋贤自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林阡出现了一阵子,就又消失了。适才才来禀报,他两个不知又从哪里杀了出来,话说回来,监视他两人,还真不容易。”罗洌气急败坏。 “唉,你是一见林阡出现,就全心全意盯上去,跟着他绕了个圈子,却把杨宋贤忽略。罗洌,你对杨宋贤,终究是轻敌了。” “杨宋贤,没有那么可怕吧?他消失的那阵子,不可能传递暗号出去啊,他已经被累垮了!” “你们继续盯紧他两个,教他两个杀不出去,我去附近察看察看。”楚风流说,“杨宋贤,就算他失忆,也不容小觑。罗洌,你是我五虎将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应该时时刻刻记得,对不该轻视的敌人,切不可轻敌。”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5)意外 谁优谁劣?人数说了不算,该以气势来显。杀出魔障,冲破浩劫,林杨两人一往无前,不知有多畅快淋漓!宋贤养精蓄锐至此,剑术精致无匹,胜南巅峰战意保持,刀法激越难抵,一夜数战,不似同患难,反是共破敌,宁家倾尽全力,实力不过如此。 心结已解,怎不像当年般合作完美?再无芥蒂,反复胜南心间的,是几个时辰以前,宋贤给他的重新审判和心的安慰:“我说过,要等你来。”萦绕宋贤脑海的,也不再是凌乱碎片,而是完整的又一生,重生,源自胜南,“昨夜之后,他与我,时刻都在一起。”是啊,那昨夜之后,就是我的又一生,我杨宋贤,无论失忆多少次,但愿每一次,都能做回你兄弟。 狂风卷地,内蕴针雨,自然主宰战局,饮恨出刀,万象皆宾,潺丝行剑,秋毫尽客,草木不实,金石不坚,持器之寒尸,纷纷好似武功废黜,争先恐后翻涌而退,个个面色黎黑,惊慌失色。 然而,魔门的这片战地,你以为处处都没有人都是死的,但可能处处都会冒出活人来。 暗处的,还有他们。真正的敌人,也是拓荒之战从最开始其实就不可能避免得了的敌人。南北前十。 此时,宋贤也已经听见,一波杀气散去,一波杀气荡及:“我们的敌人,是越来越多了。” “一个大敌人下面,无数小敌人罢了。我们的敌人,其实都是先前劲敌们衍生而出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小了,零碎了。” “怎么说?”宋贤不解。 “先前来黔西,以为攻破魔门六枭足矣,可是,历经半载,魔人虽大半归顺,战事却越来越难,只因越到后来,敌人越小。” 第424章 胜南叹息,“敌人一个比一个差劲,却一个比一个不服从你,你要做的,仍然是先尊重他们。”纵然他们在抗金联盟是中流砥柱不可或缺至高无上,他们是天皇老子也得遵守宁孝容的规矩,不遵守——这次围困就是惩罚。 “是啊,就像,越小的结越难解一样吧……”宋贤惘然,当胜南在论战,他却忽然忆情。 “魔人是这样,金人也是这样,越来越多。我们可以很容易凭刀剑战胜楚风流,可是,她的五虎将,在战场的作用等同宁孝容之于林美材,举足轻重。”胜南说,那五虎将各有长短,各有面貌,从前也是红袄寨最大的克星。 “他们怎地还不亲自出马?”宋贤等不及,摩拳擦掌,“再不露面,我就逼他们出手!” “快了,寒尸散了,他们想躲也没屏障。”他们不露面,是因为要向楚风流请示,那独断专行的楚风流,不愿意把决策权交给五虎将中的任何一个,尽管他们都服她,她却没有一个完全信赖的人,也许,是因为受过伤、有阴影,不得而知,多年不见,据说比泰安时还要变本加厉。有时候其实胜南也扪心自问,当年,他是不是也把楚风流这个缺点毫无保留地学了过来,若是那样,一旦被隔绝,联盟军心会极度不稳,步步走向万劫不复,像金人以为的那样,敌人只有他林阡一个,但其实,胜南清楚,人才济济的抗金联盟,应该不会让金人得逞,希望没有他在的日子里,联盟依旧有主。 “你是盟主。”其实,我有完全信赖的人啊。吟儿,与其让你面对宁家这未知的危险,我更宁愿让你面对我可以掌握的危机。你是盟主,我若不在,你也还是盟主。  林杨二人于寒潭突围,竟因祸得奇遇,在这阴冷潮湿的寒潭附近,发现许多隐蔽得仿佛与世隔绝多年的洞穴,有些只容他两个藏身,有些则与别处相通,才明白,相传诸葛其谁善于遁地,到真有可能是构建寒潭时假公济私了,借着这些平素不可能为人所知的好地形,林杨两个也实在过了把遁地的瘾,只叹那诸葛其谁智则智矣,构建通道只是贪玩所致,因此再如何遁逃,通道长度也局限得很,根本逃不开楚风流封锁,那些通道对于林杨两个,着实只能怡情,不得实用,饶是如此,胜南宋贤,气性所致,要耍那五虎将的罗洌梁介王天逸,毫无倦意。 将近丑时,天色忽然变阴沉,月星消隐,光亮遁逃,整座魔村皆是浓雾充盈,胜南心知,敌人露面的时刻到了。 宋贤望向不远处迂回的火把:“真被你言中了,他们露面了。” 胜南亦迅速生了火:“打败了这些,我们在这里喝酒如何?” “你身上带酒了么?”宋贤狐疑,一目了然,没酒。 “我没有,五虎将有。”胜南笑,“尤其是,五虎将里的老元帅梁四海将军,行军打仗时,随身必备一壶酒。” “哦?真不巧了,梁老元帅他,最近刚好在被勒令禁酒。”人群由远及近规则分散,主帅楚风流疾步而来,将军装束,却是如斯的玉树临风,潇洒自负,她身后,依稀有五虎将之四,梁四海双目炯炯瞪着林杨,梁介、罗洌、王天逸三人或阴险或直率、或自卑或轻敌,全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而多过胜南猜测的是,竟连北第三解涛,北第五叶不寐也在其中,看情形,难逃一番苦战。 “楚将军。”火堆旁,胜南自若转身,一个照面,楚风流不禁一怔,真正重遇他,方知他果然是那天遭围攻还狂胜,几乎劫持完颜君随的少年人,哪是轩辕所述“凶徒”?然则骗不过她的眼,胜南身上的独特气质,使她一眼就证实了这个人真就是饮恨刀林阡——她曾经唯一的对手,害她失去爱情和家庭的敌人,充满了传奇色彩从奸细后人一跃成为江湖领袖,仅一眼,他可以和他身边同样杰出的杨宋贤一分伯仲,杨宋贤是九分天下,林阡是独一无二。 更令她又惊又疑的是,林阡称她为、楚将军。 他似是注意到她的愣神,微微一笑:“楚将军,当年在泰安,我三兄弟为山东所有金将列了个将军谱,楚将军在之上,一直都是第一。” 她一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解涛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想辩解,怕越辩越不解,另几个都是武将草莽,没听出她这一损一大片。 “楚将军竟忘记了,当年金军大盛,楚将军麾下多少人才,文武双全,比比皆是,其中有不少,都是后来的南北前十。” “你也会说,是当年。现在,就连那个使金军大盛的人,也解甲不打仗了。”忆及完颜君附,楚风流忽然一阵感伤,“更别提他的麾下们,即便已经南北前十,还是要被你简简单单就打败,死的死伤的伤,那般窝囊。” 绕着林杨踱了数步,楚风流回看杨宋贤:“我也是真佩服你杨少侠,当年是你,一人一夜间连败我五虎将。” “过奖了。”宋贤想,这气氛,一定和山东泰安一模一样,但当年,定然没有想过,正式相遇会在黔西啊。 “王妃,没必要跟他们叙旧,咱们先打吧!”王天逸急说。胜南冷冷瞥了他一眼:愚蠢透顶的家伙,明知楚风流专制,偏要触犯她。宋贤亦骄傲地看向他:“这点规矩都不懂么?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说什么!?王妃,你也看见了,他太嚣张了!”王天逸不禁大怒,提起剑来。一众金人,尽皆剑拔弩张,听候指令。 “一起上,为我金北,报仇雪耻。”楚风流知箭在弦上,点头发号施令。 当即,叶不寐、解涛、王天逸已然按捺不住,齐齐攻袭,宋贤潺丝剑等候多时,先行上前一步,轻飘飘地晃过叶不寐第一棍,擦过王天逸龙渊剑,再战向解涛狂诗剑,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宋贤直觉这一位才是真正绝顶高手,缓得一缓,五虎将之三随楚风流先后出动,胜南饮恨刀蓄势已久,再度出鞘,轻而易举撇开梁家父子和罗洌,他倒要见识见识,楚风流若不陪衬搭档,剑术究竟何如! 叶不寐棍在手中肆意扫荡,舞动地风声四起、虎啸之音,然则杨宋贤真正是玉面白龙,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潺丝剑更是名不虚传,千丝万缕,丝丝入扣,高妙非常。以缠闻名天下的潺丝剑,毫无疑问在笔直的外表下如丝般转折环绕却屡折不断,教叶不寐一时不敢有所怠慢,侧看美人解涛,一改平日娇美阴柔,剑法癫狂实在罕见,以剑狂诗之际,剑剑精警考究,招式滴水不漏,难怪金北都称,“世人练剑,而解子若炼剑!”他狂诗时面色那般的冷傲孤僻,本该,也属于个绝世少年,却为何堕落再堕落…… 尽管那王天逸龙渊剑在手、时不时趁人之危暗下杀机,宋贤在狂诗剑纠缠之下,仍有余力先将他斥退,还无意发现王天逸也果真酒痴,不禁笑说:“胜南,原来酒在这里!”说罢,忽然惊见解子若面容里被激发起的逼人战意,和那张我见尤怜的脸蛋强烈反差,宋贤不禁心一紧,一不留神,差点中叶不寐一棍,侧身一闪,好在有惊无险,铲倒王天逸推他给叶不寐,一边卸下他的酒扔给胜南,一边接过解涛续发一剑。表面轻松的宋贤,也微微感受得到,解涛的战力在无止境提升,意念正在火热。 胜南没有辜负宋贤这兴起露出的一手,飞身而上将酒夺下,续与楚风流四人交手,十余招而已,五虎将略显吃力,已呈交替攻势,却是楚风流渐入佳境,似是见惯了磅礴逶迤,看刀意威武,丝毫不为所困。 也是和陈铸、完颜君隐同一师承,楚风流剑法,却非陈铸风格上的“不知其招”,亦无小王爷的“磊落英多”,而显然是看惯世情的“淡远清微”,胜南猜得出,环境决定了性格,性格也决定剑意,到了她那种高度和地位,她也实在不必再追逐什么了,唯有像现在这样,在等待中追求,剑旨因此淡泊静谧,出剑则毫无功利,随心而行,所出皆绝杀,如此种种,反而促成了她和陈铸表面一致的杂乱无章,亦如吟儿那般,大有一剑十式的初步印象。 他却只恨当时,差了一步,没有想过去深究这几人剑法中的联系。尽管也觉得类似,尽管似曾相识,怨只怨,只差了那么一些提示,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 情势一波三折,比斗过去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五虎将都早已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却是金北三位高手愈战愈勇,尤其是,狂诗剑解涛,真想不到,那翦水秋瞳,平日里澄澈,却可以有那么尖锐的一瞬间。胜南察觉宋贤开始吃力,是以尽可能地抽身,从旁化解叶不寐充满力量的攻势,不停地帮宋贤消除危机,也同时,把围攻改写成混战。 “怕不怕酒里有毒?”并肩对敌,宋贤忽然笑问。 “怕什么,无毒不美酒!”胜南淡淡回答。 “好!边打边喝吧!或许能喝出些记忆来!”宋贤提议说,和吟儿一样,他真是个让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觉得开心的人啊。真是傲气轻敌的玉面小白龙,但是男人,本不就该具备这种傲气!? “可惜这酒壶太小,喝不过瘾!”胜南笑而畅饮,刀剑与酒,均呈慷慨纵横、不可一世之概!战之缝隙与兄弟分享故人美酒,真忘记这是场激战,反而、四美具、二难并,逆旅之宴罢了! 是兄弟的,就一起杀出去。一起回去。刀剑之辉,如暗夜凸现的耀眼电光,壮阔地在人间强势平铺,明明悄无声息,气势传递到心头震撼,竟犹若声析河山。 日后金北众位高手再回忆,方知那真正是一场吞噬心魂的狂风暴雨,昏暗雨幕中透现出一望无垠的疆场,初春的地平线顿时被千军万马所断,力可斩千岩万壑,气可吞日月山河。 第425章 战场,是饮恨刀潺丝剑决胜的战场,河山,是亦有锦绣亦有硝烟的河山。  却是敌人最辉煌的时候,沉寂多年的解子若,毫不示弱,狂诗剑的轨迹里,述说着一种想赢的、想证明的情绪,无论对手是潺丝剑也好,饮恨刀也罢,他的狂诗剑,几乎没有退却或本质的失败,最终,也只是他,一直在维持着金北的荣誉。教一众金人都叹息,原来解子若的剑法还是这么卓绝! 是啊,还记得出征前,风流说过的,整个金北都算上了,还怕困不住林阡吗,风流,要让你看着,他们出不去! 许是受这解子若的鼓励,原先形同虚设的五虎将,终于把战场上的凌人盛气渐渐代入了武功里,这场战事,谁都输不起!楚风流嘴角一抹得胜的笑,继续打,就不信达不到你林阡的极限。 点扫崩抡,劈戳撩拦均派上用场,叶不寐更是遇强则强,丝毫不辱其名,挥霍着手中棍任意地圆直长短,他叶不寐是棍坛的霸主、理当拿出威风来!看林阡似乎也奈何自己不得,叶不寐不禁美满地往楚风流的方向笑,想跟她讲,你送我的衣服,我立刻就穿在身上了。但是,但是,她好像没有在看他,她的剑,适才只是在帮他进攻和补救,面对林阡时,她毫不怠慢…… 叶不寐心底一阵失落,刚刚给林阡吃了个苦头还在得意洋洋,冷不防斜路里潺丝剑就挥了过来,直接把自己的新衣挑开了个大洞,若不是解子若从后直攻杨宋贤,只怕撕的就不是衣服这么简单了,叶不寐大惊失色地扯住这新衣破布,借着火光,发现内侧有花纹,一瞬发现自己好像是把衣服给穿反了……大窘,手一颤没拉得住,衣已随风飘荡,径自往火堆方向,不刻火苗已顺势舔舐上了衣角,叶不寐暗叫不好,匆忙把着火的半截衣袖断开,本能后退几步还来不及意识,猛然耳边就是一声巨响—— 响声在自己耳中经久不衰。 被这巨力冲开老远,叶不寐爬将起来,如同吃了火药吸了火药耳中也听了火药般,眼耳口鼻,全是那爆炸之后留存的味道和残余,叶不寐可以感觉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自己当时那副模样,一定是失态极了,伸手一抹,满脸黑炭,飘荡出去的外衣,早在这场飞来横祸里炸毁,只余下内衣单薄还残破不堪,叶不寐一个寒战,还好,还好我人没事,虽然好像有斑斑血迹,总没有受伤,我倒是很有福气,竟然没有受伤。 他们还在惊呆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完好无缺啊…… 他们又转过头去,看着我对面的那个方向…… 天啊,少了两个人! 叶不寐一大跳,解子若和杨宋贤呢?他们二人,刚刚明明在剑斗,势均力敌,难道,被这炸药炸飞出去了?!刚刚混战,他们的确是站得最近的人,可是,为什么所有被炸散的人重新聚集时,解子若和杨宋贤不见了?叶不寐满头冷汗地望着对面较低的地势:难道是冲落下去了…… 等等,怎么会有炸药?! 叶不寐直到这时才想到考虑炸药的来源,他当然料不到,动手去侵犯王妃,是他的原罪。王妃的最大弱点,是容不得别人不尊敬她,死穴是下巴,他什么都犯了,注定该死。 可是,他真是个令楚风流始料未及的家伙,一收到这件惩罚他的礼物他就迫不及待地穿在了身上,穿就穿吧还穿反了,所以把衣衫着火的时候,他自己下意识地后退了,却把火油全留给了毫无防备且拼斗正酣的解与杨?! 他真命大,炸药原本全在他的身上,却因为宋贤挑破他衣衫,帮他转移了灾难…… 虽然,这些想法下意识地流淌过楚风流的心头,可是,现在她怎可能还注意这叶不寐的生死?! “子若!”楚风流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气波凋敝的方向,火油的突发事件,令胜南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却为了宋贤,当即放弃五虎将,跟着楚风流一并不顾危险往下陷处去找,这里的陡峭程度明显不及断崖一带,纵然摔落,理当无碍,但宋贤和解涛是被冲落,有没有受伤显然又是一说,况且现今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雾缭绕下,脚下斜坡上似乎是有千人击鼓、万马奔腾之巨响,存在什么发生什么都很难猜测,越走近越觉惊心动魄,仿佛脚下明明是又一个世界。 先前带着宁家寒尸在寒潭周边绕了一圈熟悉地形,胜南其实心中有数,这一带并非崖峻石险,但如今气候恶劣,浓云滚滚,仿若吃尽了先前世界的错觉,凶险得似是逮住什么就立刻侵吞什么。胜南心知宋贤情形不妙,不管下面是龙潭是虎穴,也决不退却,沿着并不陡峭的山壁寻了下去,一进入那浓云境,也便即刻在一众金人眼中消失。  “还愣着干什么?都来找子若啊!”楚风流悔恨又愠怒,回头看五虎将。 “王妃危险!”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头会突然没有站稳,纵使是罗洌眼疾手快,隔得太远,也没有救援得了,直见着这楚风流踩空了摔下去,消失只是一瞬间。 众人赶至那看得见的边缘,个个胆战心惊。浓云笼罩,无力拨开,脚下分明有震天巨响,适才混战时竟然没有意识到,却不知是混战时太投入,还是敌人气势太吓人,或是他们在混战的时候,其实有一个世界正在他们身边陡然路过了?! 盘旋的浮云,捏造了一种极端的恐惧,也许云下什么都没有,可是数位高手,竟愣是一个都没敢下去。 “王妃和解公子掉进悬崖去,快去,去禀报天骄大人!”王天逸惊恐的语气, “不是悬崖,是坑。”叶不寐眯着眼睛鉴定完毕,“告诉天骄,他们掉进坑里了,但那坑有点古怪,迷迷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不会太凶险,不必紧张。” “叶不寐,别以为王妃不在,你就是老大。你算什么!若不是你,怎可能有这接二连三的意外!”王天逸大怒。 “我?!这衣服,明明是美人送我的!”叶不寐气道,“我倒是也奇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爆炸!” “王天逸,你有什么好解释?”罗洌冰冷地问。 “什么?”王天逸一愣。 “平日里,你都喜欢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现在倒是要去禀报天骄大人了,欲盖弥彰的很啊!”罗洌冷笑,“要禀报作甚,应该现在就派兵下去找去!” “你和叶不寐一起围攻杨宋贤,怎么独独他们有事,你没有事?”梁介亦道。 “我看这炸药,根本就是你添的。”梁四海接过话茬,典型的党同伐异,饶是意不在此的叶不寐,也明白看出来。 叶不寐惊愕地看着五虎将这一幕:“我先下去找……你们商量好怎么办……”硬着头皮,率一队人马先行闯入斜坡下的浓云境,既为自己、也为楚风流忐忑不安:美人,我这便来救你,你千万要保护自己……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6)旧知 天明之际,总算有几断光线穿破浓雾、零星射入深林,眼前世界,随之隐约演换,继而有层次地闪亮起来。 珠帘钩不卷,之所以声响雷震,原是有道瀑布挂前川。其实刚入云下领域,胜南已然心底雪亮。 潭瀑边,好不容易点燃的火把,差一点就又被寒气浇灭,此情此境,不禁更教胜南担心宋贤,体寒的宋贤,不知他该如何抵抗此地严酷…… 也真是始料不及,一场浩劫,留在胜南身边的,竟瞬间从宋贤换成了楚风流,太突如其来。谈不上他救她,只知道她跟他此刻不再是敌人,而是同类——这次要面对的,就不是异族了,而是不可能沟通的异类。超乎思想,超乎语言,超乎历史。 一路走得坎坷而磕碰,楚风流嫌着装累赘,索性边走边将盔甲褪下扔弃,干练爽利,落难之时,骨子里都有种藏不住的潇洒不羁。她其实,原本对谁都不设防,无奈,有太多经过她生命的路人,伤害了她的真挚。 崖底形态,原始而古旧,生杀予夺之权,应当属于未知生灵,饶是楚风流和胜南皆是见多识广,对此地生物都一定十有八九闻所未闻,怕只怕土生土长的黔西魔人,恐也全是一知半解。 前途,因此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渺茫。 “小心些。”胜南和楚风流,出于习惯地发出提醒,却没有想过,会这么巧合,和对方不约而同。 胜南这才记得,自己和楚风流很多情况下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受过挫折,自己却是在逆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她喜欢强势,从她去泰安作战之后一直都是,他所以,凡事也一言为定,极少收回。从某个方面讲,他是她当年一手栽培。 楚风流,她明白这一点,所以既吃惊又稍带尴尬。 遥望时,本以为是一道飞瀑倾泻,近看,方知这“瀑布”的与众不同。原来,山壁上挂着的不是水帘,那似凝结又下坠的液体,不像水那样清澈,也实在描述不出既不是水又究竟是什么。如果不出所料,解涛和宋贤,应当是被冲击力送进去了,从位置上看,再吻合不过。 胜南仔细察看这“瀑布”的来源与去路,来自宁家范围、去向脚底的四面八方。粗略地看,其实和一般瀑流没什么两样,但那半清半浊,好似隐隐在宣告,它比一般瀑布更难穿过。 “他们理当在瀑布之后。”楚风流往来路看,几乎也已肯定解杨二人正在其中。胆量如楚风流,面对着黑暗中巨流直泻,端的是沉稳不乱、毫无心悸。胜南点头赞同,没有打断她。 第426章 楚风流思虑的同时不知不觉又靠近了几步,不曾想,那不停沉降的瀑帘,在她靠近之际,猛然激发出一种强大离奇的力道,她如触疾电般即刻手臂已被吸住! 那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胜南救人要紧,把那根将灭未灭的木棒直接挥斥过去,强行断了楚风流和那危险电瀑,胜南后来也大叹凑巧,要是他忙中出错,手里的是兵刃而不是火把,估计扔过去也救不了楚风流,搞不好也要被电力吸上去。 楚风流面色惨白,僵立原处看似虚脱,胜南怕她再误入险境,加大力气一把把她强拉回来,早忘了那楚风流再强都是个女子,哪经得起他这么大力气的折腾,一下子把她拉回来撞在自己身上,楚风流本来没事都差点撞晕过去,遇见他也真是多舛。 “楚将军,可有事?”他略带歉疚地看楚风流逐渐苏醒,松开手,轻声问。 楚风流气息微弱,靠着他还不能站稳,看她几乎就要摔倒,他唯有再度出手将她扶稳。待缓过神,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感情复杂,他忽然,神伤。 距离如此之近,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精致的五官和哀怨的神色。光线叠加起来只是烛火的功效,轻微地、吝啬地传递着这冠绝金宋的庄妍靓雅,这一刻,若旁人见到,也许会恍惚,何以杀伐决断的将军,会同时兼具不需要扭捏却太吸引人垂怜的娇柔,甚至她原来是骄傲,都会被曲解成娇柔,而他林阡见到了,本不像叶不寐等人那般惊艳和折服,却神伤,是真的吗,电光火石间她的美,黑暗里如流萤般的交睫间,让胜南,重新见到了玉泽。 心折,如果这,还是多年前的蓝家地道多好,喜欢黑暗的玉泽,她和楚风流一样,都是男儿志向,若玉泽少一分女子姿容,多一丝男子魄力,也便可以像这楚风流一样,俊逸同时妩媚。玉泽却终究没有楚风流活得好,活得长,玉泽终究是红颜薄命。 “这瀑布不能碰……”楚风流也如梦初醒般,离开他怀抱,噙泪说,“会要了人的性命。”若不是他救命,恐怕已遭生死劫。然则为何噙泪?适才那温暖怀抱,何以会像当年那个人的?她曾经深深爱过的那个人,完颜家自负傲慢却威武无匹的大王爷,他也那样地深爱自己,可是没有原因,没有阻碍,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魔门里,很多地方都入不得。”胜南点头,“宋贤和解涛,可能是因为被强力冲落,瞬间进入,才逃过了电击。” “若是这洞穴没有另一端出口,他二人岂不就出不来?” “宁家,应当有破解之道,只要这瀑布不再有这种离奇电力,他二人就有救。” “我真是……害惨了子若。”楚风流暗自叹息。 “原来,用炸药的不是别人,而是楚将军?”胜南面露惊疑,他始终不信,她用这般手段。 “只是为了教训叶不寐,谁料,他好像是把衣服穿反了,火油全在反面。最要命的是,他害了两个无辜,独独没害着他自己。”楚风流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可能告诉他来龙去脉。 “原来解药是楚将军所设。我还只道是五虎将明争暗斗,要陷害叶不寐。” 楚风流一惊:“你怎知五虎将明争暗斗,还陷害叶不寐?” “原先不会明争暗斗,现在却会了,因为,郑觅云死了。”胜南说,“他是五虎将之首,他的位置,人人想要,他们很可能担心这个一直在和郑觅云较劲、刚把第五夺过来的的叶不寐。虽然叶不寐心里恐怕只有名次,但他们那些钩心斗角的人,看谁都是敌人。” “是啊,你也看出来了。”楚风流叹了口气,“谁料得,现在遇险的,却是我和子若。而他们,竟不能寻来,不知是胆子太小,还是不敢自作主张,或是……” “或是,趁楚将军不在,抓住了时机谋叛乱——楚将军现在心里最怕的一种可能。”胜南开始寻找洞穴的另一头,边走边说。 楚风流一笑,“林阡,不怕告诉你,你那边,会乱得比我早。” “是么?你有轩辕九烨,我有凤箫吟。”他当即否决她的说法。 楚风流稍稍一怔,洞悉地笑起来:“其他人呢?其他你那么多手下,不可能每个都没有破绽。”胜南心知,她意指新屿部下。 “楚将军的手下,也不足以使楚将军完全信赖。这场意外,第一个遭罪的就是王天逸,他们会把矛头都指向他,说他功高盖主,目中无主。” “可笑也可笑,王天逸的处境,你林阡比王天逸他自己还清楚。”楚风流冷冷一笑,“是吧,战无不胜的‘天罗地网’竟也会有破绽,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留心,而是他们不协调……” “这么多年来,罗洌和梁家结党,向楚将军进献的关于王天逸的谗言理当有不少了,偏偏王天逸不善察觉,一步步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还从不收敛。党同伐异的五虎将,战绩煊赫的背后,竟是这样的腐朽不堪,若不是亲身介入调查,纵使是我也不可能相信:‘天罗地网’本非一体。从当年到现在,王天逸还能够活得这么逍遥快活,幸亏了楚将军的极力保全,郑觅云的存在,也让梁家有所顾忌。”胜南说,“可惜今时今日,楚将军怕再也保不住王天逸了,如果楚将军一直不回去,五虎将即日起,会变成梁家专权。” 楚风流笑笑:“再如何动乱,也妨碍不了我们对你的隔绝,你不在了,你手下的人,会有人心上的涣散,凤箫吟的威风,再怎么也不可能及得上你。况且,凭现在心乱如麻的吴越,也管不好红袄寨。” “这是唐迥的供词?”胜南试探着问。楚风流面不改色:“什么?” “才几个时辰就叛变,还要对你有价值的人,少之又少。”胜南说,“唐迥他急功近利,最可能被你诱引。” 楚风流笑起来:“林阡,就凭识人这一点,你也果真是当年那个,敢对我和君附用‘围魏救赵’的人。我真是蹊跷,宋人们那时候不肯提升你,等你到了这般地位以后,也不将这些旧事拿出来修饰炫耀?” “楚将军没有这个经历,所以不会体会,当一个人发迹了之后,他身边的人,哪里还敢提起他落魄时候的事。”胜南叹息说。 楚风流若有所思:“若当时,我是谈孟亭,定会把你提拔得比吴越和杨宋贤还高,也不会活生生地把一个人才,从红袄寨推到短刀谷。” “我猜想,楚将军潜意识里,并不是特别期望待在大金做什么战地女神,而有宁可回到宋国来的想法。至少偶尔会有这个念头。” “何以如此突发奇想?”她心一紧。 “听说楚将军的姐妹三个,都是流落金国的孤儿,是那位叫做完颜永琏的王爷,收留了你们,收为义女,养育成人。可惜,即使有金国公主的身份,也辩驳不了楚将军是宋人的事实,楚将军的生父是宋人,只不过遭遇了不平事而被陷害,楚将军才成孤儿。” “海上升明月的消息,到真是灵通。”她黯然,“爹遇害的那年我已经懂事,风月还小,风雪是遗腹女,我又要照顾娘,又要照顾妹妹,着实很艰苦,幸好,可以遇见王爷。王爷很体恤我们,娘说要替爹报仇,他便收我们为徒,传授我们武艺,王爷比爹还要亲近,后来也才知道,王爷他自己有个女儿,出生不久便丢失了,我楚风流幸运,可以代替那孩子接受王爷的父爱。后来我总是对自己说,就算是为了报恩,我也要替王爷杀人。” “为了报恩,所以杀人……”真是同病相怜,胜南自己,不也是这样,担负起去杀辛弃疾的使命,“有时候想起来,真有种莫名的疑问,杀父仇人是宋人,可是自己,不也是个宋人吗?报恩归报恩,也实在不想越来越忘本……” 楚风流一怔,她显然不明白,胜南是在感慨他自己的人生,那么巧合,偏偏也是她的想法。她嫣然一笑:“可惜,我竟这么讽刺地,当了这么多年的战地女神,而且,越走越远,也不可能回去了。我那时,也是心甘情愿自己寻到战场上的,不怨谁。”所有人都清楚,王爷一直找不到女儿,楚风流就是完颜暮烟最好的替身。 “忠孝两难全。”他理解地看着她。 “所以,很羡慕你们这些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实现自己的梦想。”楚风流不知怎地,竟不由自主地跟他交心,“比如说,那位盟主。总觉得,据说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得到了也失去了。” “不,她做了很多,从云雾山下泉州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她已经在开始做一个盟主,那么难记的前五十名,她可以熟记在心,一下子就报出来对上号,她会为了在乎的联盟和心爱的人也闹翻,会为了联盟决心下定负气出走又硬着头皮回来。她可以通过她的努力坐任何一个位置,因为她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胜南回忆着。 楚风流正色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山下世界,从一而终的寂寞,找不到尽头,没有尽头,那一刻,他们不仅要对生存有信念,还要对宋贤和解涛的生存有信念。 联盟失去胜南和宋贤的第二天,当吴越等人一概未眠四处搜寻暗号,当慕容荆棘已经开始图谋强闯魔村,当王天逸几乎被逼着走上叛乱的道路,敌我双方,在开战之前,都将经历史无前例的变动与浩劫。 黎明前最阴沉的天色,灰暗得像一个悲剧。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7)新交 火油威猛、电瀑凶急,总共不过一瞬。 第427章 这一瞬,飓风海啸、山崩地裂,所有滋味都亲身体会。 这一瞬,雷辊电霍,灵魂出窍,肢体魂魄一起被打散再收回,没有疼痛,拆开又拼凑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疼痛。 这一瞬,万劫不复,无力回天,就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猝不及防,千载难逢,外力太强大,强大到天叫你死,你不得不死,天不让你死,你就得硬着头皮活。 手指僵硬,精神麻痹,经历了适才所有强烈的作用,宋贤很快恢复意识站起身来,起身的刹那,却真的感觉生不如死。 记忆的书,被水浸湿了,可以晒干的是不是? 天快亮了吧,胜南,天再不亮起来,我就真的支撑不下去了,玉泽还等着你救她,玉泽还有救,只要我们胜了这场战役。 意念轮回,无处可躲。 宋贤的泪水已经汹涌,真的醒了,记忆。 是记忆在骗他,还是他在编记忆…… 裂缝的另一面,是玉泽微弱的哭泣:宋贤,不要死,宋贤,我竟然,又一次连累了你…… 胜南,其实那个时候,玉泽还有救,也就是说,直到我闭上眼的时候,遍体鳞伤的玉泽,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只是,再睁开眼,迷迷糊糊已经看见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自此,慢慢地失去了夔州之役前所有的印象,脑海里,徒留玉泽简单的一个背影。 没有胜南。 胜南,我竟然那么恨你,连你,都在我记忆里刻意抹去。 他下意识地往洞口的方向,胜南,胜南,我真的恢复记忆了,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补偿我这些日子以来,种种的愚昧无知、误解偏见,还有不能原谅的对你的伤害……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洞口挂着的不是瀑布,而是阵列的闪电! 知道吗,胜南,我现在,最记得的一句话,是你在离开宁家时候的无心之语:“自是越平凡越好。”越平凡越好,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我了解,当你是胜南的时候你极其想做好林阡,可是当你做到了林阡该做的之后你发现你还是喜欢胜南的身份,因为玉泽吧,因为我和新屿?短短几年,玉泽越来越不敢和你见面,怕配不上你,短短几年,新屿也开始犹疑,你越来越大手笔了,不是当初的胜南了,你是林阡了。可是我,知道你就是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饮恨刀历尽浩劫寻到了你,你就必须带饮恨刀完成浩劫。 所以你,有太多事情要背负,有太多人要应对,有太多争战要运筹,有太多敌手要历经。 真想回到胜南身边,求他原谅,告诉他我信你,我还是你的兄弟,可为什么,造化弄人,前半夜分分合合浪费时间,后半夜,陪伴在身边的,已经是别人?转过头去,楚楚动人的美人解涛,黑暗中看,会误以为他是个女子。可也正是这个雌雄不辨的美貌少年,他的狂诗剑锁定了潺丝剑的进攻,且平分秋色。 此刻,解子若仿如伫立雨帘之外,完美地把险境诗化。劫后余生,他鬓发凌乱,衣衫破毁,独独容颜不损。 印象里,北第三解涛,好像正是北第一薛焕的宠爱。宋贤一惊,怎么会这么巧合,跟这么个不正常的人在一起!? 环视四周,阵阵寒气,扑面窒息,宋贤认定解涛有那个倾向,宁可一边搓手跺脚,一边找另一侧出口,也不愿意跟他多啰嗦。 “哎!”解涛却没有放过他,“杨宋贤。” “什么?”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去。 “刚刚剑斗,还没有结束。”专属于北第三的执著。 “哦,原来你也这么注重高低胜负。”宋贤嘀咕着。 “不。我只是,注重剑罢了。”解涛一笑,“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跟我一样,把它看作一个事业。” “事业?”宋贤蹙眉。 “嗯。一个值得热爱的事业。”解涛说,“虽然你失忆了,可是我感觉你拿起剑的时候,还是把它当作了事业。事业还未完成,怎可以中途抽身。” 宋贤触及潺丝剑:“好啊,陪陪你这个疯子。”  凌空一剑缠樱舞,千回百转又何妨? 没有繁复的修饰,痛快淋漓的这一剑,勾勒出一川烟雨交织,演变成一季气雾连亘,秉承了潺丝剑之潺之丝,挣脱开潺丝剑之缠之思。对,那便是了,融入至情至性至深至爱的潺丝剑,出剑之初,即刻令解涛心弦动神经绞,完全自发地紧紧相随。 千锤百炼、孜孜以求、精益求精,从解子若的剑法之中,也许看不见其余,但绝对看见精心。他可以天风海涛,也可以鸟语花容,每一剑的时间,他留得住就绝对琢磨得出,以攻玉之心行剑,与其说他求对手剑斗,不如说他更想让境界达到提升。他在享受着每一剑的始末,狂诗剑,岂不就是癫狂与诗意的融合统一,若非这解子若潜心钻研推敲,哪会有这剑术上的精警无匹!? 越剑斗越放开,狂诗剑一旦冲破内敛临界,顷刻间曼妙飘忽,神骨皆具,叹只叹,解子若原来也是血肉之躯,浪漫男儿?只不过和失忆时候的宋贤一样,一旦离开了剑,就什么都不是?!但一旦着手自己的热爱,他就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好剑法!狂诗剑这个名字,真是贴切!”棋逢敌手,宋贤兴之所至,哪里还管得着对解涛的种种偏见和不屑,早恋上了这场剑战的高妙绝伦,由衷称赞着。 “你也不赖,融情于剑,确实是剑坛一奇!”秀美如他,当真是北第三!  晨钟浮过一层又一层远峦,同时涤净了黑夜浓雾里的俗世污浊,河山间风起云涌,川流不止,群峰岿然,无心物悄然归岫,滚滚翻腾,袅袅升迁,轻轻移行,缓缓回转,愣是洁白无暇,直教人身陷水墨。 原来从谷底看天明的感觉如此奇特,片刻的工夫,阴森的云雾已经全被山石没收,铺展在空中的是很轻的烟气,也许人类在其中,当真很渺小,只能眼睁睁看着阴晴晦明自由交替。 一度以为昨夜天变,孰料这最难熬一夜度过之后,日出的准时来临,预示胜南这又将是个晴天。阳光越来越充裕,离开瀑布之后,林楚二人直朝着宁家的方位走,谷底有坎坷的羊肠小路,亦有平坦的广袤大道,时涉足荒芜,再造访蓊郁,方路过幽僻,便途经喧嚣,无论是凶险还是安宁,都是江湖人闯荡之常事。 然则,尽管是惺惺相惜,甚至同病相怜,是敌人,就应该有所保留。胜南与楚风流经历了无数的幽境险地,半日之久身边都一直只有彼此而没有被寻获被解救,当然是双方故意为之—— 当胜南被楚风流及其五虎将合力围困不得逃脱,他也不可能不用这个机会,把楚风流和五虎将隔绝,隔绝的手段,就是把楚风流牢牢留在他的身边、见不到其余人的面。这正是叶不寐等人离得再近也无法追及的根本原因,他早已把她经过的蛛丝马迹悄然抹去,以她对待他的方式。 这一切,她再明白不过,却也无可奈何。孰能料,当这个敌人已经被她攥在了手心的时候,却竟然顺势直接挑断了她手筋!不得不叫她暗叹:他不是抓不着,而是抓不起,要抓他,代价太高。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要找到杨宋贤,就必须去宁家,去了宁家,你就注定了势单力孤。所以,不必多此一举。”楚风流洞悉他想要隔绝她的意念,脸上不曾现任何紧张,而是一种强烈的自信以及优越感,当真属于战地女神。 他听罢,没有发话,只是不自觉露出些笑意,冷静得楚风流始料不及,这笑意,仿佛是种把她掌控的笑意。 “你笑什么?”楚风流不禁蹙眉,林阡的笑意里,那稍纵即逝的曾属于完颜君附的感觉,不是皇家气派却不逊一筹。 “楚将军可曾听说过,我林阡在哪一场战事之前,因为势单力孤所以就直接退却的?”他转过头,淡然,“况且,抓住你,不是多此一举,你是举足轻重。我等着看他们怎么乱。” 她眉头舒展开来,得遇对手的满足:“倒要看看,你我二人,最终谁困得了谁。” 剑过千回。 解涛与宋贤,不觉时间飞逝,只感言犹未尽。便像是迟到了多年的一场剑斗——几乎同时成名于河北山东,却擦肩错过同一个战场,一个属于金北剑坛,一个却要归南宋的九分天下。现如今这天赐的相互指教各自提炼,每一度交手都不必计算胜负,唯有境界才是双方苛求,也不知怎地,对决越久,越如饮酒般意兴不散、醉意正酣。一边开始借着空隙寻找出口,一边还时不时再切磋几剑,那洞穴,因此荣幸地留下潺丝剑的细腻清新,缠绕狂诗剑的放纵诗意,满满一路,尽皆强剑精髓。 几个时辰过去,那通道还一望无际,出口似乎仍旧是遥遥无期,宋贤与解涛两个,体力明显耗竭,剑未衰减,却都饥肠辘辘。 “要么?”宋贤本就带了干粮在身,也不知路过这么多浩劫还能不能吃,实在太饿只能以此充饥,看解涛好像什么都没带似的,心肠有如宋贤,当即不假思索,不管有多少,直接摊开来和解涛共享。 解涛明明很渴望的眼神,却蹙着眉头,没有接受也不曾推辞。 “怕有毒?”宋贤笑,“我杨宋贤,还犯不着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 “不是……不是。”解涛迟疑着,“只是,不能吃这些……”面色痛苦却真实,宋贤忽然一愣,他记得某人也一样有忌口的食物,但某人几乎从来不在人前流露,某人……苦笑着,宋贤这才明白,昨日在宁家历险时,为何某人拐带了一衣袖的蘑菇,神秘兮兮。 第428章 “可是,你怎么会对干粮忌口?”宋贤颇带好奇,难道眼前此人,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我还是……吃这些吧……”解涛察觉到宋贤的半信半疑,立刻选择了主食以外的几颗果子,那些果子全是半生半熟,昨夜宋贤随心而摘,反而最有可能具备毒性。 宋贤诧异地盯着解涛樱桃小口一点点地把那几颗果子慢慢嚼了咽下去,优雅高贵得跟个公主一样,不禁瞠目结舌,这才稍微有点懂,解涛他不吃自己手中的干粮,是嫌吃起来不大雅观?所以,宁可选择这些果子?! 解子若美妙地再把果核唾出来,姿势神态,比他的剑法还要讲究,所以,宋贤立刻觉得,自己真是个江湖草莽。 宋贤因此难以置信地凝视解涛好一会儿,确定眼见为真,再和传言他的断袖之癖一联系,明白自己见识到的恐怕还真是人家生活的一隅罢了,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你竟是、这么吃东西的?” 解子若一愣,点点头,美艳不可方物。 “真正的男人,不该这么吃东西吧……这也太……婆妈了点,太磨蹭了。”宋贤直言不讳。 解涛的面上,闪出一丝痛彻心扉的哀:“那怎样,才算是不磨蹭的,怎样,吃?”他知道这句话很好笑,连基本的吃饭都要问别人,这不是他固有的问题,而是他受制薛焕之后,才引发的恶果。 宋贤一怔,即兴发挥:“就像吃这果子一般,要分这么多口么?要是我兄弟们都在这里,这种果子,恐怕连果带核吃下去!”想到胜南新屿,立刻来了劲:“对,是男人的,就把它连果子带核地吃下去!大口大口地跟我来分享干粮,吃完了才有劲继续打!” 解涛愣神听,脸色正微微地改变着。 “还愣着干什么?吃啊!”宋贤微笑,世间唯有他一个,在对待敌人的时候,都可能会毫无保留。 解涛即刻停止犹疑,坐在宋贤身边接受他的劝解,那一刻,解涛深知,有朋从当年来,不亦悦乎! 陶醉之余,所有怨念,都已经被解涛排斥在了九霄云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多年,连梦里都不曾见的,金北狂诗解子若。那些放纵开阔的感觉,明明好似沧海桑田,其实一直都在身边……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8)似是 解杨林楚先后身临的云深不知处,宁家当地称之为“浓云井”,也正是叶不寐言之凿凿的“坑”,王天逸夸大其词的“悬崖”。彼处,黑云雾是每夜丑时都可能经过的常客,当其呼啸而过,周边天昏地暗,即刻阴沉黑透,若是在浓云最卷积时,不惧未知危险而深入其间,咫尺外就不辨途径。 “不辨途径”,对众位高手而言,难度也仅此而已。遗憾的是,五虎将先有了犹豫和分化,后各怀鬼胎,竟然没有立即率众直下救援楚风流,徒错过了良机,害得本无危险的楚风流,硬生生成了最令轩辕九烨担心的那一个。 按说这几个时辰里,轩辕九烨最多的感受应该是遗憾或者担心,着手的也是在密切地关注着五虎将的一切,可为何又觉得讽刺? 讽刺,这场千载难逢的浩劫,来得未免过于凑巧,沦陷其间的,竟是北第三与北第四同时! 正午时分,阳光逆风袭来,于深林间交替隐约。 忽见那浓密之中急速行近、风尘仆仆一位不速之客,不是二王爷完颜君随又是谁?当看见他的到来,饶是一贯处变不惊的轩辕九烨,都难以遏制心头的诧异:魔村领地极端凶险,这位一贯胆小怕事的二王爷何以敢来?而且看情形,他不仅完全出于自愿,还俨然对薛焕施行了强制——强行地,以王爷的身份,命令薛焕跟随入村不得违令! 惊诧之余,轩辕九烨不得不信,二王爷走进战场的动力,是楚风流。一听说她遭遇危险,他身上的陋习缺点就都一扫而光,毫不犹豫自愿地加入营救、出谋划策——虽然他这么想未必能这么做,就算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如果只从这一个角度讲,九烨觉得,二王爷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他还算是个男人。 “王妃便是这般失足落下去了,和林阡一先一后,恐怕要受到林阡的牵制。”梁介忆及楚风流失足瞬间,还胆战心惊。 “不止牵制,林阡很可能会趁机劫持王妃,以作人质。”梁四海道。 “何必灭自己威风,两位梁将军。”王天逸冷笑,“你们可别忘了,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我们是猫,他们是老鼠。” “猫捉老鼠,捉着捉着,竟被老鼠给拽下阴沟里去了?”罗洌叹了口气,并不明显站在哪一个立场。 “林阡可不是老鼠。”薛焕为这比喻而笑,“如若王妃真正是猫,林阡当是老虎,猫和老虎,只怕会惺惺相惜。” 薛焕说的又未尝不对。林阡当年,和王妃有战场上的缘分,处事手段、作战技巧皆有相通,以林阡个性,未必会对风流伤害。轩辕不禁点点头。 完颜君随却陡然色变,明显很不高兴:“惺惺相惜?风流和林阡?” “王爷不知……过去在泰安,王妃和大王爷……”随从正要说话,完颜君随脸色更差:“不必说了!”随从也察觉气氛不妙,赶紧住口。“怎么会有炸药?天骄大人可否给我一个详尽的解释?”完颜君随转过头来。 轩辕一怔,他原先,是想把五虎将的嫌隙压制在最虚无,完颜君随的语气,却似是要刨根问底。 梁家诸将,眼光齐刷刷地落到王天逸身上,毋庸置疑,都指他是凶手。理由确切,依据充分,遭到孤立的王天逸,当即哑口无言,众口铄金,竟叫王天逸听着听着,也迷惑到底放置炸药的是不是自己了。 “王爷,先不必归咎于哪一个,王妃回来之后,自会处理。”轩辕赶紧结束完颜君随的追问,“当务之急,是先出动兵马,同叶不寐一并救援王妃,顺便把林阡解决。” “嗯,天骄说得极是。”完颜君随勉强地点点头,“哼,若是救不回,你们四个,我都要好好审问,尤其是你,王天逸!”恶狠狠地等着五虎将,火气明显不减。 轩辕蹙眉,随即传音与薛焕:焕之,带王爷走,他多留一刻,都会多一句不该说的话。 轩辕这句,显然只有内力深厚如薛焕才听得见。薛焕一笑:“王爷,怎会救不回?整个金北,全都在这里了。”声若洪钟,短短几句,足见分量。 “薛大人,但那个是林阡!我知道林阡是谁,是那个杀了你金北第七到第十的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魔人们把刀剑捅断了他都没死成,不仅没死,还继续不停地杀!”完颜君随敬畏的语气,是对薛焕,恐慌的表情,是为胜南,“他下一步,就是把第三到第五也那样杀死!” “会么?子若和王妃,当真那么不堪一击?”薛焕的笑里,有种冷酷令轩辕有种预感,下一句话会呼之欲出,“他无足畏惧,王爷,今年薛焕,还不曾出刀。”  子若和王妃,当真会那么不堪一击? 横笛,倚树,听凭林间,波澜起伏。 轩辕安静聆着听属于自己的笛音,他明白,有些暗藏的音律,普天之下,只有寥寥几个听得见的人,方能够和自己一样,听得懂。 耳边久久不散的,还有楚风流在失踪之前告诉他的一些,关于林阡的弱点。“他竟然有内力的缺点。”“还有个弱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就让我来试一试,他内力的弱点。 一曲落,二王爷已率五虎将去,五虎将的内乱,若王爷不提,便发生不了,现如今,恐怕也一触即发。轩辕轻轻吹奏下一曲,并思虑如何在不变的大势下消除这场梁家和王天逸都可能发动的内乱。 “罗洌,且不说王爷待你如何,这许多年南征北战,你跟随王妃左右,心中应当清楚,王妃对你不薄。”五虎将中,他有意无意留下罗洌。别人,都不愿意留下,而别人,留下也没有用。 罗洌心知肚明,点点头:“天骄大人放心,对付王天逸,只是要替王妃除害,罗洌并无它意。” “如果梁四海有对王妃取而代之的用意,而对王妃不利,你可知道怎么做?” “王妃无人可取代。”罗洌心中忐忑,与天骄只几面之缘,便知天骄洞悉人性、用王妃的恩情来牵制自己,罗洌不是冷血无情,懂得感恩。 “就算,梁四海是你的义父?” “无关亲情,凡事以王妃为先。”罗洌回答地斩钉截铁。 “好,有你罗洌这句话,要协助王妃围剿林阡,是指日可待,我们的战地女神,是不会败给林阡的。”九烨浅笑,“她掌握着他一切的弱点,就算被他劫持,她都有办法反败为胜。”  是因为山的推挤,才有了云的滞留。 是因为地的涨落,才有了瀑的浮游。 午后,涉足一片旖旎风光,云与瀑凌虚飘散,好似雪沫弥漫,阳光偶尔会碎在当中,置身其间,如临水下世界,动荡中赏波光粼粼,影像失真,不禁令人恍惚。 魔人家的一切,都这么似是而非,意境幽渺。 所以楚风流也会收敛了平日里女强人的作风,呢喃:“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诗句从胜南心头默默流去,宛如那一段段不该失落的光阴,情不自禁,叹了口气:“若真有这气力,到真想把这边景色都拖出去展示给世人个个都看。” 楚风流缓过神来,一笑莞尔:“我先前到一直误解了,你本就不是草莽。” 第429章 胜南一怔,也一笑:“这种印象,纵使是真草莽,也不得不为之感慨折腰。” 楚风流回过头去环顾四周,轻声叹:“拖出去展示给世人个个都看,反到会把这里糟蹋了吧。” 他一愣,楚风流的思路,总是比他快一步,想到他即将想到的,说出他即将会感慨的。若是云烟在这里,恐怕会岔开话题,跟他探讨白居易的创作背景以及身世来历了吧。 忆及云烟,不自觉微微一笑,苦痛中有一丝温馨留存。失神时,忽然察觉身边异动,右脚一侧,飞速去擒,到手才发现,那只是一只平常的白兔罢了,原来这一带自然风景,当真如此协调和谐。 不曾想,几乎同时,楚风流蓦然伸手打向他手背,似乎出自本能,不错,她本是要留心着他,不让他与一切事物有所交流,以免他向外界传递暗号,然而当她发现他手上只是一只平常兔子的时候,收回手去:“原来只是只兔子,我还以为是五毒教那位何教主又派了她手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失神地盯着她,她一愣,不怕挑明她的想法:“林阡,你应当清楚,何慧如的所有毒兽,我不能容许他们出现在你可以看见的范围,见者,杀。” 可是适才她打他手背的力道和速度,真的很像旧日黄天荡…… 也是一只野兔引发的回忆,当年他林阡,身负重伤,饥肠辘辘,竟被一个初涉江湖的小姑娘管得服服帖帖,不准吃野味所以必须饿着肚子。还记得云烟微笑着说“就算是野狼,它没有得罪你,你就该敬畏它的命。”所以他虎视眈眈一只只兔子经过自己身边,敢瞪而不敢吃,云烟,云烟,若你是敌人派来杀我,只怕当年我早就饿死在了黄天荡。 再抽身想一遍,云烟温柔的脸,还有江岸边,她似有理又没有什么依据的要求,越想越怀念,昔日言与笑,都到眼前来,他不悲伤,他真的不想像现在这样满怀戒备四周都是敌人,他想要身边是云烟在,可以揽着她慵懒悠闲地评价着四周环境,引述些诗词歌赋附庸风雅,互相揶揄嘲弄一番,深呼吸一口,闭上眼两个人依偎。他不悲伤,他有把握救出她,想到云烟时,总是有一股暖流在心田。 “是在想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么?”楚风流蓦然问。 “是。” “不是蓝玉泽。”楚风流睿智地笑。 “楚将军何以知道?”茫茫人间,唯有一恸,滟预堆仍在,伊人已逝。 “你想起蓝玉泽的时候会有现在这种哀伤情绪,可想起另一个人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种无端的温情流露。”楚风流道,“那女子,可是现在在我手里的云烟姑娘?” “金南前十害死了玉泽,这笔账我林阡牢牢记着。”他冷冷地,“如果你们金北前十敢动云烟,下场会和金南前十一样!” “死?”楚风流一怔,摇摇头,“蓝玉泽没有死,也不在金南前十的手上。蓝玉泽和云烟一样,都在我和天骄大人的手上。” 他心下震惊,但自从宋贤复生,他心底就有这样的怀疑,无奈宋贤从不曾否认过玉泽噩耗,他的这份怀疑也就越来越少,蓦然得知玉泽未死,喜悦悲恸冲上心头,不禁声音都颤抖:“当真?” “当真。你两个女人,都在我们手上。事实证明,先把你这个弱点抓在手上,是对的。有了她们,你不敢轻举妄动。”楚风流说。 “你们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伤害她们,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他警告着楚风流,言语中有种不容辩驳的力量,比冷风更尖锐刺骨。 未时前后,地气肃降。 风中,楚风流若有若无手抵前额,似乎也被周围寒气伤及,却不动声色,甚至不曾有半刻蹙眉,听他如此威胁,她竟微笑:“倘若你,只能救蓝玉泽和云烟的其中一个,你先救哪个?” 他蹙眉,冷笑:“你有那般本领,只容我救出其中之一么?” “我只知道,如今你于我只有一次的救命之恩,只能换当中一人平安无事。”楚风流似是玩笑,但微笑过后,正色说道,“你没有时间了,林阡。我的五虎将就在此地不远,你输了。”用她自负的语气告诉胜南:“你可能自始至终不曾察觉,片刻之前,有笛声为我指路,你输给了我和天骄大人。” “逼近宁家,全都是你和轩辕九烨的人,我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不输也得输。” 骄傲如她,不禁错愕。她更宁愿听到来自敌人的辩驳而不是妥协,更何况敌人是林阡? 见她错愕,胜南续道:“困住你,我的确是输了,但楚将军和五虎将会合之后,当真就能把我困住?”他笑而摇头,“要知道,楚将军此行,可能还不如在我身边安全。失踪一日,从前的手下,会不会从党同伐异上升到阴谋篡权?” 她心一凛,自然愠怒:“他们要敢有那个胆子!” “扪心自问,楚将军认为,五虎将中真正忠心于自己的人有几个?”胜南问。 “林阡,哪里会有绝对的忠心?”她忽然黯然叹息,“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你一不留神,别说手下,天下人,恐怕都会叛离你。”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长他几岁的楚风流,阅历明显比他更丰富,怕是经历过无数次的背叛和征服吧。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敌我,都成了似是而非。我的手下里有你的人,你的手下却不是你自己人。”压低声音,阡看向楚风流将要面对的第一个“似是而非”,“王天逸,楚将军要小心了,五虎将没有同时来援救你,之中就绝对有蹊跷。”她点头,也见王天逸领着一小队人马迎上前来。 “王妃!”王天逸乍见楚风流与林阡二人临近,慌乱焦虑中可以捕获到惊喜。 “怎地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楚风流问。 “他们……他们合力排挤我,王妃,你要替我做主,我没有害王妃的意思,绝对没有!”他越说越激动,显然已经超乎理智,说着说着已经攥住了楚风流的衣袖不停地拉扯:“王妃!我从16岁起便跟随王妃四处闯荡,我的一切王妃心里都清楚,怎么可能会目中无人不把王妃放在眼里!梁四海倚老卖老,梁介和罗洌一个是他侄子一个是他干儿子,兄弟叔侄全被提拔全是亲信,不跟着他一个鼻孔出气不可能啊!更可恶的是王爷!他竟然听信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罢我的权!他到底要昏庸到什么程度!”胜南在旁仔细地听,王天逸根本没有停止牢骚的意思,一点都没有给楚风流发话的机会,提及完颜君随,更用了不该有的鄙夷。 “说够了么?”楚风流冷静地问,“罢你权利的人是王爷,是你的主子,他要罢你,即便是我,也不能有异议!” “可是……!”王天逸憋了满满一肚子气,岂料又碰一鼻子灰。 “没有可是,他昏庸?你又聪明到哪里去?次次叫你不要锋芒太露,你不肯听,军中处处树敌,犯了事连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次次叫你说话留意,做事留心,你只学了皮毛自以为什么都懂,变得如今这般在下属面前专横跋扈,你哪里像一个将军的模样!”楚风流语气里尽皆严厉,王天逸忽然面部扭曲,恐怖地冷笑了两声,后退一步,敌意渐生:“原来,王妃也是这样看待我的?王妃可知道,王妃不在,他们已经准备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她蓦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王妃,不要怪我!他们个个都想要我的命,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带着我的这些人马,自立门户去!”言语幼稚,表情狰狞,行动疯狂。 “胡闹什么!?”她大怒,“是谁准许他们清理门户?你又有什么资格自立门户?自立门户?你到南宋来自立门户么!可笑!给我回去!” 王天逸一边飙泪一边拔剑狂吼:“王妃!是王爷准许的!王爷是我的主子,他要我死,王妃也保不住我!王妃自己告诉我的!王妃自己告诉我的!既然留在那里死路一条,我还不如自立门户!” 她想不到他这么爱认死理,猛然间竟有这般的疯癫表情,饶是楚风流,也大感意外。 “王妃不准,就不要怪我!大家一起上,杀了她,大家就自由了!”他率先出手,四面八方也有寥落数人跟随,他没有必要支会林阡声,潜意识里林阡不是王妃这边的人那就不会制止他杀王妃。 他跟半个月前的阡一样,不堪重负地疯了,所以选择杀戮,不同的是,他选择的那个不是敌人! 楚风流临危不乱,即刻提剑应战:“全给我退下!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么?!”凭她金北第四的本事,要应对王天逸本非难事,但气候苦寒体力略有不济,王天逸又如此疯癫杀机凶恶,竟教楚风流觉得,比平时吃力。 “我没有疯,我就是要自立门户,我根本不想跟着梁家那帮人算计算计再算计,与其跟着你要活得那么屈辱,不如到别处另寻生机!” “跟着我,你觉得活得屈辱?!”楚风流心寒且痛,这个人,也是她一手栽培出的人物啊。然而此时,对方的剑,已经毫不留情地威胁她性命不下两次!只不过,她想要慢慢地引导他,把这场剑的交流,逐渐削弱成心的交流。 “屈辱!”他哭得满面是泪,“王妃,很累啊,真是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郑觅云欺我,梁四海忌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王妃苛责!” “有什么屈辱!身居其位,你既担负便注定要担心!没有地方会给你自立门户,否则你当年也不会投入我的门下!”她的剑风骤然凄厉,“王天逸,你这把剑好啊,当年我与王爷赐予你,如今你竟以它来威胁我性命? 第430章 !” “王妃,天逸不敢,王妃,让我走吧,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也许真的有一个地方,可以完全地施展我的抱负……”王天逸动容,真情流露,剑法明显软化,已在楚风流可控范围之内。然则他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僵硬,胜南嗅出一丝杀气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楚风流已然往后急退一步,王天逸正自动情真言,冷不防背后便被一支利箭劲疾扎透,几乎当场毙命! 随之而来的,是梁四海厉声喝:“好!就让你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与此同时,梁四海带来的弓箭手,已经齐齐将此地合围,不容战势有片刻暂停,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用意太险恶,百步穿杨的梁四海,竟然在射杀王天逸之后再上一箭,没有迟疑立刻瞄准了楚风流! 那一刻楚风流还未站稳,面前又是强光闪掠,力道强劲,她手脚麻木伴随失明,不禁一阵晕眩。胜南心知不便插手她门下内战,但见此时楚风流情势危急、孤掌难鸣,许是旧知之缘,又许是新交之故,不假思索,即刻抽出饮恨刀来,替她挡落了这致命一箭,有了他林阡插手,战局显然和梁四海预想的不一样。即便箭矢如雨,漫天遍地,也未必奈何得了林阡,更何况梁四海这一出暗杀本不可以做得太明显,他能够如愿以偿威胁到楚风流的武器,大多都被林阡毁得一干二净! “为何要救我?”被寒气所伤的她,体力略有流失,知觉亦不如平常,却仍旧冷静地在他身侧。 “我说过,你举足轻重,他不算什么。”他嘴角一丝笑意,侧脸很好看,尤其像她的过去,“可以让我挑选敌人,我为何不挑金北第四反而挑她麾下的五虎将?” “哼。年轻人,真是轻狂。”她苦笑,瞥见他周围一圈圈散落的箭矢,放下心来,“梁四海,可以停手了,王天逸的人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幸好你来,否则,我怕是要死在这王天逸手上。”算是给了梁四海一个台阶。 “王妃,属下救驾来迟,王妃息怒!”梁四海迟疑了一刻,终于无耻地见机行事。 “天逸,天逸,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她看着被当场击毙的王天逸幼稚的脸,“遇见一群狗来咬你,你不能逃,你一逃,就注定不剩骨头。” “真可惜,论聪明,他是五虎将之首。只有他,最猜得中我的心思。”她悲伤地侧过脸来,不再看王天逸的尸体,“他却不知道,没有那个地方,没有他想的那个地方,战友和敌人,其实是一样危险的……” “王妃,如何处置林阡?”梁四海收起野心,假惺惺地先请示王妃。适才见林阡援救楚风流,梁四海也看出情势一言难尽。 “如何处置你?你是要做阶下囚,还是要做座上宾?”楚风流转头笑问林阡,梁四海不禁大惊失色:“王妃?!” 楚风流苦笑,她知此时此刻,背后这想要对自己取而代之的梁四海,才是最威胁自己性命的敌人。林阡反倒没有趁人之危。 可笑这似是而非。 林阡却没有回答她。 陡然间,她察觉林阡还是趁人之危了……林阡他,竟然俯下身来,和叶不寐一样,和金南金北的所有匹夫一样,托起她下巴,忘乎所以地凝神看着她脸蛋…… 那一刻,岂止是尊严尽失?她心里竟莫名地失落,原来天下男人都一样。她又凭什么,要把林阡和他们都分开来看待?是啊,林阡本来和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分别。甚至在这多事之秋,他比他们更过分。 心底油然而生憎恶。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19)而非 4 正是这楚风流转过身来笑对胜南的一刹,他陡然看见她脸上隐约的血痕,浅细却微微发黑。经验告诉他这种毒很可能无可救药,心念一动,竟是什么也没有考虑就立刻凝神去察看,直至确定了那并非伤口才宽下心来,当此时,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了界限,一惊,缩回手,窘迫地无话可说,这跟当年自己在铁云江面前一样,一句“铁师兄”出口,直把铁云江的醋意燃烧到最高点,现在这又一次地犯错,犯得真是异曲同工。 这么多年,总是有那么不受自己控制的几个瞬间,他可以归咎于鬼使神差,却不得不赶紧向她道歉,眼前这个是楚风流,可不是那些他已经关心惯了的人:“幸好没有受伤,适才我一时心急,冒犯了楚将军。”他轻声解释,楚风流似乎一怔,缓过神来,也清楚了他刚才为何失态,冷冷说:“一时心急,便可以随意触碰女子的脸?而且是一个陌生女子?可知这是极度的不敬?!”他语塞,真恨身边没有吟儿在,否则也不会词穷。但词穷,本就因为理屈。 她忽然看见他脸上一红,稍纵即逝,不知怎地,竟噗哧一笑,哎,若换作旁人,她早就意图报复,让林阡也试一试她炸药的痛苦,却不知怎地,眼前少年,令她犹疑之后,竟觉得他不可恨,反而可爱。 日暮。叶不寐遣人向轩辕九烨禀报:王天逸叛乱不遂叛军当场覆灭,梁四海率众救援王妃顺利归来。 顺利归来,也许还有梁四海的叛乱在后面等着。轩辕心知,原本梁四海很可能准备在歼灭王天逸之际同时解决楚风流,篡权阴谋实行得神不知鬼不觉。然而楚风流对梁四海的预谋虽然谈不上了若指掌,但也一定会有所设防,才不至于被梁四海借混战暗杀。更何况,她身边有林阡——还是讽刺的感觉,她身边有林阡,竟让轩辕觉得安心…… 对金北来说,浓云井意外最好的结局,是楚风流、解涛安然归来,轩辕九烨并不指望楚风流会将林阡杀死,她能够安然无恙回营,就已经是万幸。而凭林阡个性,为了杨宋贤的安全,当然不会畏惧金人魔门的人多势众,十有八九一直都在楚风流身边。原先,等待林阡的,可以是一场空前艰难的孤军奋战。 可是,在二王爷亲自把王天逸送上绝路之后,迎接林阡的,就有一半的可能是梁四海的篡权内乱。这种情形下,楚风流不可能以林阡做敌人,反而要先以林阡做帮手。而林阡,如果不出所料,他会袖手旁观,等着看一出天下大乱,紧接着和战胜的一方周旋……轩辕没有必要安慰自己,说林阡没有这种能力。 到此时此刻,轩辕还无法断言林阡究竟算不算被困,楚风流身边,有罗洌、叶不寐可依赖,有解涛、梁介等人难以计算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还有二王爷以及薛焕坐镇。薛焕,看情形,他也离出刀不远了。 蹙眉,无奈,这样也好,或许,楚风流正好可以借此麻痹林阡,篡权内乱,可当作一场烟幕,楚风流再怎样四面受敌,她四面的敌人,终归都是她的手下。林阡从始至终都是寡不敌众,再强也是一个人。 另三个轩辕可以保证稳操胜券的因素,一是楚风流述说,林阡有一个弱点,她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二是红袄寨吴越手下,也足以引起祸乱的几位将帅,三是魔村外的慕容山庄,会否向凤箫吟挑衅从而将局势搅乱。 今天的日落,不知何故特别荒芜。 “天骄大人,半个时辰前,慕容荆棘果真在抗金联盟作乱,但是被凤箫吟武力制止。” 轩辕一笑,侧过脸来,停止赏阅斜阳:“凤箫吟?果然制得住乱?” “是啊,抗金联盟在魔村外的兵力,没有起兵作乱,只因凤箫吟扬言,林阡不在,联盟由她做主。” “你去,将吴越那个手下秘密请来。”轩辕道。 “天骄大人说的是哪一个?” “哦?莫不是,王妃她招降了不止一个?” “是啊,先前有唐迥,王妃失踪之后,又陆续有三个人来过,现在就有两个候见。” 轩辕九烨笑道:“你让他们都过来见我。我要让吴越亲眼看着,他红袄寨和宁孝容开战的始末。” 知己知彼的楚风流,曾经告诉过轩辕有关吴越的一切:“在红袄寨,论攻城略地最多最广,一直数吴三当家,他想要强攻魔门任何一家,都囊中取物般简单!”这样的一个人,他为何不强攻宁孝容?是因为林阡的命令吧?但如果,林阡不在他身边呢,他听谁的? “除了林阡和杨宋贤,吴越没有尤其信任的人,很多决策,常常不能一锤定音。”楚风流的话回荡耳边,轩辕知形势于己有利,嘴角一抹冷笑: 吴越,要让你见到,犹豫的间隙,也会令你付出绝对的代价! 月色近人。 二王爷为王妃设宴接风。 没有人会意料到林阡会这么名正言顺地做座上宾,王妃归来之后,她不下令抓他,就没有人能自作主张,二王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危险人物又一次经过自己身旁。 王爷明显不曾感应到梁家军中有杀气,蹊跷地问楚风流,为何不杀林阡,是不是因为时机未到。她笑着,不置可否,却款待林阡,称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王爷蹙眉,看向身旁薛焕,示意他出刀杀林阡,薛焕哪里不知事态?不禁暗暗佩服楚风流,腹背受敌,她倒是有这个魄力,合远攻近,以林阡为轻缓,以梁四海为重急。 薛焕也微微对林阡有留意:论胆量,他真是一绝。阡抬起头来,似乎对薛焕笑笑,这笑容,隐约是种挑战,薛焕不免叹息,年轻人脾性如此,纵使是林阡,骨子里其实都有种磨不灭的战意…… 这位北第一不愧是王者之风,即便阡的身边有无数杀气澎湃,但阡的思想,终于被牢牢吸引在这唯一一个无心于杀戮和争夺的人身上。的确,他以楚风流为轻缓,以薛焕为重急。 第431章 “在座不少,都是我‘绝杀’成员,或也是我在河北山东的老部下,当听闻过一件属于我的旧事。几年以前,我‘绝杀’的副帮主郑拓风,武功高强,能力非凡,平步青云到了副帮主只花了半年时间,过快的升迁使他终于有了叛逆之心,兴师动众要谋夺我的地位,可是他谋逆人马,却在一夕之间瓦解崩溃……当年我的位置还不算稳,他的人马远多于我,策划得也天衣无缝。众位可知,我是如何以少胜多?” 众人尽皆聆听,楚风流惨淡一笑:“我利用了一切和他有过哪怕一点过节的人,甚至曾经是我的敌人。含沙派,捞月教,金人宋人西夏人,有用无用都可以用。” 胜南才听出她为何要提及郑拓风旧事,原是借自己的存在来恐吓一头雾水的梁四海等人,楚风流是在联合他林阡对付叛军啊…… “郑拓风一见形势不对,急于求成,竟在我的酒杯里下毒。”语带悲怆,她显然受伤非浅,“不知我楚风流最恨背叛么?他竟敢下毒要我的命!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凌迟处死,曝尸示众!”语气突变,她狠狠地把酒杯摔落,“这一次又是哪一个?!在我发现之前,最好主动地给我站出来!” 众将闻言色变,气氛瞬间凝结,适才虽然谈不上什么觥筹交错,但众将都私下碰过几杯,也不知王妃所言下毒,是不是只发生在王妃一人身上。 “太迟了,王妃。”座中有人站起身来承认,内乱一触即发。那是梁四海的副将梁信,人高马大,粗犷豪壮,他一起身,身后梁家亲信戈戟横陈。 “梁四海,你果真有了这个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反?!有没有计算过这次的后果?你要杀的,可是我和王爷!”楚风流大怒。 激进的梁信,见梁四海仍有迟疑,冷笑看着林阡和楚风流的方向:“是啊,事先我们也担心过,明着杀王爷王妃,代价太大,杀不得,可是有谁甘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从眼前白白溜走!正痛恨惋惜着,哪想到天助我们,竟把林阡也送到了这里!这荒郊野外的一场混战,谁知道王爷和王妃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只有这帐内,我们自家人清楚!”梁信得志便猖狂,回答了楚风流所有的质疑。他们本来不可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害皇族,但是林阡的出现,给了他们契机和胆子! “大哥,不用再忍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在她之下什么都听她?!”梁信不停撺掇梁四海,站到帐前,封锁外界救援,“他们都已经中毒,没什么可怕的,一起死在这里,有谁知道!今后这边的人马,全都由大哥你说了算,包括她的绝杀!一切罪名,已经有替死鬼帮您担当!” “原来还要把账,记到我林阡的头上?”阡为这“替死鬼”的称号情不自禁笑起来。当楚风流把他林阡带进金军以迷惑和恐吓,梁军竟因此而胆大包天,把一切的后果,都计算在了自己这不速之客身上!换作旁人也许还没有这么大的说服力,但若是谎称是他林阡要了王爷王妃的性命,那金北金南岂会有不信之理?数日以前,他走火入魔一番杀戮早已被金军添油加醋,再加上更曾私闯驿站差点劫持王爷,绝对会使得梁四海嫁祸有理有据! “是又如何!反正你们也功力尽失!大伙儿一起上,杀了他们,以后跟着梁将军!王爷那边,用林阡人头交代,更是功劳一件!” 帐中除了数十位大惊失色的‘绝杀’兵将、王爷侍卫之外,其余皆是梁四海、梁介与罗洌部下,如楚风流、薛焕、胜南般谨慎,太注重酒菜味色,也不曾察觉原来还有毒被下在了酒杯外壁上,想不到毒性如此强效,一众高手,竟都察觉手足疲软。 “这是什么毒?!”楚风流处变不惊,眉间有轩辕九烨的丝丝感觉。 “不怕告诉你,你们中了两种毒,一种软骨,一种要命!我生怕你们不死!”梁信笑道,“中毒到现在,会……”他还没想好症状,二王爷就给楚风流演示了一下最极端的症状,如泥坍塌,瘫倒在地,惊慌失措,连连呼喝:“梁四海,你好大的胆子敢杀我!” “为什么不敢杀你?王爷要有自知之明,问问看自己,除了有个名号之外,你还有什么出息?”“大将军,杀了他们,轻而易举!”“大将军,为这一天,我们等了多少年!黔西这一行,分明就是天赐的好时机!”梁四海身后又陆续有其余手下撺掇,个个都目光炽热盯着梁四海,才不把完颜君随放在眼里,嘲讽的语气,使得完颜君随当即脸色涨红,气息变粗。 楚风流冷冷看着帐内叛将,没有说话,只是若有若无看向罗洌,眼神的交流正好被胜南眼见。 胜南心念一动:莫非我想错了?这场内乱,楚风流其实还是主动?这是在引导梁四海真正叛乱,然后一网打尽?只是眼前这局面,明显梁四海还在摇摆,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可是时机一旦成熟了,梁四海发起叛变了,就正中楚风流下怀! 胜南醍醐灌顶,无论梁四海和楚风流谁在设计谁,谁先对谁起杀机,都肯定已有不少年了,若非宋贤杀了不该杀的郑觅云,若非楚风流请了这不该请的自己,太多事情,恐怕还会推迟,在心照不宣中继续恶化,不会在此时此地突然爆发,难怪梁四海会觉得时机不成熟,他大概也没有预料,篡权成功竟然比预期提前,且还发生在偏远黔西! “大哥,还犹豫什么?杀啊!”梁信迫切劝梁四海。 “梁四海,你连王爷和薛大人都敢杀,还有什么做不成?我恭喜你,顺理成章对我取而代之!”楚风流冷笑,亦虚脱到难以坚持,此情此境,梁四海面临的帐内一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梁四海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得来这一天会这么容易,犹豫之际竟然有些紧张,有的胜利成果,它实现时竟让人难以负荷。“王妃,可知道,我本不想要杀你!” 提刀步步靠近,梁四海的手前后松紧了无数次,竟是满手的冷汗,走到楚风流身边时,梁四海解脱地笑起来,“王妃,知道我在笑什么,我在笑叶不寐三年追逐,不眠不休,只是要郑觅云的第五和你的第四,他却不想想,郑觅云和你,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什么排名,而是这实实在在的权力地位,得到了这些,就什么都有了!”他被她最后的一句激发,野心已然赤裸,没有必要掩藏,他却想不到,她等的,就是他野心的赤裸。 “哈哈哈哈。”帐外蓦然传来一阵狂笑,站在出口处的梁信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便被突然进帐的一棍当头猛然击晕,瘫倒在地,那棍坛霸主笑得仍旧痞气,却不再那么讨厌,仰天大笑入帐来,二话不说,就再对倒在地上的梁信狠狠再一棍,换了个姿势一棍,移了只手一棍,加了把力气又一棍,只是眨眼功夫,打得眼花缭乱,众人见梁信满口鲜血,估摸着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离光荣献身不远了。 又或许,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本不是梁信。胜南暗自思忖:果然,算计最多的人是楚风流,怕只怕,她的苦肉计一箭双雕,对付完了梁四海,紧接着就会是我…… 梁军惊愕地任凭叶不寐率军进帐一棍扫一大片的威风,少顷,那一块已溃不成军,叶不寐边打得兴起边骂:“梁四海,知道我在笑什么,笑你在笑我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在笑你!” 梁四海无心再跟叶不寐废话半句,恶狠狠地瞪着身侧不远的楚风流:“王妃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在诱引我打定主意先出手?!” “你杀王天逸的同时已经对我有了加害之意,我怎能不叫叶不寐好好留心你。”刀锋离她以尺寸计,她却如斯淡定,冷笑着低声回应,“梁四海,金北可是人人称你老狐狸,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你不会做。不给你营造一个最完美的机会,你怎么会这般原形毕露?” “王妃,凭他一个叶不寐,带着你的‘绝杀’和你男人的人马,能与我梁四海较量?”梁四海轻慢的口吻,单凭威信实力,他早就与楚风流势均力敌。 “罗洌,你告诉他,能不能。”她步步把梁四海引到绝路,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梁四海闻言脸色煞白,猛然转过头去,眼神犀利直刺罗洌:“罗洌,莫不是,连你都会背叛义父?!” “只是想不到义父如此野心,看见林阡在场,竟生杀害王妃之心,我罗洌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断不会忘记当初是王妃一手提拔。”罗洌凛然,“即使我与义父有亲情,也要提醒义父,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下属,就不该篡权,你是叛将,就绝不可能名正言顺,你是假的,永远都不能成真!” “所以你……没有下那会要他们性命的剧毒?只用了软骨散来敷衍我?!”梁四海骤然明白这一切,心一麻,无法负荷这打击。 “哼,梁四海,你有没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啊?”叶不寐笑道,“你看看,连你的干儿子都不在你那边,叛乱?你再等十八年吧!” “是啊,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介儿,这便是你义兄的真实面目!”梁四海恼羞成怒,“好啊,我们就看看,你罗洌能不能奉命危难,扭转她楚风流的败局!介儿,杀了他!” 梁介满面愤慨,提刀直袭罗洌,刀法之中,却明显没有他父亲的老练和坚定。 宴客宴成了鸿门宴,接风接成了短兵接,五虎分崩离析,四方动荡干戈,那连营堆积的灯火,骤然换了名称叫烽燧,是啊,本就是驰骋沙场,本就非寄情山水,似是,终而非,再悠然,都以残忍收尾! 第432章 然则征战之初,两派人马势力,明显分不清胜负,胜南微微蹙眉,梁四海,果真也是实至名归,若是再过几年功高盖主,楚风流一定不是他对手,现在不除,他日后患无穷。但是,只怕除去之后,如若楚风流处理不当,梁军必定残留余党。冲着现在梁四海明明理亏还有这许多人极力拥护,便知其在军中地位的根深蒂固。楚风流,她又该如何斩草,再如何巧妙地除根?  不及多想,形势剧变!那梁四海一声喝令宣战之后,竟当即提刀直斩楚风流,心狠手辣如此,不容楚风流喘息第一时间杀她!想想也是,给她多留一点点时间,她就很可能软硬兼施把梁四海的决心信心都瓦解,他第一个杀的,当然是她! 那一刻罗洌要应对梁介分身乏术,叶不寐终究也被叛军牵制接近不得,谁都制止不了梁四海杀机,眼睁睁看着楚风流即将丧命刀下,然而刀光掠过的一瞬,明明梁四海僵滞原处,腿已经被他脚下的谁一把抱住。 谁,还是那完颜家的二王爷,爬到了梁四海的脚下支撑着抱住他后腿就拽,什么叫没有力气?二王爷抱上去的时候,梁四海再大的力气都无法挣脱,本能驱使着梁四海大吼一声,一脚直把后面的二王爷踢翻了甩开老远,众人惊呼声里,二王爷重重摔落在地,即刻奄奄一息。缓得一缓,叶不寐总算冲散了包围突破进来,携棍直扫梁四海。 “王爷!”楚风流欲去扶起二王爷,却力不从心,明明相隔只有几步,奈何那药性剧烈,竟眼睁睁看着二王爷跌得鼻青脸肿,蓬头垢面。 “风流……风流……”二王爷喃喃地念着她,睁开眼朝她的方向傻笑:“没事,没事了……”伸手想要来拉住她,伸到半空就昏厥过去,胜南离他二人最近,见此情景,就像在看着自己和吟儿的回忆般熟悉,他记得他的吟儿,在拼尽力气救他之后,也和这二王爷一样的傻,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撞到,我没事…… 见二王爷晕厥,梁军中真有人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来直接取他性命,楚风流惨叫一声,却看王爷身旁薛焕猛然发威,一掌将那领先的兵卒斥退,换作平日,那等闲之辈得遇薛焕一掌,恐怕会立马粉身碎骨,此时薛焕功力刚刚恢复,论力道已是一般高手所不能及,那亲兵所遇,不知算不算得上薛焕今年初次动武,即便枉送性命,也可谓荣幸之至。 当陡然看见传闻已久的北第一深厚内力,邻近梁军争先恐后往后退去,比叶不寐到来时更加凌乱,小小帐内,竟分裂为无数漩涡,各为其主,互有胜负,帐外更是有不知何故者,兵马混战,趋于白热。 “赶紧,赶紧杀了薛焕!一起上,杀了薛焕!”梁四海色厉内荏,“他现在还没有恢复武功,赶紧趁这个机会把他解决!” 真正到了万不得已只剩下一条路,梁军必须尽快杀尽附近所有楚风流和完颜君随的人马,破釜沉舟,反而愈战愈激烈誓不罢休。帐内几乎有一半叛军,即刻得令上前,正对着薛焕,也便正对着王妃王爷,以及作为宾客的胜南。 再一度离死如此之近,竟陪着敌人一起。胜南觉得可笑,深入想一想,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场内乱的观众,也不是促成这场内乱的契机,更不是梁四海构想的这场内战的替死鬼。他林阡,实在是这场内乱的目标之一!—— 当楚风流从轩辕九烨的笛声里听出了梁四海叛乱端倪,归营之后立即秘密联合罗洌,罗洌为表忠心,当时就恐怕已经销毁了那本应下在酒菜之中的致命剧毒。楚风流始料不及的是软骨散,也许是梁四海对罗洌有所保留,又或者罗洌对楚风流有所保留,下在酒杯外壁难以觉察的软骨毒药,竟然害得营帐中所有高手气力尽失,包括薛焕,包括楚风流,包括胜南。好个楚风流,她在发现意料之外的软骨散之后,还能那么镇定自若地凝视着罗洌不动声色,竟使得两难的罗洌,在那一刻坚定了跟从楚风流的决心,所以楚风流问出“罗洌,你告诉他,能不能”之前,一切还是充满了变数,只是,当罗洌选定了楚风流为立场之后,岂止形势风云变幻,胜南那个时候就应该觉察到,自己也不能再掉以轻心了——楚风流成功解决叛乱、服食软骨散解药之后,下一步对付的又是谁?当然是他林阡啊…… 叹,楚风流才不是给人称老狐狸的梁四海营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叛乱氛围,而是给一贯行事周全的自己营造了一段遍布烟雾的麻痹境界啊! 想通的时候,手却握不动饮恨刀,不听使唤,没有力气,没有战意,怎么可能握得起饮恨刀……  然而,纵然计划天衣无缝一箭双雕,连最难说服的梁四海和最难麻痹的林阡都骗过去了,聪明如楚风流,还是没有来得及服食软骨散的解药,当叛军愈战愈勇,罗洌和叶不寐都无暇来解救,她还将一次次遭遇性命之忧!胆识过人,因此才注定九死一生! “薛大人,王爷就交给你了!保护好他!”楚风流竭力倚桌倒下,王爷有薛焕保护一时无碍,然而她却危在旦夕!话音刚落,就有旺盛杀气迫在眉睫,镇静如楚风流,那一刻仍旧指挥若定,对着强烈威胁的十余刀剑面不改色。陡然眼神一变,直将身前杯盘纷纷拨飞做武器,力道有限,自然没有薛焕那般杀伤,梁军被稍有冲散又重新聚集,即刻当中突出一刀毫不留情,急速冲破防御怒向楚风流喉间!千钧一发,那一刀却在中途被折断去路。 阡第三次救她救得凑巧,掀翻了面前筵席只是为了暂先抵挡他面前的混乱,刚好也把那威胁楚风流的一刀囊括在内拦截击落,危机还没有彻底消除,叛军中续发一刀威力更甚,她还来不及与他道谢半句,猛然又临一次死! 从容应死、听天由命,最后一刻,终听得耳侧一声激响,瞬间,她辨识到紧贴着自己面庞的两把刀哪一把占定了优势,用不着怀疑,林阡的饮恨刀。 一笑,她看着他短刀在手,一切重急之势,只要闯到他的防线里皆被他轻缓消除,落难之际,防御竟这般一流,明明丧失气力不能恢复,却好比绊了那急行中的对手一跤,以静制动立竿见影,怕是越杀得兴起的敌人跌得越重吧,楚风流叹息,好毒辣的锋刃……见他两次,每次他几乎都以一遇万,长刀以一驭万,短刀以一御万! 他的饮恨刀,在经历了战意的巅峰极端之后,似乎学到了更多的止战方式……尽管根本不算并肩作战,薛焕不得不对身边不远这个同样对软骨散不认输的小子有所留意,饮恨刀,数日之前,听闻过关于它的张狂惹衅端,数日之后亲眼所见,方知饮恨刀不必力气不必滴血就已经足够张狂,战争霎时融入刀锋,连同对战争的终结及怜悯! 也许,人总要经过一些事到了一定的年纪,才不再只会咆哮,而更学会思考吧……薛焕心知,此战一毕,就是自己出刀之时,只要林阡有命挑战。 那一道强劲的光芒,汹涌激起沉寂,自寒而炽,恢弘气象,从萧瑟起始!叶不寐透过人群陡然一瞥,大呼惊奇,嗜武如命的他,看到阡本该没有气力,然而雄伟气魄,仍旧被一寸寸地剖析展现在饮恨刀里,不得不打一棍就歇一歇,打一棍再看一看,目光心思早已被这外客吸引。 “恐怕,非林阡不可……”楚风流亦难掩复杂情绪,这未施内力外力却气势非凡若此,当然不是饮恨刀固有的本事,而是刀的主人刀法和阅历使然!便如同传闻中蓝玉泽不施淡妆浓妆,美貌仍旧天下第一……楚风流不知怎地,想起林阡和蓝玉泽的天造地设,危难中竟越想越远,好吧,就趁饮恨刀在自己身前相护很安全,想一想大王爷……也许,我楚风流,是因为太寂寞,寂寞得久了吧…… 梁四海万万想不到,软骨散作用下的薛焕与林阡,依旧有这般的杀伤和气势,时间一长,叛乱便越来越困难,知优势已去、情势不妙,不禁提高了声音:“林阡,你为何要救她?!你要聪明些,就该知道,她胜了对你没有好处!” “她死了,就是我杀的。梁老将军,我林阡可不愿冒着当替死鬼的风险。”他笑着回答,梁四海,真不应该在内乱之前就推开他林阡,说到联合一切敌我的本领,梁四海比楚风流怕是差得远了,楚风流为了牵制他林阡,早把玉泽和云烟的安危都搭了进来。 他有意无意地提醒楚风流:“楚将军,你已经欠了我多次的救命之恩。”她一笑,知他意指玉泽云烟,点头:“我答应你的,自会兑现。”这暗语,梁四海听不懂,然而这暗语,宣告了梁四海别无选择。僵局难解,若王爷王妃薛焕不死,此战注定从头到尾的失败,又其实,他从头到尾没有占据过一次先机! 马蹄声撼天动地,与此同时,援军已由远及近,弓矢精良完备,戎容齐整壮观,自是楚风流又一支精锐之师,原先用于防备抗金联盟,由天骄派遣营救,势不可当,声如雷鸣,足可给梁军军心最重一击!“王爷,王妃!臣等救驾来迟,王爷恕罪!梁四海,你好大的胆子犯上作乱!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战势如何?”楚风流见形势已回归自己,心微微放松。 “回禀王妃,一切尽在天骄大人掌控之内。” 这时二王爷渐渐醒转,看薛焕功力已自然恢复了三四成,又见援军到来、梁军军心动乱,不禁大喜,挣扎着想爬起来,往楚风流的方向:“风流……”此时,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保护得妥帖,他鼻子一酸,不知如何继续唤她。 第433章 “王爷,不要!”她陡然脸色大变。 真好,真好,尽管他什么作用都没有,没有想法,没有出息,却可以赢得一些别人没有的——对生死都可以泰然处之的楚风流,可以为自己惊慌失措的,可以为自己脸色苍白……真好…… 王爷,不要! 他往楚风流的方向刚挪动几步,却离开了薛焕能保护的范围,电光火石,却见梁介盯准缝隙,抓紧机会,撇下正自拼杀的对手罗洌,闪电一般扑上前去,丝毫不畏薛焕威武,明晃晃的一刀对准了王爷。 却没有杀他,只是一刀架在了王爷脖子上,五虎将中最可谓天真无邪没有心机的梁介,同时也是金北刀坛被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他此时恶狠狠地劫持着王爷,要杀了王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停手!再不停手!就杀了他!” “放开他!”楚风流怒喝。 “王妃,放开他可以,放了我爹,饶他不死!”梁介眼睁睁看着梁四海基本被叶不寐制服,手下人马亦被内外夹攻溃不成军,知难以力挽狂澜,输给了这技高一筹的王妃,痛苦地开出失败者的条件,筹码是二王爷。 “真是孝子!”楚风流冷笑看向束手就擒的梁四海,“梁四海,你终究是害了他。” “放了我爹一条生路,伤害王爷的罪名,由我梁介一人担当!”梁介的条件,却近乎哀求。 楚风流却不理会梁介,依旧看着梁四海:“从我楚风流身临山东的第一天,已经注定我在你之上,这位置你抢不得,抢到了也不适合,我楚风流你也杀不得,杀了我也轮不到你!梁四海,你和你的儿子,一样的天真!” 片刻之前,叛军如火,柴木耗尽,续起冷风,唯有间隙熄灭。 梁四海被楚风流说得哑口无言,许久才痛喝一声:“王妃,谁都被你算计好了,又有哪个人,真正斗得过你,我梁四海,心服口服……” “王妃!你再不答应,莫怪梁介手下无情!”梁介声嘶力竭。 “介儿,不必做傻事,爹在决定之前,就已知是死路一条。”梁四海叹,“王妃,还请王妃顾念旧情,老夫帐下兵马,可宽恕的,还请王妃宽恕……” “哼,难道这些几乎要了我性命的人,我也要留在身边等他们死灰复燃不成?”她语气冷硬,胜南一怔,似乎,在梁介手上还有人质之时,她不该这般说话,也不知是否另有用意。 梁四海父子皆是面如土色,梁介冷笑一声:“既是死路一条,那不如带着王爷陪葬!”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0)阴影 没有再听到楚风流一句严令禁止,也更不可能得到这个女人半步软化妥协,只有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她竟然支撑着站立起来,舍命去救二王爷!距离如此之近,她要救王爷无需几步,那瞬间,梁介的刀锋已经割伤了王爷的咽喉,却被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的楚风流一把推开。然则王爷获救之际,楚风流却整个人暴露在梁介的刀光之下…… 恼羞成怒,梁介脸上的稚气一扫而空,带着穷途末路时特有的凶恶残忍,狂啸着直接提刀砍楚风流,眼见着梁介失去理智而王妃性命之忧,本能驱使,罗洌不假思索,当即冲上前提剑直刺梁介后心,太快,快到连自己也没有多加考虑,总算比梁介还迅猛,保住了王妃的性命。梁介刀至中途陡然中剑,凌人杀气顷刻终结,眉间愤怒悄然瓦解,刀亦瞬间脱手落坠。 直到梁介的鲜血没入剑尖,罗洌才如梦初醒,要后悔已经不及。 那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不知是来自梁介还是梁四海或根本就是罗洌自己,缓过神,他不敢从他义弟的身体里抽出这杀人凶器,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松开手,梁介还没有立刻死去,抽搐着,挣扎着转身来看他,眼神里全都是不解、怀疑、痛苦和憎恨,好像要说什么,说不出,坚持了片刻,梁介身体开始剧烈颤动,血如崩喷,不停地从胸口后背身体的每个角落渗透而出,他的神色告诉所有人他有意识他很怖惧,可是看他满嘴是血不停地呕吐根本控制不住,众人全都明白,他的意识根本帮不了他…… 痛苦于众人是一瞬间,于他梁介,煎熬却那么久,谁也体会不出这种痛,却唯有期待他快些倒地身亡,死,反而是大解脱。 梁四海霎时失去语言,面无血色,眼睁睁望着爱子惨死,万念俱灰,仇与怨,早遗忘到了九霄云外,独留下恨与憾,僵立一刻,哀嚎一声,随即横刀自刎。 罗洌在杀死梁介之后,一步也不敢动,也根本没有力气去阻止梁四海畏罪自杀,只是呆滞地回忆着适才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满头冷汗…… 胜南冷冷旁观着楚风流的瞬间胜利:楚风流哪里是舍命救王爷,她只是在制造一个险境来诱导罗洌杀梁介!她为什么要引罗洌来杀梁介?因为她想要对梁军彻底地斩草除根,就必须杀了梁家父子并削弱罗洌,她与其自己来动手杀鸡骇猴,都还不如让罗洌大义灭亲!可是罗洌帐中种种,都是情义两难、有所保留,她要引他动手大义灭亲,就不得不自己以身犯险! 这样一来,由罗洌杀了梁介,罗洌在梁军中的威信显然不如以往。实力雄厚难以清剿的梁军,群龙无首只能四分五裂!恐怕近十年内,都不会再有人胆敢分裂她的绝杀。 胜南明白,楚风流,她真的是一个厉害得近乎可怕的女人,专制,冷傲,强势,镇定,杀人于无形,然而,她把权力完全操控在手心的时候,却让人不觉得她亦正亦邪,反而更心服口服——在阡的眼中,她和慕容荆棘不一样,慕容有野心,而她,一切都为了捍卫。 是啊,她只是在尽一个本分罢了,她只是,想要保护这本就属于她的地位而已,能力不逊于须眉,奈何位置总要被觊觎,不因其它,她的原罪就是女儿身,梁四海部下的叛乱根源于此,从那句相劝就可以听得出来:将军难道你还要屈居她之下一切都听她?! 阡轻声叹,这一叹,并非为她的地位常年不稳,而为她身边从未有一个人真正篡位成功。 然则,现在不是他该叹息的时候,等着他的,还有一场战斗,由他自己选择。 “罗洌,这次我与王爷得以无事,功劳在你。叶不寐,所幸你也来得及时。”楚风流化解危机,同时巧妙地杜绝了后患,得到罗洌解药,软骨散药力很快便可以消失,“保护王爷,薛大人辛苦了。” 烽烟散尽,恍如一梦。所有人都可以在战后得以放松,独独胜南不可。楚风流可以对所有人都论功行赏,却不可能把软骨散的解药给他:“林阡,发生这些事,我没有资格杀你,只不过,为了这一战的顺利,我必须让你一直留在这里。” 他疲乏无力,对于这一切早就是意料之中。他想得不错,梁四海只是一场烟幕,楚风流的计策,是“以林阡刺激梁四海,以梁四海麻痹林阡”,同时同地,顺风顺水——她计中有计,只因他是重中之重! 冷静地倾听着楚风流的说法,阡自若品酒,慢慢地再饮上片刻,适才筵席上他唯一没有打出去的一坛好酒,既然没有药救,不如好好喝一喝。 她愕然看着他破罐子破摔,低声道:“欠你的人情,我会一一还你,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做座上宾,或是做阶下囚,但绝对不能离开此地半步。” “真是座上宾的待遇,有酒喝,还有混战为我喝酒助兴。”他半讽。 “你心甘情愿留下,自是再好不过。”她苦笑,“你若不在我身边,怕宁家个个都会要了你性命。”二王爷微微蹙眉,误以为楚风流不是在扣留反听出挽留,竟心生醋意,咳了一声,尤表不满。 “楚将军错了,我不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我林阡此生有两个喜好,喝酒排在杀人的下面。没有兄弟在,没有敌人杀,喝酒没有乐趣。”他从楚风流援军那句“一切皆在天骄掌控之中”可以揣测到,吴越已经被轩辕九烨算计,很可能会有危险,他当然不可能真的甘愿留在这里,奈何此刻疲惫虚脱,宋贤也仍旧音讯全无。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会把吴越和杨宋贤一起抓到你身边来,和你一起对酒谈天。”她勉强一笑,脸色苍白。 “我们没有对酒谈天的雅兴,只有边喝酒边杀敌的快感。”美酒喝罢,猛地搁在一边,阡携刀起身,全身火热,“好酒,真是适合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场面!”笑着看向对立面所有能够入眼的敌人们,厉声喝:“哪个先来?!” 这一喝气势竟抵千军,成效立竿见影,满阵兵马分散退后,即刻从整齐划一变成错落有致,层次鲜明地把北第一薛焕,北第四楚风流这两个没有移动的人留在最前面,不,他俩还不是最前,北第五叶不寐,是这一喝之后唯一一个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的人。求武若渴,他忘记先前和阡已经有过数度交手,冲着这份豪气立刻就迎了上去。然而周围空气一冷,他环顾四周除他之外再无一人,不禁一愣,不知该不该退到楚风流和薛焕身侧,毕竟他们才是主帅。 “风流……”却在此时,二王爷骤然伸手捂住喉间刀伤,战战兢兢走到楚风流身边,楚风流一惊,这才发现梁介刀上沾染了剧毒,二王爷已有毒发迹象,楚风流不得不对叶不寐强行下令:“叶不寐,那就由你,领教领教他的刀!”叶不寐一震,踌躇:“我?” “他功力尽失,你是金北第五。赢定了,还怕什么?!”楚风流扶稳二王爷从人群中离开,“罗洌,来看看王爷受的刀伤,梁介刀上这剧毒,是不是梁四海命你对我们下的毒药?” 第434章 “风流……难道这毒药……见血封喉?”二王爷脸色煞白,呼吸困难。 “王爷,不用担忧,就算那剧毒厉害,发现得早,也不会要人性命。”她低声安慰,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冷风疾掠,不禁一个寒战。 他不知她是被寒气所伤,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有些慌神:“风流……没事,我……我只是舍不得你……我也没想到,会有飞来横祸……我死不打紧,我只是担心,你年纪轻轻,就一个人……”他动情地有什么说什么,不由自主哭出声来,“风流……” “给他敷上。”楚风流命罗洌替二王爷敷上解药,一如既往地保持平静,一边看着罗洌替二王爷解毒,一边不声不响也往自己右臂上药。适才上前救王爷时,不巧也被梁介刀锋伤及,幸好发现及时,否则若在和林阡拼斗中途毒发身死,岂不讽刺? 不知怎的,竟有些担心林阡性命,明明是她下令在隔绝他,明明也是她甘心以怨报德强行留他…… 他若不是敌军的中流砥柱,就好了……叹了一口气,楚风流克制不住担心之情,遥看麾下合围前仆后继,隐约可见叶不寐棍法渐渐上章,知道林阡这一回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林阡的弱点,她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蓝玉泽和云烟,她原先并不屑于和轩辕九烨一样,从阡的感情生活里推敲他的弱点加以利用,可是接近这个男人之后,方知她只有这一点可用。 若非如此,他又如何会舍弃选择梁四海来帮自己?他明明知道,帮她对他没有好处,帮她可能会陷他自己于危难,却,为了她们…… 情爱使然,纵使是这个历经多少敌人都没有败过的林阡,竟也败在了自己手上,那一刻,楚风流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她不想赢得这么没有说服力,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脸面。况且,长久的相知,短暂的相处,林阡根本不是她应该算计的敌人,而是她应该欣赏的对手。这么做,真是玷污了她的对手。 罗洌无意间看见王妃臂上也有刀伤,这才知道王妃其实也负伤在身,然而不动声色谁也没让知晓,自是和王爷对比太鲜明,罗洌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从此以后,便一直忠心于王妃吧…… 一夜变故,五虎将仅剩其一。  而阡,这一夜终究没有能走出去。 当叶不寐成为今年年初第一个能够打败林阡的人物,他没有如太多人预期般感到幸运,只是在战胜之后,叹了句,没见过这么宏阔的幻觉。 薛焕,自始至终没有出刀,却终究有了动容,“直视天河垂象外,俯窥京室画图中。依稀就是如此的境界。” “我记得,主公先前也和林阡有过交手。”楚风流提及薛无情,留意着薛焕的神色,“不知薛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主公得知林阡得饮恨刀之后曾自言自语,‘饮恨刀,生于古,起于谭煊,兴于林楚江,盛于林阡。’” “主公也曾断言,南宋三十年间,以徐辕武艺为巅峰。”薛焕摇头,“到目前为止,才过十年而已……” “和主公的心结,竟真的这么难以打开?”世间很少会有如她这般洞悉,薛焕早就该对林阡出刀,为何竟不肯动手,只是一个和薛无情之间的心结罢了。 薛焕一怔,侧过脸来看她:“什么?” “平常人看不出你和主公的关系,你们相处地和主仆没有任何差别。而且尽管有过并称,始终一个是剑圣,一个是刀王。”楚风流轻声地,“原先只是这样猜测,但是时至今日,薛大人依旧不肯出刀,愈加证实了我的想法。薛大人不肯对林阡出刀,是因为主公的缘故。” 薛焕没有否认,神色莫名凝固。 “我先前只是怀疑,在金北,主公和薛大人,常常会公然表示出自己对新人的欣赏,毫无保留地给予评价,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你们欣赏的人是同一个,甚至,从来不与对方称赞的人有所交流,不对对方的言论作任何表态。” “是么?”薛焕一愣,“连我自己都不曾有过察觉,王妃未免多虑。我与主公,只有前辈后辈的关系,再无其余牵连。” “换作别人,换作别的事情,我也许可以说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巧合。可是,今夜危难至此,薛大人竟还不愿对林阡出刀,不可能还因为‘一年不出三刀’,因为,就算薛大人一年一刀,这一刀都得留给林阡。薛大人不肯对林阡出刀,只因为主公那年的第一次出手选择的就是他,因此,薛大人今年的第一次出刀,绝不能也选林阡。” 薛焕面色有变,勃然大怒:“没有依据,何必虚空臆断?我薛焕不对林阡出刀,与你楚风流何干?!”不等楚风流说话,已愤然转身离去。 当然与我有关,否则我问你作甚。 她静静站在原地,薛焕会被她激得大怒离去,早便是她意料之中,金北许久之前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何时何地,薛焕心情如何,绝不能与薛焕探讨他的身世背景。他薛焕,可以和任何人真心实意不会算计,可以不用你花费心思去猜测他直接就告诉你,但他绝不能和谁分享他的过去。一旦提及,会翻脸无情,才不管你是哪一个,楚风流或者轩辕九烨。 到了薛焕这个地位,所谓的真性情,换句话讲,会被所有人理解成“喜怒无常”。 楚风流目送薛焕离开,微微叹了口气,对薛焕的过去,她十多年都没有想过要去探究,奈何,现在,这有关于林阡的安危—— 只要薛焕不出刀,林阡就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她的心里,才略微有些好受,所以,才会在紧张关头,流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惜触怒薛焕?只因为她想要得到薛焕的最后一句——“我薛焕不对林阡出刀”! 既然薛焕确定不算威胁了,那么剩下来的人,还有什么可怕?要知道,当林阡功力尽失的时候,都差点给叶不寐吃亏,叶不寐坦称,若不是王妃最后一句“赢定了”激励,他很可能会在饮恨刀的气势里沦陷。 想起叶不寐,就不得不忆及昨夜浓云井炸药事件,一场浩劫,解涛杨宋贤仍无音讯。 楚风流回帐之后,反复回想起那瞬间炸药的能力——叶不寐当场被炸得满脸焦黑,衣衫褴褛,解杨二人甚至被炸飞开去,这样致命的功效,和她送给他的火油……很不一样…… 回想起来,郑觅云死后,五虎将尤其担心叶不寐取而代之。楚风流揣度,这炸药,该是梁四海等人,为了除去叶不寐这个眼中钉,刻意给她送叶不寐的衣衫添加的。要添加炸药还不简单,在她送出手和叶不寐收到的中途就足够…… “环儿,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楚风流转过头去,低声问侍女,这件事情,跟她不可能脱得了关系。 那侍女似乎早有预料地跪倒在地,脸上有她楚风流传染的镇静:“王妃……奴婢不是有意……” “是从什么时候起,做了梁四海在我身边的奸细?”那一刻,她的脸冷若冰霜。 “王妃,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只是喜欢梁介将军……” “所以,甘心为他所诱,把我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泄露给他?!”楚风流怒不可遏,“你是不知道,我最恨人背叛么!” “王妃,奴婢与梁介将军,真正是两情相悦,并非为他所诱。”那侍女低声道,“奴婢只想等王妃回来,向王妃解释,奴婢伺候王妃近二十年,王妃是奴婢的亲人,奴婢可以背叛一切,独独不可能背叛王妃……只是isuu書网,奴婢没有想到,往叶将军的衣衫里添炸药,会祸害到王妃的性命……” “二十年,你也知近二十年。你真是好啊,梁介胜了你做他夫人,我胜了你是我亲人。”她冷笑。 “王妃,不是,不是这样。”环儿面无血色,泪水已夺眶而出,“若梁介胜,奴婢当追随王妃而去,王妃胜了,奴婢也不会任梁介孤单一个。” “果真如此么?”楚风流微笑着,泪也模糊了双眼。 “果真……如此……”环儿嘴角渗出一丝血痕,原来事先已经服毒,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想向她解释,“奴婢没有背叛……王妃,奴婢怎舍得背叛……” “果真如此……”楚风流亲眼看她痛苦死去,和片刻之前的梁介同样死得缓慢而煎熬,梁介死时明显还有事牵肠挂肚,而环儿自尽时却是生无可恋。 楚风流却始终不肯流露出一丝脆弱,听环儿说“怎舍得背叛”,眼角才挣扎出一滴泪来,“不舍得?真正背叛了,才不管舍不舍得……”依稀,是迟到的婚礼上,完颜君附坚定的拒绝和扬长而去,依稀,是突发的政变里,郑拓风决绝的受死和临死前才来的表白。  深夜,废墟边,暂时禁锢林阡的营帐,守卫森严。 满腹心事的她,不知怎地竟寻到了这里,是吧,也许,敌人比战友还安全,此时此刻,能听懂她的她都不能信赖,而她信赖的二王爷,又太傻,傻得天真可爱,傻得教她时时刻刻都担心。她因此,竟会想到对阡讲述。 不顾一切兵将劝阻,走到他身边坐下,携带着他临危时都不忘一品的烈酒,他与她其实都有种一言难尽的孤寂。 “多年以前,就很想请你喝。”她淡淡说,把酒递给他。 阡看出她的反常,深知她不会毒害他,毫不犹豫,慷慨接受。 楚风流一惊,大义凛然她见的多了,然而这份慨然,在所有敌人之中,并不常见,回想适才面对千军万马他饮酒迎敌的气概,她难以说清楚,这究竟是单纯靠胆量,还是他真的洞悉一切,知道他自己不会输给金军,不会死在她的手里? 第435章 楚风流一笑,“吴越和杨宋贤,我都请喝过酒,吴越是根本不予理会,次次都滴酒不沾,杨宋贤是笑着接过酒去,突然间变脸把酒泼回来。你到好,直接接过去什么都不问了。” “若楚将军下毒,我当然滴酒不沾,若楚将军招降,我必定断然拒绝。但现今楚将军既没有下毒害我的意愿,也知根本不可能有对我劝降的本事,纯粹请我喝酒,我林阡自然不会推辞。” 她若有所思:“你弟兄三人,确是三种不同的人才,才干如吴越,让谁抓住都想杀了他决不留在世上,才干如杨宋贤,让谁抓住都想变为己用,才干如你,竟让我抓住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是座上宾客……”她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 他一笑,且不谈现在他对楚风流有救命之恩,就算从前的惺惺相惜,楚风流都不可能有下毒或劝降的动机。就因为旧知已深,其实楚风流是他最容易猜测的对手:“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能抓住我?” 她一怔,蓦然发现他笑意深邃,心念一动:不可能,他决不可能已经和外界取得了联系,在这个到处是他劲敌的宁家,在这个他已经被隔绝地死死的金军阵营。 “林阡,今夜不与你谈战事,只愿与你比试酒量。”转头往帐外那群胆战心惊一直旁观着的兵将,楚风流下令,“适才酒宴被几个无关紧要的耽搁了,现在继续也不晚,重新上些酒菜来!” “王妃,万万不可!”“使不得!”“林阡填饱肚子了,肯定就……”麾下兵马,七嘴八舌。 “与你比酒量,也是个与你比胆量的好时机。”楚风流笑,“你敢喝我的酒,我敢在你身边停留,不知你我二人,谁比谁更有胆量?”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知楚风流是真心想醉。 “林阡,可曾尝试过背叛的感觉?” 阡一怔,他体验过那种滋味,那种只有半边脸是僵硬的感觉,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描述,可是时过境迁,发现那一切,都只是误解:“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楚将军是在为五虎将烦心?” “他们从不知道,登到最高峰,会是两种下场,一个是高处不胜寒,一个是,好不容易攀上去了可是最高峰不稳,一下子把他们带着摔下去了。”她略带失望,“梁四海和梁介也便罢了,可是罗洌……在销毁剧毒的时候,他没有告诉我软骨散的存在,陷我于危难,他在和梁介交手时,更是三心两意,意在拖延时间,他只想在我和梁四海双方都留一个余地。” “在选择之前先留余地,是人之常情,想他情义两难之境却选择了楚将军你,已经是难能可贵,说句不中听的话,当时只要他选择梁四海,局面恐怕都要改写。”阡摇头,“他是楚将军该信任的那一个,因为他,终究留在了你的身边,只不过,楚将军引他杀梁介,林阡不以为然。” “原来你看出,我是故意引他去杀梁介?”她一愣,微微一笑,“但若真轮到你,又会以什么方法来杜绝后患?” 他沉思片刻,点头:“两全齐美的方法,一般都是很残酷的方法。” 她叹息:“那你,还看出些什么吗?” “看出,楚将军这么多年,过得并不快乐,因为位置不稳,渐渐地开始不信任身边的人。看出楚将军很紧张,楚将军,时时刻刻,你的拳都是攥着的。” 她又如何不紧张,她要保护的二王爷,需要她时时刻刻一身戎装,直到如今有薛焕保护,才得以短暂喘息,恢复她的原始。也便是现在这样的水佩风裳,云鬟雾鬓。 “就拿今天的内乱来说吧,与其讲梁四海胆大包天竟敢杀我和王爷,不如说他杀王爷其实是想向他背后的那个支持者邀功。”她笑叹,“他背后的支持者,你可以联想到金南第四的柳峻,他一直视我为死敌,你也可以觉得,是小王爷指使,你更可以怀疑,是大王爷操纵……” “任何事情如果真的要抽丝剥茧了,恐怕,世间没有谁不是自己的敌人了。”他一笑,“先前我也和楚将军一样,想问题看事情喜欢一个人绕来绕去,绕到一个死胡同出不来,所以很多事情都悲观失望。” “现在呢?可还是这样的?” “后来,我身边有了两个不平凡的女子,一个是云烟,她走到哪里都带着笑,随遇而安,她把所有事情都看得美好,没有半丝灰尘……” “我明白,但她的简单,是因为她在江湖之外。” “可是盟主却在江湖之内。她以前的处事作风,我很不能理解,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么险恶的江湖还能活下来活这么开心,逐渐却开始懂了,她和你我,有个最本质的不同。” “凤箫吟……”楚风流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她的盟主之位,是不是也经常遭人非议?” “是啊,可是吟儿,她从来都不会怀疑那些引起她怀疑的人,她只会相信那些值得她相信的人。”他轻声说,“她甚至可以用命去保护那些人。不管那是与她趣味相投的,还是对她尖酸刻薄的。” 楚风流略有领悟,“我道听途说,原以为她做到盟主,是因你是后盾,现在才明白,原来在你心里,盟主之位,非她莫属,纵然是你,也不可取代?” “不可取代。否则,我只会走火入魔,倒行逆施。”他坚定地说。 她总算了解,她与林阡一样,即便魄力、远见和傲气丝毫不缺,终究过得都不快乐。她的阴影,是完颜君附和郑拓风,而他的阴影,恐怕真就是蓝玉泽和云烟,轩辕九烨引起的两场攻心浩劫,带给林阡一场难以自控的杀戮。这场杀戮,是林阡一生难以消除的罪名和过错。 营帐一直开放着,所有守卫,都担忧地在不远处巡视,为了她的性命,紧张不已,这,也是由那场杀戮带来的恶果,使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惧怕,唯独她懂,他哪里是凶徒!? “你是不是,很憎恨当时的自己?走火入魔时候的自己?”她悄然问,和问薛焕不一样,她没有察言观色,她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阡能清楚地看见几个时辰之前的战场,几个时辰之后,已经空留一片石,万古,战场皆是这般,喧嚣时血腥,寂寞时又荒芜,他的饮恨刀,就以浓缩的手法将战场融入,再以镌刻的形式将战场展露。 “我所见的,并不只是战场杀戮的酣畅淋漓,我恨杀戮,那是最愚蠢的手段。”那一刻他眉间有一种矛盾和忧伤留存,属于他的寂寞。 奈何心怀天下者,却总要以杀戮来罄竹难书。 怪只怪,敌我双方同样顽强,同样危险,所以战争从来都不可能轻而易举。胜得太轻松,只因为对手太弱,那样的辉煌,并不算什么荣耀和成就。 战绩,功名,它万古传诵,记录不出征服,徒留下忏悔,如果功成名就者自己不曾发现,则历史帮他们忏悔。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 一醉方休。 楚风流睡意朦胧,神志不肯清醒。 恍惚间,已经在王爷的怀里,仿佛睡了很久。 一怔,突袭一种不祥的预感:“林阡呢?!”反复心间的,是林阡在饮酒之前同她笑说的:“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能抓住我?” “怎么一觉醒过来就问林阡?你真的是跟他喝酒,还喝醉了?”王爷不开心,她从他怀中挣脱,即刻起身添衣:“我去看看林阡!”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1)一怒 险胜之后,其实军营最虚空。林阡用行动证实了这一点,囚他之处,空空如也。 梦断酒醒,楚风流方知自己在最不该放松时卸下了防卫,被林阡骗了,他从当年就是“抓不着”,他可以把他的锋芒掩在一切别人的表象辉煌之下、把他自己藏得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就算,就算现在他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那群看守林阡的兵马,七零八落,丢盔弃甲,好不容易凑齐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遭遇,七嘴八舌说不清,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遭遇了武力袭击,但并非来自饮恨刀。 “他灌醉王妃,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引我们都来关注王妃的安危,好方便他逃跑。”罗洌猜测。 “比酒量是我提起,并非他主动,他事先并没有跑的动机。”楚风流摇头,面带悔意:“不过他善于把握时机,那时候,恐怕已经在准备逃跑……”否则,也不会有那么踌躇满志的笑容。 “正巧,他有外援帮他武力袭击,使他逃跑的胜算更大。”罗洌点头,“十有八九,是这样。” “他与抗金联盟被隔绝在宁家两侧,不可能取得了联系,没有人会来救他,要救也不会这么快。”叶不寐脑子清晰了些,“倒是,只有人会去杀他!” 楚风流被一语点醒,心一凛:“薛大人呢?去了哪里?” “禀王妃,薛大人已经领了一队人马,循迹追去了,林阡逃走不久又功力全失,理应会追得上。” 楚风流心下既不安又踏实,矛盾至极,眉间尽皆流露。 “风流……”完颜君随轻声唤她,她却没有应声。她心里有别人。 “风流。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完颜君随颤抖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猝然肩一抖,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他:“王爷!” “你不会想不到和他喝酒的后果,你不会想不到所有人都会担心你所以暂时忽略了他,以你这般的行事利落,小心谨慎。” 第436章 他冷冷说,言语全是刺痛。 “我……我当真没有想到……我竟忘了……”她噙泪,当时的她,因为罗洌和环儿的背叛而万念俱灰,是真的忘了。 “忘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把生死安危都忘了!”他大怒,醋意更甚。 “王爷,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找到他才最重要!”她努力维持情绪。 “风流,你太令我失望了……”他摇头,退后。 “我只知我可以与林阡忘机,却可以为王爷送命。”她冷笑,含泪决绝。 他忆及患难时候真情流露,不禁语塞。 “我们先与去天骄大人会合,若实在抓不住林阡,便全力以赴擒拿吴越。罗洌,你留在这里接应薛大人,一切事宜,由你负责!” 罗洌听得这一切事宜由他负责,显然受宠若惊:“是!王妃!”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魔城。 飘渺魔村,恍若仙山。 天色明灭的一线间,空气里传递来一段熟悉的笛声,发自宁家,越过山丘,好像是在等她。 轩辕九烨,听得出此刻他的胜券在握,否则,他不会轻松地吹这一曲,专属于年少过去的记忆。他在告诉她,吴越已经输了。 如果不是差了这么不到一个时辰,这一战该胜得多么完美……楚风流锁眉,是啊,是她的错,她不该低估林阡的,对林阡,应该有多狠给多狠,不必留半点余地! 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那忽远忽近的笛声里,是杨柳依依,离愁别绪,又有物是人非,斗转星移,隐隐约约,还叠加了战场的凄寒,和宿命的严酷。 疾驰,一路风尘,半道天明。 天明,那林阡就更难有容身之地。 所谓草枯鹰眼疾,这般的气速与快感,引得薛焕百感交集,长啸而歌,先前郁积一扫而光,众将见他精神饱满,蓄势待发,知薛大人稳操胜券,箭在弦上,不禁既喜悦又舒心。 “跟随薛大人六七个念头,最想看见的,就是他这般的开心大笑,最怕遇见的,就是他勃然大怒时。”太简单,每个手下对主上。 “薛大人性直,喜怒皆形于色,出言爽利直接,若冲突了别人,本无恶意,若被别人抵触,也决不计较。不要惧怕大人脾气不好,相处久了,知道他那里没有恩怨。”熟悉他的人太多,所以不畏他的严厉,金北到处是他的手下,忠心耿耿。 许是待人接物的真诚成就了他,军功煊赫战绩辉煌的同时,自然而然拥有了一大片拥趸,不是冲着他的楚狂刀,而是冲着他的凝聚力。 而薛焕,说实话没有可以炫耀的身世背景,与薛无情更没有任何交集。金北两薛,一个是“服天下,不凭一刀一剑”薛焕,一个是“取宇内,空余半诗半茶”薛无情,武功相当,年纪吻合,的确引得诸多人猜想,想他们会不会就是父子叔侄,许多传闻多年来也从不断绝,但个个都没有如楚风流想得这么深入。薛焕不禁一笑,王妃真是穿凿附会。薛焕出身寒微,没有那个荣幸生下来就是刀王。 出身无法选择,所以得来这一切,完全一步一个脚印,自小从军,半生戎马,从兵卒到大将,阅历不比徐辕林阡任何一个少,军旅生涯形成了他太多的习惯态度和原则不可更变,其中就包括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牛脾气。 的确,当武功高深到薛焕这种没有必要对谁顾忌的时候,根本再也不必学那些死活学不来的隐忍,只要能适应一呼百应就够。 闻折柳,忆玉人。 “将军,别动,你伤势很重,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他人生的第一个败仗,他不记得败给谁,只知醒来时,彻底被“她”的美貌折服。 仅一瞬,心被擒。 那远离战地的偏远乡村,那俗世一隅的山恶水劣,怎就生出那么个清秀尤物,精美得像碰一碰就碎?铁汉薛焕,终于知道自己有心弦,会被拨动。 “回将军,我叫子若。”温柔的回应,子若,和他的名字一样,不辨雌雄,这般貌若天仙,偏还巧伺人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到底是便宜了这偏远之地。薛焕那颗十多年只牢牢系在战场的坚硬的心,逐渐开始一点一点地分拨给了这里…… 借故来此,几次三番变成隔三岔五,明明是粗人一个,偏偏也要学诗词歌赋,以子若的名义来荡涤自己的污浊,子若也恋他的楚狂刀,爱在弹琴时邀他舞刀相和,间或拈韵作诗以自娱,风花雪月,相知相契,渐至不可离分。 他终于决定带着子若离开荒僻,却忘记有些美丽太绝对,不能融入世俗就只有彻底消失,再明眸皓齿,最后的下场还不是灰飞烟灭?子若,他孤独恬静又风雅如梦的子若,没有能够继续参与薛焕的生活,散成一缕青烟游魂,消失后,却可怕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怀念。 他刻意不去记得子若死了,他只是悔恨,不该有一念之差把子若带出来,瞬间,薛焕又回到了世人熟悉的薛焕,单调乏味的生活,直肠子,大脾气,好刀法,真性情,终究每年有那么几天,会莫名地哀伤,比如某一天,是与子若邂逅的纪念,某一天,是与子若初次长拥的时间,又比如,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在人前勇敢挽住他手臂了,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握住他的楚狂刀了…… 什么兄弟情义!?直到子若死去了,他才发现他早爱上了这个男人!兄弟只是个托辞,他不抱着子若根本就睡不着,他想起子若时会落泪,他想忘记子若所以他焚了子若的琴,他杀了一切毁了子若的人,杀人太多,所以后来一年不出三刀! 和林阡的遭遇很像吧?所以他看着林阡杨宋贤反目成仇时脸上才会有怆然,他看着林杨二人时会情不自禁想起他和子若啊…… 失去子若,看什么都黑白,吃什么都无味,至于那年金北沸沸扬扬的比武排名,他在一旁悄然路过,想走得杳无踪影,却想不到,原来子若可以复活…… 与子若一样,美貌闭月羞花,眼神澄澈如水,腰肢纤细轻盈。但为红颜一笑,薛焕当年第一刀,不假思索直接给了几乎众望所归的轩辕九烨,擂台上,纵使是剑法出神入化、高超绝伦的轩辕,亦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将第一的位置拱手相让。 讽刺么?薛焕终于忘记了,解涛有以剑狂诗时毫不留情的性格,解涛最爱的是剑,为了剑法的炼就,解涛可以焚膏继晷废寝忘食,更讽刺的是,解涛成名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杠上完颜家的王爷去追求准王妃楚风流! 是天看他薛焕寂寞,所以安排楚风流下药炸伤解涛差点毁了解涛的手? 是的,天看他寂寞,看他可怜,可怜地竟把女人当情敌。 但天很公平地,把解涛送到了他的身边。 从此再也没有遗憾,从此之后,解涛名叫解子若,大金南北都这么叫,解涛自己也习以为常,解涛逐步开始依赖他,凡事顺从他,直到,不敢再违抗他……解涛要沿袭子若的风度,子若的梳妆,子若的服饰,子若的笑容…… 他要让解涛彻底地放下对剑的决心,完全成为子若……  但映入眼帘的情景,怎不教他吃惊?勒马时,不知是梦是现实。 林阡的逃离,原来和杨宋贤有关。那武力袭击,是杨宋贤发起的,事先没有相互联系,却合作地完美无缺,这当中,还有人做了杨宋贤的帮手,掩护他进军营,替他把风而不出卖他,而那个帮手,不就是薛焕的至爱,解涛解子若吗?! 薛焕不怪解涛愚昧,他在心里为解涛辩解,也许炸药事件发生,杨宋贤和解涛有了相互了解甚至对解涛有了恩情,所以解涛帮助杨宋贤来救林阡还债……也只有愚昧如解涛,会干出这般蠢事来。没关系,薛焕想:笨一些无所谓,公私不分也无所谓…… 可是,薛焕僵滞在马上,什么也说不出来——杨、林、解三人此刻便在绝路上尽情地分享着美食,旁若无人地喝酒,换别人薛焕当然不惊诧,但那个满面尘灰、纵情吃喝的人怎么可以是解涛?!衣衫不整、鬓发不齐,也就算了,脏得仿佛在泥地里打了一滚都可以谅解,然则现在明知自己在场,解涛竟这般粗鲁地大声吃,大口喝??!! 薛焕不能容忍,脸色越来越差,逐步成铁青:“解子若!你住嘴!不准再吃!”猛地从马上飞下去,一把上前夺下解涛手中食物,大声咆哮,“你可知你在干些什么!放下!” “我还在敌人手上,你竟不关心我安危,只在乎我动作,薛焕,你扪心自问,你最爱的人,是我还是你自己!”解涛冷笑着仰起脸来,脸上有压抑多年的反叛。 他对薛焕,没有爱恨情仇,只有厌烦和疲倦,以及对污垢关系的羞耻。这是子若脸上,从来不可能有的。 “是他教坏你的?!”薛焕陡然以凶狠的眼光看宋贤。 “什么叫教坏?真正的男人,不都是这般吃东西么?!”宋贤演示着将果子一口吞下去,解涛被激励当即印随,特别做给薛焕看,孰料挑了个最大的果子当场噎住,不刻噎得面红耳赤,连吐带咳才缓过一口气来,此情此景原是既平常又好笑,然而发生在这种情势下解涛的身上,薛焕怎么看都觉得丑态毕露,大怒着把尚在咳嗽的解涛抢拉回来,宋贤一急,也伸手将解涛一把捉住:“薛焕!既然他已经坦言他不想跟你一起,你又何必强行逼迫!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该过正常男人的生活!” “杨宋贤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竟引得你说变就变? 第437章 !”薛焕深情凝视着解涛,却不能理解,是他的占有强迫,逼得解涛现今有如离开牢笼的虎狼,他还不如楚风流懂,其实解涛是虎质羊皮。他只能叹,浓云井意外真不该发生,解涛像换了一个人! “薛焕,我狂诗剑多年不曾比试,真不习惯,要不要跟我打一场!我若胜你,即刻还我自由!”解涛语气坚定。 “你不可能胜。”薛焕冷笑。 “我若落败,你直接杀了我!”解涛厉声。 “你可知你在被他们利用?!”浓云井一带,楚风流抓住林阡之后已然撤去部署,若非薛焕追得急,林杨两个恐怕早已顺利出去或与外界取得了联系。薛焕冷冷看着解涛,不愿再浪费时间。 “薛焕,我们两个的关系,像他二人这样不就够了?为何要变成现在这样……” “像他二人这般,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么?”薛焕冷笑讽刺林杨。 “薛焕,为何你就是不明白,我是解涛,不是子若!” 薛焕面色陡然大变,痛处被揭,恶狠狠地:“子若,你是被杨宋贤利用了!他知我一年不出三刀,所以纯粹以你在拖延我的时间!” “一年不出三刀!?薛焕,你不出刀的年代,已经旧了!”解涛拔剑而出,同归于尽的气势。 薛焕犹如痛苦的猛兽,大吼一声,冲冠之怒:“好!我便随了你的心愿!” 胜南却骤然感应到薛焕杀气的方向,根本不朝着狂诗剑,而是正对着毫无防备的宋贤!当是时,谁也没有想到薛焕会出今年的第一刀,更料不到那万钧之力会排山倒海直接撇开解涛倾轧向杨宋贤! “我这便杀了他,看你还敢不敢变心!” 当头斩落,宋贤岂有活命之理,叹只叹薛焕出刀与否,旁人难料,其实都只为了红颜罢了! 电光火石,胜南终于明白薛焕误解解涛对宋贤动心,这荒谬的想法促成了薛焕一怒出刀!  我林阡幸运。天下也存在着那么几个人,不管我叱咤风云,抑或自身难保时,都绝对忘不掉的,并可以不顾一切、舍命去救的人…… 我走到哪里都习惯性地不动声色,那是因为我要对身边一切洞悉分明,才能保全我身边的人。 宋贤,这一生,所幸有你,我才有了存在感……  知觉尚未散失,肩背那一刀,砍得了无痕迹,旁人看来,都以为林阡毫发未损正自惊疑,只有被他推倒在地的杨宋贤,正对着拼死相护的胜南,亲眼看见他从右肩一直到胸口,都被震得鲜血淋漓,血还在汩汩急涌,洒落并蔓延开来。纵然如此,胜南竟还支撑着,以全身挡在楚狂刀之下,绝对不让。 “胜南!”宋贤惨叫一声,忧虑且惶恐。 “二月……注定不是好月份……先败了一场,又……又……”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阡罕见的呼吸不畅,面如金纸,眼看着就离死不远。 金北第一当之无愧,唯有薛焕深厚内力,会使阡伤重至此。 如愿以偿,接了薛焕第一刀,却想不到不是饮恨刀接的,而是他林阡用命去接了! 可叹,机会从来不是说争取就争取到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掉在刀上是轰轰烈烈,砸在身上——奄奄一息…… 疲惫来袭,精神涣散,双眼也开始沉重…… “胜南……不要死!不要死!我打不过他!”宋贤抱着他剧烈地摇动。 “不能……不能这么摇……”解涛轻声提醒,忘却敌我。 “哎……打不过他……我教你一个办法……虽然,很不应该,但是……”阡微微一笑,兄弟二人心有灵犀,潺丝剑剑光一闪,已锁住解涛脖子,杀意当真,解涛喉间已有血痕,宋贤怒喝:“对不住了狂诗剑!薛焕,放我们出去!”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2)手足 一夜,战史不过翻了一页。 半页尔虞我诈,半页生灵涂炭。 吴越与宁孝容夜半开战,到天明时尚未偃旗息鼓,宁家多年不曾见过的战地血拼,没关系,轩辕九烨略施小计,红袄寨就可以为他们一一呈现。 战况越激烈,越合幕后黑手轩辕九烨心意。所以,半夜抚笛静观其变,半夜吹笛静候佳音。 “我比林阡要狠,他会骗人,我会害人。”他曾对凤箫吟这样说,他喜欢看见凤箫吟那种无话可说却还没话找话时心虚脸红的窘迫,她的窘迫,就是对他的承认。 笛声落,他销毁他亲自给宁家下的毒药。  战事绝非吴越挑起,林阡不下令,吴越决不起兵,而林阡,此刻在楚风流的手里,命令出不去,更到不了吴越身边。 到吴越身边的,只有轩辕九烨的指令——想让吴越听自己的话,利用吴越身边那几个经常意见不合又都有一定分量的谋士将军就行。楚风流事先招降的唐迥、赵显、唐进等人,凭那心乱如麻的吴越,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早已是轩辕的眼线…… 吴越的左右摇摆,促成了他在安营扎寨时的选择不定,当然,吴越耳边所有的观点,都由轩辕设计、唐迥举荐、赵显推翻、唐进掺和,而吴越,犹豫着不知听谁劝谏,先是安营切断了宁家唯一的水源,片刻之后又察觉不妥,神速撤离,重新觅地驻军。 可惜,战场上,你的动作再快、再小,敌人都会无限放大,放大成最致命的因果联系——吴越犹豫反复的空隙,就是轩辕九烨借以在宁家水源中下毒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把下毒的罪名嫁接给最有嫌疑的吴越。思维单一如宁孝容自然会误解,认准了毒害宁家的是红袄寨! 为了胜南宋贤担忧焦虑两日的吴越,竟因为过分谨慎而失去谨慎,先切断了宁家水源引得宁家人心惶惶,尔后又率众撤离,本想向宁家宣告以和为贵,却给了轩辕嫁祸的可乘之机。 以和为贵,却暗中下毒,吴越这样的表里不一,显然要逼得宁孝容忍无可忍,大怒开战。 以礼相待,却被公然挑衅,宁家这样的莫名其妙,显然要逼得吴越万不得已,开战就开战,须知吴越攻城略地历来在红袄寨是首屈一指,哪可能甘心被蛮不讲理的魔人们诬陷,难道还要吃这哑巴亏乖乖就范! 只是,被逼迫、被诱导的战争,自是顺着诱导者的心理,一边极速发展,一边后患无穷…… 一切当然在轩辕九烨掌握之中,他知透了双方忍耐极限,穿针引线对双方攻心还悄然置身事外!  可是胜利很坦然,不是你设计得好它就来。战场,一强一弱相遇,即便是宁孝容家门口寒潭,还是宁家输得惨不忍睹,只叹实力太悬殊。 轩辕于高处远观红袄寨兵力充实,荼火之观,亦知宁孝容根本不是吴越对手。 “天骄大人,宁家好像撑不下去了,我们?” “耐心等。”轩辕摇头,洞若观火,“一旦正面交锋无果,宁孝容会倾尽一切先杀吴越一个。宁家那群寒尸,最擅长把最重要的敌人从千军万马里面筛出来单独对付、全力打击。”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红袄寨再兵多将广也没有用,只要宁孝容恼羞成怒一发令,吴越会立刻孤身落进全体寒尸的包围,手下兵马明明就在身边,却还是要孤军作战?”副将聪明地领悟着。 “岂止是寒尸包围吴越?我们放红袄寨进来,本就是请君入瓮,抗金联盟其余的人马,哼,全部都拦在寒潭之外。”轩辕九烨冷笑着,红袄寨,即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帅吴越被宁家寒尸围困而无法突破,而与此同时,抗金联盟将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先锋红袄寨沦陷在这片广袤无垠的魔人村却不能救援。他轩辕九烨的阴谋和她楚风流的部署,天作之合。 金北与邪后兵力的重重包围,每一层都设置得密不透风,外面的进不来,进来的出不去——近水,也救不了近火! 这一次,是吴越、林阡、杨宋贤运气太背,怨不得谁。他们的每个决定也许都是对的,可惜他们的敌人是魔门,魔门没有兵法,宁家作战的准则基于“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寒尸什么都不会,可是会把敌人一个一个地围攻消灭。 幸运的战地女神站在轩辕九烨这一边,主导战事的当然是他:风流,便待你将林阡带来,我们赢定了。 晓雾轻淡,树姿隐逸,视觉效应,林木密集得仿如一株长在另一株上,无法分辨。 景色拥挤,林中唯独不见路。 薄雾中走出来的一干人等,是王妃王爷一行,却未料想,当中没有薛焕,不见林阡,令轩辕忍不住惊异之情。 “林阡呢?”轩辕正欲觐见王爷,这句却先脱口而出。 “为何你也一见面就问起他?!”王爷带着敌意,转头看着楚风流,低声,难受:“就像你一醒来就问他,叫我如何不猜忌?” “王爷。”轩辕一愣,“臣得知王妃擒住了林阡,因此……”边说边看向楚风流,面露惊诧。 “我没有关得住他,他走了。”她没有看他,淡淡地说。 轩辕蹙眉,预感有变。 “是你的疏忽,你自己想着怎么补救。”二王爷又不忍责,又有怨念,语气既酸又苦,“本王先去歇息。”说罢就走。 “王妃,发生了什么事?”轩辕目送王爷离去。 “是我疏忽,总之我会补救。”楚风流轻声道,“天骄大人,宁家寒尸能围得住吴越,却未必擒得了他,所以,还得由你出马,至于林阡,一定逃不出薛大人掌心……” “王爷他?” “让他休息,我们还有我们的事。” 第438章 楚风流语气出奇得差,似有心事,又像是在赌气。  宁孝容,战场交锋她可以屡战屡败,气势上却一直分毫不减。 欲同宁家休战,又谈何容易,宁孝容口口声声,宁家死伤多少个,宋军就要以多少来偿,一命抵一命,再公平不过,又扬言,罪魁祸首如吴越,理当第一个自刎谢罪。 经历大小战役无数的吴将军,不禁啼笑皆非,明明铩羽而归的是对方,为何漫天要价的也是对方? “不理她,继续杀!”唐迥杀得兴起。 “唐迥你住口!若不是你力劝,这一战也不会开始,该自刎谢罪的是你!”赵显反对已迟。 宁孝容已被激怒:“吴越,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宁家倾尽全力,独杀你吴越一个,我便不信你走不上绝路!” 吴越亦是大怒:“宁孝容,挑衅是你,开战是你,罪魁祸首其实是你,你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倒还有理!” “我自是有理,在宁家,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规矩!”她厉声道,冥顽不灵,“大家都听着,什么都别管,胜不过他们,就先把他给杀了!”全在轩辕九烨意料之中。 当下这战场的千军万马,无一不弃了先前对手,四面八方齐齐杀向吴越,邻近诸将身经百战,哪里见过这般不可理喻的敌人、这般难以理解的作战方式?全都是始料未及,缓得一缓,纷纷携刃御敌,然则,众寒尸自得令之后,对其余人马全都视若无睹,目标独独吴越一个,为杀他甚至不管自身死活! 万千离散漩涡,忽而直朝同一点汹涌奔赴,气势恐怖,战局不免大乱。虽是众矢之的,吴越又岂能够束手就擒?当即策马应战,以针林梭雨绝刀光剑影。 眼看着寒尸一涌而上,吴越行动受阻,瞬间就与红袄寨大半兵马明显隔离开来。然则恰如楚风流所言,“宁家寒尸能围得住吴越,却未必擒得了他”,一众寒尸,惊见吴越面前身后竟像有一道屏障光圈,牢不可破,护得吴越与周遭武器根本无缘。耀眼光芒如火球腾空,锐不可当,冲行有势,岂止吴越毫发不伤,连座骑都身受其益!宁孝容被强光刺伤双目,不禁后退一步,面露惊惧:覆骨金针? 刹那吴越如生千手万臂,金针挥洒络绎不绝,交替收放,攻防合一,教人不得不叹,论天下暗器,吴越认第二,第一必空缺! 叹,齐鲁青未了,许是遗传了巍峨泰山的气派吧,历来金北金南皆感棘手的敌人,大多都出自泰山周边,原以为耿京辛弃疾一脉覆灭之后,山东会有短暂倾颓,却何以人杰地灵到绝顶高手层出不穷!? 楚风流轩辕齐临战地,再睹这般的“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不禁忆及林阡饮恨刀,杨宋贤潺丝剑。红袄寨何以会一览众山小?此三将留存一天,红袄寨经久不衰。 忽然看出他金针一隙破绽,轩辕不禁手指一颤: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战局之内,蓦然飞掠出轻飘飘一剑,精约,邪毒,出其不意地趁乱攻破金针屏障,从最远处发,却最先攻入,快而简洁,一气呵成,吴越为避闪而被迫坠马,连退数步,险险中剑。 与寒尸交手尚不觉吃力,然而轩辕九烨一插手,吴越难不身处劣势,金针再玄妙,遇剑则夭折,勉强接过数十招,吴越已分身乏力。 “想不到吴当家也这般奸险,先切断水源,再虚伪地说以和为贵,这一招投毒辟谣再投毒,在下真是受教。”轩辕冷笑,再续数剑,吴越已是手下败将。 得见毒蛇,吴越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虽不察麾下有内奸,也心知事与轩辕有关,怒道:“轩辕九烨,原来一切都是你干的!你可知你下毒陷害,会害死多少无辜?!” “怎么又成我干的了?刚刚你不还一口咬定,罪责是宁孝容的么?”轩辕面带微笑,吴越一愣,不知如何辩解,轩辕早就占了话的先机:“吴当家反反复复,不停地咬定不同的人,不正因为自己理屈词穷?”吴越这才忆起,毒蛇说话会毒死人也本就是为了毒死人!仅仅一句,已经在宁孝容的心间彻底地钉死了吴越的罪,宁孝容果然深信不疑,思路被轩辕摸得一清二楚。 “杀了他!还跟他耽搁什么?!”见轩辕一剑锁吴越咽喉却还不取他性命,宁孝容不解其故,迫不及待。 楚风流行至宁孝容身后,低声道:“宁姑娘,杀他是迟早之事,但他的作用,并非仅限于此。”宁孝容一愣:“什么?”“宁姑娘想要不费兵力,敌人就不攻自破吗?”楚风流低声问。宁孝容一怔,思索了片刻,勉强点点头。 寒尸攻势稍有松滞,即刻有红袄寨兵将冲上前来又被寒尸撞开去却屡挫屡闯,其中骁勇善战者,大有人在。见此情景,楚风流高声劝降,句句威胁:“实话告诉你们,我金北军队和邪后人马联合,早先已经在寒潭附近埋伏了大片兵力,专为你红袄寨一家放行,你抗金联盟的后续人马,见到就拦阻,根本不可能接应你!你红袄寨再英勇善战,又如何在主将被擒的情况下,孤军闯出宁家?!” 红袄寨兵将被堵在寒尸之外,见主帅被擒,救援不得更无力救援,正自沮丧失意,又听说她原来早就在部署,知红袄寨出入畅通其实是被请君入瓮,现今被与外界隔离,红袄寨军心明显动荡。 “原来我们早就中计了?!”“不如不必战了,降吧!”不知是谁起先说了这两句,是敌人的用意还是我军的真心话都不重要,但这两句紧跟着楚风流的劝降,承接地太不适时,这样灰心丧气的腔调,怎可能不直接把军心瓦解?! 瓦解,吴越听得见瓦解的摧枯拉朽,便存在于现今红袄寨的窃窃私议中! 不管之前胜得多么流畅,成就多么辉煌,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捷就这样被对手的冥顽和幕后黑手的奸诈蓦然改写成了败仗!如果宁孝容能够明辨是非不被金人利用,一切就不会逆转,偏偏轩辕九烨和楚风流,一个尤擅攻心,一个招降有术!这两个战场最阴毒和最精明的角色珠联璧合,竟令多年不败的吴越也败走了一回! “不准降,降是死路一条!宁家兵马不如我们,区区几个金人,杀得了我一个,杀不了你们所有!继续打下去,绝不能投降!”吴越大声喝。他知道,以宁家的作战形式,触犯宁孝容的人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被穷追不舍,死是唯一下场,但其余人不一样,只要不投降,只要继续坚持,撑到越风、莫非的接应人马攻破障碍了,里应外合了,宁孝容算什么强敌?金人也根本不是对手! “对啊,我们人这么多,降什么啊,把这些寒尸干了,救下新屿啊!”范遇大声喊着,却没有太多人响应,唯有寥寥数将锲而不舍,对着寒尸的铜墙铁壁做无谓挑战,却因队伍没有组织反而被寒尸分散吞噬,一个一个地步了吴越后尘,刹那间战场雾散风起,沙走石飞,混战激烈,咫尺之外就可能是阴阳两隔,看得见,也听得着,却就是互相干预不了。 残忍的群龙无首,脆弱的一盘散沙,加上举目低头到处都存在的陌生感,使得军队再坚固,都会解体崩坏,红袄寨也不例外。 “吴越,这就是不降的下场。”形势已经到了轩辕九烨设想的最高潮,杀吴越就是他下一步要做的,“你三兄弟都死了,红袄寨还有什么生机?” “谁说胜南宋贤死了?!”吴越大怒。 “林阡和杨宋贤,前夜与我金北混战,不慎被炸药炸死。”他的鬼话,和他的言谈举止太般配,红袄寨人人信以为真,诚惶诚恐,交头接耳。 “炸死?”吴越眼眶湿润,他最担心的两个人,难道真的已经命丧魔门?人间蒸发两天两夜,一切迹象表明是金北的伎俩,楚风流和轩辕九烨为了把决战提前,于是,把胜南和宋贤结束在了探路之旅的开端?  几乎与此同时,人群陡然从外往内传来一阵轰动,短暂喧哗过后,寒尸群内分散出一条宽敞大道,无垠寒潭,交睫变得寂静如死。 宋军和寒尸混战被中止,突如其来渐行渐近的四个人,竟是薛焕解涛林阡杨宋贤。吴越大喜过望,轩辕楚风流皆是大惊。 他四人的到来,使得金宋双方都添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这一战,亦空前的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形势复杂——当轩辕手一动就可以要了吴越性命时,杨宋贤劫持解涛而来。 “就知道林阡逃走,必有后患。”轩辕轻声地。 楚风流没有答话,只看见林阡安然脱险,未曾死在薛焕手上。楚风流强制自己狠下心肠,不想再在看见他时产生那些缥缈的、战场之外的念头。 “原来没有炸死?”吴越畅快而笑,发自肺腑,才不管轩辕剑有多利。 “炸死了。”宋贤轻松地劫持解涛上前,“两个鬼魂来救你。”解涛性命之忧,金北不敢轻举妄动。 吴越先一怔,笑起来,看向胜南时,他只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吴越不知他身负重伤,以为他顾忌薛焕,心一凛,知这一战不会太轻易。 “放了我兄弟,否则要了解涛性命!”宋贤怒视轩辕。 吴越一震,喜出望外:“宋贤,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胜南听得那“兄弟”一词,亦是面色一变。 “是啊,记忆这么多,不想出来,塞得我脑袋都疼。”宋贤笑,“新屿,奇耻大辱啊,从前交战,不见你输得这么快!” “失去了手足兄弟,就宛如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吴越苦笑,“绑手绑脚,自然无法施展。” 第439章 “说够了吗?这里是宁家,是让你们三个赎罪的,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宁孝容冷道。 “宁姑娘,天已经亮了!”宋贤笑着引她看天色,敌我双方包括宁孝容均是一愕,宋贤笑着继续说,“天亮了,你该去睡了,夜里再带兵来,我们解决完金北,在这里等你就是!”宁孝容大怒,却奈何他不得。 “放了他,听见没有!”宋贤冲着轩辕九烨的方向,语气骤然变硬。 战局已僵,金宋各有主将在对方的手上,双方都可以听得见连片的呼吸声起伏,气流因此忽冷忽热。 其实,谁都威胁不了谁。 金北前四到齐了,个个都是大顾忌,各自也都有顾忌。 “天骄大人,林阡功力尽失还没有恢复,不必顾忌。”楚风流低声告诉轩辕九烨。 吴越一惊:“楚风流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轩辕九烨回看了楚风流一眼,霎时计上心头:“杨宋贤,你我二人一同带着人质到中央相换,为防有诈,其余兵马武器,一概不准靠近。如何?” 吴越心生不祥预感:“宋贤,别答应他!胜南,和宋贤一起,带着大家痛痛快快地战一场,不必管我!众将听着,胜南已经回来了,这一仗必胜无疑!” 是啊,有阡在,任何逆境,都可以转圜的,即便输了,都可以重返荣耀的…… 会么?薛焕目光犀利直视胜南:“不必指望。你们的林阡,不过只剩下半条命而已,我出的那一刀,我自己心里有数。” 无论是敌是我,心上都是重重一击!薛焕已经出刀?且真如他所言重创林阡?!这要是发生在别的任何一个时间地点都可以接受,却为何知晓的时候这么晴天霹雳这么始料未及!?这一场所有人都曾兴致勃勃等着看的焕阡之战,竟在每个人都徘徊在生死边缘时被告知已经结束?! 吴越闻言色变,难以置信,然而当看到胜南并未反驳、而宋贤面上掠过一丝惊慌,吴越才知事情属实,原来宋贤是这一战唯一的生机。 那么,宋贤就更不可以冒险和轩辕九烨接触了,万一他出个三长两短,红袄寨逃不开全军覆没的下场! 吴越忐忑不安,更为胜南伤势,多年来他熟知胜南惯于隐忍,危难关头他不会连话都吝啬不讲一句以安军心,他一定很想讲些什么,可是伤到话都无力讲,发生在胜南身上,史无前例。 “还耽搁什么,你就应该带他出去,何必到这里来,让我看着他死在这里吗?!快带他走!”吴越以大哥的口吻命令宋贤,语带苦涩。 “他不会死,他就是死,也要救你。”宋贤凝视身侧胜南,“是不是?对我和对新屿,不要偏心啊……” 最轻的笑,在胜南嘴角浮现。不仅宋贤新屿看得见,连楚风流也能够感应出来,真奇怪,那一刻,楚风流仍然觉得胜南在酝酿着什么,僵局中,沉默的他,掌握着一些她无法猜测的,难以言明的…… “我们不想一辈子都断手断脚,所以今天绝对不丢下你!”宋贤带着解涛上前,“轩辕九烨,带他过来!” “宋贤……”吴越热泪盈眶,宋贤说这句话之前瞬间,他还有过求死之心,但因为宋贤宁愿冒险只为强调的手足之义,也因为胜南身负重伤还不放弃的兄弟之情,使得吴越骤然坚定了求生之念,“不错,不错,我们弟兄三个,有许久,许久没有在一起畅快杀敌啦……” “待会儿,不就可以一起?!”宋贤笑看被轩辕劫持的吴越。那一刻,红袄寨已经有人突破了寒尸阻碍来到胜南身旁,宋贤估计胜南不会有事,宽下心来,提高警惕全力应付面前的轩辕九烨。  宋贤和新屿的思绪,却真正被调虎离山,当一心在意着轩辕九烨。 当所有人的思维,也被这条毒蛇牢牢占据着,心惊胆战,怕他突然对吴越起杀机,或是对宋贤下毒手。 可是毒蛇这次的毒,却不在世人可见的范围内,而是悄然转移给了楚风流…… 楚风流不动声色看着唐迥、赵显左右同时靠近胜南,心下默叹:杨宋贤,你大概是想不到,今天注定是林阡的死祭,注定你们要断手断脚了…… 她明白此刻林阡一定还是有所防备的,浓云井里,林阡曾清楚地问过她投降她的是不是唐迥,所以,林阡不会接受唐迥的靠近,可是林阡会料得到,赵显也是致命威胁吗……  我林阡何时成为了敌军的突破点…… 眼看着吴越解涛已经成功交换,胜南在心里暗暗说,那边危难还未结束,这边躲不开一劫的开始,唐迥几乎就要图穷匕见,而赵显,却眼神闪烁,像有话要对他讲,却好像又被什么所迫。 千钧一发,胜南根本无力提刀防御谁,置身一群战友身份的敌人里。宿命啊,昨夜战地女神刚刚经历过,还教他说,紧要关头,要联合一切他能够联合的敌人。 只不过,现在上前来的只有这两个人,再没有其余可联合。那便只能销一路,收一路了,诸葛其谁真是料事如神,年前就问过他这个问题。 毋庸置疑,销唐迥,收赵显,只因赵显眉间,还存在着一丝丝可以捕捉的不坚定。阡心中暗叹:偏偏,是唐迥和赵显…… 先发制人,在赵显出手之前先行握住他手腕,阡淡淡一笑,以示信任,赵显心念一动,置身阡与唐迥之侧,蓦然发现唐迥手中锋刃。先前不知对方也被楚风流招降,从来都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个照面,才知和对方身负同一任务,赵显略一迟疑,唐迥已然正对着胜南就把匕首刺了出去,赵显左手仍被胜南握着,感应到他力道一紧,那一瞬,楚风流先前交代的暗杀竟被胜南此刻的临危受命覆盖,赵显不能自控地提刀拦下唐迥这一刺:“唐迥!你在干什么!” 唐迥一惊不言,推开赵显再度刺杀,宋贤新屿远见大惊,楚风流亦面露惊诧,不知这暗杀何以会浮出水面,更不知为何赵显不受她暗号控制反戈相向!见唐迥恶意出击,赵显竟不顾性命,即刻上前强行断他攻势,唐迥匕首狠狠和赵显手掌擦过,方向一改,根本无法靠近林阡,缓得一缓,宋贤新屿已经安然归来,欲杀林阡,唐迥再无时机,怒看赵显,凶神恶煞:“到真是忠诚,宁做他替死鬼!” “唐迥!原来你已是楚风流的人!”吴越怒不可遏,唐迥早便融入了敌军阵营:“不错,唐迥已然归顺王妃!你现在才知,未免太迟!” 楚风流看林阡只凭一握就再度化险为夷,不可思议,形势一波三折,她不能因为解涛的变故就纵容敌人与自己势均力敌,即刻渲染敌人内部的分裂并夸大:“吴越,杨宋贤,你红袄寨归降我的人,又岂止唐迥一个,你看看你身后这千余人马,十个里,恐怕就有两三个是我楚风流的人。” “哼。”宋贤冷笑,“楚将军越来越会唬人。” “你问林阡,我是不是唬人,刚刚左右只有两个人要去扶他,可是这两个都要是为了要取他性命。” 宋贤新屿皆一愣,怎么,拼死救胜南的赵显也是要取他性命的人?!唐迥也是大惊,半信半疑。 “楚风流……你……你……”赵显面呈黑色,似是中毒所致。 “含血喷人!适才我们都亲眼所见,赵大哥舍了性命去救胜南!”新屿亲自扶起赵显。 “我不知赵显你何以会中途变卦,你这刀上,不也涂抹了和唐迥匕首上一样的毒药?”楚风流冷冷问。 赵显老泪纵横,望向胜南:“胜南……赵大哥是一时糊涂啦,直到刚刚……才醒过来……”胜南临危传递的意思他懂,那是一种十多年的熟悉和信任,胜南有把握看穿他,冥冥之中,那一笑和那一握,都有股力量无法抵挡。 “谁都有不清醒的时候……”胜南终于开口,听得出体力尚未恢复。 “真是愚忠,明知道匕首上有毒,还……”唐迥看赵显命在旦夕,低声道,“王妃,他归降时显然不诚。” “赵显,出尔反尔的下场,你要记得。”楚风流冷冷说。赵显归降时当然不可能不诚,他的把柄还被自己牢牢抓着。 唐迥急功近利要的是功名利禄,赵显则不一样,赵显被她抓住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把柄。也许,把柄不如欲望容易吸引一个人。 吴越宋贤齐齐为赵显运功逼毒,但显然功用不大,听得楚风流威胁,赵显脸色更差,蓦地吐出一口黑血来:“楚将军,请善待他……” 胜南听得出“他”是指谁,赵显的哥哥,与他走了截然相反的路。泰安当地皆知,赵显这个草莽流寇,拥有一个不同地位的兄弟,分道扬镳多年,前几年据说在上京封官,后来杳无音讯,只庆幸,没有手足相残。 是啊,上京封官,很可能就与楚风流的绝杀有交集。胜南心中猜出几分,赵显的亲生兄弟,因犯事被罢官拘捕,可是楚风流有能力干预,只要她愿意。 “你也知道那个是你亲生兄弟。”楚风流冷笑。 赵显艰难地看向胜南:“我不能、出卖胜南,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啊……”真情流露,教近处听见的、感情脆弱的,纷纷泪流。 “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求他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会把解药给你,也善待你的兄长。”楚风流冷酷的神色,“林阡,只要你答应现在就自尽于前,我立刻替赵显解毒。” 杀了他,她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告诫她一定要杀了他,却为何,如此刺痛,就像当年,对郑拓风一样…… “不,不要……”赵显连喊数句之后,陷入深度昏迷。 第440章 宋贤不依不饶,到这种境地还要尽全力要为赵显逼毒,只因宋贤太明白,如果自己能吊住赵显性命,垂危的胜南才不会受迫。 “怎么,原来你林阡也会怕死?”楚风流以为她已经得胜,叶不寐和罗洌已经领军增援,胜南的到来虽然使红袄寨有了突破寒尸的趋势,但红袄寨的外围,却不可避免平添了又一重包围来自金北。 胜南微笑摇头,却根本不受楚风流的威胁,忽然看向宁孝容:“宁姑娘,这些你也看得清楚,惯用毒术害人的是他们,还是我们?” 简单一句,宁孝容听得懂,一怔而动容。 一众敌人,都意料之外。 楚风流刹那脸色惨白。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3)释乱 有时候过分打击敌人,反而会失去第三方合作。 那一刻宁孝容的动容,使楚风流和轩辕九烨清楚地知悉,宁孝容已经开始不确定。一切,转折于林阡的只一句。 宋贤竭尽全力,总算暂缓了赵显性命之危。气息微弱,赵显紧攥住阡的手:“胜南,不要听她,不要……我死不打紧……” “不会死,我们三兄弟,和赵大哥还有很多账没有算。赵大哥和爽哥,是我们三兄弟的两大债主。”胜南低声回答,十多年来,谁都没有见过胜南这般疲惫虚脱,功力尽失又身负重伤,真像胜南说笑的一样,二月注定不是好月份。宋贤鼻子一酸,纵然如此,胜南还会说笑…… 赵显强撑着体力,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你们三个,都是酒鬼……” “回山东去,还想坐下来,喝您亲手酿的酒。”同样命悬一线的胜南,好像不觉得他自己会死,生命力如此旺盛,竟也给了赵显求生斗志,赵显努力点头,思维还算清晰。 当是时,楚风流使了一个眼色给胜南背后的唐进,示意他趁其不备,突袭胜南,只要唐进一击成功,不必管宁孝容是否犹疑,楚风流就可以收到两个好处,一是林阡死,二是红袄寨军心瓦解——唐迥、赵显、唐进,如果红袄寨发现片刻间有这么多将帅接连叛变…… 没有办法,她要补救她的疏漏,就必须让林阡死,虽然,她本意并不希望林阡死…… 唐进得暗杀之令,刚靠近只半步,竟被吴越眼疾手快立刻打断! 为护胜南安全,吴越怎么可能不比平常警惕百倍,一旦察觉唐进不对,即刻伸手直接拨开,极速没收了他手中兵器! “怎么?唐前辈也想要向我们三兄弟讨酒债不成?”宋贤讽刺的口气,潺丝剑即刻出鞘拦在唐进身前,有他们在,胜南和赵显的对话,可以不受阻碍地继续下去。 “我……我……”唐进支支唔唔,满面通红,少顷,无话可讲,重重叹了口气。 “唐前辈,记得我三兄弟与唐前辈相识,是因为盗了您的马车,贪玩无知,竟把它赶进了河中央,若不是您发现及时一路赶来,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我三兄弟,恐怕早就溺水而死,我们三条命,都是唐前辈您救的。” 唐进动情点头,再度叹了口气。 “寨主成立红袄寨,唐前辈是元老功臣,与我三兄弟亦师亦友,关系再亲近不过。十八般武艺,唐前辈样样都精通,还有满腹经纶,惊世谋略。在红袄寨,其实是大材小用,唐前辈的确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唐进泪眼模糊:“胜南……不必再说……” “好,不再说什么,人各有志,我决不强求。”胜南轻声道,“只是,冲着救命之恩,还有昔日种种交情,我也实在欠了唐前辈好几顿酒,可惜唐前辈即将离开红袄寨,他日再无把酒对酌的机会,趁现在身上还留着从金北那里搜出来的半壶,如果唐前辈不嫌弃,胜南愿以此为唐前辈饯行。”说得真挚而诚恳,唐进不禁百感交集,只呆呆地望着胜南先干为敬,表情木讷。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进不知怎地,满脑子萦绕的都是这一句,仿佛,气氛就是直冲着这一句被营造了,他唐进的对立面上都站着包括胜南在内的故人,而一旦离开之后,所谓更好的出路又在哪里?只怕更加坎坷吧,像现在这样不就够了吗,没有被证明的荣誉,可是有被承认的交情,尽管大材小用投闲置散了,可时事就是要你英雄失路的,你再怎样寻求改变,不过是把原则破了、把过去弃了、把本来丰盛的那些也削弱了…… 颤抖着想接胜南的敬酒,唐进开始泪流满面,停在半空中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移动半寸。 “唐前辈,没有那个地方,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完美的地方,当年也是同样的几个人,诱惑我去金北,一次又一次,理由都一样,都是人事关系的繁杂,可是纵然是金北,也没有逃得开人事争斗,否则,五虎将不会分崩离析。”阡收回酒,不必去确定他留不留,唐进已然痛哭流涕得像个初出道的孩子。阡的视线,移到唐进身后一直眼圈通红的范遇身上,四目相对,范遇不禁身体一颤。 “范遇,也想尝试这壶酒么?” 范遇听命上前,自动自觉地,代替唐进接过这半壶酒,谁见了林范二人举动都觉蹊跷。饶是吴越宋贤,也备感奇怪。只有楚风流了解,当林阡对赵显以信任打动,对唐进以交情故纵时,对这个一直隐藏得最好的范遇,他依然觉察洞悉了,似乎,要以威严收服…… “也想离开我红袄寨,到金北去谋生机?”阡轻声问,毫不保留。 楚风流一震,预料不到林阡竟敢亲自把隐患揭露公开,此情此境,公开隐患明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看林阡既然敢这么强行地诱发出危机来,显然有十足的把握化解它,楚风流不知怎么形容内心惊诧,如果说平常的林阡靠的是饮恨刀去镇压去征服,那么现在的林阡处于生死交界,他到底凭什么在威胁…… 范遇含糊地回答了一声“是”,举棋不定。 “我听说你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对饮三个来回,范遇苦笑,不言不语。 “战场上,你审时度势,旁人都料不到的,你了如指掌。” 范遇脸上微微变色:“林少侠如何清楚?” “道听途说。” 范遇冷笑:“军中从来不曾用‘审时度势’形容过我,形容我的,只是‘乌鸦嘴范遇’罢了,一切祸事,都是被我范遇言中,一次不落下。” 原来和唐进一样的怀才不遇,处境还要再差一些。吴越听得色变:“范……范遇,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在意……”那本来,就是玩笑话而已。 “其实你明白,去了金北,摆脱不了这些阴影。”阡洞悉他的心理。 “是,我懂,去哪里,都是一样。”范遇低下头去。 “你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而活,只是因为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而失望。”阡一笑,“这个预期,不是地位上的预期,而是心理上的预期。” 范遇一惊,点头,轻叹:“每每一战过后,看着战地荒芜、军营寂寞,都难免自暴自弃,我总是有那种感觉,感觉我们红袄寨的坚持,不过是苟延残喘,我们这些草莽流寇,终究有一天会被金人尽数剿除。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我想看见的,属于战争的豪情,有的只是荒芜……而且、还越来越荒芜……”范遇情绪低落,说出来的话教乐天的宋贤听到了,都忍不住为这种悲观倒吸一口凉气。 “是征人,就注定要守着荒芜的边疆,不得悔恨,不得放弃,不得自暴自弃。”阡轻声道。 范遇一怔,阡续道:“它荒芜寂寞,它却至关重要,决不能丢弃,从一而终都要有人不后悔坚守。范遇,你该懂我说的。我们的红袄寨,就算最后的下场是摧毁,也从不可能崩溃,何况,不该这么悲观的是不是?连荒芜都能坚守,还怕打不出豪情?” 范遇噙泪点头,阡微笑看着他的回归,不再与他对饮。 范遇没有势力,可是范遇的想法,是红袄寨这次战败的原因,太多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状态,被轩辕九烨和楚风流引发的悲观丧气。阡虽然最后到来,阡却一目了然。常胜不败的红袄寨,必须要承认这次的失败方能跌倒了站起来。  轩辕冷冷看着这半壶酒释乱。先前还空中解体的红袄寨,竟因为这个已经和饮恨刀彻底无缘的林阡而重新聚合。 “要把林阡,解决在战争以前。”所以,应了轩辕这个提议,金北前十能到的都到齐了。不必寄希望于薛焕出刀,想杀现在的林阡,换谁都可能轻而易举。 但真的杀得了林阡吗?除了潺丝剑与覆骨金针双重保障之外,红袄寨里有太多蓄势待发的力量,全都忠心于他,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纵使是薛焕出刀,也一定觉得棘手。 而轩辕身边最关键的第三方势力宁孝容,蹙眉思虑良久,似乎有所动摇。她的动摇,令寒尸节节败退,而红袄寨的凝聚,亦迫使金北增援的叶不寐和罗洌备感吃力。 “总算见识到了林阡久违的骗术。”轩辕阴冷地笑着,讽刺,“宁姑娘,你竟与眼前众人一样愚昧,被他言语说动?他于你有何恩情?且不谈吴越红袄寨是否有罪,林阡私闯你圣坛盗药,这桩罪名,铁证如山。” 宁孝容被一语提醒,点头:“不错!上次被林阡逃走,这次说什么也不再放过!” “可惜你宁家寒尸不过如此,恐怕奈何不得林阡杨宋贤。”轩辕激将口吻,“不如寒尸退却,由我金北直接与他红袄寨决战!” 宁孝容怒道:“奈何不得林阡杨宋贤? 第441章 要教他们见识到,破坏我宁家秩序,会是怎样一个下场!”陡然,宁孝容双手间不知窜出怎样的生灵,细微到极致,肉眼觉察不出,却显然是宁孝容贴身至宝、看家本领! 那毒灵对准林阡迎面而袭,无影无形,教覆骨金针再玄妙,潺丝剑再精奇,也捕捉不了,更破解不得!与此同时,这毒灵的锋利一击,将四方毒阵齐齐唤醒纷纷出动——世上最危险的攻击,不就是这般的铺天盖地却难以察觉更不可能设防!? 轩辕冷笑,这一刻,宁孝容就是他最直接最便捷的武器以除林阡…… 不曾想,偏就是这一瞬,战局里极速掠过一个身影,来势汹汹迫退一切剧毒。毒阵的强大杀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强有力的一破而直接瓦解!聚得虚无,毁得飘渺,只有适才身临其境的人,才隐约察觉到薄雾中有杀气,回味时方觉后怕。 于林阡身边落定,那破阵少女面带怒容,厉声喝止:“宁孝容你大胆!” 黔西毒兽之王何慧如,在宁孝容面前,她威慑如何,一目了然。 何慧如?她到来未免太过及时。楚风流正自叹息,忽然心念一动:是何慧如到得及时?还是林阡故意拖延时间? 是啊,何慧如怎么会进来寒潭?她分明,应该是和抗金联盟的其余人马,被拦截在了寒潭之外不得进入,难道,邪后和金北联合阻截的人马,已经被越风等人这么快就攻破?不可能!但如果说何慧如一开始就藏在宋军之中也于理不合,她不可能看着林阡一次次置身险境却一直无动于衷、到现在才肯露面……楚风流蹙眉,预感事态有变。 何慧如一出现便声威大震,岂止宁孝容毒灵惧她,寒尸之中或有摆设毒障以困红袄寨者,何慧如破解不费吹灰之力,弹指即散。 “何教主,林阡私闯圣坛罪无可赦,孝容依法制他,自问并无过错。”宁孝容极力辩解,这世上,她可以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干她想干的一切,但何慧如除外,当她宁孝容辛苦养的剧毒,就算不臣服何慧如都必定忌讳她,就注定了宁孝容一生都不能逾越这道不必明言却清晰存在的障碍。 慧如二话不说继续破阵,手段强硬气魄空前,片刻之间,所有毒灵威胁,或屈服或被拆除,宁家毒灵向来看不见摸不着,但有了慧如入局,就明显感知得到那种溃不成军和支离破碎。 “你有你规矩,我有我原则。”慧如冷冷给予警告,“你敢对他不利,就是罪无可赦。”她说过谁扰盟王忧心就必定会除之而后快,就当然不可能再放纵宁孝容滥用毒障来杀她的盟王! 宁孝容看毒障皆毁、能依仗的只有寒尸,态度依然执拗:“何教主熟知孝容的脾性,孝容不能容忍有谁破坏宁家一丝秩序,违者格杀勿论,不管他姓甚名谁!何教主更该知晓,孝容要杀一个人,就会杀了每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人,谁都不例外,希望何教主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不凑巧,我就在这个范围,你敢连我也杀?”何慧如冷冷回应。 “既然如此,孝容如果有任何冒犯,都对不住了。”宁孝容脸色一沉,欲向寒尸发号施令。 “你要考虑清楚后果,你宁家毒灵,我向来不干涉,但若是冒犯了我,你今后就不再有毒障可依。”何慧如语带威胁,“听我命者,悉数没收,不听我命,一概不留。”语气冰寒,地位骤现。 宁孝容大怒,言语相抵,敌意明了:“有什么可得意?你何慧如能控制的是毒兽而已,我宁孝容能控制的却是寒尸!” 阡骤然听出端倪,宁孝容心里恐怕一直都隐隐有反叛的念头却从不敢逾越,可是一定有人会在宁孝容的耳边这样提起过且不止一次,是不是轩辕九烨授意,一听便知。 慧如万万想不到宁孝容会顶撞她,多年来稳固的地位被宁孝容一语藐视,慧如面不改色却显然已被触动,当即从五毒教中调兵遣将,应接这场挑战。众人皆知寒尸与五毒的对阵箭在弦上,个个面色凝重,不知宁何两家最终的下场会不会是两败俱伤。阡暗叹,轩辕九烨随意的一句话都会害死一支精锐,现在看来,又未尝不对,挑起了吴越和宁孝容的对战在先,如今,又激发了何慧如和宁孝容两家拼杀!  偏执和冷傲的交锋,固然到处充斥着威胁,却好像,少了点什么,如果,再加上气势就好了……阡微蹙眉,要在轩辕九烨这条毒蛇面前消除宁孝容和何慧如的战争,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需要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气势…… “宁孝容,你没有资格挑战她!”气势,气势应该和慧如一起来了啊……阡期待的气势,她说来就来了……“你不要忘了,你跟她不一样,你靠的是血统,她靠的是本事!”盟主之威,竟然这么有效,不仅有气势,还一针见血,宁孝容比不上何慧如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宁孝容靠的是世袭,何慧如却是生来带着的本事和洞察一切的睿智! 宁孝容果真面色一凛,停止挑战,楚风流亦是被这一句一惊,冥冥之中是命运在提醒吧,谁靠的是血统,谁靠的是本事…… 熟悉的声音,令阡耳朵一动,转过脸来,薄雾渐渐消散,吟儿在寒尸当中特点鲜明,海将军携短刀谷人马随行,戎容壮观。阡忽然暗笑自己,其实吟儿的到来是自己部署安排的,自己为什么还这么期待…… 有种感觉很奇妙,很多人都可以在生命里举足轻重,但终归有那么一个,见到的时候没有忧愁没有郁积,虽然含蓄却又绝对,会发自内心的开心。 吟儿带着盟主气势,穿越疆场而来,对即将呈现眼前的大战漠不关心,只在千军万马之中找到此心唯一的归属。 又回到阡的身边,吟儿带着一抹自信的笑环视四方,眼神撇开金北前四直落宁孝容脸上:“宁孝容,这里每一个都是可以为林阡去死的人,可是这里的每一个,都很可能会给你带来大麻烦!你最好认真地掂量,看看你制得起制不起他!再问问自己,难道你为了证明你家的规矩,敢冒全军覆没的风险、宁愿得不偿失?!” 当吟儿以一句“这里每一个都是可以为林阡去死的人”封死了宁孝容恐吓的“会杀了每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人”,宁孝容不禁一惊,事实如此,宁孝容不得不信,而纵观大局,抗金联盟战意鼎沸,是宁可和寒尸同归于尽也绝对要保证林阡安然脱险的! 而真正打动宁孝容的,又何尝不是吟儿说的“得不偿失”?!紧锁眉头,宁孝容真的开始重新掂量这场战事。 “数月不见,盟主还是那样的一语中的。”轩辕九烨第一句,竟是微笑着夸赞凤箫吟。 谁都难以猜透,轩辕九烨心里到底还会有怎样的杀人大计,就在宁孝容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于休战和解的瞬间,轩辕九烨竟然没有用一丝阴谋诡计把宁孝容诱引回头,反而带着这般的表情赞扬吟儿,似乎,他承认了宁家要杀林阡会得不偿失,听他的意思,是想促成宁孝容和抗金联盟和解? 不管如何,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识过,轩辕九烨是怎么单凭一个字一句话就毒死人的,在这关键时刻,他的每一个举动,吟儿都要尽全力来揣测来应对来消除。  这时候轩辕九烨心里在盘算什么,饶是楚风流都猜不清楚,楚风流,也根本没有心情猜轩辕九烨下一步的计划,而是,在疑惑,在恐惧…… 乍见凤箫吟率军而至,金北与红袄寨包围之外,仿佛有无穷兵马蔓延开去,直向远山之末,可是,楚风流并未看见魔门主力兵马败退,也就是说,越风、叶文暄、莫非那些接应的军队还不曾突破寒潭险阻,那么,何慧如、凤箫吟这一路人马又是从何而来?而且,凤箫吟不应该在魔村之外吗?难道,得到了林阡的指引?选择了另外的途径? 楚风流显然始料不及,心咯噔一声,难道,她金北与魔门的重重包围,已经被谁从外而内直接捅破?是啊,这一道道密不通风的铜墙铁壁虽然坚牢,但只要有一堵之间闯进了不该进的人,会往两面同时开始破坏销毁,铜墙铁壁,终成断壁残垣! 那这策划销毁的人又是谁?楚风流眼里蓦然全是震慑的泪,凝视着林阡,她无言以对。 想起来了……真正会调虎离山的,欲擒故纵的,甚至请君入瓮的,是林阡啊,他生死交界,却在宋军之中指挥若定,他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在布局?他从步入寒潭的第一天起,就一刻都没有停歇过他的布局,在她楚风流毫无察觉的时候,他部署了何慧如和凤箫吟这一路人马在此刻从天而降,是这一路楚风流没有预料到的人马,沿途通行无阻长驱直入…… 她楚风流,是什么时候百密一疏,任林阡和凤箫吟取得了联系? 她拼命回忆着,隐约好像有了些印象……恐怕,恐怕真的百密一疏了……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4)扭转 是,百密一疏。 浓云井,当他二人互相隔离对方,她以为他败给了轩辕九烨的笛声,他也一笑坦然他隔离不了她,可是她不知道她那时候已经输了。 她猜测,他在她身边的时候,暗号绝对不会留给红袄寨,红袄寨的暗号对她楚风流来说太明显,对林阡来讲太费时又不易留更难以被浓云井外的吴越察觉,林阡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何慧如控制得纯熟、有追踪能力的几大类毒兽而已。 所以,她心心念念着,视野里不能出现毒兽,所以,毒兽之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不去管,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也宽心地发现,拥有原始生态的浓云井,根本没有何慧如的臣子可能会涉足。 第442章 她以为她的想法是对的,当魔门传言,何慧如出现的地方,无毒的生物们宁可自杀也不敢去接近…… 心一紧,为什么,她现在却能清楚地看见,何慧如此刻明明怀抱着一只白兔,亲密无间,讽刺并粉碎了一切传言? 这只白兔太眼熟,如果楚风流没有看错—— “原来只是只兔子,我还以为是五毒教那位何教主又派了她手下来。”“林阡,你应当清楚,何慧如的所有毒兽,我不能容许他们出现在你可以看见的范围,见者,杀。”浓云井里,她很清楚地告诉林阡这两句话,林阡听的时候不动声色,看着兔子,没有悲喜,只是失神。 原来当时他把白兔擒在手里,不单单是在怀念云烟,也是在确认,确认这是不是何慧如和他最新的暗号? 开始懂了,何慧如靠的真的是本事,用不了毒兽,于是就用兔子和林阡联络。这暗号,应当是临时换的,林阡事先想到了这个备用的方法,但光靠他想到没有用,必须靠何慧如才能够顺利实施,而何慧如没有辜负林阡的希望,秘密地付诸行动,完成得干净利落! 楚风流惊疑地看着不远处何慧如:“我想知道,是那只兔子,替你们传递了暗号,是不是?” 何慧如点头承认,楚风流追悔莫及。她根本想不到,她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放走了机会…… “何教主何时能控制毒兽以外的生灵?”众魔人分外惊异,窃窃私语,需知从前黔西的无毒生灵,见何慧如如见天敌不敢接近。这一问,也恰恰问出楚风流心中疑惑。 “难道你们都想不到,人是会变的?”何慧如微笑,真的变了—— “你也来试试抱抱它,看它听不听你的话?”慧如永远都忘不了,在五毒教管辖内,盟王亲自把兔子递给她时,脸上带着的亲切微笑,他让她抱着,她就不可以推辞。真可爱,那些小生命,从前见到她的时候,都只会瑟瑟发抖或毛骨悚然,可是和盟王一起了之后,她发现靠近它们并不难。 “好可爱……有盟王在,总是能见着一些……平常见不到的东西……”她也永远会记得,和盟王两个人的时间,虽然盟王不属于她,但她可以为盟王分忧,做她想替盟王做的一切,变了,不再只有孤僻幽冷的一面。  而楚风流,在浓云井底,怔怔看着阡抱起兔子的时候,也真的变了,变得像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任他把暗号一次次地传出去,不,不是暗号,是命令。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准备部署,告知何慧如、从何处入魔村…… 她隐约可猜:“和何慧如取得联系之后,你就立刻开始部署?从、从浓云井开始部署?” “不错,你们为隔绝我和宋贤,几乎把寒潭完全封锁,我们真的被拦在你的天罗地网里。炸药的事件不发生,我不会发现有一条新路也直通宁家。而且这条路上寒气比寒潭少,也没有任何毒障。” “但是,浓云井这条路,是你我二人一起走过……”她忽然开始注意措辞,压低声音,“你发现的时候,我也立刻就发现了,你应该会预料到,我的兵力,会在我回营之后立即将浓云井也封锁……”她却越说越低,她想起了她回营之后发生的一切。 阡一笑:“如果换作从前,楚将军一定会立即封锁,可是,如果楚将军自以为我已经走不掉了,还会封锁么?” 她的心越来越寒,原来林阡在浓云井就已经在和何慧如不停地联络,为了让她不察觉,也为了让她能够彻底地放心不再戒备他,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被她抓住请为座上宾客——于是,林阡就这样让一切敌人都为他所用,他就这样利用了五虎将的内乱空隙,和何慧如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他就利用楚风流的内乱来构想他外围的部署,对情势的掌控越来越清晰。虽然那时候楚风流已经开始着手浓云井的封锁,可终究没有全心投入,她以为,反正林阡在自己身边走不掉,她以为,林阡被蓝玉泽和云烟的安危牵制,心甘情愿帮她平定内乱,她以为,她可以暂时赢得喘息之机…… 她错了,阡真的不止为情所困,也更加是为战而生。他不动声色扭转大局而她还蒙在鼓里,怎叫她不输得心服口服! “可惜收到我命令时,慧如和新屿不在一起,轩辕九烨的援军来救你,我才知道新屿很可能已经中计,我只能临时改变我的计划,不用新屿。”阡轻声道,“如果新屿和宁家开战,先入魔门的越风和叶文暄等人必然接应,轩辕九烨和林美材的精力,会全部集中在他们的身上,我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慧如引领盟主和海将军,从浓云井暗度陈仓。趁着你还没有想到去加紧封锁,我必须保证他们有足够时间进入宁家……” “所以,你将计就计,你为了让我继续对浓云井掉以轻心,甘心被我禁锢一夜?”楚风流才知一着错,满盘输。哪里是林阡被梁四海麻痹啊,这分明是,她楚风流被自己的计中计麻痹了,林阡心里的布局比她更大时间更早手段更密动作更轻,他没有理由不胜她! “我只叹我创造了一切机会,创造了也是被你所用。”楚风流苦笑着,她想不到她连短暂得不能再短的胜利都是虚无缥缈的,林阡留给她的,是无数次救命的恩情,和一次战败的经历。林阡能够从他自己的想法来推敲她的思维,而她,却不能反之。所以,不仅仅是先前以为的“赢了战争,输了心”,其实,战争和心,都输了……  岂止峰回路转?已然胜利在望! 自盟主率军而来之后,红袄寨如虎添翼,形势骤然向胜南偏移,感觉胜南好像就是在等盟主到来,一旦等盟主会合之后,胜南的气势便厚积薄发!新屿忽然激动地想说,胜南,或许,盟主真是你的福将,要知道,从前我们没有把楚风流胜得无话可说过! 盟主是胜南的福将……新屿为这说法心念一动,蓦然开始领悟:难怪总觉得胜南不一样了…… 虽然,这的确还是属于他们三兄弟的战场,金北与红袄寨又一次地狭路相逢,当年人当年事一幕幕重现,是曾经的吹角连营,是往昔的旌旗组练,是旧昨的铁鳞貔貅,一点都没错;却又不单单属于三兄弟的回忆,因为,骁骑悍将,不再局限于泰山一隅,那之中,有胜南过去归属的红袄寨,有阡如今领导的抗金联盟,也有他将来必定统一的短刀谷! 难怪不一样啊,再回到当年看一看,方知阡的布局,为何越来越大…… 宋贤心头,尽管也热爱战地烽烟,却更担心胜南安危,适才他一直坚持,只因红袄寨处于危险边缘,现今形势平定,心一松懈,最容易刀伤发作,宋贤于是和吟儿一左一右在他身侧,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而束手无策。不知怎地,那伶牙俐齿的盟主到了胜南面前竟变得沉默少言、噙泪看着胜南似乎心疼多于忧虑,宋贤当然不可能也沉默着任由胜南伤势恶化,忽然忆起去年夔州之役,云烟姑娘以玉戒复活胜南之传言,不禁急中生智,对啊,他恢复记忆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胜南,玉泽还活着……胜南会为了玉泽,撑下去的,撑下去的…… “胜南,听我说。”宋贤低声说,“七月十九那天,发生了什么……” 阡一怔,缓过神来,风声边陲,一切都仿佛被凝固,整个世界,独留下那一个未解心结。 “玉泽没有死,柳峻那帮手下虽然残忍,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阡微微一笑,虽然楚风流早先就已经告诉了他,却真的,很希望听到宋贤的证实。 “活着,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我们三兄弟的心愿……”宋贤动情地说,新屿连连点头,笑起来:“这才是你二人该对话的方式,可千万别再说不是兄弟这种话。” 宋贤忽然正色:“胜南,如果兄弟和女人一定要选择一个,我宁愿选择自己兄弟。”那是属于潺丝剑的坚决,并不是因为他对玉泽的爱不如胜南对玉泽的深,也不是因为爱情有先来后到,更不可能因为胜南是抗金联盟的不可或缺,只是因为:“我认识玉泽才一年,可是认识我兄弟已一生。” 饶是习惯不流露感情的胜南,也听得动容。新屿在旁闻言而感慨万千:“记得么,小时候我总是说,今生今世都由大哥来罩着你们,我不死谁也不准死,现如今,就算你是九分天下,又或者你是三足鼎立,都不变是我的二弟三弟。” “死不了,我林胜南命硬,不会随便栽在谁手上。”阡微笑着,当然不死,否则,宋贤和新屿要长达一生的征途谁陪?抗金联盟的辉煌谁引!  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5)进退 自楚风流认输一刻,整片寒潭都聚积起战争的强厚力量。号令整肃、军心所向的抗金联盟,斗志被燃烧到极致:盟王盟主已然会合,当然所向披靡!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王妃,我曾听你说过,林阡本性并不向战?”然而也就是这一刻,轩辕九烨,继迎合吟儿之后,令群雄始料不及地竟好像刻意在赞誉胜南。吟儿心一凛:不能忽略,金北有这样一个同样可能扭转局势的人物,这条毒蛇还没有发话,胜利就还没有稳妥。 楚风流点头以应轩辕九烨,认输之后,没有半句辩驳。 当三方混战渐起渐平,难以根除更难分明,轩辕九烨本该极力争取宁孝容的寒尸继续留在战局之内以充金北实力不是吗?却何以、轩辕九烨说的这两句话,根本是在把宁孝容推出战局甚至是在帮抗金联盟拉拢宁家? 第443章 吟儿蹙眉,正欲发话硬生生地把轩辕九烨下面的话打断,忽然手背一凉,原来被身侧的阡握住了。 又在握她的手坚定她?可是吟儿为什么这么心疼?那属于阡的热乎乎的手跑哪儿去了呢?换作从前的吟儿,担心、害怕、难过冲上心头,眼泪一定会刷一下便流下来:可恶的金北前十,从第七第十那次开始,合力把阡重创成这样,可是阡到现在还没有承认任何失败,而且还要继续他的狂胜! “林阡,既无向战之心,何不放过宁家?宁家本该置身事外,不该卷入你我此战。”轩辕九烨的话终于出口,难道、是想在宁孝容面前充一次好人以博好感? 吴越冷冷道:“装腔作势!是谁将宁家卷入了这一战?是你轩辕九烨!” “鬼兮兮,我们和宁家销战,与你何干?!”吟儿百思不得其解,先是不解轩辕九烨为什么要指引宁孝容休战,更不解胜南为什么要任凭轩辕九烨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当然与我们有关,我金北与邪后大军联合,宁孝容是邪后部下,宁家安危,与我金北息息相关。现今你抗金联盟胜利在望,我们宁愿不作战友,也要保证宁家,他们本是无辜。”楚风流轻声对阡说,“林阡,我知你不愿伤及无辜,你来的目的,止战而已。” 海将军啧啧称赞:“好一句宁愿不作战友,也要保证宁家,你金北还真他妈高尚。”吟儿却听出楚风流话外有话,她好像,是在劝胜南切勿牵连过广,以胜南现在的心态,是极其恨透了杀戮的。 当此时,金北兵力远不足以与红袄寨短刀谷抗衡,其实很需要宁孝容的支持,轩辕九烨却先于林阡提出这句话来,岂止抗金联盟琢磨不透,连宁孝容也不免一愣,但看此形势,强弱分明,宁家的秩序固然重要,宁孝容自然不可能把全部寒尸投入到一条不归路上,有机会退出这一场本不属于她的战争,她求之不得。楚风流这句话一出,使得诸将不得不揣测——难道、金北真的是在搏宁家的好感? 轩辕九烨反常退让,之中必有蹊跷。阡心知,这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好一个轩辕九烨,先发制人提议和解,悄然争取到了宁孝容的信任,不知不觉就已经和宁孝容统一战线,更洗清了他轩辕九烨毒害宁家的嫌疑,他越让步,宁孝容的潜意识里,就越觉得和抗金联盟和解是被迫,就越有可能名为和解,实则结仇…… 真不愧是我林阡最大的敌人,不必凭他剑笛,就成为我完胜路上最大的阻碍…… 阡一笑,对宁孝容的争取,的确他慢了轩辕九烨一步,不过,这一步,现在夺回不迟。轩辕九烨退一步,他林阡就要吃掉这一步,决不客气。 “宁姑娘,可愿休战?进驻魔村之前,抗金联盟就曾明令禁止对宁家起兵,所以,我们诚心希望宁姑娘能够置身事外。”阡语气平和,丝毫不见平日杀气,明明是答应和解,却没有如轩辕所愿用冷淡的口吻,反而态度如此,粗略听来,竟比轩辕九烨要有诚意。 有些战争,如果强力制止无效,则温和的态度,就是最好的一剂。 这样的情势下,阡当然要握住吟儿的手克制她不说话,吟儿对收服劲敌不留情面常常卓有成效,可如果对宁孝容也以高傲姿态,很可能正中轩辕九烨下怀,因而这次劝降,必须由阡掌握。 宁孝容果真为他这态度而动容:“明令禁止对我起兵?” “若非如此,盟王又怎可能宁愿屈尊盗药而不起兵进攻?”何慧如叹。 吟儿延续了阡的语气,轻声引导宁孝容:“他这么做,自是不想看见两支不该厮杀的军队厮杀。有这样一个宁盗药也不起兵的盟王,又怎么可能会有无故挑衅、乱起杀戮的麾下?宁姑娘,我抗金联盟也有自己的原则,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愿宁家参战。”吟儿说罢,阡微笑点头,赞她续接完美。 宁孝容因为金宋双方这一退一进而战念减轻,对于休战的赞成也呼之欲出,只差最后一个冲击而已。 轩辕九烨察言观色,笑道:“宁姑娘,是担心抗金联盟不信你的诚意?适才你也见到了林阡以半壶酒释乱的本事,不是可以恰好借以一用?”  被他这么一提示,群雄才明白,轩辕九烨退到死角,还在这里设了个埋伏?可如果没有这个埋伏等着,凭轩辕九烨,也不可能退适才那一步。是的,轩辕九烨无论做什么,都为了杀人。 既然他退一步就是为杀人,那他退的这一步,你进也是死,退也还是死!——如果不进,是不给宁孝容面子,会为渊驱鱼,如果进,那就是要给生死一线的阡性命威胁,欲进而不能进! 轩辕九烨,就是设计了这样的进退两难,他倒要看看,抗金联盟敢不敢在最后关头赌他们主帅的性命! 轩辕冷笑,看向阡,“我想,你双方都不应该辜负对方诚意。” “不能喝!”宋贤首先怒喝。 “鬼兮兮,谁敢碰你碰过的东西!”吟儿心寒,虽然轩辕再敢下毒对他和宁孝容的关系不利,但只要能杀了阡,何必再顾虑宁孝容?突然的变故,竟令轩辕重新占据了主导。 形势猛然僵滞,宁孝容脸上挂着意想不到的诧异,也许这诧异,会即刻换成恼羞成怒。 吴越一怔:难道轩辕九烨料到胜南不会喝宁孝容的敬酒,所以适才故意一步步引导,先给宁孝容希望,再给宁孝容失望,从而令她彻底与抗金联盟结仇?是啊,当众羞辱宁孝容,这比先前哪一条罪名都大啊! “既然盟主畏惧这酒经过我轩辕九烨的手,不如由宁姑娘自己易酒相敬便是。”轩辕轻声道,自由控制着宁孝容的思维。 思维僵死的宁孝容,彻底被轩辕九烨引导着,易了宁家的酒,面带着些许期待走向胜南,眼里的确是意欲休战的真挚。但同时,也已经是她宁孝容最后的底线。 群雄见宁孝容易酒、与轩辕九烨再无关联,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唯独宋贤却心弦紧扣,只有宋贤才最清楚,轩辕九烨的阴谋远不止于大家想的那些!易酒,才是轩辕九烨最终的目的! “换一壶也不能喝!”宋贤极力拦阻,还想拦挡在阡和宁孝容之间。这里,唯有宋贤尝试过宁家的玉液琼浆。那天,是宁家一年一度的山珍节,宁家的酒水很特别,特别得是由山珍酿造…… 这是轩辕九烨字字句句里都暗藏的陷阱啊,宁孝容会被他诱导着来亲自给胜南敬酒释乱,酒里不会有毒,酒里不可能有毒,却对胜南的死穴最特效…… 轩辕九烨怎么会知道阡的死穴?——招降了唐迥、唐进、赵显、范遇,其中唐进赵显都是看着胜南长大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胜南有这个弱点,也许鬼迷心窍了就告诉了轩辕九烨。几乎没有破绽的林阡会忌山珍。轩辕九烨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就趁此机会赌一赌,试一试? 那一刻,宋贤知道,连自己都猜到了,谨慎如胜南,根本不可能不知道酒有山珍,然而看他过宁孝容敬酒,宋贤拼命要阻止:“既是宁家请求休战,又为何甘心被宁家胁迫?” 阡一怔,低声道:“宋贤,这不是胁迫,与宁家休战,一刻都不能耽搁。”一刻都不能耽搁,因为宁孝容变化无常,因为轩辕九烨诡计多端,也因为赵显性命之忧,还因为,宁家万万不该入局! “和一个手下败将休战,却被胁迫?就为了短刀谷是吗?为什么,你要有这么多事情担负……”宋贤泣道,“就是为了短刀谷,你忽略了玉泽你不记得了么,你还要为短刀谷,牺牲更多吗……”胜南面色一变,手中酒差点倾出。 “如果你后悔了,你就不要再为了短刀谷!”宋贤厉声道。 胜南大怒,“新屿,照看好他,他记忆还没有全然恢复,又在语无伦次!” “宋贤……”吴越上前来惊异地拉开宋贤,也觉得他不应该在此刻把玉泽突然搬出来拦阻宁家休战。 宋贤苦于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公布胜南死穴,面露痛苦:“求求你,求求你……” “杨宋贤,果真记忆没有全然恢复,把你林阡胆量算得如此之小,你在我金北监牢,连烈酒都敢喝,难道连宁家山珍酒都不敢下口?”轩辕九烨一笑,从宋贤的反常里看出果然有问题,故而开始对新屿等人旁敲侧击。 “山珍酒?”吴越一愣。吟儿也心念一动,来不及续问,所以还没有来得及为阡担心。 “宁家特产,又岂会是毒酒?”胜南早就明白,适才自己借酒释乱,被轩辕九烨看在眼里的同时就已经计上心头,叹只叹这个敌人阴险,他不仅抓你的漏洞弱点,还抓你的胜利经验!阡早该预料到轩辕九烨会借酒试探——连唐进赵显都被楚风流招降过去了,这个弱点再也不是秘密,阡打定主意,你要试探,那我便给你试探,正好把这个弱点彻底消去! 因此,在轩辕九烨提醒这是宁家的山珍酒之后,阡不可能流露出一丝犹豫,一丝犹豫,就会左右宁孝容的决定,同时落入轩辕九烨的陷阱!不搏命一赌,敌人会有怎样收效,阡再清楚不过。 趁身边人尚未察觉,阡没有犹疑,将宁孝容敬酒一饮而尽:“宁姑娘,从此之后,我抗金联盟与你宁家再无瓜葛,旧账新仇,一笔勾消。”阡说的同时,宁孝容连连点头,作为宁家主帅,她自然也是一言九鼎。 轩辕不由得一惊:林阡把这壶酒一饮而尽,不像是对山珍忌口,可为什么,杨宋贤会那么反常,难道真是因为记忆紊乱?饶是轩辕九烨,也未免半信半疑,如果林阡真的有这个极其奇异的弱点,为什么他听见“山珍酒”时,没有丝毫惊疑流露? 第444章 不怕那山珍加速他的死吗? 缓得一缓,新屿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克制住内心强烈的震惊和怖惧,新屿知道,现在最好的方法只有和胜南一起伪装,强笑着说:“既然宁家已然休战,那便由我红袄寨与短刀谷,会一会你金北前五!”尽管双方主将一直在互相威胁,但金北与抗金联盟的交战由始至终就没有停歇过,此刻寒尸退却,被分割成数十块的战地交联一片,不再有宁孝容那种不可理喻的敌人,吴越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强攻致胜!发号施令的同时,吴越按着宋贤的肩,示意他不要又一次地关心则乱。 “呆着干什么?哪个先来接我海逐浪的掩月刀!?”虎背熊腰的海将军,他不知道适才战局里有这么多变故,但他第一个出战,就打出了短刀谷的气势。 倘若,以解涛对杨宋贤,以楚风流对凤箫吟,以叶不寐对海逐浪,以罗洌对何慧如,不必计算薛焕出不出刀,轩辕应该可以把吴越再度拿下。其实论主将,金北前十不占劣势,可是,轩辕忽然觉得,好像不对劲…… 解涛自得救之后,一直冷冷站在一旁没有说过话似乎有心结未解;而楚风流,虽然她已经在叶不寐对战海逐浪之际,跃上战马去迎战凤箫吟,但一反往常的是,她淡泊静谧的剑法里,竟平添了太多的百折千回。 薛焕,亦更不受控制地被阡吸引着,在阵前,没有出刀的念头,只有震撼的神色,仿佛对阡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其实轩辕听得见:“等你伤好了,再接我第二刀和第三刀。”言下之意,今年这三刀,全都留给他。薛焕也许是看中了阡这一战从头到尾的凝聚力、威信或泰然?又也许,是明明占据优势却还与宁孝容休战,触动了薛焕真正开始重新地审视林阡? 也许是吧,薛焕认识阡豪气之外的悲悯,那不也就算一种服天下,不凭一刀一剑? 平静一笑,阡对薛焕的回答很简单:“会好很快。” 他并未像唐进透露,会因山珍就中毒,看来,这个弱点,还留待日后小心地推敲了……轩辕再看了林阡一眼,这个敌人,带给了轩辕前所未有的考验,竟然,使他这条毒蛇,亲口将自己咬伤……  魔门一望无垠的地域,承载了金宋双方的又一场战役,从最内侧金北对阵红袄寨短刀谷,到中途邪后拦阻越风莫非等淮南势力,再往外拓展到金南的外围人马与厉风行等留守帮派的相互牵制——决战很早就已经开始,没有停留,根本没有可以停留的力量,如吴越所预料,果然提前到此! 暌违多日,得以复见一片盛世景象,既来自联盟,也来自金北与邪后联军。若由制高点俯瞰这一番的纠缠厮杀,会发现战局瞬息万变、战地的图案飘忽不定、轮廓起伏不平、界限模糊不清、气势源源不绝,少顷,寒潭这道自然屏障已然摧枯拉朽,两大战区交融一片,决战也因邪后和越风的到来而直入高潮,此刻若再从心的制高点俯瞰,也只觉有无数狂潮恣意汹涌吧…… 这巅峰,大约,也只有战场会有,那风云变幻、那波澜壮阔、那热烈澎湃全在耳畔,喧嚣得振聋发聩、声响震天、气势能直逼得连制高点也感觉冲击,却因为有种坚决的信念,使得被激流簇拥下的巅峰站稳,于恢弘中孤绝,孤绝却从不寂寞,豪情全被俯瞰。 巅峰,这才是阡想要的,巅峰…… 可是这场由轩辕九烨主导、由楚风流部署、却由阡扭转的盛事,阡恐怕,不可能再参与了,战事刚刚开始,他却无力维持。 阡当然有极限,金北前四,害人不浅。 当越风一鞭杀入战局替代吟儿对战楚风流,吟儿不加喘息,立即离开战马重新走到阡的身旁,噙泪看着他,她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劝他离开战场。 他固执地不肯离开这里,这是他的战场,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吟儿低下头来,轻声道:“还记得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么,饮恨刀的责任,不应当只有你林阡一个人担负。”阡一怔,当多日以后的现在,闭上眼睁开眼都是吟儿在身边的时候,有关幽冥狱和彼岸花的回忆,已经恍如隔世,可是阡还记得吟儿的意思,吟儿说,阡有太多的战友和朋友,不能忽略了他们,阡再强,也不能离开他们,何况,就算阡不在场,他们同样可以把战胜的消息带给他…… “等越风从楚风流的手里夺下赵大哥的解药,我便,先行离开……”阡轻声回答,吟儿极力扶稳了他,那一刻的感觉就犹如在万丈深渊里悬吊着,一刻也不敢松懈,当阡要担负所有人的性命,她却要担负阡的性命。 吟儿便这样一直陪着阡站在战场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静观战局,心里拼命念着越风要击败楚风流,不知过了多久,谢天谢地,厮杀终于趋于减弱,敌我重新分布对峙。阳光、亦不断绝地、从阴暗的风中穿过来。 数战起伏,风云失色,飞鸟绝迹。树梢间多余的新绿全部被剔除,春天注定会消瘦。 “胜南……”换作以前,她多希望和他一起,置身辉煌战地之中看他独笑携策,以静制动,现在,她却不敢抬头看他,怕他已经死了,“还活着,是不是?” 他嗯一声,许久,笑着低声说:“还在。” 吟儿满眼泪花:“没见你被金北前十武力击败,却看你,好像要被蘑菇给放倒了……” 他笑着,轻咳了声:“小声些,莫让敌人听见了。” “嗯,宋贤真的很关心你,当时大家谁也没有想到,他却拼了命地制止你。”吟儿想,现在就该一直跟阡说话,把阡留下来。 “适才对他,是不是态度恶劣了些?希望他不要介意才好……” “不会在意的,他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会知道,适才你也是被鬼兮兮逼得进退两难,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吟儿说。 阡一笑:“其实,鬼兮兮这么做,正合我意啊。” 吟儿一愣:“怎么?” “适才那情景,要休战,就非喝不可,就算真的有毒,也要照喝不误。”阡低声道,“其实,将计就计,收效会很多很广,起作用的时间也会很长……” 吟儿还愣在那里:“将计就计?收效?” “魔门里现在还不肯对我们投诚的人,都不是不想投诚,而是不敢投诚,我这么做,就是在消除他们的顾虑,告诉他们,我的决心……”阡叹息,“这些,都是我饮恨刀前些日子犯下的过错,理应现在功过相抵才是。” 吟儿微微领悟:“原来,不止是为了短刀谷和宁家的关系,也是为了抗金联盟能够多一些征服人心的机会……” “还有一点,就是为了掩盖。”阡说,“把破绽改成谣传,就必须在轩辕九烨面前多发生几次,弱点,暴露久了就不是弱点了……有薛焕这一刀掩护……轩辕九烨不会绝对地相信,我……是被山珍所害…他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又一次胜了我,他却更可能以为他败了,现在还在为宁家的休战后悔吧……” 是啊,轩辕一定已经后悔,他和楚风流一样,创造了一切机会,创造了也是被阡所用。吟儿点头,这一次,阡对金北,影响已不亚于对金南。 “吟儿,可记得了,对宁孝容,越温和越好,温和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接受,对轩辕九烨,就越绕越好,绕得他自己咬自己尾巴。” 吟儿想笑,笑不出来,这次阡为了不杀戮不犯罪,独独重创他自己,吟儿整颗心都已经被揪成一团,强忍痛苦支撑着他:“胜南,我明白……接下来,金北金南那些对手,全都交给我们来打……” “嗯,接下来由盟主指挥战局,我放心……”阡说笑,想要安慰吟儿。 吟儿没有笑,只凝神看着他,语气坚定地向他请战:“接下来,便让我们,与你荣辱与共……”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荣辱 昼夜轮回。 数不尽这一日之内,反反复复、大大小小究竟历经了多少场战事,也记不清敌我双方的人马,陆陆续续、先先后后到底折损了多少批,又扩充了多少次…… 吟儿却清楚地了解,尽管争斗到此刻还没有偃旗息鼓,敌人着实已经是负隅顽抗。因为,战线已从宁孝容的寒潭,被抗金联盟迫退到魔王的老巢,这场由金北提前的决战,终于被抗金联盟合力扭转回探路之旅的起点,联盟完胜指日可待! 便要与胜南荣辱与共,把他们的目标一一摧毁! 天色向晚,暮霭不绝,吟儿策马,从驻军之地遥看魔门迷宫,其中充斥着比浓云井少很多的薄雾。雾也许真就生自浓云井,然而这一战,再也与浓云井无缘。 当浓云井不再被兵马叨扰,意味着宁孝容可以置身事外,吟儿轻轻一笑,终于懂了:谢谢你胜南,谢谢你把这战地之殇转变成了曲水流觞。属于魔门的该还给魔门,击溃了那些我们该对抗的,才是我们的荣耀。 那些我们该对抗的,金北,还有后来增援的金南人……是我们永恒的敌人。 也就是在这一场本该属于正邪双方的拓荒之战里,吟儿看清楚金北金南的险恶,也油然而生一种真正的敌意。对金人的战念,自从跟随胜南那天起,就在吟儿心头根深蒂固,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坚定。她以为这是对的,她以为什么事她都应该和胜南想得一样…… 因此,吟儿这一次,前所未有的投入,她有把握:金北输定了,魔王也再也溜不走,林美材最后可以依赖的迷宫屏障,宋贤曾经不止一次闯进去。 第445章 探路之旅,上一次由他兄弟二人单独而入,只因那时宋贤失忆,惟胜南有能力驾驭,而如今宋贤显然归顺,该代胜南做的,只要有能力去做,不仅吟儿甘之如饴,相信诸将都万死不辞。 迷宫之行,现今便由宋贤、叶文暄与厉风行三者担当先驱,说来也巧,这几位,都是昔日九分天下。冥冥之中,“荣辱与共”的诺言,竟由九分天下最先履行。 当探路全权交给宋贤,金北则由越风吟儿领军对抗,而金南支援的几路大军,便待吴越着手击溃——陈铸、完颜猛烈、小王爷、东方雨,他们的出现,曾替金北挽回了片刻形势,尤其是那位骁勇无敌的小王爷,降临战局之时锐不可当,然而,再勇猛,不也还是败了?红袄寨的吴当家,不愧是天生的将帅之才,一旦恢复了平日的作战状态,金南再添多少大军也不是对手。此刻,小王爷等兵马,已被吴越与海逐浪、莫非联手,迫得节节败退。正因金南援军溃不成军,金北劲敌大势已去,吟儿才这般的游刃有余。 微笑着,在没有阡的战场上,要给联盟展现出一个同样胜券在握的领袖,就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心境和轻松的心态。 那些答应阡的,一定要兑现……吟儿攥紧惜音剑:胜南,这一战,依旧是你运筹帷幄,不同的是,我独自来经历刀光剑影。 雾轻拂过战局中吟儿的脸,有雨营造出的感觉,也模糊,也湿润,却无声。 尚记得几个时辰之前,诸将曾趁着作战间隙,借着与阡叙说军情的名义去探望他。不过那时阡已经睡去,对周围一切并不清醒。 “盟王脉象异常,实在费解……”“不瞒盟主姐姐,林大哥刀伤很重,恐怕……”包括贺兰山在内所有的大夫,都无法诊断阡的怪病。“不过盟王适才说,不必担心他,他三日之内,必定重返战场。”“可是……”贺兰山的神情告诉吟儿,她不信阡能活下去,这方面,阡不是权威,她才是。 “不用说‘可是’。既然胜南三日之内重返战场,那便对外宣称,盟王伤势无碍。”吟儿下令。 吴越听罢,却是带着苦痛侧过头站在营帐的一隅沉默不语,为何苦痛,吟儿清楚,那是属于兄弟间的相互了解和爱,最在乎的人,往往都什么都不说。 而宋贤在离去之前,也曾探望过阡,宋贤离开时眼眶通红,低声对胜南说:“无胜南,与何人共醉杀敌?”吟儿那时就在营帐里,听到了这句话,不知阡有没有听得见。 应该听见了吧,你林胜南,和杨宋贤,不仅今生今世是兄弟,而且生生世世是兄弟…… 凯旋后吟儿从战场退下,眉间才袭上一丝忧愁: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不知道胜南现在的情形怎样…… 带着疼惜的心情,再一次走到阡营帐里去。忽略了充斥于耳的厮杀声,也淡忘了帐外的兵荒马乱,当看见阡。 真奇怪,乱世中,有人会给她这么妥帖和安全的感觉,就算这个人,现在暂时失去了他的战力和气势。 她就这样安静看着他,靠近他,陪伴他,抓紧和他一起的时间。不悲伤,她早就发现了,每次只有在和战争相关的地方,他才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咦?”是刚刚好吗?他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到她静坐于侧:“吟儿?” “是,是我。”她赶紧把头凑过去,“你想问战事如何?不用担忧,金北金南已经败了,吴当家和越风正在收拾残局,过片刻便来见你。” “嗯。”阡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却问她,“听说……你半个时辰前,和楚风流剑斗,败了她?” 吟儿一愣:“大约有了三个时辰了吧……没什么好吃惊,她的剑法,本就没有我高强……” 阡笑听这狂傲,声音很低:“三个时辰?哦,原来,我又睡了一次……” “你好像,对军情不甚关心?”她一愣。 “用不着问军情,要指挥战事的领袖都已经坐在我身边了,还要捷报作甚,你自己不就是捷报?”阡笑着,凝神看着吟儿,“吟儿,今天这一身蓝衣,竟有些女领袖的风范。” 吟儿一怔,低下头去摸索:“啊?难道我只有穿蓝衣,才有女领袖的风范?” 阡自知失语,一笑:“那倒不是,也许是许久没有见你了,光看见楚风流的威风……”他说话,却明显不甚连贯,声音还越来越小,吟儿不仔细听就听不见。 吟儿见阡精神时好时坏、坚持着跟她敷衍了两句又要昏睡,心如刀割。虽然,他说三日之内必能重返战场,但是,这次,伤他的是金北赫赫有名的第一薛焕和第二轩辕。从诸将推测以及金北风传里,她也知阡的经历里少不了楚风流…… “胜南……胜南,还活着?”片刻后,她又一次感应不出他的气息。 “嗯,想睡一睡,我看,新屿他们不会很快……”他疲倦地睁开眼,又闭上。 “不,不要睡。”她即刻被这句话所惊,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若是你突然间……我……”生死关头,真情流露,吟儿其实什么都不必说,阡都知道。 “那,你守着我。”他伸出右手,把她因为惊慌而颤抖的手牵来、好好搁在自己左腕上,微微一笑,“我不死,脉搏还在跳,我就还活着。” “脉搏,还在跳……”她感应得到他的脉搏,恐惧才略微有些消除。 “留在这里,一直守着我……” 她拼命点头接受这命令,一刻也不会错过他的脉搏,也根本就不敢坐下。 她看着他蹙眉——他原来也有不加掩饰的时候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防备,不像应对轩辕九烨那么警戒。后知后觉,吟儿才知宁孝容敬酒暗藏玄机,当时轩辕想要的战利品,不过就是阡的一瞬蹙眉,一丝犹豫罢了,只要这一瞬和一丝,足以引起宁孝容和魔门诸将的疏离,可是阡却真的太厉害,陪着毒蛇,从头绕到尾,坚守着所有他的真实感受,现在这些感受,却可以轻易对她流露…… 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睡了过去,她看着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她不禁也破涕为笑,好险,好险。她就知道,阡会撑下去的,阡不会走的,如果阡都走了,那还有谁会热爱联盟,还有谁会留在南宋…… 她看着他睡相越来越乖,一失神,忽然想,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啊,就算,胜南只在战场上专属于她,可是有了胜南,何必再去管那兵荒马乱,人群里我们是盟王和盟主,离开人群,我们可以这般满足地相处…… 陡然,她从幻境里惊醒,心一颤,就在她没有察觉的某个瞬间,胜南的手开始极速地降温,不,他的睡相很不对,虽然面容安宁,可是这种安宁,只有死了的人才会有……吟儿不是自己吓自己,她不该走神的,他睡着了不蹙眉了,只因为他已经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了! 再也摸不着他的脉搏,她恐惧得只感受得到自己的脉搏……那一刻,真想停止了自己的命去听他的,无奈为什么,他连这个信号都不给了?真的死了? 吟儿克制自己切勿慌张:呼吸停止,脉搏停止了,还有心跳的……手忙脚乱去听他心跳……听不到?当然听不到了,她靠近的是他的右胸啊……吟儿满头冷汗,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只有最后一个机会了…… 那就是崩溃吧,灰飞湮灭、精疲力竭、失声,失聪,失去思维,只剩下能看见他的双眼,只剩下也许还能挽留他的气力。吟儿迫不及待地要去听他心跳,爬到他褥上去毫不避忌,伏在他心口越贴越紧,吟儿的泪挂在眼角,终于没有流下,还好,还好,还有温度,还有心跳,还有呢……那就还有接下来,还有联盟的未来,和,和我们的未来…… 吟儿一颗心大起大落,那在战场上的极度坚强和高傲,撑得太久,到阡心口上,全部变成最真实的疼痛,以至于靠在他心上,迟迟不肯移开:“谢谢你还在,谢谢你还在,饮恨刀的使命,不止你一个人承担,但没有你在,什么都没有用,胜南,我们需要你……” 一帐之隔是战场。 只有和他一起的时候,她才漠不关心凶险,不屑一顾威胁。  帐外尘土飞扬,携掩月刀策马急奔而返的海逐浪,一路神经紧绷,心头好生记挂:“希望敌人不要无耻到那种地步,现在寻来刺杀林兄弟……” 告捷了就安全了?当然不可能,这杀机四伏的战场,在联盟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时候,阡落脚的地方,就更有可能最惹眼,最危险……下一刻,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凶险随时随地都会找上门来,谁教他林阡是中流砥柱? 海将军心中焦虑,一等战事告捷,就不加喘息离开队伍直往回赶,一众麾下都好生纳闷,从来都只见海将军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今天竟迫不及待地撤了。 凶险果真被海逐浪料中,这一路回来,靠近阡营帐的地方,真就有不少可疑人物出没,海将军眼疾手快,见一个除一个,有多远监视多远。环行一周,海将军确保近处再无危险,下得马来,正欲上前,却看几个守卫,鬼鬼祟祟在帐外看着什么,其中有个正是麾下“大嘴张”,海将军不禁奇道:“大嘴张你们在看什么?” 大嘴张啊了一声,赶紧和那几个守卫一同散了,重新排列。 “看你们如何担当这玩忽职守的罪?!”海将军愠怒着,这种错误,怎可以发生在短刀谷的将士身上,何况还是这种紧要关头? “若有下次,兵法处置!” 第446章 海将军少有的严厉。 大嘴张面红耳赤站着,点头如鸡啄米。但见海将军上前一步,赶紧制止道:“将军,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盟主在里面,将军去不大好……” “有什么不大好?正好我有事向盟主禀报!”海逐浪自然不解风情,“你好好在外面守着,出什么事我拿你问罪!” “是!”大嘴张退后一步。 “盟主,杨宋贤几位少侠遣人来报,迷宫之内……”海逐浪掀开帘帐,一边掀一边舌头打结,“盟主!你怎么在,在……强……强……”他能看到吟儿整个人伏在阡的身上,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强暴,想了半天没想通吟儿到底在做什么,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吟儿一惊而醒,从阡的心口移开,慢慢爬坐起来,海逐浪失神望着这一幕:“#¥@%……”看吟儿表情无辜,海将军尴尬不已。 “海将军,你别走。”吟儿忽然表情严肃地对他说。 “我还是走吧……你们,要不你们,继续?继续?”海逐浪坏笑着,欲退出去。 “别动。”她重申之时,海逐浪蓦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杀气于不远处生成。瞬即,数道巨力齐齐破帐,直灌而入全冲向吟儿一个方向,自以为有十足把握暗杀得了阡,却忽略了盟主手中凌厉玉剑。 这几个刺客胆大包天,速力非凡,理应都是精挑细选,来得太快,吟儿根本不及下床应敌,只得一手紧攥着阡,一手与先行者对战,三招以上,才将之中一人击毙,缓得一缓,海逐浪与一众守卫皆入帐以护阡吟,将那群刺客尽数拆分了,无奈海逐浪接下第一刀,方察觉这群不是普通刺客,来历绝对不凡,对方一刀砍在自己刀上,竟感觉比今天在战场上遇过的叶不寐、罗洌武功还要高强,心念一动,对方身形,竟还有些熟稔,仿佛,在何处见过…… 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且从武功上看,绝对不属于金北金南或魔门!第四方敌人,他们究竟来自何处……海逐浪暗叫不好,虽然守卫胜南的兵力也是百里挑一,却明显不敌来人。这刺杀,来得又快又险,又未免太准…… 敌人布局精密,攻势狠辣,帐中兵卫,皆觉吃力。尽管越风吴越都离此不远,海逐浪却有些吃不准,在他们到来之前,凭最近处的这群守卫,能抵挡得了这些远胜于他们的高手第一波尖锐冲击? “要活命的全部退下,我们只要林阡一个!”海逐浪面前此人,不仅身形熟悉,声音也尤其亲近。海将军心一凛:天啊,难道是他?! 不错,是他,苏慕离,唯有此人,威严无限可及其父!他的父亲——苏降雪…… 苏慕离只一句,海逐浪不寒而栗,诸守卫自乱阵脚!他们当然不可能丢下阡,可是再留在这里,真的只有送命的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苏降雪,他为了除去阡的性命,已经不惜派出了他最得意的儿子?! 海逐浪心寒,不仅是为了苏慕离的来势汹汹,而且,是为了一个事实:这么说来,苏降雪暗算林兄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直到这次,竟以最厉害的儿子来铤而走险!再深入一想,苏降雪如果再不得手,总有一天,甚至会亲自出马!? 是啊,审时度势的苏降雪,他不可能觉察不到,他在攀登权力高峰的同时出现的最有可能的对手是饮恨刀林阡!且不谈苏降雪是从何时起关注阡的,也许都不必刻意去关注,他听得见有关阡的一切……海逐浪冷笑着,原来,苏降雪也会害怕的…… “来得好!来了你们就走不了!”吟儿厉声道,说的同时,又一剑制衡三敌,“诸位就让他们看一看,我抗金联盟无论哪一个兵将,都不会在敌人强大的同时先对自己投降!把他们全都关在这里,一个都不放!” “说得对,不过就是七八个难缠的,咱们打不败,还牵制不了么?!”海将军亦立即舞刀拖住两个杀机毕露的敌人,心知这一战不仅是时间之战,更是信心之战,“切不可被他们吓怕了!” “把这群刺客全部收拾在这里!”诸将斗志高涨,争先恐后去挑战来人,骤即将刺客冲散,各个击破,分而歼之。 苏慕离明显未曾想过,这样迅疾有势的下马威竟然也会失效,不仅麾下被冲散,连先行刺杀林阡的三员猛将也尽数被阡身旁少女打退,眼神突变,刀上已聚满真力:“是你自己要陪林阡一起死,怨不得我!” 话音未落,海逐浪已不顾一切冲上前来,飞快地接下苏慕离这一刀,面色凶狠地看着苏慕离,海逐浪压低声音回复他的惊诧:“苏将军,请不要自取其辱!” 惊见海逐浪反常的恐怖表情,苏慕离不禁一怔,提刀后退一步,冷道:“若不退下,莫怪我不念旧情。” “若林兄弟出事,你我之间,纵有情义也是虚伪。”海将军冷笑着回答,却坦然。逐浪知道苏慕离既然能来就必定出得去,凭自己一定抓捕不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伤害阡和吟儿,捍卫之心早已有之:“苏将军,有我抗金联盟在,你想取他性命,恐怕不会那么轻易!” 苏慕离冷冷推敲这个不应存在的事实:“你抗金联盟?!你海逐浪,竟也会有归属之地?” “逐浪以前,的确不愿意归属任何地方,只因没有哪里,给我踏实的感觉。离开半刻,都归心似箭。”海逐浪笑起来,竟被自己说的感动,“那也许,就是盟主说的荣辱与共吧,我说不出来,可是觉得贴切。而且还觉得,我海逐浪活得越来越年轻了,仿佛以前又重复了一次少年时……” 苏慕离惊愕地听着,听不懂,转过头去,看阡最近侧又已伏毙数刺客,才知阡身侧少女正是海逐浪话中盟主,虽然早听说过盟主威名,不亲眼一见,根本不愿相信。僵持片刻,形势时不我待,帐外忽然马蹄声激、战意沸腾,已全都是属于抗金联盟的鼎盛。 “撤!”吴越越风大军凯旋将至,所幸苏慕离下令及时,才能保证顺利撤退,尽管如此,依旧在盟主手上折损了五六员猛将。  风平浪静。诸将于阡帐外聚集,思及适才百密一疏,不由得大呼有惊无险,幸好吴越越风几乎是随刻就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即吴越重新部署防卫,越风马不停蹄领军追赶而去,不刻,众人心头波澜逐渐平息,柳五津亦闻讯赶至。 “这是适才截住的3个。”越风将三大刺客生擒了带到柳五津面前来,抚今鞭真乃神器也,柳五津面露奇色,这三大刺客他都认得,皆是苏降雪帐下红人,论单打独斗,都在短刀谷占有一席之地。 “交由盟主来审问。”越风说的同时,往人群里搜索吟儿的影子。 “不必审问,这几个我都认得。”柳五津摇头,“苏降雪,他还是动手了。” “苏降雪?短刀谷传言非虚?”吴越义愤填膺,“他竟趁人之危到这个地步?” “幸好你们来得及时,我短刀谷兵卫,无一人伤亡。”柳五津带赞许眼光看越风与吴越二人。 “这功劳也得由盟主分摊呢,适才若不是盟主她临危不乱、鼓励咱们坚持,我们未必抵挡得了那突如其来。”海逐浪道。 “盟主,自是也要大加赞赏的。”柳五津点点头。 “无良马贼,你短刀谷也真是怪异,每次作战刚一半就开始论功行赏。”吟儿听得了这一句,微笑着从营帐中走出,“不过这回你们可就都错了,功劳最大的还属你短刀谷的兵卫,若不是有他们相助,敌人十几个打我一个,我可就吃了大亏。”说的同时,吟儿走到人群深处去某个人的面前,递上一把刀去,群雄视线云集,如果看得没错,吟儿现在面对着的,正是今晨由胜南半壶酒释乱时收服的小将范遇,群雄皆不解何故。 “如果我没有记错,除了短刀谷兵卫之外,拼死护卫胜南的还有你一个,范将军,这是你遗落的刀,我代胜南谢谢你。” “不碍事,盟主,我们都是为了林少侠。”范遇难为情地笑笑,接过她亲手呈上的刀,“范遇也谢谢盟主,原不指望这把刀能从敌人手里抢回来。” 辉煌而融洽,她知道阡已经帮她也到达了巅峰,她的抗金联盟,反对她的声音、讽刺她的言行,已经少之又少,真幸福,她分享着阡每一次荣耀,阡也见证了她的每一次成长。 “不过……”柳五津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周。“虽然苏降雪下手一贯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也不应当防卫得那样松懈,刚刚的事情,势必还要调查下去。” 大嘴张身边某兵卫低下头去嘟囔:“谁叫盟主那么大胆,竟爬到了盟王床上去?”“是啊。”大嘴张的声音巨大,“不仅爬到他床上了,还压在他身上了……我们就是等着看嘛……” 群雄尽皆面面相觑,吟儿脸上一红,窘迫无语,海逐浪连连向大嘴张吹胡子瞪眼,示意他住嘴,否则抹他脖子。 越风不知怎的,听见的时候非但少了先前的感伤,反倒多了些释怀,不禁一笑,吟儿啊吟儿,我是时候,从你的故事里退出去了吧,你不仅仅是需要保护的孩子了,只有林阡一个人懂,你不止要保护,还要扶持:“对了,林阡他,怎么样了?” “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吟儿说,“多给他听些捷报,他会好得更快些。” “那敢情快了。咱们这联盟,可以什么都缺,独独不缺捷报!”吴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来,吟儿一愣,纵然是吴当家,在叙说胜南和他关系的时候,也不再局限于红袄寨…… “好,战事再更多一点,捷报就更频繁些!” 第447章 海将军即刻接茬。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2)分弓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也是这一日的黄昏,当几里外兵马咆哮不绝,浓云井却从战争中逃离,安逸一如往常。 “教主,你来了。”夕阳前的宁孝容,一听就辨别出脚步声属于谁,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面向何慧如。 “不是不能见日光么?怎地又出来看日落?”慧如轻声问,略带惊诧。 宁孝容病态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浅笑:“教主,人是会变的吧。”慧如一愣,这依稀,是她何慧如的原话。 宁孝容叹了口气:“教主的心上,总算有了人。其实,上次教主帮盟王索要解药去救慕容荆棘,孝容便已经知道,教主是爱上这个男人了……教主心里很清楚,如果继续像从前一样、施药予我宁家不求回报,孝容必将一直感恩于心,可是,教主竟为了他,把这多年的恩情一笔勾销……” “所以,我勾销了恩情,竟触动你想要逾越。”慧如冷道,“幸好你悔悟及时,才没有被奸人利用。差一点,你我都成了金北的牺牲品。” “现在悔悟,也并不晚。”宁孝容点头,“盟王早已是人心所向,据说周边不少邪后麾下,又陆续有人投靠联盟而去。” “总有一天,这里不归附就全都置身事外,不会再有和他抗争的。”慧如说。 “教主没有看错人,我见盟王以酒释乱转危为安,便知他这样的人,当世难得一遇。” 慧如一怔而笑:“怎么?是在迎合我?” “不,并非迎合。这些邪后也常常说的,一个人能耐如何,并不是看他最辉煌的时候身边有多少人,而是看他最低落的时候有多少人不离不弃,邪后原以为自己会达到魔神殿下的境界,可是邪后却输了,上次被盟王打伤,邪后身边的人变得一盘散沙,邪后好生失望,孝容也以为,世上不会有谁能及上魔神殿下了……可是,今天孝容又重新见了一次,当时的盟王,不能动武,身负重伤,然而他一到来,还是可以扭转形势,还是会带给对手恐慌……”宁孝容回忆时,面上明显带着敬意,“不仅是气魄胆量,还有他的凝聚力,当他为了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也都为了他,这正是邪后追求了半生的。难怪邪后她不愿意服输,邪后她不服输,正证明了她的在乎……” 慧如听着听着,有些失神:“是啊,她达不到的,都被他做到了……”个性那么坚硬的邪后…… “所以,有盟王在,孝容才觉得心安。”孝容说。 慧如一惊回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心安什么?” “教主,可记得孝容从小心里就有的那个人吗,那个人,将来也要归属盟王,看到盟王如此,孝容为那人的前程感到心安。”孝容说。 “从未听你提起,那人姓甚名谁。”慧如不由得面露惊奇,“他也归属盟王?” “那人便是,九分天下的寒泽叶……”孝容微微笑,寒泽叶,正在短刀谷里等着阡。 慧如一怔,不可思议,但若非如此,宁孝容又怎可能宁愿破坏了她宁家规矩定期给寒泽叶解药…… “你宁寒两家,到真是错综复杂。”慧如蹙眉,她略知,宁孝容和寒泽叶有杀父之仇。 “没有多复杂,爱恨交织罢了。”宁孝容坦然一笑,“我便像是青苔,泽叶却如阳光,世人都以为,有阳光的地方,苔藓不可生长,好像阳光和苔藓是不能共存的吧,可是,世间偏偏有些地方的青苔,不安于阴暗潮湿,还喜欢被阳光照顾到,渴望接触到阳光,哪怕,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 顺着宁孝容眼神的方向,慧如惊讶地发现她眼前明暗相间的深林里,偏偏有阳光的地方才生青苔,孝容喃喃念着:“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平时听来不觉微妙,待到应景之时,从另一个角度剖析,方觉其中有超常意象。 有些事情,当真没有绝对可言。 可是,却有些事情,再含蓄,也明晰。慧如面容里忽地闪过一丝不舍:盟王和盟主,他们是不是情人,连牵手都用不着,一看就看得出来…… 夜,回归联盟,慧如远远看着盟主在阡的营前指点战局,四周围全是人高马大血气方刚的男人家,盟主身处其中毫不失色,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慧如想,真的羡慕她,能跟着盟王,经历盟王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次动荡和生死,有盟王的地方,就有她…… 慧如也明白,盟王不会为了谁留下的,这一战终结了,盟王便离去了,虽然,到哪里都是他的天下,漂泊一生如他…… 战场,夜半已恢复宁静。 宁静得可以错把和平当荒凉。 如果说贵族没落是因失去权势,那战地没落,是不是因为失去血腥? 多讽刺,对于旁观者而言最磅礴的战争,对于当局者来讲,总是最疯狂。而当真正回归沉寂了,又有哪个征人,承受得了这种心理落差? 此刻的战场,正如一块钢铁,锈迹斑斑,凌落后的斑驳。 好在,他们的敌人不会给他们空虚感,好在,他们的敌人不是那么不堪一击——从宋贤等人探路回报便可知晓,金南金北,尚有后备之策,又欲先发制人——“南北前十可能会借助林美材迷宫之中固有的八卦阵,以八位高手来分守八门,实现他们各家武功和八阵阵法统一。”吴越轻声道,“至少,现在宋贤他们察觉到的是这样。” “前段日子,我和胜南经历过魔门中类似的八阵,当时只有石阵排列和幻影考验,没有高手领兵和迷宫混淆。但阵法是死的,万变不离其宗。”吟儿说毕,又补充一句,“对了,上回历经的石八阵,依稀就在这附近不远。”她早应该发现,这墓室三凶的桃源村,上回还属敌营,现今已是联盟驻地。 “话虽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阵法虽是死的,不同的敌人利用出来却会有不同的样式,我想,下一战的难度,比上一次你二人有过之而不及。”柳五津道。 “若南北前十和魔门阵法合而为一,威力定然是无穷无尽。”吟儿实事求是,同意柳五津的观点,“诸位也都明白,南北前十并非等闲,设障来为难我们理所当然。挡道的东西,搬开就是了。” 诸将皆点头,险阻难关,是立战功必经的过程,忽略不得,也不必忽略。 “南北前十总共有二十个?我来预测看看,会由哪八个分守八阵……”海逐浪揣测。 “不必预测。”吟儿摇头,带着丝讽刺的笑,“南北前十,总共剩下的不到十个而已。八阵,只怕,现在只有八人可用。” 众人皆是一惊,是啊,南北前十,早就有大半折损在这几年阡和他身边的人的征途上了…… “联盟这里,却不止八人可用,现如今在迷宫中等候我们的,就有三位九分天下,再挑出五位高手去挑战南北前十,又有何难?!”吟儿环视四面,“不知有哪位将军自告奋勇、有十足的信心和实力能给林阡带回捷报?!”这一句,问的是如斯严肃又威风。 “自是少不了我海逐浪!”海将军第一个站出来。 “我也早就答应过你们,要帮你们扫天下。”越风发话之后,无人能抢这个座次。 “便让我与宋贤一起,履行对兄弟的承诺。”吴越微笑着,他覆骨金针,也不容置疑是上上之选。 这么快,竟少了三个名额?虽估计吟儿发话一定有人会响应,柳五津也没有料想这么快就几乎尘埃落定,一走神,再一个位置,已经被断絮剑莫非拿下。这几位,个个都有一技之长无人可及,根本推翻不得,柳五津安慰自己说,没关系,还有那最后一个,却一个激灵,不对啊,那最后一个,就更不可能拱手让人了,那铁定是凤箫吟的啊…… 凤箫吟,以盟主之名,出战理所当然。柳五津不免也默认:胜南,你小子好福气,有娇妻有美眷,还有个旗鼓相当的伴侣浪迹天涯…… 此刻这“玉帐分弓射虏营”的氛围太独特,核心仅凤箫吟一人。柳五津的思绪不禁回到当年云雾山:天骄,当年你用她作盟主,也许是看中了她因为在云雾山技压群雄累积起来的名气,又也许像别人猜的那样,你是在警告金人,一个小女孩都能狠狠地收拾他们。可现在,我才见到,真正高明的是你的眼光,是你徐辕,给了凤箫吟一个名副其实的地位,给了胜南一个无冕之王的威慑…… “对了,宋贤还说,深入迷宫,需要有精通阵法之人引路,以指点迷津。”吴越话音刚落,海将军就已然想到了诸葛其谁:“诸葛其谁么?他说他想要置身事外的,一定不会明着帮我们……难道,我们去将这老头子绑来?” “使不得。”柳五津阻止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陷这些中立的魔人两难。” 吟儿点头,转头请教柳五津:“那该如何是好?” “去请兰山的师兄,船王玉门关。”柳五津说。 “船王?”诸将皆是一怔。 “若是换成从前,船王可能还乐意帮忙,自从上次林兄血洗魔门之后,船王便和我们鲜有交流。”莫非忆及满手罪孽时林阡眼神中的邪气,很理解船王的疏远,“据说,船王是因为后悔,后悔他帮助林兄杀戮。” “不碍事,他会乐意帮我们。”吴越笑而摇头,其实他的见解一向深刻而精确,“因为林阡,不仅仅是那个会血洗魔门的林阡了。” 吟儿为吴当家所言而动容,的确如此,胜南为上次的犯罪付出了决心和代价,和宁孝容的那一战,收效真的很多很广。 第448章 凭船王的观察敏锐和料事如神,对阡的认知,早就不可能片面。 “不管船王自愿或被动,他早就是抗金联盟的一员。”越风轻声说,他和船王其实一样。 “那就是了,现今万事俱备,只待船王请来,立即与杨少侠他们会合!”莫非喜道。 “狠狠地挫一挫那群金人,告诉他们,他们行军打仗不如老子,论武功照样比不上!”海逐浪笑道。 “哼,岂止这些,要给薛焕尝我王者之刀,要给楚风流下点软骨散把她禁锢在我们这里,还要准备些毒酒,给鬼兮兮灌下去!” 柳五津等人面带笑容地听,作风奇特的盟主,虽然她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但说法还真是振奋人心。 “盟主姐姐,林大哥要你去见他,有话要同你讲。”整装待发的吟儿,临行前被贺兰山告知,胜南精神有好转,吟儿心里自然惊喜。兰山行色匆匆似是有任务在身、立即就往魔村外的方向去了,吟儿虽觉得蹊跷,却不曾去干涉,见到阡,顺便给他描述接下来这一战的艰巨:“这次,我们是集体破阵,和你先前设想的一样:欲入迷宫破阵,人数编制都有讲究,行动配合必须协调。应对邪后的阵法,势必比诸葛其谁要艰难,因为她联合了南北前十所有的武功和兵力,除此之外,时间上会更有限制,迷宫中方位也更难辨识……哼,不过对不起她了,她难不倒我们的,我们可是新的九分天下!”叙说时,吟儿带着稳操胜券的表情,聆听着,胜南由始至终脸上是从容。 却听到她把破阵八将和船王合称“新九分天下”时,饶是胜南,都不免为之一笑。 “八阵?”他听完她对战局的分析,微微蹙眉,没有像以前一样帮她制定计划,只给了一些提示,“虽然说是八门八阵,未必你们八门都经历,但要记得,八卦阵可能只是个大局,经行之地,必定还有其余阵法暗合,数不胜数。邪后擅长制造幻境,陈铸和轩辕九烨都阴险狡诈,你要处处小心留意。包括你在内的八位,不必事先就定下以谁去应战敌人中的哪一个,到时候看对手破绽在哪里,你对症下药就是。” 吟儿微笑着,自嘲:“上一回看你忙碌着破阵,我还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现在总算是尝到了报应,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好好地跟你拜师学艺。”真巧,她的征途,要面朝着不一样的敌人,却顺着阡曾经走过的路。冥冥中,这就意味着他和她有牵连。 “没关系,师父不在场,师父的师父却在场了,我听兰山说,船王已经来了。有他在,你就等于是掌握了奇门遁甲的精髓,不管八卦阵里另外暗藏了多少种阵法,都可以有方法去破除。有宋贤,迷宫就算是百折千回也不算什么威胁,他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在探路上。所以这一战,制胜的关键,就在你如何调兵遣将。”阡忽然想起什么,“最好是把慧如也带着一起,八门八阵里,除了驭旗守关之兵将,沿途有猛兽毒障,带着慧如,你们的障碍会更少些。” 吟儿明白,胜南没有参与此战,也刻意没有出谋划策,却还是、尽可能地替她抹去了枝节,留了她一条捷径。 “我们都走了,这里保护的少之又少。”她欲言又止。 “你们都出生入死去了,我当然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睡觉,我会保护这里。”阡笑起来,理解反了她的话。 “不是要你保护这里,是这里没人保护你……”吟儿脸上一红,“是说……你要留心刺客,昨天夜里,就有好几拨人要刺杀你,有一路还闯了进来。” “你是说这几把刀是吗?难怪了……”他忽然指向他床头内侧多出来的几把不属于他的刀,“昨夜他们估计是想要来刺杀我的,结果不知怎的,竟把他们的武器落在了我的床头,没有取我的性命。” 吟儿脸上虚红,昨夜她清理了那些刺客的尸体,独独忘了自己卸下他们兵器的时候,还赖在阡的床上没走!吟儿不禁支支唔唔:“这些,这些奇怪的刺客,他们……他们是苏降雪派来的……” “是,是苏降雪麾下的人马。”阡轻声道,“这些武器很有名气,我或多或少从海逐浪那边听说过,留武器的这些人、全都是实打实的将军元帅,在短刀谷里排得上座次。” “真的?”吟儿又惊又喜,想不到,她一下子就可以去短刀谷排座次了。 “而且,都是同一脉的亲信,昨天刺客的总领,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苏降雪的长子,苏慕离。” 吟儿一愣:“是啊,昨天海将军与那领头人还有过对话,提到他是苏将军,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楚……哦,原来,那人、竟是苏降雪的儿子?!” “如果有过对话,那就十有八九是苏慕离了。”阡叹息,“海逐浪虽然没怎么细致地讲过他和苏降雪那边的关系,也可以推测得出,他和苏慕离一定有过好一阵子的交情。海逐浪那种人,巴不得和谁都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的,别看他平时那么开朗随意,一旦当了真,会比谁都重情重义。想必,昨夜形势逼迫他和苏慕离为敌,他心头一定不怎么好过。” “是啊,海将军的确不好过,后来一直都心事重重,原来是因为苏慕离的缘故?哦,我明白了……咦,胜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吟儿摸摸后脑勺,“到底昨天夜里昏过去的人是我还是你啊?我原本,还准备把昨夜的事情当故事和你描述描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阡无辜地看着她:“可是,有些事情我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比如,他们为什么把兵器落在了我的床头,靠这么近都不杀我,他们是真的傻了,还是当时我床上有什么可怖之物?实在费解……你可知道么?” 可怖之物……窘…… 沉默片刻,无谎可诹,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怖之物借着出发之机,拔腿就跑。 留下可怜的胜南在营帐里观刀自言自语:“赠刀癖?短刀谷的人,都有赠刀癖?”绕来绕去没想明白,苦了那么聪明的脑袋。 冥想之时,柳五津面带笑容,带来吟儿率众离开的消息。接镝卷甲赴阵首,诸将想必都期盼已久。 “胜南,现如今,你的主力,全都进入了迷宫范围。”五津说。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这当然是阡的主力,他的精锐,他的劲旅。 “大势所趋,魔村外也无人可乱。”阡知柳五津担忧慕容荆棘异心,“慕容荆棘动机虽有,却没有时机。” “的确,大势所趋。”柳五津点头,“你倒是可以正好借着这几日时间养精蓄锐,把破阵的事情都交给盟主他们处理。” 阡一笑,忽然赞道:“不得不佩服轩辕九烨的手段,借完了宁孝容的寒潭寒尸,立即就借邪后的迷宫机关。这条毒蛇,不仅攻心厉害,还善假于物。” 柳五津一愣,也笑起来:“日前一战,轩辕九烨借了宁孝容的寒潭,你却借了宁孝容的浓云井,也算是平分秋色。” “现在他借邪后的迷宫八阵牵制我的人,到是提醒了我,可以借墓室三凶的五行八卦阵来羁绊他的人。”阡似乎、已经在着手另一战。 柳五津不禁一愕:“你也想设阵先发制人一次?你是说,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柳五津瞠目结舌。现在敌我双方主力全在魔门里呢,有谁会来入阡之局?何况,他现在还是个重伤之人,就算能请来敌人,又将如何奉陪到底? “没错,现在。”阡浅笑,他即将部署的战场,就在轩辕九烨安排战场的一旁,不主导,却关键。 此心永属战地,冷寂过后是澎湃。 新屿,宋贤,我们共同的理想,已然天涯成咫尺。二十年出生入死,哪一战少得了我们三兄弟任何一个?! 吟儿,我其实对你有过承诺,你的理想,决不落空!每一战,我都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3)战角 至于迷宫之境,道远且难,萦回盘错,缭乱纷繁,且不论苦寒天沿途有云雾毗邻、风雷作伴,即便晴明天,单凭这密集纵横,也可自成天堑。 近树重围、远岫斜抱,于人有拥挤压抑之印象,似是造物者隐约警告:任你是联翩万马无数,也知覆满天地的是自然而非人力,山河而非军麾。 许是行军神速,抑或迷宫固有,竟觉经行景物似有灵性、可悬空移动、自行置换,错觉里满目石树能飘散,恍惚间一山放出一山拦,神幻如是。而其格局,一望无边,八阵属性,若隐若现。 吟儿心被震撼:不愧是天堑。这迷宫,仿佛拥有种穷尽一生都无法道全的力量——就算杨宋贤曾屡次突破过之中迷雾、险阵、机关、密室,就算邪后她想要将迷宫全盘更改但苦于有心无力,就算时间仓促实力有限、魔人连改道都没有机会—— 天堑就是天堑,用不着修改,填补之后,依旧能在第一眼,直接惊心动魄。 风起。 吟儿耳朵一动,下一刻,一路风景,恐怕就要被千军万马替代…… 群雄亦几乎同时听出异动,瞬间剑拔弩张—— 敌军突如其来,气腾势飞,部署严密,列阵迅疾,顷刻间从无到有,从散到聚,从寒到热,无人发号施令,却足见策划良久,殊死一搏也!若非联盟有备而来,恐怕会沦陷于这难以预料的动荡混茫之中,被敌军冲击而溃。 当金南第五,身怀移形换影绝技的完颜猛烈领军阵列于前,证实了联盟关于八门八阵的预料:对于邪后而言,“迷宫不复迷宫”这一缺漏,已经被南北前十的武功悄然填补。 第449章 是阴差阳错,还是大势所趋?如果抗金联盟不是这样的一往无前,也许邪后和金人不会在最终达到合作…… “正北休门,属吉门。”船王道。吟儿点头,完颜猛烈,才第一关第一门而已。 联盟兵将被敌军气势所激,争先恐后欲与对方一较高下,敌军愈振作,联盟士气愈高涨。战意当然要被挑起,这群敌人,好歹是曾经的手下败将,是时候该再续一战! “奇怪,怎地仅此一处,敌人兵马便如此充足?”吟儿略有疑惑。交戈之初,估测得出联盟与八阵势均力敌。敌军人马装备超乎想象,不似先前传言“金人无深入之兵,魔门无可用之将”。 “虚张声势,想必这是金人的疑兵之计,以假隐真。”文暄说,“他们最先给我们展现的,必定不能太单薄。” “不错,我见这里的人马,只怕要占了南北前十的半数以上。”吴越点头,虽不如文暄那般语气肯定,却也是经验之谈,敌人实力如何,相信没人比吴当家清楚。 吟儿亦觉可信:“那便是了,突破了这八门八阵,余下的凶险必定不多。”当阡不在身边,幸好有文暄师兄为军师,只觉他阅历要比诸将更多,除却阡,他最擅长审时度势,自是军师首选。 “破八门,便先从这完颜猛烈开始。”吟儿即刻鼓舞军心,发号施令,“先破休门,以扬军威!” “本就是来和他们比武功的。盟主,我来战他!”海逐浪迫不及待,看那完颜猛烈似有出战之意,海将军立即拖刀迎面而去,见海将军气势不凡,完颜猛烈不避不让,携刀而来,马上交戈方一回合,阵地尘沙四起飞扬。 作为金国皇宫首席刀客,完颜猛烈刀法俨然出神入化,瞬间臻入极境,论其迅,述其猛,叙其激,数遍金宋,无几人实力望其项背,再有移形换影护身,足以将最多刀法最快展现,变幻莫名,尤难捕捉,就是这个敌人,曾三番四次涉足饮恨刀的征途,却也曾被饮恨刀气势击败,铩羽而归,这一回,群雄眼中的完颜猛烈,明显又有了新的领悟和进步,败给阡之后卧薪尝胆太久,这一掠影的无数刀,是专属完颜猛烈的厚积薄发! 形影速移,刀惊全局,风樯阵马,浩荡无涯。完颜猛烈,其独树一帜的神出鬼没,配以刀法之盘礴,四句可概括亮色,却难尽其高妙。 “包括你在内的八位,不必事先就定下以谁去应战敌人中的哪一个,到时候看对手破绽在哪里,你对症下药就是。”阡说过,这一战的关键,是如何去调兵遣将,尽管海将军刀法卓绝并不一定会败给对方,但吟儿看得出,以海将军来战完颜猛烈,并非对症下药,他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冲破。 “海将军且停,此门由吴当家来破。”阵前易将,不带任何褒贬,吟儿希望这一战诸将真的都能听从她,她也相信海将军会明白她的用意,阡告诉过她,海将军旷达爽朗,性烈,却能柔能刚,面子上的事情,海将军就不会像别人那么在意。 便从海将军和吴当家这更换开始,履行她对阡的承诺——阡看准了她会调兵遣将,信任她;而她,跟着他这么久,是该学会些知人善用了…… 选吴当家赴战,吟儿不无缘由。完颜猛烈的所谓破绽,是他再如何迅猛,都辩驳不了一个事实: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他的刀和人只能够出现一次,尽管他的速度可以模糊对手的眼和心,尽管他的力道使得他的刀仿佛无处不在…… 也许,他的迅猛可以轻而易举击败前来应战的吴越,但是另一方面,他输定了。覆骨金针,可以真正地无处不在,充盈于每一寸视线,甚至超前于每一次刀行! 覆骨金针,横扫千军,摧枯拉朽,玄妙绝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雄迈,不在刀光剑影的过程里呈现,而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然倾诉,别看那暗器铺天盖地,其实只是暗器主人武力的递减而已! 果不其然,金针之无处不及器无虚发,使刀难有时空可施展,使完颜猛烈无用武之地!吟儿看了数十会合,就明知吴当家赢面有多大,也暗自为吴当家叫好,暗器到此等境界,即便谈不上惊天地泣鬼神,也足以驰骋天下无人匹敌。 “船王说得对,真正是休门,休养生息之门。”吟儿笑着说,“海将军,养精蓄锐之后,作战的机会多的是。” “调遣得好!盟主说什么我都遵从!”海将军果真旷达。 完颜猛烈且战且退,由其率领的坎宫朱雀阵亦逐渐有战败趋势,不刻终于闻金收兵,一并退散,虽败退,却井然有序,阵型演变自然而然,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八阵大军重组轮换,震宫青龙阵俨然骤现。 “第一棍叶不寐在此,哪个敢来!”正东伤门,属凶门。伤门旺于春,尤其在卯月,由目前正意气风发的叶不寐来守,的确相契。 “第一棍?哦,原来那家伙的棍名就叫第一棍?”海逐浪恍然大悟,“我还说呢,怎么每次跟他交手他都说你敢不敢接我第一棍!” 莫非被海逐浪逗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个人,怕就是想第一想疯了,虽然俗气了点,却挺坦诚。”宋贤忽地忆起同时掉落浓云井的解涛来,他虽然也孜孜以求武学,却并不是那么看重排名。 叶不寐一出现即刻挑衅,较完颜猛烈要主动得多。有其主必有其仆,叶不寐麾下兵马,个个也战力充足跃跃欲试,除却青龙六阵在大局中的奇兵之效,看得出其间尚暗合棍阵、刀阵、鞭阵之类,满目威胁。可谓队间容队,阵中有阵。 “海逐浪,莫不是被我第一棍吓怕了,竟不敢打?” “小混混,昨天那一跤摔得舒服吗!”海逐浪这给人起绰号的恶习,是向盟主学来。叶不寐面色一变:“海逐浪你出来!” 这回,海将军是由敌人钦点,吟儿笑而嘱托:“辛苦海将军了,务必要将他击败!” “那是当然!”海将军出马应战之际,联盟便由莫非、厉风行、越风分别领军去破当中小阵,吟儿与宋贤、文暄留于战局之侧,吴当家暂且休整。论领军破敌,当是小秦淮越风最强,厉风行莫非两位次之。 刀棍之争,三十招内稳态持平,四十招后互有胜负,至五十开外,彼此间险象环生,毫无喘息之机。 第一身械,力贯棍端,风起云涌,刚劲狠烈。若评价叶不寐棍法,并无奇绝之处,棍界哪一个高手甚至初学者,可能都会有他表面的那些能力,但,未必会有叶不寐这一股劲头,因而即便棍扫一大片,都扫得不如叶不寐这样雷霆千钧,不如叶不寐这般享受沉溺。像金北传言那样:叶不寐握棍时不是什么高手,一旦顺手了扫起来,就绝对是。 掩月刀行,气凌锋前,风走云散,宣畅开朗。观海将军刀法,便和与其相处一样,轻松愉悦,有感豁然开怀,世间便真有如此刀法,痛快写意,淋漓尽致,非海将军不能有。吟儿想,纵使是胜南饮恨刀,在这等情境下,也未必单凭气势全面超越掩月刀,胜南所谓的“对症下药”,便是因人而异,深厉浅揭,各人有各人一技之长,无可取代吧…… 下一门,巽宫之风阵。 青天揽月,仙境绵邈,风光旖旎,诗之繁缛。把关之将,北第三解涛。道是有缘或巧合,宋贤适才心中刚念起他来,竟在此门与解涛巧遇,狂诗剑精髓,毫无疑问由潺丝剑领教。 凭栏小憩,空谷足音,闲云四卷,潺之清新。不知怎的,自出战伊始,潺丝剑便招招压制,剑剑上风,仿佛是抓尽了解涛弱点,赢得轻而易举,破阵之时,宋贤比吴越、海逐浪要轻松许多。 适才两战,吴当家与海将军虽然得胜,但也都战力下降数倍,证实了南北前十并非浪得虚名,然而诸将刚刚定位南北前十,北第三解涛竟如此不济,实在是又把众人想法推翻了一次。吟儿、莫非、叶文暄这几位剑中高手,明显看出杨解实力悬殊,都微觉诧异。 “他今天只出了五成力。”宋贤叹息着为各位释疑,“我与他在浓云井里比试过,两天以前,他的剑法,远远不止今天这般的风格,狂诗剑的狂放如诗,他终究没有施展完全……” “难怪他的剑法,看起来过于表面……”吟儿领悟。 莫非疑道:“那他为何不肯施展全力?” 文暄略有察觉:“解涛是存心放我们过这一关。北第三解涛,应是为了与杨少侠在浓云井里并肩作战的情义。” “但我和他有情义吗?”宋贤困惑地自言自语,“从头到尾,我们只比了一次剑法,原先我是想帮他脱离薛焕的,不仅没有帮他,还利用了他去救胜南……由始至终,都是敌人。” “那就奇了……”文暄蹙眉,他虽然察觉到一些端倪,却终于没有洞悉整个事态。 乱世中解涛终于逃不开薛焕的身边,还将要为想要逃跑付出代价,可是混乱里解涛凛然一笑毫不后悔:那当然不是薛焕误解的情愫,也不是什么有情有义,谁也想不到,我解涛引为知己的那个人,被引为知己的时候,是在那一瞬间—— 就是在杨宋贤利用我去救林阡的那一瞬,“对不住了狂诗剑!薛焕,放我们出去!”——杨宋贤他始终记得,我是狂诗剑……那个瞬间,解涛才被彻底地承认和唤醒,他不是薛焕的男宠,不是东方雨口中妖冶妩媚缺少本色的男人,甚至不是楚风流的激赏“男儿相貌应如是”,而是——狂诗剑,他本应该从一而终的事业,那个瞬间,解涛才有了一种,快乐,快感,归属南北前十之后,从未有过的快感…… 这些,他们恐怕都不会知道…… 当此时,东南风阵溃退,正西白虎交接,战势不衰,兵源不绝。 第450章 若抗金联盟再顺利突破惊门,则八门过半。 “小师妹,排好他们出战的次序,我们可以推测出轩辕九烨备战的思路,看他原先是怎么想的。”文暄说毕,吟儿心一紧,是啊,三战已毕,其中暗含着的,不正是轩辕九烨的思路吗?毒蛇的思路,并非不能揣度…… 其实,毒蛇把稍木讷的完颜猛烈放在第一关辅以虚张声势,是引精力旺盛者立刻就挑战休门主将,精力旺盛者,如海逐浪……如果海逐浪真的就那么一直战下去,被完颜猛烈消磨尽体力,待到第二门叶不寐指名挑衅,海逐浪根本不可能退缩,势必又要应战,事实上,联盟也的确找不到谁可以去代替海逐浪来攻克叶不寐。——吟儿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险,毒蛇把完颜猛烈和叶不寐放在最前,一个被动一个主动,都是看准了海逐浪针对攻击的,以二对一先拖垮最富精力的海将军…… 很险,毒蛇是看透了海逐浪这一点,“精力旺盛、一马当先”,如果说,这是海逐浪的罪名。 “文暄师兄说得极是,其实现在已经破了三门,再积累几门,理应可以揣测出他们布阵的思路,也好更快地出谋划策。”吟儿说,先前,场场战事都是与阡合作,因为阡战前对大局形势就心里有数,吟儿可以由始至终都胸有成竹,而首度与文暄师兄合作,愈发觉得文暄属于越战越明晰,看问题比胜南要慢热,但很可能会更深入仔细。每一个建议,都来得不早不晚,一针见血。 “想不到,这么快已经破了三门。胜南知道了,一定欣喜。”宋贤提起胜南时方有笑容,吴越看得出他有心事,拍拍他的肩:“离开以前,便答应了要带捷报给他,当然不会食言。” “入第一门时,心里还有些忐忑,现在却已经在开始期待下一个敌人。”莫非的断絮剑已然等在手上,“我与南北前十里的那些,还没有正式交手过,希望他们不要令我失望。”完颜猛烈、叶不寐、解涛,还不知下一位属谁。 “莫非你还忐忑过?”海逐浪奇道,“我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期待下一个的,打完八个以后,都不知道下一个期待谁。” 吟儿笑带邪恶:“打完八个以后的下一个?显然期待林美材啊……”海将军的姻缘刀,还和那女魔头有牵连。 越风见吟儿和海逐浪一边聊天一边过关斩将已经是习以为常,微微一笑,其实下一个无论是谁,他都会保护好她和她的联盟,就算,她不属于他,而她的联盟,好像也并不是他唯一的归属。 “大家万不可轻敌。”厉风行忽然制止了松懈气氛的蔓延,看向吟儿,“我们才破了三阵而已,强劲的对手,还在后面。” 吟儿一边点头,一边略带惊奇地回看厉风行,从前的他,恃才傲物不谈,最大的缺点就是按捺不住轻敌本性,云雾山对独孤清绝如是,对她凤箫吟如是,后来在夔州之役也曾对小王爷如是。但,确确实实是那小王爷的出现,使厉风行不再成为常胜将军,使厉风行意识到了他自己的不足,使厉风行开始注意取长补短。谁都无法辩驳,小王爷在白帝城一战是唯一一个没有败的将军,不仅没有败,还重挫了厉风行,更可怕的是,这个对手同样年轻,不过比厉风行大上两三岁而已! 小王爷完颜君隐,和大王爷二王爷都一样,走的是军功之路,却明显要比他两个哥哥厉害,剑法卓绝,又尤擅用兵,厉风行这打遍东南无敌手,路途上有过这样一个难缠的经历,会永生铭记,这是胜南曾经对吟儿说过的,“南方义士团的实力已经无异于官军了。风行也会察觉到自己轻敌的弱点,更利于他将来坐断东南。”现在看来,何尝不是?那教训,已悄然化为了厉风行的经验。 “天哥说的对。”吟儿正色道,“不能轻敌,陈铸、轩辕九烨、楚风流、小王爷、柳峻、东方雨。这些人要不武功高强,要不用兵独到,他们一个都还没有出现,接下来的几阵,不会比想象中轻易。”不能被胜利迷惑,因为先易后难,显然也是毒蛇的布局。 “现在该做的,就是像帮主常说的那样,对每一个敌人都尊敬。”当越风提起不在此地的李君前,群雄更感抗金联盟人才济济。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的确,阡不在的战场,尽管敌人个个都久负盛名,联盟诸将,依旧一家横割一江山!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4)惊门 还记得胜南遭遇诸葛其谁石八阵时叹息过一句“生平不亲眼见此阵,枉平生”,经历了完颜猛烈休门、叶不寐伤门、解涛杜门之后,虽然有感敌人实力不差,却并未达到胜南那般激赏,待到此刻见了兑宫惊门,吟儿才真正被眼前兵势震慑,情不自禁地叹,好强劲的阵容,好肃杀的气派! 用兵之道,不用刻意去比,完颜猛烈、叶不寐、解涛全部都下去,诡绝陈铸才是一流!当南北前十大半人马还在角逐名次之际,陈铸将军已然随王爷征战多时辗转各地,作战多谋决策快断,战绩辉煌军纪严明,实力雄厚一目了然。 自古侠客,问的是江湖,而将帅关心的,当然是战场!是英雄,不仅要熟记好了刀谱剑图,还要掌握牢了阵法兵书。天生的将军,陈铸没有弱点破绽,就算有,也只是为人太真挚忠心。可以说,在击败林楚江之前的陈铸,是绝对的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但陈铸,恰是在击败林楚江之后,反而再也不是真无敌。为何不是?因为他多了一个“诡绝”的绰号,敌人会针对性地防御或攻袭——有时候,人最好是不要有绰号,绰号就是他的症结,甚至,一生甩不去的梦魇。 所以吟儿在看见对手是陈铸的第一刻,震惊之外心里却有了底,白虎阵兵力充沛,突破会有难度,但对付主将陈铸的“不知其招”,文暄师兄的“紫电青霜”理应得心应手。 惊心动魄的,却还是陈将军的军容,属于女真族精锐的危险感,从始至终于诸将心头回荡。那种令行禁止,协调一致,那种奇为正之正,正为奇之奇,那种就地之势,依人之利,都狠狠地契合了轩辕九烨排序的意图,先易后难,欲扬先抑,在他们最轻松的时刻告诉他们,从惊门开始,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旁观战局!而,解涛和陈铸哪怕颠倒一个次序,都不会造成这样的心惊胆寒! 所幸,联盟并未如轩辕九烨所料,突破三门就轻敌了,敌人有的是阴谋诡计,我们所以不缺经验教训。被厉风行简单一句调整了心态,怎么可能还浮躁? 是啊,我们先前所有的成功都不算成功的,因为只要下一步踩空了,先前的成功就全变成了徒劳无功,徒为后人耻! 遇强则强的吟儿,却不由自主被激起斗志:你毒蛇遣将、诡绝调兵,可及得上林阡运筹、我林念昔决胜?! 出战双剑,纠缠良久,不相上下:陈铸剑法,虚实急并,踪影诡谲,随心所欲,招不成招;紫电青霜,一气贯注,脉络奇顺,行云流水,速尤难追。 纵观大局,早已是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各类阵法,林林总总,与陈铸剑法信手拈来、贯通古今一致,其结阵合战之高妙也在此处:有战便足,何分敌我?无论是你汉人古时就用的方阵来攻守兼备,奇qisuu.书或是他金人特有的铁骑横冲直闯,乍一看去,还错觉阵不成阵!猛然历经,本以为是弩兵之钩行,又怀疑是车兵之钩行!尽管人数上与前三门并无悬殊,可教人不得不心服口服,在陈铸手里,无论多少兵将,都能被玩出千奇百怪的花样,应有尽有,还稍纵即逝! 此门精锐,非陈铸领导是谁?! 战事稍稍缓和之时,听得船王兴起,难得的出言赞誉:“真将军也!兵书谋略,融会贯通!” “叶少侠也很不简单,若论随机应变,没有一个及得上他!”莫非发自真心地说,他真不该离开这个江湖5年消磨时光,错过了这么多的风景。 文暄的剑法,已经快到嫌对手慢,极速轮换得骗了众看家的眼,而应变之能耐,令众人敬服之余,不自觉去探究,现在究竟是诡绝他在不知其招,还是叶文暄自己在引领剑局只不过还没有让大家看出个分晓!? 吟儿远见文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泊静气,又喜又疑:“真想不到,文暄师兄那样舒徐的性情,竟会有这般快变的剑法!” “是啊,临安风景剑,当年与他齐名时,还误解他剑法如风景般秀丽。”宋贤传来一句。 “想想那时,还真是幼稚,不屑和宋恒他们齐名,就是嫌他们剑法太秀丽,小家子气。”厉风行微笑,边克敌制胜边说道,“现在发现,磅礴也好,细腻也罢,都是我们抗金联盟里的所向无敌!” “嗯!厉少侠说得好!”海逐浪笑道,哪怕此刻还处在血雨腥风里,想到抗金联盟,就有无限年轻气盛感! 想来,这惊门必破无疑了吧……吴越瞧出些端倪来,敌人的强劲不容辩驳,然而合众将之力,难有过不去的险关,更何况,他们所有人到此都是一个目标,那就是突破!突破八门八阵,续往魔门深处,斩魔王,擒邪后,定黔西!甚至,可以不必那么大的目标,出于私心讲,为了抗金联盟的兴盛和荣耀,这一战也本该是凯旋而归的…… 想的同时,吴越不由得觉得有些晕眩,怎么回事,难道是适才与完颜猛烈争斗时体力消耗太大,怎地久不恢复?吴越向来行事谨慎,自然不可能任这感觉白白流失,缓得一缓,微觉光线悄然变动,方向在暗暗修改,猛一回神,似是有种合拢之音,来无声去无息,却终结了吴越适才的头晕目眩…… 潜意识里,吴越瞬间察觉到是方向被什么给变了! 第451章 合拢之音,是机关契合之声! 可是,迷宫有那种强力,可以把方向都修改?吴越环顾四面,他站的位置,面对的金军没有变,金军是他们的敌人,当然不会变,可是,连金军之后的风景也没有变,怎能证实这个想法,说方向被改了? 心念一动,一种危险感袭上吴越心头,再一度环顾四面,才发现——好一座布局精密的迷宫,从任何角度看任何角落,风景都是一样的…… 心,陡峭得如同在悬崖上,这里——早就不是正西惊门! 脱口而出这个观点,也无暇再去管是不是胡思乱想:“大家提高警惕,这里不是惊门!” 语出惊人!早该知晓,这座迷宫,和当年的幽凌山庄一样,恁是有指南针也失去功效,不知不觉中,八阵临何宫,属何门,正通过机关在巧妙地变换,天地风云、龙虎蛇雀,于是在微妙地移动。 这里不是惊门,处事谨慎的吴越,终于敢突破常规这样地主张一次! 不得不信,当见识过墓室三凶的风沙隘,何慧如的五毒障,诸葛其谁的沼泽荒石八阵,林美材的幻境幻影,宁孝容的寒潭寒尸与无迹蛊毒,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应对魔门这永无止境的邪术或异能,属于黔西边荒的独特风格。 敌我双方的关系,好像就是这样不对等,当天堑属于敌人。 “不错!这里是死门!”船王也一惊,林美材的偷换,竟可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陈铸是用来针对船王的吧,总结了各种阵法来引船王的欣赏,延缓了船王对八门的计算……船王是联盟的引路者,所以就是金人们的第二个目标。吟儿刹那有种被愚弄的感觉,陈铸、轩辕和邪后联手,差一点,使抗金联盟沦陷在这个阴森恐怖危机四伏的死门里,却还以为这是惊门、还以为叶文暄对付陈铸大有胜算,而,此门主将,却早已不是陈铸,早已不是…… “盟主小心!”海逐浪面色惨白,远水救不了近火。 蓦然间吟儿有感不妙,一股巨力从左侧排山倒海压迫而来——敌人早就不是陈铸了,敌人在……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两阵相从,一战一守,当陈铸淡去,斜路里又一股杀气直逼吟儿…… 阡的话反复心头,虽是八门,你们未必八门都历经,实际上,八门虽然未必都历经,八门的凶险,却每个都要尝试到,络绎不绝接踵而至! 瞬间临危,吟儿不及拔剑,只能抽身,硬是从马上飞跃而下远远让开数步,方一定神,回看座骑,惨不忍睹——那哪里还是什么座骑……被那股巨力,剖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近处兵将,无论金宋,全被冲乱,见此情景,瞠目结舌。 海逐浪话音刚落,越风已然冲到吟儿身旁,用不着吟儿来调兵遣将,他立刻来迎眼前这劲敌,这旧敌,这——恶敌! 苍梧山绝顶之会,此人如何肢解石暗沙还历历在目,血腥又恶心,狠狠地给予了当时刚刚成型的抗金联盟一次威慑,却没有延续多久,被阡和李君前的以战止战利用,一掌山崩地裂的功效,硬生生被联盟所借。 可是这个敌人他再怎样的有勇无谋,他的战败教训,被当成笑柄谈一次两次也就够了,武功的路上,从来不会有人停滞不前!撇开作战手段不谈,东方雨的内力非凡,显然凌于他们一群小辈之上! “越风……”吟儿微觉不妥,虽然说,论内力,越风在出战几位将军之内数一数二。 “早算到有他,不是吗?”越风示意吟儿退后。 的确算到东方雨,可是想不到死门这么快就到,到得有点措手不及。 吟儿点头,强颜一笑而退后一步:“打败他,给柳五津雪耻。”诸将皆知,柳五津年轻时败给东方雨过,后脑勺上伤口很光荣。 而越风知道,这句话,实在是为了给他鼓励,也不禁一笑以回应吟儿:“就当现在还在苍梧的深渊之上,我和他的那一战,还没有结束。”吟儿一怔,的确,当日绝顶之会,尽管东方雨一掌已经即将把越风逼得落坠悬崖,可是越风那一鞭的攒风之力,将那个瞬间彻底地冻结在了深渊之上!那一战,被石暗沙中止了,却不可能终止! 她又怎么可能不对越风有信心,论实力,越风是阡手下最强的一将,数遍抗金联盟,如今唯有越风、厉风行寥寥几个武功与阡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超过阡的! 一鞭动,满蹊风。这壮丽而自由的抚今鞭,此刻正上下翻飞,相击作响。千重神威,不逊东方雨分毫! 劈时雄奇、扫时壮阔、扎时尖锐、抽时迅捷、划时畅快、架时凌厉、截时利落、摔时豪放、刺时激越,人言越风一鞭可度四季风,果不其然,名不虚传!他的每一次鞭行,都像是给敌人的鞭刑!所有的特色,都不离风之自由!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5)死城 这削铁如泥,曾威胁过厉风行点石成金,这追万径风,也曾制衡过林阡气吞万里。 抚今鞭一出手,就是群雄眼中最亮色彩和最大冲击。壮阔,流利,和每一个招式甚至间隙里穿插流露的无限自由…… 仿佛,风已全由抚今鞭狩猎,下一刻,便以最佳状态去对敌人攻袭!锋芒若此,饶是那一贯粗心的东方雨也要留足了意、来全力以赴与越风一决生死! 无奈,联盟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劣势——死门的真相,终究被发现太迟。谁都明白:过了限定的时间而不能击败把关之将,就只有一个下场,沦陷此门,偏偏,真的竟是死门…… 据说,如若沦陷死门之内,其实还有一线生机,但要经过各式各样的考验才可能打得出去,表面上,好像是一线生机,实际却是,在越来越多的严峻凶险里,一步一步求生,一步一步赴死…… 又据说,如果你明知大限将至,你明知一定是死,你却还想躲,那就只可能——死得更惨…… 以上据说,来自于魔人世代相传。 当劣势已定,应战仓促,加之敌人是杀气澎湃的南第二东方雨,战斗失败的几率,一定比胜利要大。依经验推测,越风能维持平手已着实不易,更别说要在短暂时间内将对手打败——换作平时,越风未必没有超越东方雨的可能,而现在,时间却不允许奇迹。 越风的敌人,是东方雨和时间两个。这样的事实重重压在诸将心头,不得不在战局伊始,就都为越副帮主捏了一把汗。 可是,战至白热,诸将有感形势趋于稳定。只因,越风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未必沦陷的预兆,皆叹,好俊的鞭法,好强的内力,还有这宠辱不惊的个性!越风他似乎并不在意形势的优劣,优势时他没有流露出其余将领那般的开怀,便如劣势下他同样淡漠而自若着他的神情……才知,奉命危难逆转大局,不是人人都可以! “盟主,看来打出死门,有的是机会!”海逐浪喜道。“时间剩得不多,要立刻败了驭旗将才是!”船王即刻提醒。 “众位听着,没有什么‘大限将至’、‘一定是死’。屈屈一个迷宫,还不足以构成我们当中谁的宿命!”吟儿却在施令之前,不忘稳定军心,提醒他们,切勿被魔人们好心的提醒误导、把劣势当败局、再把败局当死路,宁可坐以待毙,而忘了本该奋力冲破。 说罢吟儿又跃上一匹战马,为厉风行接替下他此刻的一众敌人:“天哥,抓紧时机与越风一起,败了东方雨!”到了这个关头,也不必去在乎谁逞强好胜谁会爱面子,对付有些敌人单打独斗就够还能发扬军威,对付有些敌人却必须车轮战甚至是以多敌一。 因人而异,这是阡教她的,也是这一战在教她! 东方雨,权当作是越风和厉风行的征途上,磨练他们团结合作的强劲敌人! “就等你这一句话!”风行得令而即刻出马,他将要加入的战局关系很奇妙,一个在苍梧山山腰上曾形单影只,一个在瞿塘峡水战时还魂不守舍,越风和东方雨,都是厉风行了若指掌的对手。如今,东方雨不改是敌人,越风却已然是他厉风行的战友。 风行清楚,这一战,不仅要让敌友都看一看,半年来常居后方的他,指法掌法以及轻功,可有过半分退步,也要同时,在越风已经极尽全力稍稍稳定的局势中添上至关重要的一笔,与之合力,力挽狂澜。相信他厉风行,绝对做得到! 那位东方大人面露惊诧,似乎没有想到吟儿会一先一后派两个一流高手合力攻击他一个人,而且看情形,如果这两个办不到,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一战,本就没有规定只能由一个人来打!况且,有些人的掎角之势,会越合作,越体现,虽是以多敌一,却融合得——如同一个人…… 把越风和厉风行两个人的力量合二为一,积聚起来的实力如何,眼前形势一目了然! 指法“点石成金”,掌速“风驰电骋”,轻功“风行水上”,刚猛凌厉,荡气回肠,非天哥不能有! 纵然东方雨杀气澎湃沸腾,内力得天独厚,武功骇人听闻,当对手如虎添翼,他东方雨也只能如履薄冰。 越拼越崩坏的战局中央,三骑三人的胜负较量,究竟能否如愿以偿? 紧张的同时,吟儿反复念叨着这句阡交待的话,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是,会出去的,为了快速地打败东方雨出得死门,必须把厉风行和越风都用上,才能像现在这样,已经看见了出口和希望…… 一瞬间,又仿佛听见轩辕九烨在问,这么快把厉风行和越风两个人都折损,你接下来怎么打,接下来,敌人会不会就已经是——轩辕九烨? 第452章 而这里,只剩最后几个战力充沛的人,断絮剑莫非,还有她凤箫吟,还有已经接手过解涛一战的杨宋贤,难道,也要合力去击败轩辕?那,南北前十还有其余两个实力很可能更强的人在啊……或许,只能期待吴越、海逐浪等人体力恢复了吧?吟儿却不畏惧,所有人都说盟主行事难测作风奇特,其实那很简单,不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既来之,则安之,不过,这一次的“安之”,就是“安抚”之意了! 这一刻,地阵溃不成军,死门有惊无险,风行、越风胜利在望,宋贤、吴越等人也已领兵往出口突破,吟儿看红袄寨军容依旧,信心倍增:幸好大家没有被“死门”所惊,虽然时间有限,却这样的有条不紊,军心凝聚…… 红袄寨之后,便由海逐浪领短刀谷,船王何慧如代引南方义士团,循序渐进,井然有致,出死门之时,兵力齐整,无懈可击。如果一直如此,要出死门去,时间再短都还绰绰有余。吟儿看地阵金军节节败退,沉溺在即将胜利的欣慰里。 “小师妹,不如先领我这一众人马离开?”叶文暄与陈铸之战终结之后,携剑来到吟儿身边,原属于自己引领的一部分短刀谷人马,期待着由吟儿先领着带回去。 吟儿转过脸来,微笑:“文暄师兄,还是由你先行,我们殿后。” “盟主,先行出去吧。”莫非离得最近,顺着叶文暄这样说,谁都知道死门凶险,瞬息万变,是盟主本就该守卫,况且,吟儿这样的女孩,即使剑法的确卓绝,看她的样子在那里,就由不得诸将不想去保护。 “既是盟主,不管是一切安妥了,还是局势依然动荡,都应该留在最后。”吟儿摇头。 却还来不及继续说下去,众人眼前画面不稳,突然竟一颤—— 光线,就在那瞬间极速地熄灭完全,天昏地暗中,咫尺不见人影,惟觉风起沙扬,还不容喘息,陡然觉脚底一空,仿佛整个世界已经移位脱节。身侧耳边,狂风肆虐,却不是东西南北风,而是,自下而上地呼啸侵略—— 天崩地裂?那不是东方雨的掌法所致,那好像是事先就预备好的陷阱,忽然间暗算了在死门之中没有走出去的四路军队,随着一声后来才听见的越传越慑人的巨响,联盟军队,尚未预料到如此变故,就已经全然失足踩空,坠入深渊…… 那是真的堕入黑暗无垠阴森恐怖里了。那一落千丈的提心吊胆感觉,仿佛在告诉经历过的所有人,这深渊,没有尽头。 落坠,未必是最后摔死的,可以像这样,在落坠的过程里,被这样的失重感纠结死…… 谁也没有想到,轩辕九烨的第三步,竟是把牢不可破的抗金联盟,硬生生地拆裂!放一半出去,另一半留下! 死门,才刚刚开始而已。 朦胧中,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又一次脚踏实地可以重新站稳。 那经历,魔邪得不知与谁说。明明是摔落了万丈深渊,现在都完好无损地活着,却,惺忪朦胧地活着,恍惚脆弱地活着…… 打破僵局,莫非揉了揉酸痛的右肩,还没有应战,精力就已经折损如此:“又是个鬼地方!” “哎,浑身上下都散了架似的。”经过适才那场风云动荡之后,吟儿和莫非相对位置还是没有变。吟儿也一样,揉着肩,适才那落坠的折磨,实在劳心又费力。 视线里,这里却不再是适才死门,而是,迷雾下的一座魔城罢了,却没有繁华人烟,只是绝境荒城。 荒城的概念,是矛盾的冲突。 曾经是盛世太平,天之华都,有闾阎扑地,舸舰弥津,所以白发垂髫,怡然自乐,甚至也常见亭台轩榭,楼宇高阁,集天下一切最好的时光,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店铺旅舍从不打烊……可是,这一切,都沧海桑田,都海市蜃楼,都物是人非。看得见曾经太多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建筑残留,可是这些建筑里空无一人,这样的矛盾系于一身,使得荒城有着刻骨的恐怖。 当辉煌荡然无存,这里,不过是堕落后的天堂。 “难道,是魔王居住的城市?竟在这绝境死城?”莫非疑道。 吟儿蹙眉环视四周,莫非与她身边是同样在审视周围的叶文暄,而不远处,同样犯险的,是越风和厉风行。吟儿没有回答莫非,只是叹息了句:“八位将军,只剩下一半。” 莫非一怔:“一半?不是五个人吗?”吟儿也一愣,笑起来:“就当我还没有清醒,算来算去,竟漏了一个。”强打着精神,吟儿忽然喃喃自语,“不对劲啊,有些不对劲……” 莫非和吟儿,理应是最不害怕眼前未知领域的,幽凌和云横两大山庄的神秘,比起眼前荒城有过之而不及。然而,军队被拆分之后,吟儿明显有些敬畏之意写在脸上,不知是不是为了轩辕九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 越风策马而来:“吟儿,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没什么……”吟儿摇头,“这下子,少了船王引路,慧如驱毒,实在是有些可惜。”岂止这些,还少了红袄寨、南方义士团、短刀谷好几家劲旅。他们,不知是不是也另有遭遇。 “这魔城,出现得有些出人意料。”厉风行也上得前来,“竟藏在迷宫的正下方?这里离上面,应该有千万丈了吧?感觉落坠有很久……”厉风行说着说着却没有底气,千万丈?他们早该摔死,怎么可能还活着,常理上讲,他们应该都摔得粉身碎骨,尸体七零八落了。 往上看,不见天日,充斥半空的,是一片迷幻的雾,气氛诡异得更像另一界。尽管现在,没有金军在,没有杀气徘徊,每个人的心情都一样,被压抑、怀疑、惊恐、慌乱、孤单混合得好不是滋味…… 这场景,是幻境还是真实? 如果是幻境,真正的敌人在哪里,如果是真实,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死,还是,他们其实已经都死了? 不管是真实还是幻境,出路往何处寻?没有船王,也没有宋贤,还没有何慧如,这就意味着,阵法、机关、毒障、兽群,比先前要艰难千百倍,由淮南十五大帮、小秦淮等人马首当其冲! 叶文暄久久不语,忽然转身来:“我有个想法,我们并没有坠落什么深渊……” “什么?”众人都洗耳恭听。 “我们还站在原地没有变,只不过先前一切布景,都已经由邪后林美材操纵机关换了,换成了一个幻境,一个必须找到破绽去冲破的幻境。” “也就是说,跟适才换八门八阵不一样,这次她把布景整体都给换了?”莫非领悟道。 “不错。”叶文暄点头。 “可是适才的风,是自下而上……”厉风行道,风之强劲,前所未见,硬生生地将战局中他、越风与东方雨拆分。 “这也不是不可能,自下而上,可以是你一直在往下落,也可以是你没有动,风一直在往上起。”莫非道,“我有过这个经历,两种事物相对着很快很快移动的时候,处于这种移动中的人,会错觉风是自下而上吹。” “照这么说来,适才那种落坠感,是因为我们站的位置,和邪后送来的幻境,很快地在碰撞移位?”吟儿依旧蹙着眉头。 “也许,这是最好的解释了,我可不信落坠了千万丈都不死,一两个还可能,这么多人马,绝对不可能。”厉风行道,“适才天昏地暗,我们都被自己的感觉骗了。” “但是——幻境和真实,会碰撞移位么?”莫非疑道。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站的位置,适才不是在和邪后送来的幻境在碰撞移位。而是正好有别的东西,在和我们站的位置碰撞移位,邪后只不过是趁机安插了幻境而已……”文暄推测说。 “的确不可能是邪后,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即使是东方雨,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越风说,“如果真如叶少侠分析的那样,那已经超越了人力可为——那力量,可以搅得天昏地暗,可以给我们感觉有如一落千丈,这种极速这种强盛,人世间不可能见。” “而且那力量裹挟了千军万马,还持续了那么久时间,使我们几乎一直与地面脱离?”莫非带着些匪夷所思。 “持续了那么久,那这敌人,一定前所未有的大。”吟儿忽然暗念,“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如果——我们是存在于这种移动之中的人……那岂不是说,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其实就紧紧地和那股力量相擦?”厉风行忽然脸色一变,“他,就在我们脚下?” 从来没有觉得,从前赖之以站立的地面,现在竟因之而战栗。那力量虽停止了,可是风还在穿透地表断续地往上汹涌,愈加证实了叶文暄适才的说法,在那飓风的威胁下,地面竟可以如此单薄,轻如纸张,而引起飓风的巨力,不就正藏匿于地表之下? 而他,又究竟姓甚名谁?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6)青龙 这悬疑,当然由那力量亲自来释! 沦陷惊悚漩涡没有多久,攻守兼备的联盟大军突然阵型大乱。即刻兵马再度被那巨力一掀两断,人潮翻滚,进退失衡,一瞬间行行列列都被迫散,中央强势冲击,气流排宕,再一刻,似乎恢复了平静,不容喘息,又从另一隅破土而出,陡然顶天立地,最近处人群尚未逃离又触其怒,被那巨力强行卷带,挟入半空再狠狠掷下,这一边祸乱未息,适才一侧再续起波澜,诸将这次才清清楚楚看见,无论是中央还是那一隅,都属于同一巨物。 第453章 甚至,每个人的脚下,蔓延到更辽阔的远方,还逃不开这巨物的扫荡…… 这巨物,引来眼前一片惊涛骇浪,沧海横流。 吐云郁气,喊雷发声,八极四冥,任其周游。这巨物,是自古及今一切帝王所喜好的祥瑞之物啊——龙,是真龙?!适才到来,还只是路过相擦便已然呼风唤雨,此刻它这番摧毁是敌意使然,岂不更是毁灭性的灾难! 他们早该想得到,当墓室三凶手上就有貔貅,林美材手里不可能不控神兽!巨大威猛如斯,纵使何慧如也不能敌! “是魔神殿下的守护,青龙神兽!”军中有归降魔人,认得这神兽,语带颤抖地喊。 也许,除了林美材之外,这青龙,正是他们的魔神殿下、在世上最威严的延续…… 那青龙见首不见尾,平常只是微微一动,很可能就有惊天动地效,而现今,被千军万马唤起战意,它横行无忌,怎不会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属于抗金联盟的信心和实力,它们好像在青龙出现的开端,就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依旧是战地喧嚣,却再不是冲杀敌境,而是在这一望无涯的荒凉陌生里,接受死门所谓的严峻考验之时,本能地窜逃,本能地求生呼救罢了!怎能不惧,当这脚踏实地,踏的一部分还是这巨龙的身体…… 要保护这危在旦夕的千军万马,就必须销毁那青龙撼天动地威力! 局势稳定要最后一个留着,凶险来袭就该第一个冲上去。 惜音剑,几世修来这劫难。 混乱联盟,惊见盟主飞身而上亲斩恶龙,全然忘却凶险,不再张皇逃窜。 也许,跟那青龙比起来,盟主根本就微不足道,在青龙眼里,她不过一个送死的而已,一粒沙都不如。 可是,盟主的胆量,却比谁都大。诸将明白得很,所以盟主才选她自己上。但她那以灵幻著称的剑法,来得及施展给这神兽看吗? 那青龙嘶吼一声,岂止诸将悚然动容,整片荒城如同碎裂,幻境,一点点扭曲,又一丝丝地恢复,吟儿她无暇管这一切,攻击与防御已然齐全,只愿杀了青龙,迅疾告此一捷! 青龙有所察觉,陡然转移目标,惊天神力,奔腾而发,似雷电振荡穿梭,直往吟儿冲撞。 “盟主小心,是九天神雷!”归降魔人,即刻认出这等无边法力,也是专属青龙。 “等我杀了青龙回来,要看见一个已然结阵合战的抗金联盟,而不是四分五裂只顾着逃生!”吟儿巧妙躲过青龙攻势,而越风,早已在吟儿说话之前就已经在规划着,如何将这一盘散沙的几家军队重新编制整合,并付诸行动。 青龙之动不同凡响,是故此战两三个来回,都有寻常战事千百个回合之气势,地动山摇中治军,想来也是越风、风行、莫非、文暄平生难得一回,而对吟儿生死安危,虽然只能抽身关注,却无疑是重中之重。 “这么快!小师妹竟刺中了它一剑!”文暄忽道。说话时过去了十剑开外,巨龙已近腾空而起,诸将抬头看去,吟儿附着于它巨大身躯另一侧,尚未能将它杀死,也苦于无法束缚它,但看那青龙身躯在颤震,明显是被剑刺伤无疑。 “实力果然不是看大小。”莫非赞道,吟儿的灵幻剑法,正是这青龙神兽的克星。 “那可是青龙神兽啊……”众魔人不可思议。 “龙,不就是用来当座骑的吗?!”偌大一条青龙出现的确震慑心魂,然而多少武功,都是四两拨千斤的。盟主当然不可能凭十几剑就驯服它,但她的语气能! 然则那青龙毕竟不是等闲灵兽,跟随魔神多年哪容外人这般欺压,猛然发难,直接将吟儿甩开老远,未等吟儿提剑站稳,怒火驱遣神雷力度更猛,吟儿差点便被那神雷劈中,虽然躲过一劫,连脚都微微发麻,适才所立之处,明显不留生机。 才知这青龙实力非凡,吟儿刺中的那一剑,难道只起了激怒它的作用而已? 诸将皆有感不妙,那青龙得势,显然也不会放过吟儿,形势凶险,当青龙腾空,吟儿却被甩落在地,连适才那一点优势都不再有。诸将正待商议去添援手,却看半空有光圈隐约闪烁,似是那青龙所布防御。 “看来青龙是布下了光墙,不容我们其余人再去伤他!”叶文暄道。战局内,青龙目露凶光,似要对吟儿起最后一击。 天下之大,若要论恐怖,哪个敌人会比眼前神兽恐怖,当决斗必须只有吟儿一个人…… 吟儿脸上,却没有多少慌张,她真的有把握,挡得住这续起攻袭,或是先发制人吗? 陡然,青龙兽攻势迅猛直扑而下,飓风席卷于天地,又平添一场浩劫,联盟三军,皆命如草芥,望风披靡,而青龙战力所向,自然而然是盟主一人,当风暴急碾而去,众人目光心情,全然系于战地那最暗一角,若这青龙一击即中,世间便再无她凤箫吟做盟主! 这一战,表面实力竟如此悬殊!眼前一幕,真正是恃强凌弱到了极致,试想在那股超越千军万马的强力之下,只要是个人站在风口都会被压制得无力动弹何况是她凤箫吟。一身的武功,纵然有一身的武功,也在劫难逃! 震彻心扉的一声巨响,盟主站立之处,已被那青龙毁得凹陷,哪里还有她的身影留存?!他们都记得,最后看见盟主时,盟主携剑,一动都没有动,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尽管盟主脸上,写着她其实是有信心的…… 所谓生死,不过就在一次呼吸的前后两端,快得连泪都来不及掉下。 力道依旧贯注在毁灭吟儿的那个方向,青龙再吼一声,威慑八方,气凌万顷。 风沙激荡,余震不歇。 除那青龙威风抖擞之外,战地徒留一片死寂,无论是谁,还没有从这一瞬的地崩山摧里缓过神来! 不过半刻,吟啸声突然止歇,青龙收敛了得意,眼神里凸显惊异。 风力渐息渐弱,他,显然察觉得到危险,理应被他毁灭的那少女,竟活生生地又出现在他身侧!发现之时,已然太迟,她酝酿多时的下一剑,似要立即将它格杀! 众人大惊大喜,原来那青龙致命一击虽然狠准,却被盟主在他的爪下找准了间隙并悄然逃生!那种情势下,虽然难以动弹,却未必无处可逃,凤箫吟,她竟然比青龙还要狠准,眼力太准,胆量又太狠! 也亏得是她凤箫吟,才惹得这青龙全力一击却尽数扑空。除她之外的联盟任何一人,娇小者未必有她这般迅捷,而迅捷者哪会有如此娇小? 这青龙,当然不可能了解属于盟主的胆量和机智,当它的力道还倾泻在它的脚下,盟主之剑已经不等它回味悔悟。 瞬间那青龙似是察觉不妙,当此时它败给了吟儿的聪明,体力刚刚消磨殆尽,下一刻岂不就换吟儿杀它?!难怪它目露凶光时,盟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似乎还在等它…… 大吼一声,青龙借着剩余的力气,忙不迭地冲天而去,显然是怕再被吟儿刺中所以不敢再留。那青龙兽之巨,的确人间罕见,但稀奇之物,神则神矣,武力战胜不了,却足以取巧胜之! “盟主……”一干人等,皆带着又喜又惊的神情迎她回来,想来打败魔神殿下的守护神兽,在魔人中意味着很神圣,而在联盟看来,这与龙战于荒野,自然更是意义不凡。 “毕竟是兽,如果是人,有这力气逃跑,就有这力气坚持。”吟儿说,她一定没有预料到,青龙他竟这么快就不敌而逃。 “盟主,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厉风行笑着,随众称她盟主。 “小师妹适才说不对劲,原来是感觉到了龙的气息?”文暄问。 吟儿转过头来,看向文暄,摇了摇头:“这青龙的出现,很出乎我的意料……” 文暄一愣:“那小师妹说的不对劲?” “不对劲,是觉得,前一战里八阵方向变动修改,那是迷宫固有的机关,凭人力就可以操纵……但这一战机关启动青龙出现,不可能是林美材想动就动得了的。涉及的是青龙兽,魔神的座骑,地位可能比林美材还高,不会无端端就听她的话。所以,一定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才触动了这个和青龙兽紧密相关的机关……”吟儿说。 莫非一愣:“我们做错了什么?其实我们在死门里还有足够的时间走出去,并没有触犯林兄他先前嘱咐的‘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至于‘不得多一人、不得少一人’……”莫非突然顿住,诸将皆是一惊,人数编制,适才他们都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越风点头:“的确,迷宫里的机关,如果我们主力阵营里人数有出入,也一样会被惊扰。所以,沦陷死门不是因为时间耗尽,而是因为,人数编制……” “我们的编制怎么会有出入?”厉风行疑道,“进驻魔村之前,一切可能的情况我们都已经考虑,破阵过程里虽然会有人马折损,但也会即刻就补缺以确保破阵主力的人数。在出死门时虽然很紧张,但敌军大半已经被牵制,我们没有再被折损——当时我们破阵的主力,人数是肯定的,绝对没有出入。” “对,结阵之时,船王也理应在场、确定没有失误才离开,但船王离开之后,情势却陡然变了。”叶文暄轻声道,“刚刚治军时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总算知道了哪里不对:我们这里四个阵营,多出了一个人……”诸将心头,皆是一颤—— 是啊,四路军队,理应是四位将军带领才对,何来这第五位! 第454章 这几乎在吟儿最早口误“八位将军,只剩一半”的时候,已经如利剑般插入各位的心头!难怪觉得不协调,不对劲——这里,的的确确竟多出了一个首领。 多了一个人,所以在最终突破死门时,给这道隐性存在的机关造成了一种极度的不稳衡?所以,机关会启动,青龙会穿梭而来,林美材伺机安插幻境…… “但是……邪后不可能算得那么巧,在机关开启的同时就把幻境送来,运用幻术不是那么轻易的……除非,她事先就知道我们这边会多出一个人来……所以,我们这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是敌人故意安排的,他,他跟邪后事先就串通好了!?”莫非小心翼翼地猜测着,有一句话呼之欲出,就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敌人安插的——内鬼! 吟儿忽然面色一变:“别再说了!” “多了一个人”,这是有根有据的猜测,还是,会分裂军心的大忌? 而此时,莫非、文暄、风行、越风和吟儿,都心知肚明得很,那个和敌人串通的奸细,不在四路大军那么大的范围里,而根本、就正是在这剩余五位首领之中…… 就在五位首领里,可是,莫非,文暄,风行,越风,吟儿,能会是谁……叛离了联盟,为敌人所用? 想不到,越风和厉风行的联手出击,使得联盟没有败在“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上,那是阡嘱咐之语的前一半,而后一半,吟儿没有来得及推敲,形势,也逼得诸将不得不把一门心思放在“时间”这个强敌之上,都忘了,东方雨和“时间”这两个敌人之后,死门还有一个更隐性的敌人不容小觑。 只缘身在此山中,都忽略了,“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的后半句——“不能多一人,不能少一人”。 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林美材和轩辕九烨安插的内鬼,引导着他们堕入了绝境死城,还将,见证或推动他们接二连三地死去……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7)熔窟 四路人马,五位首领。 几乎是先入为主的想法:问题出在这五人身上,那么,内奸就是这五人之一。 何况,那人要有资格担负得起金人和魔门的重托,本领,胆色,作用,本就必须非比寻常。 当务之急,理应在情势恶化之前,四个人齐心协力,不动声色把那一个内奸剔出来,先不去惊扰联盟其余人马——论威信,五人皆在联盟有一席之地,若先公然猜疑任何一人,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然而,暗中联手以四除一,又该由谁找谁去齐心协力对付谁? 这是最缩小的范围,却真的又最难抉择。 好像轩辕九烨他隐约在宣告,青龙神兽再凶险,也比不过人心的猜疑。尤其,发生在他们这些旧知新交中央。 攻心术所向披靡,瞬间,就不再有人发号施令,因为,人人自危。 厉风行,莫非,凤箫吟,叶文暄,越风 谁最可能动摇,被金人被魔门利用? 如果有,他藏得未免太完美,竟骗过了精通眼神术的莫非……不,不对,连莫非,都是嫌疑之一…… 吟儿是盟主,吟儿冒险败退了青龙,吟儿还是林阡的女人,这三点,似乎轻而易举就将吟儿的嫌疑洗脱。 厉风行于两年前成立了义士团,事业畅通无阻,家庭亦美满幸福,怎么看,也不可能会出卖联盟。 莫非他虽然身世曲折,现如今却在淮南十五大帮事业蒸蒸日上,莫非说过,他抗金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告诉别人他是宋人的时候迎来鄙夷的目光,那是为了雪耻才战,他不会走他父亲黄鹤去的老路,他更曾经鄙视过投降派…… 文暄,尽管他是在拓荒之役中途才参战,却把短刀谷暂时调配于他的一众人马引领得异常出色,多年前就已公然与主和派的家庭决裂的叶文暄,说他降金,说他叛变,根本就是对叶文暄的侮辱,甚至,是对朝廷年轻一代主战派的集体侮辱。 越风,越风?忽然间,矛头似乎要指向越风……那位宠辱不惊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越副帮主……虽然,越家世代抗金,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些荣誉,他从来不怎么笑,从来不与多余的人打交道,他有联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他好像,可以轻易地就把这地位松开不要…… 对吟儿的洗脱,就是对越风的证实,越副帮主他最在乎的是盟主,而盟主,却属于林阡。越风原可以通过这一仗,把抗金联盟沦陷在这里,把吟儿彻底从阡的身边夺走…… 知道内奸便在这五人之内的邻近几位副将,那一刻几乎都想到了这些,悸动着不约而同地看向越风,面不改色的越风。 “怀疑我们副帮主?你们有没有长眼睛?最近几战哪一次胜仗少得了他?!”身为越风副将的是小秦淮中的殷柔和言路中,看所有人目光齐集,殷柔当然按捺不住,言路中没有制止她,面容里也带着消不去的气愤。 “没有一个人指出是你们副帮主叛离联盟,只不过,他在这五人之内,的确嫌疑最大。”身为莫非副将的萧骏驰,在淮南十五大帮之中发言颇有说服力。 “是么?剩下的四路人马,到有两路都是你们淮南十五大帮的,当然由你们说了算!”言路中冷道。 “他们说了算?那我这盟主是做什么的?”吟儿怒道,有内奸的消息,恐怕是由不得他们控制,很快便要在联盟不胫而走了。 “盟主,形势与当年不同,希望盟主不再袒护越风。”萧骏驰轻声说。形势已经和当年不同,如果说当年越风的亦正亦邪是因为他飘摇着没有归属,而现在,关于这份尘埃落定的感情,人人都心知肚明。 “越风,由你自己来解释。”吟儿在越风身边,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什么要解释。”如当年一样,简洁了当的回答。 “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东方雨出现时越副帮主要匆忙出战没有听盟主的调遣,其实是想先行加入战局,以便最后成为这多出来的一个人。”萧骏驰轻声叹,适才几门,唯独越风一个的出战是没有经过盟主调遣就把敌人截下来并从一而终的。 “不,萧大哥这样看就有些牵强。”莫非摇头,“东方雨出现得突然,仓促之下为救盟主,越风的入局并非故意。” “若越风真和敌人勾结,对他来讲,东方雨的出现就并不突然。”萧骏驰却也有理有据,说得莫非蹙眉不语。 “照萧骏驰你这么分析,盟主岂不是更有嫌疑?她是故意选了两个去打东方雨一个,为后来四路大军多出一个首领奠定了一个多好的基础?”殷柔显然站在越风这边不惜去得罪吟儿。 叶文暄摇头制止这两派的针锋相对:“不管当时和东方雨交手的人有几个,出死门的时候,都一定会由一个将军领着一路大军出去,所以,我们的疏忽并不在和东方雨交手的时候,而是在出死门时。众位不必把想法集中在盟主的调遣上。” 吟儿略带感激地看了叶文暄一眼:“我倒是在想,我们这里多出了一个人,那出门的四路大军,理应是少了一个人才对。吴越、杨宋贤领了两路红袄寨的兵马,海逐浪领了他短刀谷的一路……” “那我的那一路,是由谁领?”厉风行问。 “我是看船王和慧如带领回去的……不对,船王和慧如,都不属于破阵八将之一,难道说,是我适才没有注意,引着这路人马出死门的究竟是哪一位?”吟儿一惊,“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印象,竟有些模糊……” “我算是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里是什么内奸串通邪后。”莫非冷笑道,“我们八个,是被敌人对半分开的,这边留了四个,那边出去了四个。显然,现在这边的第五个,不是内奸,而是赝品!” 众人皆是一震,显然还有人没能理解。 莫非道:“厉少侠的人马,是由我们当中的某一个领回去了,只是当时情况紧张,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带引的人究竟是谁……而这个人,就在当时被敌人假扮,混入了我们之中让我们以为他还没有离开,没有等我们回过神来机关就启动了,他跟我们一起置身现在这个幻境,等着跟我们一起经历眼前的死城,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地死,推动我们一个一个地死……” “赝品?你是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被假扮的?假扮了吴越、杨宋贤、海逐浪之外、那第四个已经出去的将军?”吟儿一愣。 “不错,就比如说,你凤箫吟,适才其实已经带兵出去了,可是战斗中的我们都不知晓,后来看见的你凤箫吟,只不过是敌人假扮的而已!”莫非道。 吟儿明显感到那股敌意:“敢情你指的那赝品是我?!” 厉风行道:“适才我与东方雨交战之前,是你帮我接替下了我的人马,最可能替我带引人马出死门的人,是你凤箫吟!” “什……什么?”吟儿惊疑的表情。 “好一句‘既是盟主,就该留在最后’,原来不过是骗局一场。”莫非冷淡地,“真正的盟主,已经领了厉少侠的兵马,出了死门。” “不错,其实你早就暴露出了你的身份。”叶文暄说,“你看见这荒城的第一句话就是,八位将军只剩一半,对于你来说,我们八位将军,的确只剩一半!” 厉风行厉声喝:“说,你到底是谁!?” “是,我接替下了天哥的人马没错,但我最终要照看的,不仅仅是你一家的人马,最后那个情势下,我要关心的是大局,不是某一路。” 第455章 吟儿低声道,“却明显,我忽略了这一路的细节,究竟是谁领了那路军队而去,我也很奇怪我竟没有一丝印象。” “不仅吟儿没有一丝印象,我们谁都对那一路的撤离都没有什么印象。可能那时候,林美材的幻境已经正在布局,所以才让我们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也是她刻意在模糊我们的视野,以保护现在这个混入其中的敌人。”越风说,“至于那句口误,想来是当时吟儿神智尚未恢复,潜意识里觉得我们这边应该是四个人就脱口而出。吟儿没有撒谎,吟儿是真的。” “当真是真的凤箫吟?”厉风行有些犹疑地打量着吟儿。 “想知道有没有假扮,很简单。真金不怕火炼不是吗?我们这么多人,彼此都相处过那么久,对彼此的性情再熟悉不过,哪个是假扮的,不出几个时辰,怕就会见出分晓!”吟儿冷冷道,不承认她是假的。越风的话,的确也解释了吟儿为何失常。 “小师妹说的不错。”叶文暄点头,“其实,不一定要用性情去推断的,还有一个办法,直接揭去假面就是。” “那样的话,敌人在被揭露之前就已经全副武装了,我们怎么去跟他较量?”厉风行首先笑起来,不同意文暄的说法。 “这建议不可行,揭去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的假面,会对揭露者有性命上的风险。”吟儿说。 “万一揭露者反而是穷凶极恶人,不是给了他加害于人的机会么?谁能冒这个风险?我们还是应该先暗暗找出他来,合力暗算他!”莫非亦排除这建议。 越风言简意赅:“而且,这么容易就可以被揭露,敌人也不敢假扮混进来。” “是啊,毕竟有五个人,有无限可能。”叶文暄点点头,“越副帮主说的也不错,乔装有很多种,加上现在幻境在协助掩饰他,想揭露恐怕都不是那么轻易,用性情来推断,可能是最妥当的方法了……” “换个方式想一想,敌人也就那么几个,能假扮我的只有楚风流,他们可放心王妃来涉险?”吟儿这个见解,使得众人疑虑减少了不少。 莫非有些疑惑地再看了凤箫吟几眼,笑起来:“若最后证明了你是假的,你的演技,也未免过硬,连我都骗得过。” “那我们可以不必那么着急滞留在这里,可以边走边试探,只要穿过了死城,出去了看看重复的那个人是谁,就清楚我们当中哪一个是假。”叶文暄道。 “不错,到那时,再和这胆大包天的敌人算账!”厉风行道。 的确,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要带领麾下兵马,冲破这黑暗荒城。 “却是有一些归顺的魔人,想赖在这里不走的。”萧骏驰的脸上,带着些抑郁。 “为什么?”吟儿一怔。 “他们说这里是死门,在死门之中必死无疑,既然必死,不如不躲,越躲下去,死得越惨。”萧骏驰说。 “哪个人不是必死的,人不都是向死而生么?”吟儿道,“务必要将他们调动起来,一个都不落在这里。” “竟然有人不愿意走的。”莫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越是在死门,就越要有求生欲。这一点就是我们和魔人的不同。” “全力以赴就是。”厉风行听得这求生欲三字,明显斗志燃起。 “想必这里的机关陷阱,不是一般的凶险。大家走过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谨慎。”文暄提醒。 荒死之城,生存之道。 盟军行经之处,有实有虚,亦真亦幻。本以为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皆是蜃楼,却意外发现,当中有几座风格相仿的楼阁竟是真的,与周围景色溶于一体毫不突兀,也像极了这个置身于他们当中的金人,任谁也分不清真假。 不远不近处,忽然有几声钟响,清晰于耳边回荡。钟声,原来上一次在桃源村里诸葛其谁用来杀人的钟声,在这里。一起敲响的时候是音乐,而交叉嘈杂的时候就是杀人武器。 迷雾里原本光线轻微低迷,却忽然从当中一座高屋半掩的门扉之内,透现出一丝耀眼的亮,没有看错,那正是天光。粗略一算,他们在死城里跋涉了那么久,现在也该是午后了。 “出口在那里!”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淮南十五大帮有二三十个帮众,迫不及待,一涌而入。 “危险!别进去!”莫非大惊,只拦住后面那群亟待进入的,訇地一响,先行闯入的近三十人,全部被关闭于那高屋之内。 “盟主,这……会不会是邪后的‘熔窟’!”有魔人惨叫着一知半解。 “熔窟?”一切都来不及,所有出口,皆被封死。下一刻,高屋蓦然变熔炉。 “快将门打开!”吟儿即刻下令,却还是为时已晚,站在离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干人等,已经清清楚楚感受到那种瞬间袭来的灼热,更有甚者,当时就汗流浃背。屋内火势如何温度多高,根本无从想象。 当火烧得炽热,吞噬得疯狂,就算这扇门它不会传递热量,压力在它也根本打不开! 深入黔西之后,第一次,眼睁睁体验着生命消亡却无济于事,隐隐约约,还记得门扉里适才传出的那道耀眼的光亮,烙印一样,天光的色彩,其实,它暗示着死亡是吗? 那就是天光,那就是出口,也许。 待盟军终于拼死打开那熔窟之门,火势骤然更大,高屋被火燎烧透了,浓烟深处,早已不再有人挣扎,呛人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倾泻到五脏六腑,一咳嗽,就有更多的烟灰倒灌,漫天热雾宣告着一切都已经被蒸发殆尽,余下的都苟延残喘着,空气被烘烤得滚烫而橘黄,还有黑色碎末粉尘漫天飞舞,枯焦味挥之不去。越往里看,烟层越厚,根本不可能有人生还。 “原来,是真的……”不知是谁,喃喃说了一句,真的?真的什么? 当泥土被烧红,天空也熬得干涸,有枯枝在被火烧热的风中回转,乌云把荒城的恐怖掩盖,这里真的是战场,是战场就不能避免死伤,破阵不会那么简单,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可为什么,当死伤突如其来时,如此措手不及。 虚幻的东西它不杀人,它只是在吓人而已。真实的才最可怕。 这是邪后送他们的火阵,出现在他们以为凶险就快被他们抛弃的时候,凶险,往往都出现在这个时候。 很多情况下,害死人的,还往往就是求生欲。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迫不及待。 最后,只有几撮濒危的火种顺着断枝在蠕动,为目前幸存者的生路照明。 钟声忽然凌乱。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8)夺魂 钟声乱,心的期待接着散。 就算没有钟声来配合,其实他们也会被这熔窟的惨烈震惊,目睹死生交叠的那瞬间,悲观者一定会万念俱灰。 最面临死亡的地方,才最会发现生存的模糊。所以敌人,一边以求生欲诱出死者,也一边将等死念植入生者。 “大军……继续前行。”吟儿克制着内心的强烈震惧,带着坚定的语气向归顺魔人的方向,“活着的人,还是一个都不落下。” “盟主……”这语气里,包含有多少的悲哀,说话的魔人们愈发悲观,他们不想死得更惨,所以不想再走。 “吸取了这次的教训,接下来都要小心谨慎,不允许私下行动!”吟儿厉声地。 “可是……” 魔人们在“可是”什么,又为何欲言又止?莫非说得不错,这是魔人和他们最大的不同,魔人会把某一句传说直接当信仰。 而联盟的信仰,又能寄托于谁? 这个时候,五位首领皆是嫌犯,他们中有一个很可能是这火阵的引导者甚至始作俑者,所以,这几年这么多战事五个人前后树立的威信,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神秘赝品拆得荡然无存,到第一场惨死真正发生时,这第五个人的存在,显得尤其可怕。 也许应该听叶文暄的,用最方便的办法,快刀斩乱麻地揭穿那个人的假面,可是,这样一来后果谁知?这敌人,他们不能低估…… 而最好的方法,又在莫非的话中央,他们四个,应该合力“暗算”这个敌人,只是,会不会揭露时已然太迟…… “从死城里穿过去。”吟儿说,“还有希望的时候,我们不能等死。”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都会惹嫌疑,她却不介意。 “为什么这死城的诸多色彩,会将真实的事物掩盖得那么难以找寻?”难以分得清,所以就成了陷阱。 停止行军时,吟儿一个人站在一望无垠的蜃楼前,自言自语。继熔窟之后,挑战接二连三,也证实了幻境只不过是障眼法,如果能将幻境中的真实辨识清楚,也许可以躲过不少机关,可是,没有那样的眼睛。 “吟儿,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越风的声音。站在一隅,他和吟儿两个人。 吟儿摇摇头:“或许观察还不够吧……其实……我竟不想观察,不愿意怀疑谁……” “明知道我们之中有一个,你竟不愿怀疑任何人?这个关头,每个人的心里,都应该有至少一个疑犯。包括那个敌人,他要洗清嫌疑,心里都要准备好了一个替死鬼。”越风蹙眉。 “我只是……不想去破坏,你们在我心里的印象……”吟儿不舍的语气,“天哥,文暄师兄,你,还有莫非,很熟悉的,不熟悉的,但是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无论怀疑谁,都很打击……” “除了你,我对谁都有保留。”越风忽然压低声音。 吟儿一愣:“为什么?” “吟儿,战场上的你,很像林阡,很多情况下,会有微小的流露。” 第456章 越风低声说,当提起阡,吟儿听了失神:“很像他?” “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会有他的痕迹,会有他的影子。”越风道,“这些,换任何人刻意模仿都模仿不来。” “那为何,你对别人都有所保留?莫非、文暄师兄倒也罢了,出事的时候,你和天哥是在一起的。” “你说得不全然对。”越风道,“我们的确一直在交锋,但出事的时候并不在一起——东方雨见大军溃败,急着想退,厉风行接着追了上去,我却没有。” “也就是说,你二人,不能够相互证实?”吟儿一愣,“原来还有这个细节我不知道……真不是个称职的盟主,竟因为疏忽,害得大家走上了死路。” “吟儿,没有不称职,你为了护联盟去和青龙拼命,难道不是盟主的作为?” “可是,当时战局里那么多的小细节,我都没有兼顾好。”她低头,黯然,“若是胜南他在这里,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疏忽。” 越风摇头:“吟儿,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像他,但毕竟不是他。他林阡会的,你没有必要都会。” 吟儿一怔,微微色变:“我记住你今天讲的话,你们四个有平等的嫌疑,但你们四个,在我心里都很重要,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想错误地怀疑任何一个人。” “可是,这样最容易伤害的岂不是自己么?”越风怜惜的语气。 “盟主,越副帮主,不好了!有人……有人又误中了机关……”忽然又一场劫难传来,这次袭击的,不是莫非引领的淮南十五大帮,而是叶文暄麾下的短刀谷一路。 如果,把求生欲列为迷宫第一凶险,等死念排行第二,则好奇心,是第三禁忌。一路上,听闻那误中机关的四人的确没有违背盟主所说的“小心谨慎”,他们小心谨慎却也亦步亦趋地入了这机关,所幸这一次的机关,并未像先前一样死亡说来就来不给一点后悔的机会,四个都还活着,只不过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 出事地点偏僻而黑暗,吟儿和越风赶来时已经有一大群人燃了火把围在陷阱旁商议着如何营救,这机关类似捕兽器,但与寻常不同在于,陷阱之内,有太多刀锋剑刃阵列,看情形,四人都没有伤及要害,但若再不救援,现在被钉牢的四人,一定就会失血而死。 终于掉落陷阱的这四位都忘记了那引他们来此的影子到底长什么样多诱人了,一个个不敢目视属于自己的鲜血淋漓,想腿脚发软腿脚却还被钉着。 看情形比上次要轻缓些,诸将都总算都松了口气,开始着手营救。 “真险啊……”“是啊,本以为自己要枉送性命的,幸好只是皮外伤。”“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看你还那么不知死活。”陆续被救援出的三个,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已经相互调侃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愉悦,令人不得不忆起那位海将军。 蓦地,却听得那第四人一声惨呼。那声惨叫撕心裂肺,令吟儿当即揪紧了心:“怎么了?莫不是伤了他?” “没有,盟主,他不愿上来!”营救者大声道。 正在诸将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的同时,适才回应的营救者大步跳开,继续传递:“盟主,他说不能救他!救了他,就会触动这里的机关!” “什么机关?”吟儿几乎第一刻冲到人群最前。 “盟主,这里有机关,如果我不踩着,这里会……会出意外……”说话者面色不假。 “快疏散!”越风即刻说。当时第一个进入吟儿脑海的是,不能放弃这个人,而第二个念头却是,第四人脚下有机关,那其余三人脚下未必没有,会不会这个时刻,机关已经可以发挥作用?! 晚了!终究晚了,霎那间吞没他们的凶险告诉他们,这陷阱用来对付的不是这四个掉下来的人,而是针对来营救这四人的上方四十余人…… 好在越风这句快疏散还是有效果的,好在那第四人发现得及时,就算是潜藏此间那个敌人,也没有想到有一个机关会被发现,但四大机关即便只启动其三,也足够了。那个赝品,原来他真的在推动着他们的死,否则,这里由谁审时度势谁随机应变? 是轩辕九烨么?吟儿的感觉告诉她,现在跟她一起历经死门的人里,一定有一个是轩辕九烨。 真可笑,这个最险恶的敌人,竟然也在参与他们和阡的荣辱与共。 万箭齐发,万链齐下,万气齐冲。 对于魔人来说,这绝对是传闻已久的夺魂柩,如果有足够的火把给这里照明,会发现这里的空间广袤无垠。以陷阱为中心扩展开去,是一座开阔而精致的殿堂,开阔得可以容纳足够多的人赴死,精致得可以放纵足够多的明枪暗箭夺命,殿堂外观如柩,因而以此为名。 箭由四面射来狂扫乱飞,链从半空垂下重坠急锁,气自地缝生起横穿直撞。这夺魂柩里,顷刻间每一点每一面每一角都是凶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都是劫难。太过拥挤,又一次利用了联盟以为最安全所以最松懈的时候。被在乎的被保护的,终于成为敌人的诱饵。 当此时没有天旋地转,却必须在这些明枪暗箭里,以天旋地转的速度逃生。但好像,逃到哪里,箭矢,锁链,气流,就袭击到哪里…… 死伤无可避免,因为始料不及,被箭穿透的,被链封锁的,被气流吞没后硬生生冰冻折断的…… “吟儿!你要去哪里?”越风一惊,吟儿竟和联盟大军背道而驰。 “我替他先将伤口处理了,你先行。”吟儿极快地下了那陷阱,替那无法离开的第四人察看伤势,是他救了他们,她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弃在这里。 那位将军视死如归,凛然正气:“不必管我,立即离开要紧!我在这里,一步都不会移开。” “离开这里之后,谁也不会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但希望将军你有生还的希望,至少,不要失血过多白白地死在这里徒留下遗憾。”吟儿轻声说。 那将军微微变色,许久应声道:“是,主母!” 吟儿一愕:“什么主母?” 那将军很实在地回答:“盟王是在下的主公,盟主就是在下的主母!” 吟儿一边紧张地给他止血一边愕然:“嗯?什么?!”阡还没有承认她呢,怎么就阡的属下就先承认她了?忽然想起昨夜她压在阡身上被大嘴张误解之事来,这才明白大嘴张的宣传如何的深入人心。 “主母上次身负重伤,就是在下在黔州城里代主公守卫,后来,也是在下跟着主公一起,去向南北前十宣战。”那将军续道。 “原来是你们,将军如何称呼?”吟儿点头,这些林家军的干将,其实是阡在短刀谷势力的雏形,而阡在他们心中的影响和地位,恐怕属于潜移默化,从无到有的,这一声“主公”出口,令吟儿彻底地明白,她不该只看见苏降雪来刺杀阡要阡的命,也该看见短刀谷的另一方人马很早就已经在寻觅新主。 跟她与饮恨刀寻找归宿多年一样,他们的新主,遇林阡也即刻尘埃落定。 “回主母,在下姓杨名致诚!” “嗯,杨将军,除了答应我要竭尽所能地活着之外,还要答应我一件要求。”吟儿起身,严肃地说。 “主母请讲。” “……能不叫我主母么?”吟儿红着脸,感觉那称谓,一下子大了十多岁。 “好,请讲。” “就是这个要求。”吟儿起身离去:“将军保重。” “主母保重!” 陷阱内外,却明显,两种气场。 吟儿审度一眼,当大半人马已然出去了这危险地带,尚有莫非、文暄、风行几位首领,也和她一样留在这里,逢人便救,救人送出去再折返——此刻,便暂且忘了,他们之中、可能有一个是敌人…… 熔窟的灼热还记忆犹新,这夺魂柩,却寒如冰冻,归根究底是脚下不停向上鼓吹的寒气吧,和寒潭很不一样,它冷得太过彻底,擅触者与之相擦,身体会立刻变脆而折断——从发生到断裂只有一瞬间,不容后悔,这就是邪后的特点,邪后行事,一向坚硬而决绝,她不会给你后悔的时间,就好像,她无论做什么也不会后悔。 五位首领都还在,都在生死一线的夺魂柩里,熟练地营救,果敢地决断,却不可能来去自如,也不可能进退从容,这夺魂柩真如一个等候多时的兵器库,嗜血所以疯狂。 越风就在此时,瞥见吟儿不顾危险一心一意救人的情景,不会不想到那一夜叶文暄对他的劝导,“抗金联盟要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须东征西伐。”“盟主不是那种只会在英雄背后默默支持的女人,虽然那样的女人也可能会是女豪杰,毕竟不是盟主所希冀。”越风其实,也早就承认吟儿是女中豪杰不假了,看到的时候,又不知怎的,会希望吟儿,你哪怕再长高些,变大些,我可能都不会这么担心…… 忽见一支乱箭极速穿行即将与吟儿相擦,不禁大呼一声小心,那一瞬吟儿刚好俯身扶起一伤者并快捷一闪,漂亮又利索,着实令越风松了口气,却不容喘息,又一根铁链从天而降直袭吟儿,那横空掉落的巨链太突然,吟儿刚刚闪避开来显然还没有定神,千钧一发,越风即刻冲上前去以抚今鞭迎上,然则一冲到吟儿身旁,他二人之间激起一股彻骨寒流,汹涌袭来根本无法抵挡。 吟儿毕生记得那寒流的折断感,尽管她和那寒流,根本没有触碰,她只是被越风很快地一揽并借力一下子穿越了重重障碍直接冲了出去,她还记得当时越风竟然大喝一声他很少大喝一声,他如果不是亲身体会到了这夺魂柩的痛楚他根本不会这么快这么狠绝地揽住她忽略一切冲出去,她记得那寒流的冷是因为她紧贴着的越风,手臂已经被适才的寒流冻结,虽然,没有断,但那一刻他的右手再没有任何作用! 第457章 而且,这寒流袭的岂止是发肤,它一触及肌肤,会瞬间由经脉而上,一直钻心透肺啊! “越风,你怎样?!”她也立即于人前失态,大惊失色。 越风骤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怎么会这样,长期以来,联盟最骄傲的杀手锏,就有越风的内力,出道之后,他几乎没有受过内伤,即使和洪瀚抒交手,与东方雨苦战,也从未见他有多少颓势更别说受伤…… “吟儿……可惜我……接下来……不能保护你……”他脸色惨白,不能站稳。 “越风……”她颤抖着想将他扶起,“天哥,文暄师兄,莫非,快,救他,救他……”吟儿一边说,一边输送内力给他。 “他还有救。我这里有续命丸。”莫非替他察看了伤势,“内脏受损得很厉害……” “别听他的话!”厉风行阻断,“凤箫吟你敢把越风的命交托给他?万一他是轩辕九烨?” 小秦淮诸位关心上前,听得莫非这话原本是又惊又喜,却被厉风行的阻挠搅得心神凌乱,一个个都方寸大乱。 吟儿看越风命悬一线,狠下心肠:“我敢!把续命丸给我。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来担负!” 殷柔心下震撼,看吟儿这一言一行,虽与她认识不深,却暗暗钦佩。 迷宫里,当敌人都已经逃亡,面前只剩下一群没有生命的真真假假而已。 “没有什么可怕。”吟儿想这样说,却一定是自欺欺人。 冥冥之中像早被安排,这一战,撤去了所有那些曾经试图保护她的力量。 但似乎,阡的战力还在。阡的战力,从来都源于坚持。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9)靠拢 酉时前后——其实也不能确定在这样的异变空间里,时间会不会已经是个空的概念。 当所有人马都已精疲力竭,荒城却仿佛还在不断延伸,联盟的努力,也就只能在这种自由扩张里被强制缩略。 沉默死寂,代替了先前吹角连营。吟儿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果多少天多少夜都没能出得去,饥饿疲累的他们,会不会试图宰杀这里能够分享的马匹,然后……自相残杀? 现实告诉她,会的,绝境里,相互之间,只有拉扯,或甚至推搡。 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战,首领嫌疑,麾下分裂,真实在杀人,幻境在噬魂。 “厉风行,敢不敢和我一战?”莫非冰冷的声音。吟儿侧过头去,来不及制止。 “什么?”厉风行被激而怒,皆形于色。 “想看一看,你所谓的点石成金,风行水上。”莫非道,“厉风行的两大绝学,不是外人那么轻易就学得会的!” “原来你在怀疑我?”风行一愣。 “我先前怀疑过盟主,她话太多,后来又怀疑过越风,他什么都不说,话多话少,都是奸细一贯的作风。” 风行冷笑:“你可别忘了,越副帮主他,可以和我相互证实。”吟儿心念一动,没有,他们不可以相互证实。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给一个瞬间,厉风行都可以被人偷换。”莫非道。 “你说什么!我厉风行的本事那么小,被人说换就换!?”厉风行大怒。 “叶文暄提议揭开假面时,你是第一个反对掀开脸皮的人。后来我要给越风续命,制止的也是你。”莫非续道:“当然,这不算什么理由,可是试想当时出死门,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在意到那个引领你南方义士团出去的将军是谁?即使是你南方义士团,都没有一个人有异动?一切真的就那样自然而然?那是因为,引领他们出去的人,就是他们自己的首领厉风行!” 吟儿心中一震,这个猜测,根本就是天衣无缝。 厉风行却傲然辩驳:“没有一个人有异动,是因为我的麾下号令整肃,绝非寻常军队可比!” 莫非听出他话音里强烈的优越感,一怔而语塞,风行忽然语气一转,转守为攻:“莫非,我倒是特别怀疑,联盟盛赞你应战淡定,我怎么没有看得出来?熔窟是你的麾下引来的,那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头,你临事淡定的话,何以现今气势咄咄逼人,先怀疑了这个再去怀疑那个?这些不该只在心里收起来么!?而且,那属于莫非的眼神术,竟然一再失误?!” “我的咄咄逼人,只不过是习惯性地找奸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是因为我把找奸细当成了义务而已!”莫非轻声道,吟儿却明显看见,他额上滑落一丝冷汗,无疑,这被厉风行无意言中,莫非的眼神术失误连连。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莫非一怔,“叶文暄,你呢?站在哪一边?” 叶文暄轻声道:“适才盟主和越风遭遇了凶险,越风还因此重伤,后来我与厉少侠也遭遇类似威胁……”文暄说着说着,语速忽然放慢,显然过去不久还心有余悸:“那座塔忽然斜着倒下来,若不是发现得早,我二人差点葬身塔下……” “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我没有遇到过危险?”莫非冷冷地,“你别忘了,若非我不是那种急性子,熔窟第一个就将我吞没!” “但你在遇到熔窟之前,提起了求生欲三个字,结果是求生欲害死了那些急性子不是么?”厉风行道,“如果当时在熔窟前的是我,可能后果已不堪设想……” 众矢之的,莫非转过头来,直视吟儿,“盟主,在被你们定夺之前我有几句话一定要说,不错现在我不能通过眼神来判断是我的失误,但是你们各自有多大的嫌疑我可以清楚地分析给盟主你听!” “谁还想听你的鬼话!?”殷柔怒道,再注意到萧骏驰等人,显然此刻无话可说。 吟儿回看越风伤势,看他苦楚,险险掉下泪来,如果这时她能有阡一半的威慑,都不至于会如现在这般,不知下一刻该如何应付。坚持,如果没有信心和实力,该如何坚持? 忽忆阡最后的一战,并没有以武功镇压,只不过一觞止战而已。濒临绝望的吟儿,骤然攥紧了拳,是,威慑之外,必定还有别的方法。破轩辕九烨的攻心术,首先就应当竭尽全力征服人心…… “你说,我听!”吟儿抬起头来。 “盟主,我说了你不要气愤,现在最大的嫌疑,就是叶文暄和越风两个!”莫非道。 群雄皆是一怔。 “怎么?你为何掉转了矛头不指我了?”厉风行一怔。 “为何是我与越副帮主?”文暄一惊。 “难道还是因为他们的话太少了么?”殷柔冷笑。 “当然不是!我只是从对手的角度去考虑,越风他这一出苦肉计,是奸细常常会用来掩饰身份的,不得不防。”莫非道。 吟儿点头:“那、文暄师兄?” “莫少侠,敌人会像我一样,从始至终一直在专心寻找出路?”叶文暄微怒。 “也许就会有这样扭曲的敌人,他喜欢给你提示,喜欢主导你发展他想要看的情景。”莫非冷道,“至于厉风行,可能性也不小,直追他两个,虽然他比叶文暄和越风表现得更贴合本性,可是别忘了,越火性的人,性格其实越容易模仿。” “你的意思,除了你之外,我们三个把奸细的嫌疑平摊了?”叶文暄难以置信的语气。 “越说越离谱,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你的嫌疑最大!先把你关住再说!”殷柔立即拔剑而出,直接刺向他。 然则殷柔哪里是莫非对手,一剑挥去注定是伤,吟儿见莫非攻守兼备没有留情,知殷柔此举已将他逼到穷途末路,暗叹不妙,即刻拔剑而出挑开殷柔之剑替她续了这一战,剑力相抵吟儿莫非各退一步,吟儿轻声道:“莫非,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么说,我的嫌疑最小,是不是?” 莫非面色一变,点头:“是……” “说‘是’,就不能勉强。”吟儿厉声说。 “自然不勉强。”莫非的神色比上一句坚定,“是!盟主的嫌疑最小!” 这里只有一个敌人。如果莫非是真的,那就帮吟儿洗脱了罪名,如果莫非是假,吟儿却不可能是他的同党,这样一来,吟儿第一个从嫌疑中走出来,可以重新控制局势。 莫非这句很重要,所以她必须要。 “那便对了,既然我是真的盟主,是不是都该听我的话?莫将军如今的嫌疑的确最大,但还没有证实就不能要他的命。先将他监视起来便是!“吟儿说。 殷柔一笑而回剑入鞘:“监视他,自是我小秦淮分内之事!” “抓了那么多次奸细,第一次被人当奸细监视。”莫非半讽自语。 夜半驻军之后,半空依稀有一道魅影于黑暗中微微析出,若隐若现,该是天边月。 “盟主,你来看莫非?他没什么大的动静。”“他要敢跑,就是畏罪潜逃。”监视莫非一举一动的言路中和殷柔两个,见盟主未做休憩,以为她担心他们守不牢莫非。 “嗯,他聪明点就不会跑。”吟儿道。 “盟主,副帮主他,还好吧?”殷柔关切的口气。 “很关心副帮主?”吟儿轻声问。 “是啊,副帮主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殷柔叹息,言路中拍拍她的肩抚慰,也说:“咱们小秦淮,还靠着他和帮主发扬光大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这年头,英雄豪杰多是多,就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巧的。”他的意思吟儿懂,小秦淮副帮主的位置,多年前就虚位以待,非越风不可。 “不会出事的。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人,命都很硬,尤其是越风。”吟儿微笑。 “啊,那便好……”殷柔如释重负。 第458章 “对了言大哥殷姑娘,我与莫非有几句话要讲,众位、可以回避片刻么?” “盟主?”不止身后一干人等,殷柔言路中听言也是一愣。 “事关重大,我们这么多人的生死……” “可是,万一他真是敌人,盟主你一个人?” “你们让开数步便是,我只跟他说几句话,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们再来不迟。”吟儿说。 “是,盟主。” “可以告诉我,为何眼神术会失效吗?” 昏暗中,莫非忽然抬头,诧异地看着吟儿。 “我是被厉风行那句提醒了,你真的很反常,没有胜南讲述的那么淡定,没有断絮剑该有的激中稳进。”吟儿叹息,“你什么都解释了,却没有解释你的反常。好像,有什么秘密不能公诸于世,难以启齿。” “你让这些人回避了,就是为了替我保密?”莫非一怔。 “知道的人,不是越少越好么?”吟儿一笑。 “我是被我的心魔困住了……”莫非叹了口气,“长久以来,我的淡定,遇见一个心魔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吟儿一愣:“心魔?” 莫非压低了声音:“沦陷死门之前的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吟儿蹙眉,莫非续道:“他就在地阵的阵营里,绝漠刀,梅花锥,吸新大法……是真的……天昏地暗的那一瞬间,我真的看见了他,黄鹤去……” 吟儿心一凛:“黄鹤去?”黄鹤去?他不是早就已经被联盟囚禁在了夔门,船王旧址么? “我猜你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我确定那不是幻觉,黄鹤去就离我那么近,当时我还在和你交谈,可是我眼神一转看见了他,我正想上前去揪住他杀他,可是这个时候青龙来了。”莫非神色黯然,不似有假。 “可是,黄鹤去身在夔门,不会出现在这里。”吟儿说。南北前十,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盟主你听我讲述这些,我的反常,一直都是因为他。” “我明白,他毕竟是你爹。”吟儿叹,黄鹤去之于莫非,等同张安国之于胜南,有父子之名,却以之为耻,却还有一种断不去的联系,使得多年后提起阡的父亲,除了林楚江之外,还必定会想起张安国。 莫非忽而一笑:“你竟一点都不怕,我这些是骗你的么?不怕我是轩辕九烨化身而成,偷袭你暗杀你么?” “轩辕九烨的攻心术在这里,我宁可先一个一个地靠拢,也不要一个一个地疏远,即使要冒风险,但我是盟主,我不来靠拢谁来靠拢?”吟儿也一笑。 “说得好盟主。”莫非收敛了笑,肃然起敬,“好一个盟主,竟是男儿气魄!” “我现在也只差一个气魄,就是直接靠近你撕下你的假面,其实,也无关乎气魄,毕竟揪出奸细的最好方式,如你所说,是暗算他。”吟儿正色,“其实我也知道,靠拢到最后,我终于会对某一个疏远的……” 她止战的手段是靠拢。可是靠拢到最后,她的感觉会告诉她,哪一个是假的。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0)骇浪 静穆中,忽听两三声惊呼于人群中起落,吟儿循声而看,荒城的阴森幽暗,依稀正被第一道光线冲散,便是这稍纵即逝的色彩渲染,令谁都看清楚了荒城的如梦似幻。 有些景象当真就如此神奇,尽管充溢着末日气氛时告诉自己这里曾经很繁华很明丽,并准备好了以欣赏的角度去发现它,可光线逐渐亮起的时候,竟还是瞠目结舌,竟还要忍不住惊叹它的美超乎期待。就这样震撼于壮观的月出过程里,亲眼目睹一缕缕光在天幕穿针引线,灰黑色极速消失,幽蓝色主宰迷宫,独绝风致,动人心弦,如群仙之所。 这一刻,理应是魔村里云雾暂时偏移,才使得众人终于能看清楚眼前一切。 “真美,一片漆黑的时候雄浑,完全照亮的时候又空灵。”吟儿叹息着,这幽月与荒城的相遇。 “小师妹很喜欢这月出的景象么?”文暄借月光环顾四周。 “相比月出,却是觉得月落应该更美些。残缺惨烈的风景往往都很美,不过、好像我这么说没几个人赞同。”她记得,云雾山上她和瀚抒这么讲,瀚抒听了还嘲笑她。 叶文暄一笑,侧过头来:“是么?其实小师妹这个见解,我十有八九还是赞同的。” “不愧是师兄妹,兴趣相投啊。”厉风行笑着说,或有意或无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莫非,他正若有所思,蹙着眉头看着他们三个。 “趁着现在云雾暂时消散,我们可以尽快地找到出口。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即使是在和他们谈论别的话题时,文暄都没有停止在寻觅出口。 吟儿移开脚步,忽然却被什么一磕碰,低头察看竟有一堆白骨围绕脚下,心头一颤,她不想在联盟的信心刚有起色时就又崩溃,唯一的方法只有敛起惊慌装成若无其事。 却又怎可能掩盖事实?累累白骨,铺盖得荒城这一带四处皆是,没有光还好,一旦有了充足的光线,反而容易发现他们经行的路上踩过的脚底其实不是泥土而是尸骨,那心情,显然是第一刻震惊第二刻失常,不多时,联盟已一阵恐慌。 “从前有人走过这里,可是没有走出去,而且,还这么多,这么厚……”文暄俯下身去推测。 阴风疾扫颈间,吟儿即刻提剑而袭,快则快矣,却对背后突如其来的骷髅完全没有效果,反而刺穿了它差点击中厉风行,风行伸手将她剑尖制止,颤声道:“凤箫吟,这副骨架子只是幻影,你……千万别杀了自己人……” 这……这说明什么?当光线充足,真幻仍然难辨,幻影跟着迷宫一起变色!其实那骷髅猛然插入她和风行之间时,连她都被惊得心差点跳出来,更别提联盟其余人马,怎可能不心惊肉跳! 真的很不妙。再不走出去,会不会遇到更多的惊悚,来自实质意义上的可怖之物?脚下这么多白骨,他们可能是坐以待毙的,可能是自相残杀的,又有可能是被食人族吞噬……不管如何,白骨们,是抗金联盟的前辈榜样,换句话说,他们的出现很不祥。 “盟主,是城门……”惊慌之际,忽然有魔人带着欣喜。所幸,他们还有主心骨,至少没有慌不择路奔向城门,而首先向她请示。有这一声盟主,足矣。 “这城门,会不会是熔窟的故技重施?”吟儿蹙眉看去,不远处果然惊现城门——苦苦找寻的幻境出口,竟然对他们大敞着?这欺骗,未免太低劣。 “和熔窟不一样。城门真的是幻境的出口。”那魔人摇头,尽可能述说他所知晓,“其实这城市,它多年前是真实存在的,现今只剩下这一小半废墟,传闻里真就有一座沟通外界的城门,不过,城门不是时时刻刻都开着。”群雄一并看去,此刻城门的那一边预示着的,仍旧是未知。 “城门只会在每天固定的时期内开着,过了这个时期城门便会关闭,到时候无论谁在附近谁已经准备过城门都没有用,说关就关没有停留,正在过去却没有来得及过去的人,会被迫死在城门里。” “等等,什么叫‘死在城门里’?”吟儿一愣,想了想因为门关死而被夹在其中丧命恐怕真的很痛苦,何况还是邪后家的。 “如果,过了时间不走,谁都不会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那魔人声音变得颤抖,“可能,这里会变成孤魂野鬼的世界,等第二天城门重新打开的时候,没走出去的人恐怕就已经……” 死?或者直接变成白骨?谁知道。 谁知道脚下这堆白骨里,会不会有谁昨天还是活生生的。潮湿阴暗的这里,嗅得出阴气很重,也许城门关闭后,厉鬼当道。 “我们都明白,这城门能出现,就必定有它的凶险。”吟儿点头。 “这么多人,有足够时间全部都出去么?”叶文暄轻声问。 “不知那城门是何时开的,总而言之是必须得走了。”魔人恳求的语气。 “兵贵神速。”叶文暄立即说。 “都听着,这一次我们要配合着走出去,每个人的快慢都会关系到其余人的生死,既要神速,也要有序,不必担心城门会关闭,我们会在后面留心!”吟儿强调。 文暄赞许地看着她:“不错,这一次,真是在考验集体的力量。”正是这城门所限,将这么多人的性命都系紧在一线。 不过多久,城门外传来的欢呼声就已经告诉吟儿,只要全部都出去了,这死门一战便大获全胜,这一刻,他们终于等到。 “看来这里真的是荒城唯一的出口。”厉风行喜道。 吟儿脸上忽然一湿,似乎是一滴雨水,然则片刻之后,竟火辣辣地疼,正待抬头去看,文暄蓦地将她往后一拉:“小心,这是毒液!”吟儿站定,再往脸上一探,毒液早已渗入肌肤里去,若是浓度再大些,吟儿的脸就毁了。 厉风行也接触到几滴:“不是毒液,但会腐蚀。”吟儿一惊,嗅嗅手里有些刺激,两指一擦还有些滑腻。 “恐怕就是想分我们的心的……”厉风行话音未落,却大惊失色,“不,不是!危险!” 厉风行脸色煞白,吟儿和文暄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天啊那不是分他们的心,那根本就是要他们的命,新一轮攻袭,目的是要阻止他们出去——充斥眼前的竟是一道巨型漩涡澎湃咆哮着从远处倾轧而来,说不清那是瀑布还是海啸,只知地势高低注定了这翻江倒海的气势会将城门附近的他们全部都淹没,如果不从城门口撤退,绝对会被这一轮水势吞灭! 第459章 水阵?不,这还不是平常的水,是适才掉了几滴提醒吟儿会腐蚀会刺激的毒液啊! 当毒液从远处倒倾而来,哪里还有踌躇余地,只一眨眼已经迫在眉睫,文暄骤然出剑,这一刻该是他的紫电青霜最快所以最派得上用场! 吟儿看他剑气如霜,经行处水阵变形溃败,正欲叫好,却想不到那水阵变形流动后又即刻从另一面冲压而下,势如倾盆,惜音剑毫不犹豫,瞬间出鞘直袭而去,一剑又将那水阵砍退好远,吟儿还未落地站稳,那激流愈加猖狂再度层叠涌入,第三次对联盟攻袭,狂风不止,复见厉风行那掌风的“雷厉风行”,内力之厚,身手之疾,见效远在文暄吟儿双剑之上,水阵凌乱收缩,有溃不成军势。然则厉风行一旦收掌而回,那被压缩水阵重新弹回实力更猛,又选人力虚空处独扫,眼看小秦淮阵营涉险,幸有莫非不计前嫌,断絮骤出激越而狠准,这连续四次的抵挡,已然帮联盟争取了不少通过的时机。 “这水阵如此之巨,源头只能有一个。”正当吟儿蹊跷水阵来源时,文暄的一句话令她灵光一现:“是那青龙兽在动,所以这里的毒液会泼得到处都是?” 文暄点头:“那青龙兽正面对抗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它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搅得天翻地覆。而这里,原先一定贮藏了不少毒液,是专门给青龙破坏所用!” “可是,青龙兽适才不是逃了么?怎么还敢回来?”厉风行不解。 “不就是证明,离魔王他越来越近了么?青龙最终的使命,还是要守住魔王。”文暄说。 吟儿大悟:“不错,这么一来,我们不仅是要走出去了,而且,这个方位青龙的二次出现,证明这里离魔王很近……不好!来不及了!停下别再过去!”毒潮尚未退去,城门轰然禁闭。果然和那魔人讲述一致,说关就关没有停留,所幸令行禁止,说话时没有人继续通过。 四人合力,终抵四面险情,然则这青龙搅乱,终于贻误了出门时机,随着一声巨响和千万人惊呼,包括五位首领在内,二十余人,留在了这最后的黑暗之中。 一瞬,再想分享月光已经是奢侈。荒城的幽蓝色一去不返,也不再是之前那种天昏地暗,色彩,是浓黑与深红相间,鬼魅火光,如幽冥狱中的彼岸花,惨烈中的灿烂——真的会像那魔人所言,这里接下来会由魑魅魍魉主宰? “有没有人伤亡?”吟儿问。 “没有,盟主。” 吟儿回过头去,噙泪看向正守在越风身旁的殷柔:“为何不带他出去?” “副帮主他……不肯走……”殷柔面露难色。 “吟儿别怪她,情势如此,我不能把你弃在这里。”越风说话时尤其虚弱。其实,他也不可能被允许离开,当他还有嫌疑是轩辕九烨。 “先别再说,要趁早离开这里,离青龙兽越远越好。”文暄看那水阵有卷土重来趋势,立即提议。 “可以从城楼上走出去么?”吟儿抬眼看。 “城楼上理应有迷宫。”魔人回答。 “又是迷宫?”吟儿一愣。 “天堑所指不就是这些么?迷宫,幻境,密室,阵法,机关……”厉风行一笑。 “城楼上,恐怕会有敌人等着,毕竟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杀我们。”叶文暄看向吟儿。 “不管怎样都要闯过去,这是唯一的出路。”吟儿知道,哪怕前面等着的,是南北前十更强大的势力。 “看上去是普通城楼,想不到却是雄关。”文暄叹道,“魔村构建,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起上去。”吟儿点头,他们当然不可能甘做瓮中之鳖被一个水阵淹醉。 “把他也带着么?”厉风行看言路中带莫非越走越近,变了脸色,“让他和城楼上的那些敌人里应外合?” “天哥,他不是奸细。”吟儿急说。 厉风行一把将她推开:“在你心里,有哪一个是奸细了?凤箫吟你太天真了!”吟儿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只知厉风行力道不小,几乎将她推倒在地,越风上前一步到吟儿身边扶起她,看见厉风行这一瞬的穷凶极恶,厉声喝:“厉风行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1)轩辕 “他是内奸!待我先处决了他,你们都不必插手!”话音刚落,厉风行蓦然一掌劈向莫非,莫非不甘示弱一剑迎上,众人始料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二人竟又敌对,十余个来回厉风行已大占上风,指掌所至,剑路受阻,莫非惟能匆忙应变,低了重心从掌风之侧绕行闪躲,那身手矫捷,饶是风行轻功精绝竟也没有制止得了,形势一波三折,下一刻,莫非便可提剑回击,只等看厉风行如何抵挡! 然则,下一刻断絮剑却并未回击得势,反是厉风行更快一步掌若风驰,众人惊呼声里,本以为莫非逆转不得,却惊见莫非风行一剑一掌并未继续火拼,而是瞬间合力、左右两路齐往莫非身后的叶文暄去! 他们,他们这是怎么了?吟儿一惊正欲制止,一侧越风却提鞭将她拦在战局之外,虽重伤在身,却显然不像之前那般命悬一线。 吟儿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越风?他们,和文暄师兄……” “他不是叶文暄,他是轩辕九烨。”越风道。 光线忽明忽灭,吟儿全身一震:“你说什么?”莫厉之战变得突然,饶是文暄剑快,也没有来得及防御,倒退数步直到城墙才勉强站稳,显然已被掌风伤及。 不,应该说,饶是轩辕九烨剑法精约,都没有来得及挡住他们合伙的暗算。 “为……为什么?”吟儿颤抖着看向战局中势单力孤的叶文暄,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应该还记得,叶文暄当时是和陈铸在交手,离我们最远,敌人最容易偷换的是他?而且,轩辕九烨的剑法风格,最接近的也是他。”越风道。吟儿难以置信:“可是,这不足以引起对师兄的怀疑……” “轩辕九烨的破绽,就在他和你见面的第一句话上。” 吟儿极力回想,当时叶文暄说:小师妹,替我把手下先带回去,你先行。 “他让你先行,真正的叶文暄,会让你先行么?”越风道,“我若是当时就听得了这句话,当时就已经可以怀疑他,但这句话,我知道得太晚,还是受伤之后让殷柔回忆给我听,我才得知。” “真正的文暄师兄,不会让我先行?”吟儿一愣。 “当今世上,了解吟儿你的人没有几个,我都算不上,可是你师兄却绝对是。是你师兄告诉我,抗金联盟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须东征西伐,你师兄的意思,就是不必保护你,而是该扶持你拥戴你,这一切,可有发生在现在的叶文暄身上?”越风冷笑,“现在的叶文暄,看见毒液的第一刻,竟然是立刻挡在你的身前保护住你,这变化虽然微弱,却是本性使然。” 是,本性使然,试想叶文暄那样舒徐的性情,纵然是冷飘零和京口五叠交战遇败时都未必插手保护,更何况是她凤箫吟? 文暄没有辩解,嘴角却有一丝独特笑容属于轩辕九烨,吟儿才彻底地相信,越风的判断是真:“所以,你假装重伤骗他?你现在伤势可好?” “我受伤的时候,还没有发现他是轩辕九烨,那时的我,纯粹是为了洗清嫌疑并且放松敌人的戒备,结果,前者处理得不如吟儿你,莫非一句话,还是说我苦肉计是奸细一贯作风,还是没有洗清嫌疑。不过,从那时起,轩辕九烨对我的戒备就明显松懈。”越风一笑,“适才你说要上城楼,他强调说城楼上会有兵力,我却是听出了一些恐惧,城楼上的兵力是虚张声势,他一定在想,万一我们坚持要上去离开,他就劫持一个人利用。这里这么多人,他最可以利用的人就是你,幸好厉风行机警,趁早把你推开。” 吟儿恍然大悟,想到适才厉风行一把推开她其实是为了将毫无防备的她推出毒蛇能劫持的范围,吟儿才明白,莫非、风行和越风的分析还有预谋早就已经开始。当吟儿一直在控制局势,而他们,则一直在保护吟儿——吟儿本以为,这一战最艰难,当越风重伤,莫非被隔离,天哥又火性……而其实,他们都是故意在轩辕九烨面前这样表现这样伪装,以保证她的安全!这一战,其实和从前一样,她凤箫吟仍然是垂拱治。 此刻的轩辕九烨虽然负伤在身,剑法依旧毫不拖沓,果然看得出,他的剑法速度直追文暄风格尤其近似,却显然和文暄有微小的差异,轻便,无缺,精约,简洁,每一剑都那般的严密精确,连力道都是适可而止恰如其分。以一敌二如他,就算从被暗算的那一刻就注定劣势,然而战局内外,每个人最怕最在意的都还是他毫无疑问! 好一条毒蛇,心理素质厉害得令吟儿五体投地,他混迹于五位首领里,期间几乎没有说错过一句话,和文暄师兄一样,表现得谦逊,有礼,亲和,而且还是吟儿的军师…… 吟儿眼圈一红,是,在惊门,毒蛇设计迷惑了船王,因为船王是联盟的引路人,所以在死门,毒蛇就设计搬离了叶文暄,因为叶文暄是联盟的军师,只要把军师换了,换一个假的来引导他们赴死,抗金联盟,就一个也休想逃避。诡绝之险,毒蛇之阴,邪后之幻,三者齐现惊门死门。 “轩辕九烨,想知道我是如何恢复了眼神术?”莫非冷冷地,“你太高估自己了,以为我心烦意乱就可以借厉风行来诬陷我还想趁机诬陷死我。 第460章 难道不知旁观者清么?不参与你们的时候,更利于我观察你们。”原来,莫非甘心被禁锢还有这一番用意。 轩辕九烨的微笑,吟儿根本不愿意看,不愿文暄师兄的脸和这个梦魇扯上任何联系。莫非风行越风等人,却不得不被他剑法吸引,闻名已久,其实他们还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轩辕九烨的武功如何。 长久以来,一直觉得他最可怕,可这“最可怕”,还没有算上他那金北第二的武功,不展露剑招,并非他韬晦他低调,而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行动里,他先到一步,争战后,他必留一手,阴谋上,他棋高一着,永远是在暗处冷笑等候胜利的男人。 然而,没有轩辕九烨的剑史,必然不成剑史。剑之精简,叹为观止。 皆叹,复杂如轩辕,剑竟如此简单,简单得每一招每一式都好像轻易就可以剖析,但每一次剑行,都不可比拟无可取代,一气呵成立竿见影。精简,所以自然,像轩辕九烨身体的一部分,跟轩辕九烨有关,那就肯定也是为了杀人。最小的动作,足以构成最大的威胁。 如果不是适才他被暗算所以内伤在身,这招式会更简单,这踪影会更飘忽,这剑意也会更深隐吧…… “激中稳进?似乎只见激不见稳。”轩辕笑着,挑开莫非一剑,刚退莫非半步,立即力迎厉风行掌风,“厉风行,我倒是很蹊跷,没有眼神术的你,如何判断得出我是轩辕九烨?又是何时断出来?” “月出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真正的叶文暄,曾经对我说过他性本爱丘山,一点也不假,叶文暄最喜好的就是游历山水,哪里听说过他会喜欢什么惨烈残缺风景?”风行厉声道,轩辕九烨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惊诧。 “盟主的靠拢果真有效,说实话,恐怕人世间也没几个人会赞同什么残缺的风景更美……”莫非和风行,明显是同时发现的,“对月下丘山不屑一顾的表情,反倒会为了月出月落露出真正的欣赏之意,只恐怕叶文暄做不到。”吟儿听着听着,冷汗直冒,竟然、和毒蛇的爱好一样…… “所以,适才我必须表现得紧张慌乱还穷凶极恶,我那么做不是为了让你减轻防备你也不可能减轻防备,我只是想让你在心底盘算,你到底找莫非还是换我做你的替死鬼,你要算计,你就必须分神,我要向莫非取得信任、配合着一起偷袭你,最佳时机就在这里。” “想不到,你厉风行竟也会变得如此精明。”轩辕九烨冷笑,“这一次,终究最低估的是你。”南北前十估计,厉风行和东方雨是个同类,武功绝顶却有勇无谋。 “若不是凤箫吟她不肯设防,我也犯不着这样处处留心。”厉风行一笑,如果真的有勇无谋,他又怎可能坐断东南。 “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轩辕轻声道,“你曾经的弱点就是按捺不住,难得现如今,竟会了隐忍。” “怎么?还是在教训我不成?”厉风行冷傲的口吻。 “熔窟,我想杀的人其实是你厉风行,可惜被那几十个替死鬼抢了先。”轩辕倚靠着城墙站稳,气息有些凌乱,厉风行与莫非虎视眈眈站在他对面,谁都明白,厉莫合力再加越风凤箫吟,轩辕九烨必败。 “果然你在利用我们的弱点?”厉风行问毕,与莫非再度发起攻势。 “你们的弱点,我了如指掌。”置身剑影风潮,轩辕几度经历危机却都化险为夷,“厉风行轻敌也冲动,葬身之地是我预先想好的熔窟,莫非脆弱容易焦虑,所以是我一开始就想用的替罪羔羊,凤箫吟会心虚,心虚的人最适合帮着我引导局势,不过,这几年你凤箫吟好歹是有些进步,说话越来越有底气。” “你错了,这些,都是我们从前的弱点,对这一战一点用处都没有。”吟儿冷淡地。 “我的弱点,又是什么?”越风疑道。 “你是我唯一一个算计成功的人越风。你的弱点,就是凤箫吟,夺魂柩,夺的不就是你越风的魂!?”轩辕笑着极速一让,躲开断絮剑致命一击,厉风行掌力随即袭来,眼看着轩辕九烨力有不支再度退向城墙,厉风行乘胜追击一指疾点,得手一瞬,忽然暗叫不好,面前强风直扑猛灌,风行赶紧侧身避过——好险,就在那轩辕九烨败退之际,他肩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城墙陡然开启,当中强弩激射,对准的不是厉风行是哪个?幸而风行眼疾手快放弃追击,否则就差点着了轩辕九烨的道!然则这一箭过于迅猛,厉风行刚刚躲开,便直接扎进人群当中,一声惨叫,又一人血肉模糊躯体坍塌。 众人见轩辕九烨身后骤现数十行机关,不禁齐齐后退数步,形势瞬间紧张。 “我奉劝你们一句,越想解决问题,问题却只会越闹越大。”轩辕九烨轻声地,“我本不想这么快杀尽你们。死在出口,是你们自找的。”这一句虽轻,却真正动摇人心。他说得不假,现在他只要轻轻一动,很可能他们都会葬身此地。 “把他打得碰不着机关不就是了!”吟儿上前一步,莫非袖间飞出一大把暗器来,那散花飞雨的本事,比他哥哥的覆骨金针差不了多少,轩辕九烨自然要闪避,吟儿惜音剑即刻追及,要将他从城墙边驱逐,这对于敌我来说都如此凶险的关键,谁都不能浪费时间有半分松懈!莫非亦几乎同时冲上前去,此时此地,该是莫非的体力最盛。 厉风行缓过神来,正欲重归战局,蓦然城楼上跃下十几个黑衣剑客,为首那个携剑直袭厉风行,竟是那北第四楚风流。原以为轩辕九烨所说城楼上的兵力是虚张声势,恐怕应该是半虚半实——等着联盟的兵力并不众多,却一定劲锐! 随着主将出手,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城楼处跃下似乎要酝酿着又一场大战,吟儿暗叹不好,幻境中仅余二十余人且还是各家人马拼凑,论战力根本难敌一家,唯今之计,只能依靠善将引领,方能和楚风流麾下的罗洌匹敌,然则越风伤势未愈,显然不能劳顿他,吟儿心念一动,不对,她到忘了,这里最善用兵的不是越风,而是天哥啊……拓荒之战虽然是越风和吴越威震魔门,不过这个在后方的厉风行,实力自是不在话下! 此刻虽然敌人在增多,她却前所未有的欣慰,只因为,内奸剔出去了,联盟里不再有嫌隙和猜忌,其实,这一路走来虽然劫难良多,这几位将领,却都在竭尽所能地保卫着她并尊重她,此刻,不必吟儿调遣,天哥已然整合这余下的人马,去迎楚风流之战,吟儿原本想提醒他,楚风流虽是女流之辈却不容小觑,话到嘴边,看厉风行他全力以赴就知道不必要提醒了,夔州之役后,他早就学会了不轻敌,早就不独独是当年那个出身高贵还稍带着些大男人主义的厉风行,当多了份沉稳和干练,现在的作战状态就说明了一切。这根本,也就是厉风行的巅峰期! “鬼兮兮,且看我们谁会死在出口!”吟儿的脸上,掠过一丝自信甚至轻狂的笑意,来自莫非,来自风行,来自越风,来自这场最终对决!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2)潜能 这一场最终对决,却终于和吟儿预想的相去甚远——轩辕九烨剑法单纯明快,本该由文暄师兄应对才是,然则而今也真可笑,她和莫非两个要面对着拥有叶文暄面容的轩辕九烨…… 若非先前这一路的横祸惨案皆由他起,吟儿必定下不了手,现在却必须强制着自己忽略表象杀了眼前这位近乎真实的“叶文暄”,不容多想,城墙机关便在这眼花缭乱的剑影之侧显得模糊而迷幻,在此起彼伏的招式之外渐行渐远又会突然间跃入眼帘…… 毒辣到令她齿冷的敌人轩辕九烨,招式越简,攻势越足,洗练单纯,境界超然,心随剑,剑随心,所以包罗万象,卓尔不群。其凌厉凶猛根本就不在剑内,不在眼神或笑容中,而全在他的对手被他吞没的招式里凸显! 不错,“吞没”。吟儿在他的对立面,三番四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法是如何被兼并的,任何一段不遗余力的绝妙招式,到他那里竟悉数被没收,能够清晰看见攻势从聚到散的全过程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剑法绝非等闲的吟儿,很少有值得赞叹的同行,面对轩辕却真的惊奇又惋惜,这个泾渭分明的敌人,剑术堪称完善,简洁得……返璞归真……虽然轩辕九烨不配这个词……他总是那么平静地玩弄着她,那么淡然地算计着阡,那么安谧地摧毁着这一整个抗金联盟…… 也许在一次作战中心里的亮点永远是敌人吧……不,不该这么想,他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当吟儿握剑握到麻木还没有落败,多亏了断絮剑莫非还在身边,渐渐地她和他已轮换了角色,由他主攻而她来防御。形势,并不独独倾向于轩辕九烨! 白氏长庆集的另一种风格,复仇,不懈,洞悉世事,剑破天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因为执着,所以攀越。轩辕九烨,一时之间并不能突破断絮惜音的重重封锁…… “说是激中稳进,明显还不够稳定。”轩辕冷静地接受着莫非挑战,已不像之前那般怠慢,说话口吻,不似敌人而像前辈。他说得不错,莫非有心结揉在剑意里,断絮剑当然有亟待摒弃的意念和足够提升的空间,激越有余,稳定不足。 激,所以尚闻断絮剑与饮恨刀同气连枝的金戈铁马事,还多一丝突飞猛进意。狠,进攻纯粹,一切无谓的都碎成片段不要。准,只叹如、玉斧削方壶! 轩辕九烨的评价,却当真切中肯綮,不稳,说的不是剑招,是行剑主人的气息和速力。 第461章 不稳,是因为不够心静。淡定,莫非曾经引以为傲的优点,物我两忘,他比胜南还早了好几年,现在、却为何达不到…… “灵魂与现实相离,精神与刀剑相通”,世间做到的不会有几个,可是,能做到的胜南和莫非,竟都有心魔难平。如果是胜南的心魔,吟儿还可能去战胜,但莫非的心魔是黄鹤去,她实在不知症结如何消除,当此刻凡事都只能靠莫非自己,胜负也就不掌握在吟儿和轩辕任何一方手里而根本就在断絮剑! 此刻,已经无暇去看厉风行和楚风流的战事如何,也无力抽身去关心越风战力是不是可以恢复,她和莫非必须集中注意并坚定意志,赢这最后一战而非平局。 “凡将举事,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忽然间,莫非喃喃自语,反复数次。 吟儿诧异地听他暗念,心知如果莫非失去心境,所谓断絮根本是空谈,而他平心静气的方法到挺特别,在背诵着什么吗,也不知是他自己摸索的方法还是心法里提示过。 “陇西之游,愈躁愈沉……”说来也怪,莫非很快就沉淀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气息逐步均匀,似乎真的将周围一切架空,也将心魔抽离。潜意识里,他的剑法里其实塞满了他父亲曾经也不弃过的追逐,这一刻,就先将他父亲的蜕变遗忘…… 吟儿惊叹不已,真的很佩服莫非,到达虚静只需这么短的时间,入境前后,可以判若两人。难怪连司马黛蓝私下总说,这位莫将军战场上和生活里要割作两个人看待,甚至这两个人相反,生活里平易近人略带些诙谐,战场上却沉着镇定有时严肃,听上去这个人两面分裂,其实全都归结于他那超群的自控本事! 断絮剑激中稳进的实力,毋庸置疑也是剑中一奇。此情此境,轩辕九烨毫无胜算,吟儿审时度势,不禁一笑。当惜音剑愈加地游刃有余,这一度的以一敌二,轩辕显然更加吃力。不刻,城楼一带已完全由联盟所控,轩辕九烨妄想再能操纵机关杀人,怎不教人暗自称快!——能将轩辕九烨打退,对联盟而言已经是个空前的胜利,可惜,这个敌人他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们只能一步一步地削弱他,而不能将他一步攻占,真是既欣慰也遗憾。 “天骄大人!”楚风流被厉风行击退至体力耗损的轩辕身边,深感抗金联盟这仅剩的二十余人意志顽强,不易对付,甚至可以说,穷途末路,哀兵必胜。 “好毒辣的一掌!”楚风流知轩辕受伤是厉风行所致,冷冷看向对面一直不愿松懈的吟儿、莫非、风行三人。这里只有她能看出轩辕的战力究竟被折损到什么地步,却显然不能透露给对手,因此只能敛起惊诧,他们这位天骄大人,甚少伤到这般重。 “这是我抗金联盟和你们金北的礼尚往来!”吟儿不客气地看着她,丢给她一句。楚风流忽而一怔,不会想不到她对阡的种种作为。也真是巧,双方主帅,竟遭遇一致。 对峙时,凶险尚未落幕。 敌我交锋之际,天地间不改狂风肆虐,近处龙吟振聋发聩,四面毒流蓄势再发,形势紧迫,非从城楼即刻逃生不可。 轩辕的脸上依旧是平静的微笑:“想逃生么?却不知这城楼的迷宫,谁给你们引路?” “除非你们有这个胆量和我们一起死在城门口,否则,你们不就是我们最好的引路人?”吟儿冷冷回应,轩辕和楚风流等人,一定知道迷宫的路怎么走,紧追着他们就是了。 当骇浪再度侵袭,也只有轩辕、风流、吟儿、越风等首领能面不改色,明知死神离此不远、即刻擦肩。 “果然是林阡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沉默片刻,楚风流笑着多看了吟儿一眼,转头向麾下将领发号施令:“那就告诉他们,这迷宫该怎么走!”话音刚落,楚风流与轩辕九烨已立即跃上城楼。 罗洌率众紧随其后,联盟诸将,又岂容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青龙之危翻天覆地迫在眉睫,诸将当即也追击而去齐上城楼,说来也险,双方刚刚停止交战跃入楼上迷宫,脚下城池已被又一波骇浪淹没,只一瞥,隐约见城下浪潮泛绿,也知其中不止一种毒液,恐怕大多还发霉发臭,想到几乎就被此淹没,不禁一阵作呕。 却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待一抵达眼前迷宫,方知从一个生死边缘逃开的代价,就是把自己亲手送给另一个鬼门关—— 难怪楚风流要令他们难以理解地留一句“告诉他们,这迷宫该怎么走!”,只因为,这楚风流麾下的数十将领,一入迷宫立即自行疏散,一人走了一条岔道!迷宫里可有这么多条岔道?有,且绰绰有余! 应了轩辕九烨适才那句叹息,想不到,城楼竟是雄关!就这么缓得一缓,没有人知道他们该跟着谁走,罗洌那一干人等,已经尽数逃离,也许不是逃离,是闪避,躲在了暗处,等着对他们袭击…… “这位楚将军的麾下,到也真是训练有素,一支劲旅。”厉风行轻赞。 “她在金北有另一方势力名为绝杀,柳峻的捞月教也要忌她三分。”莫非说。 吟儿原先想与文暄商议,这座迷宫该如何择路,忽然止住,都忘了,军师不在,适才的那个人,是轩辕九烨……心一寒,又不能在麾下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沉默掩饰。 “看来又要走很久了,众位有没有信心出去?”厉风行转过头来,问着适才他引领对抗楚风流的这群临时麾下。 “自然有!”二十人,不是拼凑的四路军队,也不是先前那种鱼龙混杂,这死门中接二连三的考验和战役,权当帮他们在积攒实力。 “那我们、就先选这条路?”厉风行提议,吟儿点头应允,厉风行正欲先行,言路中忽道:“等等厉少侠,适才那个金人是压低了重心过去的。说明这上面一定有机关。”好一个观察细致的言路中。 “那便试一试,扔些东西过去,有没有机关陷阱。”殷柔解开佩剑试着探过去。果不其然,那佩剑刚刚伸过去,蓦然两侧巨石一合,只听一声震响,那巨石之间,剑被撞得粉碎,惟余石下部位安全,难怪那人压低了重心过去。 “长得这么奇特明显,肯定是机关陷阱啊。”莫非面带笑容上前去拍拍那嶙峋怪石,殷柔立即将他的手一把推开,莫非适才摸过的岩石上方,陡然凸出一针,针尖发黑显是剧毒无疑。 “莫少侠,厉少侠,看来突破这里,你们得跟着我们走。”殷柔一笑,“这样的机关,总是会袭击轻视它们的人。” “不错,盟主,你与副帮主也在我们之后再走,迷宫我言路中以前见过不少,总有相通之处。”言路中在这里年纪最大,阅历显然也最多。 吟儿看麾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一笑而退至越风身旁,低声道:“我到忘了,虽然很多人不在这里,可是又有很多新人可以发掘,越到这个关头,每个人的潜能就越会爆发。” 往前看,前面有无穷凶险,犬牙交错的岩石缝隙,还潜藏有不少的机关或毒虫吧,每一处,都必须用所有人的智力、胆量和心态来排除…… 但因这无限潜能,有终点,就绝对可以抵达。 百折千回,依稀已经能够听见联盟在城门外的声音,循声找过去,却又仿佛越离越远。片刻之后,仍然忽近忽远,隐隐约约。 时间,应该是子时之后,而方位,无人可知方位。 “还是幻境作祟,他们的声音,时而在我们之前,时而会转到我们之后。明显是为了迷惑我们。”莫非说。 “越风,你的手还好么?”吟儿看越风面色苍白、难掩痛苦,知此刻他能提鞭却未必能杀敌。这冰冻之伤,本该是她受的。 “不碍事,最多也是不能再用抚今鞭。”他一笑。他不在乎,可是他们都在意。 “收回你适才的话,越风。”吟儿噙泪,严肃地说,“为了这里为你拼命的小秦淮,为了还在淮南等着你的李君前,还有为了你曾经给我还有林阡的承诺。”愿助君,扫天下……为什么此刻,越风他却没有答话…… “有人……”厉风行忽然听出异动,吟儿心一紧,手已触及惜音剑。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3)无为 黑云压城城欲摧。 经历了太久的悄无声息,迷宫除了他们之外好像早就没有了生命,但现在,竟似是有只眼睛在某一座邻近的巨石之后注视着他们…… 莫非闭上眼听音辨位,比任何人都快速地把那人从巨石之后挑了出来,断絮剑一剑从岩石缝隙里直接送过去,得来那边一剑还击猛地将断絮剑力道斥回,双剑一触,巨石崩跌,直朝联盟打来,厉风行一掌过去将石击碎,一片粉尘之中,听得断絮与对方一剑碰撞,对方轻声道:“别打,是我!” “轩辕九烨!”视线齐集,众人惊见叶文暄面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还敢来?!”莫非冷笑着,借力将他迫退一步,又一剑砍过去,不遗余力。 “什么轩辕九烨?我是叶文暄!”文暄一脸惊疑,不似有假。 “还想骗我们第二次?真正的叶文暄,早就出了死门,根本不在幻境之内!”莫非怒道。 “的确,我们四路出了死门,随后也攻破了溃不成军的八阵,战事大捷,可是你们消失影踪,我们自然要突破这幻境救援。”叶文暄带来战事大捷的好消息,但也许,只是轩辕一剂迷魂药。 “不是四位将军么?怎么来救援的就只有你一个?”吟儿问。 第462章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在找魔王容身之地,准备和邪后决战,另一路便是找寻你们。我、海将军、还有识路的杨少侠是一并而来。” “海将军呢?让他来见我。”吟儿心念一动。 “盟主!”巨石的那头,的确是海逐浪的声音和海逐浪的面容。只是这海逐浪忙不迭地跳过来往吟儿这边走时,吟儿下意识地加足了防备,刷一剑过去:“是不是真的海将军,试一试就知道!” 可怜海逐浪还没站稳神色大变,看惜音剑过来都没有准备,往后就倒了下去,然而惜音剑一剑回旋,海逐浪又一个打挺站起来,显然适才没有完全倒下还能立刻站起,显然弹性一流,吟儿看出个所以然来,撤剑而回拔刀砍他,海逐浪大惊,招架不住也没有提刀:“盟主,你……你怎么拿王者之刀杀我啊!我送你的啊!” 吟儿噗哧一声笑出来:“还真的是海将军,得罪了。” “这……哪跟哪啊……”海逐浪丈二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是他们在,你叶文暄就惨了。”莫非看杨宋贤来,笑而收剑。 “还好你们都还活着。”杨宋贤长吁一口气,“那时忽然天昏地暗,你们四个被卷进一阵飓风我们一个都不能靠近,待缓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幻境我们无法突破,不免担心你们出事。” “我们无法出去,你们也无法突破?”吟儿蹙眉。 “也不知是不是结界的缘故,还是雾太重,瘴气太呛人。想往里去,去一个就迷路一个。”海逐浪说。文暄点头:“所幸幻境和外界有个传说中的城门沟通,本来以为找到这城门很容易与幻境里的你们会合,结果没想到这里构建如此复杂,如果不是杨少侠有经验,这么大一座迷宫,谁见了都望而却步。” 宋贤点头:“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这迷宫虽局限在城楼上,却在魔门最精密,我的半年时间,大半都用在了这里。这张地图……就是明证!”宋贤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一卷手绘地图,那地图足够庞大,许久宋贤才能完全铺展,莫非在侧看着,冷汗直流:“这,这是真的么?”吟儿凑过头去看,惊呼连连,若是没有宋贤在,真恐怕要兜兜转转很多天,出不去也回不了头。厉风行见那地图有如此之巨,一时也瞠目结舌。 “幸好大多数人都从城门走了出去,这里的迷宫,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走得起的……”吟儿情不自禁地说。 “什么呀?”风行听言一愣,“我的义士团,有你说得那么弱吗?”“哎,你怎么总记得你的义士团?记得我的联盟不是更好吗?”“那你还那么轻视‘你的联盟’走出去的那些人?若不是那些人在外面告诉你走出去了,你能有信心选城楼出去?他们走城门,靠的可是胆量!”“天哥我发现你对我有成见,所以刚刚大把力气推倒我害我跌得那么重!”“凤箫吟!你你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这般不知好歹!”看他二人孩子气地抬杠斗嘴,群雄都作无语状。 “哎哎哎,现在第一件事是赶紧走出去,慢则有变。”莫非笑着拉开他俩,这哪还是适才临危不乱的凤箫吟和处变不惊的厉风行啊,本性毕露了都。 “不错,莫非说得不错,我们还在幻境里没有出去,就一刻都不能松懈,行百里者半九十。”文暄也笑着上前要把风行和吟儿分开,然而他刚一碰到两人,这两个赶紧都跳开去,只差没有大叫一声了。 “怎么啦?你们为什么都怕我?还有,适才说我惨了,又是怎么回事?”叶文暄奇道。 “师兄,呵呵……”吟儿笑着,“师兄要怪就怪鬼兮兮,本来师兄是个完美的人,却被他给……” “轩辕九烨他假扮了我?咄咄怪事,从前只有我假扮别人,怎么反而被人给假扮了……算了,别去想他了,咱们先离开要紧。”文暄的脾气还真好,换成旁人,得知别人这样影响自己的光辉形象,一定会找他好好地算算帐,怎么可能算了。 “邪后她终究没有困得住我们。幻境,既是人为的,就必定能被人走出去。”临走之际,吟儿转头看身后这云中荒城,恰在此刻,察觉出笼罩迷宫的黑云似乎正在崩坏,不免觉得蹊跷,凝神去听,云层之外,依稀有笙箫律悦耳,古琴声悠扬:“是船王的琴声,还有流年姑娘的箫声?” “他二人琴箫合作,难道可以将幻境破除?”越风看幻境有崩溃趋势,奇道。琴声箫音能及之处,一切雾障皆被荡除,破幻之道,原来在船王和流年手上。 “邪后引以为傲的幻术,恐怕是遭遇了对手。”叶文暄点头,“应该把小师妹的话改一改:幻境,既是人为的,就必定能被人破解。” 幻境被迫扭曲变形,继而肢解拆散,琴箫的微妙合奏,个中威力,竟比青龙兽还要巨大,众人皆知这林美材的幻术无敌,纵使青龙大肆作乱时都未见一丝动摇失真,然而竟因琴箫之故,在一点一点,一色一色地脱落,邪后明显想要维持,所以幻境在负隅顽抗,骤然胀大伸紧,好像有一层薄膜,似破不破,强撑片刻,却再也无法附着,粘连不牢被乐声疏散送远,一座荒城,飘作一缕碎魂。 仿佛有种力量在告诉邪后,她不肯转圜也得转圜!吟儿站在邪后的角度想,不禁有些心悸。 “林兄弟先前和船王讨论破幻之道,我还以为只是讨论而已……想不到这么快,就破了……”海逐浪说的同时,吟儿心头一颤,转头看他,难掩激动:“什么?胜南他?他也在这里?” 海逐浪一怔:“是啊,敢情说了这么久,盟主都不知道他在这里?” “除了胜南之外,还有谁有能力会在联盟被一分为二的时候那么快就安定军心,还立刻整合继续作战直到敌人全部都退了?”宋贤笑着问。 “有啊,盟主也是在联盟被一分为二的时候就安定军心的。我实事求是地说,盟主她老人家,也是立刻整合继续作战直把敌人全都退了。”厉风行略带笑意,“不过,就是没有找到破幻的方法,差了胜南他一点点。” “哪里,如果船王和流年姑娘在我手上,我也会找到破幻的方法。”吟儿心虚着狡辩,忽而正色说,“话说回来,虽然稳定军心的确起到作用,但这一战是大家合力完成的,八门八阵是大家一起攻克的……只能说,胜南和我都是无为而治,顺手接了个好局势而已。” 文暄微笑:“其实,战场不止一个,小师妹可知道?” “怎么?”吟儿一怔。 “我们在迷宫里正面对抗的八门八阵,只是金人和魔门整体势力的一部分。”文暄说得不错,尤其魔门的兵力不能忽略,他们虽然早就是散兵游勇,但能被调用最后一搏的兵卒数目一定不少。 “剩下的那部分兵力,应该是在魔王身边做最后的守卫?”吟儿揣测。 “这一次金人和魔门策略很险,他们不是全力以赴着守卫的。守卫魔王的是迷宫八阵、邪后幻境,还有青龙神兽,其余人马,在昨日我们攻入迷宫时,随即就去袭击被我们夺下的地盘,也就是,胜南那里。” “他们……趁我们和金人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策划好了去对胜南不利?!”吟儿大惊。 “表面上看,是他们的策划,其实,是林少侠先走了第一步。那群魔人,不可能有胆子主动挑衅,这个策略很险,他们敢想而不敢用。但林少侠,正是在前一晚被苏降雪行刺。”文暄一笑,“林少侠借这件事故意请君入瓮,趁早把他们一网打尽了。他知道,一定会有金人或者魔人想去桃源村也刺探个究竟的,就是这个心理,所以,敌人去多少便沦陷多少。” 吟儿恍然:“所以……兰山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唯恐别人不知地说盟王死定了,是故意的?之前我们的兵力分布,把小师兄、慕容荆棘还有沈家寨都分得那么远,也是故意的?”文暄微微点头:“他在我们离开后不久,悄悄把魔村之外的所有兵力全都做了一番调遣,当时的想法现在看来先是一出空城,把敌人全诱引了他身边,虚而虚之了一次,敌人去了又不敢打,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撤离,但撤离的时候又被魔村里固有的五行八卦阵羁绊住了……联盟其余的人马,就在这时伏击。” “这是在我们打八门八阵时候的事情么?”吟儿问,文暄、逐浪、宋贤齐齐点头。 “岂不是说,我们走出了幻境就已经是全面大捷?下一步,就是直接把被掳掠的人释放、将魔王绳之于法?”吟儿喃喃道。 -“我们都走了,这里保护的少之又少。” -“你们都出生入死去了,我当然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睡觉,我会保护这里。” 他真的,保护住了那里。不仅如此,还在战局之外,为她,为他们,先绝了魔门千军万马。 紧张了这么久,吟儿才得以彻底地放下心来,紧接着的这场诛魔王擒邪后,终于她又可以和他并肩作战……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4)阵容 阴霾散尽,视野清晰,象外垂星汉,图中落江山。 骇浪雄关渐离渐远,终成生命里一瞬一隅,曾经的主角,如今的过客。看熔窟、夺魂柩于废墟间布列如沙,已回忆不出其曾经浩瀚、一度壮观——它们的缩小,只因心正在变大。回归战场,心自然变大! 天地之间,浮云疾销、溃不成军,指引着幻境诸将,抵达琴箫最早的方向。千军万马,吹角连营,在这里毫不拥挤,各自都有一席之地。战场仍然空旷着,似乎还在等待更大的气势,迎接更充实的兵力。 第463章 边荒的一望无涯和空虚寂寞,证明它也生来就是战场,他们,自然不能浪费这里!戎旅,非塞垣何地?! 最终对决,龙盘虎踞,兵种繁复,层层布设,论此阵势,是真正的两国之间。文暄叹,南宋那只知内重外轻的朝廷,本该场场战事皆如此役,寻常在内,精锐在外,方能抵得了金军铁骑! 再一度驰骋疆场,情不自禁要忽略了个人意念。这里不可能再有匹夫之勇,惟余行列,惟余集群,惟余纵与横,远与近,进与退! 女真重骑兵,从来不肯迂回,正面突击,强悍而威武,锐利更霸道。战术到了小王爷完颜君隐手上,则威力愈发劲猛,决战之第一将帅,他严酷调度着他所拥有的一切劲锐,眉宇间存在着的,既是皇家气派,也有大将风度,这一番猛然而毒辣的骑兵袭击,给战场以风沙封锁,烟尘覆盖。若不是联盟中人人都可谓身经百战,恐怕早就被冲击得一片混乱! 作战霸气如小王爷,难怪他排行最幼却是被最寄予厚望,较之部下陈铸,明显攻势要决绝凶悍得多,更令人赞叹的是,其骑兵不仅冲击有势、配合有道,似乎还有古车悬之精髓,既富十足战斗力,又有内在策略暗藏,怎不教人心惊,小王爷真是可怕,作战堪称跋扈! 铁骑猖獗压境,眼前情景,像不像历史在延续? 祖辈的南渡之耻,父辈的北伐之憾,一时全上心头:绝不能给历史一丝重演的机会。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 有联盟之无畏胆气,又何惧金军这狂妄作为,斗志满怀,豪情填膺,十年磨一剑,则,七十年磨一战! 风云错,天山乱。 此刻,最瞩目的不再是主将之刀剑鞭针掌,而是兵士之戈戟矛弩枪。纵目远观,可见诸多兵种,阵容空前。联盟兵力各自组合、单一集群、有序轮换、多面打击,整体阵势,深得疏阵、玄襄之高妙。奇书网敌军至而联盟散,敌军过则联盟聚,仿佛是欲擒故纵,又恰如诱敌深入,再分而歼之,把所有来犯者强行瓜分,不妥协者则立即驱逐! “这样的阵法,单骑突阵等同赴死,便教他金人铁骑联手来犯,也一样会削弱崩溃。”为什么一句振奋人心的话,偏偏他要说得这样从容?当阡的声音又辗转耳畔,什么喧嚣纷扰,抑或壮烈磅礴,吟儿立刻就置身事外:“嗯,你这阵法吃人的方式,挺像我说的那恐怖食人蘑菇坑的,你的灵感,应该是来自于那里吧?” “你、你在、说什么?”阡一怔,明显听不懂这个人的怪话,明明这沿袭自玄襄阵啊……再看吟儿认真的表情,真是验证了那一句:任何精品,外行一看就毁。 然而此刻心情开阔的阡,没有必要去深究吟儿的话,所以继续微笑着对她讲:“吟儿,这是我和你的联盟,至今为止最好的阵容,这一次,真的已经牢不可破。”胜局已定,即便是作战首屈一指的小王爷,也再难为南北前十挽狂澜。 阡带赞许之意体会着这一刻属于联盟整体的辉煌无双,他给联盟的承诺,一年之内,牢不可破,终于实现。 “我和你,最好的阵容。”吟儿在心里暗暗满足。最好的阵容,他和她。 滚滚乱世,心有阡则静。 这一生绚烂如斯。 庆元五年二月十三。 子时之后,寅时之前。 当防线崩溃瓦解,魔门弃甲曳兵,金人仓惶逃逸,唯邪后掩护魔王下落不明,大殿之内空无一人保卫,联盟解救黔西被掳掠少女百余,收服慕二麾下归降三千。黔西群盗之乱,历时将近五月,最终悉数平定。拓荒之役,完美结局。 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 一杯未尽银阙涌,乱云脱坏如崩涛。 触景伤情,轩辕不禁叹息,这一战,“明月”“群山”皆有所指,而金北,充其量只是诗中“乱云”而已。 “他们……羽翼丰满了……”薛焕淡淡的口吻。 “掩月刀之旷张宣畅,断絮剑之激中稳进,抚今鞭之自由壮阔,潺丝剑之清新素雅,覆骨金针之高深,紫电青霜剑之迅捷,还有那厉风行风电之掌,凤箫吟剑之灵幻……已经足够把徐辕阵法填满……”轩辕叹惋着,徐辕阵中,原本便有寒泽叶鞭法之典雅远奥,百里笙大刀之痛快激昂,穆子滕枪法之出神入化,洪瀚抒双钩之热烈霸气,宋恒玉龙剑之外秀内厉。 “其实我们都知道,天下一切的才干都很可能会被一分为二互为敌我。”楚风流听出他二人语气中的遗憾,轻声道。 “我曾经贪心,想过天下一切的才干都为我阵中所用。可惜,注定这些人,要为林阡徐辕所有。”轩辕道,其实对南宋剑坛的若干人,都曾心生过惜才之意。 皓月隐千山。 “羽翼已丰”,敌人一定是这么评判。但其实,这一战,代价真的很大。且不谈联盟兵力的折损,主将之中,便有胜南、越风、莫非、风行或多或少负伤,越风伤势尤重。 月光下吟儿和阡静静在桃源村的石道上逃避世道。战火洗礼后的整片魔门,说和平也许真的已经和平,但魔王存在一天,就有祸患未绝。阡不畏他卷土重来,却怕他永远这样躲藏下去成为不死的祸根。 身边人温度依旧,气息停驻,呼吸声熟悉,安全感保留,吟儿满足地走着走着,忽然就联系起兰山声称胜南病危时逼真的演技,不自禁一笑:“当时你身边是实在没有人可用,所以才培植了兰山这么个小奸细吧?先是和她串通一气把你说得无药可救,在我们临行前,也是她匆匆忙忙往魔村外去了,想必、是在为你传达号令?” 阡点头:“其实,也是故意把她调遣出桃源村。船王曾经嘱托我,避免她和她的父亲有正面的冲突。这次可以来试探我生死的两拨人,一拨是魔人可以一头栽在空城计里,一拨却要用五行八卦来风声鹤唳。” 吟儿听得出来:“那一拨要用五行八卦来风声鹤唳的兵马,是兰山的父亲引领?” “是。” 吟儿显然不解:“兰山的父亲,是哪一个?也在我们的敌人之中么?” “兰山,是冷冰冰和贺若松的女儿。这一战最有可能到桃源村来袭击我,控制迷宫八阵之外人马的那个人,正是贺若松。” “原来如此。”吟儿黯然,“难怪我觉得兰山有些眼熟又说不清哪里眼熟。” “不过,昨天实在有些遗憾,我没能够亲自上阵对战贺若松,只能用这里的五行八卦去困他大军。” “昨天的你,功力全失还没有恢复,怎么可能亲自上阵,真当自己是神仙了?”吟儿带着点心疼说,“我还以为桃源村这里不会受牵连,想不到你还是把战事引到了自己的身边,引来的敌人是贺若松,现在想想,实在是冒险之举。” “吟儿,我要这一战尽快地了结。”阡语气坚决,“能替你们扫清的障碍,都要尽可能先解决,不会管敌人是贺若松还是薛焕。” 吟儿停下脚步,轻声问他:“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和联盟荣辱与共,是不是?胜南还为了楚风流手上的云烟姐姐、玉泽姑娘,所以,要这一战尽快地了结……” “要把云烟和玉泽从北前十手里毫发不伤地救回来,就一刻都不能再耽误。这一战拖得越久,她们就越危险……”阡顿了顿,“可是,我也知道,这一战胜得越大,她们也一样会越危险。她二人,只因是我至亲至爱,就成了金人众矢之的。而将来,我的敌人只会增多不会减少。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半次……”阡又怎么制止得了这样的宿命,多年前他的父亲,就是几乎一样的原因失去了云蓝、玉紫烟,还有阡和陌。 孤独,却同时又承载着太多的飞蛾扑火。 吟儿眼圈一红,想,如果伤痕累累是和阡相爱的代价,她宁愿和云烟姐姐、玉泽姑娘一样,做众矢之的都是幸福。 “对了吟儿,幻境里的事,杨将军都已经向我转述,你真的很了不起,杨将军说,他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你在,联盟会变成什么模样,除了你,根本没有人能控制局势的发展。”阡终于露出一丝笑来,“轩辕九烨阴险地扮成文暄,试图引导你们的生死,计划里把风行害死在火阵,越风害死在夺魂柩,在城门口借你的威信除去莫非,再杀孤立无援的你,最后联盟群龙无首,一定会崩溃。这不仅是他的计划,也是我最担心的。” “说来幻境里最有可能令人崩溃的地方,到不是熔窟,也不是青龙、夺魂柩还有毒液。”吟儿微笑,“最会分裂人心的地方,恰恰就是那可以逃生却规定时间逃生的城门。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那里最后怕。” “哦?”阡一怔。 “那城门,预示着有人能活着出去有人却会死,千军万马,一定不可能全都出去,只要当中有一个人心态不稳,都会不平衡。所以,城门口是白骨最多的地方。”吟儿叹息,“幸好没有自相残杀。我的联盟,它不可以自相残杀……” 阡笑着,当“我的联盟”出口自然,他发现这不是吟儿的巅峰期,而是她的癫狂期又到了。 “杨将军他,还尤其感激你的救命之恩。”阡忆起什么来,轻声道,“你们算是扯平了,当日黔州城里你身负重伤,是他保卫了你的安全。” “哪个杨将军?!”吟儿一震,“啊,就是那个,叫我……”叫她主母的杨致诚,谢天谢地他竟然还活着!可是,还是没有改口叫她主母吧…… “吟儿,谢谢你。”其实,他要这一战尽快地了结,不也是怕她多沦陷一刻多经历一刻凶险么? 第464章 她只要每次都活蹦乱跳喜笑颜开地在他眼前出现,就已经足够他感谢。 “不用谢我,他就算不是你的嫡系部下,我也会救。”吟儿半开玩笑,忽然低下头去喃喃自语,“我只想要,以后一直和你,一起作战罢了……”就是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她竟然会有一种即将失去阡的预感,不仅她,还有云烟姐姐,玉泽姑娘,她们,好像一个都不能得到阡似的…… 绕再远的路,还是要回军营去,吟儿才明白预感的答案在这里:她们,终究可能都会败给战争,当阡属于轮回不断的战争中心,他的敌人,只会更多更强更毒辣,南北前十,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起点。将要一统南宋武林的阡,今年也仅十九岁,未来的路,很远,很长,很久,看不到尽头,还将继续多少的凶险动荡…… “盟王,叶总镖头在这边,等了您好久啦!”缓过神来,吟儿看见大嘴张正站在阡的帐外,朝这边扩音。 “叶文暻?轮回剑?”吟儿一怔。 黎明,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阡的神色变化,她却体会不出,阡和叶文暻除了轮回剑之外还能有怎样的交集。 第三十六章挽天河,洗膏血(15)印迹 “昨日与林少侠的承诺,叶某今天便可以兑现。只要联盟能够攻破魔门,叶某定当将轮回剑奉还。”果然,叶文暻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而他之所以承诺用轮回剑来报答抗金联盟,是因联盟攻破魔门之后,他叶文暻就可以重逢失踪多时的未婚妻子、谈靖郡主…… 决战之前,叶文暻曾详细地向阡讲述过,谈靖郡主有多大的可能是被黔西魔门掳掠。讲述的时候,阡可以辨别得出,叶文暻根本就是在真挚地恳求。他爱谈靖郡主,爱得好是深刻,从淮南到黔西一路这么远,只为伊人那一丝影踪。历经波折浩劫,跋涉千山万水,最后,仍旧可以把天下武人追逐的至宝忽略,连同抛开的,还会有叶文暻积累了多年的信誉声望。 战未尽,叶文暻便迫不及待地奔赴前线,叶文暻没有食言,他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把轮回剑留在抗金联盟,送给联盟在战胜之后一份代价不菲的厚礼,联盟只需要给他一个女人就够了,对于阡统帅的抗金联盟来说,救一个郡主,是举手之劳,也本就是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再次会晤,第一句就这般强调承诺,叶文暻用意显而易见,他一定是想向阡要求、安排他去那百余生还少女中寻觅郡主吧……不凑巧的是,除了慕容茯苓之外,被联盟解救的几乎全是当地女子,没有一个,是叶文暻他魂牵梦萦的谈靖郡主。 如果单是为了一个郡主,阡根本也不必流露出一丝抑郁的神色。有一种猜测,其实在阡的心头已经不止一次过,只是,连他都不敢这样猜测下去…… “叶总镖头,联盟救下的女子之中,并未发现有谈靖郡主。” 很巧合,阡说完,叶文暻便下意识地去环顾营帐四周,那动作再轻微,又岂能够逃过阡的眼睛。而有哪个女子,可以随意地出现在阡的营帐里…… “也许她是刻意地躲起来,不愿见我。”叶文暻面露失望。 “谈靖郡主失踪,是前年十月在京口的事了,想不到,竟还没有找到。”前年十月,他记得他林阡就在京口不远的黄天荡患难,当时的云烟,说她单身一个的理由正是逃婚。当时,他却一心探究她是不是小秦淮日夜兼程的目标、那位从金国而来的年轻公主。而,云烟面容举止里摒弃不了的高贵气质,几乎从第一眼就告诉阅人无数的阡,她不是公主谁是?! 如今,阡却要换个角度这样问自己:她不是公主、是谁? 如果昨天叶文暻同他说谈靖郡主也在魔门是巧合,那么,现在谈靖郡主还在敌人手上说明了什么? 阡现在,能试探下去吗?越试探,就越贴切…… “是,没有找到。逃婚,所以就强迫着侍女代替她,自己一个人在黄天荡消失了踪影。小时候她就很顽劣,不是皇家女儿的性格,甚至和那里格格不入,她做事情从来胆大,不计后果。”叶文暻回忆着,带着陶醉的微笑,“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真的是一个最不平凡的郡主。我叶文暻见过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有如她那般的见识才气,不娶妻只为等她,却可惜……”似乎,在叶文暻心目中,郡主是皇宫里最难驾驭的女子,离开那里便如鱼得水,叶文暻从小就认识她,也甚至很早就眷恋她。可能在叶文暻的交际圈子里,郡主真的不平凡。 是,不平凡,在他林阡的人生际遇里,云烟也一样不平凡,放弃京口贵族小姐不做,偏要和他漂泊,这一漂泊,就不止一两年,不止一两地。直到敌人开始不肯原谅他的心狠手辣,所以对他的女人报复成狂,她却从来都没有退却过,没有武功护身又如何,没有旗鼓相当的实力又如何,她让他爱得简单又随意,从来没有一丝不安或不和。那是他曾经追求过的生活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不在风口浪尖的胜南的生活。在体验属于饮恨刀林阡的轰轰烈烈之外,还能享有一种叫作生活的真实。每次战伐之后,他最希望看见的,就是云烟无瑕的容颜,和无忧的笑靥。他喜欢每次争斗后都有云烟陪…… 那和玉泽不一样吧,玉泽给他的是梦,而云烟,给的真真正正是家。家的感觉,温馨,满足,有时候却也贪心不足。 “林少侠,那么,魔王有可能最后躲在哪里?还有机会救郡主是不是?”叶文暻的问打断了阡的思绪。 “为什么叶总镖头这般确定,谈靖郡主是被魔人掳掠?” 叶文暻面不改色:“事实上,郡主失踪之后,叶某曾派人四处探听过,也在扬州、京口、建康等地都有过一些消息,后来联络却中断,直到半年以前,郡主的师父在这里有了她的消息。” “师父?”阡蹙眉。 “是郡主她自幼爱好习武,所以请了武师训导,不过,也只是花拳绣腿而已,说是师父,其实是护卫。”叶文暻道,“郡主的师父,起先告诉我的地点并非黔西,但为了找她方便,我便接了这趟轮回剑,能够离她更近……” “接这趟轮回剑,还因为轮回剑与我林阡,有莫大的关系是么?你知道,只要你接了轮回剑,我林阡就会到黔西。”阡忽然压低声音,问。 叶文暻明显一怔:“林少侠何出此言?” “我林阡要救的那个女子,和叶总镖头找寻的谈靖郡主,根本就是同一个女人,是么?” 叶文暻脸色苍白,没有想到如何去掩饰,涉及郡主他也根本无法掩饰,片刻,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句:“林少侠……原来早就已经知道?” 胜南,却被自己的想法和对方的验证完全震慑,许久都没有给予叶文暻答复—— 他哪里早就已经知道?他只是早就应该怀疑,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去证实,事实上他需要证实什么?云烟是不是郡主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云烟自己绝口不提身世,他本来就应该相信她的一切,和她一样,把事情简单化,和她一样,忘记身边所有的烦忧纷扰,做人世间一对最平凡无奇的伴侣。直到、当他站在巅峰连敌人也开始关注他身边人的来龙去脉,他都还不曾十足地肯定过她就是那个传闻里逃婚出走人间蒸发的谈靖郡主!难怪江中子一代刀王竟是她的护卫,难怪叶文暄与江中子见面时有微小的感情变化,对敌我事都洞若观火的阡,清楚地知道当中有秘密,阡却不肯深究,阡本能地下意识地对自己隐瞒了这么久,把云烟一切明显的破绽,都轻而易举地忽略了,不管了,一心一意地背负着这段,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两个人的爱情…… 他知道,他是刻意地,把云烟的身世想得平常,刻意地——她只是个京口一个寻常的贵族小姐而已……的确,可能会有不合适,但他想,凭他林阡,一切阻挠都可以消解…… 却为什么,要在方才这个气氛的凝固点,鬼使神差地问叶文暻这么一句,是怎么,竟突然间把两个不相干的女人联系在了一起,还是说,这想法它并不突然,其实早就潜伏在了心底? 叶文暻以为阡早便得知,神情骤然有了变化:“既然如此,便再好不过。我也不再拐弯抹角,轮回剑我守,郡主你救。只要郡主回到我身边,轮回剑便是你的。”这根本、就是一种命令式地交换条件。 “我无论如何都会把她救回来,但断不是为了你,也不会为了轮回剑。”阡语气冷硬,目光如炬。 “那么、轮回剑就会被我失去,直接被金人夺走。”叶文暻威胁的口吻,“林少侠不会不明白,被金人夺走和送给联盟,哪个对我更有利。” “即便你带着轮回剑降金,我也能将它带回来,劝你不要走这条无谓也不切实际的路。”这语气,不让步分毫,听得出说到做到。 叶文暻心知胁迫无用,沉默一刻,一声苦笑:“林阡,你问一问自己的心:如果你早先便知她是逃婚出走的谈靖郡主,你会留她在身边么?会把这一切不该有的都给她?” “我只知,这世间没有如果。遇见就是遇见,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真要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化名云烟留在我的身边,无论前路有多危险,都会与我一起面对。” “我也只知,伴君如伴虎,她是郡主,身上就不可以只背负她的爱情,还要有她的家庭,多少无辜受牵连人的性命。圣上可以纵容她逃婚出走,但既是过失就必须弥补。想要将错就错越陷越深、隐姓埋名到这江湖上成为你林阡的女人,也未免太过天真,绝对不可能。” 第465章 “为何不可?”面对叶文暻,阡没有必要隐瞒,他要云烟做他林阡的女人,将错就错,未尝不可。 “其一,她从名分上讲,是我叶文暻的妻子,其二,她这金枝玉叶,岂能容金人魔门惊扰?一次已经决不容许,更何况你林阡的武功地位,决定了她处境凶险非常,个中原因想必你也明白。”叶文暻说着说着,注意到阡的神色明显黯淡,越说下去便越有底气,“其三,江湖草莽与皇宫内院,原本就是两个世界。你硬要强行占有,世人也不以为然,你与她如今年少,不懂人世间有诸多纷繁,现在只不过是一时的相互吸引,几年过去,所谓吸引,荡然无存,她和你的感情,只会疲倦,两个世界的人,合久必分。” 阡冷笑:“想我林阡一向蔑视权贵,难道还会惋惜没有生在帝王家?我和她起先是两个世界,现如今也已合二为一,纵使世人不以为然,何必去管世人风言?!” “合二为一?是啊,现在的确融合得像一个世界,谁能担保你们的未来?她真的可以融入你的江湖么?还是她永远孤立在外?”叶文暻坦然地笑起来,“时间到了,她自会怀念她曾经的生活……” “叶总镖头,虽然我也经常怀念我曾经的生活,只是怀念而已,从来不会对现实倦怠。”阡轻声地,“而且,我从来没有觉得,天下有谁和谁是绝对不能一起,云烟于你,有名无实,那便不算是有夫之妇,其一并不成立;即便她不是金枝玉叶,也于我林阡至关重要,这次意外,我日后自当杜绝,其二你不必担忧;其三最是荒谬,若如你所言我与她一起是异想天开,那林阡到也宁愿天真一回,看看我江湖草莽,能不能与这位郡主共度此生!” “看来你心意已决。”叶文暻冷冷回应,“你是体会不出现实严酷,这一番拼死坚持,不知要负多少人!” “难道叶总镖头不是抱着负尽一切的决心到黔西来么?”阡反问。 叶文暻深不可测的面容里,传递出一丝恻然:“想不到,你竟也肯为她负尽一切……” 清晨的桃源村,日复一日是薄雾盘桓,周而复始在水滴石穿。 吟儿在阡的帐外一个适合的范围内独自徘徊,也不知是怎么了,心竟这般不安:不会是因为胜南的,毕竟胜南和叶文暻交谈也只是为了大局……那会是因为谁?云烟姐姐、玉泽姑娘?她们虽然还在敌人手里,但吟儿不至于连救出她们的一丝把握都没有。 当把所有人都在心头数了一遍,一个个都去挂念了,吟儿忽然一颤,这才知道是为了谁担心:战事频繁,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司马黛蓝、林思雪有过联系,事实上在墓室三凶冰雪天作乱重创司马黛蓝之后,她的印象里司马黛蓝应该是因祸得福与杨叶过上了比较幸福的生活,尽管司马黛蓝可能还算是个第三者,可是感情亲疏使吟儿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司马黛蓝的立场上……然而,这一切在决战凯旋后显得那么令吟儿怀疑——她现在才记清楚,魔王邪后藏身的殿堂里,慕容茯苓在被掳掠半月之后命大被救喜极而泣第一个投入的怀抱属于谁,越回忆,越清晰…… 为什么,慕容茯苓哭得梨花带雨时,那个人分明也是真情流露极尽怜爱之意,却又好像眼神闪烁想推也同时不愿推却? 杨叶。 其实吟儿能理解杨叶,他是爱着慕容茯苓的,青梅竹马十多年,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天哥和陵儿那样。这种感情基础太牢,坚不可摧,且不谈他们有十几年的朝夕相对,就算只是像吟儿和川宇那样从未见面只是传说,吟儿都在心里藏过这个人且许久不曾放。这种最开始也曾认定是最后的感情,固执,一心一意。 她想,纵然杨叶也不会料到,单一幸福的生活里会闯入和慕容家的二小姐性格迥异却公然表示欣赏他要嫁给他的另一个女子吧。闻名浙西淮南的司马帮主,骄傲自负,目无下尘,他就是刻意不去记住她也不可能,何况这女子私底下竟其实也是我见犹怜,魅力令他过目不忘,内在竟是韵味深长,比之慕容茯苓的活泼娇纵甚至烈性,外刚内柔的司马黛蓝才更像杨叶想要白头偕老的女人。 是啊,在墓室三凶发难、司马黛蓝病危的瞬间,杨叶也一定发现了,他对她有一份隐忍的爱情,发现时,是不是要恨不相逢未娶时?和茯苓的姻缘,就像人生的信条般,没有一个人有过异议,还即将顺着轨迹顺利地发展…… 阴差阳错,茯苓亲眼看见了他和黛蓝的忘情一幕,愤怒决绝脱口而出一句成全。命运终于给了黛蓝眷顾,却同时给了她一份最直接的嘲弄。只不过才几天,背叛后悲喜交加的爱情,一切美好都好像是偷来的,紧紧护着怕失去,握得太牢又怕捏碎,这滋味实在是难受得紧,忽然就传来一个消息,慕容茯苓她,被魔门掳去了,从此以后就下落不明,杨叶,好不容易留在身边的杨叶,为了别人心焦如焚的杨叶,竟好像快失去了……快失去…… 吟儿将心比心,越想就越痛。 “虽然杨叶对黛蓝承诺过不会离开她,可是,黛蓝和慕容茯苓能相容么?毕竟都不像云烟姐姐那样……”吟儿闭上眼。换作先前的自己,其实也在心底暗自不准胜南有第二个女人,无奈,自己却不是胜南的第一个。 有些感情它太弄人,偏巧更有缘的要被安排在有缘的之后。 痛心,当看见司马黛蓝憔悴容颜的第一眼,吟儿就知道了答案。 “发生了……什么?”吟儿颤抖着问,无法控制心中的害怕,黛蓝整个人都虚脱凌乱,脸色惨白神情崩溃,看见她的时候,黛蓝眼中才闪过一丝色彩,从方才的死寂里抽身,黛蓝一下子坐起来,双手紧攥着吟儿的手,冰冷刺骨,指甲还牢牢嵌在吟儿的手背上,针扎一样,眼睛也刀割一般。 “师父……我原来没有命与谁做鸳鸯……”黛蓝语无伦次,声音低得吟儿根本听不见。 “什么?什么鸳鸯?”吟儿紧张得不知所措,“黛蓝,你不要做傻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杨叶呢?” “杨叶他……”黛蓝眼中霎时满是泪水,“走了。” “走了?”吟儿一怔,“杨叶,岂能这般不负责任就走?” “我跟他说,杨叶,你坐在这里也心不在焉,不如走吧……回去,回去的时候,记得替我问候慕容庄主。” 吟儿心中百般纠结,她想得到黛蓝说这句话时的故作不屑,这个徒弟,一向喜欢做表面功夫像极了她凤箫吟,不管何时何地都要把面子挣到。宁愿永久地失去,也不要不安地拥有。 “师父,我听见了,他安慰慕容茯苓的时候说,说他对我的,更多的只是敬重而已。师父,我要的,不是我爱的男人对我的敬重,我要的是爱,不是敬重……”黛蓝的手,冰得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冷笑着,她不停反复着这令她觉得讽刺所以刺痛的字眼,“敬重,敬重……” “黛蓝你怎么这么傻?杨叶说那句话是假的,只是个安慰罢了!”吟儿急说,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挽回。 “那上一次我要死的时候,他对我说的,会不会也只是安慰的话?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吟儿语塞,僵立。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爱情谁重谁轻。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黛蓝轻声泣。谁懂这孤栖之苦…… 第三十七章降来地,战后云(1) 正午,帐外风凶急,粗略感应,逼真得好似有一大群凶猛野兽正从身边脚下疾驰而过,偶尔听见有人在近处叫喊了一句,瞬即便泯灭在远方空气里。 泰安三兄弟,从军后经常听见如此飓风,感受过背井离乡和风急天高的强烈组合,有时难免也胆战心惊。而在这场彻夜交战之后,抽离了所有敌人再听风紧,竟别有一番自豪感觉——当狂风肆虐,却毫无威胁,千万里我军战旗独翻飞,怎可能不意气风发?! 惟能听风之音,则战场只可用一字形容,净。 连日来争斗迭起,挽雕弓,飞鸣镝,挥长剑,执雄戟,千骑万夫战亘野,方能够熄了烽烟,薄了尘沙,赢得这半刻静谧,如今联盟只有一事未完成:绝妖孽,斩枭雄。妖孽,自是魔王无疑,而枭雄,却非邪后林美材莫属。 论势之时,宋贤却心知对于胜南而言,远不止魔王邪后这一事牵制,玉泽和云姑娘还都在金人手里做人质,宋贤想着想着不禁咬牙切齿,“金人的用意、实在是恶毒……” “意还在、轮回剑。”吴越点头,看向胜南。 “叶文暻留在黔西一天,南北前十就一步都不会离开。这一战的失败,会令他们更想夺剑。”胜南道。 “这么说来,玉泽和云姑娘,应该都没有性命之忧……”宋贤略带宽慰地推测。然则,胜南却摇了摇头,没有赞同。 宋贤不禁一怔:“他们若杀了人质,岂不是就没有办法威胁你?毕竟想要夺轮回剑,他们必须牵制我们……” “他们虽然有人质,可是除了楚风流之外,从来没有人对我透露只字片语,现在也还只是个空的威胁,谁也不知道,云烟和玉泽现在是不是安全。”胜南轻声道,“我唯一确定的是,若是楚风流可以做主,云烟玉泽就都安全,但若是换了别人,处境可能会不好,恐怕,还会很危险……”他不能再说下去,南北前十恨他忌他的人太多,这是他罪过的报应。 “可是,是都还活着吧?否则,他们没有要轮回剑的筹码和信心……”宋贤颤声问,脸色苍白。 第466章 “适才我说的,只是最恶劣的情形。”胜南敛起忧虑,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宋贤,我会尽一切可能,救玉泽安全回来。” 宋贤正欲点头,忽然一震,诧异地看着胜南。从胜南的语气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出,胜南第一次这样的不坚定,难道是为了他么?他根本不值得胜南退让……一时没有准备好怎样去回答,宋贤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胜南轻叹了口气,握起宋贤冰冷的手:“‘我认识玉泽才一年,认识我兄弟已一生’,你说那是七月十九就想跟我说的话,其实我在七月十九,也有话要对你讲:宋贤,我和你的决定都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玉泽自己心里的决定,谁都不能强迫。她回来之后,由她自己决定。我想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心里也早该有了想法。” 宋贤惨淡一笑:“你放心,那必然是选择你。玉泽与我,向来只是兄妹情谊。” “无论最终的结果怎样,我现在都必须这么准备:一边做最坏的打算,一边争取最好的可能。”胜南轻声地,其实他本该比谁都心乱如麻,为什么,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是胜南在安慰宋贤?吴越暗叹着,其实他明白,胜南必须保持这般的冷静理智,否则,像他那样重情的人至亲至爱全在敌人手上朝不保夕,他恐怕早就方寸大乱哪里还懂得救她们?冷静,就是救她们最好的选择,毕竟胜南现在的一举一动,全在敌人的视线里,左右着玉泽云烟的结局。 “如果在楚风流手里,倒是真会安全些,毕竟楚风流与胜南之间多的是欣赏之意,不像旁人。”吴越暗自钦佩,在这种情势下尚能维持冷静、并正确决断杀伐的,不知除了胜南还有几个。 “她是王妃,没有人可以逆着她来……希望如此……”宋贤轻声道,这时他宁愿高估楚风流。 “且先不谈南北前十,除了他们之外,魔王与邪后也是个问题。不知他二人,是被金人保护着,还是被金人遗弃了……”莫非一直在旁,这时才发话。 “轩辕九烨从来不会爱护他的棋子,所以用完就一定会扔弃。”胜南道,“邪后和魔王,不可能被他们庇护。” “那么,我们要找这两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莫非蹙眉。 “我听吟儿说过,你们初入幻境,有青龙神兽出现被吟儿吓跑,后来即将走出城门时,青龙神兽又出现了一次?” “是。”莫非一愣。 “青龙神兽,理应是和邪后一样,对魔王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而且越到逆境,会越凶猛护主。它第二次出现,就是护主的表现。”胜南推测说。 “啊,我记得青龙神兽第二次出现的时候,的确有人对盟主也这么说过:青龙神兽的出现,证明魔王离此不远,因为神兽是为了保护魔王而存在的,只不过当时情势凶险,谁都光顾着逃生,没有余力去擒魔王罢了……对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这么大的标志给我们找,就不算大海捞针了。”莫非喜道。 “是么?不知是谁对盟主提示魔王和神兽一直在一起?这个人,很是临危不乱。”胜南带些许惜才之意。 “那时我正被当成奸细,对他们几个都诸多戒备,无关的话全都未仔细探究。”莫非摇了摇头,“也不排除这句话是轩辕九烨讲的,当时他一心一意主导战事,什么事情都给予我们提示,面不改色看着我们顺着他的思路走……事后想想,幻境之行实在很凶险,如果到我们身边麻痹我们的是轩辕九烨和楚风流两个人,我们都未必能逃脱劫难,毕竟那样一来盟主的嫌疑也不会先行洗脱,人人自危的可能性会更大局势会更混乱。” “轩辕九烨,他觉得他一个人入境才最天衣无缝,他不愿意一边保护任何一个别人一边来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会牺牲那个人。所以,宁可一个人来赴险。”阡轻声分析,“即使和楚风流一起,他也不信楚风流会比他藏得牢,他会觉得他要暴露也是因为楚风流先暴露。” “嗯,轩辕九烨其实是个再自我不过的敌人。”吴越点头,“自我,也自负。” 是啊,自我得把自己放在最首要的位置,自负得把自己看作最高的水平。这位天骄大人,所以一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阡忽然明白,轩辕其实,比谁都孤独。 恰在此时,听帐外蓝玉泓的声音传来:“姐夫正在和几位将军商议战事,凤姑娘先等一等?”玉泓和叶文暻一后一先来到此地,同样是向阡承诺,叶文暻的意图是要挟和索取,而蓝玉泓却是为了报恩和感激,为了告诉胜南,她不再胡思乱想,她答应他,要为了他和玉泽重新做人,不再有妒忌之心,不再被舅父利用。她知道胜南为了救她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的,醒来之后就听到胜南被楚风流隔离在宁家的消息一直担心,几天之后才见到他,迫不及待,恍如隔世。 阡却不必再拒绝她,他想她应该懂,自己的心有哪些人可以涉足。 原来,帐外的是吟儿,她睡了个囫囵觉补足了精神,似乎也是来找自己的。 “盟主?她怎么可能等得及啊?”莫非诡秘一笑,新屿宋贤皆是一怔。 “玉泓,让盟主进来,我正好有些细节要问她。”胜南说着,吟儿,自是参与得起每一场战事的。 “嗯,我也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要让胜南给我梳理梳理。”吟儿笑着进帐来,诸将皆相视而笑,按理说起床之后梳理的该是发髻吧,只有这一位,要过来梳理作战情节的。 “盟主想怎么梳理?”莫非笑着问,“不是应该找慕三去么?” “去!”吟儿立刻变脸佯怒。 “怎么了?想到了什么?”胜南看她一脸疑问不似有假。 “梦见的全是鬼兮兮,还梦出了很多不对劲。”吟儿蹙着眉头。 “在城门口,对你说青龙会证明魔王位置的人,是不是就是他?”胜南问。 吟儿一惊:“我正想对你说。我把幻境里发生的一切梳理了一遍,莫非、天哥、越风都隐去,文暄师兄换成鬼兮兮,结果情景很可怕,实在是可怕得紧——鬼兮兮每一句话好像都在提醒着什么,尤其是告诉我魔王位置和青龙有关,他绝对是故意告诉我的,恐怕之中会有诈!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吩咐联盟去找青龙,那样做会不会正中他下怀?” “轩辕九烨这么做,是把邪后和魔王扔弃、特意地卖给我们。他的最终目的是轮回剑,让我们和垂死的魔门最后一战,趁着混乱立刻夺轮回剑坐收渔利。”胜南释疑,“我们找青龙兽,的确是他所希冀,不过不会正中他下怀,他高估了林美材,林美材不会折损我们多少精力,魔王完了很快就轮到他轩辕九烨。” 吟儿点头:“那么,我们也必须一边找青龙一边保护叶文暻了,他是聪明人,应该会和我们合作吧,毕竟我们要守,金人要夺……”说着说着,吟儿摩拳擦掌,“太好了,歇了半日,联盟又要热火朝天了。” 他是聪明人,会和他们合作? 胜南却不奢求叶文暻会合作,以叶文暻那种本领,什么花样都可以玩得出来,涉及云烟,叶文暻不可能袖手旁观静观其变,叶文暻也会行动,当魔王邪后一定会有最终的负隅顽抗,当楚风流人质在手轩辕九烨别有阴谋,叶文暻,他也真的难以揣测会作出什么令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吟儿,如果,留轮回剑和清理魔门,只能实现一个,更想实现哪一个?”胜南忽然问,她是盟主,她来决定她的联盟何去何从。 吟儿一怔,笑起来:“这不像是胜南的脾气啊,胜南的脾气,理应是两个一起实现才是。”见胜南面色一变,吟儿微惊:“唔,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会选清理魔门,毕竟,轮回剑只是和江山刀剑缘的预言有关,清理魔门却不一样,像你说的,魔门这势力不斩草除根,这一带就永久不会安稳。魔王被邪后娇纵惯了,恐怕死不悔改,邪后也冥顽不灵,会为虎作伥重新作乱。” 诸将皆点头,显然这答案贴合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吟儿说完,奇问:“可是,这留轮回剑,和清理魔门,抵触吗?” 不抵触,但恐怕只能实现后者——他清理魔门,不会过分影响到云烟玉泽的安全,一旦清理了,她两个救回来也势在必行,轮回剑在那个时候应该还在联盟范畴,却,一念之间,会真如叶文暻所言先失去轮回剑,一念之间,他却宁愿放弃叶文暻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战友。对叶文暻有半步屈服,即是对云烟的出卖,他林阡,不可能去出卖自己的女人,就像他绝不可能背弃自己的信仰,颠覆自己的理想一样。 “好像的确不抵触。”莫非笑着说。现在关于云烟的身世,也只有胜南一个人藏在心底而已。公开身份,会对此刻还在金人手里的云烟不利。 “当然不抵触,两个我们都要拿下!”吟儿踌躇满志,“最好他金北也参战,如果鬼兮兮那一拨不来,我们的联盟哪里有像样的敌人!?” 胜南点头,其实,也许真可以都拿下的,但轮回剑,必将经历先失去再夺回,如果这算是他负了吟儿和他的联盟,他愿意一个人夺回来。 “吟儿,如果真的只能实现后者,轮回剑被金人夺去,那就由我夺回来,因为,这也算我亏欠联盟的。”阡说着,却无人能解,也无人能问。 “亏欠……”却在此时,吟儿陡然想起杨叶黛蓝之事,随刻便走到宋贤身前,带着些恳求的语气,“杨少侠,你若是见到了慕容荆棘便替我转告她,这几日最好是收敛点,少去嘲讽司马帮主,杨叶之事,我希望看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467章 宋贤一怔:“慕容荆棘?我倒是能不跟她说话便尽量不与她讲。那么多天,竟然对着她动了真情不惜和胜南作对、给胜南添乱,现在想来,又后悔又尴尬,不知该怎么见人。”想不到那么快,夜半枫桥的承诺,就也成了亏欠。 “我竟忘记了,你和慕容荆棘已经不可能……”吟儿叹了口气,“唉,总是不希望他两家再因小事交恶。可是,慕容荆棘恐怕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何以她的抗金联盟,战场上谁都是赢家,情场上,却全都是输家? 看吟儿抱憾出去,莫非有感而发:“从前对盟主认识不深,幻境这一行,倒是得到一些感悟来:对付敌人,是林兄虚静,盟主张扬,对自己人,又是林兄居高,盟主善下。不愧是盟王与盟主,缺一不可,又合作完美。” “果真如此啊。”吴越想起胜南被隔离在宁家的那两日吟儿的气概作为,莫非的评价,再吻合不过。 宋贤不知怎地,有些走神,玉泽曾在夔州忧伤地对他讲:“自己男人的性格变了,却不是因为自己而变的。”也许,单凭云烟姑娘一个人,根本动摇不了胜南的脾气……宋贤看得出来,甚至他知道整个联盟都看得出来,盟王和盟主是绝配,胜南现在一心要救玉泽和云烟,没有空隙再顾一份情爱,但情爱之事,又有谁当真能够控制? 越不能顾,越不知不觉,越不刻意经营,越是潜移默化,就像,就像曾经宋贤对玉泽一样,越不去想念,记忆越深刻,越想压抑感情,感情反而越强烈。 再一夜繁星盛放天穹。 转眼就耗费了一天,阡的担忧,与日俱增。战与战的空白段,玉泽云烟依旧音讯全无。 星空一直在往后移,好一段浩淼的天河,见证着他和吟儿又一夜同行的路。多年来,他习惯每去一地便观察周边地形,而吟儿,则正在养成“视察军情”的习惯,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是为了有借口陪他,或者,是想为了他变强,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他。 “会找到青龙的,我们完胜了魔门,金人不出来也得出来,蓝姑娘和云烟姐姐,一定会回来。”一路上,她语气虽自信,面容却忧愁,阡看得出,她根本也心事重重。 “还在为司马帮主的事心烦意乱?”阡现在才明白、吟儿和黛蓝的关系有多铁。感情亲疏,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尤其吟儿身上。 “嗯,黛蓝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说是师徒,其实是朋友,大多招数都是我演练一遍再由师父去指点她的,所以她有的时候心里会不服我,会想和我比高低,可是,那样也还是很好的朋友。”吟儿语带悲伤,“慕容家的姐妹,若将此事宣扬半句欺负黛蓝,我则一个都不会放过!” “慕容茯苓那种个性,不会去欺负谁,倒是慕容荆棘……” “慕容荆棘,她究竟是是多刺荆棘,是癫狂柳絮,还是轻薄桃花?”吟儿的口气,多的并不是憎恶,而是看不穿的惋惜。是,没有多少人,可以看穿慕容荆棘。 “吟儿,竟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胜南微微一怔。 “也只会,为了黛蓝或者思雪这样了。她们俩,可真让人操心呢,话说回来,是有很久没有见过思雪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她终于不必对他隐瞒她三人的师徒关系。 阡看着吟儿的背影,一时停在原地,他从前,总是不够了解她,其实她心里,也跟他一样为太多人操心被太多事牵制…… 不知这盛世的联盟,下一步该怎样走下去。矛盾爆发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一次他该如何去引导局势,当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有无穷效应,身边人,敌人,无一例外将全然被卷进轮回剑之争。他有预感,轮回剑,将会是他林阡宿命的转折点—— "轩辕九烨.谁胜谁负,拭目以待." 第三十七章降来地,战后云(2) 没有一个人,此刻能够比楚风流更熟知阡和轩辕彼此间的估测和防备。 抵达黔西之前,她不止一次听说过轩辕对金北下的命令:林阡能扭转胜负,那么战争之前就一定要除去林阡。然而这一战之前,他们的确做到了除去林阡,结果却依旧无功而返。楚风流心想:天骄大人当初就不应该这么决定。除去一个人,可能只会在削弱他的同时直接就除去了自己对他的警戒,最后一定是适得其反的,天骄大人,明明本该懂这个道理…… 可是,天骄大人这么想了,就证明他这一次是认真的,在意的。林阡是他承认的也值得的对手。是啊,世间还会有谁,固执地维持着天骄大人想要破灭的一切,一心一意地阻碍着天骄大人的每一步,和天骄大人一样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没有了,除了林阡没有人……林阡已经,激发了天骄大人内心最深处的斗志…… 如今,南北前十都已经输到了死角,若还想要争取统治魔门的机会,显然不自量力、不如不争。天骄大人对邪后生死漠不关心,其实是想把邪后逼上绝路,让邪后孤注一掷、为保护魔王和林阡两败俱伤。楚风流再了解不过:林阡一定会觉得,天骄高估了邪后。林阡也一定以为,天骄把玉泽云烟掌握在手里是为了轮回剑——不是这样的,其实南北前十的最终目的,还是除去他林阡,或削去饮恨刀——天骄大人的这个策略深藏不露,林阡不可能猜准,而甚至可能猜错—— 当他的抗金联盟想誓死维护轮回剑时,可能连他林阡都想不到,轮回剑只是饮恨刀的幌子。轩辕之意,在饮恨刀!这一次,恐怕是轩辕要棋高一着了…… “听说那位邪后有毁世之能,便要看看,她穷途末路殊死一搏之时,毁世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若邪后与林阡未曾两败俱伤,则、宁要饮恨刀,不夺轮回剑!.” 风流蹙眉选择性地听着轩辕的决定,尤其是第二句,意味着有些事恐怕不受她的控制。 “天骄大人,主公更希望得到的,是轮回剑,这也是我和柳峻消除争斗、来到黔西的首要原因。”她当然要反对,轩辕这句“宁要饮恨刀,不夺轮回剑”,违背了薛无情的初衷。 轩辕的回答,却预示了她将和林阡有正面的较量:“轮回剑,是徐辕阵中集体需要的兵器,而饮恨刀,则是主将的兵器。王妃应当明白,主将兵器,和集体兵器,两个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夺哪一个来,成效实际相同。轮回剑,有凝聚军心之用,而饮恨刀,一旦失去则武林动荡。”向来不肯舍本逐末的天骄大人,难道在他的眼里,饮恨刀和轮回剑终于有了地位…… “可是,我记得天骄大人先前说过,云烟和蓝玉泽,是用以牵制林阡,在我们夺轮回剑的时候迫他袖手、而非与他正面较量。”楚风流微惊。 “这不是一样的么?反正都是用人质去威胁林阡……虽然这手段,有点不择手段……”陈铸道。 “没什么不择手段。在夔州的那一战,林阡不也一样,控制了我的至亲来分我的心?”不必吃惊,那一个,正是金南第三暌违许久的黄鹤去,贺若松屡次派人去夔州暗中解救冷冰冰和他,总算晃过了风鸣涧的眼而最终得手。 “可是,你的儿子们都是他的手下,遵从他的命令心甘情愿,蓝玉泽和云烟,甘心帮我们去分他的心?恐怕宁死都不愿吧。”陈铸嘟囔着,没有敌意,实话实说。 “他当时,也许是身不由己……”楚风流喃喃自语,再理解不过,都是为了当时尚不够稳定的抗金联盟,他宁可先用一部分棋子来定大局,同时还保护了那部分棋子不牺牲反而居功。在奠基之战居功,意味着日后地位的巩固,黄鹤去,他是在替你的儿子们扫清别人的不看好,一切因你而起,自然要由你付出代价啊…… “怎么?王妃不敢和林阡正面较量?如果实在不敢,便找人来替。“轩辕关切地看着失神自语的楚风流。 楚风流缓过神来,不是不敢,是不愿意。 “哼,是真的不敢,还是不想,不愿令他为难?”二王爷悲酸的口吻,却真正洞悉了她的意念。听见的人,全部都是一愣。 “我会把饮恨刀带回来。他不交出饮恨刀,则必定失去他的女人。”楚风流心中明白得很,云烟和蓝玉泽在她的手上才会保证毫发不损,冷眼环视四周,贺若松、黄鹤去、柳峻、东方雨、完颜猛烈、陈铸、轩辕九烨,哪一个和林阡无冤无仇?虽然,他们未必会伤害林阡的女人,但正面胁迫时,一定会态度恶劣得很,恼羞成怒起来,甚至真的会对云烟玉泽不利。 “不必了,我并不放心由王妃你去。”轩辕摇头,语气平添了一份不信任。 “是不放心我的本事,还是不放心我的心思?”她蓦然听见他对她的猜忌,冷笑着眼神里流露出刺痛,“难道我还会违抗你的命令不成?” “知道八门八阵为什么会输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轩辕反问着,“因为当中出了叛徒,本指望着他能拖垮杨宋贤结果他却连一半功力都没有用直接送敌人过去了……试问解子若能如此,王妃为何不能如此?” “天骄大人真是看低了风流,子若交战不甚精通,一心一意只攻剑法,而风流见过的惊涛骇浪不比天骄大人少,怎可能会为几日的交情,断送了一次胜利的时机?”楚风流察言观色,知轩辕并不信她,冷冷一笑,“天骄大人,十几年的认识原来也不过如此!却不知我楚风流不去,这里谁敢替我去?”此言一出,惧她的爱她的,一个也不敢说话,楚风流心知,当轩辕心意已决,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固执己见。 第468章 “天骄大人,可遣柳某出马。”却真有人,胆敢请缨。 楚风流一惊,转头怒道:“柳峻,为何每次属于我的事,你都想要插手添乱?!”“柳某并非针对王妃你,事实上,玉泽和云烟两个人,都是由柳某捞月教所擒,天骄大人不过是暂时交托王妃藏匿而已,如今要出手威胁,自是不能给林阡任何余地。我来出马,最合适不过。“柳峻说罢,众人竟纷纷点头,柳峻所言句句在理。 “是啊,再合适不过,你对饮恨刀的觊觎,人尽皆知。”楚风流眉头一紧,杀机毕露。她和柳峻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梁四海叛变时要取她性命,未必不与柳峻有关。 “风流,这又是何必?”轩辕挽住她藏剑的衣袖,压低声音却严厉。 “谁都可以去,唯独柳峻不可!” “王妃,让柳峻去。”薛焕忽然发话,楚风流一惊,愠怒已收敛了不少,却彻底地换成惊异。 “把饮恨刀带回来,蓝玉泽和云烟,任由你来处置。”轩辕对柳峻轻声道。贺若松亦点头应允:“若立此功,既往不咎。” “希望王妃成全。”柳峻的面容里,掠过一丝即将得胜的猖狂。 楚风流却不顾轩辕拦阻出剑直袭柳峻,瞬即锋刃已去柳峻脖颈间:“柳峻我信不过,你们同意了也无用!只要我楚风流不同意,这件事就只能容后再议!”这句出口,一时气氛僵硬,无人能逆。 “哼,还说你和解涛不是同一种人?你这般在意那两个女人的生死安危,不是因为林阡是什么?”此刻,却横空出世一个声音,唯一能够喝止楚风流——二王爷,原本被南北前十排斥在外的二王爷…… “他三番四次救我性命,我不会对他的女人袖手旁观。”楚风流冷静回应。 “你……你终于承认了……你果真是在护着他的女人……”二王爷脸色大变,声音颤抖。 轩辕克制不住自己震惊的表情:“只为了,他对你的救命之恩?” “天骄大人,风流已经到了原则的底线。”楚风流轻声地,第一次,她在南北前十里孤立无援。 “来人,把王妃拿下!私通外敌,这罪名足够将你收押监禁!” 南北前十皆是大惊,这道命令,竟是由二王爷而下,简洁明了,却听得出心狠手辣,轩辕暗自心惊:二王爷,如果他有了大王爷的武功实力,根本就又一个大王爷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前,竟没有发现这个二王爷软弱起来幼稚可笑,狠绝起来竟是这样的毫不留情。 四处兵卫齐齐上来,将楚风流柳峻轩辕九烨围在当中,楚风流又气又怒:“大胆!全都给我退下!” “拿下她!”二王爷凶猛的眼神,根本是六亲不认。轩辕心不禁一寒,此时此刻,不该为风流求情:唯有这样,才能压制风流…… 楚风流万料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众矢之的,惊诧地看二王爷亲兵们一拥而上其中还有不少是自己训练过的,怎可能束手就擒?立即提剑,本能拒捕,弧光曲影浮掠之处,虾兵蟹将不避则伤,然则一群退去,又涌上一群,看来是真铁了心要软禁自己…… 剑法超群如她,要对付几十无序兵卫,只是个时间问题,南北前十瞠目结舌之际,楚风流已然退尽了一切阻挠意欲夺门而去,轩辕惊看柳峻趁人之危一刀急砍,不假思索一剑出鞘,直将柳峻那一刀拦在楚风流要害之外,他招式太简速度太快,以至于众人还未曾回神,剑意早不在柳峻而在楚风流,剑光剑影稍纵即逝,唯能听其声猛急,一剑便缓了楚风流去路,楚风流一闪而过,知他尚留了三分情面,然而这一闪避,已无逃脱之机,陈铸惧她拒捕罪名更重,忧她受伤性命难保,是以极速拔剑,轻取她喉间,低声道:“王妃,形势如此,恕陈铸无礼……” 兵卫们陆续上前将楚风流出路封死,二王爷冷淡地看了一眼:“看牢些,这几日都不容许随意走动!” “是!王爷!” “风流,这便是爱上敌人的下场,我要你永生记得。”二王爷狠狠地丢下一句。 “是啊,若是早上几年,为了林阡这样的男人,我真的可能杀了他所有的女人跟他私奔。”她傲慢地盯着他,这句话半真半假,像故意在气他。 “你……你……你再说一次!”二王爷气得面红耳赤。 “从今日起,我楚风流不再为你完颜君随的王妃。你们要夺饮恨刀的事,我也决不参与。”她被缚之后,冷冷地告诉他这个既成事实,他们谁都清楚,楚风流说一不二,即便那是赌气,这是她的脾气,不准有任何人伤害她,如果有,就绝对不会原谅。 “风流……”二王爷一惊,语气已然变软。 她的话告诉他,她无论怎样,都不会战败。 “诸位保重。”楚风流转身就走,语气讽刺。 当所有人都或张望或震慑之际,唯有轩辕九烨能若无其事回身,随即嘱咐柳峻:“柳大人,和林阡的下一战,万不可掉以轻心。任何时候都不能撤去对他的防备,否则都会被他抓住破绽加以利用,我想这一点已经无须多言。” “无论怎样,他都是师兄最好的继承。我会加倍谨慎,确保饮恨刀易主。”柳峻肃然点头。 “在那之前,应该还有邪后帮你去消磨林阡的战力。夺饮恨刀,该是十拿九稳。”轩辕轻声地。 “竟真的需要这样么?要押上这么多的筹码?”陈铸叹了口气。 “需要。”轩辕斩钉截铁,“他是我轩辕九烨难得的一个劲敌,要除去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筹码自是越多越好。” “哼,你南北前十一向如此,打不过敌手就夸敌手强!”二王爷撇过头来,冷嘲热讽,“幸好父王麾下,不止你南北前十!”南北前十,皆被这句一网打尽,一时人人恼恨窝火又哭笑不得。 “王爷。失去了王妃,你还有哪些将领死忠?何必将南北前十也事先驱逐?”轩辕眼里透出一阵杀气,二王爷不禁一凛。 “难道王爷还没有想过,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党羽么?”轩辕在他耳边如是说。 二王爷愣在原地,轩辕续道:“南北前十,现在一半属于大王爷,一半在往小王爷靠拢,可别让别人都以为,你没有王妃不行。”说罢按住二王爷肩膀,二王爷额上手心,全是冷汗。众人看二王爷忽然止住冷嘲,皆知毒蛇厉害,几句话便止歇了二王爷发难问罪。 “林阡,我等着你、左右为难。”轩辕移开手臂,心中唯一的盘算。 南北前十所有变动,虽然金南第九的小王爷完颜君隐并未在场参与,却正如轩辕所言,在场有一半左右是他的眼线,他不可能不了如指掌。 有时候他心里也暗笑这些人的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狗苟蝇营尔虞我诈——和刻意壮大势力的大王爷不一样,小王爷并不屑于谁来投奔谁来归附,尽管,暗示的,明投的络绎不绝,他也说不清,自己是真的逃避,还是已经厌倦。作为金南有名的剑痴完颜君隐,他其实更欣赏的是真才实学,如果有可能,到宁可希望不做王爷,当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也罢、劫富济贫的侠士也好,或者游戏世间的狂人也行…… 不过,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当着父亲完颜永琏的面讲,他叱咤风云的父亲,对每一个儿子甚至义女都尤其苛求。既然父亲希望他驰骋疆场,那他便努力积累军功不令谁失望,既然父亲战绩煊赫,那他便不能玷污了父亲的威名必须也事业有成。却想不到,会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拥趸,倒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当柳峻和陈铸都向他述说二王爷为渊驱鱼嘲讽南北前十时,饶是向来冷峻的他,都不免流露笑容来:“二哥他,当真是个蠢货……” “不过,二王爷囚禁王妃时倒是决绝得紧,那时的他,真不像他。”陈铸回忆着,忽然心悸。那个眼神,那种语气,赤裸裸的大王爷啊。 “楚前辈真是多舛,大哥对她薄情,二哥竟如此不争气。”他称楚风流为前辈,尚带着几分尊重,“你们对她的软禁也别过分,她做得并不错。” “哎,说是囚禁她,其实最后还不是让步了?谁能制服得了王妃啊?”陈铸笑着叹,“所谓软禁,不过就是由天骄大人把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罢了。” “楚前辈做得不错,你们对林阡,实在是有些卑鄙。”小王爷抬头看向窗外天空,“昨夜和他那一战,毕生难忘,他不是流寇,在他的地盘,我们才是。” 陈铸柳峻皆是一愣,陈铸恍然:“难怪王爷没有去参与商议,王爷原来也不赞成我们去威胁林阡……” 小王爷点了点头:“我只能说,天骄大人想要除他,几乎想得走火入魔。” “王爷!那女刺客醒了,王爷要不要去看一看?”正自交谈,忽有侍卫来报。陈铸一怔,拉住那人便问:“什么女刺客?有刺客来杀王爷?!什么时候的事?” “刺杀之事时常有之,陈将军不必记挂,带我去看她。”小王爷若无其事地说。 “岂能不记挂?那刺客要杀王爷,王爷怎么还留她性命?”陈铸愣在原地,小王爷已离开老远。 “陈将军,这刺客日前来杀王爷,来势汹汹得紧,口口声声念着把她师父从幻境里放出来,差点贻误了王爷应战。”知情者轻声告知陈铸。 “这么说,是抗金联盟的人了?”陈铸握紧剑,“那还留什么?!” “陈将军。小王爷很喜欢这个女子,所以要留下性命……” 陈铸脸色惨白,僵在原地:“什……么? 第469章 他又要做什么?”柳峻紧紧锁眉,难以置信。 “嗯,昨日他们比剑之时,那女刺客好像是要把剑抛上去借剑的自重杀小王爷的,不知怎么那么糊涂晚了一步,自己一脚把自己的剑踩断了,总而言之,那场面太好笑了,千载难遇都被那女刺客碰上了。”那知情者哈哈笑着,“当时王爷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女刺客,倾国倾城么?” 知情者摇头。 “那女刺客,足智多谋么?” 这句话白问。 “小王爷他换了性情?”陈铸难以理解,“他从前喜欢的,要不倾国倾城,要不足智多谋,怎么到了这边来,换成滑稽糊涂的了?” “陈将军不必担心,小王爷虽然勇猛,毕竟还是个少年人,难免会有少年性情。” “话虽如此,那女刺客毕竟是敌人。”陈铸点头,“希望她不要威胁王爷性命才好。” “陈将军多虑啦。小王爷武功那么高强,怎会栽在一个女流之辈手上。”知情者笑着劝道。 柳峻眉头蹙更紧。 第三十八章多才俊,必重来(1) 二月十五,战事不再迂回。 局势到目前为止,都还在天骄大人的计划里……楚风流侧过脸来,捕捉到轩辕唇边冷淡的笑意,当此时他带着她登临事前就选定的高地监视属于别人的战争,她知道他很享受置身事外的全过程。这是她和他曾经都有过的属性——杀手,时时刻刻躲在暗处完美执行着自己计划的杀手……而且轩辕远不是杀手还同时是决策者引导者,所以眼前不远,是另外两方随着他的心愿没有转圜地堕入圈套拼杀格斗,轩辕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预先安排席位观看就够。 轩辕还是没有变,当看见敌人在他设定的地域之内交锋甚至兵力主将都契合他的计算时,那微笑,就更放肆,也更危险。 明明阴邪,却漂亮得摄魂,轩辕九烨的笑,预示着又一场血流成河。尽管现在还没有开始,却,即将开始。林阡与邪后。 楚风流叹了口气,送目远观,不免由衷称赞:“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输给抗金联盟这样的军队,实在是心服口服,不需要找借口,也并不失什么面子。”她情不自禁,毫不掩饰,联盟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这般的战力和秩序,恐怕二月十五,会成为邪后与魔王死祭。 连日来,随着联盟愈战愈勇,邪后明显越挫越凶,到此刻负隅顽抗的魔门游勇,能保护魔王的兵卒战将屈指可数,却正所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留下来的不一定是最强,却一定最忠诚。绝境里,死忠意味着什么,想来谁都知道。生死都抛开了,还管敌人兵力多少状态如何?显然见敌杀敌,见阵杀阵,保护魔王到最后一刻。即便,魔王只是一个傀儡,是扶不起的懦夫,却足够构成他们的意志! 原本,这一战不可能有势均力敌的可能,但当青龙兽吟啸声震天动地的景象跃入眼帘,楚风流心中震撼:宁死不降的邪后,真的会把敌人拖累、把他们置入险情带进苦战!林美材,她不会被任何人征服,只会让杀了她的人有挫败感,因为最后得到的只会是她的尸首和无穷无尽的惶惑而已!往往这样的敌人最可怕,楚风流想,林阡必定也熟知这一点:世上就是有一些人,立场一生不变。 直到今时今日这个存亡关头,邪后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坚韧,虽然再欲挽回早已回天无力——双方悬殊,一目了然,联盟千军万马压境,魔门包括邪后在内只剩五位骁将,五个人,分给联盟将领平摊都足够的五个人。尽管所立之地高低不平,武功水准参差不齐,这五人却、没有一人踟蹰不前! 白色战甲,泛着骄傲不容亵渎的寒光,是谁言“魔门无可用之将”?黔西魔门,明明有联盟经历一生都无法忘记且要慨叹一时尊重一世的对手! “邪后殿下,事已至此还不肯交出王么?再这般违逆下去,还是改变不了这大势所趋。”何慧如略带怜悯地做最后的相劝。 “人各有志,我不责怪你的叛变,你也该理解我的不降。我早就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与金人合作;就算穷途末路,也绝对和正道为敌!”字字铿锵。好一位邪后,阡欣赏她的枭雄气。 “宁愿和金人合作,也要与我们为敌?邪后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金人和我们一样,也在要魔王的性命?他们袖手旁观你们的生死,刻意引导我们这一战借刀杀人。所作所为那般的卑鄙龌龊,邪后竟然宁相信他们!”凤箫吟厉声喝问,声音传到轩辕九烨耳中,楚风流明显看出天骄也为之动容。 “普通人,大概只能猜到你袖手旁观,她却猜透了你借刀杀人。她猜出你心里、其实也很想除去邪后。因为邪后不归属任何一方,那她就是任何一方的敌人,只不过他们的过节太清晰,使得我们的矛盾被掩盖了而已。”楚风流叹,“这位盟主,竟真如林阡所言能够审时度势,到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在王爷面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轩辕忽然不再关注战事。 她一愣,何以轩辕心里,突然不在乎眼前战事,反而来窥探她的内心?是他已经预见林阡会胜呢,还是他放不下自己的感情?不,天骄大人,明明不该有感情。 看她踌躇,他压低声音,却以一种不容犹豫的语气:“回答我。是真的、爱上了敌人么?” 楚风流微微一愕,轻声道:“有时候想过,如果当年我去山东并未找到大王爷,而是被泰安流寇掳掠了去,会不会已经成就了另外的故事……” “原来竟是真的?是真的,爱上了他?!”轩辕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风流凝视着他双眸,微笑,继而叹了口气:“天骄大人真会说笑,这世上哪里有如果?虽然当年我就已经很欣赏他,却远不及天骄对他那么关注,天骄对他的认真,已经走火入魔。以至于他的每一件事,有关他的每一句话,你都会关注到如此地步。” 轩辕蓦然一怔:“认真?” “林阡,已经成为了天骄大人你的心魔,虽然他凭实力未必一定超越你,但是,你越逃避去接受他的存在,你就越自我暗示他比你强。”楚风流委婉地叙说着事实。 “谨记王妃教诲。”轩辕冷冷回应着。 “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今天的话。当年的大王爷,就是这般走了下坡路。”楚风流叹道,“你的地位越稳固,就越要接受别人的异军突起。”她从叙述中回眸再看战场,蹙眉,“若非正道、魔门自古不容,这林美材,或许可以成为林阡的左膀右臂,可惜……又一场僵局……” 林美材,依旧在林阡的对立面上,守卫着她的魔王傲然,青龙兽便在两军对峙的大背景里赫然盘踞时而吟啸,那种紧张的气氛团聚之后曾消隐又一度疯狂,谁都知道,血战一触即发。 血战,会发生在林阡发号施令的一瞬间。林阡现在还不动声色,明显是想要劝降邪后自行交出魔王、避免一场青龙引起的天翻地覆,所以尚没有下令联盟开战、只不过是调遣了凤箫吟、叶文暄、吴越诸将上阵挑战那几位魔将,试图各个削弱,立威造势而已。 可是,各个削弱又怎样?被凤箫吟、叶文暄、吴越连续击败的三个魔将,战败后竟然当即自尽!横刀自刎只在瞬间,那属于魔门的忠诚,震撼且敲打着阡甚至联盟每个目击者的心,而邪后她,目睹了三场惨烈之后仍旧没有投降,甚至,没有一丝动摇。 造势无用,赢回魔门殉义。 吟儿第一次,虽然狂胜却心累。对方,五人有一人之心志,一人有万人之杀气。哀兵。 “很好。林阡就要把邪后逼上绝路了。”轩辕轻声道,“只要最后青龙被邪后所控,两者合力缔造一场毁世之灾,且看这里有几人生还。” “毁世之灾,意指邪后与青龙兽合力而为?”楚风流一怔。 “那条一见凤箫吟就跑的青龙,孤身一个时只不过是个体大无能的牲畜;而林美材,她不被逼到绝路,也不可能发挥她全部的实力。但是,这二者一遇,威力就势必惊天动地,摧毁之力非人力可抵。” “就像,饮恨刀之于林阡?那青龙神兽,是林美材最厉害的武器?” 轩辕一笑:“是啊,毁世之能的传说,在魔门到处都有,林阡一定也曾听闻过。关键是,他信不信。只要林阡对林美材有丝毫低估,他就必输无疑,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这里给他殉葬的,也算不少了。”楚风流面色惨白,轩辕继续微笑:“不过,我不希望他死。他若死了,真是浪费了我为他安排的,他的下一战。” 楚风流注视着一片白衣将士的尸体里矗立着的那唯一一个玄色枭雄,究竟此刻,邪后在想些什么?目送最后四个人在她面前为她阵亡而无动于衷,是真的在思索要不要投降,还是以沉默来回答联盟:她宁要这个下场,也不会背叛她魔神殿下?! “邪后殿下,这样下去、难道邪后真的要和他们一样?”何慧如轻声传递着自己的暗示,她暗示邪后,抓紧最后的时机投降。 邪后睥睨一笑:“慧如,你真是愧对了魔门六枭这个称号,不配列我魔门六枭!” 慧如当即一怔,低声道:“从归顺盟王那一天起,慧如已经将自己从魔门六枭里除名。但慧如问心无愧,至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麾下、接二连三地战败自尽……” 对话之余,杨宋贤与邪后的最后一将已然在战阵前,邪后的面容里,荡漾出一丝杀气,轩辕九烨一心想看见的,杀气。 第470章 邪后明显地,已经蓄势待发:“就算我林美材战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刻,也决不归顺谁!” “邪后这又是何苦?”慧如恻然。 “因为,王不降王!”邪后厉声喝道,与其在替魔王说,不如说,这句是为她自己说。的确,她才是王者,那四位魔将敢出列接受挑战而不是在魔王身边守护,证明他们留下的本质原因,并非死护魔王,而是向邪后表忠心! “好一句‘王不降王’!邪后,冲你这一句,便是我此生最尊重的对手!” 是巧合么?楚风流刚想赞叹这一句,却听见有个声音从战局里先行响起,凤箫吟,竟有三分,和当年的自己相似,不仅语气或见识,还有相貌和感觉,既貌似,也神似…… 邪后的最后一位猛将,刀法绝非等闲,然而遭遇的对手是九分天下之杨宋贤,其失败早已注定,此刻楚风流由远而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潺丝剑法,雪白稀疏如雨,在魔将无法后悔的一瞬借风潜入,从剑锋到剑身的每一处都全部缠绕在魔将刀上,速之快,力之猛,令人心惊胆战! “潺丝剑法,又回归了杨宋贤身上。”楚风流暗叹,“可怕的是,林阡麾下,像杨宋贤这样的人才至少十个。”魔将们,妄想突破联盟出征的哪一个,因为,个个都是高手! 魔将战败而坠落马下,刀已被杨宋贤夺取无法自刎,却忠肝义胆至此,跪倒邪后魔王身前便自碎天灵盖而死,而宁死,也不朝着敌人的方向。 “四位都是忠臣良将,不该受我这极刑。”邪后忽然发话。话中“极刑”,似乎是针对抗金联盟,听得出正是毁世之灾。 群雄肃然而立,邪后一瞬脸已变色:“林阡,凤箫吟,走到这一步,是你们自找的。” 众人皆是悚然,邪后阴笑着,表情恐怖得吓人:“死在毁世之灾里的每一个,都会死得异常痛苦,抑或死状恐怖惨不忍睹,我要叫你们所有人,为我和王陪葬!永生永世做黔西的鬼魂!” 联盟兵将,感觉心弦都被她的怪异笑声一拨,战栗当场,不知是真是假。那笑声,显然地,并非简单地阴笑,而是操纵青龙的暗号! 又有谁制止得了邪后这忽然的笑意,第一场死,天不能阻!“从前的她不能控制青龙,可是现在魔王性命之忧,青龙必定会被她控制!”轩辕九烨面露惊异之色,“真是毁世的女人,林美材、竟有如斯战力!”刹那青龙神兽当真得令,如被惊吓般发疯腾起,直冲联盟三军而来,瞬即周边岂止风生水起,已然天崩地裂!所谓军麾所谓人力,在这庞然巨物身下当真渺小如斯,青龙过处,留一片狼藉印迹,联盟避让及时之处,阵列轮廓分明,而联盟未及避让之地,全遭遇九天神雷袭击,不,不是袭击,是轰炸! 激荡视线之中的是九天神雷的无限余威,放空了之前这里所有的景象,洗净了之前这里所有的记忆,用残酷现实来夷平了联盟曾经抱有的一丝希冀。邪后林美材,是当真被逼到极限,疯狂地给以复仇,把她的意志通过魔音传递到青龙兽的心底,借它的力量来毁世! 纵然敌人是神兽,信念又岂可能倾颓?吟儿在这崩塌粉碎的最近边缘,和文暄、宋贤、吴越诸将一样保持镇定,等候着阡来调兵遣将。 “盟主、宋贤、文暄留下,其余人马,随吴当家一起,退到先前地点候命。”阡这句出口,杨致诚手中响箭入云,片刻之后,不远不近传来一阵悠扬琴声。 琴声复起,联盟军心乱而复静,邪后面露惊疑神色,轩辕嘴角冷笑消褪,楚风流则看出些端倪:“在你的设想之外?” “没有,在我的设想之内。”轩辕道,“他相信了邪后的毁世之能,而且事前预料到邪后可能会通过魔音来操纵青龙,所以把那位船王安排在这附近安全之地藏匿确保万无一失,同时琴声可以传递到这里……” “而且,给他的联盟先行找了一个避险之地,那避险之地,地形要易守难攻,地势不能被青龙侵扰,更重要的是,和这里可以保证时时刻刻联系。现在青龙气盛,联盟兵力先退避、由精锐来以武胜之,待青龙败亡只剩一个邪后时,便是联盟所有人马一同杀回来、围剿邪后魔王的时候。他是把一切的可能,都计算在内了……”楚风流一眼度之,语带赞许。 “一旦青龙发威,就不能留一个无辜在这里,多余的人留在这里不会帮忙只会添乱找死。”轩辕点头,“真想不到,他从得知邪后下落到起兵围剿的间隔那么短,竟这么快就熟知了这里的环境,真是快……” “地势者,城峻重崖,洪波千里,石门幽洞,羊肠曲沃。倘若我是林阡,也会尽早就在这一带看遍地形。”楚风流苦笑着,自己在河北山东培植过那么多人才,却是这个偷师的最接近她的作战水平,“这一战情况特殊,留下来对付青龙和邪后的人,必须最精锐也最少。”楚风流轻蹙眉,“却没想到,竟还是有她……” “你很在意她?”轩辕洞悉地微笑,“我倒忘了告诉你,凤箫吟这个女人,恐怕在林阡的心里,会比蓝玉泽云烟的分量还要重。” 楚风流一愣:“何以见得?” “天下没有第二个女人会跟他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生活中,战场上,形影不离。”轩辕试探的口吻,“时机到了,林阡自会把她放在心头第一的位置。” 楚风流笑道:“天骄大人,很会揣度别人的心意。” “风流,我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会如我所愿。”轩辕轻声地,“我是过来人,知道凤箫吟这样的女人不简单。” “过来人?”风流一怔,悠悠说,“天骄大人,恐怕一直是别人故事里的过来人吧?” 轩辕苦笑,眼前女子,有时候也真是没心没肺、不解风情,“不管怎样,拦在她和林阡之间的障碍,不自动消除则由我来消除。” 风流嫣然一笑:“万一,我也成为当中一个呢?天骄大人也要消除么?” 轩辕一怔,冷漠的神色:“我坚信你是遗憾的,毕竟你和他,在泰安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尽管你和他是一路人,却一直不存在在同一个世界。不管是不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终究你们都是敌人。” 楚风流敛了笑意,低头沉思不语。 轩辕听战场琴箫声来势汹汹一往无前,心知林阡事先安排琴箫在侧,必然是因为估计了林美材幻术和魔音一脉相承,琴箫能破邪后幻术,便理应能除邪后魔音。然则邪后毕竟到了穷途末路,琴声再激昂,箫声再深厚,都没有破幻时那么立竿见影,只起轻微削弱作用而已。 此刻邪后正紧紧攥着魔王后心与宋贤、文暄二人刀剑相抵,交锋已有数十回合,尚立足于不败之地,而青龙兽依旧有源源战力被不断挖掘,促成其身侧冷风盘旋过速,若置身旋风之内,定然会感觉天昏地暗。青龙撞触之地,有落石如雨,起浪如柱,若非一流高手,怎可能不死在这连绵不绝的巨力打击里!而青龙最强战力裹挟的领域,现在就在被林阡凤箫吟占据着——既然当仁不让,必定首当其冲! 楚风流担忧地看着战局,邪后所言不假,毁世之灾,使得眼前一切显得那么脆弱。若“死状恐怖惨不忍睹”意指被青龙夷平尸骨无存,那“异常痛苦”,说的就一定是邪后杀人于无形的魔音,只要多停留在这附近一刻,都会被邪后所念魔音悄然噬魂,那声音,于无声中见威胁,只要琴箫克不去魔音,魔音就会穿插在这一带来去回荡,近有杨宋贤叶文暄林阡凤箫吟,远则她楚风流与轩辕九烨,一个都逃不过。 “毁世之能。”轩辕轻声说,一边看向空中那血腥红日。顺着他的提示看去,红日上方,正清晰地浮着一层雾气,似动非动,天之烛影,恐怕这错觉,是由邪后魔音引起。魔音的形状,正从其余景象里透析出来,空气中竟也能感应出皱褶。若无琴箫克制,这风中横波早已破空而出、毁得这一片地域荡然无存。 一时,再说不清是魔音厉害还是青龙强悍,两者却都归功于邪后一人,叹只叹这邪后不该碰见林阡,否则凭她林美材逆天的本领,怎可能会到弱势!? 魔音一旦划破心头,吟儿握剑的手就是一颤,这短暂的一瞬过后,魔音已经去对付别人,那种呕哑嘈杂,却滞留脑海许久,当真折磨。然而经历生死无数,最满足莫过于此—— 和阡一起,并肩每一次电光火石,齐驱每一度血雨腥风。 饮恨刀开辟的疆场,青龙且作长蛇看待,随他一同置身青龙引发的凶险战地,吟儿知道每一刻站着的位置下一刻都可能会被掀翻,可是下一刻阡必定还在,是他在,为她除尽了石灾浪祸…… 如果只身一人步入这天翻地覆,感受这如万箭齐发般的凌厉,吟儿绝对不会有现在这般的游刃有余,而当阡饮恨刀出手狂扫敌境时,多一万次的地崩山摧,利一万倍的枪林箭雨,恐怕都必须为饮恨刀战意让道不再叨扰! 绝青龙之攻击,饮恨刀刀风强遏,惜音剑剑锋巧避;破青龙之防御,饮恨刀刀气硬斥,惜音剑剑意轻蚀。剑剑都是追魂夺魄,刀刀都是致命一击。每次横行,每道侧击,每一段作战过程及空隙,配合协调,相辅相成,心有灵犀,天衣无缝。 片刻之后,林凤二人征途之上阻隔明显渐弱,那青龙可怜之极,无论是其麒麟首、鲤鱼尾,犄角或五爪上,明显有伤痕累累,时而邪后控制有失效,青龙眼神里明显会流露出半丝害怕,半丝痛楚,但时而又被邪后控制,继续负隅顽抗,久而久之,早已不是林凤对手。 第471章 此情此景,明明是盟王和盟主两个在恃强凌弱! “邪后竟如此狠心,有没有问过这青龙他愿不愿意和她一样战死?”吟儿怜悯这青龙,纵有毁世之能,竟不能遨游于天地间随心所欲。 阡亦察觉青龙害怕的频率越来越高,知收服有望,当吟儿这句疑问出口,阡心念一动,出刀之势立即减缓,同时厉声对这青龙威吓:“安稳些、就留你性命!”吟儿不禁一愕,不知这青龙,能不能听懂胜南的话? 那青龙兽竟果真有此灵性,阡话音刚落,青龙便轻吟一声,重新盘踞,意图不再作乱。然而其动作艰难,障碍重重,是以许久才真正恢复平静,该是这过程里邪后她一直在试图阻碍,却最终阻碍无效。 吟儿面露喜色:“想不到,还真的可以问青龙……而且,青龙还真的不愿意和她一起战死。” “这青龙曾经见你就跑,明显不会和邪后一样死忠,它护不了主,但却尽了力,会认输会服气。林美材分再多的斗志给它也无用,它无能为力了。”阡轻声说。 吟儿想,也是他的饮恨刀,让青龙这么快就无能为力了,这头青龙神兽,恐怕七年来一直没有见过如此威力,这双饮恨刀,在青龙它想要颠覆天地时,狠绝地扭转着乾坤,青龙兽无论引发多少场山河缺失的浩劫,饮恨刀都有心会将它们填回去! 在阡身边,吟儿怎不可能心高气傲,就在十七岁的这场戎旅,她忽然下定决心,要做阡今生唯一的女人,战场上阡身边唯一的女人! 战场上,只准有她一个人,站在阡的身侧,与他歃血为盟,看他攻城略地,陪他征服乱世——伤春悲秋给蓝玉泽,紫陌红尘托云烟姐姐,绝漠瀚海、只准有我并肩…… 战毕,青龙神兽恢复安宁,其活命是阡和吟儿悲悯才赐予,身受重伤到这个程度,早已经不可能再搅乱战局,战到最后,果然只剩下林美材一个,联盟诸将已从四面八方齐涌而来,林美材挟着魔王站在众矢之的的位置,宋贤、文暄退后几步,阡与吟儿上前。 轩辕九烨冷冷地从高处退下,他就知道,林阡对付邪后是有计划的,几乎,事实也一直按着林阡的计划在进行着:“可惜,邪后的毁世之能,早就从各个角度被林阡识破并一步一步地瓦解,实力预先就被掏空,还算什么毁世之能?” 楚风流也随之退下,却有预感,事情并没有结束,边随轩辕离开,边不自禁往后回顾。 “邪后殿下,我们,我们降吧……”魔王面色惨白,终于控制不住惊惧,本性毕露,就差没有屁滚尿流。 “住嘴!他们要你的命!”邪后厉声呵斥。 “邪后殿下,这……这……”魔王绝望嘶叫,后心还被邪后提着。 “邪后殿下,你没有犯错,我们会像对待这青龙一样,放你一条生路!投降,或置身事外也行……”慧如续劝降,关心所至,不仅语句连贯,还越说越快。 “生路?生路只会是自己找的,不会是别人给的!”邪后冷笑着,“慧如,你晚生了几年,没有听过魔神殿下的教诲,他说过,魔门没有胜负,成者为王,败者则亡,没有投降归顺旁人的道理!何况我是魔门之王,可能会形单影只壮烈战死,但不会悲哀地放弃投降,更不可能孤寂落寞凄凉退场。什么投降什么置身事外,全都是免谈!” “不错,你是真正的魔门之王。魔门若是你林美材掌控,早就是一支精锐之师,怎可能到今天这个结局!”招降过无数人,早知道林美材不可能在这个范围,因此这一战吟儿从始至终没有多费口舌。 阡显然,比吟儿更理解这一战会如何走向:“不必劝降,开始吧。”邪后微微一颤,何以眼前此人,操纵敌人生杀予夺之时竟如此淡漠从容?!她“王不降王”,而他,却似乎对一切都那么看淡,那么习惯,是啊,魔门之王,在他眼里,不过是亡国之君,再寻常不过的败军之将,他的征途上他的对手里,根本从来不缺邪后这样的王者…… 每一个对手,却一定都在通往阡或等待阡的路上。且看世间还有多少个。吟儿微笑,开战。 第三十八章多才俊,必重来(2) “王不降王”?开战在即,这一句先前的魄力荡然无存。当前者一无所有,而后者却当真支配着盛世的江湖,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邪后她,是顽固得近乎愚昧了,是疯了。可是,若换成他们在穷途末路,不也一样会为了自己的价值坚守? 既然如此,便不饶恕,当下盟军将顽敌围得水泄不通。单凭邪后一个,再不可能为魔王守得固若金汤,想逃出去,也绝对是异想天开。 曾经,对这魔门的平定是怎样的举步维艰,半年来一路坎坷,几经周折,参与过无数血战也曾和平招降过多少魔人,最后还要遭险恶金人插手、被迷宫天堑阻碍……苦尽甘来,盟军终于如愿以偿,敌人,从最初遍布黔西难以根除,到最终,惟余眼前这单枪匹马,其余的那些对手呢?或麾下或朋友或俘虏或尸首了吧?这从刀锋剑尖上翻滚过来的经历啊,习惯了的人便不会觉得骄傲了。 何慧如,诸葛其谁,墓室三凶,宁孝容,青龙神兽,邪后。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他们自己选择…… 而为什么,却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损兵折将、血流成河,参战三方皆然。战争向来是这般的无情,它的起因,可能比它的结局要小、要平淡、要简单,然而若不以战止战,只可能令更多的无辜万劫不复。于是,便只能从黍离中求升平。 “希望黔西祸乱不再。”吟儿心中默念着。这一句,必定也是阡的心愿,阡其实,是最恨杀戮的人,无奈阡的身后,却总是跟着战火…… 邪后她,却可甘心落幕? 琴声慷慨风烟外,箫音清越山水间,青龙服帖军麾前。 邪后再无臣下,魔王亦无倚仗。落难。 阡叹息,入江湖两年有余,所遇女性多坚韧,前有楚风流,今有林美材,留下的印象,远比一些须眉深刻,多年后再议对手,这些敌人未必最强悍,却一定是最纠缠,男人家有的凛冽雄心,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失去青龙神兽,幻术魔音皆已被破,邪后脸上除了适才有过一丝对阡的了解之色,再也没有其它。绝路上,她尚有落川刀,尚有靥销魂——可是,这两者一月前也是林阡的手下败将啊……真的无能为力了么,真的要战死于此么…… 敌人的绝望,就是联盟的胜算,宋贤率军拦在邪后可能追寻的出口之一,等候着沉默中的邪后发出最后一丝哀鸣。 不知怎的,邪后的眼神,似乎就在此时集中在了他杨宋贤的身上,难道,是想以落川刀击败潺丝剑来求生机?四目相对,宋贤心里说不清平添了一种什么滋味,不知过了多久,邪后依稀还在看着他,而他,没有疲倦,也失去了适才求胜的心情,只有残念,残念…… 明明适才还在战场杀敌,何以眼前却忽然下了一场霜雾?那夜色寂静凄清得慑人心魂……随着一轮孤月破云而出,宋贤的视野被逐渐染亮,月下孑立的,不过是一个清淡的背影,凄凉,绝世,孤独得说不清是在云端还是在谷底,望夫…… 太无尘,只一个背影就让他保护的欲念油然而生…… 他记得,这是在他失忆的半年内,但凡闭上眼就会忆起的疑惑。玉泽的背影,是失忆的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他人生第一份甘之如饴的苦痛:是啊,他杨宋贤少年扬名叱咤风云,剑法卓绝一帆风顺,却何以无法长驱直入一个女人坚冰般的心?都说玉面小白龙是铁石心肠事业为重,对这个柔情似水多愁善感的女子却那般服帖温驯。可知他身后多少女子牵肠挂肚魂牵梦萦,为何独独赢不回你蓝玉泽一个简单的转身,一次浅淡的笑意,可知你转身来,他就会心满意足?愧疚、两难,原不属于你蓝玉泽,因为他答应胜南会给你保护,就决不逾越,他只会,比胜南更爱你,更寂寞地爱你…… 宁愿寂寞,不愿爱你……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仙境般臻美的景象,当她在池边遐想许愿,蓝色的一潭湖水因她而清幽,她的身影在湖底呈现,拈断了涟漪,弄破了月痕…… 却怎会在此刻出现,不应该在此刻出现?拈、弄的动作的确属于玉泽,而断、破的力道,完全该属于战场!—— “宋贤,小心!” 宋贤在惊悚回神的那一刻,忆起了这个事实:邪后走投无路时候会用她的靥销魂,这靥销魂也是幻术,但不是把幻境制造给他们所有人看的,而是只不过要一个突破点就可以、只是针对了他杨宋贤一个!邪后明白,她的幻境已经对船王和流年无效,那还不如用更直接的方式,利用当中的一个人来诱导出一个缺口! 最后的一击竟那么有效,抓准了这里心里最脆弱的宋贤!千虑一失,当阡出刀挡落林美材杀机救下宋贤之时,林美材得偿所愿即刻夺下一匹战马携魔王成功逃离! 竟在这最后一刻,她的斗志还这般旺盛! 无论是谁,都被这片刻变故震惊,联盟诸将,抑或本已离开观战之地的轩辕九烨、楚风流!邪后魔王,正朝他二人方向狂奔而来,应当还没有看见他二人。 尘土飞扬,轩辕皱起眉头,对楚风流低声嘱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面。”他会保护她吗?不会,天骄大人,只会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保护好他自己,对别人的关心之情,微乎其微。 第472章 联盟大军却不可能瞠目结舌,当即吟儿便第一个策马紧追,岂能容邪后说逃就逃! 胜南见宋贤脸色苍白呼吸凌乱,深知林美材靥销魂厉害,将宋贤托付吴越叶文暄之后,随刻亦跃上战马疾驰而上,吟儿胯下神骏脚力惊人,瞬即惜音剑已缠上邪后落川刀,却在打斗之际双马齐驱,速度毫不放慢,风中传递而回的,全是刀剑相擦后的激荡火星。显然邪后这次是下了狠手,吟儿也绝对不甘示弱! 然而,冷风驰近,胜南明显看见吟儿神色里,和宋贤一样的中邪迹象——靥销魂,胜南自己都曾经在战局里一度沉溺的,专攻人心的靥销魂,此刻,胜南苦于不能见吟儿之所见,惟能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先行提醒:“吟儿,心无杂念!” 不远的暗处,楚风流先于吟儿听到阡的这句关心,微微一笑:林阡啊林阡,可知你这句话出口了,她就是你的杂念,你也是她的杂念…… 所幸林美材没有楚风流这样聪明,没有立刻用林阡来迷惑吟儿,吟儿眼前的场景里,不是人,而好像是天变?顿时,眼睛有些刺痛—— 那景象,似是与自己无关,远在天上,却有无数光影,带着血黑色逐渐从天的正中央分开移向两端,每一颗火球,相隔同样的时间,携带同样的大小,从无限庞大的日中央分裂,似溶于天界,又似要跌落人间。一时还看不见日的边缘。可是吟儿却清楚地看得见,血黑色从日中酝酿到滋长再到分裂的整个过程…… 不知不觉,就好像自己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世界,那里,应当离太阳非常近吧,仿佛紧紧贴着眼前这一簇炽热火光,一瞬间吟儿全身从面颊开始被完全熔化…… 吟儿一惊,邪后的幻术,是正在把这俗世的景象拉伸放大给她看啊!那画面,毁得太有层次感…… 这种情景朝眼睛里一闯,岂止视觉要受伤,一刹那,吟儿的知觉都有些沦丧,眼前一黑险险坠落马下,同时一阵罡风敲开惜音剑直灌心口,吟儿根本来不及自救,危难一刻,幸而阡的战马已经赶及,当中劈开落川刀与惜音剑,一把将吟儿掠到自己身后。再一个交锋,气盛如此竟把邪后和魔王两者强行拆离,当即魔王就掉落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而邪后没有捉得住他,也根本无力捉住他、无暇再去救他…… “我!我!救-命-啊!”鼻青脸肿的魔王大惊失色,发疯般立刻逃窜,吟儿恢复知觉,看他要逃,立即再度提剑去追。轻功如她,追击魔王不费吹灰之力,转眼即将得手,挥剑斩魔毫不留情。 “魔王殿下!士可杀不可辱!”邪后鞭长莫及,知魔王求生无望,厉声喝道,同时落川刀已避不开来自饮恨刀的考验和锤炼! “我……我……”魔王嘴唇翕动着,滚了几转直至衣衫全破泪流满面,“救命啊,饶命啊!” “这样的窝囊废,岂懂得士可杀不可辱!”吟儿面色里掠过一丝轻蔑,纯把魔王看成了慕大那样的怕死鼠辈,是以剑剑直追,仍旧没有一丝放慢。 剑术没有放慢,放慢的,却是自己的心。盟主啊盟主,你究竟是小觑了我们的王,他虽然好色也的确贪生怕死,他却是魔神殿下的儿子,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他是窝囊废,既然你不留情,他被逼到绝路的话,他骨子里流着的魔神殿下的血,就会充溢而爆发!邪后冷冷一笑,与林阡交接第一刀,等候盟主死在轻敌上! 便即此时,于魔王与凤箫吟不远观战的楚风流,明显捕捉到魔王面色的突变,暗自心惊,像,像二王爷受辱后一样,青筋凸起,睚眦尽裂,世上就有一种懦夫,认识他自己的怯懦且一直任由着自己怯懦,直到有一天,有人释放尽了他心中的怒火! 楚风流暗叫不好,若非前日二王爷突然发狠将自己囚禁,楚风流也会和眼前盟主一样,轻视魔王以为他必然会死在自己手里,结果却不是这样的,结果是,魔王的拳已经越攥越紧,表情里酝酿着一场翻身之后的必然剧变! 咆哮,随之横冲向那个最带威胁的盟主,一字一顿,说完便热血沸腾:“既然要死,不如你来作陪!”一掌蕴力,惊雷般穿过凤箫吟虚空的防备——身经百战,最不能有的,就是对敌人的低估,低估了,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可笑么?纵使是面对着轩辕九烨、陈铸也没有战败,面朝着黄鹤去、小王爷更不曾低头,竟要栽在、黔西一个淫魔的手上?!这一掌,泛着刺眼的血光,力道之大,惜音剑无力抵挡!这一次,阡与联盟,皆是远水,吟儿在那一瞬,心火丛生,满头冷汗,死之一字,当头一震! 却猝然,斜路里会出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挡在自己和魔王那一掌之间,速度如此之快,明显是看出魔王杀气在那之前就蓄势待发的,这影子来得太过及时,替吟儿接下了魔王这一掌,然而即使准备充足,力道还是不能与魔王相衡!双掌分离,那影子倒退几步,片刻才勉强站稳。 “楚……楚风流……”吟儿惊愕地,看见这个为救她而受伤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北第四。此刻楚风流受了她该受的这一掌,脸色苍白气息不匀:“千钧之力压顶,尚能够面不改色,不愧是南宋武林的盟主。不过,理应避开骄傲与轻敌。” “说得不错,多谢你救命之恩!”魔王威胁迫在眉睫,吟儿无暇分神也不容怠慢,谢了她一句即刻飞身而上,以十成力去迎接劲敌挑衅,不错,这位淫魔,是劲敌!对抗劲敌,心中自不可有杂念,一剑十式,灵幻剑法,要全然施展,不可保留…… 但心中,怎可能没有杂念? 一剑复一剑,交替跌宕加深激化,吟儿明白,她的反败为胜是由楚风流协同的,交锋之时,余光扫及,却看楚风流已然失去知觉晕厥在地,吟儿心头显然俱是关切之意:楚风流……她千万,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一旦吟儿全力以赴,不到片刻就轻松要了淫魔性命。然则除魔之后伫立原地,疑问就愈加翻涌不断、接二连三——这位王妃、她为何会出现此地,又何以要舍命来救自己?如果她来了,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别人也在?可是、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盟主,这淫魔已经断了气,您为黔西除了一大祸害啊!”淫魔伏诛,麾下盟军陆续赶至,发话的将军和杨致诚一样也同属短刀谷林家,名叫向清风,平日里习惯和尸体打交道,立即于盟军前宣布魔王已死。 “这个王妃,似乎还有气息。”向清风替楚风流察看了伤势,“不过脉象极为虚弱,需尽快疗伤,救她不救?” “自是要救。”吟儿紧张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楚风流。 杨致诚暗叹侥幸:“幸好适才有她出现,否则,主母可就遭了劫难!”提及楚风流舍命相救盟主,诸将显然个个都一头雾水,登时议论纷纷起来。 “大家加紧戒备,吴当家,文暄师兄,烦二位各领一路人马,在近处搜查有无可疑人物出没,要提防敌人另有埋伏。”吟儿嗅出一丝肃杀之气,“不过大军也切勿惊慌,现在没有哪一家的敌人,比我们强!” “是,盟主!”“瞧!那邪后,就快成主公手下败将了!” “凤箫吟,好狂妄的口气。”轩辕远看楚风流不醒,蹙眉,“风流……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救她?”他猜不透楚风流有什么理由要去救凤箫吟,心头一颤: 难道说,是知道我们要用蓝玉泽和云烟胁迫林阡,故意把自己陷进这一战,把自己亲手送给林阡禁锢?! 轩辕一惊,风流,竟然为了自己的原则,做到这一步吗? 楚风流悠悠醒转,知觉时有时无:轩辕会救她吗?不会,轩辕九烨,是一个只会保护他自己的人,别的人,会给他带去危难的,他不会来救她而陷他自己于危难…… 楚风流嘴角一丝得胜的笑意,天骄大人,你我二人,最清楚彼此的弱点…… 轩辕果真不动声色:风流,你错了。我会让这一整个南北前十,都以为你楚风流已然赌气回金,自始至终,他们不会有人知道你在林阡的手上,因为,林阡不会用你做他的棋子。便与你楚风流赌一赌,你和我,哪一个更了解林阡…… 到此刻,盟军魔门,惟余最后一场对决。 无人能扰,落川饮恨之战。 “落川饮恨之战。唔,这武器的名字还真是取巧,谁写它前面谁就饮恨。”吟儿微笑着和杨致诚、向清风讲。杨、向二人皆是一愕,向清风轻声道:“主公的饮恨刀,必然是令强敌饮恨。”又听“主公”,吟儿知道这对于阡来讲,就意味着又一份责任他必须担负。 饮恨的概念,或落荒而逃,或慷慨一死。以邪后的倔强,会战到死去那一刻。 吟儿猜想,失去一切的邪后,连魔王也已经失去的邪后,是一定会饮恨而死的。尽管她不服,尽管她孤傲地独自一个反对这大势所趋——她会死,而且,很可能是不堪此辱,自刎而死。 自古枭雄皆如此。识时务者,为俊杰,而非枭雄。 这也本是吟儿、胜南、一整个抗金联盟,乃至魔门、金人都想看见的,这一战到目前为止最应该的结局—— 当林美材看见也听见盟军逐渐浩大的声势,其实他们没有靠近但是她觉得他们在靠近,这场面真是最好的压迫,压迫这一战尽快地结束,好过渡到下一战。 当林美材再也无法听到魔王的呼喊哀叫确定魔王终于伏罪,这是她最后的一线希望而上天连这线希望都不给她…… 当林美材的落川刀终于失去力气,她的威严被饮恨刀以一种更威严的姿态吞并。 第473章 她只能叹自己出刀那么急被击毁却更快。 暮霭淡,霁雾绝。盟军的视线里,是何等的壮烈逶迤,即使,战局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盟主绝了妖孽,而盟王,将斩枭雄。 邪后的身体倾斜交错在漫天飞舞的如雨刀光中央,久久不能逃脱这近乎极致的磅礴纠缠,而这等激烈壮怀,是由阡赋予并控制着的,饮恨刀不敢再自作主张! 想不到,很久不动武的阡,对饮恨刀更加地驾轻就熟了。吟儿忽然一怔,不,不对啊,阡退下战场只是迷宫这一日内的事,哪里有很久了?……才明白,离开阡的身边无论多久,都觉得有很久很久,她知道,她应该是沉溺进去了。 “找到林阡之后,愿与他经历一切沸腾、一切澎湃、一切兴亡与盛衰、一切是非与黑白。”她在离开点苍山之前,对云蓝有过这样一次狂妄的出言,当时的云蓝微微一笑,问她,林阡真的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么?可知道林阡他,喜欢填词赋诗,喜欢琴棋书画,而非烽火连天,不像你的心那般大,理想也没有你这样的虚空? 不,不会,她的未婚丈夫林阡,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以天下为家,无家亦有天下。 文暄师兄真是说准了她也看透了她,天下英雄数不胜数,她不仅要做其中一个,而且要做锋利程度直追阡的那一个。所以一心求“居阡之侧”,并非求这个英雄的庇护,而求能与之旗鼓相当、并驾齐驱! 吟儿从这个大野心里回过神来,不禁面上一红:怎么竟走了这么远的神…… “纵然有靥销魂和不换气,邪后还是束手无策了。”杨致诚道。“总觉得她口中的魔神殿下倒是很像林少侠的性情,说的话都和林少侠差不多。”范遇旁观战局,如是说。 吟儿心念一动,魔神,七年前如果不死,未必不与阡成知交。吟儿笑着想:如果说邪后的脾气是牛脾气,那么魔神和阡的脾气就一定用“犇”来形容。 风寒沙烈人难退,草枯马瘸刀不悔——劣势下的落川刀,承载着魔门最后一丝斗志。 风急卷,马齐喑,黄沙百战,无处见天涯——以一驭万之饮恨刀,似历尽了时空之代谢新陈,故而洞穿了武功的承前启后,识透了疆场的古往今来,在它唯一的主人手里,意境气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此刻,山、峰、气、风、城、门,正熟悉地于刀内外铺陈:山,乃关山,峰,是回乐峰,气,皆边气,风,朔风也,城,当为受降城,门,非雁门何属?! 就是这一双破囊而出也破茧而生的刀,这一双浴血战过也浴火烧过的刀,什么滋味都尝尽,什么角色也都做过,什么境地都历经,际遇丰富至此,才足以道破千古,叙遍八荒! 即便,邪后那么多的看家本领且个个都难以琢磨,即便,谁都知道眼前人是一流高手并非不堪一击,即便,她零星有过几次机会使落川刀尚能够持平只差毫厘能反败为胜,即便,这是阡的征途上至今为止最棘手的对手之一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怠慢分毫……阡与饮恨刀,压制着她每一个看家本领的发挥,削弱完她的每一次防御,分散开她的每一段攻击,直到、她和落川刀相互依靠的最后一刻…… 落川刀急落几丈之外,邪后摔落马下不及起身,盟军已然再度围上。枭雄一世,最终还不是连自己的兵器也握不住?空手无刃的林美材,面色里终于流露出绝望和哀恸,衣衫凌乱步履蹒跚,走了两步摇摇欲坠,嘴角渗出一丝血来,试想在阡的对立面负隅这么久,她怎可能不内外皆伤? 盟军戈戟云陈,正是阡控刀而回之时,吟儿一愣,随即想起阡为何无心恋战,不错,他说过,绝不杀一个弃械投降的弱者,弱者,流露出绝望的人就是弱者。 “林美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吟儿以为,林美材应该是一心求死的,如果是这样,就给她痛快地死去,便在此地,做流魂的统帅。 “黔西多才俊,卷土必重来。”邪后冷笑着,竟然,死到临头是这样的话。 吟儿心里咯噔一声:“失去了落川刀,你林美材还想着卷土重来?!” 邪后大笑:“只要我林美材手里有刀,哪一把不是落川刀!?” 吟儿面色一凛,阡听出她并非求死而仍有逃生之意,警戒之心不能不除,饮恨刀随即再度握紧,邪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收敛了笑意肃然:“七八年,再与诸君比高下!” 猛然衣袖间黑烟一现,群雄皆是始料不及,一团瘴气发散而炸,转眼弥漫战地全局,黑雾的中心点,邪后趁势消失,毅然决然。看此情势,应是遁地。 身受重伤的邪后,实现了她的极限,竟从群雄武力的交点,遁去如风! 却竟然,在最后关头还能逃生,并出言不逊,七八年后,必定复仇……吟儿僵立原地,许久才懂:“本以为,她要学霸王乌江自刎。却……原来我们都想错了。她心里有股压不倒的傲气——黔西多才俊,卷土必重来……” “真是绝顶的人才,魔门六枭的本领,她哪一样没有?”阡轻声叹,邪后最后极限,瘴气和遁地,来自何慧如和诸葛其谁,“她的生路,果真是她自己找的,不是我们给的。此等对手,为数不多也。”吟儿面色一凛,既有王者气魄,又能承辱存活,这等对手,难怪胜南给此评价。 “不过,她既是像今天这般狼狈逃生的,短期内也就不会控制得了魔门,黔西在近十年内,会暂得安稳。”叶文暄走到阡的身边。 “那么,十年之后呢?”吴越不无担忧。 “十年之后,我们当然还在。”阡一笑,转过头来,看宋贤和吟儿脸色都有些苍白,关切询问:“宋贤、吟儿,都还好么?” “不碍事,适才是有些晕眩,现在只不过还有点恍惚。”宋贤说。 “倒是那位王妃,她适才……竟然为了救我……”吟儿带着哀怜的神色,“难道是胜南你对她的恩情过重,使她那么想要向你通风报信?她随随便便就出现在这里,那就表明,这次看着蓝姑娘和云烟姐姐的人,不是她……”宋贤脸色一变,咬牙:“果真……是这样?” “事情绝对没有这样简单。”阡摇头,“她不会是随便出现在这里的。她是故意的,也应当有别人,和她一样故意到这里来,却只留下她一个。” “轩辕九烨?他来做什么?又来欣赏他的计划?”吟儿气不过。 范遇原本站在一旁,这时才发话:“林少侠,我倒是有一个猜测。”群雄见阡点头示意,也全然把视线集中过去,吟儿记得,阡曾经赞扬范遇,审时度势的本领能人所不能。 “轩辕九烨的目的,是想看着林少侠你和邪后两败俱伤,袖手旁观、借刀杀人都是其次,最根本的,是消磨你的战力。继而,夺你的饮恨刀。” 诸将皆是一惊。吟儿蹙眉:“夺饮恨刀?他倒是很贪心。夺轮回剑还不够。” “怕只怕,他是全心全意、要夺饮恨刀一个。”叶文暄点头,同意范遇的见解。与其用玉泽云烟牵制阡袖手,不如用她们正面对抗阡,太符合南北前十现在的心态了,不一定要令阡失败,令阡为难、令阡难堪,都是那样的值得…… 第三十九章谁共我,醉明月(1) “想不到,邪后竟如此倔强,宁苟活,不枉死。” “盟王说,此等对手,是他闯荡江湖多年不曾有过。” “那么,如果没有邪后,我们这一战岂不是用不着这么波折?” “竟是因为她一个人,魔门才僵持了这半年之久……” 苏醒之后,从帐外的议论纷纷里,楚风流听得出,抗金联盟对邪后个性的领悟,多半都来自于阡之评判。 邪后的下场原来是这样的,在惨败之后,耗尽气力逃出生天,虽然狼狈,却赢得了阡的欣赏。不错,殉义可以用死来殉,但更可以、用这一生。邪后的余生,恐怕会尽数用来为魔门重生而战了…… 楚风流叹了口气,她当然懂林阡为何对邪后保留了一份惺惺相惜:因为无论邪后也好,魔神、林阡也罢,他们都相同。处境越残酷,内心越繁华。 想支撑坐起,却力不从心,只轻轻一移,心口便开始麻痹,内伤牵制着楚风流克制不住剧烈的咳嗽,血的付出,她代替凤箫吟。 救凤箫吟,有太多太多的原因,本能,本心,本性。本能,是因为眼看着魔王发狠而凤箫吟浑然不知,本心,是因为她想要借口到林阡身边她必须走这一步,本性,又是她性格使然不可能见死不救。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一些,说不清楚的理由。 待疼痛稍稍缓和,听觉才有所恢复,眼睛再度睁开时,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知何时就在她身边、正面带关切地看着她,林阡。意料之中,他身边果然时时刻刻都有着凤箫吟的存在……这个情景,这个关系,太熟悉,当年她楚风流,何尝不是和她威武无匹的大王爷,并肩沙场、风雨同行…… “楚姑娘,你可感觉好些?”凤箫吟把这一句问了两次,以为她没有听清楚。 而她,听第一遍的时候确实愣住,林阡称她楚风流为“楚将军”已经足够特殊,而凤箫吟,竟叫她“楚姑娘”?楚风流岂可能不愣住,眼前女子性情如何,气势怎样,因小见大,天骄大人果真没有看错。 “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楚风流多留意了吟儿一眼,方才回过神来微笑回答。她楚风流,最早杀人是7岁,少年征战,和至亲至爱生离死别都已习惯,更何况受伤赴险。 第474章 “楚姑娘救命的恩情,不胜感激。”吟儿紧张的神色才有些消散,看得出适才是真的在为她牵挂。楚风流只是一瞥而已,却忽然面色一凛,怎地,这神态,这眉眼,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般熟悉。 无暇多想,楚风流轻轻一笑:“无需感激,我救你性命,是因为欠了林阡的情。他三番四次救我于水火,我答应过要保护他女人的性命。”吟儿面上一红,楚风流神色黯淡:“只可惜,他另外两个女人,我一时无法伸出援手,那就只能,先保护了这一个再说。” “我……我……不是……”吟儿一时语塞。 阡未否认,低声道:“我也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们不可能把玉泽云烟交托楚将军的手上。” “不仅不是我,而且还是柳峻。”楚风流面色冰冷,吟儿心念一动:柳峻?这样一来,实在是胜南他设想的最险恶情景,最坏的打算…… 阡想象得到,楚风流为了他,在南北前十中据理力争是如何的孤立无援,听楚风流提起柳峻之时,已经了然于心:“楚将军对在下,实在是恩重如山……” “却还是没有争取到,保护她们的机会。”楚风流黯然。 结合了这一番对话,吟儿意识到楚风流曾经和南北前十有过争执现如今一定已被架空,不禁动容:“所以,楚姑娘被他们架空了权力,却不辞辛苦,还要向我们通风报信?” “他们怎么做,与我没有关系,我并不清楚个中细节,也算不上通风报信。”楚风流摇头,“我到这里来,只是想和天骄大人赌一赌,我的价值。” 吟儿一愣,胜南当即摇头:“决计不可。” “楚姑娘,难道是要把自己禁锢在这里,甘心做我们的人质?”吟儿猜测出楚风流的意图,“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和金人同样卑鄙龌龊了?” “要救她们,别无它法。林阡,凤箫吟,虽然我们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但那些都不绝对,特别是,当至亲至爱性命受到威胁。”楚风流轻声相劝,“相信你们都已经明白,南北前十,意不在轮回剑而在饮恨刀。林阡,我可以保证,以我一命,绝对换得起蓝玉泽云烟两命,这样一来,饮恨刀也不会面临风险,你也不会感到为难……凤箫吟,你的联盟,在这场风波里,也一定会万无一失。” 吟儿不需要答话,她了解,胜南绝对不会同意。既然他不赞成,她便定然不会点头,立场向来统一。 楚风流看林凤二人没有一个面色改变,暗自心惊:“为何不肯?我楚风流与你二人,只是敌人,并无深交,风波平息之后,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以南北前十,显然都知道你是故意。不知王妃私通外敌,是不是与庶民同罪?”吟儿义正言辞,“且不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萍水相逢,我也决不可能利用无辜来出卖。” “玉泽和云烟由我来救,柳峻想夺饮恨刀,不会那么轻易。”阡不容辩驳的语气,“一切事,皆由我担当。” “送来的棋子,也甘愿不用?”楚风流视线凝聚在阡的脸上。 阡摇头:“执黑子久矣,不视白子为棋。” 风流吟儿皆是一怔,言下之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阡的棋子的。吟儿心下满足。当金宋这般的泾渭分明,她庆幸她这颗棋子能被阡一直擒在手心里。 “也罢。”楚风流苦笑,对林阡的了解,终究她及不上轩辕,“那、便暂先恭喜你林阡平定黔西。邪后虽然逃走,但黔西之势、必定有十余年安稳。”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下没有哪一处可以绝对的安定、永久地臣服,何况是有着根深蒂固信仰的魔门。”阡轻声回答,吟儿自信满满:“十年之后,我们还在这里等她就是。有我们坐镇,邪后她再来一次也是再败一次!” 楚风流忽而一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十年后,邪后未必能够卷土重来。”吟儿一怔,阡点了点头:“失去了魔王,邪后就没有了号令魔门统一叛乱的借口。虽然黔西才俊数不胜数,但要卷土重来,委实艰难。” “这到也是,那淫魔是魔神血脉,毕竟是魔门的一个精神象征。失去了淫魔,邪后想要称王就名不正言不顺,地位会极度不稳。若她真纠结势力作乱,魔门内部必将有人不止一次地去篡夺她。卷土重来,却也会卷土重去。”吟儿笑着领悟。阡亦微微一笑,看向楚风流:“是啊,那样一来,邪后面对的,就和楚将军在金北面对的,一模一样。” “其实,魔门对于你林阡来说,也就像梁四海对于我吧,你早就把魔门中人,都当成了你的麾下。他们再怎么反抗,你都当成叛军处理了。”楚风流悠悠叹道。追根究底,天骄大人输在了这里,当林阡把魔门当作麾下叛军,收服为主镇压为辅;天骄大人,却只是把他们看作了合作的对象,失去价值就绝对抛弃…… 事实上,真正有毁世之能的是天骄大人——楚风流明白,轩辕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人心得失,在金北,人心是给薛焕的,他只要摸透了他敌人的心就够了。但是,要征服一个崭新的国度未知的领域,没有人心怎么行…… 离开的路上,吟儿尚有困惑不解:“胜南,既然你和楚姑娘都觉得、邪后她根本没有卷土重来的希望了,那你为何不向大家说明白,反而还强调邪后十年后可能会回来复仇?” “这番强调,是警醒之用。邪后这个威胁,将使黔西这一带的盟军不会觉得一劳永逸,从而不会对局势有半刻的掉以轻心。”阡说,“魔门人心,易失难得,黔西的盟军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吟儿点头领会:“居安思危。” “好一个居安思危。”阡笑了笑,“这也是风鸣涧将军最近总结的经验教训。想必吟儿也听说了,夔州那边,局势出了些微变。错就错在,没有能够居安思危。半年过去了,以为夔州局势定了,戒备开始放松,结果给敌人趁虚而入。” “若换作我,也不会想到贺若松远在黔西,还操纵死士去夔州我们的地盘作乱。也想不到,冷冰冰和黄鹤去会被他成功解救。”吟儿叹了口气,“在破阵之时,莫非曾对我说他见到黄鹤去,我还以为是幻觉,原来竟是真的。” “半年以来,联盟没有人再议论过莫非、新屿、石磐的身世。黄鹤去再怎样兴风作浪,也不会祸害他们,毕竟他们在奠基之战,就已经坚决地表明了他们的立场。”阡蹙眉,“现下我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黄鹤去和冷冰冰得到了自由,会怎样地报复他们的师父?” 吟儿一怔:“那个神机妙算的老人家?黄鹤去和冷冰冰会那么残忍、对老人施加毒手么?毕竟,是他们的恩师啊……他们能保存性命,还多亏了老人家向我们求情。” 阡摇头:“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恩师,有一个残酷的嗜好是虐徒。阡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告诉吟儿,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有极度扭曲的另一面。 现在,恐怕船王和兰山,也在和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一样,面临着同样的精神抉择吧,他们,好不容易逃离的师父,竟在这一时刻,亟待他们伸出援手…… 多事之秋,金人的手上,竟拥有了更多的人质,意外的收获。 “奠基之战,一念之仁。”吟儿叹息着说,“看来老人家没有达到目的,把黄鹤去和冷冰冰规劝回头。” “降而又叛,格杀勿论。”阡冷冷说,“他们既然选择继续作恶,日后即便后悔,也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吟儿点头,抗金联盟,足够仁慈地会给予敌人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 第三十九章谁共我,醉明月(2) 午夜梦回,吟儿不知怎的,一想起胜南,心里就七上八下,虽然,现在的胜南很正常,没有一丝走火入魔的征兆,而且已经回到了过去的感觉,可是,最近他流露过的一些细微、短暂的神色,拼凑起来一起送入梦中,就再不细微、再不短暂。那些神色,吟儿看到的时候或迷惑或惊讶总之是忽略了没有深究,但在夜深人静的此时,回忆变得连贯而清晰、巨大又深刻。直觉告诉吟儿,有些事,阡仍然凭他一个人在担负。是云烟姐姐和玉泽姑娘的安危吗?被所有人事牵制着的阡,根本不能够为云烟和玉泽担心焦虑,只能把烦忧诉诸心底决不公开,偶尔才透露那么忧愁的一瞬间…… 难道说、一个武林的领袖,一方势力的主公,一队兵马的统帅,一路联盟的王,不应该扩散自己哪怕丝毫的情绪去影响全局?不,或者只有胜南才这么想,只有胜南,事事都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所以,这么多年,胜南一直把安全感留给别人。在他身边总是很妥帖,很放心,而他,不妥帖不放心的时候,唯一的方式是玩火。吟儿想要去体会阡现在的真实心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他的营帐看一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却没有猜准,此刻胜南,并不在营帐当中。 “盟主啊,真是不巧,早一脚还能见到盟王。”大嘴张说。 “适才吴当家、杨少侠来过?”吟儿嗅出有酒香。 “嗯,再早些,柳大叔、路大侠,还有莫少侠、叶少侠也来过,不过说了些事情就走了,没有吴当家、杨少侠留得久。”大嘴张回答。 “他三兄弟精力真是旺盛,白天打仗,夜里酗酒。”吟儿苦笑摇头,确定了有新屿、宋贤陪伴的胜南尚不孤独,叹自己杞人忧天。 “哪有,盟王正待着要歇,江中子师傅就来了,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和盟王商量,一来便把盟王带了出去。” 第475章 大嘴张说。 吟儿一惊,脚步立刻止住:“江中子?”低吟:“他来做什么?”有事和阡商量的人不少,江中子来找他并不奇怪,可是,为何不能在营帐中说,却要带出去讲? “他们,往哪边去了?”吟儿不无疑虑地问。 大嘴张指给她一个方向之后,似乎为了她的多管闲事又和其余兵卫在窃窃私笑,吟儿边走边抓狂: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个大嘴张从胜南的身边调遣走!否则他守也守不好,废话还尤其多…… 这一夜,风烟路上的征人们,都忘记去看二月十五的月是不是真的很圆。 一恍惚,月未变,亦未移,更未缺,却已属二月十六月。 远离了那条南北走向的大道,涉足一隅的寂静寥落,阡早就明白,江中子,不过是叶文暻和他之间的一个交集而已。 没有带随从在身边,叶文暻独自等候在路的尽头,原就是个看透世事的人物什么场面都见识过,因此即便武功谈不上一流,气势却连压倒薛焕都足够。造化弄人,当日在黄天荡被他借刀制敌的阡,何曾料到两年后的今天,会和他为了同一个女子挂念…… “对郡主,真的是爱么?像对蓝玉泽一样的爱?还是,只是作为一个知己,永远陪衬在蓝玉泽之下,并不是真爱,只是孤单时候的慰藉?”叶文暻的语气,是那种专属年长者、过来人的嘲讽,他几乎没有给阡回答的时间,便继续陈述见解:“情爱贵在由始至终,不必我多说,你林阡尤其懂,据我所知,郡主出现在你与蓝玉泽谣言遍布江淮各地之时,她的出现,对你而言并不可能有如蓝玉泽那般惊艳,也不可能一见就倾心。蓝玉泽的存在根深蒂固,你二人虽然性情相投,最多也只能在对方命里充当知己……奈何,自幼尚武的郡主,心里不知不觉逾越了一步,日久生情爱上了你这江湖领袖……”叶文暻叹了口气,“原本这心迹万万不能开口一开口就错,然而,在你落难之时,郡主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同你舍弃了一切离宋赴金。你虽然拒绝,却不能负她,只能承诺要保护她,把她带去了你的江湖,随你辗转漂泊。也就因为这承诺,郡主无意识地给她自己争取了一个机会。” “郡主明知你会拒绝,却执意要等你与蓝玉泽重逢之后才彻底地死心。谁料到,你和蓝玉泽偏巧就这么有缘无分,越想见面越不能见,抵达了海州,久经波折依旧没有碰面,因缘巧合武林动荡,你还不得不离开海州没有等蓝玉泽,你和她的误会、也就迟迟没有澄清。出海之行,促成了你和郡主的朝夕相对。奇也奇在,你二人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武林领袖,竟然能够维持平凡人的生活,加上你周围的人渐渐开始承认郡主对你的生活不可或缺,你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郡主看成了至关重要,时间一长,蓝玉泽的印象越来越浅,郡主的存在日渐充实,充实得令你无法自拔。当她在身边已成习惯,你所以,就把这种习惯,当作了爱。终于,在去年的七月,你和蓝玉泽恩断义绝,郡主,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你林阡身边,足以放在第一位的女人。” 阡越听越觉得不对,如果说江淮事叶文暻能够了如指掌不足为奇,何以苍梧山之事,江中子和叶文暻也能得知?叶文暻这几句“据我所知”,不可能是云烟自己的见解,所以不是叶文暻在复述,而更像叶文暻当时就知道,当时就在旁观。 “这就是我所知的,你和郡主所有在一起的经历。”叶文暻笑了笑,似乎掌握得一清二楚,“可是,真的是这样么?会不会你也被自己的感觉所骗?郡主她,不过是蓝玉泽的影子,填补了蓝玉泽在你心里的空缺,抑或,郡主根本就是在治愈你的孤独,你们年轻人,最不可能承受的,就是孤身一个。” 任由着叶文暻把话说完,阡只是淡淡一笑:“被感觉所骗的,是叶总镖头自己。” 叶文暻的笑僵在嘴角。他适才笑得本就很勉强,明显对自己的推敲还抱有了一丝希冀,他希冀,听到这些的阡,能够犹疑,犹疑阡对云烟的感情,究竟属不属于真爱。 “日久生情,朝夕相对,自然而然,不知不觉。也许真的要这样,才能深入地理解一个人。我和玉泽,就是因为缺少理解,之后又聚少离多,所以感情再怎样坚定,也还是谣言四起。”阡轻声道,“的确,林阡要比叶总镖头年少,但很可能比叶总镖头固执,在离开玉泽之后,就固执地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一心一意,等候和玉泽重逢,却正如叶总镖头所言,无论怎样都遇不到,于是就只能将玉泽的位置,一直为玉泽留着、空着,等着去了解她,去在乎她,却想不到,先于玉泽,了解了云烟,在乎了云烟……就算没有周围人承认,我也能够看清楚那是爱。爱与习惯混淆不了,不是随便的两个人因为习惯就可以生情的,至少林阡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从不觉得身边缺少情爱,事实上,更曾经排斥爱…… “若真要问起,是从哪一刻不再当她知己而是至亲至爱,也许,就是在刻意留心她喜欢什么、刻意去发现她想要什么的时候。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渐渐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平淡就是幸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去维持去珍惜这样的幸福……爱她爱得简单随意,没有争执、没有顾虑,不用交流可以知道她的想法,有再多的人在身边第一刻想照顾的都是她,甚至,有时会萌生一种,要为了她负尽一切的念头。这种念头,纵然是玉泽,也不曾有过。”阡回忆着,最常忆,三峡行舟,渔火之夜,其实本性里有隐居向往的,又岂止吟儿一个。 叶文暻原先听得失神,听到这句陡然变色。会萌生一种,要为了她负尽一切的念头?这种念头,纵然是玉泽,也不曾有过?!他被这一句震慑,情不自禁地打断林阡,语带颤抖:“是真的?是……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 “何必去管何时何地,林阡只知此时此刻。”阡微笑,真情流露。 “郡主她自小就想要脱离皇宫的束缚,喜欢追逐属于她的自由。真就是你林阡,给了她自由……”叶文暻没有再说话,语气哀伤。 “可是,过分的自由就是流离。”江中子忽然开口,“从一卷书里胡乱扯下的一页,硬来粘上另一卷不相干的书,对这两卷书和这一页,都是莫大的伤害。林少侠,也许这句话叶总镖头已经问过了你,我却还是要问,你的江湖,真的适合郡主么?” 阡一怔,没有回答,当日叶文暻所述三点阻碍,他虽然一一驳回,却其实,真的被某一点触动过,叶文暻问过,“她这金枝玉叶,岂能容金人魔门惊扰?一次已经决不容许,更何况你林阡的武功地位,决定了她处境凶险非常。” “她不懂武功,却要滞留你的身边。现实已经证明,这种滞留一定会对你拖累,也许你不承认这是对你的拖累,可是你反过来为她设想一番,你的坚持,会不会害了她将她拖累?从灯火钱塘,到这山城边荒,真的适合她么?你的不安定,会使她成天活在担惊受怕里。”拆散林阡和郡主,江中子何尝舍得,这番话虽然合理,却终归逆着心,“想必你也发现了,这半年以来,随着你征战频繁,郡主的愁绪也越来越经常,郡主她,不是真正的开心……她只恨自己没有武功,她只恨自己只能在战后看见你……” 她不是真正的快乐,他其实也发现过,当他独身闯入桃源村救回失陷的吟儿返回五毒教时,他清楚地看见她眉间那褪不去的哀愁,竟然连他回来了也赶不走。他问她:“怎么?看来我也要学吹箫才好,不然云大小姐心情低落的时候,我便只能这般袖手,一筹莫展了。”云烟回报的,只是轻轻一笑:“用不着吹箫那么复杂。只要你安安全全便好。”是啊,自己的男人,即便勇猛威武到不可匹敌,即便凝聚军心可一呼百应,终归是自己心头最记挂的那一个,因为他是明枪暗箭的中心,因为强招必自损,她不能不牵挂他——不能有性命之忧,不能流血受伤,甚至……连吟儿身上有的香味,都足够构成她的牵挂…… 江中子叹了口气,续述说:“更何况,郡主经历了这许多,也开始明白很多事理,当年少不更事逃婚,牵连了不少人在内,这些人,你可以狠心辜负,但郡主如何辜负?难道要叫她下半生都活在愧疚里?这些牵连当中,第一个就包括了郡主的母亲。身份的低微,注定她失去郡主根本就无力支撑,甚至无法生存。这也是郡主,一直以来的死穴。” 阡心念一动,他记得,去年的九月初六,他其实碰触过这个死穴:“听说当年我母亲生我兄弟两人时,差点送了自己性命,好不容易生出了我,她竟然有不生弟弟一死了之的念头……唉,可见你们女子还是很辛苦,坚强伟大,未必不如男子。”“当真有这样辛苦?说得我,倒是有些想念我娘。”她回应的同时,明显神色黯然,阡忽然伤魂,当时他并不明白她为何失落,现在却彻底懂了。遇见他之前的云烟,虽然是个表面风光的郡主,实际也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 “林阡,你出现在郡主应该长大的年纪,也成功地改变了郡主。在遇见你之前的郡主,虽然见识远远胜过一般女子,却终究是大胆鲁莽,闯祸而不自知,不懂得去体恤他人。这么多年,原不知道郡主是可以改变的,只是这个改变她的男人,竟在宫廷之外,江湖之间。”叶文暻叹息,“在海州之时,其实我就已经发现,你在她心中的分量……” “在海州之时?” 第476章 阡心头一颤,“原来叶总镖头,曾经找到过云烟?” 叶文暻自知语失,无奈点头:“虽然你林阡行踪不定,但要在两淮两浙找到你们,并非难事。也便是去年这个时节,你与郡主出海归来,我便立即见了郡主,见了她两次,第一次见她,她立即便答应与我回宫,然而时隔一日再见她,她却延迟了日期。” 阡一怔,这个变故,一定与他林阡有关。 “郡主第一次答应得认真,根本不像会有反复,事实上,当时的郡主已经能够体会事态轻重,绝不可能是与我戏言,可是,林少侠可知她为何要延期,又延迟到了哪一天?” 有一个日期呼之欲出,就是阡在海州中毒昏迷的凶手、玉泽的生日。阡被震慑,不由自主:“八月十五?” “是啊,正是中秋,后来我不甘心,深究才知道,郡主之所以延期,是因为蓝玉泽对你林阡延期。”叶文暻苦笑,“爱就是这么不公平,也就是这么伟大,第一次见我时,郡主以为蓝玉泽会回到你林阡身边,所以决定离你而去,可是第二天却对我说,她舍不得。她说八月十五,只是为了看你能和蓝玉泽释怀。只要你得到幸福,只要你觉得快乐,那她就离你而去。”云烟对叶文暻承诺的那一夜,阡却一直未归对着海潮宣战,那夜,云烟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似乎预感到她有借口继续留在阡的身边了——借口,好悲伤的借口,只要这个男人找到真爱,只要这个男人幸福,她便离开…… “其实,离中秋只有几个月啊,胜南,不会多久……”她说,要陪他一起等玉泽,而他,那个时候,还一直以为自己和玉泽的爱情太煎熬,强烈地希望时间快些流逝,可是,永远不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会因为时间流逝慢慢地减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却还宁愿浪费她少得可怜的时间来陪伴他…… 离中秋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其实找到了真爱的,真爱就是她带来的,玉泽是不能释怀的梦,云烟是他爱情的归宿。而这个借口,本身是一个悖论,因为,如果她离开了,他就再也不会幸福…… “很可惜,八月十五之后,郡主她再次食言。”江中子叹息,其实他也只在夔州和黔西,劝说过郡主两次—— “郡主,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 “是啊,还有一个月……” “郡主,属下却无法放心郡主。” “可是江中子,我很开心。” …… “当初在海州第一次找到郡主,郡主说过,待到中秋,便与属下一同回临安,属下一直信服,也一直不敢叨扰,可万万没有想过,中秋已至,郡主却食言。” “江中子,我也没有想过,待到中秋,事情并没有像我想得那般美满……” “我也逼迫不了郡主,郡主说什么,那我就做什么。不过,文暻少爷早便料到了郡主会食言,所以一定会来追寻,想必郡主也有听闻,他没有半刻犹豫,接了黔西这趟镖,天下第一镖运送天下第一剑,沿途恐怕有不少危险。他对郡主,实在是真心实意。” “可惜他,毕竟不是我的崇拜。” …… “叶总镖头,江中子前辈,这样的女子,教我林阡如何不去爱?”冷风之中,阡噙泪而笑。 第三十九章谁共我,醉明月(3) 这场爱,注定要飞蛾扑火。即使爱开始的时候,火曾如风中之烛稀薄。 没有后路可以退,一起受困在这个现实的世界…… 宿命又一次撇开他直接对付他的女人,这一次,不再以流言去中伤去打击,而是用现实来拷问来质疑。现实一遍遍敲打着他,他未来血雨腥风的六七十年,她要水深火热几百遍?彻夜不眠几千回?坐立不安几万次? 再多的困难,再远的将来,他期待着有个人能和他一起度过去,曾经,玉泽脆弱,不敢和他一起面对,而现在,他知道不敢的不是云烟,而是他林阡。经历了太多失去的他,已经不敢连累任何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尤其是根本不懂武功的云烟——她、不能和他一起…… 他怎可以,因为他饮恨刀的沉重使命,就害得云烟也处在这风口浪尖?即使,他知道云烟愿意留——只要他告诉她他的真心话、强硬地留她在身边,那么就帮她决绝地抛弃一切吧,谁反对那就除去谁……然而,负了一切,也注定会负了云烟,因为,那些原是属于她的责任,她的担负,她的良心。他理解,因为理解,他没有权力决定她去留。 不该带给玉泽流言,不该带给云烟流离。这双罪恶的饮恨刀,这意想不到的林阡的身份和越来越多的责任,一边透露给许多事复兴的希望,一边又破坏了多少无辜的生活甚至生存……他,早就应该懂,凭何众人总是说,天骄徐辕那样的人,最适合的是孤单一个。不是因为没有女子可以配英雄,也不纯粹是徐辕不解风情的缘故,天骄其实也一定遇见过爱,只不过、身不由己、率先踏上了这条弃爱的征途。 “她无怨无悔陪你一起等到中秋,我也心甘情愿陪她陪你一起等。” 如果说世上有一种罪过牵连最广、祸害最久,那必定是爱情。建康的晚春之夜,对他说出这句痴话的沈延,从主动到被动,只是看了一句词的时间,从放弃到放下,却至今没有做完,对云烟的爱,越沉默越深挚。吟儿提起过,她私下问沈延何以那么快就退出感情的竞争,沈延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爱一个人,就要替她设想好她的未来。” 一个比一个要痴。沈延觉得,阡是云烟最幸福的方向,所以没有竞争立刻就退出。沈延却不知道,阡,才是未来变数最大的那一个。 “对,爹经常说,你们江湖中人,拼起命来把命不当命!”黄天荡的岸边,那么巧云烟遇到他的那晚,他也是突遭横祸身负重伤。十月初五早晨还在岸边悠然欣赏风景的他,哪里会想得到,几个时辰之后,自己竟会遇到危难掉落悬崖,还几乎命断黄鹤去之手、从此与江湖两隔?! 两年,磨练成林阡的两年,经历过的意外和劫难不计其数,他了解枭骑本该战斗死,他知道要做他的伴侣首先必定要习惯生离死别,因为最后的下场只有两种,一是他连累了她害她性命之忧像今天一样,抑或是他战死沙场她一个人孤独终老,而在此期间,温馨会渐渐变少,事态会日益复杂,凶险会越来越激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真的适合江湖吗?一边怀着对过去的歉疚,一边无法融入将来的生活,他怎舍得她这样痛楚…… 无暇再想,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救下云烟,救下她……不能再管去留得失,现在最重要的,依旧是云烟的安危。一切纷扰,事先设想无用,只能到时候再解决。 夜风冷,心事无人说。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段熟悉的脚步声,竟烦忧了这么久,没有注意到有人一直跟着他,直到已经接近营帐,才留心。“吟儿?”阡转过身,正待要问她怎么不睡,正待要问她什么时候看见了自己,然而转身的瞬间,分明看见吟儿脸上清晰的泪水,阡的心头一颤,吟儿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难道,自己和江中子、叶文暻的对话都被她听了进去?吟儿的内力轻功一流,她如果刻意藏掩,世上没有几个能够捕捉她的存在……可是,这种连阡自己也无法处理的两难,怎么可以被吟儿听去?听了只会是这样的后果,吟儿会为了这种两难,静静地跟着他走,一路都在默默地流眼泪…… “我们三个,到哪里都是同盟,是不是?”吟儿没有擦拭她的泪水,只是冷静地问,同时抬头期待着他的回答。 “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算是完整的同盟,是不是?”吟儿见他不答话,却见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割舍。 她不想看见他的割舍,终于失去冷静,紧紧攥住他衣袖:“很容易做到的,是不是!?杀了叶文暻,这一切可以从始至终没有发生过!轮回剑留下,云烟姐姐也留下,独独除掉了一个叶总镖头而已!” 他噙泪,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纵然心中百转千回,他面对吟儿的时候,竟然一句话也不能承诺。 “如果我早先知道,叶文暻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早先知道,胜南为什么会说出亏欠联盟的话,我会谅解的,大家都不会介意的。因为,云烟姐姐,她值得胜南去辜负一切……”吟儿放开他,轻声啜泣,语气恢复平静,迫他变成求他,“胜南,留下云烟姐姐吧,我真的过不惯没有云烟姐姐的生活,过不习惯,没有她在,连笑都笑不出来,笑的时候就会想,怎么云烟姐姐她不在这里……想发脾气的时候也会收敛,因为云烟姐姐说过,要给胜南心安,如果一点小事就来烦扰胜南,那他连心都不能安还怎么救云烟姐姐……没有云烟姐姐的日子,生活就是度日如年的辛苦,吃饭的时候会想到她,睡觉的时候会担心她,甚至走路的时候都会突然失神念起她,我知道胜南也在想念她,日日夜夜都在忆着她,胜南也很想回到过去,我们三个人一起的日子……眼看着云烟姐姐就快回来了,我不准他叶文暻闯进来,绝对不准许……救下云烟姐姐,就立刻把她藏起来……” 他见吟儿恸哭,惟能按住她的肩,本想安慰她,心口却一阵堵塞,泪竟再难克制,他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吟儿,我的心真的很疼……我也想从战场回来的时候,还看见她在这里等我,她也许是在砌砖堆屋子,她也许是在强逼着她自己做针线煮饭做菜,她还也许是一个人在帐外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吟儿拼命地点头,带着希冀问:“这么说,胜南要把云烟姐姐留下,是吗? 第477章 以后,还会像曾经一样……” “此生此世,决不逆她。”月下,他低声告诉吟儿。 “那便好,云烟姐姐她显然是想留下来的,她一定会坚持留下……”吟儿面容里闪现出一丝喜悦。 阡点头,微笑着:“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以后,只要她想去哪里,我便就在哪里,再也不过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 “是那种……连江湖也不再过问的生活?” “等黔西安定,便与她一起,去奉节隐居……”他越说,越明白这其实是一个谎言。何以天这么残忍,他这么小的心愿,竟然都是对吟儿的敷衍。他知道,云烟她,虽然想要留下,但太难留下。她面前只有两条路通往未来,对他遗憾,或对无辜愧疚,遗憾和愧疚,当如何抉择?他用“决不逆她”来敷衍吟儿,是因为,吟儿一定会猜错云烟的决定…… “是啊,去奉节隐居,有滟预堆可以欣赏,还有丰都鬼城可以去游,是个隐居的好地方……”释怀的吟儿拭干眼泪,信以为真而随阡回去,不刻已经到达阡的帐外。吟儿心情恢复,斗志也随之高涨:“那咱们说好了,等柳峻一出手,咱们立即就把云烟姐姐救下来。” 是凑巧吗?阡正待点头答应吟儿,却发现不远处大嘴张的身旁,正有个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俩,不是蓝玉泓又是哪个。玉泓面色凄楚,很明显是被吟儿的话语触动,随即问阡,不无愤怒:“立即就把云姑娘救下?那姐姐呢,不是更危险么?难道为了云姑娘,就要弃姐姐不救?!” “玉泓,纵使要我舍弃自己的性命,我也决不会弃你姐姐不顾。”阡不解,何以玉泓会说出这样的话。 玉泓含泪摇头:“是,你不会舍弃姐姐的性命不顾,但你的心里,会舍弃对姐姐的感情,你会把她、让给别人……” 吟儿眉头一紧,阡亦是一怔,玉泓冷笑:“他们都说,你想把姐姐让给杨宋贤,他们都说,你和姐姐已经不可能了……”阡面色当即一变。流言,原来到此刻还在蔓延。 吟儿怒道:“‘他们’是谁!是谁敢这么大胆,胡乱造谣!?”气氛僵冷,大嘴张一干人等噤若寒蝉,从未见盟主如此气愤,看来这次发怒是真的。 吟儿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郁积?刚去一个叶文暻,现在又是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凭什么什么都要针对胜南?!云烟和玉泽还没有救出来,压力就已经排山倒海,这一战太纠结,战前到处都是对他的牵制,战后,不管他处理得怎样、都一定会有归咎的声音…… 大嘴张知她当真动怒,赶紧将功折罪:“蓝姑娘,那些都只是胡说八道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玉泓面色好转:“原来只是谣言?姐夫不会随意把姐姐让给别人的,对不对?” 阡心念一动,和对云烟一样,他必当尊重玉泽的选择,不管最后的结果,是要他放手还是占有。 “玉泓姑娘,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暂且回去吧。”吟儿带着命令的口吻,“让胜南一心一意地备战,顺利地救回云烟姐姐和玉泽姑娘。毕竟现在,她们的安危最要紧。” 阡点头,这句话才是离他想法最近:“玉泓,不必担心,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 玉泓闻言点头,默然离开,却依旧难以安心,走出几步去,又情不自禁往回看,往回看,姐夫的世界,这个永远对她封闭的世界…… 玉泓满怀心事,一不留神,差点和对面赶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那兵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上尽皆焦虑之情:“盟王,盟主,杨当家……他……他……” “他怎么了?”吟儿、玉泓异口同声,胜南一惊,立刻上前:“宋贤怎么了?方才他还与我在一起饮酒叙旧……” 那兵卫连连点头:“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忽然就头痛得厉害,大夫们看过之后,说不是醉酒,是旧伤复发……盟王快去看看他……” 二话不说,阡已经随之而去,而吟儿,没有移开脚步,震慑原地她脑中一片空白:头痛得厉害?旧伤复发?何以事前没有一丝征兆?回忆起最近几日杨宋贤的苍白脸色,吟儿还以为他是关心则乱、心中有事,难道说、宋贤的反常,只是因为病魔的纠缠? “不管杨宋贤出什么事,姐夫都不会舍弃姐姐的,不会舍弃的……”玉泓在吟儿的身边,固执地自言自语。吟儿听到的时候,却是一颤……为什么,事情总是不约而同…… “无胜南,与何人共醉杀敌?”吟儿依稀记得宋贤对胜南这样讲过,而这一次,难道要报应在胜南身上? 宋贤、玉泽、云烟…… 过了今天,不知阡最重要的知己们,还会剩下几个人、坚定不移地存在在阡的生活…… 第三十九章谁共我,醉明月(4) 月的耀眼,彻底将夜空灼伤。 这个一波三折的二月十六,注定又一个不眠之夜。 “这几天他脸色一直很差,我还以为是有心事,我还只道他是借酒浇愁,其实是他强撑着身体我却没有发觉……我这是做的什么大哥……”见到胜南之后,新屿都在不住地自我责备。胜南却了解,事情根本不是新屿可以控制。 头痛,难道是宁家寒气所伤?体寒的宋贤,硬要随他一起闯入宁家的圣坛,所以被寒意侵蚀,却逞强而一直坚持?奈何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场战事竟都有宋贤参与,与宁孝容,与轩辕九烨楚风流,与迷宫八阵,甚至与林美材的靥销魂,征战这么久,原来他都是在强撑着体力……却终于没有等到玉泽回来,他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宋贤的帐内,早先就有好几位军医在诊治。兰山先行走出来告诉阡:“杨大哥的情况跟上次盟主有些相仿,都是头部的创伤,不同的是,盟主是外伤,而杨大哥之所以头痛,是脑部经脉受损,血气凝滞所致。” “内伤?难道真是因为寒潭的寒气……”种种迹象都指向寒潭,阡面带忧虑。 “寒潭的寒气当真有如此歹毒?为何旁人都没有事?”海将军站在一侧,疑道。阡推测:“宁家的寒潭,想必有它独特的作用,只有少数人知晓个中玄机,看来有必要请宁孝容到此一叙,以问究竟。” 范遇点头:“适才我已经告诉了何教主,相信宁孝容就在赶来的路上了。” 阡一怔,点了点头:“由她去请,再好不过。”转头续问兰山,“宋贤目前状况可好?” “暂时稳定,还算清醒。诸位可以去看看他。” 诸将立即入帐探望宋贤,意料之中,慕容荆棘也在当场,看见阡的时候,慕容的神态明显有些不自然。哭红了双眼,慕容荆棘哪里还像平日里那般多刺,片刻,才讲出一句话来:“他先前,在夔州的时候,头受过重创……照看了好久才恢复,现在……却又……” “我明白,他会好起来,会恢复。”阡轻声道,慕容哽咽着点头,举止间也足见真情。 “胜南,新屿……”胜南新屿齐齐上前,宋贤的眼神还很清楚,只是掩饰不了极度的疼痛。 “宋贤,觉得怎样?”他二人异口同声。 “我……我怕是等不到玉泽回来……”宋贤的呼吸突然变急促。 “你胡说什么?!”胜南新屿皆是大惊。一旁,慕容荆棘忍不住失声而泣。 “我说的,是真的……”一瞬之前,他的嘴唇还有血色,却在胜南新屿到达之后变得煞白,似乎就是在等他们来,有什么话要交待。 军医即刻上前来替他诊断,不禁面色大变:“适才已经稳定了,想不到伤势竟恶化这么快……” “先按着你们的方法,立刻救他!务必要保住杨少侠的性命!”阡当即下令。 “林少侠放心,老夫自当尽力而为。”重新上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军医,较之适才面色大变的那个,明显看得出老练沉稳。 “胜南……听我……把话说完……”虚弱的宋贤,拼尽力气抓住阡的手臂。 “保留好你的体力。等你伤势恢复了,再告诉我也不迟。”阡面色温和,语气平稳却坚决。 “盟王。”恰在此时,慧如已将宁孝容领到营帐中来。宁孝容一见杨宋贤状况,便知悉了事情原委,承认说:“他的损伤,的确是我家寒气的作用。” “何以旁人都没有被寒气伤及?”海逐浪奇问。 “所有人都一定被寒气侵蚀过,只是有轻有重罢了,他的头部如果原先就受过重创,那么表现就会最为明显。”宁孝容如是说。 阡心头一震,终于了解了:原来吟儿和宋贤的共同点不是体寒,而是头部原先就受过重创?所以,当时吟儿一接触寒潭,视力就减退,头痛也恶心……这么说,宋贤是一样的,宋贤却瞒着他,只为了,为了和他经历哪怕一夜,为了兄弟三人重返当年,宋贤竟自不量力地,在寒潭中逗留了那么长的时间…… “被寒气所伤会有怎样的害处?”新屿急问。 “会刺激头脑。想必诸位也听说过,魔门有‘寒潭洗脑’这个说法,我家的寒潭就是一个典型。被寒气侵蚀的人,思绪会紊乱,记忆会减退甚至丧失,精神不安,头晕目眩,意识模糊,甚至有的时候,会肢体麻木。现在的他,大抵就是这个情形。”宁孝容解释说。 “这般严重?可是,宋贤非但没有记忆减退,他还恢复了记忆……”新屿痛苦地看向宋贤,此刻只恨自己不通医术,尽管那位军医已经针对宋贤的症状在分经取穴,但针灸只能缓解他的头痛,未必能根治寒气侵蚀的遗患。 第478章 “我说过寒气会刺激头脑,他原先是失忆的,那就可能是被寒气刺激,短暂地恢复了而已。”宁孝容道,“他不该逞能闯我宁家寒潭,现如今寒气已然渗入他头脑经脉。肢体麻木,感觉丧失,那几乎是一定的……” “可有专门的救治之法?”阡问。宁孝容摇头:“被寒气侵蚀,那就只能听天由命。我看他伤势不轻,如果救治不好,会有性命之忧。有幸恢复,也要至少半年的时间。”众人闻言,尽皆色变。宁孝容的意思,宋贤即便恢复,也注定元气大伤。而这句听天由命,狠狠砸在阡的心上,阡面色冰冷:“他必须恢复。不管要花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医治好他!” “林少侠且放心,老夫曾经为寒泽叶寒少侠诊治过一样的病,可以保证杨少侠无性命之忧。”那军医,原是来自短刀谷的。只是,宁孝容听到寒泽叶的名字,不免脸色一变,又喜又悲。 阡面露喜色:“那便拜托前辈了。” “不过,尽人事而听天命。他原先头脑便受过伤,这次寒潭之行有害而无益,我想诸位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事情比你们先前想象得要严重……”那军医说,“我这就接手救治他,半年之内,他的身体应当会逐渐地恢复,但他的记忆,未必会伴着这种恢复而恢复,甚至可能渐渐缺失……” “渐渐缺失?也就是说,宋贤他,很可能又记不得从前的事了?甚至把现在发生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么?!”新屿冷笑起来,“这……这是什么意思?在开什么玩笑?!” 难道说,这记忆的复苏,是为了重新失去一次?早知如此,胜南宁可宋贤一生一世都失忆,也不会让他涉足寒潭半步,更不该对他激将,说什么“杨宋贤,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我比她更熟知你的过去?”他最了解宋贤不过,宋贤从来都是知难而进的,宋贤不可能不在意他的过去……于是,他们大家都如愿以偿迫他恢复了记忆,可是,竟是凭借了寒潭刺激…… 沉默之中,忽听宋贤微弱的声音,现在的他,意识并不模糊:“希望失忆之后,还能记得我们三兄弟的情谊,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做对不起你们的事……胜南,新屿,让我再好好地看看你们,失忆之前,想要牢记你们的样子……”他真是乐天,当所有人都在为他伤感,他语气里,竟还带着一种轻松安慰。 “不会……不会这样,不会再失忆……我们三兄弟,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新屿触碰到宋贤僵硬的肢体,知道宋贤就是宁孝容所说最严重的情形,身体麻木,感觉障碍。也许从现在开始,宋贤的身体会每况愈下尤其是记忆……想到这里,新屿双肩都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当新屿悲痛欲绝,胜南却不能流露脆弱,经过上次的劫难,他明显要稳重更多也坚强更多:“宋贤,我要你记得这些记忆。你杨宋贤有太多非比寻常的经历,不能简简单单就遗忘。一定要记得。记得这些,才更有意志恢复!” 新屿连连点头,泪流不止:“是,决不能忘,不能忘!” 宋贤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脸色越来越差:“胜南,从前,新屿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是,但这一次,请你听我一句……只有我忘记,才能成全你和玉泽……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意识开始模糊,宋贤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有胜南一个能听见:“答应我,不要顾念我,好好爱玉泽……把玉泽独占,让我失忆……” 阡强忍伤痛,立即示意那军医救宋贤,情况已经不能再耽搁片刻,宋贤却执意要他答应,“答应我,胜南……让我失忆,把玉泽独占,答应我……” 宋贤紧紧攥住阡的手,陷入昏迷只剩下这一个知觉。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因而集中于阡的身上,期待他快作答复。 “好,我答应你。”阡低声回答,良久,宋贤的手才渐渐松开,显然方才是他最后的力气,带着满足他毫无牵挂。 “无关之人都先离去,那个小姑娘留下就行。”那军医指定贺兰山留下,似乎是看中了兰山的处变不惊,“你来帮我照看着他。” 不知是自行走出来的,还是被别人挤了出来,恍惚间,已经置身帐外,新屿脚步沉重不能再移,“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宋贤会伤到肢体麻木不能动弹……” 和新屿一样,阡也根本不愿意离去。宋贤的温度还留在手心,他坚信宋贤能顽强地恢复。九分天下之中,永远有他玉面小白龙杨宋贤的一席之地…… 却为何,阡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流在放慢?流过每一寸经脉都那么艰难,使阡清楚意识到,此刻他的血是冷的。 “林兄弟,吴当家,你们放心好了,那位是我们短刀谷的神医,樊井樊大夫。他手里没有医不好的人,柳大叔后脑勺上的伤,据说就是他治的,现在柳大叔照样武功一流啊,脑袋上的伤一点都不影响……”看众人尽皆沉默,海将军意图调节气氛,“不过樊大夫的脾气古怪,不想救的人送他黄金万两他也不救,想救的人他会追着你给你药、缠着你给你包伤口……”海将军说了一半停下来,他也知道,现在没有人有心情跟着他的话题。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宋贤,相信樊大夫。”阡领会他的好意,低声回应他,海将军欣喜点头:“对啊,没有过不去的坎。说不定杨少侠还会因祸得福呢!” “若是能够早些发现,也许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新屿摇头,“这几天我一直和他一起,却没有发现他的反常……” 范遇低声相劝:“吴当家,如果这是杨少侠命中躲不去的一劫,再怎样制约也无济于事。试想当时的他,为了找回自己的过去,是非去寒潭不可的,怨不得他,更怨不得别人……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宁家的寒潭会害了他,如果宁孝容不解释,我们谁也不知道有这般的严重……”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新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阡:“胜南,也许真像宋贤说的那样,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他,那就顺着这天意,好好地去爱玉泽……一定要比以前更爱玉泽,连同宋贤那一份一起爱……虽然,我知道这样对宋贤很残忍……但毕竟……是宋贤的心愿……”新屿没有讲完,已然哽噎。 阡平静地点头,没有悲伤流露,此刻就让新屿都觉得,对待宋贤,他的心可以这样狠。 宋贤,我竟答应了你,让你失忆吗?为什么,失去的是你,被惩罚的也是你,这段三个人的爱情,你付出得最多,凭何由始至终都是你在煎熬,你被折磨…… 阡的心,随着血渐渐冰冷而彻底僵硬:对不起,宋贤,我想不到我越来越会骗人,刚刚骗吟儿要和云烟隐居去,现在又骗宋贤要借失忆的名义让你退出。宋贤,我不会答应你。如果你真的失去了你和玉泽的记忆,我不会独占,永远都不会…… 那场属于他们三兄弟的梦,对酒当歌、共醉杀敌、携手并肩、把握天下的英雄梦,梦醒之后,竟惟余凄凉,默看那天中一轮孤月,阡终于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途,他的征途,和天骄一样,无人可共。 第四十章恨无常,叹未央(1) 故事之外的人,自然体会不了这一夜的漫长。天明时分,若不是因为帐外喧响,楚风流也不会这么早就醒来。起身在营帐中来回走了几步,确定了伤势已无大碍,楚风流深知自己不能在盟军中随意走动,既为了自身安全,也因为敌我分明,必须避嫌。 第一次离开尔虞我诈,曾经,尔虞我诈是她生命的全部。 然而此刻倚帘而立,望着远处春色里两个年轻女孩子嬉戏追逐的场景,不经意间,心情也全然随之而放松愉悦,这画面真是美好,真是熟悉,仿佛生命里有过。是啊,现在这个时节,在家乡,应当是春光明媚,清风荏苒的好日子,七岁那年的春天,娘亲的眼前,应该是我教着风月在扎纸鸢,娘亲在微笑看着我们,怀里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风雪……我楚家三姐妹,却终于不可能享有这种平凡,江南小桥明月,逐渐被镌刻在记忆的尽头,如尘,如烟。 缓过神来,却意外地发现,其实那两个年轻女孩也一样不平凡,宁孝容和何慧如,她们可都是魔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前几日,在战场上几乎兵戎相见的她们,原来离开了战争,可以活得这样开心,相处得这样自然。 “教主,介不介意我借你的兔子抱一抱?天亮之前,我就得走了。”她二人终于停止追逐,宁孝容迫不及待地问。楚风流略有耳闻,黑夜是宁孝容的活力,强光是宁孝容的威胁。 “不借(介)……意。”慧如微笑着,一改之前的清冷无意,竟还和宁孝容开起了玩笑。而,此情此境,差一点就被战争摧毁。 楚风流失神地看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谁想得到,她二人这么小的年纪,身上竟可以有那么多的背负。八岁,还必须由人照顾的年龄,身体模样,教局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寻常人家走失的儿童,魔门之中,却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宁与何,城府虽相异,地位皆超群。 “真的……老了……”楚风流轻声叹,忽听得一个人在她身边噗哧一声笑出来,转过脸来,发现原是凤箫吟。 “是真的,直到流逝了,才发现年少原来是那么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一去就不复返……” 吟儿见她认真,一怔:“楚姑娘今年,应该才二十有三啊,何以竟觉得老了?” 第479章 “有一种感情,一生只有一份。一旦爱上,就会搭上自己的青春年华,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心也就老了,老到要等候死亡。”楚风流叹了口气。 吟儿愣在原地:“真的是这样么?真的会这样么?”她懂,楚风流说的爱情,辉煌后可能就当即陨落,却因为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以至于没有办法再分一点点爱给别人,分了一点都会迫不及待要收回、用来保护自己不再去爱。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吟儿?”楚风流忽然微笑着问,称呼她吟儿,再亲近不过。 “什么?”吟儿一怔。 “今生今世,都不要给林阡任何的遗憾。”楚风流轻声说。吟儿明显心事被击中,神情忽然变得惆怅,也许楚风流说准了,云烟姐姐和蓝玉泽,真的有可能会给胜南带来遗憾…… “保护好自己。将来他身边的女人,必须每一场战事都和他一起,每一次战绩都是一致,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楚风流正色说。 吟儿噙泪,为何楚风流这句话出口,她不好的预感也接踵而至?难道阡要割舍玉泽和云烟么,不,不是,胜南答应她,会顺着云烟的意思,胜南也答应了宋贤,会比以前更爱玉泽…… 忽然营帐附近传来一个女人的哀哭声,风流和吟儿皆被勾起恻隐,不约而同循声找去,走近些才发现角落里正在哭泣的是个年轻女子,面容姣好,与她二人年纪也相仿,却蜷缩一隅悲痛哭泣,不知所为何事。 “你不是联盟中的,你是谁?”吟儿当即提高了警惕。 那女子一惊更甚,缩得更远,泪流不止:“死了……相公他死了,一切都完了……” “谁是你相公?”楚风流眉头一蹙。 “魔王殿下……他答应过我……要为我活着的……”楚风流和吟儿皆是一怔,吟儿这才发现她原是被魔门掳掠由联盟解救的少女之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被掳掠去的么?!那淫魔死了,你竟还为他伤心?” “不准你侮辱我的王!跟他一起,不知生活得多么快活,有首饰戴,有好东西吃,还有丫鬟伺候,天天夜夜都充实,哪像外面这般拘束……”那女人越说越肤浅,吟儿蓦然有种走错世界的错觉,竟然,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那女人还想说下去,却被一声掌掴骤然打断,吟儿一惊回神,楚风流已然发狠,一个巴掌拍在她脸上,“世上竟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说罢楚风流立即拔剑要杀她,吟儿赶紧制止:“楚姑娘,她也只是无知而已,罪不至死。” 楚风流回剑入鞘:“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吟儿冷冷看着那女人:“莫要让我再听到你叫他相公,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那女人吓傻了,连爬带滚地认错。 “荒诞之极!”吟儿看那女人逃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总是逃不了一句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楚风流敛了愤怒,静静一笑,“如果倒过来换作林阡战败,适才恸哭的人就该是你了。” “不,不会是我。”吟儿微笑,“胜南决不战败。” “哦?何以他决不会战败?”楚风流略带惊奇,“即便他先前并无败绩,也不能保证他的下一场战事能够维持胜局。” “下一场战事开始之前,当然要全心相信他能够旗开得胜。”吟儿笑着说,“不怕楚姑娘笑话,我还真就没有哪次征战之前觉得赢家会是别人过。”神色,这神色,明明在浓云井里也流露过,当时,是林阡,“楚将军可曾听说过,我林阡在哪一场战事之前,因为势单力孤所以就直接退却的?”心被震慑,楚风流当然懂,这神色的相似说明了什么。 “楚姑娘,你且留在营帐里休息,等过几天伤势恢复了再离去。”吟儿将她送回,关切地说。楚风流笑道:“正合我意,这一战,我也期待着林阡凯旋归来。”吟儿点头,在心里暗暗说:胜南,希望你记得这一战还是我们大家的战事,不管你要调遣盟军多少人,我们所有人,都早就枕戈待发。 是日,贵阳城郊,再不见千军万马,再不闻战鼓动地,张弛空气里,却仍有起伏杀机继续。 可以无战马,无鼓角,无盔甲,独独不能缺的,是兵刃。 兵刃,专属于武者,走到哪里,也许未必能觅战场,但都可以找到江湖。 诚然,若不论征战而纯粹论武功,金南金北不占劣势,也许他们的兵刃,实力比盟军拥有的深厚,年代也比他们的悠久,却、可有他们的锋利?! 当刀剑陈列,寒气映面,气氛就直接对。迎面的就是敌人,亟待征服的,必须击溃的,和不可饶恕的。 劫后余生的柳峻,应该就是这一战最主要的敌人。阡审度,叶不寐和完颜猛烈皆不够心狠手辣,所以不会比柳峻威胁……柳峻身后人数虽多,却更是等闲之辈不足为惧——南北前十里,没有别人敢公然逆着楚风流,叶不寐和完颜猛烈也多半是中立而已。而,还有能悄然逆楚风流的,不愿,不屑,无暇,甚至,有人只想旁观——这样的南北前十…… 不,不对,还有一个难以忽略的敌人,不在对面,而在自己的阵营里。叶文暻,他虽然不在对面,心理却那样的捉摸不透,全副武装,他带的手下不比自己少,且个个面带紧张,眼神凌厉,似乎,来得比盟军更快更早。 联盟先由越风、沈依然、慕容荆棘等人戒备,这一次,是吟儿、沈延、新屿、海逐浪随阡赴战。 “林阡,用你两个女人,换饮恨刀与轮回剑!”柳峻直截了当,贪婪至此,全局皆是哗然。 “想得倒美,你一个都夺不走!”吟儿即刻回应。柳峻阴冷一笑,话中有话:“这两个是林阡的女人,生死怕容不得你凤箫吟决定!”吟儿当即一怔:他说得不错,这一战,我本应该回避…… “林阡,你的两个女人,不会连饮恨刀和轮回剑都值不起吧?”柳峻笑而追问。 “轮回剑,还不属于他林阡。”叶文暻低声说,看似反驳柳峻,实际却是他与阡暗战的开始,他其实是在暗示着阡,此刻二人非敌非友。 “不在他手上,但也将在他手上。”柳峻冷道,咄咄逼人,“林阡,只要你将你饮恨刀交出来,蓝玉泽就可以立即回到你身边!” 听闻“蓝玉泽”三字,联盟诸将皆是面色一变,这个名字,其实阡心心念念了太久,也凭空消失了多年,然而,此刻唯一没有改变神色的也是阡,他的立场,“刀与剑,皆须留我抗金联盟。” “你说什么?”岂止柳峻蹙眉惊疑,众人也出乎意料。这一句,使轮回剑也属于他的联盟。叶文暻一怔,若有所思。 “刀剑我要留,她们我也要救。”阡继续说,柳峻愠怒不已:“林阡,你这般不合作,还如何救得出她们?!” “教我如何相信,她们在你手上?”其实,从阡和柳峻的对话里,吟儿已经听出谁正在取代谁占据主动,形势如何发展,见微知著。 柳峻往后与叶不寐对视一眼相互点头,不刻,金人阵中,终于有个女子被押解而至。战局中心,由此而定。 没有错,死而复生。她出现的时候,永远使周围黯淡失色。玉泽,尽管是作为人质被押解,仍旧从容不迫得维持着她从前就有的清高淡漠,面容里添了一种凛然的美。是天糊涂,让她接连闯进了太多英雄的梦境,所以越来越沉静,也越来越孤独。 当视线再次和玉泽有了交点,刹那间,阡知道这感情太复杂,太难解,曾经,这寂寞的恋人是他的全部,他的追求,他人生的目标,为何,现在却遥远又模糊?伤离别,苦难见,流言纷飞,心事蒙尘,枝节横生,恩断义绝……这发生过的一切,曲折,无常,忧郁,藕断丝连…… 和玉泽不确定的就是过去——还记得吗玉泽,你和云蓝一样,害怕一开始就是结束。我曾对你说,你放心,不会结束,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对我承诺,你会等我,等开始。而,我们俩的爱情,成熟得太慢,腐朽得太快。所以真的,还没有开始,就好像结束了…… “现在可相信了么?”柳峻的声音,在这句话的开始还云淡风轻,然而随着眼神一变忽然转厉,恶狠狠地对着玉泽就是一踢直将她按倒在地,众人尽皆大惊失色,这样的折磨,显然在这半年之内不止一人一次,而更令所有人惊叹的是,曾经多愁善感的玉泽,曾经喜欢流泪的玉泽,竟在这一刻,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一点惆怅也见不着:“胜南,不要答应他……” “是啊,真不值得,为了一个欺骗感情的女人,的确不值得连饮恨刀都放弃。”柳峻语言阴毒,其实这句话对着玉泽。吟儿面色苍白,她没有想到会有这句话嘲讽,这句话出口,根本救玉泽是错,不救也是错。柳峻真是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这般伤害。胜南也因为这句话而一惊,怒不可遏:“柳峻你闭嘴!”他知道,这句话对玉泽来说,该是个多大的伤害…… 玉泽,过去的玉泽,听到这句话应该是凄苦,是泪流,为什么,竟变得这样坚强?这无声的,却决绝的美,只有卑鄙到极点的人才忍心伤害…… 柳峻转过头来,语气才有所恢复:“林阡,适才不答应我的要求是因为不信她在我手上,现在她已经出现,就在你十步之遥,你总该信了。怎么?她的性命,和你饮恨刀的得失,竟这般的难以抉择吗?” 是,难以抉择,饮恨刀。 第480章 从寻刀的那天甚至更久以前,他就清楚知道这双刀对江湖的至关重要,否则,敌人也不会一次次地要,而它的丢失对武林造成的打击他不是没有体验过,自从两年前这镇谷之宝丢失,短刀谷因此爆发的动乱至今还没有完全平息,当年他在大散关、石城郡、路南、大理、点苍、东方大峡谷和云雾山,也亲身经历了这些由饮恨刀带来的不计其数的动荡日子。江湖传言,对阵预言,矛盾也好,错误也罢,清晰的就是这一点——不可丢弃,无法代替。 “往前五步,放下饮恨刀!”柳峻不给他时间考虑,谁都知道,玉泽此刻命悬一线。新屿紧张地看着胜南,此刻不能给他的思想有任何的左右,但新屿真的很希望,胜南对宋贤不要食言。 惊呼声中,阡竟然当真除去饮恨刀。为了承诺,卸下武装。 “饮恨刀怎么能放手?饮恨刀一离开主人,就会引起武林浩劫……”海将军瞪大了眼睛,其实,现在胜南无论怎么做,都一定会有人失望,牵制着他的,是过去和未来两种势力,无论如何,会有一部分人意料之外。吟儿轻按住海将军冲动的脾气:“海将军,刀剑失去了,可以夺回来,性命却不能重来。” 五步之外,玉泽微微一惊:“胜南,不要……”再与胜南四目相对,忧伤的内在被他一目了然,只听她怅然低声,果真有心事郁结:“胜南,不要为我这样做。我不想……再害一个人……” “玉泽,宋贤他没有死。”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三个人,竟相互间生死茫茫。 听见阡对她说,玉泽的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当听说了宋贤的消息,她终于有所释怀:“是真的?宋贤没有死?”原本这释怀,是这感情最好的解决方式,迟到了多年的玉泽的决定,他听得见玉泽心里那独一无二的选择。可是,太晚了…… “玉泽,你的眼泪,可有曾为他一个人而流?” 玉泽的泪和笑都忽然停留,她清楚地明白胜南说的是什么,不错,对面没有宋贤的存在,玉泽不禁脸色一变:“宋贤他……他在哪里?” 新屿和吟儿也被敲醒。胜南的心,竟可以对玉泽也关上,且关死,不留缝隙。 “少废话!放下刀!退回五步以外,我得到饮恨刀,自会放过玉泽!”柳峻劫持着玉泽,刀贴着她喉间偏一寸都是死路。 “玉泽,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过不了,也回不去了。”阡话如刀割,一字一伤,玉泽静默听着,流泪点头。 再也回不去了,满身伤痕,一错再错,这份爱,其实一直跟着时间在熄灭,终于,此情渝。 饮恨刀轻轻搁在地上,已经两年没有离开过主人身边过,跟着它的主人,辗转江湖,出生入死,陪他最久,也磨难最多。 感谢天意,没有娇惯出一双饮恨刀,而是磨砺出它。 放下的是刀,放弃的却是梦。 “刀与剑,你抗金联盟都留不下!”柳峻猖狂而笑。 阡后退数步,柳峻早已迫不及待,将玉泽往阡的方向一推,便即上前来取双刀。 却在刚刚要握的一瞬,柳峻万万没有料到会遭遇林阡这么快就反击,当林阡一掌突然袭来,柳峻没有提起饮恨刀就被迫松手,下意识地全力去防御这一掌击,电光火石间却发现他的那一掌只不过是声东击西,对啊,他应该知道,林阡不屑取他性命而一心在饮恨刀! 想通之际,为时已晚,林阡脚对着刀下一移,长刀已然腾空而起直返他手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力道又是那样的雷霆千钧,教柳峻一刹那间方寸大乱,立即要去追袭玉泽而忘记玉泽已然在阡身后,提刀和阡交锋了十余招,慌乱之间哪里是阡的对手,叹只叹阡动作竟那般神速,明明离饮恨刀有五步开外比他更远,却先他一步握饮恨刀在手。而且,比动作更快的,一定是心。他的心,早就算计好了速度和距离。 “林阡!你竟背弃方才约定!”柳峻看他轻而易举再夺得短刀,大怒。 背弃约定?是,他背弃了太多的约定,当第一次能够保护玉泽往回走,真正也是他最后一次。太残忍,曾经的他,是怎样的希冀他能亲自保护玉泽哪怕一次…… 叶文暻冷笑:“这却是你柳峻的不对了,大家亲眼所见,林少侠已然把刀给了你,是你自己无能,没有保护得了。没有人规定,东西给了就不可以拿回去。” 给了就不可以拿回去?是啊,玉泽不是饮恨刀,玉泽给了宋贤,就不可以再要回来,这个狠心的决定,他不能一拖再拖。 于是宁愿绝情,宁愿要太多人的不理解:“我说过,刀剑要留,她们我也要救。” “哼,不守约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择手段如此,竟然还能领导一个联盟。”完颜猛烈忽然带着嘲讽的语气,冷道。 “不守约定?不守约定的应该是柳峻吧?是他要胜南退回五步以外他才会去取饮恨刀,也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五步以内就迫不及待去拾的。怨什么都不该怨对手,而该怨他自己贪心!”吟儿冷笑,“完颜猛烈,如果你们的想法是合情合理,我们当然可以采取,如果你们的所谓约定根本就大逆不道,也怪不得我们背弃约定!”向来不饶人,饶是完颜猛烈,也被她说蒙过去。 柳峻面色惨白,的确,适才他也没有留意,原来是他自己先违背了约定,吟儿的这番话,把原本就没有脸面的金人说得更是颜面尽失。柳峻满头冷汗,不仅仅为了凤箫吟的话,更为了林阡的刀,为什么,明明自己方才有防备,进攻也颇具实力,竟没有机会拿到饮恨刀?真的,竟连碰、也没有碰到…… “饮恨刀,你握得起么?!”阡将柳峻心理一眼看穿,冷冷扔给他一句。 柳峻却僵硬地冷笑了两声:“林阡,不知同样的伎俩,你会否成功两次?” 阡、沈延以及叶文暻全是一怔,群雄刚刚舒缓的心又再度提起。 昨夜蓝玉泓的话还充斥耳边:“立即就把云姑娘救下?那姐姐呢,不是更危险么?难道为了云姑娘,就要弃姐姐不救?!”是啊,现在却相反了,救下玉泽,云烟则更危险,因为,她是柳峻仅余的希望了,柳峻不会再栽在同一个错误里。 而,为了救云烟,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而这一次,非要冒着背离父亲遗志的风险不可么? 第四十章恨无常,叹未央(2) 云烟。 失去她的时间,竟似比失去玉泽更长。别离一月,光阴似锁。 光阴似锁。可不可以这样说?其实他的魂魄,早已随着她支离,从失去她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已经戛然而止。二十余日的战地交戈,不管出现过多少人事,经历过多少凶险,都被他尽一切能力压缩到了最短的时间里,花了他最少的印象。而那片为她封锁的他的领域,无论谁也不能突破进去……时间,于是强制留在了暂离黔西的那一夜,她微笑着对他承诺要在生活上给吟儿关照,而他,心甘情愿被捆绑在将近一月的感情空白,等候着重新看见她的时候,再把这份记忆弥补和延续……他并不是那么贪心,只要她能重新出现就好,哪怕不是面带笑容而是看着他寂然泪下…… 可是,这煎熬的一个月啊,度过的时候哪里会像回忆起来这般短暂迅捷?其实漫长得度日如年,却正因为回想的时候根本不记得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苦笑着欺骗自己说那是日月如梭,那是时间过得太快了……真的很快吗?快到连时间也开始学会了流浪,错乱于黄天荡、北固山、瓢泉、夔州的每一瞬,他终于再一次、成功地学会了拼凑和剪接,让时间帮着他,使云烟充斥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仿佛不曾离开……在回忆里和锋刃端放逐,渐渐地,恢复了快乐的力气,却其实快乐并没有意义,夜半醒来,还是必须活在真实里,还是会不解地问饮恨刀,问自己:在我心上的人,为何从来就不在身旁? 不曾想,因她卸下的沉重伪装,为她而穿上时却那般的欲盖弥彰,甚至连楚风流这样的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动声色,可是想的最多的还是云烟……是从哪个时刻起,竟让云烟替代了玉泽呢……情爱无常,不胜此伤…… 也曾像对玉泽放手那样,告诫过自己无数个理由去做好离开云烟的准备,却没有办法,当真在劫难逃,见到她的这一刻,竟然所有放弃的想法都被粉碎,继而全都被占有的念头填满——是,眼前这个,就是他最喜欢的每一颦每一笑的主人,是他两年来辗转西东从没有想过会分离的爱,是他能够放下一切共赴同一场旅行的女人……管她是郡主还是贫贱,驳斥叶文暻的理由太简单,只要他不做林阡就可以! 感情上,谁都是泛泛之辈,理智战胜不过本能。当映入眼帘是云烟熟悉却憔悴的容颜,谁也不会料想,林阡正在下一个决心,很可能会做他人生的叛徒…… 此刻,叶文暻和胜南都还猜不出各自念头,吟儿却更清楚,最关心最容易冲动的,其实是小师兄。无奈,离这段情终究太近,吟儿不能给他一丝劝慰。忆及当年在建康一起阻止满江红破坏婚礼的情景,一左一右关系真可谓亲密无间,就像胜南说过的“最绝配的师兄妹”,吟儿却狠心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忍着痛不由分说就提剑制止他,不辩解她拦阻他的原因:小师兄,情愿你恨我,不理解我,不与我和解,这件事,你我都绝不能给胜南添乱…… 也许是比玉泽孱弱,也许是受到的待遇更薄,云烟的境况一目了然比玉泽差许多,凌乱的发,苍白的脸色,蹒跚的步伐,与从前根本就判若两人。 第481章 那一段玉泽走过的路太过艰难,四周全部都是林阡的敌人所以她也是众矢之的,偏偏那段路还那般长远没有尽头,但是……只要再坚持几十步就可以抵达,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阡的身影…… 只是几十步,为什么这样漫长而纠结,不像玉泽姑娘那么顺利……吟儿心里还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泪竟已经先行流下。 与之同步,押解的兵卒越行越慢,终于云烟体力不支,力不从心瘫倒在地。 锥心的痛,早已在看见这样一个云烟的最开始蔓延。阡看得出她还想再站,她不想令他忧心,不想令他们任何一个担心,可纵然神志清醒,却屡次无能为力。此情此境,当真验证了叶文暻的说法,她真的、被他拖累……阡却无暇再去关注其余,蓦然看见柳峻疯了一样地冲向兵卒似乎想要直接把云烟拖上前来,阡大惊失色,当即厉声喝道:“柳峻!你敢动她,饮恨刀便即刻折断,你妄想得到!” 柳峻迫不及待和火冒三丈的根源早就被胜南一语言中,带着些许惊诧和犹疑,柳峻已然碰触到云烟的一掌,停在半空迟疑良久,终于缓缓地收了回去,却因为也抓住了胜南的死穴,克制不住冷笑起来:“看来这女子,于你来说竟比玉泽还要重要,竟关心到这个程度。” 阡被提起的心终于因为云烟安全而舒缓,没有回应这句冷笑,而立刻携刀上前:“不必她过来,我去你那边就是。”众人皆是一怔,此时云烟和柳峻站立之处并不像彼时玉泽柳峻在战地中央,几乎就在金军阵营里,阡过去之后很明显是势单力孤。这句话太决绝,出口的时候就断了后路:这就意味着,如果阡这一次再反悔,金军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包围,名正言顺地铲除,如果他们有那个实力…… 而还没有离开战地的玉泽,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再清晰不过,虽有蓝玉泓陪伴身边,却是身心俱寒,眼睁睁看着胜南一步步离开自己的世界,越走越远去靠近另外一个女人,这种孤单,难以言喻,无处话凄凉。原来,她早就失去了他……不觉心口隐隐作痛,玉泽下意识以手捂心,被玉泓细心看见,轻声问:“姐姐,怎么了?”怎么了?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啊,只能噙泪遥望,还记得此生初见他的那一面,是她引他遥望的……恍惚是旧昨,遗憾没法说。 阡一走近敌军阵营,迎面杀气就即刻从暗涌变沸腾,走一列便一列的剑拔弩张。 “我答应你不伤害她,你先将饮恨刀放下!”柳峻再不可能轻易将人质出手,适才的教训告诉他,林阡可以在下一刻就将上一刻的失误填补,只是一个他去握饮恨刀的时间而已,要防备林阡顺利得到饮恨刀,他当然要争取最多的时间。 适才那一幕,真像是一场梦魇,利令智昏,他竟然在看见饮恨刀的同时就推开了玉泽……云烟,这次说什么也不轻易放过!而这次,和林阡只是面对面的距离,他绝对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饮恨刀…… 战意,埋伏在眼前耳边每一个角落,胜南曾经想,无论饮恨刀的征途上要发生什么,该他承担那就都由他来承担,他身边的女人,既然躲不开,便注定与他一起面对。 最有幸,终于可以,有人共他一起面对。 这咫尺的两端。 血雨腥风中向来都淡然处之的他,原来心底潜藏着一份激动的心情。在与云烟彼此凝望的一刹那,两侧的敌人都好似不存在,所有的牵制都烟消云散,凶险动荡化为泡影——他去了夔州有一个月了,她离开贵阳城,也刚好一个月而已。 相对无言,只因为不用说什么,真的就可以知道对方心里想说的一切,从分开后的第一天起就积淀起的所有情绪,重逢之后,就只剩下幸福。 于是没有犹豫,柳峻话音刚落,阡便出人意料地立刻除去长刀,迅猛掷入柳峻左手之侧,是时柳峻手指轻轻一移,已经能够碰触刀柄。然则远近皆知,林阡这一掷根本不像弃刀,魄力十足明显更像示威,抗金联盟尤其震撼,半年前也是同样一个动作,简简单单就把洪瀚抒留下。 “长刀已经在你手上,待我确定了她毫发未伤,再将短刀给你。柳峻,你不会连这个胆子也没有。”阡冷冷说,当此时,他和云烟正在柳峻的地盘,进攻的兵器也真的就在柳峻的手里,柳峻好歹是金南第四,怎么可能连这点魄力也没有,贪得无厌地笑着,柳峻握紧长刀,却仍然紧扣着云烟不放:“原来我这师侄是这般的慷慨!”微微回味,也知林阡聪明,短刀这个要求提得棘手,暗暗在告诫他不得加害云烟。 既然已经握住长刀,饮恨刀到手已经十拿九稳,柳峻深知机会难得,人质在手,还有一个他可以超额完成的任务:“既然饮恨刀给得这么痛快,那么轮回剑……”一脸贪婪笑容,却在说的中途,遭遇林阡厉声喝断:“不可能!”叶文暻原先已经动容,却被这句硬生生也喝止,凝神听去,柳峻冷笑问道:“怎么?惧怕去挑战叶文暻?怕没有了饮恨刀,就夺不了轮回剑?没关系,我可以借刀与你!”说罢随意从身边麾下鞘中抽出一刀,扔在林阡脚下,却听林阡字字有力,端的是不容辩驳:“轮回剑是我将来要留,此刻云烟,该由饮恨刀来换,而与轮回剑无关!”说给柳峻听,也一样,撇开了叶文暻,告诉他云烟和轮回剑无关。叶文暻眉头一蹙,对正待取剑的殷乱飞摇了摇头,却把眼光投向身边不远的京口五叠。 “柳峻,是你自己说,用云烟姐姐和玉泽姑娘两个才换得了饮恨刀和轮回剑,现在只剩一个人质,你说这句话竟然还有底气,真是佩服至极!”吟儿早就料到柳峻会说这一句,虽然他的目的只是饮恨刀一个,但这样的卑鄙小人,显然习惯了得寸进尺,吟儿立即紧跟着阡的拒绝去讽刺柳峻,彻底打消这样的可能性。 柳峻显是一怔,不错,他的任务和他的本心就是饮恨刀,多要一个,也许会激怒对方,叶不寐和完颜猛烈不会极力支持,轩辕九烨要的也是饮恨刀。强夺轮回剑,在这种情势下不要说是费力不讨好,根本全无可能……可是,黄鹤去已经归来,小王爷实力可疑,为前途考虑,要不要再进一步?就算必须厚颜无耻…… “柳峻,饮恨刀,你握得动么?”身前林阡,就在思绪最紊乱时淡淡问他,顿时所有思绪都颠覆,柳峻的眼和心,全然集中到了饮恨刀上,此刻虽然已经能握得了,刀身还牢牢留在身侧坚石里,是林阡那一掷太过猛烈,柳峻先前便有担心,被他这一句提醒,哪里还有心情想他的前途?即刻柳峻暗运气力,极力要将饮恨刀提起。 阡微笑着,柳峻,可叹你把饮恨刀看作了生命的全部。对付你,太容易,你的死穴,竟在我的手里。 便趁柳峻去握刀分心时,近处再没有人,可以阻止阡救云烟。救她只是一瞬间,从头到尾阡几乎面不改色,然而出其不意把云烟带回自己身边,他必须做的只是履行他适才承诺,抛下他手里的短刀不要。 抛下就抛下吧,反正饮恨刀对我来说,不是我的全部,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事,应该跟身边这个女人有关,失去她,才真的什么都没有…… 乱世,除了动荡就是苍茫。轮回之间,重新看见了她的笑靥,那么,此刻他无刀,无联盟,无牵挂。 留下柳峻左手握长刀右手拾短刀,就让柳峻好好地沉溺在实现夙愿的喜悦忘情里,就让敌人和战友,都好好地疑惑他的一举一动,揽紧云烟,没有武器,且用手臂阻断这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和即将找到各种借口来袭击的刀光剑影。 阡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云烟,像不像夔州那下着雨的夜晚,灵蛇威胁你性命的时候,饮恨刀来得太晚救不了你,也是我的手臂,保护好了你的安全。 云烟被他一步步带离凶险,就在满阵金军犹疑的眼神里,一笑嫣然:记得,那雨夜,你为了救我身负重伤,却攥紧我的手对我说,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当然哪里都不去,因为哪里都要一起去…… 离开了金军范围,却没有选择联盟的方向,走得这样毅然决然,自然而然。吟儿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这样真的最好啊,这样真的很自然啊,云烟姐姐,值得阡负尽一切的。这也是,我的希望,其实,胜南的心里,更宁愿这样吧,抛弃一切,和挚爱隐居山水间,再也不过问江湖…… “林兄弟?他到底要做什么……”海将军迷惘地看着阡和云烟背离战场越走越远,“饮恨刀?就这样给了金人么……林兄弟,他不会这么做的……” 是啊,不会这么做的,连这个粗心大意的海逐浪也知道,你林阡行事周全,说到就做得到,刀与剑,皆须留我抗金联盟。吟儿抬起头,阡方才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像一个暗语,简单不过,战场上,有几个人知道,现在的阡,对手不止柳峻一个? 还有一个,就是阡和云烟越走越近的叶文暻,第三个方向。可以给云烟保护却很可能致阡于死地的叶文暻。如果说吟儿的猜测没有错。 像初至黔西一样,停下脚步,结束独处的时候,云烟不会留他,只是微笑着低下头来等候他吻她,然后,整理了他的衣衫目送他离开,这个习惯,能维持的期限是多久呢,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也不会去想:“去吧。” “等我回来。”阡微笑,却要让叶文暻看看,安全和凶险,他林阡都可以游刃有余。 等你回来。云烟亦回报他一笑。送他离开,云烟一个人站在靠近叶文暻镖队的位置,此时此刻,应该不会有人确切知道胜南的用意,而叶文暻,却好像有更深长的用意……不管这两个男人将会何时何地冲突,云烟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做一件事,看着阡离开,等着他回来,在此期间,决不转身接受叶文暻的救援。 第482章 等你回来。吟儿默默说,云雾山的牢狱里,你亲口说过,宁叫天下人负你,你也绝不会令武林动荡。我知道,你的下一刻,将以饮恨刀为敌人,将饮恨刀夺回来,才既不负云烟姐姐,更不负我之盟,你之生。 第四十章恨无常,叹未央(3) 有惊无险。当云烟彻底安全,划过叶文暻、沈延、江中子等人心头唯一一个感觉。 其实阡揽着云烟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周围已经到处都积聚起除去他的杀气,要在当时除去林阡,根本就是个绝佳的时机,当所有人都觉得金人动杀机毋庸置疑,当太多人都忐忑不安下一幕必将出现一场激战云烟也一定沦陷其间…… 一切,却因为那个人是林阡而保持平静。 叶文暻叹息且震惊,何以眼前这个男人,出入凶险那样得从容淡定,没有给他身边的女人展现任何的血腥?他二人忽略一切走出敌军时,宿敌们竟然没有一个起衅。是不敢起衅,也是根本没有借口起衅!战争必须由他一手掀起,也该是他一人来终结! 叶文暻清楚地知晓,此刻林阡把云烟留在这里,并非把云烟交给自己,而是托自己暂时保护云烟,是“暂时”而已。不留在他的抗金联盟,一是因为他对联盟有愧,二是,在安定叶文暻,告诫他,你此刻必须还是不动声色——是的,如果适才林阡把云烟带回去就一定会藏起来,叶文暻不是傻子一定即刻就发难,才不管你抗金联盟现在大敌当前。你林阡,如果一着错就满盘输,可惜,我现在竟没有出面的机会—— 郡主没有转过身来,郡主和林阡一样决绝,此刻她一心系在林阡的身上,不可能接受他叶文暻的救援:郡主,对不起郡主,我破坏你的幸福,只因为他在破坏你的人生,天竟安排我来,一手破坏你的幸福…… 纵横官场多年的叶文暻,从未流露过一丝这样的神色,曾经烙印在心头的爱人,现在距离这么近,却好似隔着天堑。 并未放松戒备的金人们,在看见林阡离去又回身的刹那尽皆色变。当此刻南宋武林领袖的兵刃正被金人将领紧紧攥在手心里,对于抗金联盟来说或许是个天大的耻辱和笑话,而抗金联盟却未必明白:这对于金军来讲,未尝不是一种极度的危险和考验。 有些东西,守住比得到更艰难,得到它要耗尽心血,守住它、拥有它,很可能更加吃力。就是因为这种不安定感存在心头,才更要除林阡而后快——原本,应该趁着林阡离他的联盟尚有一段距离时派遣兵力杀了他,趁着他没有兵器在手不去理会任何谴责,但万一…… 也就在柳峻犹豫不决的同时,惊见林阡转身返回,不由得悲从中来:原来,我和师兄、林阡最大不同点就在这里,他二人,从来不会对敌人有顾忌、生畏惧,他二人下定决心之后就不会想到“但万一”。像自己这样,得到了刀却有一个比自己更胜此刀的人存在,所谓的不认输,才演变成了死缠烂打么,才总是当断不断么…… “林阡,你回来得正好,倒是帮我下定了杀你的决心。”柳峻生硬地笑起来。 “握稳了吗?”阡提起适才被柳峻扔在地上的那把刀,柳峻面色一变,听阡续道:“如果握稳了,千万不要再被我轻易夺回来。” 柳峻被激,怒意充溢:“光凭你手里这把刀?你未免太过狂妄!” “单打独斗一决胜负,哪里有什么狂妄?”阡微微一笑,“看看饮恨刀,和你柳峻的缘分有多久!”单打独斗,所以包括叶不寐完颜猛烈在内的满阵金军不得不形同虚设,在这个战场,和饮恨刀有关的人物,唯有林柳二人。 “林阡,竟不知晓么?饮恨刀如果不在主人的手里而被主人挑战,会给主人比敌人更强烈的敌意?”柳峻压低声音,饮恨刀在手则中气十足。原来如此,所以当初饮恨刀在资质平庸的蓝玉涵手里停留时,能够对正面挑战的胜南爆发出激荡得谁也无法控制的战意,尽管那时候,胜南和饮恨刀,还只是初次相遇而已…… “原来你也认为,我才是饮恨刀唯一的主人。”阡轻声地,他可以预感到,在柳峻手里的饮恨刀,会有怎样的情绪释放,登峰造极后,必一落千丈。 “废话少说,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从我手中夺刀!”柳峻语气忽地变粗暴。 “是啊,他手上没有人质,的确很难夺刀。”吟儿只听阡的号令,如果阡不要抗金联盟插手,那今日决不起兵。但是,她只想用语言支持胜南,告诉他他们并不介意他的亏欠。 柳峻恼羞成怒,罕见得睚眦尽裂,饮恨刀在他的手里,那刀的主线就是悲狂! 而,只要阡手中有刀,哪一把不是饮恨刀?联盟诸将,方才发现原来林阡与邪后当真有一点一致,绝不轻言失去。 命运使然,让柳峻再一次闯入阡的战史,但这一次,揉在刀光中的,必定不止私仇。话音刚落,林柳二人,几乎同时出刀,饮恨刀对战饮恨刀法! 第一刀的较量,全力以赴正面冲撞,阡提刀直袭气吞万里之势,柳峻举臂阻拦也端的是力大无穷,围观者众,知战者少:战意的较量,实在是看谁先转攻为守,看谁会势如破竹。也就是说这第一刀,其实已然见出了分晓。 吟儿嘴角滑过一丝冷笑:柳峻,你专克饮恨刀的刀法,如何驾驭得了饮恨刀? 若言刀上有激越,放在敌手何不发?都注意到柳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被激之后其实理应充满战力,却因为太过狰狞,竟根本挖掘不出饮恨刀的实力,有的只是纯粹的仇恨和敌意,饮恨刀的敌意,助他来势汹汹,却远不及曾经在阡手中展现的疆场辽阔。 “迥然相异的师叔侄,行刀气速,内力,和内涵风格。没有一样相同。”叶不寐于最近观战,不久以前,沦陷在宏阔幻觉里的人是他叶不寐。 “却一样的刀法卓绝,两种境界的极致。”完颜猛烈收敛了适才不悦,对这一战再没有任何偏见。他倒要看看,林阡如何名正言顺夺刀。 十余刀激烈争斗不过转瞬,胜负难明,只因谁都不温和。柳峻得饮恨刀如虎添翼,逐步开始得心应手,用不到之中内力,却足以借其排斥林阡,所言果然不假,饮恨刀此刻,视林阡为仇敌,柳峻刀法本就数一数二,招数一久,反而难抵。而林阡威力虽缓锐气不减,刀光浮空之际,已并非“闪掠”而是“擦磨”,这实力到达鼎盛的年纪,再怎样掩藏都一定会锋芒毕露!文人有云,诗酒趁年华,武者且谈,诗酒刀剑,皆趁年华! 当阡占领攻势,横行敌境,势不可当,一时间满目如见战地尘涨——窄乾坤,拥峥嵘,挟海上涛,洗万古气象。观者无不震撼,亲者惊,仇者叹。前一刀尚未沉寂,又一刀已然沉溺,林阡当真是为战而生,看他行刀,刀已成灾,无论柳峻是胜是负,只觉他自讨受害。 而柳峻得手时,神色绷紧,精力充沛,完成了多年的心愿所以意气风发,满耳可闻饮恨刀引来的风之猖狂。刀法,却当然与饮恨刀毫不匹配,没有豪情,唯有凄清——孤月升,晓星沉,幽蓝天域,回首家安在?难怪他总是可以引阡堕入心魔,因为他的刀法中央,有太多说不清楚的感觉,是饮恨刀绝对不能匹配的,比如凄绝,比如怅惘……他总是不明白,他注定了是饮恨刀的敌人,如果硬要把刀握在手上,只会毁了他,也毁了饮恨刀。 百招后,是一百次痛快与痛苦的纠缠,相似刀法里截然相反的意境,令围观者忽然忘记敌我,看着听着乐此不疲。 每一个来回,便宛如在大气粗犷的塞北大漠,忽然插入了一段段胡琴琵琶与羌笛,突兀地好像不该存在,却又似躲不开的宿命…… 战局之内,阡的心情虽然远比旁观者复杂,却也被饮恨刀袭击得哭笑不得——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他林阡是饮恨刀的主人,却要遭逢这顽刃的敌意—— 就在手中刀背急砍上对面这最熟悉的锋刃之际,棘手的不止是柳峻的刀法,竟还有饮恨刀邪毒的刀气率先袭击!这究竟是怎样的兵器,当主人一心捍卫它的时候,它的杀伤力竟颇具灵性地面对着主人倍增?!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这兵刃的性格,典型得不识好歹。阡脾气上来,当然更增驾驭它的决心,便让它好好见识见识,该属于它的刀法,在他林阡手上! 争斗不歇,刀法持平,柳峻悲壮有余气势不足,林阡刀意磅礴却内力略输,也便是这一战,令众人清楚地发现,阡真实的内力,脱离了饮恨刀之后,果真已与当年悬殊,相敌柳峻,也不甚远…… 不,也不一定,虽然饮恨刀在敌人的手上,或者能借内力的人,还是胜南呢?吟儿忽然一惊,如果真是这样,胜南现在,已经开始在夺刀……不禁刻意去体验阡手中刀的行踪:不错,一次又一次在压低,胜南正在冒险迫近着饮恨刀的刀气……他该怎样尽力而为这一次的冒险?如果算准了时机抛开手里的刀立即去握敌人手里的那一把或者那一双,成功的可能是有的,但好像比她的惜音剑杀敌绝招还要难以实现。只要失败,双手就会被饮恨刀削断,命也即刻终结于柳峻手上,父仇再难报,人世间最耻辱事,莫过于死在自己兵器下。 成与败,原来是这样的重要。一线之隔,两种下场。 用越来越热的气势,尝试融化和他的血一样冰寒的饮恨刀刀气,那一刻只有阡一个人清楚,他赢定了。机会只有一次,可惜柳峻他永远猜不透自己会在哪一招利用这机会。 第483章 以肯定去对战犹疑,他不赢定了是什么?! 再一度双刀相抵,当他手里的刀已经低到极限而饮恨刀已经割伤手腕,再不去管战势如何走向崩坏——此刻就趁柳峻的力道全然上移,撤去自己压在他上方的气力,让他心甘情愿地、把刀送到自己手上! 无论赢输,都是胆量使然,即便有憾,也不悔恨。 斩获饮恨刀的方式,就是在敌人全力提刀的同时撤离自己的力气、继而迎面闯入那无垠的刀气,于刀气中强取豪夺! 那一幕,才是阡有生以来的最凶险,命已浸入这场战局,这场赌博,第一次他负了联盟,第一次他拼杀时这般投入!只因如今他的战场,只有饮恨刀是真敌人! 赌上性命的刹那间,仿佛经历了几世的光阴,额上也一定有冷汗淋漓,脉搏越跳越急,簇拥着饮恨刀的强光散去,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前那种力量的存在。 长刀就在这紧促的交睫间像被交接,而短刀与阡之刀同时落地,阡当即出刀一挑,不知如何得驾轻就熟,柳峻这才看见,饮恨刀并非脱手,而已经被林阡夺回去! 眼望着林阡重夺饮恨刀而柳峻双刀不及出鞘,叶不寐即刻援手携棍而前,柳峻退后一步,怒不可遏,只能把眼光投到云烟身上,希冀着最后一搏成功:“叶文暻,你明白,只要他林阡交出饮恨刀,我们便不会再打你轮回剑的主意!” “是,那又怎样?”叶文暻微笑,问。他镖队之后,不经意间好像多了不少兵力,源源不绝,吟儿见而蹙眉,预感叶文暻早已在蓄势。 “那你帮我截下你眼前这个女人,事成之后,我们会确保你轮回剑的安全!” 联盟诸将皆惊,唯有吟儿,明白云烟此刻毫无危险,是胜南他筹谋得准,保证了云烟姐姐她毫发不伤。 “是么?”叶文暻示意之后,京口五叠已然出列,将云烟带到叶文暻的身侧,叶文暻只是看了几眼,“柳大人当真残忍,竟把这云姑娘折磨得一身是伤。” “谁让她是林阡的至关重要?!”柳峻恶狠狠地笑。 “对不住了柳大人,她不仅仅是林阡的至关重要。”叶文暻忽然开口,众人心头或震惊或诧异,柳峻面色忽而惨白,续听叶文暻讲:“柳大人,忘了告诉你,这趟镖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才接,我又如何会为了一把不相干的剑而出卖她?” “什……什么?”柳峻瞠目结舌。 “柳大人未免小看我叶文暻,难道我会为了你的帮助,出卖自己的未婚妻子?”叶文暻微笑着。话音刚落,已经像山崩一般在人群中炸开。 “你是说……谈靖郡主?!”完颜猛烈对淮南事略有耳闻,也咋舌。此时叶不寐与阡之争斗胜负分明,林阡已占尽上风。 “是真的么?!她……竟是那个逃婚出走的谈靖郡主?!”沈延看到吟儿并不吃惊的神色,时隔多日,第一次与她交谈。 吟儿无奈地点头,沈延如醍醐灌顶,僵立原地,傻傻地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手足冰冷。是,年纪分毫不差,容貌也一样的高贵端庄,重要的是,她出现在阡生命里的日子,正巧是谈靖郡主失踪的时间啊…… “臣等救驾来迟,郡主千岁千千岁……”与此同时,叶文暻身后下跪行礼的越来越多,联盟诸将方知,那多添的兵力,竟是叶文暻在贵阳请来的官军,为首那位将军得见叶文暻当真是欣喜若狂,带的官军早已是盟军和金人数倍,黑压压一片还在往远处蔓延。难怪觉得叶文暻用意深长,原来竟连官军也出动…… “难怪这女人没有来历,原来来历是这样大。”柳峻自言自语着,乍见林阡没有报父仇却转身就走,也知阡准备好了要先面临这一切。 “只怕你柳峻今日,要成阶下囚了。”叶文暻冷笑着,柳峻大惊失色,看叶文暻一声令下,那群官军尽数涌来,怎一个乱字了得,时不我与,惟能够当即撤离。 “叶大人,这……”那官军统帅见识到了这一众金人的来无影去无踪,略带窘色地率兵回来,不知如何请罪。 “辛苦了王将军。”叶文暻轻声一笑。 “那群乱民敢伤害郡主,不要调查了吗?”这位王将军奇问。 “他们不是乱民。”叶文暻摇头,“总之是一群,永远也无法摆脱的人物罢了。” 王将军听不懂,却松了口气,叶文暻转过头来看向郡主,此刻她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在谁的身上,他自然明白:“郡主,我已经尽力在帮郡主了,若再不回去,只怕龙颜大怒,不知多少无辜会因此丧命。我说过很多次,希望郡主,就此了结,切勿越陷越深。” 越陷越深?当那个男人是林阡,云烟如何去克制自己不要越陷越深,所有的困难和矛盾她事先都清楚,可当那个人他穿过人群只为了见她一个时,她喜悦的泪水已夺眶而出:“你不懂得,那个人、是我的命中注定。” 阡无视这官军的人潮拥挤,大步走到叶文暻的身前牵起云烟的手便离开,什么都没有管,长刀在手,冷漠地横扫千万阻拦:“谁敢过来!” 王将军不知其凶,立即要调兵遣将,云烟脚步与阡同样快,只对着剑拔弩张或瞠目结舌的官军冷静留了一句:“不准跟来!” “叶大人?我……”王将军看叶文暻神伤不语,只能自作主张,发号施令:“救郡主,不留此人性命!”还没说完,忽然脖子里一阵凉,抬头看,一个高大威猛的大将正站立自己眼前,气势不知比自己更像将军多少倍,此刻提刀架的就是他。 “你……你这乱民!你造反了!”王将军在海将军面前,明显矮了一头半。 “乱民?倒要看看我们这些乱民,和你官军哪个更厉害,敢不敢与我们比试一番?!”吟儿冷笑,见王将军好像小看她形貌,即刻扣住他手腕就吓唬他拧他。王将军身边,一下子围上好几位联盟将帅,个个都是身负绝学的人才,首领被擒,教一众官军霎时六神无主,适才那人多势众,马上堕落成了人多手杂。 欲与巅峰期的抗金联盟争锋,显然只有输的下场,吟儿带动的这场混乱,只是为了给阡和云烟逃离的机会,吟儿转过头,阡和云烟已经被人群阻隔,看不见了:不用看,胜南带着云烟姐姐离开的时候,耳朵一定是在动的,他已经许久,没有真正得开心过了……我真的很乐意,找幸福给胜南…… 第四十一章天涯路,海角梦(1) 结局就是这样,曾经要他背负的天下,他为了云烟已然在背离它。 不荒唐,像答应过吟儿的那样,和云烟隐居奉节去,从此,让江湖渐渐遗忘了他,不记得林阡曾经来过、存在过。这条叛离的路一定艰难,但就算一路上会有无数人的不谅解,哪怕走到最后只剩下他和云烟彼此取暖。他林阡,没有必要强求任何不懂的人来理解。 饮恨刀及其被赋予的意义,无可避免正与阡的行为在强烈地冲突。他鞘中的兵器,和他身边的女人,如果所谓的天之咒还想证明这二者他惟能占其一、他甘心去试忤逆。 不必去在意明天,现在先带她离开就是最好的决定,一旦选择,决不踟蹰,他真的幸运,他的女人,一样没有分毫迟疑。 一瞬他只想对她说,云烟,遇见你,一定花光了我所有的幸运,我林阡此生,恐怕再也遇不到一个,如你这样的女子…… 所以,得她相伴身旁,能多半刻他都已经知足,若然能有一生,更是天对他的厚遇。 喧嚷从耳边淡化,无声之中他牵好了她的手不放开,默然不语她也紧跟着他不回头。 共此时,此时便是永恒。 “林阡,站住!”江中子在身后厉声喝止,振聋发聩。 护主心切的江中子,见林阡与郡主充耳不闻越走越远,即刻急速追赶,阡不仅不回应他,见他穿过人群追及而近,当即也运起轻功,不假思索就带云烟逃离。 走得太快,避得太急,以至于路过的人群像幻景,经历的阻拦似虚拟。那蜿蜒眼角的刀光剑影,出于本能给林云二人沿途设阻,却没有耽搁林云二人半刻的脚步,饮恨刀在手战意决堤,一切兵刃都似摆设,不堪一击全被冲垮,几乎没有实质威胁。惟能见林阡右手揽云烟左手横刀于混战中步步为赢! 一众兵械交错起伏的寒光里,是饮恨刀,不由分说将敌人挑起的风波全都掀翻过去! 遥远处,即便看不见阡与饮恨刀,也能够清晰地从败溃官军凌乱队形里,看得见那种壮阔波澜,体会出他决心有怎样的坚定。 激荡的战意,在金人撤退之后,并不曾熄灭,永不会熄灭。 然而这条路,再怎样畅通无阻,也辩驳不了它曲折。 辗转多时,为何还是陷在这片纷扰里出不去?他不能不注意到伤痕累累的云烟,其实已经明显没有力气再继续,想为了她先行停留,于是刻意令脚步放慢得自然,想不到却还是改变得太仓促,冷不防云烟竟向前一倾险险摔倒,幸而他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托住——也许,也许不是因为他迁就得不够,而是云烟想迁就他所以没有为她自己留神?这步速的相互迁就,竟在此刻成为彼此的牵绊和伤害吗…… 缓得一缓,身后江中子已经领着镖队追上。乍见云烟几乎摔倒要靠在阡身上才能站稳,江中子冷冷质问:“林阡,你自己也看清楚了,你能够保护得好郡主么?” 阡尚未答话,云烟已然抢先一刻回应,甚少见她如此,面色里全是肯定,语气也斩钉截铁:“江中子,是我一时没有跟得紧他!” 第484章 是啊,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凭江中子及其身后的镖师们,能够追得上他林阡?官军们能够像现在这样,有空隙的时间前前后后围上来么? “郡主,文暻少爷和老奴,都已经向您述尽了事态,为何还是要执迷不悟?!”江中子语重心长,见云烟面色冰冷而不听,显然吃惊,转而看向胜南:“林阡,就算郡主不懂,你难道还不懂么!何必这样的冥顽不灵?对你,对郡主,都没有好处!” “原来你们竟趁我不在,来对胜南他旁敲侧击?!”云烟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你们都不记得,先前对我保证过什么?” “郡主次次食言,叫我们怎可能不对他旁敲侧击,但旁敲侧击又如何?你看他……”江中子面露难色。 “我的脾气,世间没人比你更清楚。”阡没有辩驳,转过头来,对云烟露出久违一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开始,爱,从死水变成了烈火,炽热地,燃烧。那一刻,置身锋刃端,惟求她一笑嫣然。 但他明白,当她微笑点头,也便是江中子动怒出刀时:“林少侠,那便恕老夫失礼了!” “江前辈言重!”此时没有盟军在侧,迎面全然是敌。既然如此,云烟就不能离开自己伸手可及的范围。阡思忖之时,硬生生接下对面这一刀,虽非不济,手臂也微微发麻,好强劲的力道!是啊,他不该有半分懈怠,对方曾经是一代刀王,数十年前,以“冷血寒刀”威震江湖,恐怕刀法是无人能出其右!惊回神来,惟能一心二用,只守不攻,横刀拦他强硬攻势,寸步不离云烟身边。也罢,这段与他打斗的时间,恰恰可以给云烟赢得喘息之机,但是——这打斗,必须要赢! 长刀论攻而不主守。既然生来为攻击,就不可能任凭对手强势打压而不还手。可叹江中子果然名不虚传,刀法原是令任何内行人看了就寒心的,弹指间刀中所蕴已绝非两三诀,应承臻入化境,转接毫无斧凿,刀之快准厉辣,哪里看得出是一个出自一个老人之手?!难怪日前越风与他交手难分高下,最后迫不得已将他兵刃割断——若不割断,恐怕江中子手中的刀,已然可以冲到越风拼死保护的吟儿面前! 所幸此时,江中子虽不至于手下留情,还没有达到当天那样的敌意,因而刀法再猛,并不追魂夺命,饶是如此,要做他江中子的对手,就必须要具备太多实力本领,内力,气势,速度,轻功,眼力,耳力,应变,协调,勇气,耐力……不具备者,见于刀下,只在招数多少而已。 阡就算曾什么都缺,也因为一点而什么都能够补偿,那一点,正是决心。 流经眼里的光影稍纵即逝,映面寒刀与手中饮恨刀的交叠,每一轮开始和结束都那般快,快得如果去管招式就来不及,但只要下了狠心不退却也不去问,那就能够留在战局里,且能去与之一比高低! 他现在唯一的决心,就是带她逃离,为她抵挡住每一度可能的冲击。只要赢不能输,这一次,无关江湖,一切都只为了爱。 决绝如斯,明明不占上风,眼里刀上,战意尽显,气势火热,百十刀后,不仅呼吸不乱面色不改刀法毫不妥协,竟连和郡主保持的距离都没有变过,一直在那个,能够保护她的范围……江中子本就逆心,此刻见阡这般,难免有些动摇,稍一不慎,刀路已被林阡洞悉,险险遭他一举攻破,大叹他年纪虽轻刀法就如此渊博,恐怕这触类旁通的本领练就,还是在眼前少年习武之初吧。无师,其实万师。适才真正不该有片刻动摇,一不留神,险险输给他! 却看江林二人刀法皆是当世一流,胜负比先前哪一场都难以分辨。一瞬之前还像负隅顽抗的,忽然就好似在趁胜追击,再一轮转,优势又去了对方手上!相互之间,惟能寄望于谁有倏忽缺漏流露,对方眼利立刻行刀占据优势,然而不刻劣势再悄然化解、了无痕迹,反复不歇,纵使江中子和阡,也为对方棘手而虑,均是遇敌无数,岂料想在黔西此地会潜伏这一战?!久而久之,不免都气息错乱,阡更因云烟在侧而心难再分…… 然则,心再难分,都必须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比武,她才是重中之重,是这一战他要守护的目标,不得不为她分神! 当务之急,是江中子的紧咬不放,还有周围镖师的虎视眈眈,官军的人多势众,诸如此类,有太多层出不穷的敌人。敌众我寡的此时,他该如何带着已经不能再走的她逃走? 但,刀战演变到最终,必定会继续适才混乱,云烟再多留一刻,都很可能在混乱中受伤……不错,敌人不会刻意伤害她,但敌人会为了伤害他而伤害她……当这个念头划过心头,他突然感觉得到它的棱角锋利。不禁一颤,他知道,他真的有放手的必要,她要的不仅仅是自由—— 坚决要她留的是他林阡,动摇了觉得她不该留的也是他,爱就是这样伤魂,每一对矛盾的念头,前后可能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要她留,是因为他自私,他真的不能接受她要离开。还没有爱够她,还没有爱完她,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她说,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他是不是,不应当这样的自私,他其实知道,不管现在发生什么,云烟最后的选择还是回去…… “胜南,带我走!”他的右臂,忽然在他动摇时被她挽住。 江中子因为听得这一句而彻底震惊,郡主的面色,竟比林阡还要坚定…… 刀战一缓,阡即刻退后一步,她的身旁。真的很静谧,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是这么静谧,教他无论如何也不信,为什么这么平静地相爱着,最后还是要面对别离…… 能不能不要到最后,故事结束在这里就好…… 眼前的笑容真是熟悉,就是两年前的冬夜建康,在他本该辉煌却偏巧落难的岁月里,也是这个女子,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拒绝,牵着她的马匹步步走过来,以这一笑结束了纠结于他心头的爱恨情愁,让他带她一起走。怎么会忘?永远记得,从此以后,他林阡所有的难题,就在出现的苗头就被她云烟轻而易举地解开了,从此以后,她开始不知不觉住进了他的心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得根深蒂固。 心念一动,被回忆提醒,他不禁暗笑自己是糊涂了,云烟走不动,但夺一匹马来再走岂不是绰绰有余?何以自己竟会有退缩的念头?叹,他真不该动摇,他忘记了云烟是胆大的不怕死的,他忘记了云烟如果害怕、第一天也不会跟着到他的江湖。 “既然来了,就不会放你走。”他恢复笑意,早知她崴伤了脚却不发话,抱起她转身就走。好不容易重逢,才不准有别人打扰煞风景。 “我,我可以走路。放我下来啊。”她脸色微红,其实也知道胜南这么做,是在保证她毫无危险,因为真正的危险,全在胜南的背后,这横行敌境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男人,原来最怕的,是她再添伤痕,她不禁有些担心,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有暗算?” “他们即便敢暗算,到我这里,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趁江中子及其身后镖师来不及揣测他的意图,正欲去人群中随意寻一匹战马先行夺下,若脚力不足途中再易,孰料天正巧帮他林阡省了不少功夫:恰在此时,混乱人群里横穿而来一匹神骏,未驮载一人一物,满阵官军无一能截被它冲破,不是爱驹又是哪个? “想不到,危难境地,还能知道主人需要。”云烟显然也认得这匹正是阡的座骑。“是啊,比饮恨刀要灵性得多了,省得我再去官军里横扫一番。”阡笑而先扶她上马。 “不好!他要这样带郡主跑!”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一句。江中子当即彻悟,却束手无策。 “要不要拦阻?!”四面官军只等江中子一句话。 “勿伤郡主!”江中子低声。 “自然不伤!”发话将领趁阡正在上马时机最佳,一箭即刻飞射而去,劲则劲矣,到阡身侧,真正已是强弩之末,阡未曾拔刀,一脚便凌空将其踩落。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林阡就要策马而去,江中子迅疾夺过这将领手中弓箭来,瞬即弓弦拉满,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这边众人还未及瞠目结舌,那边箭矢已到林阡肩侧,林阡反应迅捷,巧妙出刀挡落,却不容他喘息,江中子第二箭已然在弦。 此情此境,俨然再成江中子林阡战局。隔空较量两三来回,江中子立即一弓添双箭齐发。林阡毫不恋战,见准时机催马而离,这江中子箭法也实在了得,即便目标已然在移依旧不停断箭射。众人惊见:那林阡座骑步如流星的确是一日千里的神驹,然而其移动的每个瞬间,身影后都必然被追赶着数道箭影!停留在视线里的,真像有无数匹战马和无数根箭矢,那不是幻觉,那是适才饮恨刀挡落击毁的每一箭在视线里的同时堆迭! 于是,尽管已经冲破人群逃离出去,林阡他依旧不能有半刻的掉以轻心——江中子一刻不停止,他就一刻未能逃出去! 阡当然比之中任何旁观者都清楚这一点,当突破的官军大多都是等闲之辈,他最大的敌人,依旧是那百步穿杨的刀王江中子!人不至,刀不达,但箭矢中有万钧力,跟踪而至,无处不及! “射人先射马,先射杀了那匹马,既不伤郡主,也拦得下他!” 当这句大喝传来并不属于江中子,阡一时还没有想到说话的姓甚名谁,就听云烟颤声道:“是焱……”他不禁一怔,京口五叠?! 马蹄声激,明明有五六骑紧追不舍,江中子的威胁还未消除,就一下子再添了五个劲敌。 第485章 叶文暻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况且在这六敌之后,不知还有多少高手追赶着他俩,非绝顶也必一流…… 焱话音刚落,阡的座骑即刻成为众矢之的,它还不及甩开他们,就已置身箭林矢雨之中。只是,它再怎样神勇顽强,终究不过座骑而已…… 不容多想,阡立即驱遣长刀来御,挥舞处,箭矢多则断折,少且回敬。然而,那京口五叠何等角色,阡刀再威猛也不会迫得他们箭箭虚发,不经意间,阡觉肩头微痛,原已被接连擦过了两箭。其中一箭,力道罕见明显武功更还在江中子之上! 这江湖,就是这样的刀剑无眼。 而战斗,下一战,永远比上一战艰难。 而形势,一向这样的一波三折,始料不及。他在被金人邀约到这里之前,不可能想得到,原来他不是来救她的,而是带她一起,纵身跃入一次火海,同时,要在最好的年纪,骄傲地将他二人的使命破坏。破坏使命的代价,是无援却要无悔地面对一切考验。 出了官军包围,其余势力早已稀疏,混乱也被弃诸脑后。阡要面对的阻碍,却包括江中子和那位高深莫测的垚两个,加之先前体力就被消磨,对他真正是前所未有的不利…… 天色暝。 回看黔西二月的季节,淡雾,微风,还有轻拂上去的正在渐渐走向成熟的春意。和平真就是这样的简单。 可惜,和平向来不属于他。 第四十一章天涯路,海角梦(2) 夕阳在苟延残喘中不知不觉耗尽了它所有的色彩。 前路?天快黑,看不清前面。难道是这样吗?难道一份爱看似没有尽头,其实是因为沿途太暗,所以才错觉没有尽头? 那么,永远,究竟是因为它漫长它恒久,还是因为要到达它还太长、太久…… 有一句话,总是无法对云烟说出口,藏在心里很久,以前觉得没有必要说、她一定会懂,后来却觉得,说了也没有必要、说了也肯定办不到,这句话,要说起来太简单——未来,请交给我。 当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们的未来是不确定的,他们没有明天。 却有个人早就告诉过他,也一直在告诉他,可以的,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平心静气过,也回肠荡气过,未来,只要再重复这些日子就可以了——只有她一个人,共鸣着他心里微弱到不能再弱的负罪之念和叛逆决心。 所以,从前他只是把矛盾藏在心里表面那样坚决,此时此刻,却连内心都不肯再留后路,不错,一定要走!管他京口五叠,哪怕百十个京口五叠他也一样要带她走! 战意燃烧之际,鑫森二老率先赶至,三马并驾齐驱,双剑两面夹击,阡饮恨刀双向拒敌,侧迎劲敌不仅面无惧色,甚至——不知是否眼花,鑫森皆觉:他面容中竟然有一丝的满足!那一路留下的全是漩涡铺陈,马蹄下叶卷尘飞,刀剑间风起浪奔,于流亡中激战,怎可能不满足! “林阡,不要再负隅顽抗,你跑不掉!我再说一次,你和郡主不会有将来!”江中子的话不适时地追入战局时,阡脸上那份满足稍纵即逝,骤然撤换成一种极度的恼火:“江中子,你不是我,你也不解我,你怎知道我和她不会有将来!你管得也未免太多!”这一喝随战意极速爆发,江中子刚一追及、刀还差毫厘才能出手,蓦然被这神色这语气冲击得措手不及,心不禁一颤——这,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感觉啊,明明,该往天湟贵胄身上寻才是,而这魄力和气度,哪一点不可以凌驾于临安那群庸碌皇族之上!这林阡,平日内敛亲和,却只有在战斗到某一个程度,才会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这样的惊人气势,霸道地当仁不让!那一刻,只不过一个面容和眼神,就令江中子动容,忍不住心被一击:凭林阡,为什么不能拥有郡主?! 而林阡,越斗越凶,几步后已分而迫退鑫森两个,缓得一缓江中子终于再度赶上,然则此刻饮恨刀以逸待劳,明显占尽了气势。江中子深知适才就是势均力敌,如今贸然出击必然落败,刀控于手,不曾出动,孰料林阡杀气沸腾,见他手中有刀,才不管他亮刀不亮,即刻回砍,江中子大惊,急忙提刀相拦,全力抵挡,犹不知对方刀意会超出方才数倍,那一刀的收效,是将他江中子几乎连人带刀在座骑上挪后了一个位置!而饮恨刀的攻势他看得见,气势上看,高度上讲,明显该用“天峰飞堕地”来形容! 这驾驭饮恨刀的年轻人,依稀是用实力在说,我林阡和你江中子,刀法都是一时无两没错,但,此一时非彼一时! 他当然用不着张扬,他的刀已经帮他在张扬。江山已然易辈。 然则强招必自损,这一刀令江中子退后且惊撼,未尝不使得林阡体力折损不少,不容他喘息,也不容他和郡主相互关切,鑫森二人又已一前一后出现他身边,焱与淼紧追不舍。京口五叠,此时都已停止射箭,似乎在酝酿着一场车轮战,而其后骑兵,明显还差了一大截暂时不足为惧。 “好,很好。车轮阵。”阡体力难以续接,却一如既往,维持着应敌时的冷静自若。发自肺腑,这次的车轮战实在非同寻常,战马的追逐决定了战斗的节奏——每一个敌人,每两位合作,顺序或组合,皆是瞬息万变,难以预测。并且,具不容小觑的实力,富大相径庭的风格。鑫之从革肃杀,森之收放自如,饮恨刀尚能游刃,遇淼剑法,才知何谓抽刀不断,外在阴柔,内性乖戾,焱一驾临,便有无尽旺盛剑气,直往饮恨刀战意浇淋,那场景,有如以火覆火,叶文暄所言不假,京口五叠剑法里的临危点和死角,遇强则强,关卡陷阱自成一派,堪称剑中迷途,偶尔会有四剑从不同角度同发同至,饮恨刀忙中招架毫不退缩,或逐一反击或一并挑开,但久而久之气力更加消磨。 待战马再度甩开敌人,阡终于得半刻喘息,不知不觉大汗淋漓。幸好,身前云烟最知他意,不会像吟儿那样不由分说就从他马背上跳下去,也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带着担心焦虑转过头来就问你怎样了受了伤么,她只是一边帮他留意着身后敌人,一边帮他轻轻抹去汗水:“适才几战,甚是精彩。车轮战再好,也不及你。”又一次,她离他的战场这么近。 “那是自然。适才我说,好,很好,不是说车轮阵,就是在说我的刀,正在好状态。”阡与她半开玩笑时,一直攥紧了饮恨刀警惕着身后敌人。 她噗哧一笑:“这话,让捕风捉影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你林阡狂妄,谁都不放在眼里。” “‘好’是在说我的刀,‘很好’,是说,很好,我没有遗憾。”他忽然压低声音,只说给她她一个人听的话。她明明微笑着,眼眶里一瞬就已经满是泪水。 “你还欠我一个同盟,一个丰都,还有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明也还在孩子气地笑着,可是话音刚落,杀气就即刻澎湃地直冲身后,如果猜得没有错,这藏匿在空气中汹涌而来的毒辣锋刃,并蓄了一切力量因而厚重至此,一定属于垚! 积淀了他作战至此剩余的大半力气去挡这一剑,阡不奢求他不占劣势,却想不到刚与垚一冲撞,虎口就已然发麻,即刻手腕剧痛险险握不稳刀! 垚面色从一而终都是忧滞,剑法却内外皆狠,武功远在江中子之上深不见底,一旦得手又一剑聚力直移,直灌林阡胸口竟连角度也掌握得这般刁钻,虽才展露两剑,从阡的抵挡吃力就完全可以得出结论,垚不愧是五叠最强!也便此时,焱淼策马赶上,双剑后发威胁林阡两侧,相较轻重缓急,阡自然选择垚先全力应对——他却不知当中还暗藏配合,满心以为计算准确,待拆了垚剑势再来解决焱淼,孰料焱淼本意是借垚调虎离山,刹那之后,双剑已触阡左右两臂! 凶险迫在眉睫,有时间去移刀,却绝不能移! 阡不是傻,不是固执,不是疯子,形势如此,别无选择。 又有谁会知道,垚的信念坚决,意图一手对付他林阡,一手把郡主从他马上强行拉过来!如果适才双刀不向着垚的方向……阡知道,那就一定会有遗憾…… 屈屈两处剑伤,换云烟不被夺走,值得了! 可惜,现在就连言语的力气都不再有。为了一场天涯之旅,犯了错,不悔改,不认罪,不服输,越了界限,再所不辞。因为—— 因为对云烟的爱,是热爱…… 就算筋疲力尽,一无所有,千夫所指 就算把江湖抛在脑后,把理想掐灭,把重担遗失,把信念葬送,把以往忘记,把志向沦丧 就算逃避他该面对的,放弃他该寻找的,失去他该拥有的 就算耗尽他的热情,气力,和生命 就算,死 也要爱到死! 哪怕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林阡只能理亏地选择横眉冷对。他只知道,他遇到她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和她一起。在爱最浓烈的此时,他的刀又开始像走火:云烟,真的希望你留着,留下来,看着我每一个最好的时候…… 第一次在逆境里用爱来弥补气力,似乎,他林阡以前真的没有一次纯粹地为爱而战!那一刻,战意空前充沛,提刀的时候是上瘾的,杀戮的时候觉得享受,流血的伤口在提醒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癫狂一次又如何!?节奏变得激昂甚至嚣张,是啊!有什么是他林阡想留而不能留! 允许战意再度激荡走火,才不管来者姓甚名谁性质如何! 第486章 一旦来袭就用最热的意念去瓦解粉碎,揽紧了云烟一时间他哪里还有什么要顾及!京口五叠江中子,与他纠缠打斗愈激烈他就越有快意,他又一次沦陷在他的刀里甚至不去记得他需要戒备,长短刀不再攻守,而全部为了杀人! 纵刀未酣,激战骤断。斜路里,竟忽然杀出一把剑来直将焱对饮恨刀的攻势拖延,片刻他回过神,忆起这不是惜音剑是什么?!同时森的再度袭击也半路遭停,落地金针熠熠生辉,自是覆骨金针无疑!阡面色一变,见沈延、海逐浪不知何时也已追入此战,替他将鑫、淼牵绊,才知为何官军久久不射杀战马,才知身后追赶的的确全是高手——但这高手,多半属于他的抗金联盟!他背离了但却没有背弃的抗金联盟…… 此刻,天涯是他和云烟两个人的天涯,联盟,却还是所有人的联盟。他坚硬如铁的心,忽然有些触动,问:“怎么全都来了?” “我看不过去!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欺负我们盟王,不是到太岁头上动土了么!竟还厚颜无耻六个打一个!我海逐浪不答应!”海将军笑答,与淼争锋。 “我早就想试一试,凭我凤箫吟,能不能过这水深火热之坎!土,你待会再跑,我接下来就挑战你!”吟儿和焱打得吃力,却硬着头皮还在拼,一时脑子转不过弯念不出垚的名字干脆叫人家“土”。 “胜南,你从小到大哪次打架斗殴,身边少得了我吴越!?”以吴越暗器功夫,牵制森老绰绰有余。 “拦下他们,助主公走!”杨致诚、向清风等人随即已经领军赶至,一目了然,官军实力,根本不能与联盟同日而语。 从前,都是他林阡说一不二,而这一次,是他的联盟,说到做到。片刻就将那些武功远在他们之上的京口五叠和江中子拦下。拦挡的方法太简单,用混乱,用蛮干,不择手段,帮阡开辟一条捷径,畅通无阻,没有崎岖。 “速速带她,离开此地。”沈延锥行如风,亦如是说。 阡正色点头:“诸位恩情,林阡来日再报。” “何须谈恩情?留下云烟姐姐,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偿!”吟儿挤出一个笑容来。 “吟儿,谢谢你。”不能再留,他当即催马,趁乱离去。 “林阡!你要带郡主去哪里!”江中子大惊,在人潮中越陷越深,难以脱身。 “天涯海角,有多远走多远。”阡策马驰遥,远远回应了他这一句。 “你……你们!”江中子眼睁睁看阡带郡主成功逃离,怒不可遏,反过来愠怒地看向联盟诸将,“真正是愚蠢!她是郡主,只会将林阡从你们身边疏离,你们非但不阻拦,竟反而纵容!?是疯了么!”忽听吟儿冷笑两声,江中子不解何故,循声望去:“你笑什么?这一切,又是你这小丫头阴谋策划的?!” “大家有哪只眼睛看见了,云烟姐姐她把林阡从我们身边疏离过?”吟儿厉声喝问,盟军尽皆摇头,吟儿笑着看向江中子:“江中子,何必心口不一?你自己觉得,云烟姐姐和林阡是不是天生一对?” “你……”江中子被她识穿,脸色青白,无言以对。 “即便朝廷里给一个郡主给我抗金联盟的盟王,有何不可?!立场一致,情投意合,一桩美事,何乐而不为!”吟儿大声问,鼓舞起诸将附和。 “你少放厥词!”江中子怒道,“郡主许婚,可有这般随意!” “笑话,自古公主,哪个许婚不是随意?!早该让云烟姐姐到江湖上来,想爱谁爱谁,想嫁谁嫁谁!” “我……不跟你这黄毛丫头胡言乱语……”江中子的论据在舌头上打结。 “你最好是不要跟我唱反调,黔西是我们的,你就该听我的话。回去告诉叶文暻,他身边高手再多,我们是主,你们是客,要作乱我们奉陪,反正乱也平定了我们正愁刀剑要生锈。” “黔西何时成你们的了?你们……当真是乱党!!”王将军跑到江中子身边,想怒而不敢怒地质问她。 “让叶文暻当心,有时候,我们这些乱党有勇无谋,宁愿快刀斩乱麻。”吟儿邪恶地对王将军笑着,同时海逐浪应景地冲他做一个磨刀霍霍的动作。吓得王将军一时哆嗦,江中子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凤箫吟,她想要叶文暻的性命! “看问题想事情,有时候真是越简单越没有忧虑。”叶文暻听了江中子的回话,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郡主真的被他带了出去?” 江中子点头。叶文暻捋须,满足地笑起来。 “不知文暻少爷在笑什么?” “笑郡主心里,终于有了决定。”叶文暻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天涯路远,海角梦暗。他们,终究会分开。” “真的会分开?少爷难道已经确定郡主的决定是什么?”江中子奇道。 “天涯海角……可惜,他注定不是那样的人,即使逃到天涯,天涯仍是江湖。”叶文暻叹,“唯因他是林阡。” “即使逃到天涯,天涯仍是江湖……”江中子暗暗念着这一句,若有所思。 第四十二章何以情痴纵情无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谨以吕本中《采桑子》祭林蓝 “好,今日便请这浩瀚天地为我林胜南与蓝玉泽作证,我二人生生世世相濡相守,南北西东,再不分离,此情若渝,滟预石毁!”本该相濡相守,凭何相失相忘?其实,没有谁可以保证,滟滪堆不毁灭,滟滪石无转移…… “玉泽愿在林阡左右,同进退,共此生。”犹记当年否?缱绻无限,却无缘。 承诺,像今夜打落在脸颊的雨丝,细腻,轻盈,却冰冷,来得悄无声息,去时无人留意;承诺像雨,一边滑落一边蒸发,出生就注定要灭亡,世人还要嫌累赘一定要抹擦它;承诺像雨,美则美矣,一碰就碎,留不住它,最好的方法,就是仰起头来,接受它跌进眼里。 最后,就只能流眼泪。 两年,她真的没有哪一天不在想念,却从来不懂得去争取去歇斯底里,所以就只能孤独、专注地爱着,脆弱着,骄傲着,一次次把爱放走了:胜南,我不怪谁,只恨我自己,恨不能懂你,不能给你最贴心的话,不能分担你的苦忧,不能再一次走进你的心。有的机会,一生就只有一次,没有留住,不怪错过…… 又是在叹那碧落黄泉月吗?又是在忆那落日江风誓吗?姐姐,又或许,你耿耿于怀着他决绝带着另一个女人离开的情景?当他头也不回,你是否心如死灰,是否,心痛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加剧…… “姐姐……”玉泓再也听不清耳侧凛冽的风,一步一纠结地走向风雨中孤寂守在杨宋贤帐外等候探视的玉泽,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来唤她打断她。却想不到,玉泽沉溺在她的思绪里,没有转身回应,那感觉,有如不在人间。 或许,并不是姐姐太入神没听见,而是玉泓太心虚声音轻?重逢时,玉泓已经不敢再见姐姐:可知道,你不在他身边的这两年,我曾不止一次尝试代替你去弥补,却终究,既走不进他心里,也对不住姐姐。玉泓真的无地自容,惟能在每夜最死寂时反复自问,为何大理地窖里那个高大俊朗的黑衣少年,会成为我蓝家姐妹两年来同时思念的身影,姐姐的确是矢志不渝,其实妹妹也魂牵梦萦…… 时光,终于倒不回去。爱和痛,在她们的故事里并驾齐驱,分量一样重。 “姐姐?!你竟然……在喝酒?”越走越近,玉泓忽然发现玉泽究竟在做什么,不禁大惊失色,本能要上前夺下酒杯,“别喝了姐姐!”玉泓不舍得,不忍心看着她沉溺在回忆里同时寄情于酒,这幕潸然醉饮冷风的情景,未尝破坏姐姐分毫的美貌,可是,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凄切,这样哀愁,这样失落,这样颓废…… 手中有酒,那当然要一饮而尽。玉泽凄然苦笑,她背后的人们,从来不知道她另一面是什么,她不是那么超凡脱俗的她食人间烟火她懂国破家亡,她喜悦时可以对酒当歌她郁积时能够借酒浇愁。可是,十多年了,连玉泓和玉涵也不解,她写在蓝家客厅里龙飞凤舞的几首诗句不是练字的也不是督促谁。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在她面前用洞悉的语气对她讲,玉泽,你是心存大志,为貌所阻。为什么,和这个人的回忆竟少得可怜,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真想用一次豪饮醉了自己,然后借着酒意哭着对你林阡说真心话,我蓝玉泽,从遇见你的第一面起,就知道我逃不了了,从此以后,必将迷失在你的世界里,无论如何也出不来,出不来……可是你林阡,亲手将你过去的世界拆毁了,我的迷途,零碎蜷缩在你心的角落,好不容易我走出去,却再也找不到你在哪里。 “姐姐!你是疯了么?!这样伤身体啊,且不说你身上有伤……”玉泓心疼的表情。 “好,不再喝了。”玉泽勉强地做出一个笑容,却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怎么也控制不住这伤感,是啊她身上还有伤。 “姐姐为何站在外面独自淋雨?杨少侠他还不能见么?” “等大夫说可以,我再进去看他。”玉泽拭干泪。面容里的,分明多的是愁绪。笑着流泪,悲到极致。 “姐姐,玉泓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话想对姐夫说,可是没办法说……”玉泓说了两句已然哽咽,一把攥住玉泽的手,“姐姐如果实在堵得慌,可以先对玉泓讲述,等姐夫回来,再告诉他……” 玉泽一怔,拍了拍玉泓的肩,强颜笑,却摇头:“积了两年的话,两年也没有说得出口。 第487章 胜南他,终于再也不是当初的胜南了……”“不!不是这句话!才不是这种话!”玉泓肃然将她打断,第一次将她顶撞:“连我都看得出来姐夫他根本没有变,姐姐才不会连这些都看不清!这么多日子以来,姐夫对待所有人的作为,虽然我未全看在眼里,也尽数可以体会,难怪所有人都服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还是那般重情重义即便他早就是一盟之主。姐姐理应比我还要懂,可为什么姐姐宁愿躲避不解脱,还总是这样自欺……”玉泽面色忽然一变,没有反驳。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从来都只回避不争取?明明姐姐才是他心中唯一最重,姐姐却为了成全他宁愿先骗别人再骗自己!姐姐这样不会累么不会难过么?姐姐太爱他了所以一个人要揽下所有的罪名,背对着所有人的指责一个人来承受委屈……可是别人不懂玉泓还不知道吗,姐姐总是很冷酷地去承受,可是会偷偷地流眼泪。姐姐知道他没有变却强说他变了,只是姐姐给放弃他找到的借口!” “傻孩子。”玉泽爱怜地抚摸着玉泓的发,轻咳了一声,低声微笑着,“可是,玉泓,现在也只有你一个,还留在地窖下的那五日了。快走出来吧玉泓。” 玉泓听着听着,面色忽然一变:“姐姐?” “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里了,玉泓,将来,姐姐不会再庇护你,要庇护姐姐的人是谁,一时又哪里说得定。”玉泽悠悠叹,“其实,你该替姐姐庆幸,姐姐生命里最好的时候,是和他一起。” “可是,姐夫生命里最好的时候,却不止一个地点,一场际遇……姐夫不是姐姐一个人的……”玉泓泣不成声。 玉泽闻言一震,失神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世上最与自己相合、非他不可的那一个,因何会消失不见?因为,他不是她一个人的。 承受了那么多流言考验,病痛折磨,情感波动,玉泽都没有一次这样心如死灰的感觉,却当这句事实袭来,她不知是被风雨吹醒了,还是打懵了,此刻才懂了。万念俱灰,强制着的所有悲恸突然一并袭击,突如其来,铺天盖地,刹那,被风雨打得措手不及。这就是痛不欲生么。为何,先前对这些都好像不曾察觉? 忽然眼前一黑,心口剧痛她无力站稳,只怕吓坏了玉泓,想凭毅力维持知觉,却无济于事。耳边淡去的,是玉泓仓促恐惧的呼救声:“来人啊,救救我姐姐!”“姐姐,姐姐你不要有事……” 顾此失彼,玉泓手忙脚乱,远远看见凤箫吟从雨幕的那边过来,喜道:“凤姑娘,救救我姐姐……她旧伤复发……” “怎么回事?何谓旧伤复发?”吟儿匆匆赶来,扶起玉泽急问,玉泓只是掉泪,不发话。 待将玉泽扶到近处胜南临时营帐,玉泽知觉方才有些恢复。然而看着她恍惚间还在捂着心口的动作,吟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心念一动,即刻褪了她外衣帮她察看伤势。 那道不浅的旧伤口映入眼帘,离心脏的死劫不过尺寸偏离,明显看得出,这伤势很重曾经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愈合,再见到这处伤口,玉泓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满面。 “这伤口是……”吟儿吃惊的同时面带忧郁,不知不觉,对玉泽多了些怜悯。 “这……这是旧伤口,已经将近半年,愈合得很好,只在偶尔作痛,并无大碍,休息片刻就没事。”玉泽微微醒转,低声相诉,“盟主,不必去请军医,真的无碍。”四目相对时,吟儿分明看见她面无血色:可怜的玉泽姑娘,竟将留下半生的病患么?而最可怜的是,在她最虚弱的此时,她最心爱的男人却不在她身边……胜南在哪里,胜南偏偏在另一个女子身边!一刹那吟儿真的觉得胜南好狠心,不,是天狠心,如果可以把胜南分成两个该多好,云烟姐姐需要他,玉泽姑娘何尝少得了他。 蓦地想起了什么,吟儿颤声问她:“半年前的旧伤口?!是去年的七月,我们在夔州的奠基之战么?我听说……玉泽姑娘被金兵毒打,几乎送了性命……” 玉泽点头,忽添悔恨:“若不是为了救我,宋贤不会遭到围攻身受重伤,也不会到现在还饱受病痛折磨……”说的时候,她又将过错都归咎于自己,“那夜我亲眼见他被抛弃江中,思忖他不会游水一定难逃此劫,一时觉得生无可恋,恨不得立即随他而去,可是……” “可是,为了胜南,才苦苦留着最后一口气么?”吟儿问玉泽时也在暗暗问自己,如果也像玉泽姑娘当时那般的奄奄一息,自己会为了胜南苦苦撑下去么…… “求死和贪生的念头,几乎同时拉扯着我,最后只听见一个声音在鼓励我,为了胜南,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我还要向胜南解释,哪怕解释完了再去死……”玉泽眼圈一红,轻咳几声没有力气再讲,玉泓哽咽着说:“可是,舅父把姐姐带到战地小船上,想要用姐姐做人质去威胁姐夫。姐姐才稍稍有些清醒,他们便要押解她离开船舱。姐姐不得已,明明很想见姐夫,却不能出去扰姐夫的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那之前就死了。”吟儿一震,听玉泓续道:“姐姐身上有匕首,是爹爹给她在白帝城防身之备,姐姐却用了这防身之物自尽……” 吟儿听到这里,恻隐荡然无存,全然变成对玉泽的敬意,多年来对她的误解偏见完全一扫而光,激动着眼睛里满是泪花:“竟然……竟然是这样的……”吟儿手足冰冷,设身处地,双手都在颤抖。 “可是姐姐的力气终究已经耗尽,刺得也根本不准,反而没有死成,只是,我知道姐姐一定很疼,这伤口,半年也没有好得了,姐姐心口常常会莫名地痛。”玉泓哀声叹。 “却因为我自尽的举动,令舅父分寸大乱,他们也意识到,如果胜南见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我,很可能对他是激怒而不是打击。”玉泽适才一直呼吸急促,只能由玉泓先为她转述,当时的情景,一定凶险百倍。然而,吟儿却终究没有见到她脸上有半分的后悔遗憾。玉泽说的时候,是为那次做傻事而自豪的。想不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面对着歹毒险恶的金军们,是那样的勇敢无惧。没有知觉的时候做出的事,才是最真心事,吟儿刹那只觉不及。 奠基之战最缺少的环节,直到半年后的今天才弥补完全。蓝玉泽,当之无愧也是林阡的女人啊!但玉泽和胜南,不是无缘,只是造化弄人,令他们太多时候都擦肩而过,生死茫茫,事过境迁才了解,才发现……可是事过境迁了,胜南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而宋贤他,可能无法再回忆了。三个人的债,凭何要玉泽一个人来背呢……吟儿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巴不得时间倒回去哪怕胜南的际遇里没有她凤箫吟! 莫叹绝地幽深处,旧情恍惚,佳期早误,秋逢姑苏,冬至西湖,可及那滟预一顾? 思苍梧,悔当初,过往难读,两心已孤,凭谁补,怎堪负,何以情痴纵情无! 面对着泪流满面的玉泓和震惊万分的凤箫吟,玉泽惟能够微笑从容:当宋贤和胜南都不要他们的曾经了,玉泽纵是有千种不舍,万般无奈,能与谁人说。 而她的未来呢,接踵而至的是命运,裹足不前的是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听有人声异动,嘈杂得直将帐内三个女子各自的思绪拉回头。吟儿一时只想将玉泽和玉泓都保护妥帖,加足了戒备站起身来,问帐外守卫的大嘴张:“发生了什么事?” “回盟主,杨少侠那边……”大嘴张因为上次吟儿发怒而略有收敛。 玉泽身体一颤,几乎是冲上前来:“他出了什么事?” “没,不是杨少侠出事……”惊见玉泽容貌,大嘴张罕见的战战兢兢,声音都在打颤,难得一次说话没有添油加醋:“是慕容庄主去杨少侠那边闹事,强行要带杨少侠回姑苏,樊大夫刚好出去,兰山大夫根本应付不来,不一刻就惊动了沈家寨的寨主,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也闹事。” “什么?竟又公然抢起来了?!”吟儿怒问。凭大嘴张个性肯定得连连点头的,这当儿文静得要死。 “哼,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两个都是有夫之妇,一个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玉泓冷笑着。吟儿一怔:“就知道慕容荆棘会闹事,却想不到连依然也搅局。”说实话,黔西重逢,她也明白沈依然不是从前那个单纯调皮的小女孩了。 玉泽蹙眉,真正忧虑宋贤处境:“去看看。”吟儿紧随其后,沿途剑不离手。 “沈依然,刀剑无眼。难道你不记得上次的教训?!” “慕容荆棘,这里是黔西不是你慕容山庄!要呼风唤雨还轮不到你!” 宋贤尚熟睡于侧不省人事,营帐里却是慕容荆棘与沈依然针锋相对,各自手下剑拔弩张。 “我说过要带他回姑苏,就一定要办到!”慕容荆棘的眼里,射出一种不得手决不罢休的寒光,她的手段如何,众位早先就已见过。 “可惜了,杨大哥不是你的!”沈依然冷笑着,话音刚落,慕容荆棘出人意料手中刷一剑就直冲而来,沈依然退后半步卢潇即刻出枪相抵,慕容荆棘攻势被驳回,身后慕容茯苓当即提剑相救,卢潇武艺稍高一筹,攻守间略占上风,沈依然不免满意而笑,慕容荆棘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冷讥讽:“水性杨花,竟还真有一众男人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却不知你孩子的父亲知道今天这一幕作何感想?” 沈依然不禁一惊,被戳中痛处面色苍白:“却不知是哪一个,丈夫在姑苏病入膏肓,自己在外拈花惹草,还要把别的男人带回去!” 第488章 当即嘱咐卢潇:“卢潇,把这些闹事的全部都拿下!”卢潇不再恋战,抛下慕容茯苓,严令慕容荆棘:“慕容庄主,请。” “沈依然,难道真想逼我将你那些丑事都抖露出来么?”慕容荆棘压低了声音,确保没有别人听到,算是给了沈依然一个面子。依然脸色刹那变得惨白,续听慕容荆棘威胁:“如果不想被你的丈夫知晓,你的儿子连父亲都不知道是哪一个。就不加阻挠,让我带走宋贤。我回去了姑苏,你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 见沈依然眼神黯淡明显动摇,慕容荆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战胜的笑,这笑容不冷,竟然是惊人的美艳,“沈依然,知道么?我胜在哪里?因为我比你不知羞耻,你做得出却不敢说出来,我做得出就不怕别人说。”慕容荆棘上前一步,挽起宋贤的手幸福地一笑,沈依然轻轻对卢潇摇了摇头,忿恨地不敢阻挠。沈家寨帮众全然退后,不解其故。 慕容荆棘满心以为除去沈依然阻碍就去了大半,孰料此时挽住宋贤右臂的双手竟被一股蛮力强行掰开,惊诧地回过头去,竟看见一个瘦瘦的小女孩趴在宋贤身上死活不让她碰他,一双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充满敌意地盯着她,看得慕容荆棘不禁心中一寒:“你是谁?在干什么!?” “不准你带走他!他是我的人!”这丫头语出惊人,大大地吓了众人一跳。 “你是什么人!给我让开!”慕容荆棘歇斯底里地疯了一样要把她推开,却遭遇这个丫头全身压着被角,紧紧抱着宋贤不松开,教众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樊大夫临走前对我说,他回来之前,病人不能有任何差错,他现在是我的病人,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他!”兰山说到做到。 “原来不过是个大夫!”慕容荆棘冷冷一笑,“我自会向他解释,会给他找更好的大夫。” “不,我说不行就不行!”贺兰山一把将她的手推开。 慕容荆棘大怒一掌就掴她左脸,孰料那贺兰山虽是大夫,竟也有些武功底子,见对方一掌过来欺负自己,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手腕就拧。沈依然冷冷看着这闹剧,心头说不清的痛快。慕容只觉奇耻大辱,强行将兰山推开老远。手刚一触及宋贤,肩被又一阵掌风按停:“慕容荆棘,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 “原来是吴当家。”慕容荆棘笑而看他,云淡风轻:“当时你也在场,你应当记得林阡与我是如何承诺。如果魔门战事了结宋贤还未恢复记忆,他就答应宋贤随我回去。” “众所周知,宋贤他恢复了记忆……”吴越却再也说不下去。 “哼,那也是林阡强行逼迫,后果也是众所周知。”慕容荆棘冷笑着说,“吴当家,我要带宋贤去姑苏找寻记忆,有什么不可以?!” “要找寻记忆,去哪里都可以,我们三兄弟一同长大的泰安,闯荡江湖一起去的云雾山,还有遇见蓝姑娘的大理,但决计不是姑苏!”吴越厉声道,“慕容荆棘,你带不走他,不如给他安静!何必苦苦纠缠,他爱的人是蓝姑娘,今时今日,一生一世,永远都是蓝姑娘!”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慕容荆棘眼中全然绝望,却拼命摇头:“不,他不会还记着她的……姑苏也有她……就连他失忆的时候,脑海里都抹不去她……”语无伦次,可是众人都听得懂慕容荆棘最害怕的是什么。 是她,真的是她么,人群向两边散开,全都给她蓝玉泽让道,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占据宋贤所有的爱啊!慕容荆棘咆哮着失去理智刺出这一剑,“蓝玉泽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你还要连累他累到几时!”罡风迅猛,惜音剑斜路撞来直取她喉间:“慕容荆棘,把剑放下!”然而慕容茯苓见姐姐受险,当即拔剑去威胁不能抽身防御她的凤箫吟:“对不住了盟主!”与此同时司马黛蓝亦本能抽剑,直架在慕容茯苓身上,视线却没有对着这一战,偏移向慕容茯苓身边的杨叶,示威性地冷笑:“出剑吧,你不出剑,我会杀了她。” “放下你的剑!听到没有!”吟儿对慕容荆棘厉声喝斥。 慕容荆棘却不依不饶,眼中饱含泪水,哀怨地瞪着蓝玉泽,剑一直指着她,而玉泽,面不改色,一步一步对着慕容荆棘的剑尖走过去,“慕容荆棘,我会陪宋贤去短刀谷……”“你胡说!”慕容荆棘的泪水汹涌而出,也许她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她、宋贤,和玉泽。 “慕容姑娘,这是我欠宋贤的,没有别人能够替我还。”玉泽轻声说。 “不,宋贤是我的,是我的……”剑却根本无力,自己在往下沉。 “你已经照顾了他半年,再半年,应该给我照顾。”玉泽微笑着,肌肤刚触碰到宋贤手臂,宋贤本还神志不清,却突然好像有了一丝感觉,呓语着,声音很轻,到慕容荆棘耳里却振聋发聩,撕心裂肺——他在唤着蓝玉泽的名字!他的记忆还为她留着!他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她!而自己呢,做了这么多,竟不占据他半刻留恋!她想哭,想疯狂,想杀人,可是为什么那团怒火到胸口全都被灭被冻结,她紧扣的拳已经粉碎,她原来那么渺小的可怜!真是荒谬啊,最折磨她的欲望,曾经,她驾驭得那么纯熟…… “宋贤,醒醒,我在这里,在这里……”玉泽泪盈于睫,悄然坐在宋贤床头,像昨夜胜南挽着他一样,给他承诺,“再也不离开,玉泽再也不离开……” “我照顾了他半年,可是这半年来的朝夕相对,竟还是败给你的一个背影……”慕容荆棘看蓝玉泽旁若无人地攥紧宋贤的手,失声恸哭,从来没见她如此人前脆弱过,“我早就知道,带不走他的……我早就知道……” 吟儿撤去自己的惜音剑,旁观着这营帐里的沈依然,慕容荆棘,司马黛蓝,慕容茯苓,竟是一个比一个可怜。 “情深不寿……”这个下着雨的夜,现在这个时间,云烟姐姐和胜南到底在哪里呢?吟儿默看这喧嚷后的一片狼藉,宋贤,如果都能像你这般,昏沉地睡,是不是真的就没有烦恼,还是,梦中景象更揪心…… 第四十三章此生难履丰都约 阡与云烟,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夕阳西斜。寻常人家的田园风光,路过,却来不及细细品味。 从这一刻起,义无反顾,带她一起踏上去丰都的路。 初春,一路不曾见江南的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不能追寻那碧玉妆成一树高,也不可能欣赏竹外桃花三两枝,能够经历的景色,是沿途那些深刻在天空中的树木苍凉的轮廓,除此之外,唯有遥远的农家和更远的夕阳。是的,过分的自由就是流离,是他,把她从灯火钱塘带到了寂寥边荒。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还记得有一次在战斗空隙,他在营帐外看着夕阳突然心情郁积,不经意道出这句悲观,她恰好在他身边陪他看天,微微一笑也用一句诗来驳他,十个字“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立即就使他的抑郁迎刃而解……真是善解人意,真是心思缜密,真是非她不可。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幸运,他早在心里说过,云烟,你我此生不负,他也发现他林阡变了,心里渐渐有了一个高于一切的人,这是先前从不曾有的,这世上,竟有她裙裾可以牵绊他赴疆场。 舍不得放,对谁狠心都不能对她,他血腥的世界里仅剩的一丝温馨,如果此刻有十个心愿,十个都想为她偿。一想到她要离开身旁,他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缺少了她,他的生活还怎么继续?容他自私一次可以吗,容他离弃一次可以吗,容他背叛一次可以吗…… 终于,淹没在贵阳城喧嚣的人海中央,离开了纷飞战火,他们都太平凡,没有人认得,渐渐地,应当会适应这人来人往。 原本,他可以把一切都无情地遗弃,却终究抹不去适才发生的所有事,他一生都忘不了,在他狠下心肠背离联盟所以孤军作战却越战越僵的一瞬,是他的联盟,危难时鼎力相助、不管对错都要支持他,不在意他亏欠他们,却帮着他逃离了纷扰。每个人,每句话,一幕幕重现,清清楚楚,印记心头,那就是他的过去,他也以为可以从一而终、不动摇地走到最后的过去,为何壮志未酬、少年穷途?为何一条路它再漫长都会有尽头?又为何,人总是要走到路的转弯才会回头看见自己的脚步……但云烟,我不后悔,我可以硬起心肠背负起所有骂名,今生今世,最不能辜负的,是你…… 云烟的眉间,何尝不是淡淡哀愁:胜南,假如我们没有生活的目标,是不是暗示我们活不到去实现目标的那一天?可是,我们已经做了一件又一件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并一次又一次地从中得到满足……胜南,现在的我,是矛盾的,却也是最开心的,我正在经历的,是我从不曾想过的,当我爱的男人,为了我而袖手江湖,我竟然被传递了那么多的勇气,去抛开过往,和你一起,步入新的未来……除了和你一起走,就再也没有奢求…… “俗世火光,最绝美当如渔火。”傍晚,勒马于城郊一处不知名的河畔,此情此境,真像回到了那一夜的三峡倾听着渔舟唱晚,又仿佛重去了润扬一带江上泛舟,阡的眼神里,透露出最真实也最纯粹的向往,云烟微微动容,静默看着他的侧脸,她太了解,三峡那夜他为什么耳朵会动,因为北固山之行他就已经告诉她,他憧憬简单无忧的生活,粗茶淡饭,平心静气,她跟着他的那天起她就决心给他这样的感觉……可是现在,她又一次看到他眼中的向往时心却一颤,她明白,她做到了可是胜南却永远都达不到,渔火,只是个和战火平行的世界。 第489章 他是林阡,就不能融入这种生活,最多不过是旁观。 日与夜间隔多长?看停泊河畔的船上人家,听徘徊岸边的风沙声响,回头一片灰暗阴霾,转身却有漫天晚霞。久之终等到落日悬于云上,蓦然消失远山弧线间,霎时便天昏地暗,恰衬得渔火辉煌。天和地距离多远?视线里的色彩竟那样自然地跌宕,仿佛渔火是陨落的霞光,被强行留在人间越点染越亮,却终究,不能挽救天色的黯淡。 一刹那,阡忽然想,就这样,带着她隐遁在三峡的渔火之中,做江上客,每天此时,争得半刻闲暇同看黄昏……应该每一天的颜色都不一样吧,有时候夕阳会是纯金色流光溢彩,有时候却如有今晚这般的凄恻,萧条得半江瑟瑟半江红…… “过路的朋友,来我家一起喝酒吧!”最近一处渔船上,一入夜,气氛反倒热闹欢愉,这家庭一定不小,循声看去,单是船头就围了有十多口人,黄发垂髫约有四世同堂,对酒谈天的几个青年人,见胜南与云烟立于河畔良久,热情地邀他们去船上作客。这样的邀请,真是始料不及,他和云烟,却不可能拒绝。 不知不觉,竟轻易地接近了这种生活,幸福,热闹,尽管可能会贫穷,可能会有摩擦,但人世间有什么,比亲人们个个都在更值得羡慕?这生活真的弥足珍贵,此刻,便让男人们的畅谈声,妇人们的催促声,小孩子的嬉戏声,老人家的笑乐声,不绝于耳,反复心头……绝不会腻,因为,将来的几十年,他也一定会有这样的生活,和云烟活到白发苍苍的年纪,满足地享受着儿孙满堂…… 逃避,幻想,真的太容易。 这一刻,且将他鞘中的饮恨刀遗忘…… 短暂的晚餐稍纵即逝,这渔家人聚享天伦之乐的方式,竟是趁夜比赛垂钓。年纪最长的白发老人已逾古稀,却老当益壮脾气争强好胜,几轮较量过后,三代儿孙全然落败,老人觉得不够尽兴,连外人都想一起较量了,转头就向胜南招手:“年轻人,也来跟我较量较量垂钓的本事吧!” “真不好意思公子,家父他习惯了几十年,一日不与人较量,一日都睡不好觉。”老人的儿子稍带尴尬地向胜南解释。老人却一脸的开心得意,表情相当得可爱:“是啊是啊,我可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垂钓之王!”胜南不禁一怔,哑然失笑,原来每一行都是一个江湖:“真是凑巧老人家,其实在下和您一样,也是以捕鱼为生。只不过久居夔州,近来才回贵阳探亲。”“哦?是真的?那再好不过!从没和夔州那边的人比过!”老人眼睛骤然一亮,兴致勃勃,语气里充斥着想赢的情绪。 “公子原来也是捕鱼?”老人的儿子微微一愣,“我看公子气宇轩昂,而小姐温柔娴静,还以为是……贵族人家。”这儿子约有五十岁,显然阅人无数,原以为自己不会看错。他话音刚落,有不止一人连连点头附和。 “公子也是渔夫吗?那么身上的兵器是?”老头的一个孙子好奇地问他,“我适才还以为,公子不是侠客也是位将军……” “只是在外闯荡必备的防身之物罢了,世道凶险。”他一笑,否认。 “哦,原是这样……”那青年略有失望,“哎,真的很羡慕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侠客,来去自如一定很畅快。不像我们渔船上,生活如此单调。”他边说边还犹疑地看着阡,半信半疑。 “是吗,我也很羡慕那些人,有武功真的痛快,时时刻刻都随心所欲。”胜南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忧伤,为何现实却不是这样。 “谈什么江湖武林啊,跟咱们又没有关系,来来来,跟我一较高下!”那老头子忙不迭地过来就把胜南拉过去。 是吗,江湖武林,和你林阡没有关系?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吧。你现在,就在我眼前不远,冒充着一个渔夫的角色,将来,你难道真的要归隐山林,或田园……云烟不敢流泪,不能流泪,她知道,此刻他正在努力地,坚决地背叛着他的从前,她不能反对或质疑,她惟能够支持,可是,男耕女织太遥远,南征北伐才真实。他林阡,要有一百年的血雨腥风,就不能缺少一刻在战场。 她知道他憧憬现在这样的生活,却注定只有这一刻能参与这种平凡,因为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就必须有他的承担,就必须割舍他追求的平淡,那就由她陪着他享受片刻这人生最后的平淡幸福吧,她真的懂,这个男人为她努力过,可是他必然不属于她。他的心骗不了他自己,他的语气则暴露了他的心。她所有的勇气,在看见他坚决逆心的时候,跌得粉碎。 “厉害啊公子,爷爷他从来没被人追得这么紧过!”老人的孙女此刻全然相信了胜南是渔夫,一边带着仰慕的语气讲,一边拉着云烟的手带她上前:“快给你相公助威啊,让他超过爷爷,勿让爷爷继续得意下去目中无人!” 她知道他回过头来对她的这一笑意味着什么,他告诉她,这是他在江湖之外的第一个对手,虽然只是个普通的老渔夫,可是他在告诉她,他可以为她做到这一步,下一步,直到最后一步……她,原本想继续强笑给他鼓励,却,眼泪不由自主好是苦涩,做他的妻子的确应该鼓励他,可她怎可以纵容自己用伤害他的目的来鼓励他……第一次,他和她的心没有想到一起去。他看见她面色的凄苦,蓦然脸色一变,她却即刻阻止,走到他身侧:“我只是想起,和你初遇时也是在船上,也是在飘雨,很是熟悉……一时感慨……” “云烟,我忽然很想听你的箫。”他知道他擦不干她的泪,他忽然很痛恨他和云烟总是能猜到对方的想法。这条通往丰都的路难道在这里就要停下?她会决心为了他而离开他,只因为她不能把他的未来剥夺,她亲眼看见了他和她一起的生活,所以她觉得她不能自私地占据他的人生,把他从江湖抽离硬生生牵扯进另一番际遇。而他,何尝不是为了她而想要割舍她?就在今天,江中子和京口五叠的每一战,都在反复强调着他逃不掉的凶险,而他带着云烟离开但她却因迁就他而崴伤,他唯一的方法,只能为了她而不做林阡,可是,这么做会令她更加负疚,更加自责,她的罪名就又多了一条…… 可是,不想拆穿彼此动摇了的念头,所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直到,终于抵达了丰都,谁都不能回头了…… 雨有渐大的趋势,一片雾蒙蒙的寒气,洒向遥远的天际,玉箫吹响,曲调旋律悄然滑出很远,环境再怎么恶劣,听了都觉得温馨,耳边,如果一直这么婉转悠扬,幽雅平稳该多好,却不知几时,变成前所未有、也本不该有的高亢激昂,冷风吹过她衣袂飘摇鬓发凌乱,箫声却无休止气势恢弘,这本该是男子才该有的气概,须眉才具备的血性啊,竟是从如此一个温柔娴静美貌绝伦的弱女子身上展现了出来,任凭这些局外人,听着这激昂都能被激起慷慨战念,几欲弹铗而歌共此悲壮,箫中有战,一曲既罢,剑气如虹,敌人本该不攻自破,铩羽而归,溃不成军!但她的敌人,竟是她这个把握天下的男人,他本不该尘封了他的刀,本不该逆着他的心…… 云烟,云烟,原来你是在劝我重返战场,你的箫声里,其实是我的灵魂和我的追逐,我的一腔热血,而我,我手中此刻不再握刀,垂钓要心绪平和,神清气缓。 吹箫歌垂钓。箫中情绪属垂钓者,垂钓者却独为吹箫人。 世间再不会有谁值得他这样珍惜,身边这独一无二的女子啊,在他心烦气躁时安静地吹箫唱清雅,在他背弃使命时举箫歌战念,她越劝他勿忘了战地,他却愈发想要勉强自己撑下去。 “不要吹成这样啊……鱼都吓跑啦!”除了那个童心未泯的老头子,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沉溺在这样的箫声里。 “云烟,不要有内疚,不必管别人,今天连夜走。”他终究不想在这里就停留,不再理会更多的杂念,斩钉截铁地替她做决定。决心下定,即刻就走。 可叹那英雄无双,怎敌这红颜惆怅。 又是个寂寥的深夜,客栈外风雨不绝。连夜急行至此,因为知道她的意念已经动摇,所以一路都紧抱着她不肯松开。现在这个时间,人们一定都在熟睡,所谓梦,总要在最黑暗的时候才出现…… 当她心事重重,凭栏远眺着陡峭的星空和鬼祟的飘雨暗自心碎,他知道她在流泪,他按住她的肩轻声告诉她,他真的太想带着她继续走下去,走破这双鞋,走完这一夜,但要相随无离别!哪怕越走越天昏地暗,哪怕面前身后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哪怕有一天她老去的时候后悔年少时和他这样负尽一切,他怎允许这份深爱搁浅! “胜南……胜南,无论怎样,总是对不起……”她转过身来,泪流尽了,他还在这里,人和心都在这里,微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她欠缺的坚定,他真的全都给了她:“云烟,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可以对任何人讲,但绝对不可以对你。一次也不可以。每一个约定,都不能违背。”回答了一年前的夏夜沈延问他的问题,当阡爱上云烟,早就对谁都不公平。 “不,其实你知道我心头的决定,正如我也知道你在逆心……”怀中的她,哽咽的同时身体在颤抖,她却没有挣脱他的拥抱,贴紧了他的胸膛她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胜南,我今生都对不起胜南,我给了胜南一个丰都的约定,可是却不能陪胜南去……我只求胜南今夜抱紧我,把这里当作丰都,把今天当成一生。 第490章 明天以后,就把今天都忘记……”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他失去了她。纵然能够将她拥入怀中,却留不住她。他没有再劝慰她一句,这是云烟的决定,是她最好的抉择。本来,他可以扭转她的心意,现在她这么脆弱他完全可以扭转她的心意,但那又怎样?他强行留下她,却和她一起伤害了她的家人,他得到幸福,她却要悲伤,便是这样,宁可他与她相隔天涯为情所伤。 今夜抱紧她,淡了江湖,忘却仇恨,且任美人留征人,水心撼石心,蛾眉印剑眉,兰气销王气。 今夜以后,藏匿了回忆去面对明天,他告诫自己,不管周围天翻地覆,现在他所有的任务,只是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抚平她的眉头。 记忆就这样远逝,人生如梦,他们一样从容,人生如芥,他们都在漂泊,人生如戏,他们就继续演下去…… 光阴无法沉淀,时间如浪,他们与世沉浮,时间如沙,他们与众掩埋,时间如烟,他们与天地同散…… 夜色在阴冷中消弭。 天能不能让时间就永远停在这里,天能不能体会到,离开一个人究竟要流多少的眼泪? 睁开眼,第二天竟来得这么快,抱紧她,不理会窗外的晨曦,这是开始,不是结束。就愚蠢这一次,以为闭上眼天就不会亮。 他骗自己,还好,现在云烟还在自己身边。那就不会失去,绝不会失去……如果他们在一起没有明天,那他也甘愿不要明天…… 可是他更加了解,谁也无法制止这离别。离别,离开的那个人,一定比送别的那个要苦楚,所以他真的希望,她走的时候,不要回头。然而再度起身上路,他和云烟策马并行了像有千万里,根本没有半刻像要离别,他的心从未像今天这样忐忑过,忐忑她会不会突然开口,忐忑她那么清楚地对他说,胜南,我们便在这里分别吧,忐忑她流泪向他陈述,她根本不想离去。忐忑,心里却还存在着一份侥幸,今天不如尽快地过去,她忘记她的决定了……心,却为什么这样空空荡荡?他最爱的这每一颦每一笑,难道日后,真的就不能再见到…… “胜南,我们分开来走试试看,看是否这两条路都能翻过山去。”终于,她停在岔道,柔声对他说。 “显然都能翻过山去。”他一怔,微笑着抑制住自己的不舍,“我在山顶等你会合。” “好,我尽量不让胜南等太久。”她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和他在黄天荡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笑容一模一样。 那一笑,胜南一辈子也忘不了,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幸福最快乐的笑容,只清幽,没有负担,没有惆怅,没有忧愁,是倔强,是美丽。 当下,目送她上山路转,也一蹬马胁,急行而上。如果能在山顶会合,就真的带她远离这人世的喧嚣,浪迹江湖,携手漫步天地间,侣鱼虾而友麋鹿,放白鹿于青崖,需行即骑访名山,爱恨全抛,不顾那世人的辱骂或唾弃,遗憾或遗忘! 但他,何尝不知道,他和她,不会在山顶相遇了…… 还是这么愚蠢,还是这么固执,明明知道不会在山顶相遇,他竟还是滞留于山顶,从这一日的清晨等到了黄昏,等到夜幕降临,终于相信她再也不会出现。却还要欺骗自己,也许回去之后,发现她已经在联盟等他,砌砖堆房子等他,煮饭做针线等他,心神不宁走来走去地等他……可是,她说她不会让他等太久,不就是在告诉他,无须等她了吗,她还是那样地为他着想,所以临走的时候还伪装出那样的笑容留给他,从此他的记忆里将永无泪水,永无痛苦,想到她,最清晰的,一定是这一笑…… 沿着旧路回到联盟,他这一刻根本是一无所有的,当失去她的孤独铺天盖地地袭来,突然记起他和吟儿曾经有一次送云烟回贵阳,吟儿舍不得她,说没有她在会食不下咽,她明明也想留下,却理智地征求他的意见。他微笑着摇头讲:“还是回去吧,她本就不该来。”忆起这一句时,才知此生难履丰都约。她本就不该来,所以他爱她就应该放她走。这个理应陪他到终点的故事,要在中点就被她带回临安。 夜半梦醒,知道只能在梦里才能遇在山顶,继续把路走下去:云烟,没有你,我将再不入丰都半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 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谨以韦庄《女冠子》祭林云 “吟儿,你小师兄说得不错,爱一个人,就要替她设想好她的未来,不能肆无忌惮,听凭自己的意念,而要把她的心情一并算上,不能让她笑的时候都勉强,不能让她快乐的时候却空虚悲伤。” 失去云烟姐姐的最初几天,阡思念过度而夜夜不能入眠,每当听见响动会觉得是云烟回来了,他会很激动地冲出来但是即刻又神色黯然地停下脚步返回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黔西之战还必须由他来善后,联盟何去何从也仍然由他来决定,轮回剑之争迫在眉睫,因为他在所以大家都胜券在握。他们都觉得阡承受力真的很强,阡在人前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可是吟儿不敢深入问他,云烟姐姐为什么竟也能狠心离开他,她只能在每天深夜看见阡一个人站在冷风里默看天月,那时候阡脸上憔悴的神色,才暴露了阡心中无穷无尽的遗憾和痛苦,看着阡刻意隐藏着悲痛欲绝时那种无能为力,那一刻吟儿哪里还觉得这是他们那位威武无双的盟王。 第四十四章悲欢离合总无情 风起。 落叶卷着颓废的思念往身后涌去,人却要在回忆的波澜里继续向前。 战事告捷后的五六日,盟军完成了无数次的兵马交接,从慕容山庄伊始,各家主力陆续着手转移,魔门暂由何慧如与诸葛其谁坐镇,约定将与黔西民间相安无事。眼看着魔门之乱平息,金人士气受挫且无兵力可借,群雄皆知,留轮回剑稳操胜券。接下来,只需由川蜀短刀谷与黔州沈家寨为后盾、支持林阡凤箫吟越风等首领紧随剑踪、不令金人有可乘之机便是,不必再像半年来那般大费周章大动干戈。 数月来,傅云邱也将大理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先前铁家叛军皆已臣服麾下。原以为要动荡良久的大理竟这么快就大局已定,饶是那曾经不肯对阡服气的江西宋恒,赶赴黔西来与柳五津路政会晤之时,都难得地面露敬意叹服林阡知人善用。 这一日,却是吴越要率红袄寨诸将返回泰安复命,而宋贤则由樊井大夫带离黔西、赴短刀谷治伤养病,玉泽与兰山随行。船王之所以送兰山去短刀谷,并不只如口头上说的要兰山跟随樊井学医,而是刻意向她隐瞒了师父在冷冰冰黄鹤去手里的事实,樊井知船王打定了主意想要独自援救恩师却不愿连累师妹,叹这船王对兰山实在是关怀备至有情有义,原本樊井脾气古怪甚少收徒,却也被打动收下了兰山,而蓝玉泽的一路相随,更是谁人都无法阻拦——“若有蓝姑娘在,杨少侠必定能更快痊愈。”每个人都这样讲,也就是这个理由,促使那位冷艳阴毒的慕容庄主,理屈词穷地第一个率众撤离了战地。 那一厢,柳五津也把宝贝女儿托付给了宋恒一并带回短刀谷去,因而一路都在依依惜别连连嘱托场景犹似托孤,路政好不容易才能插上话讲到正题,只为嘱咐宋恒向寒泽叶问候并强调他要万事小心,寥寥几句却内涵分明,听得出,短刀谷的争端,其实已经箭在弦上。 阡陪同新屿宋贤行了良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新屿和宋贤并不同路,今日分道扬镳,不知何时才能重叙。 “话不多说,你要保重。”新屿先说,拍拍他的肩,“勿再送了。” 胜南点头,只能空将未归意,说向欲行人:“替我问候伯母,回去以后,多帮我关照我娘。”新屿答应着,半带玩笑:“自古征人难顾家,如今总算体会到了?”见胜南面露微笑,新屿转过头去,看向宋贤马车外,那白衣胜雪、清雅孤独,该是胜南至今都没有偿清的债和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了……想到这里,新屿不禁叹了口气:“宋贤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因为饮恨刀,不是因为短刀谷,你就不会与她情淡,如今看来,真是这样……蓝姑娘在夔州受伤的事,想必盟主也已经告诉了你。” 胜南怆然点头,六日前与云烟不顾一切地走,他知道这样的冷落是对玉泽最大的伤害,却终于无法弥补,惟能走到她身前,郑重地对她讲:“玉泽,我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你能忘记我,忘记这个、辜负了你伤害了你的人。”相爱多年,竟亏欠。 玉泽噙泪起身,此刻她对他,却有着最不忍的怨和必须强忍的爱,事过境迁,原来她和他都是孑然一身:“胜南,没有辜负我,只是我不够勇敢,总是在不该胆怯时胆怯,也不够幸运,不能做那个和你共度此生的女子。” 玉泽转头,看向兰山正在照顾着的尚没能清醒的宋贤,轻声向阡保证:“我会照顾好宋贤。下一次你去短刀谷的时候,应该就能和他重逢叙旧。”说不完这一句,她察觉到如果再说下去就会暴露自己的脆弱。造化弄人吗,竟让她和他对话时,像两个久违不见的老朋友在路上擦肩而过,寒暄着微笑着真是虚伪。她不敢再抬头看他的面容,只能狠心不再看、不再想,从今以后,林阡与她蓝玉泽无关。 正在被柳五津“托孤”的柳闻因,不经意间向这里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就忆起两年前自己胡闹跳上蓝家围墙时那个面带微笑劝她离开的林阡哥哥,那时的他,还不像今时今日这样的至高无上。 第491章 但林阡哥哥是不是更怀念那时?如果一直维持着那时,林阡哥哥此刻的面容里,才不会既有微笑也有感伤…… “闻因,怎么了?还有三条养马事宜呢?我正在记录啊!”柳五津纳闷地停下笔,忽然发现女儿的眼角挂着泪,大惊失色差点跳起来:“哎,闻因啊,你不想离开爹就直说啊!哭什么!?女儿难道是长大了心疼爹?”被他这么一叫闻因哭得更甚:“爹,林阡哥哥,他,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什么?”柳五津陡然一怔,面色苍白,原来女儿心疼的另有其人?! “云姐姐被叶文暻送回去了,蓝姑娘也要随杨少侠一起走了,林阡哥哥他,什么都没有了……”闻因哽噎着,眼眶通红,“为什么要放啊,明明云姐姐和蓝姑娘,都该是他一个人的……” 柳五津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我……我最近会留意着他,不会让他像上次那样走火入魔。” “他不会走火入魔的,我看得出来……”闻因擦干泪说,柳五津登时一愣,更加瞠目结舌。宋恒忽然叹息:“这样也好,现在的林阡,才教我心服口服,情感剧变尚能维持一贯的神情气度,才是一盟之主的风范……不过,可惜了玉泽……”说的同时眼睛会不自觉地往玉泽飘,却无能为力。 “也可惜了云姑娘……以前觉得云姑娘和胜南的生母玉紫烟很像,明知道这个男人对另外的女人始终如一却还不顾一切闯进他的世界,也许是为了分担一个英雄心里的孤独吧,可是,紫烟她都未必及得上的是,这云姑娘的大性情和大智慧,包容了胜南的一切,唉,这一点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才明白,原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缘故。”路政说了许多,柳五津仍旧保持着瞠目结舌。 “宋堡主能对胜南改观,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路政转头,笑问宋恒,多日不见,宋恒眉间傲气仍旧不减,但见识明显也有所增进,想他在大理坐镇半年,理应幼稚少了,成熟多了。 “我只是遵循我对天骄讲过的话,数月前天骄让我一定要对他改观,我就对天骄说,如果他能在一年之内收服魔门,我就服他。”宋恒笑起来,“不过现在看见他,真觉得和天骄越来越像了,行事作风,甚至连感情都这么相像。”路政一愣,宋恒续道:“还有傅云邱,闲暇时我总听他唠叨,称赞他林阡最少有千百遍,我不改观也不行。” “云邱?” “是啊。傅云邱说,他永远都会记得,自己和林阡当初的一面之缘,你可能想象不到,林阡在动荡之际极力推荐的人才,当年见到林阡时,说的全是讽刺的话。” “哦?原来还有这些往事?”路政点头,当年的胜南是奸细后人,傅云邱出言伤他是人之常情。 “你们终究是选对了人。短刀谷,非由林阡改局势不可。我与天骄、泽叶、鸣涧就在谷中等你们回来。”宋恒一向都直来直往,他既心服那就是纯粹的认定。 “待轮回剑安全,我们会把抗金联盟的最精锐,尽数搬到短刀谷去。”路政说罢,摇了摇僵立在侧的柳五津:“怎么了老柳?魂不守舍的?你不是一向话多吗?” “我在想,天骄和林阡,哪个更强……”柳五津喃喃自语,无人会其意。 “咦对了,这几日,都没有看到那个比柳叔叔还话多的凤箫吟啊,她去了哪里?”宋恒奇问。 这几天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的岂止胜南,吟儿的心里,何尝不是充斥着感伤、折磨、疼痛、忧愁。闭上眼,会情不自禁想到云烟和他二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譬如,她、胜南和云烟姐姐冬夜观星时约定,从那以后三个人为同盟永不相离,譬如,她和胜南调侃云烟姐姐早生白发,云烟笑着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回应,譬如,她被胜南从墓室捡回来一条命,看见路边云烟姐姐的身影竟忍不住立刻喜极而泣,还有,云烟姐姐对她和胜南讲,天晚了你们就在夔门过夜一定要照顾好彼此,还有,云烟姐姐对胜南说宋贤这样的手足情玉泽这样的刻骨铭心都很难得,失去了该尽量要回来,还有,云烟姐姐为了她的生辰礼物煞费苦心精挑细选,劝她要有勇气去努力去争取,难忘,三峡的无月之夜他三人于江上欣赏渔火共度安谧,云烟姐姐曾带给他们无穷无尽的幸福和安定,难忘,危桥上云烟姐姐把拼命夺来的玉戒塞到阡的手里告诉他要为了玉泽活下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私藏的玉钗被忽略,难忘,云烟姐姐不止一次深夜还在屋外等着胜南回家,不眠不休只为了胜南疲惫时一个舒心的笑而已……原来回忆是这么多,原来情感是这样深,她真后悔她没有保护好云烟姐姐,如果云烟没有被魔门掳掠,事情也许不会这样了结,就算这样了结,胜南和云烟,都还有一个月共度的时光,不会刚一重逢就别离,连思念都来不及讲…… 除了这些,吟儿心头最多的却是疑惑不解,胜南明明答应自己,此生此世,决不逆云烟,胜南放手只可能有一个缘由就是云烟主动提出了要走,但,云烟姐姐为什么会走,她竟真的可以狠下心走么?吟儿看着胜南带云烟离开联盟时是喜出望外的,吟儿满心以为,云烟的选择一定是留在胜南的身旁……为何回来的却只是胜南一个…… 被回忆和现实反复纠缠的吟儿,最终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敢深入去问胜南也不忍问,只能决定趁着这几日战毕去追寻云烟。是该找到她相见的,一个月来,牵挂云烟安危最多的,除了胜南就是吟儿。凭何叶文暻这么大的权力,说隔离就隔离连一面都不给她们见! 动用了司马黛蓝莫非的势力,也寻到了冷飘零叶文暄的帮助,吟儿方才知道叶文暻一重逢云烟便将她由官军护送了回去,江中子、焱、垚沿途守卫,行程几乎保密,只不过,再不张扬,也必留线索,毕竟云烟的身边,是叶文暻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和人多势众的护卫军队…… 谁都明白,此刻金人不敢再动宋国的郡主,绝顶高手的存在,本就是为了防备抗金联盟。纵然那三大高手在场吟儿根本毫无胜算,却不得不为了云烟姐姐闯一闯! “黛蓝,你答应过师父,会无条件帮忙。”“海将军,我怕云烟姐姐和胜南有误会,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会终生有憾,如果不是那样,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云烟姐姐非走不可……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能不能劝她留下来,胜南真的需要她……”海逐浪听到的时候却深知这一切覆水难收,连林阡都留不住云烟,凭凤箫吟,又怎么可能留得下她……但盟主一改平日威风竟是那般哀求他,教他无论如何也不忍推却。司马黛蓝虽然不解,也没有半句拒绝。终于,还在最需要相助的时候得到了冷飘零主动支持提供行踪,虽然先前有过数次扑空,却不可能每次运气都欠佳,是日午后,于黔西战地千里之外,拦住了护送郡主的浩荡车辇,那一刻吟儿想,云烟姐姐再狠心,也不会连她都不肯见。 好!那便从眼前这一排一列不知姓甚名谁的官军将领一路打过去,打到云烟姐姐身前,亲口问她,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吗,经过六天的冷静,云烟姐姐有没有后悔过想要回头!? 对不起云烟姐姐,竟还是给你刀光剑影…… 在官军的眼里,吟儿这次真真正正当了次乱民。 携惜音剑策马杀入官军,横冲直撞将这先行队伍冲散,却赢得四周一片“护驾”声起,天可怜见,这回消息当真不假,云烟姐姐果然在此间。吟儿远远就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江中子的紧张模样,悲喜交加,不假思索快马加鞭冲上前去,周围一切险阻皆不放在眼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惜音剑在手肆无忌惮,眼中除了云烟姐姐的车马再无其余。 “又是你!”江中子眼中敌意不消,刀在手中忠心护主。 “让我和云烟姐姐说几句话,我不会威胁她的安全!”吟儿迫不及待。 “这里没有什么云烟,她是朝廷将要下嫁叶文暻的谈靖郡主!”江中子强调着。 “江中子,我只是想见一见她,连这都不准许么!”吟儿大怒。 “想要见她,过了我的刀再说!”江中子一语,将吟儿战念全然激发,又一次,踏上了阡曾经的征途,第一个对手是刀王江中子,然而接下江中子第一刀时,根本不像阡那般与江中子难分伯仲,而是深知对方武艺在自己之上难以突破! “小丫头,若再纠缠,莫怪我手下无情!” 吟儿冷笑,遇强则强,战意迫切燃烧:“我人都来了,还怕被你的刀砍不成?!”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的后果,哪怕一死,都后果自负!而那一瞬,江中子明明看见眼前少女的眼神,和当天林阡眼睛里透现出的气势几乎一致!决绝至此,早已把生死都抛弃! 然则,刀剑争锋十多个回合,局面如何可谓一目了然,凤箫吟明显不在意胜负,更想闪过江中子直接去找云烟,但越是想就越吃力,久之被江中子刀法压制得不进反退,气势虽足,心态浮躁,打出来的剑法全是随心而行因而混乱不堪,屡次一出手便分神,根本剑不达意,而江中子护主心切,丝毫不肯留情面,不在乎出手的是否夺命之招!每次刀锋迫在眉睫吟儿才想到要考虑自身安全,所幸每次都能临危不乱化险为夷……但连要攻要守都不自知的吟儿,怎可能打得过一代刀王江中子! 海逐浪紧随吟儿其后正与官军将帅交手,吟儿被欺压的这一幕幕尽在眼前,不禁大为光火,原先就因为胜南被以六敌一而对江中子心存不满的海逐浪,霎时也不想理会周围这群虾兵蟹将,催马拍刀,直往江中子的刀上冲撞,且看他掩月刀如何为盟主争得喘息之机! 第492章 “盟主!他就交给我了!”旷张的掩月刀法,汇聚于江中子身前,承担了惜音剑适才面临的凶险,有他海逐浪在一刻,就不允许盟主负隅一刻! “海将军,谢谢你!”吟儿看海将军为了帮她几乎被等闲官军砍伤,眼中全然感动却不及表达,毫不犹豫直接跃至云烟马车上,掀起帘就要将她带出来。 面前却是一道罡风,吟儿暗叫不好,一时心急,竟忘记谨慎小心,风到心口才知回避,不留神衣袖就与车中人兵刃相擦,臂上徒添伤痕,提剑相抗,映入眼帘的是那精力旺盛斗战为乐的焱老!吟儿不敢怠慢,提剑胡乱与他拼凑了数招,心中却一阵乱:“为何不是云烟姐姐?你们把云烟姐姐藏去了哪里!” 惊见焱老,吟儿刹那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所有的希冀全成泡影,吟儿怒气冲冲,杀气澎湃,一时竟将焱老剑风克制,疯了一般一边打一边喊:“把云烟姐姐交出来!把云烟姐姐交出来!” 真像……真像那夜营帐里歇斯底里的慕容荆棘……为了什么?为了深深爱着的男人么?司马黛蓝忽然好是心疼,看吟儿剑剑都是追魂夺命的凶狠,才发现属于林念昔的杀气已然归来:是的,只有在林阡面前师父才会变得卑微,放低了她自己的地位却仰视着那个男人,却也为了林阡,师父说她要名副其实地做剑圣…… 却该如何阻止焱剑意里的炎上?见吟儿如此凶狠霸道,焱斗志高涨,剑也空前地激烈,数十招后,吟儿终究体力不支,败于水深火热之坎,若非那位冷飘零姑娘从斜路里出剑阻拦焱的攻势,只怕焱老的剑锋,已然穿过了惜音剑的防备,刺入连连败退终于摔下马车的吟儿的身体! 司马黛蓝关心所至,差一点“师父”的称谓就脱口而出,即刻策马过去想要扶起吟儿,然而却见吟儿摔倒在地还要握剑上前再度纠缠,焱老与冷飘零比斗不过半刻,惜音剑就想重新加入战局!孰料事与愿违,恰在此时,吟儿竟丧失了握稳剑的本事,适才受伤的臂上分明正在流血,麻木感也全然袭入心间……吟儿心力耗竭,欲哭无泪,忽然就倚着剑身缓缓地跌坐在地。 心死。 官道上拥挤的人潮,像在嘲笑着她,此刻就算死在焱的剑下,也再也见不到云烟姐姐了,她连帮胜南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强风在耳畔全被忽略,吟儿却知道,现在自己怎样万念俱灰,胜南就一定有十倍百倍的遗憾痛楚…… “吟儿。”思绪陡然被拉回现实,吟儿心随之一震,这一声吟儿,上一次听见还是半个多月前,错不了,不是幻觉!吟儿的心忽然复活,慌忙转过头来,看见正站在自己身后带着怜惜唤她名字的不是云烟姐姐是谁?!吟儿的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这熟悉的身影和容貌,这难忘的声音和感觉,她总算没有白来,她就知道,云烟姐姐不会狠心连她都不见,她就知道,云烟姐姐不能这样凭空消失在胜南的世界!一定还有转机的,一定还有转机! 然而千言万语全都堵塞喉间,吟儿流着泪任凭云烟俯下身来帮她伤口止血——这是家的感觉,胜南和她都渴望的家的感觉,连家都不在了,何以去谈天下?明明诸葛老头说胜南是掠夺者,可是这掠夺者能攻城略地却不能掠夺一个最爱的女人吗…… “吟儿,其实,我丝毫都舍不得走。”云烟平静地替她包扎着,轻声说,当此时,焱垚等人齐聚她身边,生怕云烟动摇念头,听得这句,更是脸色齐变,吟儿喜道:“我便知道云烟姐姐有苦衷。既然云烟姐姐不舍得,那便立刻同我回去,不用再管这些人!”想挽住她的手就走,云烟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可是吟儿,每个人,都应该有他生活的形式,胜南是,我也是。所以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信念和承担,胜南早就懂,我也不得不懂……”见吟儿似懂非懂僵立原地,云烟心一软骤生忧愁:“吟儿,知道么,我舍不得走,是因为还有牵挂,还有担忧……我最牵挂最担忧的人,却不是胜南,而是你。”压低了声音,只因在意吟儿的感觉:“可知你完全可以让我毫无牵挂地回去?为什么,为什么爱他却不让他知道……”吟儿一惊,僵立原地,忽然不知该如何劝她,反而被她相劝。 “吟儿,不要再偷偷爱了吟儿……可知道,我在旁看着,都那么揪紧了心地疼……”这一句,说的和听的人都是肝肠寸断。 吟儿却拼命摇头,不肯接受云烟的劝:“不,我只知道,胜南可以少得了任何人在身边,独独不能缺的是云烟姐姐!我只知道,胜南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胜南希望有固定的环境固定的家,却偏偏要在嘴上说崇拜战争喜欢流浪。我只知道,胜南的心不像他表面那么坚强,胜南会有死穴,胜南会时常感到孤独,胜南会莫名就觉得郁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庆幸胜南的身边有云烟姐姐……可是,云烟姐姐离开的这几天,胜南人前人后完全是两个样子。夜里胜南会不言不语在营帐里看着火失神,听到外面有动静就以为是云烟姐姐回来了,带着希望出来看却要带着绝望走回去,可是走回去没多久就又会自欺欺人地再跑出来看……胜南根本不能听见任何有关丰都的句子、不能接触到一件和云烟姐姐有关的事,胜南不愿总是想着云烟姐姐可是每时每刻都会记起云烟姐姐,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地作战这样才能暂时忘记一切,但是黔西哪里有那么多战事要运筹……胜南不能向任何人讲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就只能趁着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云烟姐姐,原来胜南也会躲在角落里,以为没有人看见地哭的,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想念云烟姐姐偷偷地哭……” 云烟听到这里,泪也情不自禁,却轻轻摇头,告诉她:“吟儿,你说得不对,如胜南那样的英雄,不会缺少了谁就不行。他时常觉得孤独,那是因为他没有对手他独一无二。他希望有固定的家,是因为他这一生都注定要的是天下,对于戎马一生的人,家只能是一个希望。无家亦有天下,吟儿,这就是我们的男人,这就是饮恨刀林阡。” “郡主,咱们走吧。”江中子担心再留片刻都有变故,立刻要扶云烟上马。 吟儿的心陡然一沉,眼睁睁看着云烟上马却无力阻拦:无家亦有天下?其实她一直是这样定位着自己的男人啊,她也早有预感云烟姐姐可能会带给胜南遗憾,因为胜南心中最重的,必是江湖必是天下……但这一刻,她是那么憎恨这句无家亦有天下! “记住我的话吟儿,这是胜南最好的时候,不要因为我的离开,就害他伤心失落。从今天起,要代替我,帮他从失去的痛苦里走出来,陪着他一起走到人生的最巅峰,我不能做到的,都要代替我做到。我不能看到的,你都要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临别之际,吟儿忽然听见云烟声微颤,原来,云烟姐姐一直在强忍着悲恸么,云烟姐姐何尝不知道胜南不想她走……然而,吟儿忽然有些懂了,云烟姐姐是因为爱胜南才狠心要走,正如胜南是因为爱云烟姐姐才决心放手…… “云烟姐姐,我只知道,少了云烟姐姐,无论将来胜南会有多少际遇,都一定是遗憾的……”吟儿哽咽着,作最后的挽留,“没有谁可以取代云烟姐姐在胜南心里的地位……” “郡主,走吧,再僵持也无用。”江中子看云烟眉间全是不舍,轻声催促。 吟儿猝然起身意欲拦住云烟座骑,孰料一时心急竟摔倒在地。没有人能上前去扶吟儿,海逐浪、司马黛蓝和冷飘零,同时看着这个夔州黔西之战都威风凛凛或赫赫有名的盟主,此刻竟然哭倒在云烟马蹄前,挽留已然变成苦苦哀求:“不能,不能少了云烟姐姐……不能少了云烟姐姐……”从未有过一次,流泪流得她失去理智,知觉模糊,只能重复这一句。 “傻吟儿,其实我不知多么羡慕你,胜南最孤独的地方,永远都是战场,幸好他能有你相伴……”云烟看着这样的吟儿,潸然落泪,“答应我吟儿,就算只剩两个人,也要继续我们的同盟,要给他幸福,要给他心安,好不好……” 就算只剩两个人,也要继续我们的同盟。 难道,只剩我和胜南两个人,在这样的约定里相依为命?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从今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云烟姐姐温柔的笑靥,和旷世的容颜…… 第四十五章峭壁悬崖响警雷 黔西之西,城镇村庄愈加稀落。 一路随轮回剑频繁出入异族领域,群雄见叶文暻继续西行,皆知托镖者是叶文暻自身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照这般看来,那位夺得轮回剑以托镖引起金宋瞩目的神秘高手,理应就居住在位于南宋边陲的此地,甚至,看叶文暻镖队马不停蹄,更教人疑惑这位托镖者是否身在宋境:再这般往西,已经到了南宋、西夏、大理的交界,一旦逾越,势必要引起更高的警惕…… 幸运的是,掌控黔西是沈依然,威慑西夏有洪瀚抒,坐镇大理为傅云邱,三者皆属抗金联盟,不禁令人在紧张之余想到就松了一口气。而此三人,当初只要出了分毫疏漏,都很可能不会给联盟带来这样的幸运。 过去的那秋冬两季,扶植傅云邱降伏大理叛军,强留洪瀚抒抑制其横行无忌,再成功协助沈依然征服魔门赢得黔西安宁,毋庸置疑,拓荒之役拓得了又一片辉煌战绩。任何人想到这里,哪怕再内敛的性子,都一定会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更何况性子本就不算内敛的莫非,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地热血沸腾。 第493章 此刻,虽然离开战地已经有十多日、千万里,却无论如何也丢不掉战斗的记忆,就算此刻没有住营帐,而只是落脚在白水河当地普通苗人家里。 为何到了今时今日,还能隐约闻见战斗的气息?莫非想,难道是因为,这里的景致出人意料竟如此壮阔逶迤?是啊,逼近边境,黔州竟然还能有这般胜景,仿佛四面八方,全是坍塌的江河水——先前竟没有人告诉过他莫非,此地有这样一处气势磅礴,叹为观止的瀑布群,观其形态,好似有了千万年历史,却因为离世界太远,唐宋之前竟无一人吟诗作赋甚至记载。耳边不绝的瀑布跌宕声,呼唤起记忆深处的幽凌山庄,真的太像,也是一样的感觉:身在其间,水在天外…… 又或许,对战斗的渴盼并非瀑布激起,而是因为饮恨刀林阡?不知不觉,早已看清这个名字永远都支配着战局,因此任何将领,一旦追随他身旁,必定会时刻保持着作战的心态,厉兵秣马,枕戈待发。即便事先林阡已经明言,留剑之行并非作战而是争端——这一次,追踪轮回剑的人马由他分成了三拨,越风柳五津路政最先,凤箫吟海逐浪厉风行殿后,莫非叶文暄与林阡同行。实际将要参与轮回剑之争的,只是这数位首领罢了,若论兵力,也仅限于沈家寨、短刀谷中几支而已…… 莫非却摇头苦笑:其实综观全局,轮回剑又哪里会是重急?疏忽的人一定不会察觉,林阡早就在布局又一战。目前知道林阡心中所想的,除了当事的自己以外,一定寥寥无几…… 原有事要与林阡述说,看叶文暄与阡先在交谈所以暂时没有打扰,待叶文暄离开,莫非才上前,将形势向阡禀明:“适才得悉,日夜兼程,司马帮主已从贵阳赶到了川黔交界。” “有司马帮主协助,瀚抒必定如虎添翼。希望你淮南十五大帮,能够辅助他就此遏制郑奕郭昶。”阡点头说。 “想不到洪山主他那般厉害,原先只是去擒一个完颜敬之而已,竟然会把川蜀有名的黑道会激得鸡飞狗跳天下大乱。”莫非忆起洪瀚抒,略带笑意。 “如能趁此机会,把黑道会一举收服了更好,也省去了我不少精力,除掉一个心腹大患。”阡亦微笑。这笑容不改他把握天下的气度,莫非察言观色,看得出,林阡正在从情伤里走出来。 “林兄安排越副帮主做第一拨先行,我想,应该就是为了尽量把他和洪山主分远吧?”说到洪瀚抒,莫非忽然问及越风。阡一怔,笑:“确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不完全。” “其实有句话,很想问林兄,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林兄将我们分成三拨一定是有内在道理的,可是,我能理解越风先行却不懂为何林兄却要把盟主留在最后……”莫非关切地问阡,“这么多日子,习惯了林兄和盟主走到哪里都是一起,所以很是疑惑,就算要分拨,也可以把我和盟主更换……总而言之,林兄将我们分拨的那天,我明明看见盟主面露不悦之色。” “不悦之色?”阡闻言蹙眉。 “是啊,林兄可能没有注意,当时我看盟主的眼神里,明明是一种想要违背命令的迫切。” 阡面色微变,没说什么,与莫非就此并行了一段路,瀑布声愈加喧响,身临其境,气势磅礴到身心震撼。 “天生绝景。”阡语气里极尽欣赏之意。 “原以为李白诗中,那庐山瀑布已是人世一绝,孰料这偏远之地,瀑布更是壮阔雄奇。”莫非亦赞,却步速放慢,“林兄还要再往前么?天不早了,不如回去休憩,明日还要赶路。”越接近那撼天动地的飞流直下,就越是感觉惊心动魄不宜前行。毫不夸张,那根本就完全是水的世界,浩荡得可以轻而易举吞噬千军万马。瀑布,始终与江河湖海不同,比潮起潮落多了太久的坚持,又比风平浪静添了太远的高度。 阡微笑解释:“总是养成了习惯,要在周围看够了才休息。否则心不安妥。”笑容却不是那么自然,只是莫非当时没有看懂。 “哥常说林兄每到一处必先观其四周,今天总算是见识了。”莫非爽朗一笑,“那便不妨碍林兄了。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其实这句话多少人都对他讲过。 可是袭入心间的第一句,场景却在幽凌山庄里,“我明白,也不会拖大侠的后腿,我在这里等你,你在江天之界里,万事都要小心。” 云烟,当年我们一样相遇在风浪间,当年一样有莫非见证着我们的相识和相知,当年被迫远离江湖,我的人生虽然渺茫,却从未像如今这般,明明是充实的,却又有心被掏空的感觉。是谁说,记忆它可以用时间来抹,反复地抹,重叠地抹,一定会越抹越淡,为何对我却毫无作用,越想抹去,就越深刻…… 但当年,他听到这句时,心里第一个想起的人是玉泽。真是讽刺,现在呢?玉泽又在记忆的何处了?当初情在浓时,哪里会想到,如今忆起玉泽,心中全然歉疚,就连牵挂,就连爱恋,都微弱得可怜……不管怎样,他终究是负了她,彻彻底底地负了她,他口口声声说一定会尊重玉泽的选择,他信誓旦旦保证他将要代替宋贤永远爱玉泽,却一件都没有履行。终于玉泽意念坚定地走了,带着可能会失去记忆的宋贤,太多往事,总是让记得的人负疚。 他本不相信,他的每份爱情都会有绝路。但这个夜晚,他心如死灰。他知道他们都一样认真,他原来也以为他可以不顾一切把她们都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相伴。可是,她们都没有完成。 也许,玉泽是不敢和他一起面对,云烟是不能和他一起面对。他和玉泽没有昨天,他和云烟没有明天。玉泽给他梦,他却给玉泽流言,云烟给他家,他却给云烟流离。 身后的火苗一窜老高,偶尔一两颗星火灼到他手背上,他没有丝毫感觉,只紧紧握着双刀,情灭了,唯有饮恨刀还在自己身边,点燃着照亮以后的路。陪伴他最久的,必定历经的动荡最多。 置身这片铺天盖地的汹涌里,他一如既往的冷静,他何尝不知道,其实江湖已经和这片飞瀑一样凶急。 是啊,山河破碎风飘絮,国家还在,疆土已缺,他们这一群人,本该担负最沉重的使命,却都还深陷情爱中不可自拔。 但又有什么错,难道要与心爱之人共此生也有错…… 风像是由上而下吹来的,还盘旋着,呼啸着,如同钝器硬生生地削着自己的脸和手背。 天空又呈现出寂寞的色彩,那里所谓的蓝色和黑色其实是同一种,一旦融合了就散不开。 仰望单调孤寂的夜幕,和闭上眼睛后的感觉一样,昏霾,绝望。 遥看千万里人间,四面悲凉,八方动荡,前有绝路,后无来者…… 他多少年不流泪了,曾经他以为,他踏上了这条旅途,他就不后悔,纵使无人陪伴,风雨独行,这些年来,他也从未犹豫过一刻。为何现在,单影孤人站在这天昏地暗里,反复地告诫自己放手的原因和孤单的宿命,明明自己已经想通了也正在尝试走出来,却还是要流泪…… 残缺的性命,折翼的灵魂。 终究,胜南离开了人群太远,忘记了身边还会有谁,谁会不顾一切地追随,风雨里,水火里,刀光剑影里,都无怨无悔。 现在怎奢求胜南能转过身来,发现另一个人在他身后凝视,凝视着他却不能够上前安慰? 多想告诉胜南一句,是的你失去了太多,玉泽姑娘将属于宋贤,云烟姐姐已经被叶文暻送回去,但你还有我,唯独我凤箫吟,是你林阡的女人。 然而见他怆然怀念着过往,吟儿不能出声,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怜惜地注视着他。 这一刻的胜南,根本不再是平日里掌控局势、决胜沙场、刀法惊世、气魄无双的盟王林阡,而只不过是最真实最纯粹的那个胜南,不必伪装,没有防备,退到黑暗的角落里,独自承受着命运的诅咒,这样的胜南,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以为没有人看见所以默默在一隅流眼泪的孩子而已…… 吟儿心中凄苦:原来胜南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孩子,他什么都不说,不是因为他不在乎他不关心,他希望有情爱他渴望有安宁,他并不稀罕什么崇拜什么畏惧什么尊敬,他根本用不着一个无敌天下的虚名,他只求哪怕一个人的理解……可是他说不出来,连一句假话都说不出来……可怜的胜南…… 吟儿的泪,心疼地为他而落:胜南,违背了你的命令,只因我真的担心你…… 却听訇一声巨响,恰在此时,水面忽地炸开了。 随着一道耀眼白光刺透长空,盘旋着的黑洞开始卷集起潭中风云,这一瞬,蜉蝣的生命像穿越千万年,蟪蛄的春秋如横亘永久世。 情灭时,世界生。 眼前画面瞬间扭曲,此世彼界如同割裂,循声看去飞瀑间烟雾弥漫,霎时竟还能闻见烈火焚烧的气味。 如棉似锦的瀑流之后,隐隐约约是另一番颠覆的景象,依稀呈现的,是烽火硝烟的乱世疆场,被烧焦的天空,色彩枯竭直熏人眼,视线由天幕而下,是满地殇情,血流成河。真的难以领悟,究竟是风烟境,还是风烟净。 眼前这仙幻神秘,异度空间,对阡来说早已不再那么陌生。两年前,初涉江湖因缘际会,当时似梦非梦很多事也不曾察觉,然则,际遇多了经历久了,风烟境中的一些见解竟然就不知不觉在脑海中沉淀,越回忆越有一番深切领会,仿佛正不断地与生命摩擦重叠。 第494章 的确,离开云雾山后的这一路,发生了太多的荡气回肠,也体验到了无数的生离死别,风吹云散后一切串联,才发现,正是这些经历在提醒着他,当年决非虚空一梦。此刻再见风烟老人,阡的心中,忽多了一份坦然,不必去问是梦还是真实:人生本如梦一场。 而吟儿,再度接触到这风烟境时恍如隔世,说不清是梦是真实,所以感觉复杂难以言喻。那时候,吟儿心中更多的却是不解:何以她不是境中人,却熟知境中事?! “不要把人生看成一场梦,因为人生不会随着你的意愿发展下去。”风烟老人却在第一句就看透了阡心中所思。 “不会随着我的意愿发展下去……”阡语带悲伤,是啊,今时今日,方知抱憾的感觉。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却还是要败给现实的严酷。 吟儿一步也不敢动,怕稍稍一移,自己便会从这风烟境的边缘地带被撕出去。这老人是想劝胜南屈服于命运吗,不错风烟老人说过,他们的命运由他制造,必须由他掌控…… “这世上,有的爱刻骨铭心,有的爱平心静气,有的爱轰轰烈烈,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里,只能承受不同的爱情,年少时候的你,把情爱看得很淡,在江湖闯荡久了,渴望理解的知己,所以才去试着投入一份爱,待到把江湖事全然看透,尝试着过另一番生活的时候,爱就会变得苦难,却同时变得激烈。可是年少时候的你,怎么去考虑爱情将来的沉重?陪你相伴一生的,未必是与你相知相契的那个人……”风烟老人叹息着,“饮恨刀,就是这样和每个爱人都偶然遇上,却在后来没有防备地失去、再也无法重逢。所以饮恨刀的一生,有太多太多的过客,可是谁都无法长久,却每一个都难以忘怀。唉,如今你总该了解,功名与情爱不可兼得,这便是饮恨刀的必然宿命,选定了战争就必须抛弃爱情……” 吟儿一怔,握紧了手中惜音剑——玉泽姑娘和云烟姐姐都不可以陪伴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是江湖的未来,抗金的领袖,在风口浪尖,功名与情爱难以并重,这样的人,饮恨刀林阡……可是,不该把话说得这么残忍不是吗,阡的命中,明明应该还有情爱,他还这样年轻,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甚至浪费!凭何阡要战争就不能要爱?! “你这一生,本就该如我词中所判,注定了要舍身赴国难,即便抱憾,即便悔恨,也必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你我初相识的那天起,我便已经得悉你的选择。既然早就决定了理想最重,又何必眷恋俗世间的那些牵绊?”风烟老人叹。 “可是你风烟境中的所有人,可有都在遵循着你词中的命运在走?”阡忽然微笑着反问。 风烟老人明显一怔:“这真是症结所在,此刻我风烟境中人,竟然该被牵绊的人残情,不该被束缚的人沉溺……尤其是你饮恨刀林阡,竟这般令我捉摸不透,明明知道饮恨刀中的诅咒,还一味逆天而行……” 阡心念一动,再闻天之咒,猛然忆起营帐里吟儿说的,既然跟着他,就不会怕诅咒。 “如我先前所言,任何一个与饮恨刀牵连的人,只要令你林阡忽略战场甚至带着你背离它,就必将遭遇刀中战念的敌意和仇视,最终一定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执意地留你身边,只会一生凶险,无数浩劫。”风烟老人轻声道,“这也属于命运,无法更变、早就被安排的命运,每一代饮恨刀的主人,都是如此……” “如果谁想要给我安排命运,首先就该问一问我,我才是这命运的主人!我林阡决不允许,任何事物任何人来操纵我的人生!”想不到,阡对风烟老人,竟也能够如此决绝,“如词所判,我将舍身赴国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词判不出,我每时每刻每一个决定!我手中饮恨刀,当为我兵器,而决非祸害!我不管前辈是神是人,只想告诉前辈,林阡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似是而非的一首词或一道诅咒!” 震惊当场的风烟老人,哪里还是当年在苍梧山海雾里,扬言恐吓说“你们的命运,是我创造,当然由我来操控”的那个风烟老人?此时此刻,惟能摇头苦笑:“当年我劝你切莫逆势而行,却早知你不会听从、抗金必将由始至终。而如今大势因你而变所以劝你顺天,你竟还是一意孤行。但你要切记,天意不会再因你而改变,该发生的注定还是要发生。” “我一心要看,我的人生到底是早被规定,还是由我决定。如果逆天而行要受到任何惩罚,那不必再牵连我身边的人,只对付我一个人便是。”这一刻,就更加要斩钉截铁,“要诅咒,便只咒我一个人!” 吟儿当然不认可风烟老人的观点,不觉得胜南应该要一生孤独:一个男人,当然可以既爱天下又有他的红颜,胜南的情感,不可能就因为这两次挫折就裹足不前,他必然要澄清宇内命格无双,但她也不允许他孑然一身命为刀偿! 要诅咒,便只咒他一个人?其实胜南真的很想冲破这所谓的黑暗宿命吧,可是曾经那么接近,却都没有成功…… “要诅咒,请带我一起诅咒……”阡话音刚落,吟儿当即对天乞求。虽然只是默默在心里说,但她相信天可以听见。让她来帮着他打破这悲剧的天之咒可以吗?阡的人生,不该被这道可恶的诅咒束缚。如果真被束缚了,胜南就只是林阡,只是走火入魔,冷血无情,倒行逆施的林阡,只是饮恨刀的又一个奴隶,不是胜南自己的灵魂…… 云烟姐姐,我不仅要给他幸福,给他心安,也要给他功名与情爱兼得,天下与家同在!与他强据,两种风烟! 第四十六章只缘感君一回顾 怎忍心,在角落里看阡独自承受情伤。 要诅咒,请带我一起诅咒。是对天的祈求,是对云烟的承诺,也是吟儿暗自许下的心愿。 但这誓言,立下的同时她的泪已经悄然滑落:她自然不会怕这诅咒,也一心想要闯入这诅咒,但又有什么用,胜南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不只因为胜南心里现在念着云烟姐姐,更重要的是,即便胜南对风烟老人决绝地说要逆天而行要打破诅咒,那又怎样?再狂傲,再狠绝,本性里,潜意识里,还是会担心连累身边的人。毕竟,连风烟老人都指明,天之咒是真,谁离阡的世界最近,谁就一生动荡浩劫。 其实,胜南说只咒他一个人的时候,不正表示着,胜南不能再允许一次身边人被他牵连?所以胜南把她安排殿后却不与他同行,会不会,就是因为不愿意拖累她,不愿意祸害她? 真是可怕,胜南想要打破诅咒,却又对诅咒心存顾忌——重情重义的胜南,他深知打破命运的方式不是牺牲别人。所以,决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天中星辰,闪烁不定。 循着风烟老人消失的方向,隐约可见这片瀑布群独特奇异的地形风貌,层次丰富、比比皆是的伏流与溶洞,像极了曾经游历的路南石林。光线渐亮,更觉美不胜收,沿途除洞穴石壁,还有植被茂密,花草争妍,不经意间给了阡提醒,原来现在,已经是暮春的三月了。 三月了,据说三月是黔州最绚烂的季节。 却没有想过,他的爱情,活不到这一年的三月。 一路胜境,终于无人分享,此刻,惟能把除了丰都以外他欠云烟的,一个人走下去…… 却为何,到了半个时辰后的这一刻,背后竟还是有声音?握紧双刀,阡冷笑长叹,是啊这世界就是这么公平,没有了亲人和爱人,却仍旧有太多人分享着他的旅程,太多人,敌人。 只可惜,他们的眼里只有他,没有心情欣赏沿途风景,白费了这样的旖旎。 风一动,任杀气玷污了这片自然原始,饮恨刀出鞘起衅。 对准的树干正后方,果然有黑影一闪,同时飞出一把剑来,饮恨长刀既快又准,当着对方剑锋切入,瞬即将对手的剑一分为二,续往前行,对手立即丧命。 风从四面八方倾灌而下,那第一人的行踪暴露,只是这又十人从天而降的序幕。风起风停,落叶缤纷。 长刀在手,对抗劲敌,绝无半刻落得下风,虽围攻者多,也得心应手,任那十人杀气腾腾,刀剑合阵,气势怎及饮恨刀挟风裹云?齐心协力,也不过在十余回合后与阡刀气制衡,局势一僵,更恐配合不善气力不济。须知他十人联合,只要有一人不协调,就会被饮恨刀挑开破绽,长驱直入! 交锋片刻,阡一目了然,对手实力虽不如南北前十绝顶,也必在楚风流五虎将之上,然招式阵法,却不是金人所有…… “好一双饮恨刀!重现乃父之威!”激战之际,忽听不近处一人喝道,话音刚落,面前十人,已沦为此人侧翼,其速之快,可见一斑,声如洪钟,足显内力。两三刀的正面对战,阡已知其不容小觑,近距离观之,居中人双目炯炯,虎视眈眈,长髯如丝,印堂发亮,何其凶猛!仅仅看相貌神情,已略见虎狼之心。 却是此人,在拔刀与阡相抵的一瞬间,刀下就迅疾发出数枚金针,直往阡要害处打,幸而阡善于识局,才不至于被他成功暗算,然而当时阡心便一紧:他能在拔刀之初就趁机下杀手,是如何得阴险歹毒!又或许,是因为他太想杀了自己! 太想杀了自己……其实,此人是谁,阡已经心里有数。这个敌人,目前唯有一个心愿,就是除去他林阡,不像南北前十,与他争锋时尚有惺惺相惜,互有胜败负势竞上——自己人里的敌人最凶险,陈铸在夔州就已经向他暗示,楚风流在黔西也不止一次感叹! 第495章 自己人,苏降雪。这不速之客的出现,使得一瞬间杀机沸腾了千百倍! 与墓室三凶勾结害吟儿身陷魔门只为要他林阡的命,趁他与金人交战身负重伤派苏慕离来犯只为置他于死地,除了这两次功败垂成之外,先前更有无数次的暗箭明枪,只差毫厘都能令他防不胜防! 苏降雪,终于这一次再也坐不安稳竟亲自出马,陪着金人一起,撞上了饮恨刀的旅程?! 最好的机会,不就正在此时?杀了林阡,苏降雪将一劳永逸,安坐短刀谷毫无后顾之忧。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胜券在握的苏降雪,满足感已然凸现眉间:被以十敌一的林阡,当然会觉得他苏降雪的刀法棘手,就趁此刻,苏慕离的刀,可以出其不意,从他的背后杀出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那沾了剧毒的刀锋,纵使是林阡,也见血封喉…… 又怎料到,苏慕离还未现身之际,已经有一个白影掠过几位高手头顶直落在林阡身侧,不由分说便扑入了这场战局?苏降雪面色一变,阡也不及思量,电光火石之间,苏慕离的刀已轻飘飘地凌空一现,近在咫尺,即便是以速取胜的凤箫吟,也根本没有时间举剑拦挡,惟能够直接出手,拼尽力气去握刀刃,那刀锋凶狠,不留余地地要突破她这道防线,于是没有停留地一直往前力道不绝,吟儿手上霎时鲜血淋漓,却不肯放手,想用手将刀捏断,却力不从心。阡何尝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无边怒火全然冲上心头,刀中战念骤然爆发,将眼前一干劲敌尽数冲开,完颜猛烈柳峻彼战当即重演,刀前人仰马翻,刀后风云凌乱,苏慕离那一刀再如何强猛,也被饮恨刀万钧之力击毁,身不由己败溃!这炸开的饮恨刀的气势啊,只会令他的敌人活着的惊慌失措,死伤的狼藉不堪,盛怒之下,刀气最猛的地方,那个敌人就不必再乞求能活着,刀气最猛的地方,当然不在吟儿这里…… 化险为夷,阡虽把吟儿控制在刀风之外紧紧护着,却抑制不住心中震惧:“谁准许你私自更改命令到这里?谁说过你为了我可以不珍惜自己性命!!”看吟儿手上鲜血淋漓,他是既不忍责,又不得不责她。原来莫非猜测不错,吟儿真的违抗了他的命令。 吟儿眼中噙泪,却激动着回应:“是我凤箫吟觉得应该更改命令,因为你的安排多此一举,分开行路只不过是你怕连累我而已,可是我不怕连累!是你林阡让我觉得你的命比我重要,因为你是盟王我是盟主,我可以有闪失你却不能有!一点闪失都不行!”她却不敢注视他的眼,怕他看穿她顶撞他的时候其实眼中有温柔。 那一刻,死伤堆叠,又有谁还敢看阡的眼神里,不可能掩饰的凛冽雄心和激越战意!竟然连苏降雪父子也情知不能再留,想要率众暂离,却再也来不及——恰在此时,叶文暄已领军从附近赶来,意在将此地包围。盟军来势汹汹,似乎早有部署。 苏降雪眉头一紧,瞬间通透了眼前局势,克制不住内心震惊,脸色不改,语速却有异:“想不到,竟是入了你林阡的局!”这语气,分明是三分惊疑,却有七分愠怒——苏降雪显然没有想到,暗箭伤人反而会被算计,冷笑一声,杀机更重。 “不错,他早就料到会有暗杀,知道盟军里有你苏降雪的人马而且有很多,所以一路都在防备和部署,专等着你们沉不住气阴谋败露。”叶文暄提起紫电青霜剑。 苏降雪注视着叶文暄,语气里极尽威严:“文暄,原以为你是个人才,竟愚蠢得宁去效忠他林阡,却不肯与我合作!” 叶文暄一笑应对:“文暄没有苏将军那样的鸿鹄之志,只想问苏将军一句,可听说清泉愿与浊流合污?” 苏降雪大笑讽刺:“是么?那你最好是祈祷着他的盟军,不要像他父亲的势力一样,辉煌不到一年就夭折。”笑声里,透现出长久以来只手遮天的猖狂,而内涵毒辣如此,竟教近处听见的人都心中一颤。 “杀出去!”苏降雪一声令下,苏慕离鸣镝出手,不刻苏军亦由四面八方尽数涌来。论实力,该与盟军不相上下。叹这苏降雪果然骁勇,即便是暗中潜入敌人的地盘、并遭到反击暂时落得下风,竟还那样的威风凛凛毫无弱势,他调兵遣将之时,身边人明显皆听调遣,忠心不二。 阡心念一动,想起海将军曾经对他说过,苏降雪和他林阡有一点很像,对敌人决不手软,对自己人却平易亲和。这般看来,果真如此…… 也许,只有这样的实力再加上野心,才可能成就一番霸业位高权重,并接二连三铲除异己吧……如果他的心血没有倾注于权谋心机,此刻短刀谷,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朋党派系?! 叹,战祸,终于蔓延到了这里。 “盟主,伤得严重吗?”战局之侧,忽然听见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阡这才发现,海将军竟也随吟儿一起来了。难道也是不想离开他的身边?阡蹙眉,这两个,当真是在他计策之外。 察看了吟儿手心那道伤口,确定无碍后心才稍稍一缓:吟儿总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往凶险里闯,海逐浪未尝不是一样,说他粗中有细的个性真是一点不错,细心的时候远不如粗心时多。叹了口气,心中总是无奈,转头看向海逐浪,海将军面色里略带尴尬,也理亏地不敢接触阡的眼光,怕因为违抗军令被阡处罚,良久,见阡未曾责罚他,头垂得更低,咳了几声等待阡发话。 “海将军?” “啊?”海逐浪抬起头来。 “可有带金创药?” 海逐浪大喜,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摸出来,幸而冷飘零也在当场,递了金创药过来。海逐浪一颗心大起大落。 “以后带麾下赴战,武将、谋士、军医要一应俱全,不要总选和自己差不多的人。”阡讽刺着吟儿和海将军,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哦……”吟儿和海将军异口同声,却一样厚脸皮地把这句讽刺自我过滤。 “盟主的刀伤还好么?应该没有毒吧?”海将军问。 “苏慕离的刀被我们动过,没有毒。”阡回看战局,应是势均力敌的,叹了口气,“猛虎难缚。” 只是这一句“猛虎难缚”,吟儿已听出谁强谁弱。此刻,苏降雪在短刀谷再怎样覆雨翻云,在阡眼中,不过是要铲除的又一个劲敌而已。 阡回味适才苏降雪和苏慕离前后夹击,还有那几位高手合阵围攻,皆比先前与金人作战时棘手吃力,深知,与这位敌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多时,苏降雪不肯恋战而率众撤离,见叶文暄不曾追击收战而归,阡当即上前相迎:“辛苦叶兄了。” “这次之后,相信他不会再寄望于暗算。”叶文暄轻声道。 “为何师兄不趁此机会和他大战一场,也许还能在这里就杀了他。”吟儿立即走到阡的身边去。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叶文暄,此刻面上分明泛着惊惧。叶文暄看向阡,欲言又止:“那么……” “她和海将军到了这里,还有杨致诚和向清风两位将军殿后。”阡微笑着回应了文暄,再转头告诉吟儿,“吟儿,现在还杀不得苏降雪,他的势力尽数在短刀谷里,远比你我所知复杂。他能到今天这个地位,实力不容小觑,关系也盘根错节。” “那……他不是说入了你的局么?你今天布局,不就是为了杀他?”吟儿一怔。 “这一次我引敌人出现,只是为了把盟军里的奸细清理出去,以警告苏降雪,勿再暗算,暗算无用。却真是没有想过,苏降雪会亲自出马。”阡一笑。 叶文暄叹:“他若不是到了极限,不会铤而走险做到这一步。可见他与你尽管先前只闻名不见面,却将你当成了他的最大威胁,全力以赴来对付你……” 阡点头:“风险与把握总是并行。想来他不是有十足把握,也不可能亲自出马。” “哼,为了权力,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只要能够杀了林兄弟,他才不会吝啬自己的刀。你们瞧着,他这次不成功,以后还有更多东西要搬出来!”海将军义愤填膺,“幸亏你们都比我命好,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真面目,否则还不知怎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吟儿点头领悟,骄傲地想:胜南是谁啊,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吟儿。”阡却收敛了微笑,肃然对她讲:“以后不要再说一句,类似于我最重要的话,不准再为了我置自己的性命不顾。像今天这么凶险的情景,我以后决不想再见。” “可是,我对宁孝容讲过,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可以为你去死的,你不会以为那是玩笑吧?”吟儿回过神来,论据充分无人可驳,“海将军,是玩笑么?师兄,不是玩笑吧?” 海将军、叶文暄与阡皆是一怔,海将军郑重摇头,叶文暄浅笑默认。 “我知道胜南把我留下殿后的目的,但求胜南不要刻意躲开我。就算饮恨刀的诅咒是真,也没有什么可怕。”吟儿微笑请求,却是一句真心话,“一生平安但要与林阡疏远,永不及满布伤血却能够在林阡身边。” 第四十七章世间万影皆因月 黎明时分,白水河第一幕壮丽,是雪瀑映朝霞。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而瀑布,就该是山与水最天生的结合,落差无山不能造,气势非水不能出。跌宕之间,不知不觉便诉遍了人生。 若问在战事越来越密集的此刻,何以竟还有欣赏胜境的心情。 第496章 阡心想,应该归功于身边这群人吧,身边的这些,风烟境中人,能与他同据战地、山川两种风烟,不管起伏多少回,辗转几多遍,总是无怨无悔。现在,站在自己身旁赏磅礴的,是那个也从少年时就走南闯北喜好游历山水的叶文暄,眼光一移,还有一位见缝插针就把棋盘带出来找人切磋的莫非。这次莫非不再有棋艺超群的吴越做对手,只能把吴越留下跟随胜南的范遇强行拉过来替补,尽管换了个敌人,总还是他赢得不亦乐乎。观棋久了,阡也会兴起给范遇代上两局,但唯一的作用就是使一局的时间极速缩短,惹得文暄莫非和范遇都不禁暗笑:要想把林阡打得落花流水,在棋盘上就可以。 “怎么会这样?范遇,如果是你,该怎么走这一步?”阡转过头去,丝毫不觉得这样违反规矩。范遇被问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当事人自己没觉得羞耻,范遇只好代替他羞耻:“观棋不语啊,将军。”黔西一役后,有不少人对阡的称谓有所更改,是自然而然。 莫非则看穿了林阡此人棋艺低棋品劣,笑着给他找台阶:“算了算了,咱们盟王心中有事,不能专注下棋,落败也在所难免。” 阡落子的手停在半空,笑着看莫非:“论眼神术,自是个个都及不上你。” “哦?我来猜一猜,将军心里想的,应该是苏降雪吧?”论聪明,也是没有人强得过范遇,想他人之不及想,魔门之战已初显神通。 看阡点头,叶文暄不禁凝神:“不知林少侠对苏降雪作何印象?” “先前便知他位高权重,昨夜虽是初见,印象也相差不远,野心全在外貌中、言语里,毫不掩藏。他能亲自出马,就意味着并非平庸鼠辈,昨日一战,也足见骁勇。除此之外,还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是啊,他的刀法虽然独树一帜,却远不及令尊林大侠那般数一数二。为何竟能在短刀谷统治了这么久还架空了柳五津路政两位前辈,局外人根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知情人却都清清楚楚,这个人最厉害的不是武功智谋,取胜的唯一方式就是手段。”叶文暄说,“草莽英雄,若论能征善战,自是强过他千百倍,但在权力上勾心斗角,又怎敌得过他官场多年。残忍也残忍在,将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到短刀谷原以为能过得几天安稳日子,却还是要被那些没有多少功劳甚至根本没上过战场的人算计、排挤、甚至诛杀。” “棘手的是,他的麾下还全都忠心耿耿,唯他马首是瞻。海将军所言不假,苏降雪此人,对敌人决不手软,对自己人却平易亲和。”阡当然觉得棘手,这个人,从一部分程度上和自己一样。所以,铲除异己时可以一呼百诺。 “将军不必多虑,短刀谷的天下,必定是将军的。”范遇笑着摇头,“将军没有高估他的实力,却高估了他实力的长久性。要知道,对于那些把权力看最重的人,没有永恒的战友,只有永恒的敌人。此时对苏降雪一呼百诺的人,未必他日不会成为他要铲除的异己。” 莫非色变,连连点头,阡一瞬却想叹息,身边竟这般的能人辈出,对人物的观察,对情势的领悟,对世事的洞穿,是莫非、范遇、叶文暄三者各自的一技之长,阅遍天下,不知几人能望其项背。 “范遇说的极是。但如果林少侠真的决定了要去干涉谷中风波,必要牢记,对苏降雪此人,宁高估,勿轻敌。”叶文暄叹,“想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彻底颠覆了我对短刀谷的印象。”世人皆知,叶文暄憎恶官场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当然不愿短刀谷是这种印象。 阡点头:“其实我与叶兄一样,宁率领联盟征伐,不愿管谷中争端,只可惜,这场内乱,终究无法回避,迫在眉睫。将来,若真到了水火不容之时,我必定不会令叶兄两难。”文暄一笑:“就冲着林少侠这一句,他日盟军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文暄必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待铲除了这些害群之马,短刀谷成为我盟军的天下,才有足够实力一致对外。” 阡听得出,叶文暄这个同盟,来得最晚,意志其实最坚决:“叶兄知晓许多苏降雪的所作所为?我听苏降雪与叶兄对话,说到我父亲的势力,辉煌不到一年就夭折,可是指当年九分天下的分歧?” 文暄摇头:“九分天下还仅仅是最近几年才出现,苏降雪和林大侠的交锋,却要追溯回二十多年前。苏降雪口中所谓夭折势力,意指我们的父辈一代,不过,确实和九分天下都密切关联,之中还牵涉到了天骄徐辕。” “父辈一代?天骄徐辕?”莫非奇问。 “难怪久久无人重提,原来是牵连甚广的关系。”阡点头,知道即将听到又一段沉重。 “林大侠初至成都府组建短刀谷义军之时,势力远比今时今日强厚,当时的他,拥有的也是一支如抗金联盟这样的盟军,盟主名义是云蓝前辈,实质还有林大侠。当年柳五津、路政前辈还未入谷,林大侠的左膀右臂正是天骄徐辕和江西宋恒的父亲,一旦有战事他三人要去征伐,坐镇短刀谷的,便是寒泽叶之父。徐、宋、寒三位前辈,都是林大侠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干将。” “苏降雪,将他们一一分化瓦解?”阡蹙眉。 “苏降雪先后结交了各位英雄,但却是心怀不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徐、宋、寒三位前辈,动摇一个,激化一个,暗算一个,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将林大侠孤立。也怪天骄的父亲不够坚定,时间一长竟被官军的优厚条件吸引,背叛了盟军,宋前辈闻知则毅然与他断义,宋徐两位,昔日手足兄弟,后来却战场交戈,针锋相对,实在是可惜。虽然徐前辈临终忏悔连连,却没有挽回徐宋两家两败俱伤的悲剧。徐宋两位前辈,皆是英年早逝,留下徐辕、宋恒两个孤儿。”叶文暄扼腕。 莫非惊呼连连:“原来连天骄和宋堡主,身世也这般曲折?”昔日风光的九分天下三足鼎立,虚怀若谷的徐辕和恃才傲物的宋恒,童年竟是这样似曾相识。 “而寒前辈的遭遇,更令人对苏降雪恨之入骨。苏降雪等人,对当时才几岁大的寒泽叶施了毒手,害他身中剧毒。使得寒前辈和魔门赫赫有名的毒圣宁家结仇,寒前辈与宁家长老拼得筋疲力尽好容易才夺来解药,还没有来得及给儿子服下,就在途中遭遇了苏降雪及其部下的伏击。情景,和昨夜该有七八分相像。” 莫非倒吸一口凉气:“我先前还怀疑过何以他为了杀人敢‘御驾亲征’……原来是早有前例啊。” 叶文暄点头:“自寒前辈逝世起,林大侠便开始对苏降雪有所防备。党派,其实也便在彼时开始泾渭分明,官军和义军,名为并存,实则敌对。林大侠终究没有因为那件事便一蹶不振,反而用了十多年的时间重振雄风,与苏降雪,几乎是平起平坐了十多年,苏降雪见势不妙,没有再暴露过野心一次。直到那一年,诡绝陈铸横空出世……那一次,若非寒泽叶正巧在附近养病,毫不犹豫率军救援,林大侠恐怕也会遭到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那时起,义军开始着手反击,说到底,九分天下,不过是这场反击的序幕和牺牲品。而牺牲品,又岂止这些……” 阡不禁动容:其实,文暄竟比海将军、陈铸了解得还要深。是啊,有时候最不想做一件事的人,是对这件事了解最深切的。文暄太清楚斗争下去还要折损多少无辜,文暄自然不愿因为争权夺利而见新的联盟也深陷水深火热,现在,大势所趋,文暄却不得不跟随他林阡一起参与……又如吟儿当初抱怨,多年来,短刀谷虽然是义军首屈一指却对起义优柔寡断,个中多少隐情,外人哪里懂得?他们这些少年人,还为这样的功名竞折腰,到头来,不过是一次溃烂的旅程…… 万影皆因月,苏降雪一人,左右了太多人的生存,难怪他们,都曾经宁靠金人来除去他…… “所以,这一回苏降雪对将军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故技重施,对吗?”范遇的疑问将阡的思绪拉回。 “不错,他亲自出马,虽然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却是本性使然,一定会做到这一步。事已至此,也就说明苏降雪麾下,曹范苏顾四大家族的人马,能离开短刀谷的先前一定都已经出尽了。只不过,不是每次都引起了我们的重视。”文暄道。 莫非半开玩笑:“咱们联盟可怕的实力,当然不将这四大家族的人马放在眼里。” “现在想来,苏慕离上次来犯,的确是这次苏降雪亲自出击的提醒。连苏慕离也不能取将军性命,何况还是在将军身负重伤的时候,苏降雪当然觉得将军是个劲敌,除去将军刻不容缓。”范遇推测,“如果我是苏降雪,我也会坐不住。越威胁地位的敌人,当然越要亲手除去,而且要确认已死。” “现今他离开川蜀亲自到黔西,愈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他现在最大的任务不是其它,正是趁我们尚未入谷先发制人,尽最快的可能颠覆联盟。杀我,只是目的之一。”阡说罢终究落子,莫非视线重归棋盘,呵呵笑道:“林兄棋艺终究没有进步,哪有谁下棋自己先杀了自己一大片?”突然一惊:“你说什么?苏降雪想要颠覆联盟?那么,会从哪里开始颠覆?!” 范遇、文暄皆叹了口气,莫非心一紧:“难道,难道越风他先行、盟主她殿后都是另有目的?特别是盟主,她原本是被林兄安排在沈家寨……原来是御敌之用?” 所以,叶文暄看见吟儿这位不速之客时会克制不住惊惧,脱口而出一句:“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第497章 那么……”若换别人,一时口快一定会说出来,幸好是叶文暄,话到中途,终于转弯,给了阡制止的机会,阡实在不忍告诉吟儿,她违抗命令,违抗得太不是时候。 “暂时不要告诉吟儿,在她伤愈之前,都尽量瞒着她。”阡压低声音,“前不久,我曾用风鸣涧的前车之鉴对吟儿讲过,居安思危,只是,她虽然领悟,却没能做到。” 莫非沉重点头:“将要发生什么是吗?最近刚刚安稳的沈家寨,会成为苏降雪的利用对象?” “军中传言纷纷,说慕容荆棘有一夜大闹军营,要强行带走宋贤,沈寨主拼死相拦,原本不肯让步,却因为慕容荆棘一句话而没有敢插手,不知莫少侠可知?”范遇问。 “应当是慕容荆棘抓住了沈依然的把柄,这个把柄,似乎还不怎么好听……”莫非略知一二。 “那莫少侠还记不记得,还有一次联盟为了找盟主把魔门周边寻了个遍,后来才知道盟主那一日是帮着沈寨主的丈夫李郴平定了叛乱,四个手下之中,有一个极度纠缠,耽误了盟主很长时间都没有拿下?”范遇又问。 “这两件事,现在想来倒是有一定的联系,那比较纠缠的手下,虽然为盟主平定,却始终不肯对李郴屈服,现在又有了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言,正好用来羞辱李郴。这个时候,苏降雪的人再借机去煽风点火,搞不好……就是一场大乱……”莫非恍然大悟。 “只因为小师妹与那叛军首领先前有过接触,林少侠才将她留在那里坐镇,压制这场可能的内乱。”叶文暄叹道,“而不像小师妹以为的那样,把她留下殿后是不愿意连累她……看来李郴,在劫难逃。” 不出所料,不多时果然有兵士焦急赶来,冲得过激差点摔了一跤:“盟王,飞鸽传书,军情有变,李郴危难!” 莫非一惊站起,文暄脸上,也是少见的变色,范遇虽也紧张,却凝神看向林阡,惟见阡眉头舒展开来,首度挽回了棋局:“莫非,怎么换作你心不在焉了?” “李郴他……”莫非虽惊,却立刻平复,重新坐下执子,文暄叹:“现在去,也远水救不了近火。”范遇却最能揣测阡心意:“将军此刻,应当还有几分把握?毕竟,盟军处于盛极,未必落败。” “李郴是时候自己平定内乱一次、不应再依赖盟主了,否则,再怎样维持,地位依旧不稳。”阡笑而执子,“莫非,我们来赌一赌,你若能赢我这一局,那李郴就必胜。” 莫非先一怔,哈哈笑起来:“那不是一定的么!” 文暄、范遇皆会心一笑,知阡携策于心,忐忑因此渐少。 三盏茶内,又不知几轮飞逝,就着不远处那雄浑瀑布的轰隆吼啸声下棋,到别有一番动中取静滋味。 然则这一局还未结束,适才那士兵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看他焦急慌张,莫非吃惊不已,语气里略带恐惧:“怎么?难道李郴那边……这么快就败了?” 阡隐约看见,不远处的驻地略有异动,微微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盟主突然醒了,一听沈家寨那边有乱,便说是她的过失,立即要赶回去救局,海将军正在相拦……怕是拦不住……”那士兵气急败坏。 阡起身弃局:“她手上有伤,海将军为何还拦不住?” 那士兵边走边道:“盟主一气之下把包扎全都拆了,但是手还肿得厉害,海将军是不忍伤她,因此……拦不住她。” 离驻地本就不远,阡第一眼便于人群里找到了吟儿那不顾阻拦、坚决要离开的身影,海逐浪虽然的确相拦,掩月刀却不曾出鞘。 阡当然明白,为什么吟儿最近总是这样的感情用事,因为云烟刚刚离开的缘故吧,吟儿才开始那么地患得患失,甚至因为患得患失,她的自信心会被抛到九霄云外去,这一切,归根究底,不能完全责怪吟儿…… “盟主,听我一言,待林兄弟回来,从长计议!”海逐浪焦急劝阻,吟儿却急于跃上马去:“海将军,这件事是我所误,理当由我承担,你不该拦我,而该与我一同回去救局!”惜音剑虽无对敌时凶狠,那倔强的剑招却令海逐浪颇觉为难。周围兵士并非不敢上前,而是靠近了就不禁大呼惊奇,他二人一个手上有伤,一个刀不出鞘,刀剑之争竟还如此纠缠,胜负难决。 “燃眉之急,你要如何救局?”当阡的声音介入战局,吟儿和海将军皆是一震,海将军当即松了口气让开,阡话音未落,已强行扣下了吟儿的战马,吟儿面上一惊,却不停留要冲开这阻拦:“我不该自以为是地离开那里,留下向清风和杨致诚两位将军……凭他们和李郴,根本是不可能敌得过叛军,不可能的……”语气里,全然紧张、绝望和自责,这些,全然展现在剑意里,这样的吟儿,根本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阡没有出刀,迅疾往她腕部内关穴上一按,顺势没收了她手上惜音剑,坚定着语气,认真地命令她:“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你所有的麾下!”没有什么不可能,他闻知兵变却不动声色继续下棋,真的只是因为,杨致诚和向清风还在那里……紧随而至的叶文暄一瞬动容,这一句,何尝不使得心急如焚的小师妹一下子便震慑当场,心服口服?! “林兄弟,这次玩忽职守的罪名,都由我海逐浪一人承担,盟主她只是太担忧林兄弟而已,如果一定要按军令处罚,也全都算到我的头上!”海逐浪走过来,极尽真诚。 “不,各人各司其职,我却自作主张,这个罪名,无人能帮我承担。”吟儿噙泪。 “战事还没有结束,何来这么悲观谈罪名?此刻相距遥远,即便是卢潇单行或依然自己都难以救局,更何况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们,他们能赢。”阡轻声告诫,“况且,这一次不是你们的过失,而是对我的警醒。只传递了命令独独没有告诉你详情,你自然要焦虑自然会违抗命令,所以,将来的每一战,都不能让你们各司其职却毫无交流。”转头看海将军:“而海将军要听令于盟主,更加没有过错可言。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海将军肃然点头,吟儿同时看着海将军与阡,心情平复,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却也坚决:“从今以后,一定永不再犯。” “那便平复了心情,坐等他们的好消息。”这一刻,没有人再有离开的想法。 那一天对吟儿来讲,是如坐针毡的辛苦,度日如年的煎熬,若当时只有自己一个人,犯了错,有了过失,一定会失去分寸,后悔不迭,恨不得立刻冲回去,但身边有胜南,才不那么焦虑,除了自责以外,焦虑是那么微乎其微,只因为那句话么,胜南说,要像相信他那样,相信所有的麾下。这才将她从失去云烟的感情废墟里发掘了出来,原来,身边还有一整个联盟——每一个人身上都有无限潜能的抗金联盟…… “盟王,盟主,各位英雄,战事告捷,向杨两位将军力挽狂澜,助李郴寨主平定了叛乱!”捷报传来时,吟儿如梦初醒。驻地盟军将帅,全都如释重负,继而个个笑逐颜开。 “向杨两位将军,真是不负众望。”海逐浪长舒了一口气,撇过头去,却不免一愣,不错,从相识至今,还从未见过阡有如此笑容,明明是掌控大局的王气,何以之中还带着几分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吟儿,真正是我们的战地女神。” “什……什么?”吟儿受宠若惊,不解其故,微微一颤。 “你若留在那里御敌,叛军一定不敢妄动。能趁着苏降雪在侧走一步险棋,把内乱从间接压制改成直接镇压,是我先前都不曾想过的,却因为你的关系,李郴得以一劳永逸。这样一来,你不是战地女神是什么?”阡微笑解释,只为在盟军之前,给她保留盟主的威信,“这一次,你该邀功,而非请罪。” “是这样的?”她苍白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容,紧张了半日,终于可以把心放宽。 “吟儿,我知道,要从失去的阴影里走出来,需要很长很久的过程。但一定要答应我,感情归感情,作战的时候,绝对不能感情用事。”阡压低声音,“我等着见到你,恢复状态的时候。” 第四十八章往事后期空记省 “走这里,这里……”“对,提掉了这白子,你的黑子不就有气了吗?”“为什么你一遇到这样的情景就只会走这一步?这样明明是自杀啊,你的敌人不知道多开心……” 没有听错,这样的场景,并非师父教徒弟下棋,而发生在正式切磋之时,执子者林阡、观棋者凤箫吟,一个急于寻求外援,一个正好想过棋瘾,臭味相投,各取所需,这番违反规矩的合作何乐而不为?说来也怪,早晨连输十局溃不成军的林阡,傍晚得吟儿为军师之后就没有败过,可苦了莫非这位常胜将军。不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一点都没有错,文暄、范遇早就站到了莫非身边去助威造势,原先海逐浪还厚着脸皮想赖在盟王盟主这一边,待看见吟儿为帮阡取胜数度悔棋这般恶劣以后,也毫无留恋地叛变到了莫非阵营。 “咦?海将军,你怎么这么没有义气?”阡奇问,“我原以为文暄、范遇和莫非都是谋高于勇,你和吟儿都是勇多于谋,所以这般划分的,谁想到,最后只有吟儿一个人站在我这里?” “不管他们,我们两个人,也一样能天下无敌!”吟儿越战越兴起,一心求胜,看阡分神,抓起他手臂就帮他落子。 要看吟儿的自信心有没有回来状态有没有恢复,一看她说话中气,二看她动作幅度,此刻明明渐入佳境。 第498章 阡忽然感谢天,给了吟儿比较高强的棋艺。 莫非却真是欲哭无泪:“是啊是啊,谁能比得过盟王和盟主联军?饶了我吧,不要再下了……” “不行,许久没有这么闲情逸致了,要下就要尽兴,继续,继续。”阡连连摇头。 范遇心生一计:“申时应该过了吧,是时候去填饱肚子了,盟主,据说这边的藩人们有很多美味值得尝试,有种糯米饭是五颜六色的,特别好吃。中午没能有心情,这会儿该有空去品尝了?” 吟儿那个不坚定的,早就忘记棋局,垂涎三尺:“真的么?” “嗯,还有豌豆粉、青苔冻肉那样的小吃,如果盟主喜欢吃酸喝辣,那……”范遇还没有说完,吟儿已然叛变:“好,去尝尝!”挽起范遇就跑,留下阡、莫非、文暄、逐浪苦笑摇头,这才发现,吟儿状态恢复的标志还有一点,就是食欲饭量。 “还要继续吗?”莫非奸笑着。 阡笑而摇头,当然早就不愿再继续了。这盘棋,本就是为了吟儿才下的。煞费苦心,才帮那丫头彻底忘记阴霾。 “清早的那场叛乱,林兄应当有七八分的胜算吧?林兄虽未言明,却看得出胜券在握。”莫非笑着收拾残局。 “吟儿的变动始料未及,影响了我整个布局,卢潇单行虽然可以连夜率军赶过去,但调动他们毕竟对他们不利。” “所以,林少侠连夜给了向清风和杨致诚做足防备的提醒,未雨绸缪?”文暄点头。 “倒不是未雨绸缪,不过亡羊补牢而已。”阡微笑着。 “哦,是这样的啊?那既然林兄弟那时候就胸有成竹了,为何不告诉我们,还害得我和盟主坐立不安?”海逐浪奇问。 “我虽然不能在盟军面前那么明显地责罚你两个,却不想让你们心存侥幸以后还敢再犯。最厉害的惩罚,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在心里,让你们坐立不安一次,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阡狠狠地说。海逐浪脸色灰白:“这……这样啊……林兄弟……” “哈哈,看不出,咱们盟王暗地里这么黑?”莫非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的眼神术,还有亟待发展的余地。” “想不到你的眼神术已经出神入化。当你说盟主有违抗命令的可能时,我还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却完全应验。”阡赞道,“莫非,既然有这样的观察力,有没有想过将来去接落远空前辈的任务,引领‘海上升明月’在金国发展?” “若要担当细作首领,必定要求临事淡定,承受力强,我虽然都可以勉强达到,终究觉得远远不够。”莫非摇头,“半月前在魔门幻境里的那一战,遭遇嫌疑时我和越风远远不能比,至少越风他懂忍辱负重,我却会为自己辩解,殊不知在很多时候,需要坚定地承受别人的误会和白眼。”莫非一连说了很多,看来越风对他的触动很大。 “这次越风先行,正是帮柳大哥和路政前辈防御苏降雪。”阡说,“他伤势初愈,不能动武,却足够牵制苏降雪派来干扰柳大哥的部下.” “苏降雪的那个部下……难道是越野前辈?”文暄恍然。 “海上升明月的情报,理应不错。”阡点头,“所以我将诸位分成三拨,越风牵制越野,吟儿协助李郴,而要保护轮回剑的,实质只有我、莫非和文暄三个。” “结果,现在变成了五个!”海逐浪插嘴说。 “海将军,忘了告诉你了,这边的藩人们虽然豪爽好客,不过有个规矩,不欢迎举止粗鲁的客人,看来你要收敛。”莫非说罢,诸位都相视而笑。 “那……那一定入乡随俗!”海逐浪摸摸后脑勺,也咧着嘴乐。 “怕什么?这边的住家一定喜欢海将军这种大碗喝酒,大声猜拳的个性!”阡微笑。有海将军在,气氛实在是欢愉很多。 依山傍水聚族而居的此地藩人,大多数却并非苗族,从装束看就一目了然,女子衣裙皆是蜡染特色,与慧如苗家姑娘的打扮明显相异。一路前行,了解渐深,方知他们便是传闻已久的“仲家蛮”,不禁令人又羡又叹,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苍山雪瀑之间,独享如此一个不被外界污染的胜景,实在是天赐的福气。胜南对经过的村落建筑特色最是赞不绝口,而吟儿,则尤其向往这里的风味小吃,沿途还极爱向当地居民请教厨艺。 南下数里,白水河水势渐缓,人烟密集,风景亦别有一番妩媚。远远便听见山村里歌声嘹亮,笑语喧哗,气氛好是热烈,掐指一算,正巧今天是三月初三。 吟儿颇感兴趣:“怎么?这里也过清明?好像跟我们的过法不太一样。” “是咱们汉人的清明节,也是仲家蛮的仙歌节。”范遇笑着说,“除了有五颜六色的糯米饭,他们还会祭山神水神来求平安。不过,最隆重的节目应该就是男女对唱了。不少男女,都是通过对唱相识、相知、定情的。” 范遇说的同时,吟儿的视线不经意间就往河岸边树林里飘。那边风景独好。 “将军,不如咱们在这边休憩片刻?正好到午时了,轮回剑也暂时还在掌控范围里。”范遇看见她的向往,提议。 “既然有空,不如一同过去看看吧?”吟儿求之不得。 “那便见识一下。”阡一笑。 “将军玩得尽兴些。”范遇目送他几人步入那歌声领域。 眼前浅草没足,绿色宛如从坪上蒸发了出来,荡漾在水气里,连空中都似乎有层淡青色雾,映托着林中花苞和景外苍穹,春的气息尚在蔓延。此情此境,教胜南、吟儿、文暄、飘零、莫非、莫如及海逐浪7人,看就看得流连忘返。 满目都是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女,数百人盛服聚会作歌:姑娘们都穿着亲手缝制的襟衣,青年们则穿着各色各样的对襟短衫,集体对唱着,规模盛大,热情而浪漫,教任何人听见都会禁不住被吸引,继而融入这般的欢愉。女子笑:“妹拿花碗丢上天,花碗落在海中间。有心有意捡花碗,无心你莫海边玩。”男子对:“郎放鸭子妹放鹅,共同放在一条河,鸭毛飞到鹅身上,千里路上来会合。”一来一往,丰富有趣。 听着这样的男女对歌,最好奇最向往的竟然是海将军,一边往往人群里挤,一边眼睛里还闪烁着奇异的光,莫非最爱拿他开玩笑,笑称他是情窦初开了。众人看海将军投入地也去引吭高歌,皆是忍俊不止。 “各位看衣衫打扮,应当是汉人吧?”几个热情的异族少年少女,聚上前来不停打量着林凤几人。 “汉人的丈夫,不是一个男人该有三妻四妾么?为何你们和我们这边一样,一对一对?”一个少女好奇地问道,带着笑容并没有恶意,却不经意间,把这六个男女自然而然分成三对。 “哦?难道这里不是一夫多妻?”吟儿奇问。 那少女点头:“是啊,咱们这部族,规定了一个丈夫只能有一个妻子。”吟儿面露惊奇:“还可以这样?” 少女叹:“屈从于三妻四妾,对汉人的女子而言,很不公平吧……” 莫如姑娘微笑说:“是啊,真是很欣赏你们这边的规定,一夫一妻。”莫非看她羞涩低头,知她这句本是心里话,笑着说:“那我答应如儿,今生今世,都没有第二个女人。”说罢赢回周围一片掌声,令得莫如更加娇羞。 若是先前听见了,吟儿一定会眼红莫如这般幸福,但现在却不这么想:“欣赏归欣赏,不过要因人而异。其实我们汉人女子,对三妻四妾并非屈从,而是包容。一个女子该有多少的包容,要看她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一刻,她虽然没有看着胜南,但这话完全是为他才说。 “姑娘的说法真是少见……”那少女面露惊诧,也许是难以理解她。 而那一刻,惊诧的岂止是那少女,几乎人人,都为吟儿的观点而震惊。但这之中,却不包括胜南。 这样的话语,也只有吟儿会说,还说得这么自然,理直气壮。不惊诧,是吟儿早就给过他这样的惊诧,流泪诉说幽冥狱彼岸花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他一生的骄傲。世间的好女子,都被他林阡一人碰见了:但是吟儿,现在的我,真的很难权衡。不能走错一步,因为现在的我,走错一步影响的都不止一个人…… 这天夜晚,错过了寄宿民家的时机,只能够在野外扎寨安营,夜幕降临之际,众位便在帐外围着篝火倾谈,而吟儿亦准备以风味小吃向各位献宝,却忽听马蹄声疾,原有贵客远道而来。 “咦,这不是思雪姑娘吗?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和司马帮主一起去了川蜀才对,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海逐浪大惑不解。 “盟王和盟主呢?在哪里?我有要事禀报,十万火急!”林思雪下得马来,看得出一路都是快马加鞭,因而面带倦容。 “林兄弟在帐中休息。盟主她在那边准备好吃的。”海逐浪刚刚指过去,林思雪已然从身边消失窜到了吟儿身边。 “思雪,你怎么来了?”吟儿一愣,“要不要尝一尝这边的特产,昆虫拌竹笋?” “师父……完了……”思雪一改人前的严肃认真,压低了声音语带焦急,“完了,你的洪瀚抒,他……他……” “出了什么事?”吟儿佯装着不甚在乎,所以一边问一边还呷了口水喝。 “我和师姐才走到半路,就遇见洪瀚抒那边派来的人。他们把完颜敬之的头颅带了过来,说是让盟王做主,他要向你提亲!”思雪说罢,吟儿那口水全喷出来:“什么? 第499章 !” “是真是假?”海逐浪闻言瞠目结舌。 “完颜敬之就在这里啊……”思雪提起手中包袱,“我一听说立刻就把这件事揽了过来,绝不能让洪瀚抒的手下到这里来帮洪瀚抒说话!” “嗯……干得不错。”吟儿想,自己人,总令自己放心些。 海将军不解地问:“怎地洪瀚抒要让林兄弟做主?” “他们说,盟主无亲无故,只有这一个归属,正巧盟王盟主都是洪瀚抒的结义弟妹,请盟王见证,再适合不过。”思雪如实说,“洪瀚抒还说,如果盟王不答应,他就不镇压郑奕郭昶。如果盟王答应了,等川蜀平定,就给他和盟主完婚。” 吟儿面如土色,转头看海将军:“海将军,如果让你自称是我的未婚丈夫吓走他,你愿意吗?” “啊?不愿意!”海将军大惊失色,毫不犹豫,“洪瀚抒那个脾气……我不敢,而且……”而且,海将军心里犯嘀咕:盟主不是一心喜欢着林兄弟么?做一件事却得罪洪瀚抒和林阡两个人,海将军可没这个胆子…… “现在唯一拒绝洪瀚抒的方法,就是我有未婚丈夫……”吟儿低头怅然。苍梧山那一战,彻底把胜南否决了。可是,除了胜南,有谁能制瀚抒……但她,真的不想用她的事来叨扰他——她该给他心安,给他幸福,而不是叨扰。 “既然这么害怕,那,要不,不告诉盟王了吧?”思雪忙给她出主意。 “不行,这么做会害死洪瀚抒的那群手下。他等不到复命,一定会大发雷霆。”吟儿摇头,“你先把这些必须传达的话告诉胜南,别的话怎么说,全都见机行事。” 不敢和思雪一起走进胜南的帐中去,是因为不敢得悉胜南会怎么处理她,虽然胜南的心里清楚她是念昔,关系也总没有确定,他并没有把她留在身边的权力,甚至他心里也不是那么非她不可的。况且,向胜南指明要定了她的人,偏巧是那个威慑西夏、霸气威风的洪瀚抒,要定了她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事情要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难道说,我们三个人的同盟,将要就此瓦解,各奔东西了吗?吟儿心乱如麻,只能站在帐外探听,攥紧了拳祈祷着胜南决不答应。她对自己说,如果胜南真的为了川蜀的战事而答应瀚抒的请求,她立刻冲进去说,就算川蜀要大乱她成了千古罪人,死皮赖脸她也要赖在这里。 “盟王,目前川蜀战事胶着,但决定权全然在洪山主的手里。洪山主送呈完颜敬之的头颅,是为请盟王作主,他……他要向盟主提亲!如若盟王答应,他一声令下,黑道会不复存在,如若不答应,他就立即率众撤离,弃了川蜀,到黔西来把盟主带回去……” 阡脸色一变,当即怒喝:“胡闹!” “胡闹?哪里胡闹了?”思雪一怔,一时忘记她该帮吟儿,差点为洪瀚抒帮腔。 “战事岂能当儿戏!”阡怒气不消,“他总是这样的不顾大局,竟想到用战事来威逼盟主就范,实在是胡闹至极!”在帐外探听的吟儿,听到这里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适才,真的是杞人忧天了。 “林姑娘就不必回去了,我派他人去向他复命。”阡收敛了怒气,轻声说。 “好啊,我也想和盟主一起呢!”思雪眉开眼笑,阡忽然一怔,其实,吟儿是念昔的事实,从天真无邪的林思雪这里就有明显的流露。一次又一次,总是被他忽略。 思雪原是笑着,却总还有些顾忌,“可是,洪山主他……会死心吗……” “会有那么一天,洪山主不再管自己死不死心,而是只关心盟主开不开心。”阡轻声说。 吟儿听着听着,忽然有些感动,胜南对云烟姐姐,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如果云烟姐姐走了比留下要舒心,短暂的痛苦会换得一生的安宁,那放手也是值得的……想起云烟姐姐,心中总是有无限的痛楚,这份痛,悄悄地、缓缓地来,一入神,就沉溺…… 正自失神,发现思雪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帐,吟儿忙调整好情绪迎她,却看她满面笑容,一下子就跳到自己身前:“师父,恭喜师父了!” “是啊,终于不用担心了。”吟儿长吁一口气。 “不是恭喜师父这一点。”思雪呵呵笑,“凭我林思雪多年观察的经验,林阡对师父,果然是有真感情!” “何以见得?”吟儿虽然早就知道思雪的经验十有八九不能信,却还是很想听。 “他本来和我说话还面带笑容,一听洪瀚抒要你,就大喝一声‘胡闹!’把我都吓了一跳,不是在意师父是什么?若是没有丝毫感情,他犯不着那么激动跟我翻脸,语气里还全是要保护你的意思。”思雪开心地说。 “思雪,如果说他和我没有丝毫感情,那一定是骗人的。”吟儿忽然有些感伤,“其实有一段日子,我感觉得到他对我有爱,不是以前的那种战友情结,也不是过去那种兄长似的庇护,是真真实实的爱。但是,事实真是这么残忍,没有来得及进展……我知他现在还没办法抽身投入新的一份感情,也知他或许会为了短刀谷和天之咒不再去爱,却还知他不愿就此放弃对我的道义责任……他心里一定比我挣扎,我根本不忍心也不敢挑明,只能够这样留在他的身边,能留多久是多久……有时候想想,关系就这样下去,了此一生算了,也挺好的,战友嘛,总是能赖在他身边不走的……” “师父,不要泄气啊,林念昔,怎么可以只是林阡的战友?!凭我多年的经验,他会发现师父的好的,他会发现还有一份爱在他身边的。”思雪笑着给她鼓气,“我眼光准,像师父这般好的女子,世间没有几个。除了林阡以外,旁人休想配的上!” 吟儿被她说得破涕为笑:“在你眼里,原来我有这般的好?世间没有几个?” “可不是!”思雪认真地点头,“世间有几个人,有能力教我林思雪剑法的?只有你一个啊!” 吟儿见她不像玩笑,连连抹汗:“思雪,像你这般单纯,太容易被男人骗了……” “师父不用担心我,思雪只要师父快乐。”思雪是那样善良。 快乐?她的快乐,终于随着她和胜南的感情一起蛰伏了。她知道,待她的状态完全恢复、可以接受任何事实的时候,胜南会找一个时间,详细地向她说明他的决定。这段时间里,他会慎重地考虑他和她其实早就存在的那份感觉,他会负责地权衡天之咒和她多年的爱情。她相信他绝对可以给她最好的答复。总需要一个过程,才可以把一切连接起来……只希望,洪瀚抒不要再来搅局了,这么突如其来的搅局,只会乱她和胜南的心…… 有过去,也有未来。可惜,她和胜南之间,毫不确定的是现在:胜南,现在,我们之间,不只有爱,还有沉重…… “吟儿,无论怎样,都不要给林阡任何的遗憾。”深夜,吟儿无法入睡,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楚风流的那句嘱托。 不经意间,又看见帐外阡清晰的身影,这轮廓,太熟悉,仿佛看见过几生几世,不能忘。所以,今生要在眼前心上都挂念,时时刻刻都眷恋。 “傻吟儿,其实我不知多么羡慕你,胜南最孤独的地方,永远都是战场,幸好他能有你相伴……”云烟姐姐说得一定不错,爱着阡,所以也就爱着阡性子里的一切,冒险、战斗、深刻、宽厚、从容、泰然,亦或者沉郁、悲悯……阡是叱咤风云、戎马一生的英雄,却有着令云烟姐姐心疼、极度想要去分担的孤独,甚至云烟姐姐在离开的时候,还想找一个人,替她去爱他…… 云烟姐姐,你终于没有白白地付出,你是幸运的,遇见一个如胜南这样值得一生热爱的男人。 爱到最深时,又有谁,会真的舍得分开?胜南,却因为爱云烟姐姐而放开了手……如果我是云烟姐姐,我终于不会后悔当年不顾一切地逃婚出走,我终于可以笑着对自己说,原来我冲破了一切阻碍,只是为了遇见他一个……茫茫人海,有缘遇他,哪怕无份,此生不悔。 一步步走向阡,吟儿哀愁地想,云烟姐姐一生最重要的转折,应该就是黄天荡吧,就如我,若生命从头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在点苍山下的江洋道,等待看见胜南的第一眼…… 他听见她的步子,侧过脸来,释然微笑:“吟儿,我原以为,战事减少了,我会度日如年,幸好有你、海将军、莫非、文暄在身边,这几天,过得真的很舒心。不过,要向你坦承的是,其实我和你一样,还没能恢复状态……”谁都有心事重重的时候,只是,胜南从来不会在重要关头流露,特别是战事紧张时。即使流露了,都必定带着这样的笑容。温和,亲近,却掺杂着一丝伤魂。 “我明白,那么深的感情,若是这么快就忘记,一点都不现实。”吟儿点头,“我也向胜南坦承,其实,大家在一起开心热闹,我总是告诉自己要合群,要快乐。可是我笑的时候,虽然坚强,却对不起云烟姐姐,勇敢,却对不起她……” “她刚刚走的那几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还是有那种错觉,仿佛我们还在和魔门交战,云烟还在贵阳城里等我,我应该把这一战快速了结,回去找她……可是,时间久了,却越来越清醒:原来,连我们自己,都已经不在贵阳城了……”他淡淡说着,语气里却有忧伤的内在。这悲凉的,有关于时光的感情。往事随风,苦苦寻求时,总是怅惘多,而解脱少…… “我们自己都已经不在贵阳城了……这也许就是……执迷在过去里可还是要接着过下去的感觉?” 第500章 吟儿噙泪微笑,“但我知道,一定会走出来的。因为这个联盟,就算到最后谁都没剩下,也一定还剩胜南和我两个人,只要胜南还在,我就在。” 阡忽而一笑:“不准这么悲观,到最后谁都没剩下,那他们都去哪里了?” 吟儿一怔,终于不像先前那么痛苦,看着阡的笑容,她忽然有一种预感,胜南这一次,一定能改变饮恨刀的宿命,一定能…… 第四十九章就中更有痴儿女 如斯长夜,枕着潭瀑节奏,冷飘零不能睡着。白天吟儿的那句话还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一个女子该有多少的包容,要看她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冷飘零当然印象深刻,半月前在黔州的官道上,正是说这句话的少女,不顾危险闯入官军和大内高手之间,伤痕累累还不依不饶,最后哭倒在谈靖郡主车马前,苦苦央求其留下来;还有前夜在瀑布苏降雪率众围攻林阡时,也是那女子,违抗了命令千里迢迢赶到林阡身旁,来不及出剑所以出于本能会用手直接去握刀刃,并倔强地对林阡讲:“一生平安却要与林阡疏远,永不及满布伤血却能在林阡身边”…… 冷飘零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出得帐去,见文暄也不曾成眠,便与他一起趁夜闲游,总是很想问他:“文暄,你的小师妹凤箫吟,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小师妹?”山崖上,正有一道瀑布从轻微摇荡的芦苇中倾泻而下,平稳而清秀,与不远处那道磅礴雄壮的瀑布相比,明显不及,却又凸现着一种另类的美丽,幽静地衬托着身边的银光万顷。叶文暄的目光,便自然而然投了过去,他该说的,就是这道瀑布吧:“其实,若是不熟知小师妹的,一定会以为那是个活泼又比较张扬的丫头,走江湖靠运气,想问题很简单,可以给身边的人无穷无尽的开心,和她相处连一点防备都用不着,反而会有很多人想要护着她,宠着她……不过,看透了小师妹的,才知她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性子里有股极端的倔强,害得她经历里有不少磕碰。” “如何的倔强?”冷飘零冷静入神。 “要和天下英雄都争地位,不肯输给任何一个须眉,一心要有她自己的功业,甚至和她的男人可以一较高下。”叶文暄一笑,“小师妹藏得虽深,却是早已有之。” “就像她的情感一样?我看得出,也是很深很深。”冷飘零试探着问。 “先前有很多人都议论过,不解为何小师妹和洪瀚抒、越风,甚至林陌都没有过一次成功的感情,还疑惑为什么小师妹一直追随林阡左右,对林阡的态度总是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小师妹的心事,也直到江中子拆穿才挑明,原来,疯丫头也会暗恋,暗自恋着的那个人,正是林阡。”文暄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来已经挑明过?那就是说,林阡和她的关系,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冷飘零一愣。 “知道,却都不能公开。因为,挑明的时间不对……小师妹心事拆穿,偏偏在蓝玉泽和郡主失陷魔门之时,那段时间,林阡更曾走火入魔。”叶文暄说,“总而言之,当时没有任何进展,如今再提起,也总是不适时,试想,郡主才刚刚离开半月之久,他二人心中,一定都还挂念着郡主。” “但我看得分明,他对蓝玉泽和谈靖郡主,都不可能有像对盟主这般,感情如此之激。当日苏降雪派人围攻,我见他刀意沸腾,可怕到了极致,完全是为了救盟主一个,杀了敌人之后他第一句不是调兵遣将,而是立刻转身去喝斥她,说什么违抗命令都是假的,他最在意的只不过是她的安危而已,只不过是恼她伸手直接去夺刀刃,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的确,他为小师妹做了太多事,早已超出了普通的感情。甚至有一段时间,连我都觉得他是在自私地把小师妹留在他的身边。”文暄叹,“我只能说,林阡爱得未必不如小师妹深,只不过顾虑远远比小师妹多。他若是当真有太多事情必须权衡,不妄下决断才是对小师妹负责的表现。过一阵子,事过境迁,他最终会有新的领悟,不如任其自然。”文暄看得真切。 冷飘零叹息:“真是不忍心,看他二人明明有感觉,却不能再进一步。” 叶文暄一愕,微笑:“想不到,你心肠热到这般程度,对别人的感情比对自己的还要关心?”她面上微微一红,却不置可否。 清早,莫非、莫如不知从哪里拖来一只小舟,原是看白水河此段风景秀丽,要寻一处泛舟寻惬意,吟儿看见也来了兴致,当即提议,既然到了瀑布,就不该只泛舟,而更该亲身体验随瀑而下才畅快。莫如远远听见飞瀑那边吼声隆隆,虽不在洪水期也知水势甚猛,山形陡峭,吓得连想都不敢想:“盟主,随瀑冲下去,那还有命在么?” “而且,你还那么忌水,不现实。”思雪笑着凑过来说。 “是时候锻炼胆量了,一直忌水不是好事,就像莫如姐姐你这么胆怯,偏应该学会坚强。”吟儿笑得阳光灿烂,撇过头对思雪私语:“师父要变强!”立刻就来挽莫如的手,把莫如吓得花容失色,莫非赶紧上前来:“不必了不必了,我和如儿首先就不加入,船让给你了!” “我也不加入。我要留着我的性命呢。”思雪安静地在水边坐下,似乎心里有事,偶尔傻傻地笑,偶尔幽怨地思。 “那谁来加入我?”吟儿好容易把叶文暄、冷飘零和胜南凑过来,望了望那边翻空涌雪,忽然竟有些惧怕,不敢面对。 “不要光说不做啊盟主!”冷飘零笑着把她拉到船上,胜南文暄已然就座。 “吟儿的提议很好,我真是想体验一番,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觉。听说这道瀑布很是特色,虽然这边河面平静,一切静止,但会突然之间就跌下一处落差很大的陡崖。”胜南说。 “什么?不是穿越瀑布,而是从瀑布上漂流下来?”叶文暄恍然,“这……岂不是很凶险?” “怕什么,趁着年轻,就是要体验这般的凶险,是不是,盟主?”莫非在一旁幸灾乐祸,叶文暄是骑虎难下了。 “是啊,咱们行走江湖风里来雨里去,比这凶险的见多了。”冷飘零说,发自真心想这般冒险,文暄看她向往,笑道:“那好,我便舍命陪君子,与你们一起体验这惊险。” 乘风破浪,击水荡舟,勇者自然觉得酣畅淋漓,但像吟儿这样口不对心的,还未到漂流处,就已经抓牢了船沿闭了眼手都在颤抖。冷飘零对面看着她,洞悉在心里,笑:真和文暄形容的一模一样,倔强逞能。 浪渐大,船被冲得一头高一头低,顷刻间像撞在了石上,吟儿被这“触礁”吓得惊呼,以为已经见识到了漂流,埋头抱船不敢看,冷飘零就趁此时,余光扫向林阡,这时候他会有意无意看着身边吟儿吓傻的样子微笑,一切,就是这么自然而恬静…… 却在这一刹那,舟中熟悉水势的三个人,心都不由自主地全提到了嗓子眼,被浪冲到这致命边缘,从巅峰没落到深渊的一瞬间,顺着那陡崖极速地倾泻而下,真可谓命悬一线,惊心动魄!那一刻水不是水,只是失控野马,舟不是舟,只是无效缰绳。千丈飞瀑,早不成景,而真正是激越挑战,生死攸关,一旦疏忽,则舟毁人亡!阡却付之一笑,越是凶险刺激,就越是心中满足,世间绝景,既要都欣赏得,也要都征服得!一落千丈时,更该沉稳不乱,协调掌控! 恰是那坠落关头,吟儿连叫都没叫出来心便陡然悬吊,手一滑差点离船而去,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被背后一只手一按往船上撞了回去,在他三人笑声里缓过神来,才发现险情稍缓,文暄和胜南已经能够对付形势。急行而下,船侧船内,除了积聚水浪,便是飘散雾气,依稀觉得要往瀑中沦陷,却又似乎随着瀑面一并扬起,在左右摇摆不稳,在上下沉浮不定,在前后徘徊不停……短暂舒心过后,即刻又是一次落差,时空中似是有无限动荡。吟儿许久才能适应这时时刻刻都与惊险擦肩而过的感觉,提心吊胆体验着四面八方飞瀑不间断冲刷,情不自禁地想,难道林美材的落川刀刀意,就是来源于此么?! 下到瀑底,已经看不到瀑顶景色,天边唯有水色蔓延,四周是苍山翠岭,树木繁茂,风致万分诱人。 “景色壮丽,他们不冒险来体验,真是可惜。”冷飘零笑着说。 “感觉这边的山都是水滋润而生,水都是山赋予形状。”叶文暄眼光独到,“水是山根,山是水形。” 吟儿一怔,的确,因为水太宽阔雄壮,感觉山都是水生出来的,而当瀑布漫天袭来时,不正是像天峰堕地般借用了山的形状!? “总觉得那边缺了一块色彩。”阡一直仰望着方才落崖的位置,忽然说。 吟儿也循着他眼光找过去,越看越觉得那边真的少了什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不是缺块浅蓝的颜色?接近白色的那种蓝。” “不,我觉得是深蓝。还是深蓝色贴切些。”冷飘零摇头。 “好好的一个瀑布,染成五颜六色做什么?它们还是该保留这种澄明清澈之色好,自然造化,巧夺天工。”文暄笑起来。 “是啊,其实不缺颜色的,只不过是心理作用吧?”吟儿转过头来,问阡。 “总是觉得,那边应该是淡灰色,烟的颜色。”阡蹙眉,越看越是觉得贴切。 “为何要把水和烟气分开来看待?其实万事万物都在循环不止,生生不息,水撞击成了烟,自会有烟再化作水。” 第501章 文暄如是说。 胜南一惊,忽然就豁然开朗,过去的那些忧伤经历,使他遇事总是有一丝悲观藏匿心头,此刻被文暄的一句话轻轻一点,恰好击中关键,死结迎刃而解。是啊,这个世界很多事都是循环不止生生不息的,所以要走出过去的方法,不是沉溺过去自甘孤寂,而是该记住过去并获得未来。往事随风而逝,却不是一场空,不是无限怅惘,不是惋惜遗憾,而都是积淀,都是曾经最好的时光,最美的际遇,都是回味无穷…… 没有走完那段路,可是真的很幸福。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对云烟说过一句对不起,没有过一次争执分歧,只有相伴于江湖从来不离不弃,只有无数次互相理解与扶持,只有随心的笑,简单的调侃,心有灵犀的附庸风雅。 离别的痛楚,半月来一直在慢慢愈合,虽然艰苦,他却明白他做得到。未来和过去并不冲突。失去的不再拥有,前路却有无限方向,等着他去闯荡。 感慨万千。多亏了文暄将他点醒。恰当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偶得的妙语,暮鼓晨钟。 从今以后,不能再有一次忧愁。表面没有,心间也不能有。把他的未来发展到最好,哪怕不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些离他而去和滞留他身边的人们…… 再往前,轮回剑的终点已经离此不远。 他和他的敌人们,又被这种无形的力量,吸引到了一起。 这一次,理当多添了一个劲敌,苏降雪…… 苏降雪,此刻他应该身在何处? 煽风点火,引发了沈家寨一场叛乱;避人耳目,策划了越野对柳五津的骚扰;高枕无忧,短刀谷有麾下四大家族坐镇;稳操胜券,亲自出马原本可以将林阡铲除盟军自此群龙无首。 然而,却更像林阡技高一筹? 不动声色,镇压了黔西当地叛军;先见之明,安插了越风在柳五津之侧;未雨绸缪,宋恒、寒泽叶都已经和徐辕取得联络风鸣涧也从夔州被调回;料事如神,在苏降雪伏击之前就精心部署一场请君入瓮。 但苏降雪,怎可能因为这一次挫败就一蹶不振?短暂的失手,只会促成再一次的酝酿阴谋,只会如海逐浪所言,搬出更多的人或事,不择手段地给对手以阻碍、打击和暗算。 和苏降雪这个敌人的交锋最独特,正面交锋不会很多,惯有的,是借刀杀人旁敲侧击,所以,可以在十个不同的地点,同时跟他交手十个回合,且看谁先打到谁的要害。 而此刻,苏降雪一定会不甘示弱、要通过轮回剑之争来给盟军打击:此战在即,他只要暗中帮助金人令联盟失去轮回剑,便足以达到目的。届时徐辕的阵营里,即使人才齐全,还是少了一件最关键的兵器——对于正处盛极的联盟而言,这场打击不致命,却一定大伤元气,也预示了盟军在接下来的内乱中将如何处于被动,除此之外,轮回剑的丢失,更会让第三方渔翁得利,第三方,金南金北…… 当然,还有一个人,会是苏降雪现在就已经选定的目标。 叶文暻。 然而,这个人,阡却实在不可能与他有过多的交流,放云烟回去,不是为了他叶文暻。即便叶文暻说过,郡主回去轮回剑就归属联盟,早先这个提议就已经被阡一口否决。原因只有一个:云烟,与一切争端都完全无关。 数里之外,事实真如阡所料,正于苏慕离和叶文暻之间上演。内容,却连阡也无法推测。 “想不到,苏将军竟亲自来看望文暻。怎教文暻不惭愧,路过也不到苏将军府邸拜会?”叶文暻对苏慕离的第一句客套,却是半带讽刺,苏慕离的府邸,明明不可能在黔州。 说得苏慕离真是一愣,早便听出音来,与他父亲笑里藏刀不一样的是,苏慕离遇事不苟言笑:“叶大人见笑,苏某前来黔州,实质是为了铲除劲敌。那饮恨刀林阡,是家父的心腹大患,思前想后,不得不杀。” “哦?原来苏将军亲自前来,是想向我寻求合作,一同去对付铲除他?” “叶大人比我想象中更精明,那苏某不妨开门见山。我要叶大人做的很简单,只要叶大人手中的轮回剑,有意无意到了金人的手上,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帮我们挫败林阡,令他的盟军无功而返……我相信,凭叶大人的本领,这点小事绰绰有余。”没有笑容的男人,心狠手辣得不露痕迹。 “却不知,文暻为何一定要与苏将军合作,这么做对我有何利益?”叶文暻笑问。 “怎么?叶大人有何顾忌?铲除了林阡,我与父亲再无后顾之忧,你也雪了横刀夺爱之耻,各取所需。”一直都是、同一个语调。 “横刀夺爱之耻?”叶文暻一笑,摇头。 “怎么?传闻里林阡违背道义、夺人所爱,难道只是传闻?”直到此时,苏慕离才脸色微变。 “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有什么违背道义,何来的夺人所爱。”叶文暻凄凉一笑,“即便铲除了林阡,郡主心里也还是有他,就如铲除了林阡,你也不会没有其余的后顾之忧一样。苏将军,各人追求,当真是不一样。权力在手,方便我叶文暻经商盈利,而不是方便我杀人放火。” “既然如此,那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苏慕离冷冷说,坐不到一炷香就不欢而散。 “我早就说过,林阡那样的人,即使逃到天涯,天涯还是江湖。”叶文暻目送苏慕离远走,唇边泛起一丝得胜的笑,“现在林阡明明和我们一样身在瀑布内,外面却仍然因他血雨腥风。” 淼轻声道:“少爷看得深远。”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那日你们京口五叠和江中子一起阻拦林阡和郡主离开时,为何我说郡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其实这道理太简单,郡主心里最怕看见的情景,就是她成了林阡的负累,就是林阡为了她而背离江湖,你们的阻拦,却激化了林阡背离的决心,所以林阡越是坚决要走,郡主就越清楚自己对林阡是牵绊。一旦成功逃出去,郡主的心就不会再留。”叶文暻说,“而且那天,他的抗金联盟,也帮着郡主下了这样的决定,他离不开他的盟军,就像他的盟军也离不开他一样。” 淼听罢叹息:“是郡主太善良,不愿将他牵绊,若是其余女子,心爱之人能为她抛弃一切,不知该如何欢喜,哪里会懂得为对方想。” “是啊,我可以为了郡主失去名誉信义,却怎可以为了苏降雪父子那样的小人违背?”叶文暻浅笑,“这轮回剑,绝对不会去金人手里。除了林阡,谁都不必想碰它。” “但林阡,不是没有接受少爷的好意么?” “他与我之间,当然是越没有交集越好……其实,我至今还用命看护这把剑,不算是为了林阡,只是为了偿郡主一个心愿。”叶文暻黯然,“我破坏了她的爱情,只能偿她一个心愿。她不能陪着林阡,便教林阡见轮回剑,如见她。” “什么?”淼一怔。 叶文暻轻抚着手中轮回剑上那新做的剑穗,语气里却有真实的悲:“她说,如林阡那样的男人,一定不会忘记她,所以,会久久不能释怀。只是,郡主不想林阡一直沉溺在过去里,更希望他有更开阔的未来。这剑穗,有她要告诉他的心意,她相信林阡看到就会明白……” 第五十章道是无晴却有晴(1) 瀑布。 循着标记一路走过去,离开人群停下脚步,林思雪环顾四周悄无声息,不禁面带惊诧裹足不前,冷不防一片绿叶贴着手背滑落下来,林思雪脸色一变剑光一闪,落叶立被劈开两半。 “师祖,我的剑法可有进步?”林思雪回剑入鞘,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去,来者自是云蓝无疑。 “听黛蓝说,你身上有新伤,而且先前的剑也断了?”云蓝蹙眉问她。 林思雪迷糊一笑:“战事凶险,连师父她都会受伤,更何况我……” “念昔上次的确是危险,几乎为了林阡送命。”云蓝一怔,略带疼惜,“看来念昔,是当真不肯回头了。” “话说回来,师父上次被金人暗算摔得不省人事,倒是没有令金人欣喜,反而令他们内讧呢。”思雪说。云蓝心一紧:“金人没有欣喜?反而内讧?” “这是我耳闻,不知几分是真。”思雪听她语气紧张,吐了吐舌头。 “金人为何为了念昔而内讧?”云蓝却上了心。 “这个就不清楚了,据说是那个鬼兮兮的轩辕九烨,不肯让柳峻插手他的计划,还有个诡绝将军陈铸,听说师父出事的时候很是愤怒。” 云蓝面色大变:“陈铸?他和你师父,可曾交过手?!” “这个我也不清楚……”思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可是,肯定会交手的啊,他们算老敌人了,不可能没交过手。师祖为何怕他和师父交手?” “若是陈铸暴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你师父她,就休想再领导这个抗金联盟。”云蓝攥紧剑,眉头紧锁。 “抗金联盟,规矩真是多而繁琐!”思雪忿忿说。 “这句话,不像是你应该说的。”云蓝显然洞穿,“你这些事情是从哪里探听而来?还有,适才问你的你还没有答我,怎么受伤的,怎么断了剑?” “上次,我想去幻境里救师父,于是找到了金人的落脚点去行刺他家王爷……可是却遇见一个使剑的高手,跟他打了几招,及不上他,所以想用咱们点苍的绝招杀了他,却没想到……没想到剑落下来,却没有落在他头上,反倒是落在了我脚底下……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出那么大的差错……” 云蓝听到这里,也哑然失笑:“所以你的伤,是你的剑砍的……你的剑,是你自己踩的?” 第502章 “嗯……”思雪满脸通红。 “但是那个高手却没有杀你,留了你性命。还对你说了这些话。”云蓝笑着摇头。 “是……啊……”思雪脑袋里,全然是完颜君隐的模样和话语,依稀记得他在金宋不容的观点里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还对她说:“什么抗金联盟的规矩,你要不就脱离了抗金联盟,我也离开我南北前十,双宿双栖如何?”一想起他的年轻傲气,英俊倜傥,思雪的脸便一阵热。 “思雪,你可不要被男人骗了。”云蓝苦笑。 “我才不怕,思雪今生只有两个愿望,希望师父快乐,希望师姐快乐。”思雪说,“不过,师姐应该不会快乐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林阡和师父能在一起。” “真的很希望你师父快乐?”云蓝忽然以严肃的语气。 思雪连连点头:“思雪需要做什么来撮合他们?” 云蓝轻声道:“如果到了一个场合下,金人威胁会说出你师父的姓名和身世,你要尽一切力量阻止,抢在他们前面说,她是你的师父林念昔,以拖延金人的时间。” “嗯?为何?”思雪一愣,不解其故。 “总之,要留意着诡绝陈铸,一定要封住他的口。”云蓝说,但是心知,单是这样做,筹码还不够,思索了片刻,云蓝终于问出口,“思雪,那个高手,是个金人么?当真喜欢你么?” “啊?”思雪一愣,脸色再度绯红,“我也不知道……” “你就不要和念昔同行了,我准许你去找你的意中人。” “真的么?我、可以像师父找林阡那样、去找他?”思雪喜出望外。 云蓝点头:“不过,你找他的时候要帮我完成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找到诡绝陈铸,用我接下来要传你的这一招向他挑战。”云蓝说罢,思雪大喜过望:“师祖,要教我新绝招了么?” 思雪,这么多年,悟性最高的一剑,竟好像是天在安排着你,帮念昔化去这一劫。云蓝叹了口气,看思雪在自己的指点下练剑:思雪,只能由你去混淆陈铸,甚至,去令陈铸认定,你才是真正的完颜暮烟…… 谁也不曾想过,偌大的瀑布一角,竟还藏匿着这样的一座山庄,名叫隐逸。 山庄占地并不算小,但却没有刻意张显磅礴壮观,主人家追求的依稀是高洁素雅的情调,所行之处,鞋与木板间可以擦出轻微的响声,再上一层楼,复道上铺着一层棉质地毯,踏上去就很舒服。 数日来,这家主人一直没有正式露面,但僮仆们照顾得相当周到,叶文暻镖队到此之后再无转折,看来并非寄宿,而是终点无疑。持续半年的托镖者之谜终于截止在黔之西南,却不曾想过,谜到最后,依旧扑朔迷离。 从僮仆们口中隐隐得知,这家主人的确是隐逸山庄的构建者,然则却未能长久隐居于此,只是一年中偶尔三四次路过停留,尽管如此,山庄事仍旧维持得井然有序,看得出主人遇事力求完美,一丝不苟。 也不得教人不佩服,从选景、借景的角度来剖析,隐逸山庄的构建,非但没有破坏分毫的自然景象,更将这世外胜境通过人力深化给了外人看,这家主人,明显对黔西的这片风光了解透彻,保护、珍惜,但不点缀,也不亵渎,只给自己留了这么一片区域,方便欣赏罢了。朝左向右,瞻前看后,哪个方位都能体验出山庄建筑的美轮美奂,以及自然风光的不染纤尘。 但这位隐者,当真和瀑布境内茫茫水汽一样,模糊不清,亦真亦幻——若是真隐士,不会还执迷于人世追逐,更不会在去年的入秋伊始,与叶文暻共同谋划了一起惊动天下的轩然大波。仔细琢磨,主人性格,该是心有隐意,身不由己。 “眼看着这山庄里有这许多供客休憩之处,自己不在还有这般多的僮仆留下,明显就是期待着外人来。”柳五津自言自语着,在楼层上向院中看,恰见叶文暻与鑫、森、淼等人在院中赏景,正巧此时对面窗户被人推开,这么近,东方雨的面目马上就能辨认,柳五津始料不及跟他打了个照面,乍一见心里就一颤,立竿见影,脑袋上的旧伤亦随刻开始作痛。 “这位叶总镖头,当真是处变不惊,纹风不动。”路政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院中景象。叶文暻现在,分明已经是十面埋伏,金宋双方,都箭在弦上。 “是啊,脸上没有一丝紧张,也是个顶端的人才。”柳五津想,叶文暻现在应该抬起头来看看,每一扇窗户打开,探出来的都一定是金宋武林绝顶高手。虽说上一战结束以后,金人元气大伤,大多因联盟盛极而暂避锋芒,不过照目前情况看,人数不多,却是绝对精锐,露过面的就有轩辕九烨、东方雨、薛焕,哪个不是前三以上?而联盟,目前到此的,除了短刀谷一家军队之外,才只有越风一位而已。 “咱们的人才也该快到了吧?这次金人的数目是前所未有的少,气势也是前所未有的虚,但总觉得,胜南只带这么少人赴战,武功上远远不及金南金北。”柳五津掐指一算,胜南、吟儿等人,应该就在最近两日到来。 “魔门之战刚刚了结,各大帮派理应有所休整,况且,留轮回剑,归根究底与帮派之间并没有直接关联,我思前想后,林阡不用他们是这两点考虑。”路政一笑,“有盟主、莫非、文暄、海逐浪、越风同在,我们一定不占劣势。何况,叶文暻和这山庄主人都捉摸不透,到时候夺剑之争靠的是什么还很难说。” “的确。原本看见东方雨还有点忐忑,忽然老夫就迫不及待了。”柳五津恢复嬉笑面孔。 “换作以前,我也许比你还要忐忑,不过就像他说的,事在人为。”路政笑容平和。 路政话音刚落,屋顶上忽地划过一丝微响,路政柳五津尽皆留意。不刻那脚步已到了对面屋顶上去,屋脊上站着的是个蒙面黑衣人,身材体型偏于瘦削,而另一个挡在他之前背对着他的则是个妙龄女子,一袭红衣,标致得紧,侧过身来时,柳五津明显看出她是哪位,不禁咦了一声:“林思雪?她怎么到了这里来?” 院中叶文暻似乎也意识到了屋顶争斗,略微偏过头来欣赏,他当然很惬意,身后高手,全然绷紧了神色,生怕屋顶上有人醉翁之意。 “想向我们诡绝将军挑战,那便先过我这一关!”黑衣人对林思雪冷冷喝叱,柳五津听出音来,这一战,竟是林思雪掀起。那小姑娘柳五津先前有过接触,私下里单纯天真还略带些傻,怎会到这里来向哪个将军挑战?然而看见林思雪一脸认真,便知此事不假,交睫的功夫,林思雪剑已在手,黑衣人手中无兵刃,赤手空拳去接林思雪剑时,明显却听得有铁器交接之音,委实令人蹊跷。 唯有林思雪近在咫尺,方能够看见对手手中扣一薄片,锋利尖锐,削铁如泥,如此御刃,显然操控自如,林思雪剑虽也精湛,毕竟经验欠缺,本想挑战了陈铸就完成任务,孰料半路杀出个不速之客还这般纠缠,看他兵器取巧不禁又气又恼,进退两难忍不住骂:“卑鄙,怎么可以这样!” 远远观局,林思雪难以突破,黑衣人轻占上风,看他武功路数,与东方雨有异曲同工之妙。柳五津蹙眉:难道是东方雨门下弟子?虽然深度强度还不及东方雨…… 却听隔壁有人推窗也看,毫无保留地赞:“武艺精绝,空手如刃!”原是和越野一同到此的沈絮如,柳五津转过脸去点头示意,沈絮如回应给自己一个礼貌的笑,沈絮如身侧,还有另一个难以忽略的身影,越野。上次见他,还是在苍梧山合力救援越风了,这一次,却难以言明是敌是友,毕竟,柳五津不能给越野他想要的一切。 “什么空手如刃?他才不是空手!”林思雪愠怒,剑法初见行云流水,依稀能有变幻无穷,功力却不足当年云蓝三成,实力离一流高手尚远。 “如此剑法,还想挑战诡绝将军,真是自不量力!”那黑衣人嘲讽的语气,说话同时,进攻逐渐紧凑,林思雪亦渐感对手武功着实不错,每招每式都如钢铁所铸,结实又牢固,挑开自己手中宝剑时隐约可觉阵阵劲风,时间一长,劣势更明。 柳五津正欲救援,不经意间,见院中平添了几个身影,为首那白衣少年,几乎没有给叶文暻一眼,径自飞身而上将林思雪从险境中解救,轻易得仿如不费吹灰之力。仅仅差了一瞬,黑衣人手中薄刃便可重创林思雪,然而薄刃及处,紫气赫然,原是白衣少年鞘中宝剑,仅一式便将黑衣人击退。一手轻揽美人,一手傲执宝剑,潇洒自负,极尽风流,就算杨叶杨宋贤在此,也根本少了几分贵胄王气。 “退下,不准伤她。”熟悉的声音,柳五津路政立刻认出,发话者是那位金南第九,小王爷完颜君隐,白帝城暗战唯一不败,令厉风行心服口服不再轻敌,魔门对阵指挥重骑兵侵略,几乎与林阡平分秋色,想不到,战场上那样的骁勇严酷,褪去战甲,是这般顾盼神飞气度。作为传闻中完颜永琏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完颜君隐眉间写尽了“舍我其谁”。 那黑衣人听命当即退下,林思雪缓过神来,乍见小王爷,又惊又喜:“南第九,果然你也在这里?”教听见的人都是一愣又柳暗花明:怪不得小王爷要救她,原来早就相识。 “是啊,我对思雪姑娘说过,后会有期。”小王爷亲切一笑,带她一并离开屋顶。瞠目结舌的柳五津路政等人,不得不把院中焦点从叶文暻那里分一些给林思雪和小王爷,怎么也想不到他二人是何时相识。 第503章 “既不如王妃那般足智多谋,又不像王妃那样倾国倾城,真搞不懂。”陈铸蹙眉嘟囔着,思雪一看见他,蓦然忆起云蓝所托,欣喜地再度拔剑:“诡绝将军,可肯与我比试一剑?” 陈铸懒懒地瞄了她一眼,鄙视着哼了一声,适才那黑衣人冷笑:“连我也打不过,你如何能挑诡绝将军做对手?” “只一剑而已。我只挑战诡绝将军一招。”思雪急道。 “不要。”陈铸懒洋洋地说,“我的剑法,岂是等闲之辈挑战得起,折损我一世英名。” “‘诡绝’两字,算什么英名?又不像南第九他有个‘剑痴’的名号。”林思雪说着说着,眼光时不时掠过小王爷,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怎么?思雪姑娘不是为了我才到这里来吗?”小王爷微笑看着她,思雪那迷糊鬼,倏忽就忘记了到此目的,也其实,目的就是要找他:“哪有……有大半的原因,还是为了找南第九你。” 小王爷满足地笑起来:“那便不要和诡绝将军比斗了,这附近有处水帘洞景色神奇,我正待去,恰好思雪姑娘来了,倒是天赏赐给我的。否则,我与陈铸、鬼之同去,一个没情调,一个煞风景。” “哦?原来他叫鬼之啊?是挺像鬼。”思雪掩口笑,打量着黑衣人鬼之,又回过头来看陈铸,百无禁忌,“诡绝将军,当真是没有情调,所以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娶妻生子。” 鬼之瞬间杀气形于眉间,却因小王爷而制止,陈铸则根本按捺不住,听得这话急火攻心:“你这丫头你说什么!小王爷你怎么会看上了她!”忽然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覆水难收。 林思雪再迷糊也没有错过陈铸叫他小王爷,一愣回头:“怎么?原来你也是王爷么?” 小王爷适才就注意到了她脸上表情,微笑应答:“当初被思雪姑娘叫惯了南第九,所以便让他们都改口叫我南第九。岂料他还是没有习惯。” “啊?我以为南北前十都是金国小王爷的侍卫,却想不到,这么多侍卫之中,有一个也是王爷?”思雪眉头紧蹙,“怎么可能,既是王爷,也是侍卫?” 陈铸再度汗如瀑布。直觉,这林思雪更配二王爷,楚风流才配小王爷。 鬼之恰在此时转过头来,往柳五津、路政、越野各自扫了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虽然蒙面,看得出长相恐怖。 次日。林阡、凤箫吟一干人等穿越瀑布来到隐逸山庄,先是震惊,然后折服,继而拜倒。赏过云横山庄的圣洁与阴森,游过幽凌山庄的奇异和神秘,叹过逐月山庄的仙幻及朦胧,此番经历瀑布间,却可以触摸山水最原始的结合,不得不说,的确水滋润了山,山峥嵘了水,轻纱薄雾,环萦崇山峻岭,彩虹无处不在,连贯着像一条直线,交联在山川之中此起彼伏,灌木生风,泉石相鸣,不必喟叹世间花开花落,不必纠结人生云卷云舒。 然而,就像把争斗带进苍梧仙境一样,阡恐怕这座隐逸山庄逃不开一番血雨腥风。 再没有战场,将要交手的地方,不过是这一处别墅。 柳五津得悉众人来临,早便和僮仆们一起在山庄外相迎,见面后,先和凤箫吟海逐浪说笑了一番,其后便边行边与阡陈述事态,吟儿在旁听着也深知,柳五津虽然表面轻松,内心却担忧短刀谷的暗流汹涌。 “越风他正在那边厢房休憩,连日奔波伤势有些恶化,不过,牵制越野非常成功。”柳五津压低声音。 阡听闻之时,难免会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这次的确是累了他,却只能由他一个,避免柳大哥与越野正面交锋了。我想越野也该心知肚明。”吟儿语气中则是充溢着关切:“越风伤势恶化?是如何程度?” “放心,他已经可以动武,只是脸色还不大好,我想,君前和越风,可能会有个交替,让越风回淮南好好养伤,君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柳五津说。 “这是再好不过。”阡点头,“柳大哥设想周到。” “却不知山庄主人姓甚名谁?我一路过来,听僮仆们说他也是山庄过客,一年不来几次?”海逐浪又很直接地插嘴问。 “尚不知姓甚名谁,但我心里有了些底。此人熟知黔西风光,必是黔州当地土生土长,而且他越是韬光隐晦,越证明他极富盛名。”柳五津蹙眉说,“黔州当地,极富盛名的官家财主不是不多,但要论武功绝顶,恐怕也就此一个。” “哦?是哪一个?”海逐浪奇问。 “便是黔贵当地锏王,姓孟名良关。川黔一带,锏法三十年纵横无人相抗。不过退隐之后,久久不与世争,只在当地收些资质不错的徒弟,传授锏法不致失传,说起他来,你们的了解可能没有我们深。当年也是个名震一时的人物。”柳五津说。 “我对他的为人和经历是没有一点了解。但这名字和名号,依稀哪里听过。”阡点头,在记忆中搜索这姓名,吟儿亦觉得耳熟。 “是啊,说起他来,你们一概不了解,但说起他的女儿,你们就该清楚了。胜南,我记得我在苍梧山与你提过,流年姑娘嫉恶如仇却不通世情,正因她是孟家长女的缘故。” 阡和吟儿这才恍然,吟儿点头:“对啊,那时候你与胜南提起流年姑娘,说她到苍梧山不过一年,就技压群雄成为了张潮最厉害的徒弟,是因她原先便有很强的武功底子,带艺投师,所以张潮自己的武功,都还未必及得上流年姑娘。” “当时,柳大哥也与我提过,孟家一直立足于抗金义军和金人的斗争之外,所以三十年来都是隔岸观火。”阡回忆着。 “不过,这也只是我猜测而已,或许,除了孟良关之外,还有其他的世外高人。”柳五津说。 “若真是孟良关,那我便后悔了,出发的时候,我还见流年姑娘和船王留在了魔门那边。早知如此,便一并带来,也好走条捷径。”吟儿半带玩笑。 “奇也奇在,为何孟流年宁愿跋山涉水那么远去苍梧山,也不要留在她家附近这同样的世外胜景?这边同样可以追求宁静偏远,也犯不着和李辨之张梦愚那些恶俗同流合污。”阡忽然觉得不对,“事实上,刚到黔西时,流年姑娘宁愿去盗祁连九客的马,也没有接收自己家的给予,半年之久,从来没有离开过战地,也不回去探望父亲一次?” “我和她私下谈起,似乎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是那么和睦。她父亲相比她来,更宠她那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倒是令她不知不觉就养成了清高淡漠的性子,许是这样,才容得了李辨之和张梦愚吧?我到现在才完全想明白。”吟儿说。 “那这样一来,孟良关的确就有了抢轮回剑的动机。用轮回剑,来迫天下人为他寻找女儿。”阡说。吟儿一愣:“可能么?害得我们兴师动众,只为了帮他寻找女儿?” “到并不是没有可能,各人追求不一样,做父母的,自是最看重子女,就算过去真有不和,失去消息了,还是心急如焚啊。”柳五津将心比心,“如果我家闻因离家出走,我岂止是抢轮回剑这么简单?” “唉,世间的好父亲,就没有一个分给我的。”吟儿略带嫉妒地叹。听得出,她实在很想探究自己身世,尤其是连沈延也认祖归宗之后。 阡轻声道:“不仅有可能,而且有相当大的可能。试想前几年孟良关虽然不在苍梧,也一定通过关系确定了女儿有无容身之处过得平安与否,但是苍梧山脱离联盟之后,流年就音信全无流落江湖——轮回剑失落的时间,正可以和流年姑娘流落江湖的时间完全吻合。” 柳五津脸色一变:“真是不错。难道,流年姑娘,真是轮回剑的症结所在?” “不如修书一封给沈依然,让她留意流年姑娘和船王。”叶文暄提议时,忽然发现走廊对面越野夫妇正巧经过,当即提醒众人警惕,端的是临事冷静,语气自然:“越前辈,沈女侠。” 众人皆循声看去,虬髯客越家金刀,青衫女洞庭翠竹,夫唱妇随了已经将近20年,还是这样恩爱。 “文暄,上次见你,还是在短刀谷中作客了。”越野笑着大步上前,“胜南,一年不见,已经贵为盟王,实在是可喜可贺。” “越大侠见笑了。这盟王之称,还是魔门所取。听了半年,竟连麾下也这么叫。”阡苦笑摇头。 “还叫越大侠这么见外作甚,上次在苍梧山绝顶一战,越大哥还欠了你十斤好酒,正等着你来饮。”越野气度里的粗犷豪迈,此刻看是不是有些讽刺?连他这样的人,时间一久,竟也生了异心奇qisuu.书,想要脱离短刀谷,在陕西自立为王,也许,中间有苏降雪的动摇和旁敲侧击甚至阴谋诱导,但,越野当年初入短刀谷时,何尝会有半丝独立之心?正是因为他有实力,无野心,短刀谷才放心把一块地域的所有义军都交给了他甚至以之冠名啊…… “这位?想必就是杨鞍兄曾经提起过,眼神术一流的莫非了吧?金国十大在逃通缉犯,论赏银,我越野第一,你紧追其后。”越野笑着看向莫非,“顾将军也说过,林阡麾下之中,他最欣赏的非你莫属。”夸得莫非喜滋滋地笑。越野和众人都见了礼,独独没有和一个,从头到尾,完全把海逐浪冷落在那里,吟儿注意到了这一幕,向来和海将军交情深厚,她难免也不是滋味。 “是弟妹么?一年不见,竟好似平添了些英气。”沈絮如这“弟妹”一出口,教附近听见的人全然脸色一变,冷飘零悄声问文暄:“什么弟妹?” 第504章 文暄道:“这两位,是越副帮主的兄嫂。”冷飘零诧异一笑,压低声音:“倒是巧了,那边洪山主逼婚,这边弟妹也叫上了。” 沈絮如看吟儿色变,以为她羞涩,笑着低声说:“我二人正待去看望风儿,你不如也去。风儿若是见了你,必定会恢复不少。” 看吟儿面色尴尬,阡当即为她解围:“沈女侠,不如等吟儿安顿妥了再去看他,我正好也有事要与越风商议。” 沈絮如满面笑容,还是那般性直,对着吟儿啧啧称赞:“越看越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唉,风儿的抚今鞭,今时今日,算是当世一流了啊。” 吟儿微颤,林阡蹙眉,这举止和神色里旁人难以察觉的微妙,被身侧的冷飘零和叶文暄双双洞悉,二人心中皆叹,沈絮如这句话,当真大错特错…… “越风的抚今鞭和洪瀚抒的火从钩,的确都算得上当世一流,可惜了,当世却还有一个林阡。”最清醒的旁观者,莫过于文暄与飘零,安顿妥了,二人闲游之时,冷飘零叹息说。 “我恐怕,川蜀一战旗开得胜,激化了洪瀚抒称雄决心,而魔门之役身负重伤,也加深了越风对小师妹的不舍。这两段感情同时水到渠成,对于刚刚经历了不少坎坷和遗憾、还需要时间冷静进展的小师妹和林阡而言,着实太过突然,但又无法杜绝,此时此刻,他二人心中,一定混乱至极。而且我看得出,沈絮如和越野,意图不是那么简单。”叶文暄如是说。 “这么说,文暄也觉得,林阡和盟主的感情事,再怎样不合时宜,也不可能再蛰伏冷静了?将要浮出水面了?”飘零一怔,笑问。 “是啊,林阡那样的人,决定之前会权衡大局,决定之后就坚定不移,战事情事皆然。可是这一回非同寻常……这一回,外力比林阡自己预料得大得多,事态也前所未有地急,巧到了一起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再权衡,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插手小师妹的婚事,把洪瀚抒和越风两派势力都制止。若再不插手,局面来不及救。事关联盟,他不会允许自己有多冷静。”叶文暄说。 “其实……不关乎联盟吧?感情上,谁会比谁冷静呢?”冷飘零微笑道,“我认识林阡和盟主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他二人多年风雨同行,盟主从十五岁到十七岁,都是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一步步走过来成长起来的,也只有她一个女子,见证了林阡如何从韬晦到鼎盛,单从这一面看来,这份情感,早是普通感情无法比拟。何况他二人不仅战场是绝配,心里面早就有彼此。早先我便说过,林阡对她的感情,其实和对谈靖郡主一样,激烈到超越联盟的利益。先前郡主太明确、盟主表面又不在乎,谁都难以看透彻,但如今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令林阡看清楚,还有另一个人,同样值得他负尽一切,感情深浅,只是个过程的差距。” 文暄不禁一震,叹她洞察力如此之强:“飘零虽然向来热心肠,喜欢关照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似乎对小师妹尤其关心?连对她的理解,都比那些认识了她几年的人深刻。恐怕连她的小师兄沈延,都及不上你知她。” “也许是跟她有缘吧,你小师妹外表活跃,内心坚韧,正是我欣赏的女子,我真是见不得有情人难成眷属。”冷飘零道。 叶文暄本想问她:飘零,为什么你喜欢关照身边的每一个人,却独独不肯把你的过去告诉我?见不得有情人难成眷属,又为何对我若即若离?欲言又止,惟能沉默与她同行了一段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忽听冷飘零默念这句,叶文暄缓过神来,看见隐逸山庄这若晴若雨的绝妙景象,释怀一笑:“原来如此,道是无晴却有晴……” “只希望在隐逸山庄的所有爱侣,不论是现在恩爱的,还是将要进展的,都能幸福地相伴一生。”冷飘零轻声道。 第五十章道是无晴却有晴(2) 2 日薄西山时候,漫天云蒸霞蔚,遍地彩虹缭绕,远眺万练倒悬,近瞰郁郁苍苍。似雨非雨的天气,似静不静的心境。 既然喜欢看日落的残缺,哪怕这别墅里最好的观景处不是院中,而在屋顶,吟儿性格使然,那就一定会坐到屋顶上去。阡看她一入山庄话忽然变少,便知扰乱吟儿心情的,除了远在川蜀的瀚抒之外,必有这近在咫尺的越风。 “还在担心越风伤势?我见他已经能够动武,虽然不大灵便,总算恢复得不错。这几日可能是舟车劳顿,染了风寒,休憩一段日子便会无事。”阡轻声劝慰,携酒在她身边坐下。 吟儿没有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有句诗写得贴切,“相逢便是相思澈”,就像今天越风见到吟儿的时候,再怎样不适,面色都自然而然地好转,全被沈絮如说中了。越风是思着吟儿的,平时看不出,病后才不断绝,阡明白,此刻的越风,不就是当初的宋贤? 当瀚抒嚣张跋扈,指名要定了吟儿,阡可以斥责胡闹,可以置若罔闻,而当越风什么也没有流露,但其实也一样要定了吟儿,阡却不能予以辩驳,不能无动于衷,只因对吟儿的爱,谁也不可能及得上越风深。 可是此刻,分明听见吟儿在叹气。吟儿的感情,似乎也达到了最波折。是啊,尚不及从云烟离开的怅然中走出来,就又多出了一份对越风的愧,怎可能不叹气,怎可能不纠结?但吟儿再如何思绪万千,都有唯一的出发点,叹气纠结都是为了他林阡,阡的心里,再明白不过。不经意间阡也发现,此时的自己,竟心乱如麻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杂念比压力还要排山倒海,即便是借酒去销也根本不能释怀——原来,他最不能释怀的人,还有一个是吟儿……在纪景林楚江相继死去后,就一直相伴江湖相依为命的吟儿…… 不需要吟儿再剖白,她的心意他早已经完全了解,他知道现在旧事重提不适合,但瀚抒的强行逼婚和越野夫妇的旁敲侧击,不仅在干扰着吟儿的心情,也搅乱了原本他平静的心境。理智告诉他,现在就妄下决定必然武断、不可以为了解燃眉之急就连后果也不管——但为什么,思绪激烈到无法克制,也根本没有闲暇来考虑理智!? 在这个寂静的黄昏,远离刀锋的屋顶,默看着身边满腹心事愁眉不展的吟儿,阡心底最深处,迷蒙地闪现出这样的一丝疑问:该不该、尽快把吟儿救出这感情的苦海?然而,救出了她,却要令她没有转圜地,陷入自己的未来…… 该不该把吟儿带进来?在心头,这疑问出现得突然,浅得似浮光掠影一般。夕阳下雾气弥漫,绯红色渐隐渐淡,当微雨和薄暮一起开始笼罩这片人间,才发现,他的心和这片人间一模一样,沦陷时毫无防备,再回首一切惘然。 暮色再轻,终将俗世点染。一旦染了,就戒不掉,所以天天都有暮色。 练幕抛珠成碎玉,澄潭醉饮沐虹辉…… 夕阳,雨水,彩虹,青山,绿树,白川,酒和花香相伴的岁月,浮光掠影的念头,他的心忽然收紧,时光,不如就停在这一刻吧,抛弃了那些烦琐的争斗和算计,就这么简单地和吟儿坐在屋顶上欣赏风景多好,和吟儿相处时,心态都会变得年轻。 夜幕降临,透过模糊的雾气,看见天边寥落的星辰,灯火辉映外,群山飞瀑宛若链坠,这经典的好时光,仿佛失去云烟之后,是第一次拥有。 “吟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身边还有我。”阡就此打开心扉,轻声对吟儿说,“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不要独自一个担负,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何以现今自己却做不到?” 吟儿一愣回过头来,粲然一笑装不在乎:“没有啊,我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只是在担心思雪而已,她不告而别,着实令人担心……”支支唔唔,明显口不对心。 “瀚抒、越野、越风,这几个还真是很扰心。”阡带着微笑,故意提及。 她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怔怔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是吗……越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答应做兄妹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令人揪心的神色,可是,也许这次受伤真的很严重……我在想,如果瀚抒要逼我就范的消息传到这里,会不会影响越风的伤势……” “不用担心,要封锁瀚抒的消息,不是很难。”阡说,“况且,我绝不会答应瀚抒的胁迫。” “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次而已啊……这一次他想到了用郑奕郭昶来要挟,下一次难保不会趁联盟危难的时候要求。他总会找到方法。他那种性子,既然想就一定要做,别人都告诉他错了他却死活一意孤行,没有半点沟通的可能。”吟儿眉间尽皆愁绪,“我真怕像大嘴张说的那样……” “大嘴张又说什么?”阡蹙眉。 “说将来洪瀚抒叛逆了来作乱联盟,盟主搞不好要被迫去祁连山和亲。”吟儿边说边忍不住自己都笑起来。 “大嘴张倒是有说书的天赋。”阡难得一笑,“不会有这一天的,吟儿,有我在一天,都不会容许他这么做。” 吟儿听着听着蓦然一怔:他究竟,是不容许瀚抒作乱联盟呢,还是不容许瀚抒胁迫我…… 阡察觉出吟儿呼吸的一凛,心念一动:其实我竟是这样强烈地、不希望吟儿离去…… “如果……”不约而同,阡和吟儿的心里,其实都有解决的方式,阡当然让吟儿先说。 “如果,让你对瀚抒说,你作战的时候时时刻刻都需要我在身边,即便是要你虚情假意帮我去敷衍他,可以吗?” 第505章 吟儿轻声,却坚定地问,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如果……让你假扮……我的未婚丈夫……对越野他们说,可以这样吗?” 他又怎么会是虚情假意帮她去敷衍瀚抒?他的确需要盟主时时刻刻在身边,甚至一生一世在身边,他又何必去假扮她的未婚丈夫,他本就是她的未婚丈夫!当思绪变得混乱,心也随之冲动,面对着这样一个善良得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甘愿自己退到绝路的吟儿,阡只能把一切顾虑都暂且抛到九霄云外:“当然可以,随叫随到。” 吟儿一怔,呵呵笑起来:“真是干脆,比海将军他们义气多了,果然咱们是最铁的同盟没错。” “那是自然,结盟那天,你云烟姐姐说过,这个联盟不结则已,要结就是一辈子,你也说过,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一条心。此刻云烟如果还在这里,也一定会帮着吟儿你,去向瀚抒和越野说明白你的心意。她一定与我一样,深知吟儿不愿离开,也更不希望吟儿离开。”当再度提起云烟,阡果真不再像从前那么消极,微笑着回忆他过去拥有的幸福,尽管云烟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但这份幸福,并没有因为她不在了就成空,还在阡的心头留存,温暖,深刻。 吟儿却忽然发现,长久以来各怀心事的自己和胜南,心事竟似乎有了些许重叠。她听得到,阡这句话里,不止有云烟姐姐,还有她凤箫吟,阡记着她的言语,和记着云烟姐姐是同样坚牢,并不只是因为挂念云烟姐姐而不知不觉把自己也记得,而是因为,那些牵制胜南的心事里,早就有她凤箫吟的分量,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越来越重……只是,她念着他太久爱着他太深,竟一直没有发现,他很早以前就在为她着想,也没有深入地体会过:现在她纠结的时候他在她身边守护,正如当初他悲恸的时候她在他身边陪伴一样。 胜南心里,实际是有她的,存在过,也存在着,没有淡化,也没有加深,但一度搁浅了现在提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因为现在本不是要问胜南爱不爱她要不要她,现在要问的是,她究竟可不可以走进他的生命,他将来的历程?她知道自己不能逾越谁,也本不可能取代得了别人,她只想一直这样不离去,与他同行这动荡却精彩的一生…… 幸好她现在发现,他是那么强烈地要把她留下,原来她不是一厢情愿…… “胜南,你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是吗?适才你想说的‘如果’是什么?”吟儿终于不再那么忧虑。 “我想说,如果瀚抒和越野都来逼婚,我便对他们讲,盟主只有在我身边才开心,我也需要盟主在侧才舒心,对所有人都这么堵,用不着两套理由。”阡说的同时,却在心里责问自己:为何我不希望吟儿离开,竟近乎有种自私…… “不对啊。这解决方式,明显还不如我的。”吟儿微笑说,“你曾经对我说过,对付不同的敌人要用不同的手段。瀚抒吃硬不吃软没错,可是对越野就明显不能用。你要是真这么说,怕越野他们个个都会骂你是掠夺者了……”忽然吟儿灵光一现,“不如,宣扬诸葛其谁的那句谶语如何?反正我是祸水命,会祸害我的男人,这样一来管保他们一个个都对我敬而远之。”吟儿的心情骤然大好:“一切就这么迎刃而解了,真好!”阡急忙拉住她:“等等,等等。这么损自己名声的事你也肯做?” 吟儿在心里说:是啊,这么做,才不会扰你的心,我答应了云烟姐姐,决不用任何一件事来烦扰你。说到就要做到。 吟儿站起身,立即要从屋顶离开,阡笑着立即给她泼冷水:“当真喜欢你的男人,怎可能计较你祸不祸水?这方法一定失败。回来,从长计议!”吟儿一怔,想他说得还是不错,但是,难道真要让阡得罪越野然后和瀚抒也撕破脸么,她虽然想问题简单,也知瀚抒和越野,各自代表了一方盘根错节的势力。如今联盟虽然大局已定、牢不可破,但最不安稳的川蜀苏降雪,正与西夏洪瀚抒、陕西越野毗邻。 吟儿刚欲转身回去,却不经意间见到走道里灯光映着的一个男人清秀的侧脸,这男人约莫二十多岁,衣着华丽,在视线里移动着过去了,身后跟随着一班侍卫,依稀是个贵族少爷,吟儿看得呆在原处,竟连阡的话都忘了听。 “怎么了?”阡见吟儿不知不觉就忘了站在屋顶脚步一移差点失去平衡,赶紧上前一步拽住她手臂,循着吟儿的视线看过去,渐行渐远的那道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是楚风流的未婚丈夫,二王爷完颜君随。 “怎么连他也来了?”阡蹙眉,“难道说楚将军也来了此地?” “他是谁?你认得他?!”吟儿气急败坏。 “吟儿不认得他么?他是楚将军现在许婚的王爷,二王爷完颜君随。”阡一愣,低头看吟儿神色紧张,奇问,“怎的如此紧张?” “仿佛,在哪里见过他……这眉眼,好是熟悉,真的好像见过……”吟儿的表情复杂,抬起头来央求阡,“我们……不如跟上去看看他……我想……看看他……”吟儿说这句话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不该在心事重重的时候,用这种认真严肃的腔调,说得阡也言听计从,随即应了。 说去就去。 一路紧随,悄无声息。 山庄最大的这间厅堂,三生有幸被改造成了王爷府邸,僮仆们全都撤换成亲兵,侍卫恪尽职守森严至极。原本凭阡和吟儿的经验和本事,潜进去该有七八分把握,然而谨慎起见,阡还是决定带吟儿从屋顶上窥探为妙,且逗留不宜过久,尽量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伏在屋顶上,阡揭开一瓦片,轻声道:“小心些,薛焕和轩辕九烨都在这里。” 吟儿又连续揭了数块瓦,边揭边漫不经心问:“嗯,这个人是二王爷?” 阡赶紧把她揭开的瓦片一片片盖回原处:“你在干什么?你想把屋顶掀掉么?” 吟儿重新回来揭:“不行,只揭一片,看不清楚。” 阡当机立断再把瓦片速速填回去,吟儿怒,微呼:“这样怎么看得见!” 却听薛焕警觉:“谁?!”阡一惊,忙按住这丫头的嘴。 “怎么了薛大人?”二王爷问。 “王爷受惊了,适才薛某听到了一些响动,以为是刺客来犯。”边说着,薛焕边狐疑地往四周看。许久,才确定安全,气氛一松,只听二王爷冷笑:“哼,不会又是我那位大哥干的好事吧?不念手足之情,三番两次要我性命。” “其实,二王爷倒不必顾忌大王爷,他的气数,早在泰安就尽了。”轩辕九烨的声音,“小王爷,才是二王爷的当务之急。轮回剑,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嗯,你前次跟我分析的道理,我也全都明白。金南那边,几乎全是他的人。”二王爷叹了口气,“我这弟弟,小时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直以为他喜欢舞剑吟诗,他结交的,也全都是些儒雅之士……想不到,上了战场不到几年,竟这般得和父亲如出一辙。” “不过,他有一点及不上二王爷的是,他本性里,对权力地位不甚追逐。最近这段日子,他倒是乐得清闲,似乎有了新欢,就忘了江山。”轩辕九烨摇头。 “天骄大人真的以为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那种人吗?”二王爷一愣,却不以为然,“君隐才不会看上那林思雪,他自小玩世不恭,声称三十岁之前不会对任何一件事情认真。不是我夸口,他玩过的女人,恐怕比林思雪见过的男人还多。这林思雪,只是他一个新宠,牵绊不住他的。”屋顶吟儿大惊失色,若不是被阡牢牢按着,早便发出声音。 “可是本性使然,上次他与林阡一战过后,竟然私下问我,这些战争到底有何意义,死伤堆叠,不如和平共处。这样的话,可是王爷的继承该说出来?小王爷表面是王爷最好的继承人没错,不过,连王爷自己,恐怕都还没有认可他——这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丝掠夺欲,分毫不像王爷自己。”轩辕九烨微笑,轻声驳。 “再怎么说,林思雪也绊不住他,那女子虽然年轻貌美,在君隐玩过的女人中央只算姿色平常。她先前不知君隐是王爷,被君隐玩弄得团团转,傻气得很,逃不过被君隐抛弃的下场,盛京那边到处是她的前例。”二王爷嘲笑着说,“她就等着哭哭啼啼做弃妇的日子吧。” 吟儿原先还可以听阡的话隐忍,不想招惹敌人所以一动不动,再怎么好奇这位二王爷也都心知不得节外生枝……然则听闻事情关乎思雪,拳已经越捏越紧,待听到这句嘲笑,气得身体都在发颤。薛焕本就警惕,这回怎么也不可能错过这响动,顺手一劈,他身侧桌上蓦然少了一件物事,速如流星直往发声处打,阡眼疾手快,匆忙带吟儿在屋顶上滚开一转,反手仓促一接,转的力度轻微到仿若无人不留一痕,接的力道却与此同时做到了最强劲最凶猛! 吟儿又一次在凶险最附近,惊魂未定地看着阡沉着冷静的神色,那器皿依稀是陶制,穿透过的屋瓦尽皆粉碎,留在阡手上时却完好无缺,只不过是薛焕借力打来的而已! 不容喘息,顺着阡长刀激烈搏斗的方向,看见屋顶又多出来的一把剑,破瓦而出时就杀气毕露、剑招凌厉,自是轩辕九烨无疑,顷刻之间,刀剑相争已有数十回合,看得出,轩辕战力恢复得极是迅速,剑招愈发地短促凝练,“剑简意赅”,高妙绝伦,然则一撞到阡的饮恨刀上,又仿佛不再那么惊艳,少了些许慷慨激越,“意足而势不及”…… 阡与轩辕起先还未移一步,吟儿已觉脚底不稳,待他二人交战渐酣,从屋脊拆到屋檐,再从屋檐拼斗归来,周围一切都像被他二人搅了个天翻地覆,经行之处,空中雾气都将凝又溶,久之,停留在视觉里的竟有两道水印,不断绝地贯穿交织在屋顶四处,使战局如网。 第506章 “原来是你们。”轩辕九烨留意到他二人适才动作亲密,眉一挑,冲着吟儿微微笑:“干得不错。”说的同时未停止与饮恨刀争锋,吟儿心头却是一凛:鬼兮兮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那个……那个刺客是谁?”二王爷已经率队到了对面檐下,看见阡时面色一变,再看一侧的吟儿,显然觉得陌生又熟悉。 “王爷不知,那位是抗金联盟的盟主凤箫吟。”随从说。 火光把屋顶照得像白昼般亮,吟儿愠怒地瞪回去:“‘王爷不知’!你听着,好好管教你弟弟!林思雪出了任何差错,我都决不轻饶他!”一下子给二王爷起了这么个哭笑不得的绰号。 “你二人为何要来窥听我?!”二王爷一怔,面色冰冷,强示威严。 “觉得你眼熟,看看你不行么?”吟儿以傲慢的态度实话实话,二王爷被她语气一惊,更是纳闷:怎么性子和君隐这般相像,对我说话时不可一世?思虑之时,再凝神望去,不禁一震:“薛大人!薛大人是什么时候上去的?”他记得,他适才对凤箫吟好奇发问的时候,薛大人还是在身边保护的,这一眨眼,竟然离开了这边檐下,瞬间转移到了对面屋顶么?! “王爷不知,薛大人他……”随从正待回答,二王爷当即大怒:“不准再说王爷不知!”引得众侍卫强忍笑意着实难受。 吟儿虽在战局之外,却一直保持着戒备,余光扫到黑影一掠,心念一动当即探剑,然而未及上前拦阻薛焕,竟见轩辕九烨剑影急往自己面前横斜,吟儿临危不乱侧身闪避,阡之刀亦当机立断急行而偏,强行到此将轩辕玄色剑光硬拖了回去,力道雄厚无匹,气魄当仁不让,缓得一缓,吟儿从轩辕阴毒的微笑里,发现轩辕此举八成是故意,他依稀是在试探着什么…… “焕之,他应当是恢复到了从前状态,可以来挑战你了。”轩辕这一剑实力稍逊,目的却赢了,面带着满意的笑他撤剑回身。站在屋脊的薛焕,阳刚魁梧,雄壮威武,气势上有着明显的高屋建瓴感。金北第一,名不虚传。 “林阡,你的伤有没有恢复完全?我的第二刀和第三刀,还为你留着。”对别人,薛焕的每一刀都必定是致命的,对阡,他却把第二刀和第三刀轻描淡写同时说了出来,既是一种切磋的暗示,也根本是坚信着阡一定能给他连续两刀的震撼,吟儿知道阡此刻对薛焕一定还保留着一份敬重,当年,薛焕算是阡尽全力想要达到的目标,是阡在刀法上的崇拜。 “承蒙薛大人厚爱,饮恨刀随时应战。”阡肃然说。 “好!只有两刀,先长刀后短刀如何?!”薛焕近在咫尺,声音里的穿透力振聋发聩,吟儿和轩辕都下意识地站远。留他二人在屋脊处,吟儿与轩辕各据一侧仰望。 楚狂刀薛焕,曾以短短一招之效,灭尽横行金朝多少枭雄,今日一睹,才知为何这短短一招,会让无数高手无路可逃——最骇人的不是出刀一刻,而是出刀前的那一瞬! 那一瞬是薛焕在铺垫着行动,埋伏着气势,囤积着战力,那一瞬却是敌人进退不得,忐忑不安,始料不及,那一瞬更教旁观者错觉,一次交睫真如有千万年! 错不了,薛焕在那个瞬间有七八个要挥刀的方向!欲加之速,竟似比速度本身还快!先声夺人,楚狂刀完全把观战者的思想全然切碎,游移在疑虑与震撼之间!风乍起,吟儿和轩辕脸上,仿若有灼烙感蔓延。刀的个性,和主人一样,爽利粗放,却来势汹汹,由始至终都压迫甚至摧残。 叹为观止,却还有一把更年轻的长刀,刀路满溢在这个瞬间,雨色被瀑布境内的水汽一衬,从黯淡到白炽极速转折,张狂地拆分开天幕,割断了所有空气的退路,没有理由地将磅礴、汹涌、慷慨和悲壮融入夜色,猛烈,澎湃,辉煌,亮了他手里的刀,却凉了俗世的那片火光温热。后发制人,是阡的饮恨刀,见此刀威,不枉今生。 路过屋脊的山风水汽,不知是被楚狂刀引去的多,还是被饮恨刀借走的众。却令轩辕吟儿皆嗟叹,眼前侵略屋顶的分明就是一场狂风骤雨,甚至飓风海啸。也许,只有达到了楚狂刀和饮恨刀的那个领悟,才能够做到焕阡二人这样,撼天下人,撼彼此,唯独不撼自身!? 轩辕蹙眉看着林阡:眼看他越走越高,走到极端,那淮南林陌,还如何与他一较高下,如何引起这阡陌之伤? 吟儿却是惋惜的目光望向薛焕:可惜,他一年只能出三刀,使得胜南的将来,一年唯有三个瞬间的满足,有对手,却战不得…… 薛焕,是唯一一个交手时和阡不论胜负,无关生死的对手,却在一刀的时间内,激起阡无穷的战意,亦从而诱出了阡十成的功力! 然而,他诱出了阡十成功力的那一刀,攻势何尝不是被饮恨刀瓦解殆尽了?焕阡之间,再无相互保留! 太完美,却太短暂,使得回味时惊心动魄,却同时后悔不迭,继而心生绝望……这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感觉啊?陡然间,最近侧的轩辕和吟儿,竟都不敢再求第二个回合。是因为,第二个回合会更完美,却更短暂吗?明明知道,第二个回合之后,一定会得到和现在一样的失落感和绝望一叹,不如就提前绝望了,绝望再灿烂的之后都一定会消亡的,绝望潮起之后必潮落,绝望每一场巅峰后的寂寞…… 出生时银瓶乍破水浆迸,灭亡时四弦一声如裂帛。 交叠两刀,刹那生灭,稍纵即逝。 胜负如茶,品弥香,欲辩却难言。 这追逐的过程,这落寞的结果,谁甘心窒息此时顿,却焉能重回那一瞬?! 一战毕,阡与薛焕各退几步,吟儿和轩辕立即上前。吟儿明显看出,他二人气力都有折损,脸上却都掩不住相见恨晚的情绪,这样的相见恨晚,令吟儿都忍不住嫉妒。 却听阡调匀了气息,发自肺腑:“薛大人的楚狂刀,耳闻果然不如亲身经历,林阡受教无穷。” “哦?可以从我这刀里受教?学到了些什么?”薛焕颇有兴趣地问。吟儿一愣:难道这位薛大人听不出恭维?哦,怕是从前和薛焕对决的敌人,一刀下去不是死了就是重伤,没有机会令薛焕问出这句……轩辕也是暗道:焕之真是个直肠子,听不出恭维,这般不思索就问……可是,明明连轩辕也没有见过薛焕这般的开心表情。 阡却当真不是恭维:“再没有任何别人,像薛大人这样,每一刻添加的力量,似乎比原有的力量本身更强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力量任谁都难以抵挡……我若是可以用到饮恨刀中来,就好了……” “哈哈哈哈,若是你把我的特色都偷去了,那我薛焕当真一年一刀都不用出,直接退隐算了!”薛焕爽朗大笑。 却在此时,阡和吟儿都留意到空中传递来的属于联盟的数枚暗号,暗号的多少,正强调着事态的紧松,随着信弹鸣镝的愈加密集,且全然来自于叶文暻暂居之地那同一个方向,吟儿心中一颤,和阡对视一眼,皆知轮回剑险,不宜久留。 “什么?君隐他?”从二王爷震惊的话语里,依稀猜到形势的改变,和小王爷完颜君隐脱不了关系。 “胜南,我们赶去么?他们……”吟儿急忙说,也不管薛焕轩辕的表情有怎样的变化。 “来不及了,轮回剑已经失陷。”阡轻声说。吟儿不禁一震:“什么?”暗自嘀咕:明明不是这样的,如果轮回剑失陷,暗号才不是这样…… “已经失陷?”二王爷脸色大变,捉起那赶来报信的亲兵大骂,“你敢贻误消息!”吟儿跟随阡久了,方知道阡这么说,明明就是在耍弄这二王爷乱他军心,不禁暗笑。 轩辕得到了自己安插的鸣镝报信,也早就听出了阡这句话是何用意,却终究奈何林阡不得,看二王爷方寸大乱,只得从屋顶离开:“王爷切勿惊慌,我立即随王爷一并去看。” “林阡今夜,先欠薛大人一刀,战事要紧,还望薛大人海涵。”阡转过身来,郑重说。 “也罢,你二人再不去,南宋武林群龙无首,我薛焕也不是那么趁人之危。”薛焕点头,“却要给你提个醒,你的短刀路数,我在王妃帐中见过一次,下一刀,你恐怕要当心了。” “谨记薛大人教诲,来日方长,就此告辞!”阡当即与吟儿飞檐走壁,直取叶文暻居所。 “大凡武功高手,或被权力牵制终生追逐,如梁四海、柳峻,甚至是如今的轩辕九烨,而或被权力压迫毕生周折,王天逸、叶不寐、陈铸皆如是。南北前十及其麾下,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一身武功,都不过是为那位名叫完颜永琏的王爷办事而已。”阡心中叹息,从轩辕九烨和二王爷短短几句里,听出了又一场金南金北内部的争端,“谁取轮回剑,谁便治国平天下,实力欠缺的完颜君随当然力求,却不知那看低权力的完颜君隐为何也要……” 吟儿不解阡一路在叹息什么,奇问:“是因为欠了薛大人一刀,所以觉得遗憾吗?” “不是,我是在叹息,权字面前,那么多英雄豪杰折腰。”阡轻声道,“轮回剑治国平天下的本领,让这几个小王爷,有了在父亲面前展现的机会,我想,二王爷一定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小王爷,恐怕是为了令父亲开心……不管动机如何,都令南北前十在事态面前必须选定跟随。而南北前十曾经再简单不过的‘同行相轻’和白帝城分裂,竟冥冥之中为这场王府继承人的派系之分打下了基础,南第九和北第四,地位上隐含了南北前十的归属,而南第一和北第二,作为决策者规划了他们的何去何从。 第507章 至于中立的那些,难说究竟是隐逸,还是转变,总之现在,都该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了。很幸运啊,我们目睹了南北前十这场分派的最开端,始作俑者竟然是轮回剑,推波助澜的是我抗金联盟。” “南第九、小王爷……北第四、楚风流……南第一、贺若松……北第二、鬼兮兮……”吟儿好容易才把这些对号入座,“胜南,为什么可以把这些人都牢牢记得?我却记不得?” “可是吟儿却牢牢记得云雾山排名的前五十个,还有各大帮派所有香主副香主的名字,这些我是望尘莫及。”阡笑着说。 “那是当然,较之敌人,我当然更喜欢记得自己人了。”吟儿蹙眉,“其实我以前还不是那么讨厌南北前十,听你这么一分析,忽然觉得我是越来越不喜欢他们了。我最喜欢看见齐心协力,最厌恶反感窝里斗。” 所以吟儿喜欢抗金联盟,远胜过喜欢短刀谷。 最喜欢齐心协力,最厌恶反感窝里斗——吟儿说得是那样简单。 那就是她梦幻的江湖,那也是他假想的真实。 吟儿,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制止我们的联盟,沦为短刀谷内乱的牺牲品。我绝对不准,任何人把抗金联盟搬进短刀谷去,即使是路政前辈和柳大哥。 所以,这一次要留轮回剑的,没有各大帮派,只有我们几个人。短刀谷燃眉之急的这场内乱,我一定要在它激化之前,找到制止的办法,牵连最少的人,付出最小的代价…… 第五十一章但愿君心似我心(1) “林兄弟,盟主!你们可算来了!”一直在堂外焦急打转的海逐浪,一见阡和吟儿赶到便立即欣喜冲上前来,在他身后的方向,人来人往,剑拔弩张,争端箭在弦上。 却怎可能不气氛紧张?关于轮回剑的争执,单论宋金双方,实质就有四派人马,再添算叶文暻、隐逸主人和川黔滇邻近流寇,战意从来就在沸腾,只不过,因为势均力敌又同时身处边荒,才不约而同维持了这个平衡,可是,谁都明白:一触,即发——平衡一旦被打破,事态就会急剧崩坏,趋势陡急到任谁都无法掌控!正因如此,阡才不可能像二王爷这样挑了个最大的屋享受而不选最近的地方部署。然而,终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来的第一天夜晚就交手,连山庄周边还没有探索清楚…… “出了什么事?”阡和吟儿同一问,语气截然不同。 “原来山庄里的僮仆告诉叶文暻,主人临走前留过口信,叶文暻如果到此有三日之久而一直未见主人身影,可以不必等待自行离去,把剑留在这间厅堂便好。再过一炷香,叶文暻就有三日了,所以,他正准备把剑放下就走!这样一来,轮回剑丢不丢,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海将军忿忿说,“叶文暻刚收拾了准备走,那金国小王爷就来了,明摆着是要抢剑。幸好咱们也不糊涂,我和莫非、叶少侠、柳大叔他们当即就到了,气势上足够压着小王爷,不过话虽这么说,少了你们在,总是不踏实。” 厅堂里人群拥挤,敌对气氛愈加浓厚。吟儿自是心急,边听边疾步而去,身侧阡脚步虽快,却相当轻,明显不像她这般紧张,吟儿走着走着,忽然一笑,心境因他而静,低声问:“像相信你那样,相信你所有的麾下?” “这一次,还有敌人们值得我相信。”阡低声答她,也是淡定一笑,“二王爷和小王爷,一个是想证明实力,一个是想完成父亲的期许,自是不想夺了剑还遭人非议,说他们趁虚而入不算夺剑反是偷剑。所以,他二人一定会等候着盟主和我到场之后,再率领他们的麾下、从实力完备的我们手上强夺轮回剑。” “他们休想!”吟儿冷笑。 “为什么说小王爷只是想完成他父亲的期许?”海逐浪紧随其后,不解其意。 “我先前在金国的时候,听闻小王爷是儒雅剑痴,后来与他作战,又觉得他严酷骁勇。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本性喜好和平,却不得已要磨练掠夺欲,完成他父亲对他的期许。”阡结合轩辕九烨的话推测,“很可能在金人眼里,谁能夺得这轮回剑,谁就是完颜永琏的继承人。” “哼,如果我得了,岂不是我来继承?!”吟儿骄傲地笑。 “哈,那也很不错啊。抗金联盟,就成了宋金联盟。宋国归林兄弟,金国归盟主。”海逐浪浮想联翩。 阡接下这话茬,笑道:“真到了那时候,金人宋人,还有什么区别?” 他三人谈笑风生经过人群,却好像把别人的轻松都掠夺了来,再回报给别人无穷紧张感。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杀气已然达到鼎沸。 厅堂正中这炷香已经烧去了一大半,眼见着便快没入香灰之间,隐逸山庄的主人没有半点要归来的迹象,轮回剑,亦即将离开鑫森淼护卫下、叶文暻的手上。 在看见林阡的这一刹那,叶文暻的脸色才得以舒缓,流露出一丝释然的笑。而流露出笑容的,岂止叶文暻一个,小王爷一见林阡,当即对叶文暻客气又不可一世地驱逐:“叶总镖头,你可以走了。接下来,轮回剑不再属于你一家镖局,而是属于我们两大江湖。” “话说清楚点!谁和你们是‘我们’?!”吟儿一边采取傲慢态度比小王爷更加不可一世,一边示意林思雪赶紧回到这边阵营,林思雪再怎么依依不舍,师父都比小王爷重要,急忙跑到吟儿身边来,面带着羞涩的笑,吟儿一见这笑容,就忍不住要保护她的决心,骤然对那小王爷印象更差。 “好,香尽了。”叶文暻托剑起身,正欲离开,孰料话音未落,已然有人出手强夺! 尽管那时,叶文暻的声音明显偏向联盟这边,却没想到他话还未说完,甚至香还未烧尽的时候,诡绝陈铸就展现了他惊人的看家本事,速度!平时做事就比常人快三四倍的陈将军,一旦紧张起来,速度快到惊天地泣鬼神,把厅堂众人惊得是瞠目结舌动弹不得,一时满阵刀剑戈戟,没有一个来得及出鞘制止——要知道,阡和吟儿才刚刚驾临,双方主将,只对峙了一句话而已! 幸好,那时吟儿一直愠怒地瞪着小王爷,陈铸强行夺下的轮回剑,交睫间立即交予的也是小王爷!吟儿仓猝探剑,视线还来不及移向陈铸轮回剑已然映入眼帘,出于本能立即上前争夺,速度在群雄之中当属第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轮回剑硬生生断在小王爷和陈铸之间,吟儿一往无前,右手携惜音剑往陈铸小王爷身前一横,左手不顾一切救轮回剑,然则终究右手有伤,惜音剑威力不及往常,更未曾料到,左手尚未握稳的轮回剑,斜路里竟飞速有人来抢,余光一扫,正是那个站得最近、欲念极重的二王爷。 吟儿火气更盛,想你二王爷实在是趁人之危、渔翁得利得很,心一横,才不管你右边小王爷左边二王爷,这轮回剑她是要定了,攥紧了惜音剑再吃力都要拦死陈铸,同时飞去一脚直接撂倒二王爷,招式协调漂亮得紧,却因为救剑心切,再无余力抵挡她面前这第三个敌人,剑痴小王爷…… 却说这小王爷一剑侵袭到吟儿面前,倒并无杀机,单纯为了将她击溃、趁势夺回轮回剑而已,然则陈铸在混战之中,蓦然发觉这个场景偏巧是骨肉拼命,兄妹互残,脸色一瞬吓得煞白,大骂一句“混账啊!”,差点忘了惜音剑就在自己身前、忙不迭要想制止,却为难着到底是帮吟儿挡着小王爷的剑好呢,还是扶起二王爷避开吟儿的锋芒?! 便在这惊魂一霎,幸得对面饮恨刀至,极速将这三大主将拆分,论作战小王爷与林阡平分秋色,论武功小王爷显然有所不及,剑路骤然被他饮恨刀干涉,再不可能危及吟儿,而吟儿击退了身边这早就无心恋战的陈铸之后,飞速更易了剑之所向,右面二王爷还匍匐脚下不及起身,左面小王爷已被她一剑锁喉! 同时将两个王爷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被这位抗金联盟的盟主瞬间碰到了?!陈铸大惊,连连向对面轩辕九烨瞪眼示意,轩辕却比他镇定泰然得多,剑在手上,不曾相救,陈铸显然摸不着头脑,暗自猜测:难道毒蛇他,是顾忌着林阡?可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小王爷和二王爷都陷进来啊…… 阡显然听到陈铸刚刚骂了一句“混账”,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眉一蹙:“陈将军,你过于心急手快了。”陈铸一颤,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炷香将熄未熄,到此刻竟然又有生机。 这场景好熟!陈铸心一颤,像瞿塘峡水战的一炷香,同样的小王爷在对面这一男一女手上,同样是他陈铸站得最近,也像贵阳城夜访的电光火石,同样的二王爷“拜倒”在了林阡身后,还同样是他陈铸站得最近……陈铸从没有想过,这种场面非但没能杜绝,反而还会叠加整合了再一次送到自己眼前…… “不要……不要杀他……”思雪的声音再小,也响彻吟儿心间。这么多年,天真无邪的思雪,从来没有一次声音会这么焦急,语气会这样认真,吟儿心中感伤,剑横在小王爷喉间,却下不了手,只能压低声音,冷冷呵斥:“完颜君隐,你若是敢对思雪有半份欺骗,我都饶不了你!这一剑,我迟早问你要回来!”说罢收手,思雪已然不顾危险,匆忙跑到小王爷身边来,极尽关怀之意,那小王爷一场虚惊,却为吟儿这一句面露惊诧,缓过神来,对思雪亲切一笑:“没关系,我没事。”语气温柔,看不出究竟真心还是假意,多情还是无情。 第508章 轮回剑既已安全,亦没有再杀二王爷的必要,此刻站在阡的身边,吟儿抬起头来对他满足一笑,转过脸去面朝着一众劲敌却冷傲,盟主之威决不让步分毫:“有我抗金联盟在,轮回剑你们谁都别想碰!你们这群金狗,滚出我大宋境内!” “盟主英明!”抗金联盟,看到听到这样鼓舞人心的片刻,自是士气高涨,尽管没有直接参与夺剑,也感觉到了金人的颜面扫地,个个觉得爽快,海逐浪带头叫好,莫非、文暄身在其间,虽未明言,也相视而笑。 “你们这群金狗,滚出我大宋境内”?这种话,原本宋人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可是,为什么此刻陈铸听在耳里,这么讽刺这么耻辱!?这种话,别人骂也就算了,你是谁,我家王爷的亲生女儿啊,怎么可以当众羞辱你自己的国家,说我们个个都是金狗! 陈铸克制不住,破口大骂:“什么金狗,什么你抗金联盟!你这混账东西!” “什么?你凭何骂我混账?”吟儿无缘无故被他指着鼻子骂,瞪大了眼睛显然诧异非常,阡面色一变,直觉陈铸敌意激烈,本能握紧长刀:“陈将军,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来插手!凤箫吟你真是个混账东西,以为在林阡身边就可以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哼,你们这群叫盟主英明的,可知道她有多荒唐多失败?!你们口口声声叫她盟主,可知道她姓甚名谁,什么来历?!”陈铸为了王爷豁出去了,义愤填膺,然而这一厢林思雪也察觉事态不对,忆起云蓝前日嘱托,急忙上前制止,只为封住陈铸的口舌:“那又怎样?她是我师父又如何?!怎么混账了怎么不能做盟主了?她是林念昔,自然要跟在林阡身边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哪里荒唐哪里失败?!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事,你诡绝将军才不能插手!” “夫妻俩?”“林念昔?”所有人的思绪,全然凝滞当前一刻。瞬间,气氛的火山,如沸腾后喷发。滚烫的碎石纷落水间带着火燃烧蔓延,一石激起千层浪,热流袭击着每个人不设防的心。 连同还没有从气恼中走出来的诡绝陈铸在内,远近听见的人,全然是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却醍醐灌顶…… “其实,知道她喜欢胜南的那时起,我就已经怀疑,何以她和川宇、胜南都有交集,可又听说林念昔相貌丑陋奇异,和她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正想找个机会拜会云蓝,现在倒是水落石出,谣言果真是不可信。”柳五津既惊又喜,紧张之时不忘一笑,“传说中林念昔生性暴戾,一只眼睛,哈哈,难道是有谁嫉妒咱们盟主美色,刻意诋毁出来的?” 文暄只觉疑问澄清,释然点头:若把传说置之不理,我早就该看出小师妹是林念昔,她从小到大就有的未婚丈夫,没有见过面却还令她一心一意,洪瀚抒越风林陌全都不能超越,除了林阡还会有谁…… “嗯……与她惜音剑匹配之人,饮恨刀易主之前是弟弟,饮恨刀易主之后是哥哥……难怪她要隐瞒了,怎么也不好办啊。待到现在终于可以不瞒的时候,又好像来不及了。”莫非暗自叹息。 越野和沈絮如相视一眼:难怪提起她与风儿婚事,林阡没有即刻答应……这样一来,事情却当真复杂…… 吟儿的心却瞬间归于死寂——没有听错,思雪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先前和自己的约定,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所有人听,说她凤箫吟,就是林阡的未婚妻子林念昔?! 她是那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这个独一无二的身份,最初得知阡已经有玉泽,还只是单纯的脸皮薄,要面子,待到苍梧山抚今鞭饮恨刀交戈、魔门外洪瀚抒越风争锋以后,她愈发意识到,她的这个未婚丈夫,已经被联盟公认成了品行恶劣不负责任,她担心真相大白之后胜南会有哪怕半点的为难……其实,她宁愿还是只有她和胜南你知我知,好让感情事顺其自然,这样的平衡,和轮回剑一样,是危险的、不稳定的,平衡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碰触,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却怎么会,现在就被思雪脱口而出?吟儿心乱如麻,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接下来的一切…… 而胜南,何尝不知吟儿为何面色惨白僵立原地?吟儿是念昔的事实,其实并不要紧,也不揪心,至少对他来说,只是个震撼,不会是难堪,可是在别人眼里,不可能单纯,譬如,为什么吟儿宁愿跟着他林阡却不肯说这事实,这背后的原因,不知多少人要妄自揣测,更致命的是,身份揭穿之前的那句话正是陈铸说的“荒唐、失败”,以讹传讹之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揣度和谣言,吟儿从来不说,他却看得出吟儿最介意的是什么,不就是别人眼里她绿林领袖的实力?其实吟儿瞒着所有人的初衷再简单不过——她不想用林念昔的身份轻而易举地就和他林阡并肩,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功业,完全都要靠她自己的本事争取得来! “吟儿,无需担心,事态如何发展,从来只靠你我二人。所有的问题,一起面对就是。”阡平静一笑,按住她颤抖的肩,压低声音给她鼓励,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泪忽然就盈眶:胜南,原来,我可以有和你一起面对一切的机会……正是眼前这一抹清浅的笑,无论何时何地都震慑着她不安的心,所以就算事态到了千钧牵一发,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她便立即回归淡定。 是天在昭示吗?阡和吟儿,注定在感情还若隐若现的时候,面对的一切就不平静,身边就有无穷风波,不能冷静,内心外界,一样冲动…… 吟儿转过头来,眼神犀利地瞪着轩辕九烨,是,一定是轩辕九烨,泄露了她的秘密给陈铸!她不该相信毒蛇,她就知道,轩辕九烨善于在重要关头设计攻心之战,却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利用她的身份! 果然,此刻轩辕九烨面不改色,开口第一句便直问林阡:“林阡,看你不甚惊诧,似乎早已知道身边女子是你的未婚妻子?所以,近年来一直扶持,原来全都是出于一己之私?” “我身边女子,从我初相识起便名满江湖,不让须眉,若不是个英明的盟主,我林阡和联盟这一众英雄豪杰,也不会自始至终都在扶持她一个女人,与她是不是我的妻子完全无关。我早已了解,却决不出于一己之私。试问她是林念昔还是凤箫吟,又有什么实质区别?”阡一句话,就全然肯定吟儿她作为绿林领袖的实力,听得她不无感激,不无感动,不无感伤。世上唯有胜南一个人,最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 “什么?原来胜南早就知道吗?那么胜南他……为什么不公开?”柳五津脸色灰白,叶文暄心中了然:自是林阡为了顾及小师妹的追求,宁愿不替他自己辩解…… “林念昔。”轩辕微笑着看着她,此刻的吟儿,还沉浸在对阡的感激里,却想不到轩辕会这样刺伤她,“不知是恭喜你还是说你可悲,当个英明的盟主有什么用,可惜了你的男人,坦言扶植你不是出自他一己之私,而是明知了你的身份,却不承认你是他的妻子,还公然说你与他完全无关!” 吟儿霎时脸色惨白,手足冰冷几乎不能站稳,阡当即一怔,这是他林阡,第一次完全掉进轩辕九烨言语的陷阱——他对吟儿的扶持,和他对吟儿的情爱,到了轩辕九烨那里,竟成为刻意引导和制造的矛盾,他越强调吟儿自身的实力以保全吟儿的盟主之威,就越中了轩辕下怀否定了自己对吟儿其实有爱……轩辕九烨,竟微笑着利用他林阡的话把吟儿的心逼到绝路! 恰在吟儿和阡震惊的同时,飞身而来又一个身影,直扑吟儿手中轮回剑,力道强劲原来是东方雨。吟儿稍一犹豫,险险被这道罡风击倒在地,轮回剑即刻脱手,待到起身去救已然不及,惜音剑迎上的,是轩辕冷漠的黑色剑锋,吟儿,是第一次握剑的时候就已经心力交瘁,但纵然是这样,却还是要夺剑,一定要把轮回剑夺回来…… 当此时,却见阡的长刀已早她一刻追上前去,从东方雨手中强行将轮回剑挑开,却因顾及她伤势未愈,挑开剑后并未穷追不舍,而是当即回身止战,短刀挟风裹云,直抵轩辕与吟儿双剑之间,缓得一缓,海逐浪叶文暄莫非三人已经齐齐上前救剑,那边东方雨陈铸二王爷全然锲而不舍,而他林阡,放弃争夺轮回剑,只为把她凤箫吟救出面前轩辕所设的攻心陷阱! “轩辕九烨,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30年前的抗金联盟有两位主上,一个是惜音剑云蓝前辈,一个便是家父,饮恨刀林楚江!”当阡代替她再度与轩辕九烨对决,吟儿手再痛楚,也决心为了轮回剑不遗余力,方与陈铸交战了几个回合,却突然听到阡的这番话,每字每句,都敲打着她的心——“30年后的抗金联盟,当然也是从奠基之役开始,就是我和她两个主上,关系如何不言而喻,难道你到如今还不清楚,还要我再向你说明白这一点?盟主,不正是盟王的夫人?!” 那一刻,吟儿的泪当即被震落,不管他说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单纯的敷衍只为了她的颜面,都那般令她欣慰,令她觉得值得,阡从来不会像瀚抒一样,爱一个人就要霸占,阡只要重视谁,都会首先关心这个人的想法,何其幸,使她遇林阡。 然而,再惊心也怠慢不得这混战激烈!轮回剑数度凶险,似在每个人的手上都相擦经过,终究没有停留任何一边哪怕半刻,眼看着东方雨一掌击退莫非海逐浪,吟儿和叶文暄避开陈铸小王爷正待上前补救,却忽听一道疾风强灌而来,摧枯拉朽之势直从门外穿入堂中,轮回剑一个转瞬已不在众人之间,而被那道不知几人捕捉到的青影带走,再凝神时,却看那青衣人手持轮回剑立于主座,环视一周之后,视线定格在叶文暻身上:“叶总镖头,老夫说过三日之久,到此刻为止,正好三日,可算守时?” 第509章 众人眼睛盯向那一炷香,青衣人说罢,香正巧熄灭,再无复燃可能。 “阁下果然准时,那在下的任务,便算圆满完成了。”叶文暻虽说完成,明显还有它事在心,是以一直不曾有离开之意。 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却依然那般精神旺盛,没有半分倦色,令柳五津第一眼便确定了他是孟良关:“孟大哥,果然是你。”三十多岁叫人家年近五十大哥,也就他柳五津一个人做得来。 “你是?”孟良关一怔,打量了他片刻,终于有所记忆:“传闻里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的柳五津?” “是。当年我与孟大哥一面之缘,我才七八岁,想不到孟大哥能够一眼认出来。”柳五津见到少年时候的崇拜,说话时语气尤其认真。 “嗯,想不到,已经快三十年了。”孟良关叹息,当年他名震一时,柳五津还只是个对武学热衷的孩子罢了。 转过身去,孟良关却从人群里一眼将东方雨剔出来:“三十年了,人生如梦啊,不曾想过,当年的孩子现在是抗金的首领,当年同样名震一时的人物,却降金的降金,退隐的退隐,东方,我该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呢,还是该叹息,这是抗金的必然下场……” 群雄皆惊,想不到孟良关和柳五津只是一面之缘,反倒是和敌人里的东方雨,当年“同样名震一时”?不过还真不习惯,别人叫柳五津“孩子”。 “孟大哥强据这把宝剑,究竟有何用意?”东方雨未曾辩驳,回避着问。 “其实,老夫要轮回剑,是为了吸引江湖人士的注意,去协助寻找在下的爱女,谁能够助我找到她救出她,在下必定感激不尽。”言下之意,必以轮回剑报偿,孟良关这一句,却当真契合阡之猜测,然而有一点却不得不仔细推敲,他说的是:“救出她”。流年姑娘,自是无需他救。 “不知令爱是哪一位姑娘?如今尚在何地需要救援?”吟儿当即问。 孟良关循声看来,得见阡与吟儿,距离再远,阅人无数的孟良关也看得出他二人是人中龙凤,一笑作答:“盟主言重了。在下幼女孟流星,生性顽劣四处惹是生非,实在令老夫头痛不已。半年前她不知所踪,老夫寻遍各地,毫无下落,近日经查证,才知她很可能在祁连九客手上监禁,我不能及时赶回山庄尽地主之谊,也正是因为找寻她而耽搁。” “祁连九客?监禁?”吟儿蹙眉。 柳五津与阡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底,柳五津摇头苦笑:“恐怕,跟怡儿一样,又是一个马贼啊。” “从去年年初开始,祁连九客追究政变余党持续了将近一年,照这般看来,孟流星被祁连九客监禁的时间,和怡儿是差不多的。”阡蹙眉沉思:那么,瀚抒他究竟擒拿了多少人,不经意间又得罪了多少人…… “万望众位体恤老夫爱女心切,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夺出了轮回剑令各位大费周章,不便之处,请各位英雄见谅。”孟良关客套着讲,东方雨却明显不吃这一套,有些不耐烦:“这么说来,谁能救得你女儿,谁就能得轮回剑?” 孟良关微微一笑:“目前来说,是这样。”听得这一句,人人都是一愣。 “哼,你和这位叶总镖头,还当真相像,说话做事,奸诈狡猾,滴水不漏。不过,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胁迫我们所有人帮你寻找女儿来换轮回剑!”东方雨冷冷喝,孟良关脸色一变:“你适才也看见了,我是如何在你们众人之间夺剑,要不要再看一遍!?”轩辕赶紧按住东方雨肩:“只要没有其余变故,希望阁下切勿食言,待令爱被我们救回这里,我希望能看见轮回剑到我手中。” “那是自然。”孟良关脸色有些缓和,“我孟家中立多年,原是不想伤故友和气,想我所有故友,在金宋双方都有流落,是何等的伤情,唉……” 听他这般感慨,本想骂他数典忘祖的海将军,都忍不住被这情绪传染,他能够体会孟良关的两难,这种心情,他海逐浪不是没有过。 “又是瀚抒……”阡却紧锁眉头:看来,逃不过与瀚抒的一场冲突。以瀚抒个性来估计,这场冲突,还不是自己能够控制。 众人正待离开,却见吟儿上前一步,去向孟良关请求:“孟前辈,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盟主请讲。”孟良关对着她的时候,面色慈祥。 “孟前辈要将轮回剑占为己有,以迫使我们寻找令爱,无可厚非,我联盟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但这轮回剑上的剑穗,理应不是孟前辈想要,所以……想向孟前辈讨来……” 众人皆是不解其意,只是,待阡终于有机会凝神看轮回剑时,才陡然一震,果然如吟儿所言,轮回剑的剑穗,虽然半新半旧,但明显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工,原来吟儿适才抢到轮回剑的时候,看见了这剑穗也猜出了是何人之作,所以,吟儿那么辛苦拼了命地夺剑,还有这个原因,是啊,轮回剑可以缓一缓,这剑穗,却不可以被任何人玷污破坏…… 曾经,云烟姐姐尝试学做剑穗的时候,不是为了送给阡,而只是为了给吟儿配惜音剑,可现在,剑穗之于阡,却有更深的寓意,吟儿自然要为了阡夺回来! “等等,这剑穗里,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成?”二王爷蹙眉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要敢阻止,他就别想活命!吟儿目露杀气看过去,幸好那随从适时地回了二王爷一句:“王爷不知,从前薛大人夺得轮回剑时,还不见其上有剑穗,明显是后来添上去的。没什么用。” 吟儿为防节外生枝,微笑着回应孟良关疑问的神色:“我只是见这剑穗精巧,甚为喜爱,所以想向孟前辈讨来罢了,不知孟前辈可否介意?” “自是不介意。这剑穗该给女子润饰才是,放在轮回剑上,显得不甚搭配。”孟良关将这剑穗转赠于她,此刻连他也小看了吟儿,以为吟儿单纯地喜欢剑穗润饰。叶文暻见剑穗无碍,百感交集,叹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开。 吟儿将剑穗得来,刚刚交到阡的手上,忽然觉得自己手中黏稠,凝神细看,原是伤口破裂,流了满手的血,自当是适才交战太久,不知不觉间就牵动了伤口,待得撞到阡关切的眼神时,她却不知道此刻该怎么来说她和他的第一句话,心中百转千回,看金人当即就有撤走迹象,她立刻想用战事来掩盖这心乱如麻:“我们……也立即就去找瀚抒?” “不必立即动身。瀚抒他再胡闹,终究不会对金人妥协。况且你脸色这般差,不宜即刻远行。”阡轻声道,“孟前辈,今夜我联盟继续在府上叨扰一宿,不知前辈可否介意?” “盟王言重,自是欢迎之至。”孟良关点头,笑道,“若是盟王不介怀,老夫也想趁空讨教,30年后的饮恨刀。” “什么,他们要留下来!?”二王爷已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小王爷哼了一声付之鄙视,头也不回就走。 这边要留,那边要走,二王爷两面受制,何其痛苦也。轩辕离开之际,脸上却挂着阴沉的笑,笑什么,二王爷却不知道。 笑什么?自然是笑他的计策有了苗头,得到林阡那句“盟主,不正是盟王的夫人?”,恐怕,林阡根本想不到,其实轩辕的初衷,根本不是对吟儿攻心,而是对林阡攻心!林阡啊林阡,终究是逃也逃不掉这份情了,阡陌之伤的计策,一定会成功地从开始到结束……不过,诡绝将军怎么也会知道凤箫吟是林念昔?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他…… 陈铸却一步三回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想揭穿她是王爷的女儿,却为何她又被揭穿是林阡命定的女人…… 第五十一章但愿君心似我心(2) 匆匆聚散,由黔贵往北重取川蜀,经矩州、泸州、重庆府,直到逼近那依阆水而存的黑道会残部,日夜兼程,不过费了数日功夫,吟儿是念昔的事实,也便随着这样的转移而传遍江湖。 曾经远在千里之外的瀚抒,再迟都一定会得知这实情,而原本近在咫尺的越风,早在吟儿身份揭穿的那一夜就独自离去,具体是不是林凤二人的原因,一时之间谁也无法说定。然而大伙儿也都看得清楚,连日来吟儿明显憔悴很多,比起以往话少得可怜,沉默寡言真让人不甚习惯。 这天休憩之际,又一次看见冷飘零帮吟儿更换绷带时吟儿若有所思的样子,阡当即走上前去,默示冷飘零由他代替,没有说一句话便俯下身来亲自为她包扎,关怀备至,细心周到。当此时,众人都识趣地站在一边不打扰,目光交汇于这一幕心照不宣的谐调,而那位不解风情差一点就又冒失上前破坏气氛的海将军,早就被范遇莫非一步扼杀四手连抱。 坐在石上暗自失神的吟儿,许久才发现眼前人竟然是阡,根本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一时无言以对杵在那里,吃惊犹疑的同时,却听阡语气平和地说了这么一句:“恐怕过不了几天了。” 向来就不在乎伤势的吟儿,听到这里显然一惊,身子一颤,舌头打结:“什……什么?” 阡答非所问,轻松一笑,站起身来:“好了,休憩够了,咱们可以继续前行。” “等等……为什么……说我恐怕过不了几天了?”吟儿颤抖着声音,不再像方才那样毫不挂心。 阡一本正经地回答:“啊,我说你过不了几天就好了,恢复得很不错。” 冷飘零一怔,会意时不禁噗哧一笑,叶文暄摇头苦笑,邻近的范遇等人,全然大彻大悟,莫非亦哈哈大笑:“咱们盟王,是越来越奸险了。” 第510章 冷飘零回头,脸色微变,她看得出来,林阡这个玩笑过后,吟儿明显从适才困扰中走了出来,一边愠怒一边笑骂:“被谁附身不好,偏要被那慢吞吞的何慧如附身!” 范遇立即帮阡反驳:“盟主这也是你的不对啊,被谁附身不好,偏要被那装深沉的宁孝容附身。” “哪有,我哪有宁孝容那么蛮不讲理?”吟儿马上嘴硬回击,一旦有了话题,便暂时忘却了忧伤,“对了,外界传言你们可千万不要信啊,他们造谣说‘林念昔生性暴戾’,还说我脾气差蛮不讲理,其实你们都该知道,我本性很善良,很讨人喜欢……”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心虚脸红。 “是吗?不讲理倒是见识到了,善良吗,讨人喜欢吗,我们知道吗?”阡在一侧继续正经,却引得大伙儿窃窃私笑,吟儿非但不怒,自己也乐,笑容是那么熟悉,那么窝心。 唉,还是习惯有这丫头在身边的时候,一路都热热闹闹的…… 蜀国多仙山,这一带被江水横切的崇山峻岭,地势陡峭,俊秀雅美,云之浩瀚,竹之繁茂、石之雄壮、杉之挺拔,相得益彰,天造盆景。多年来,郑奕、郭昶便率些亡命之徒据此地为本营、并在邻近各大山脉流窜,教人羡煞之时,又叹这群匪徒暴殄天物。阡与吟儿一干人等,尚未从瀑布的震撼中走出来,便又不经意间沉溺进另一种风格的名山大川,只觉蜀地山脉虽不及黔西瀑布跌宕生姿,却明显有它无出其右的仙幻感,越接近,就越觉得难以融为一体,分明不属人间,而根本就是仙界。 “天下江山,能看尽而不能写尽,能知尽而不能探尽,能游尽而不能拥尽,实是人世之憾。”文暄说。 “可惜天下江山,越人迹罕至越保留完整,越久负盛名越易战火袭击。”阡认知的角度,与文暄不一。 是夜吟儿早早就已睡下,冷飘零走出帐外时,看文暄与阡恰巧又在不远处叹江山,心想这机会真是难得,不如就趁此刻,解开这困扰心头多时的疑问吧。是飘零的疑问,也应当是所有人的疑问——林阡他在人前所言,“盟主,不正是盟王的夫人”,究竟是敷衍讲述,还是脱口而出…… “这一路上盟主一定也心存疑问,可是每到嘴边又问不出口,林阡却比我想象中要实在得多,不像是虚情假意,而像真的打开了心扉……”飘零暗自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文暄身边。 “冷姑娘来了,那我便不打扰了。”阡平和一笑,正待离开,冷飘零赶紧相拦:“盟王留步。”阡一怔驻足,文暄似是早便知道她要留阡,微笑帮她:“林少侠,其实有个问题我也想问,怕是和飘零疑惑的一样。虽说作为旁观者,问这问题唐突了些,但毕竟关乎小师妹的一生,所以才不得不关心。” “两位但问无妨。”阡听闻关乎吟儿,面上微露惊诧之色。 “林少侠在所有金人宋人面前脱口而出,盟主正是盟王的夫人,可是真心实意?可会言出必行?抑或,林少侠当时只是为了挽回小师妹的颜面,刻意这样敷衍,实质并不算数?”叶文暄问。 冷飘零察言观色,心知肚明:不,不可能是敷衍,林阡面色里的惊诧已经告诉我,林阡那句话是真心话,当时是不假思索,后来也根本不曾怀疑…… “感情的事,岂容得半刻虚假。”果然,阡回答得是那样认真,那样纯粹,“说出去的话,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承担了的事,便必然不能逃避。” 冷飘零欣慰一笑,再无牵挂,叶文暄却略带担忧,蹙眉续问:“可是,林少侠当真已经决定了?我了解林少侠在得知小师妹心意的这两个月里,一直对感情进不进展有迟疑,这份迟疑,并非因为对小师妹没有感情,而是实在有诸多顾虑,这些顾虑,难道如今已然全部摒弃?比如说,那传闻中饮恨刀携带的‘天之咒’,会不会真的连累小师妹,林少侠真的权衡清楚了?” “不错,曾经我最担忧的,也是这传言已久的‘天之咒’,但我更了解,吟儿比怕诅咒还要怕离开我。她既是这样坚决,我也宁可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阡不无感慨,原来,吟儿的那句“一生平安却要与林阡疏远,永不及满布伤血却能在林阡身边”,在那个鲜血淋漓、冷风凛冽的暗杀之夜,也这般击中过阡的心…… “那么,洪瀚抒和越风……”叶文暄欲言又止,他之所以提及瀚抒越风,完全是因为阡曾经退出玉泽宋贤的爱情。 “吟儿曾对我说,她不爱西夏江南,心在无垠天地间。既要令她得偿所愿,纵使是要我对瀚抒绝情,对越风狠心,又何妨。”阡淡淡说着,冷飘零连连点头:的确,洪瀚抒越风自然和杨宋贤不一样,而盟主和蓝姑娘,自然更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女子…… 叶文暄幽深的目光,却在此时掠过阡手中剑穗:“但其实,先前林少侠和小师妹的情事悬而不决,我想大部分原因,还是出在郡主的身上……” 阡听得这话,稍稍一怔,未加掩饰,郑重点头。 “怎么会是郡主?比起洪山主、越副帮主来,郡主更加不应该是你二人之间阻碍啊,反而正是郡主,将你二人的距离拉近……”冷飘零奇问,她亲眼目睹过,云烟和吟儿的感情如何,还有云烟曾对吟儿说,就算只剩两个人,也要继续他们的同盟…… “先前我迟迟不肯接受吟儿,就是不想让她和从前的云烟一样。”阡提及云烟,神色黯然,压低声音,却是真情流露,“不可以,再像从前对云烟一样,她在身边的时候,心不能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待到失去的时候,才体会身边的人比心上的重要。”握着剑穗,阡叹息,“曾经我以为,我始终不能得到的玉泽,是生命里最遗憾的过去,可是,到现在才发现,得到了却不珍惜所以被迫失去的云烟,才更令我终生遗憾。终于明白,如果一直都对往事耿耿于怀、时刻挂念着先前的爱,我就不够资格把另一个女子带进自己的人生来……所以,这些天才万万不能给吟儿任何没有用的承诺。”其实,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爱得深切的表现,飘零和文暄岂可能不懂。 “原来盟王先前不作决定,是不想陷盟主于危难却对她不够深爱。原来如此……”冷飘零恍然大悟,文暄叹了口气:“可是,想不到事态竟这般紧急,先是洪山主越副帮主逼婚,随后小师妹身份揭穿必须由你出面承认你与她的关系,总是不给人时间再权衡……终究,还是迫着你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不知道这样一来,会不会太过急促……” “文暄,其实,未必像你所说那样,不顺其自然就不合时宜。这世上有些感情应该弛缓,有些却要在一开始就激烈。现今盟王打开了心扉,也许正可以发现很多先前发现不了的事,或许,盟王早就已经在挂念着盟主却不自知……”冷飘零笑着以支持的态度,“不错事态的确很紧急,但你们的感情,既然已经开始了也正在发生着,那就只欠一个过程罢了。” “也是,你与她有的是未来,也有太多共同的过去,所以,的确只欠一个过程而已。”文暄一笑,终究点头。 “而且,你们的过程,一定是荡气回肠的,我坚信。”冷飘零如是说。若惆怅于满目山河空念远,则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何况,他毕竟是林阡,虽然重情也长情,却不可能因为情伤就一蹶不振执迷不悟,将来的他和盟主,必定有更多的际遇…… “我替吟儿谢谢叶少侠和冷姑娘的关心。既然我是确定了要对她负责,便必定会全心全力、自始至终。”阡淡淡微笑。叶文暄释然而叹:小师妹,终究是幸运,遇见的是如他这样的男人…… 次日临近广安,明显已深陷在一盘散沙的黑道会地盘,这一路过来渐行渐乱,使得群雄获悉了不少瀚抒近事。久违的司马黛蓝与大家会合时,亦不无愤怒地将瀚抒不肯与她合作、以及镇压时一意孤行不留俘虏尽数相告。 边走边听,众人都是又惊又怒。海将军第一个抑制不住心头气愤:“他将完颜敬之杀了也便算了,林兄弟之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俘虏不杀,教化为先么?” “只觉得洪山主实在是一意孤行,不听劝告,郑奕郭昶,全是被他强行镇压,不服者一概不留,就连……就连我军中的魔门降将,也有几人因违犯军纪被他按罪诛杀。”黛蓝轻声回应。 “被他诛杀?”路政惊诧不已。这一次柳五津留在了瀑布没有与之同行,一路上,路政难与这群年轻人有沟通,也一直显得心事重重。 “这洪瀚抒……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莫非一想到洪瀚抒的霸王气和领袖作风,就知这做法对于他来讲实在寻常。 “被他诛杀,罪名严重么?”阡蹙眉,问。 “违反军纪,理当处罚,却罪不至死。也不该由他执行。”黛蓝叹了口气,“我便是因为说了这句不该由他执行,之后就再也无法与他合作了。” “杀人无数,不懂克制,终究于他无益。”阡面色冰冷。 “那么,他得知拒婚之后,还有得知我是林念昔之后,有没有大发雷霆迁怒于谁?”吟儿这时才担心地问。 黛蓝一怔:“他得知拒婚之后,倒是异常冷静,只说了一句‘难道是真的’……至于他有没有得知你的身份,已经是我与他分开之后,不得而知。” “盟主暂且放心,近来他一心求战,消息应当很是闭塞,现今还未必跟郑奕郭昶以外的人接触过……”范遇推测说,黛蓝也点头称是,吟儿的心才稍稍舒缓:“嗯……就怕他知道了以后……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师父。” 第511章 黛蓝狡黠地笑笑,开门见山地问阡和吟儿两个,“我听他们说,盟王于人前公然称盟主为夫人,看来,盟王盟主已经……” “黛蓝!”吟儿蓦地脸色苍白,语气急坏地将黛蓝打断,却知道黛蓝适才这句话明显对着胜南说了,胜南不可能没有听见,吟儿内心忐忑且震惧,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真的舍不得胜南为难,舍不得胜南难堪,所以不如就趁此刻,把关系撇清吧,趁着大家都在,继续把她可怜的心事尘封下去,宣告她和他还是维持现状吧…… 群雄见她与阡先后驻足,也尽皆停下脚步。谁都明白,表面什么都不在乎的吟儿,能认真说的话全部只和阡有关,就像表面沉稳大气的阡,诙谐幽默的一面全会为吟儿保留。 “胜南,我知道,胜南不想对我不起,胜南是因为知道我的心意才故意那么说,可是,我不希望胜南为了我而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既然现在大家都在,那就趁现在澄清,夺剑那天在瀑布里,林阡说的话并不作数,那句话其实是逆心之语,可以不必履行,真的可以不必履行……”她说的时候,语气再怎样坚定,面容再怎样镇静,都一定是假的,众人在侧,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吟儿说这句话才是真的逆心。 “吟儿,不管当时在场的都是谁、有多少个,那些全都是你我之外的别人,感情事,没有必要对别人欺骗或辩解,我只相信我心里的感觉,我要你也相信,当夜我林阡所言所行,尽皆出自真心,绝无半丝受迫。”阡认真地回应她,现在大家都在场他是这么说,将来大家都不在场他也还是会一样,说到做到。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他和她的爱情不是被迫承认的,而根本也是水到渠成的。只因他是林阡,所以只会让外界去适应他的内心,绝对不会迫内心去屈服外界…… 她将永生记得,阡是这样坚定地对她表明心迹:“吟儿,未来的路,很远很长,但除了你之外,我林阡身边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再怎样轻声,在她的世界里,都惊心动魄,也回肠荡气。 他坚定地说爱,这份爱,好沉重,抛开了多少顾忌,背负了多少艰难,承担了多少冒险,却从燃烧的一瞬间,就令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奋不顾身,宁可没有后路,没有出路,甚至,没有生路…… 暖风渐渐抚过脸颊,蜀道仙山下,正与邪都似已不存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能居阡侧,命途再险,浮生一回,又有何惧。”她悠悠叹,曾几何时,自己的心,竟变得这么小了…… 第五十二章心不在西夏江南(1) 川东三月,林杉繁茂,山茶烂漫,各色花树,选在高峰险崖争奇斗妍,人间一派美好气象。 然而,对于战乱摧残下的黑道会势力而言,庆元五年的这个春天,却无疑是他们一生之中最难捱的一个季节…… 话说自从那位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避难到了这里、紧接着追来一个名叫洪瀚抒的致命霸王,黑道会占地为王的好日子就注定了一去不复返。说来可笑,从前都是黑道会自由流动、四面八方随意作案,官府奈何不得,正道无力根除,这下倒好,洪瀚抒一出现,死忠马上锐减,地盘急剧缩小,发展到如今,已然被以洪瀚抒为首的祁连九客强行迫进了死角。黑道会中的平常角色,根本就不能离开大本营半步——离开?胆子不小,运气不好了被洪瀚抒抓到,那就对不起了十八年后再来相会吧。眼看着山里山外春日气象的确美好、可是却时日无多无福消受,黑道会众位兄弟日复一日提心吊胆,夜以继日以泪洗面,对洪瀚抒真正是恨到了骨子里,说洪瀚抒杀人如麻,是一点都不为过。 数十年来,黑道会世代以抢劫为业,鲜有杀人纵火,虽欺善怕恶惯了,也基本都罪不至死,因此,盛况得以维持,势力得以推广,精神得以宣扬,川东一带的亡命之徒,尽可以在此找到归属。再加上大当家郑奕管教有方,二当家郭昶有勇有谋,三当家孙寄啸剑术高强,黑道会到也算武功高手云集的一处,尤其“繁弱郭昶,反剑寄啸”两位剑神,每年都会找川蜀各地同行切磋,累积起来有不少深交知己。乍一听闻黑道会遭遇暴力欺压,远至川西青城,川北岷山,都有剑客远道而来意欲救援,但结果,却可想而知——毫无例外,有来无回,管你何门何派。 然而,有得必有失。势要称雄的瀚抒应该清楚,当他的威猛剽悍终于能够使正邪黑白都闻而生畏了,原先那些属于他的美名,也就再不可能被人联系起……是啊,现在谁还记得,原来这位洪山主在云雾山是那样的充满正义感,那样的有担当,那样的令人钦佩…… 从前那个正气凛然的瀚抒去了哪里?这一路上,不管遇见北上的,南下的,要救黑道会的,欲寻孟流星的,万千矛头都对准了瀚抒,十有八九开口闭口都是要讨伐他,找他报仇,制止他恶行……仇恨、怨怼、惋惜,充斥在吟儿、胜南、文暄这群故交耳里,不知瀚抒听到了作何感想…… “从夔州拒敌开始,就觉得洪瀚抒他不对劲,他本心应该还是好的,却好像刻意在自暴自弃……”叶文暄叹息,回想起来,瀚抒在巫峡那句“萧何追韩信”的嘲讽,根本就是故意地在逃避,“洪瀚抒……应该是刻意不想和大家在一起,刻意和我们大家保持距离……” “不错,奠基之役,他明明就在夔州,却没有参加……”路政点头,他也记得,洪瀚抒曾在白帝庙的江边酒馆,兴致索然对他说过这样的一句——“我希望众人皆醒吾独醉。”路政却不明白,到底是情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令得洪瀚抒这样决绝地反其道而行之…… “不……奠基之役,他其实……是参加了……”吟儿本想替瀚抒辩驳,说了一半,就再无底气——是的,参加了,可是,却连参加,都参加得那么孤立…… “师父,虽然洪瀚抒现在还没有得知你的身份,但万一传进山里去了,后果,可能就真的不堪设想了……”司马黛蓝胆战心惊说。文暄一惊,心中清楚:那样一来,洪瀚抒对林阡的敌意,只怕会更重…… “不行,我这就去找他!”吟儿语气骤然紧张,边说边提剑出发。 “慢着,这边局势混乱,瀚抒心思难测,谁都不要草率行事,以免适得其反。别忘了,金人还在侧看着。”阡看见吟儿语气紧张,立刻拦住她,先对在侧众人下令,“待确定了瀚抒行踪,先由我和文暄入山见他,其余人等,原地候命。”说罢转过头来看着吟儿,语气不重,却内蕴威严:“吟儿你不要去,在这里养伤,什么都不必过问。” “可是……”吟儿的脚步没有再移,片刻,终于放弃冲动,真情流露说,“我明白,我若是鲁莽着去了,事情只会更糟糕,还是不去的好……可是,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可以见他回到过去的那个他……不知道以现在这样疏远,我们还能不能帮他……” 是啊,何以这两年多来,他和吟儿越走越近,却越来越不了解这位结拜兄长了?阡其实和吟儿一样,并不希望瀚抒领袖的霸气里,耿直被挫败,邪肆被放大。现在,瀚抒和他林阡,虽非敌人,却并不是战友,而根本是一种平行的地位,相互威慑,相互牵制,尽管南宋江湖早已由他林阡一手掌控,但洪瀚抒,显然不可能臣服。 “瀚抒的事,都交给我。”阡轻声说,短短数字,却教她如何不信服点头。 述说之时,正巧不远处林间飘荡出一段熟悉的乐,引得众人都凝神去听,循声望时,却望不见。 熟悉的乐。无论怎么换乐器,换场景,甚至换曲子,都换不去乐声里潜在的感情,不是愁,不是悲,不是恨,而是苦,专属于这位年少扬名的洪山主的苦。之所以说它熟悉,是因为它跟从前一样惹争议,冷飘零听时,皱起眉头和吟儿一样的说法,真奇怪,怎么会似近又远,若即若离?而阡和文暄虽然一知半解,却都略懂,瀚抒的心里,实在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可是没有能够交流的知己。苦,苦于无人诉。 向谁诉?洪瀚抒抚琴自娱,自残。 当把凤箫吟当作了闹剧,当把林阡看成了对手,当记忆里残存着的云雾山时期只剩下一次荒诞的结义。 而除了林阡凤箫吟之外,那些堪称故交的人们,岂不是距离更加遥远?无法理解为什么吴越和莫非能够不顾血浓于水的亲情去作对自己的父亲,无法驳回叶文暄发自肺腑的那句“以后抗金联盟里再也没有你”,无法遗忘石磐与他剑钩交锋后,抗金联盟听信石磐一面之词竟相信他洪瀚抒“背叛了抗金联盟”…… 其实他的心回来过吧?黔西的九月,林阡用饮恨刀留他时,那么决绝又迫切,林阡根本是需要他的;也还是黔西的九月,凤箫吟在对抗叛军时,竟不记前仇第一个任务就交给他……是啊,曾给他多少感动,不说什么,不求什么,真的只想留下,留下并融入…… 却为什么,因为越风的突如其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存在在他们身边了?重用越风的决定,林阡下得那么果决,做得斩钉截铁,自始至终,没有给自己哪怕半句交代…… 但瀚抒懂,林阡这样做,是因为他更肯定越风,更肯定越风可以保护凤箫吟不受凶险,更肯定越风可以协助他林阡成就宏图霸业! “为了吟儿好?就该凡事为吟儿考虑!你说你为了吟儿好,自吟儿出事之后,联盟为了吟儿打击了那么多魔人和金人,越风甚至找到了幕后主使去围剿,你呢? 第512章 你做了些什么!?” 呵,还耿耿于怀这句话呢?但林阡你料得到吗?最后完颜敬之,还不是丧命在我洪瀚抒的手上!郑奕郭昶孙寄啸,只不过是我要送给小吟的一个更大的礼物而已!一定把这整个川东都平定都镇压,只要做到,就不管任何人的口诛笔伐! 却万万也没想到,就在我大获全胜意气风发的同时,你林阡非但不支持,反而竟派遣司马黛蓝到来,名义协助我,实际却是三番四次地劝阻我,切勿杀戮? 那些劝阻,听在耳里是多刺耳,魔门降将、黑道俘虏,就算该杀,也轮不到我杀,生杀予夺,全凭盟王林阡。 笑话,凭何你林阡在黔西可以杀人无数还被人服从、敬畏,我洪瀚抒在川东杀人便就是有违天道? 也罢,我要的,不过是小吟一个人而已。 我可以为她,对你让步,向你屈服,低声下气地问你求亲,那所谓的“你若不答应,我就立即率众撤离,弃了川蜀,到黔西来把盟主带回去”,对你来说也许是逼婚,对我来说,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和保证而已…… 我与她的婚事,就由你来做主,毕竟,你是她朝夕相处的亲人,尊敬已久的师长,还是和她平起平坐的盟王,我与她的感情,多年来你站得最近看得最清楚,我若要她,于情于理,都应当征求你的同意。 结果你回答的是什么。 替你传话的那个,该是你精挑细选的说客吧,做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一时之间,竟令我连动怒的资格都没有,我洪瀚抒,唯有被委婉地劝服,委婉地放手,原来,先前的我,连对手都看错了—— “盟主心不在西夏江南,盟主心在无垠天地间。”这就是你林阡的理由,简单,却不容辩驳—— 一瞬间我忽然心底雪亮,想冷笑,我的对手,哪里是越风?!原来,这与我疏离的两年来,你林阡,竟是出于一己之私,一直在霸占着她凤箫吟! 我只能留给自己一句:“难道是真的?”难道是真的,其实我也不信林阡你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两年来,借着保护我女人的名义,霸占了我的女人。 琴声凌乱。 之所以苦,还是因为狂。狂到无人诉,就只能被人当疯子。 唯一不把他洪瀚抒当疯子看的,就是在身边十几年的宇文白了吧,可是,文白不能为知己。文白虽然乖巧,虽然聪颖,却卑微到了极限,更多情况下,和祁连九客其余人一样,追随他洪瀚抒就没有半句意见,在他的故事里,被动得像一个附属品。若向她倾诉,她只会为了他黯然神伤。有些时候,他真的宁可宇文白像凤箫吟一样,能够在他苦闷时,没有大脑地回应他粲然一笑。 凤箫吟…… 想到时,竟断弦。唉,命中竟有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在她生命最美丽的时候离他而去,在很多年后又安排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继续他的噩梦,令他逃脱不得,重叠之后,不知爱的是谁更多。 弦断时,曲子戛然而止。同时听得绿衣陆静的急促禀报:“大哥,外面来了些抗金联盟的人。” “不是说过,在抓到郭昶郑奕之前,绝不再见抗金联盟的人么?”这是他在驱逐司马黛蓝之后传达的命令,完成这个给凤箫吟的聘礼之前,决不受任何人的打扰。与世隔绝。 “但是……盟王他……亲自来了……就在林外。” “林阡……”瀚抒不禁一怔,“他说了些什么?” “盟王让我转告大哥,他到这里的目的,只是想了解大哥到底想要干什么。作乱江湖,树暴戾之名,对大哥有何好处。”陆静一五一十尽数传达,文白看得清楚,当时瀚抒的表情里,有一丝凝练的动容。 “盟王应该是相当有诚意的,我看他说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愠怒,唯有他一人,语气面色都极为平和。”陆静语带敬意。 瀚抒的表情里即刻闪过不悦:“若非如此,林阡又岂可能是林阡?就算整个联盟都倾覆他都可能面不改色,更何况我屈屈一个洪瀚抒。” 宇文白在侧看着这表情的突变,心中震惊:难道,大哥近来的作为,初衷竟是要向林阡争一口气…… “那,大哥可愿意与他相见?盟王说,若是大哥不再回避联盟,你与他二人,可以趁今天一叙,他就在林外候你。” “哼,他倒是有把握,能在林外候到我。你告诉他,这里我是主他是客,该由他来见我。”瀚抒的高傲,出卖了他的心。 “大哥……这……这样不好吧?”陆静一怔,“这样岂不是对盟王不敬?” 连陆静都懂,他岂能不懂,却冷笑:“盟王?我自认为我不属于他的联盟,结义之时我是他兄长,他来见我,有何不敬。” 当得到了这样一个无礼的回应,联盟诸将,如洪瀚抒所料几乎全被激怒。 “远道而来吃个闭门羹就已经很委屈了,现在还这么不给面子?”海将军火大地说。 “不敬得是有些过分了。”莫非义愤填膺。 陆静一脸为难,抱着仅存的希冀在一旁关注着阡的神色:“盟王……可答应大哥么?” “连这样的小要求都不能容他,那还如何帮得了他。”阡一笑无皱眉,陆静这才放下心来。而这句,不止是回答陆静,更是为了令身侧的吟儿安心。 “将军,不要屈尊见他。”范遇立即劝阻,“现在便这样无礼,将来还了得?” “没什么无礼、屈尊,他若自认为不属联盟,那就是心里有气,对我们若即若离,这个时候,还怎可以顺着这趋势被他激怒,难道还真让他与我们分道扬镳不成?”阡微笑,看向适才也同样没有被激怒的文暄,“文暄,这里也只有你我二人,没有上他洪瀚抒的当了。”选文暄同行,当然没有选错人。 第五十二章心不在西夏江南(2) 拾级而上,翠路碧梯。 幽深处的那位红衣男子,自看见阡与文暄的第一刻,唇角便微微翘起,捎带着一丝不难觉察的邪,情绪里的多半是敌意。 “叶文暄,竟然是你,随他入山。”如是说。一来他想见的本是吟儿,二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叶文暄做到的事他洪瀚抒做不到。 文暄眉轻蹙,低声回应,略带忧虑:“入山?难道洪山主觉得,这里是你的祁连山么?” “‘从今以后,抗金联盟不再有洪瀚抒’,叶少侠贵人多忘,竟连自己说过的话,也记不得了吗?”瀚抒冷冷一笑,万分凉薄,“既然我不属于你们,你们又何必干涉我的作为?!” 文暄一怔,一切准备好的劝解,竟在最起先就被瀚抒拒绝。可悲这云雾山比武。 阡坐在瀚抒对面,清楚地看见瀚抒指间断了的弦,反诘:“不属于我们?那最初你镇压郭昶郑奕的借口又是什么?”瀚抒不禁语塞,是啊,当初追杀完颜敬之,不就是因为他林阡一声令下…… “怎地,来见我不是想要了解我么?怎生变成了质问我谴责我?当初让我杀人的是你,现在劝我收手的也是你?一个人怎么能这样的出尔反尔!”继续以拒人千里的态度,瀚抒的语气,总是那么不客气。 “任何事,都有一个不能逾越的限度,瀚抒,我希望你能明白,否则将来,只有自己后悔不迭。”饶是阡,也不得不加重了语气。 “说到底,你不满我洪瀚抒,不就是因为我洪瀚抒不受你的控制、可是一举一动都会害到你抗金联盟的声誉?!”瀚抒冷道,“既然如此,不如对外宣称,我与你们毫无关系!我镇压我的,你们继续你们的仁义之师!” “毫无关系?试问天下间谁人不知,你洪瀚抒是云雾山排名的第七,与抗金联盟的两个盟主都是结拜兄弟?”阡当即否决,郑重告之,“走火入魔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你现在可能听不进,但终有一天你会了解,镇压、杀戮,是最愚蠢、最多余的手段,不仅不能如愿以偿,反而还会种下祸根、牵连无辜。” “我洪瀚抒,从七八岁起就开始镇压,杀戮,没见种下什么祸根,牵连多少无辜。你少以过来人的姿态说教,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恳求我卖给你孟流星这个人情!”瀚抒冷冷笑,冥顽的秉性。 “原来你早已知道,我们要找孟流星。”当他主动提及孟流星,阡不免面色一变。 “我当然知道你要找她,我还知道以你林阡的脾气,绝对不会对我低声下气地求,果然,你来了这么久,宁可讲这许多的废话,也绝口不提你实质是有求于我!林阡啊林阡,你是太自信能够说服我,太自信我会心甘情愿把孟流星交到你的手上!”瀚抒狠狠说,“你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么硬,一切事情,都要等别人屈服了来顺着你的心!” “金人来找过你?”阡不曾为瀚抒的讽刺而动容,冷静问。 “东方雨,愣头愣脑地闯进来,被我以多欺少地赶了出去。”瀚抒不屑一顾的神色。 “我明白,你不可能把孟流星交给任何人。” “当然不会交给任何人,无论是东方雨、贺若松、轩辕九烨,还是你林阡!”洪瀚抒骄傲着回应,“那把轮回剑能够治国齐家平天下,又这么巧人质在我洪瀚抒手上,天意如此,我何乐而不为。” 文暄一惊:“但洪山主可否知道,这轮回剑并不只关乎一两个人质,还关乎着联盟将来对阵?就算不从长远看只看近忧,金人手上实则是有更多夺剑的筹码,譬如黄鹤去手上,就擒有另外的人质,如果洪山主你决意要占为己有,事态恐怕会更乱……洪山主,为何不从大局着想……” 瀚抒一听黄鹤去便色变,骤然将文暄打断:“哪一次不是敌人手里有很多筹码,结果赢的都是林阡你的! 第513章 我这一次就是不从大局着想,倒要看看你林阡还如何力挽狂澜!孟流星在我手上,我不交出来你能奈我何!” 瀚抒陡然间脾气更差,不禁令阡心中一震:适才他虽然无礼,却没有这般暴躁,何以文暄这句话刚刚出口,他就变得这样穷凶极恶……瀚抒的身上,一定发生过剧变,却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原先正义热心肠的瀚抒,变得如此得无动于衷…… 像瀚抒这种性情中人,想法和付出一定是一根筋,所以阡再明白不过,现在瀚抒的这种无情太坚定,不是刻意做出来的,而根本就是真的…… 正自思忖,忽闻杉林另一侧有锋刃纷纷坠地之音,明显是有不速之客来犯。侵略之处,连祁连山守卫都如弱草般毫不禁风,来人理应武功绝顶,所向披靡。 当那兵败如山倒的风暴席卷至此、在场的几位祁连九客当即设阵御敌时,阡的心一度听风一紧,难道是他?! =qi=这千重神威,只可能来自一人——抚今鞭越风……怎会是他?但除了他,还会有谁,气势如此凌厉,连祁连山这样的军容都形同虚设! =shu=“洪山主,久违了。”果不其然,出得林间的,正是那颀长身影,清冷面容,和“一鞭动,满蹊风”的抚今鞭,再熟悉不过。越风的出现,不得不教文暄惊疑:怎会是他?怎的如此凑巧? =wang=越风阔步而来,气势慑人,在他身前带路的两个,是祁连九客中的成、黄二客,一路蹒跚面带恐慌,明显是被他击溃后俘虏的,越风身后随行的,却还有另一个蓝衣少女,她的出现,令阡恍然大悟:叶阑珊叶神医……这么说,越风这些日子,是和她在一起同行…… “洪山主,当你祁连九客几路军队正横扫黑道会之时,可有想过,这两个女子借着你的名义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在周边害人不浅?”叶阑珊边走边替越风发问。越风渐行渐近,显然看见了阡,面色微微一变,纵有万种误解,出于礼数,还是与阡点头示意。 “一个假意接受我的条件,想要对我动之以理,一个硬闯我的地盘,俘虏我的手下还挑拨离间,林阡,越风,你二人串通一气软硬兼施,骗得了谁都骗不了我洪瀚抒!尤其是你越风,难道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还想再打一次!”瀚抒正在气头上,不顾宇文白阻拦,双钩直接出手,立即就要和越风掐架! 越风始料不及,匆忙出鞭绕那双钩,火从钩猝然更变招式,起伏转折得炉火纯青,轻挑后骤然急压,锋利到锐不可当,而越风处变不惊,先挡后摔,虽伤愈不久,却能力贯鞭身,一瞬交锋就已白热,叶阑珊止不住担心,急忙靠近澄清:“洪山主你误会了!沉夕哥他并未与林少侠串通,我和沉夕哥今天到这里来,实在是因为无法容忍这两个女子在山下的胡作非为,要代青城、岷山几大剑派,向洪山主问一个公道!洪山主且先听我们的解释,当务之急,是惩治部下的不正之风……” “我为何要信你几个外人的片面之词!?”瀚抒当即喝断,托钩强打越风,势猛如火,越风立刻横截,持鞭直卷双钩,力劲惊风。战局之侧,心思细腻的宇文白听出漏洞来,不免要问阑珊:“这位姑娘,既然说越副帮主是要替青城派、岷山派求公道,那为何他不和盟王林阡一起前来,反而要自己单独行事?”这一问,却令越风和阡都是脸色一变。叶文暄暗叹不妙:难道说,越风的不告而别,竟真和小师妹是林念昔这个真相有关?真若如此,越风与林阡之间,就有一个心结解不开了…… “因为……几大剑派或死或伤,恰巧被我和沉夕哥遇到而已,消息应当还尚未流传到联盟知晓……”阑珊说的虽是实情,却不能解释为何越风单独行事,这样一来洪瀚抒疑虑分毫不减。当是时越风金鞭突袭,利尖即将与洪瀚抒钩身相擦,洪瀚抒双钩迅即一移,避开抚今鞭锋芒,锋利钩尖,取准了鞭之节点,凶狠地拦他风力,旁观之人,看抚今鞭鞭尖锐利,各节协调,见火从钩钩端高耸,通体是刃,本是异曲同工之妙,却又龙争虎斗水火不容,禁不住既称奇、又叹息。 敌意沸腾如斯,局面空前险恶——脾气暴躁的瀚抒越战越凶,把对阡的怨气,和本来就对越风的怒气全然撒在了这一战里,从开始到现在攻势没有半刻消停,似是不击败越风就绝不罢休,眼神中杀气到达了极致!而哪一战有瀚抒参与,本就注定了哪一战不会轻易了结,更何况一贯不甚好战的越风,今天竟一反常态,甘心沦陷在火从钩莫名其妙的战乱里,鞭起鞭收,未有半分留情,而根本就是应敌时的全力以赴! 又有谁知,其实越洪二人这一次拼命争锋,并不是为吟儿吃醋,而都是战给阡看啊…… “林阡,你今天一定要做一个选择,小吟是给我还是给他!”战到僵局,红衣男子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白衣男人却随之一愕面色痛苦,陡然发狠竟将对手双钩强行卷去几丈之外,转过头来迫不及待对阡问出这样一句:“林阡……难道你,可以随意决定吟儿的去留?”这么多天,得到越风的第一句话,却令阡明白——越风他最关心的,还是吟儿有没有所托非人,还是吟儿她开不开心,仅此而已…… 而此时的一幕真教人大惊失色!双钩脱手已然败阵的洪瀚抒,技不如人竟还不依不饶,没武器不要紧,对手已停战也没关系,洪瀚抒就这么发疯一般地、猛地就往正期待林阡答复的越风撞了过去! 越风根本毫无防备,抚今鞭还不及抵挡,就被他大力扑倒在地,众人尚未缓神,瀚抒自己先跳起来双脚直蹬越风,头晕目眩的越风尚未来得及运力,瀚抒脚就已踹了过来把抚今鞭踢开老远,若非越风身手敏捷,两只手臂都作废定了! 一干人等,谁都没见过这等架势,全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插手阻拦,眼睁睁望着越风起身中途,竟再度被瀚抒整个身躯强行压倒……洪瀚抒一占优势,便迫不及待给以颜色,一拳正中越风面门,越风好容易左手握牢其臂,瀚抒就换了一手劈来…… 拳打脚踢竟还左右开弓,局面一发而不可收。阡又惊又怒,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擒住瀚抒的手强行将他拉开,在越风身前保护,厉声喝斥瀚抒:“够了别再胡闹了瀚抒!吟儿不会给你也不会给他,吟儿是我的!” 出乎意料的是,洪瀚抒非但不惊,反而是一种“不出所料”的表情,一瞬眉头气得像反了过来,刚刚被阡制止的一拳,还未松开就借力愤怒往阡打过去,比适才他揍越风还要令众人始料不及,这回瀚抒明显脸色更加铁青行为更加拼命,一拳直往阡的心口挥,边打边怒吼:“林阡,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厚脸皮的人!” 阡侧身一让,反手扣他脉门,虽然将他制止,也感受得到那拳中敌意不小,强度之激烈,竟令阡都有所感觉,但为了吟儿,就可以对瀚抒绝情,也对越风狠心,天意今天他二人都在场,那就对他们一起终结好了!也就是那一瞬,保护吟儿的决心比越风更坚固,占有吟儿的感情比瀚抒更热烈!尽管阡还没有说一句话,但文暄明显看出,阡的气势在这里,早就使原先的交战双方同时落到下风。 “林阡,你这厚脸皮,你这个霸王,你竟然强行霸占了小吟这么多年,好虚伪,虚伪透了!难怪你随时随地都和她一起,原来是你自己想要她!”洪瀚抒愠怒着开始无理谩骂,“你这厚脸皮,你给我离开她,听见没有!” “洪山主……你……到底谁厚脸皮?”叶文暄哭笑不得,上前要替阡说话,此情此境,洪瀚抒应当还不知道吟儿就是念昔,但是越风显然明白得很,从始至终,面上都是割舍之后的痛楚。越风虽然没有说一句,但阡最负疚的人,却非他莫属。 “林阡,你要晓得,爱是有先来后到的。我洪瀚抒,才是她凤箫吟的第一个男人,我没有说让给你,你就没权力爱得起!”洪瀚抒威风凛凛,理直气壮,“你识相点,就给我老老实实退出去!” 阡厉声回应:“洪瀚抒,若论真爱,我绝对比你爱得早,先前我有重重阻碍,总是说服自己不去接受,到今时今日,还有什么要逃避!吟儿是我林阡的女人,任何人等,都不必希冀我能答应盟主许婚于他,也更不必企图用攻城略地来威胁我放弃她!” “你……你……你……”洪瀚抒怒气冲冲,“林阡你有什么资格!” 当洪瀚抒听得怒火中烧,越风却心如死灰,茫然地看着阡:林阡你有什么资格?你有太多的资格,你是林胜南的时候,吟儿就已经爱着你跟着你了,那是吟儿自己的选择。可是,正如轩辕九烨所说,你早知道吟儿是你的妻子了,为何这么迟才肯承认,为何你在苍梧山上,可以和吟儿一起矢口否认,吟儿是因为爱你才否决,骗所有人说你不是他的未婚丈夫,可是你,却为何不敢在当时就承认,害得吟儿,白白受苦这么多年…… 一心要探究瀚抒为何凉薄、一心要助吟儿让瀚抒回头的阡,独独没有发现,越风的心,竟因为这样的误会而在此刻疏远。 只因为,瀚抒感情太明显,而越风流露得太浅,竟在当时,谁都不曾察觉…… 第五十二章心不在西夏江南(3) 苍白的天空由云塞满,苍白得像极了那些变质的友情爱情和亲情 原来与我相关的所有感情,都可以薄到那样空虚,都可以存在得那样虚伪,甚至……恶毒…… 不由分说,瀚抒将声讨他的各路人马尽数打发,管别人说他无理取闹也好,争勇斗狠也罢,现在这个时间,不适合理会任何情感之外的纷繁 命运对他洪瀚抒,一直在重蹈覆辙,演闹剧 既然如此,他就只有硬着头皮看下去; 雪白的天穹,雪白得和从苍梧山相识到如今都从未变过的吟儿一样,无瑕 可是吟儿,不,念昔,为什么我会一直寂寞 若有所失,越风下山时,忘记了自己上山的目的,却得到了不想得到的答案,当此时看天,天空中似乎有袅袅青烟,时断时续地飘过来 命运对他越风,一直在扑朔迷离,捉迷藏 躲到最终,他该如何找到转机…… 纯白的天宇,纯白得就如同战后的生活,静谧、干净又简单 战后生活,吟儿,原来我所有的际遇里,无处不在的,不只有战乱,还有因你而简单的心情 覆水不收,在厉声说出吟儿是他的女人的一瞬,真觉得世间没有人比他林阡更适合吟儿,到此刻,依旧意念坚决,再多的后顾之忧,都不顾 命运对他林阡,一直在一波三折,设埋伏 宁可不信命,要奇迹。 第514章 都只因,吟儿心不在西夏江南。 出得山后,阡当即着手调查青城、岷山几大剑派死伤事件,为防消息不胫而走对瀚抒不利,因而是深入其间、亲自探访。果不其然,事情的确和成黄二客密切相关,阑珊非但没有言过其实,事情还比她所讲更加严重。青城、岷山到此救局的剑客,都还没有走进瀚抒的视线,就已经遭遇了成黄二客的各种陷害。招摇撞骗,迷人心窍,暗箭伤人,尽皆歪门妖术,无所不用其极。青城岷山,只是能存活下来的一小撮人而已。 阡原本不想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来形容祁连九客如今的情形,却只能叹息,难怪瀚抒要被世人这般声讨。这些事情要是也流传开来,后果明显更不堪设想——瀚抒必然要引起公愤,到那时,针对他讨伐他的,又岂止蜀山一带…… 午后回到驻地,不见吟儿身影,心中却有无穷担心要与她述说,于是四处寻她,久久无果,正自疑虑,看那边林子里聚了一大群人,阡心中一凛,竟是种说不出的紧张感。怕她出事,也不知怎的,会怕她出事。 越走越近,明显听到了大嘴张的激动声音,看情形不像有事,应该是自己多虑,阡才舒缓了心情,脚步也因之放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你们可知盟王他做了如何举动?!” 忽然听见大嘴张话中有他,阡一怔,蹙眉,驻足。 “什么举动?!”大伙儿还未发现他的到来,正群情高涨,纷纷追问。 “盟王他,那一刻有如被贺兰山附身,气急败坏大吼一句:‘少再给我胡闹!吟儿她是我的!’”大嘴张复述之时,语气尤为夸张,气势和他倒是有三四分像,但感情明显不对劲。听大嘴张这么一讲,阡忽然明白了瀚抒为何说自己厚脸皮。 “盟王就吼了这么一句,吓得洪瀚抒和越风啊,当时就不敢再打!哈哈!”大嘴张应该只是从叶文暄那里道听途说了皮毛,其余的就自我修饰去了,讲得这般夸张,也实在怪不得他。 周围兵卒,本还交头接耳,这时陆续看见了阡,个个都面露惊疑,自觉退出一条道来,只剩大嘴张一个人还在那边说书:“要不要再讲一遍,我还有很多细节要补充……” 说了一半,察觉到空气凝滞,大嘴张一怔而侧过头来,大吃一惊瞠目结舌,本能想要开溜,脚步一移,心虚地又缩了回去:“盟王……盟王……我……” 阡看他窘迫的样子,实在没心情责他,只能暗自庆幸,嘱咐了文暄不透露青城岷山之事,否则一透露给大嘴张,也就天下皆知了。“大嘴张,这些事情,我再怎么敢作敢当,也经不起你大肆的宣扬。”语气不重,没有惩罚,却,王者之气,无限威慑。 周围兵卒应当是司马黛蓝部下,有些还是魔门降将,与阡第一次接触,看他宽容大嘴张,都不再像先前噤若寒蝉。而大嘴张赶紧掩口,点头如鸡啄米。 “对了,可曾见过盟主?” “盟主?好像中午还听我讲听得哭笑不得的,怎么?找不到她吗?”大嘴张奇道。 “盟主适才和一个初来乍到的少侠在一起。”却有兵卒说道。 阡一怔,难道是越风。“那少侠何等模样?可是携带着鞭为武器?” “不,那少侠是锥为武器,来的时候,还和盟主切磋了几招,我路过时正好看到,盟主当时很是开心,以为是纯粹的切磋,但那少侠不是。接着盟主和那少侠好像发生了争执,那少侠语气越来越重,盟主情绪也越来越差……我没敢久留,便走了。” 竟不是越风,而是沈延。 是,越风不可能这样做,越风不可能带着刺痛吟儿的目的。 再也用不着多问一句,阡可以想象当时沈延是何等的敌意。沈延还相信着江中子的话,觉得吟儿居心叵测间接拆散了他和云烟,把整件事情,全都怪在了吟儿一个人的身上。有时候,不管之前关系多么亲近,都会因为一句话耿耿于怀,关系破冰之前一直偏激。他懂,如他和宋贤。 走近那兵卒所指的地点,幸好沈延和吟儿都没有离去,但这真是天下间最远的距离:互相转过身去,彼此没有交流,沈延阴沉着脸,而吟儿,亦不再有笑容。 但阡何尝不清楚,吟儿太想和沈延回到淮南时候的师兄妹感情。这种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和对瀚抒的,是那样一致…… 何以曾经越亲近的人,现在却越是刺在心上的针?原来,现实可以这么残忍,让任何两个人都不回去……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你好好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僵持了许久,沈延终于要走,吟儿回头,眼中一丝清澈:“小师兄,何以硬要觉得,是我拆散云烟姐姐和胜南?在你心里,我当真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当年你在淮南,不止一次与我流露过你对蓝玉泽的妒忌和不满,难道你对云烟,却可以全部包容?”沈延冷笑。 “不管你信是不信,从前的我的确会妒忌,会不满,但云烟姐姐和胜南,都足以改变我的看法,云烟姐姐是我唯一可以全部包容的女人,就如胜南是我唯一可以全部包容的男人一样。”吟儿坚强回应,“除了云烟姐姐之外,现在的我,照样会对其余女子不满,甚至不屑。而我也相信,胜南他虽然有太多拥有其余女人的资格,却不可能再顾任何别的女人……”只是短短数句,却令听见的阡动容,就凭吟儿对他的理解,也足以令他不再顾别的人。 沈延却冷冷反驳,不愿信她:“云烟不可能是真的要走,胜南本也不是寡情之人。若非谁从中作梗,事情怎会如此出人意料?云烟走后不到一个月,你便与他进展迅速,整件事情,是你获利最多,从中作梗的不是你是哪一个?我听到的那些流言,再怎样言过其实,也一定都有迹可循,他现在不但认定了你是他的女人,甚至还不惜得罪越风和洪瀚抒两派势力!就算你是林念昔,他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对你这般情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你蓄谋已久……吟儿,不得不说,你真的变了,不再是我从前那个善良的小师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时起有了这样的心肠,表面和云烟亲如姐妹,背地里却要迫她离开、迫胜南寡情,迫他二人天各一方……” 吟儿面色一变,无法辩驳这般多的罪名,一时语塞。 “沈延。我和吟儿都没有变,我依旧不是寡情之人,她还如从前一样善良。”发话时,阡已经来到吟儿身后,脚步声响很轻,言语分量却重,沈延转过身来,百感交集:“胜南,我原先以为,你会留下云烟,留下她……却想不到,这么快,你就会为了另一个女人……” “沈延,云烟不能留下的原因,我不想再提及,也不会刻意去解释。我只希望,你还像过去那样相信吟儿,当时我所有的决定,都不关她的事,她没有蓄谋已久,更没有从中作梗。”阡轻声回应,真心实意,“也希望你理解,如今我宁可得罪瀚抒越风,也执意要留吟儿在身边,是因为吟儿和云烟一样,都是我林阡命里不可或缺的女子。云烟离开了,三个人的同盟,只剩下我和吟儿两个人,那就更要珍惜,更要保护。” 吟儿在小师兄寒冷的目光之下,听着阡这段发自肺腑的话,一度哽咽。 平日里对阡心服口服的沈延,听到这里,眼眶湿润:“我总是不解,你与云烟那样决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你说与吟儿无关,那便是无关。”语气一转,恢复冰寒:“但是,林阡,林念昔,此刻的我,可以谅解你们,却无法祝福你们。我不能骗自己,现在的我,真不想祝福你们。” 无法祝福你们,他该如何祝福这两个人?当深爱的云烟没能得到幸福。 无法祝福你们,最近是怎么了,所有的故友们,都无法祝福他们,这场爱,开始的时候就像走在针尖上刀锋里,每走一步都鲜血淋漓。 沈延勉强地回应之后,不作停留,掉头就走。 吟儿目送他越走越远,眼眶通红:“云烟姐姐……其实,我现在也想通了,若非云烟姐姐要回去承担自己的责任,若非云烟姐姐离开比留下要平安,胜南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这些就是原因,可是,小师兄他……却不相信这样的原因……” 她更明白,胜南为什么不想再提及,不愿再解释。不是因为胜南理屈词穷,也不是胜南为了她甘心被世人误解,而是因为,每提一次,每伤一次。最不肯原谅胜南的人们啊,都以为胜南不提云烟是狠心是寡情是想抛开过去赢得将来,却不懂——胜南是不想牵连别人和他一样再经历一遍离别之夜的苦痛…… “吟儿,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理解。”阡微笑着告诉她,“瀚抒不理解,越风不理解,小师兄也不理解,或许还有更多的人不理解,但何必要求那么多,现在的我,只要你一人明白,足矣。” 晚日在林外透现出一抹微红,山、天、地都接成蓝色,树被照成了深黑。这一天的傍晚,贺若松、东方雨、黄鹤去在不远处的峰顶倾谈,当提及洪瀚抒越风之事,黄鹤去不免皱起眉来:“唉,性情中人洪瀚抒,实在是出乎意料,竟为了个凤箫吟,和林阡越风打了起来,实在要命。” 贺若松魄力一笑:“一介武夫而已。当时敬之有性命之忧,我晚了洪瀚抒一步到这里,没有救得了敬之,索性就留了下来,却料不到,竟目睹着洪瀚抒越来越暴戾。不仅一意孤行节外生枝,还大肆镇压大开杀戒,若我是林阡,一定也容忍不了洪瀚抒,林阡越不愿发生什么,洪瀚抒就硬要发生什么……不过,洪瀚抒这么做,倒是给了我一个搅乱川蜀的机会。 第515章 如今黑道会对他洪瀚抒恨之入骨,真像去年的魔门之于林阡。这样的好机会,这样的地理位置,恐怕就连主公都感兴趣。”忽然蹙眉,“却可惜,林阡要定了轮回剑,人质又偏偏在洪瀚抒手里,凭我们,想夺剑已经占了劣势。” “届时我会出面。”黄鹤去轻声道,“师父在我的手上,我想林阡就算得了剑,也不会高枕无忧。” “是啊,话说回来,你黄鹤去,还是我们南北前十与林阡交锋之人之中唯一一个时间最久,而且互有胜负的人。虽是金南第三,恐怕却给林阡感觉最棘手,白帝城一战,便是如此。-qi-shu-wang-”贺若松一笑,“最终败给他,也不过是因为你那几个儿子。既因你的儿子失败,那便用你的师父盘回来。”心肠歹毒,说时语气冷淡。 “自是要替小王爷,得到轮回剑。”黄鹤去回答,当夔州之役小王爷已经对他心存疑虑,沦为俘虏的他也以为此生仕途将尽,孰料,这轮回剑带来的无限机遇,真是给了黄鹤去一线生机。也听说了一些柳峻卖力不讨好、接连浪费蓝玉泽、云烟两个人质的表现……黄鹤去不禁冷笑。 “对了,主公将何时亲自到此?”黄鹤去问。 “我已遣柳峻去请。”贺若松说。 东方雨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缓过神来:“贺若大人有没有想过,孟良关要的人,不在洪瀚抒手里?” 他忽然道出这么一句,贺若松黄鹤去皆是一惊。“此话怎讲?”“孟流星,应该在洪瀚抒手上不假。” “但孟流星,未必是孟良关要的人。”东方雨道,“我最近思前想后,孟良关的话虽然无懈可击,却又好像有些地方一语相关。也许是我认识他太久了吧,不敢全盘相信他的所有话。我有个想法,其实孟良关要寻的半年前就失踪的女儿,并不是小女儿孟流星,而是他的大女儿孟流年……” “孟流年?”贺若松眉头一皱,黄鹤去也是一怔。 “就是有一次我们在黔西遇到林阡凤箫吟单枪匹马闯进来、后来越风率军赶到救了他二人,在此之前我们寄宿的那家女主人,用锏与敬之争斗了良久,可否记得?” “经东方这么一提起,我倒是有了点印象。”贺若松点头。而黄鹤去没有参加,显然不知:“怎么?为何你这般确定,那个就是孟良关的大女儿,又如何确定,孟良关更要找她?”相识多年,黄鹤去深知东方雨鲜有这般的聪颖思维。 “若非那次巧遇,我也不会这般确定。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孟流年和她的母亲孟紫狐,便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的孟良关,是出了名的爱妻胜命,而且孟紫狐死得很早,不可能不将一腔心思,都倾注在最像孟紫狐的大女儿身上。”东方雨如是说。 “幸好你东方雨和他关系最近。知道这么多不为人知之事。”贺若松闻而点头,满意的神色。 “那林阡和洪瀚抒这次,岂不是走了弯路,白费心机?”黄鹤去亦笑起来,原来如此。 第五十三章欲寻陈迹怅人非(1) 但为凤箫吟之故,洪瀚抒雷霆大怒,公然殴打越风,无礼谩骂林阡。这样的冲突,从不胫而走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怎么收也收不住,添油加醋各种版本,以讹传讹各类结局。闻者大多不外乎几种反应,瞠目结舌,捧腹大笑,哭笑不得,总而言之,都恨死了当时怎么不在现场围观。而正如沈延所说,这些传言再怎样有真有假,都一定是有迹可循。当诸如此类的传说和先前在隐逸山庄的见闻一关联,谁都看清楚了这样一个事实:两年多来,从来没有参与过洪越之争的盟王林阡,现如今,正以独占的姿态插手盟主凤箫吟的情感…… 这样的事实,教那些曾经看好越风的、或曾经惧怕瀚抒的所有人,霎时想法全都瓦解:原来,先前他们连双方的敌人都看错了。 “看来是真的……”陈铸自言自语着,和绝大多数世人的反应都不一样的是,他闻知这样的事态之后,只能够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恨自己在隐逸山庄为何就不口快一点、先于林思雪把凤箫吟的公主身份揭发出来?典型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不过,现在插手,应当还不晚。他可不想凤箫吟继续往王爷的辉煌里抹黑,糊里糊涂做了个抗金联盟的盟主两年也就算了,可别真成了林阡的女人。怎么说,也得让他们止于这一步…… 从怀疑凤箫吟就是公主到如今已有半载,陈铸一直无法把心里的秘密向他人倾诉。对自己人太了解,他们要不就太肤浅太容易暴露,要不就太高深太不可度量,而对敌人,陈铸则太不了解,正因如此,就更不可能有谁值得信任。弄得不好,一不留神,既伤王爷,又害公主…… 可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也是时候该出手了,第一步,就应当建立在不打草惊蛇、不透露半句的基础上,从敌人那里,得到关于凤箫吟身世更加确定的情报,一旦完全肯定了凤箫吟就是公主,就立即采取相应行动…… 想到这里,陈铸攥紧了拳,七上八下——其实,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比确定凤箫吟的身份更重要,那就是……某个人的意向—— 当此时陈铸孤身在蜀地的深幽群山之间边左顾右盼边紧张用膳,正是在等候着那个人的赴约到来。那个人,夔州之役结束之后,也是一样应了自己的邀约,单刀赴会狠狠迫着自己弄巧成拙了一次,轻轻松松就击败了自己的全副武装,害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个人,是王爷最大的敌人,却又是公主如今最亲近的人。所以那个人的意向,从根本上影响着陈铸的决定。那个人,林阡…… 虽然,现在还不适合想到很久以后的事,但陈铸脑子转得过快,思绪还是会不受控地溜到很久以后: “林阡若是得知了凤箫吟是我家公主,应该不会再要她吧?毕竟他们抗金联盟有身世上的偏见,和金人沾一点边都会被指指点点。虽说旁人可能不会要求得那么严格,但他终究是南宋江湖的领袖,应该不会被允许娶一个敌国的公主做妻子……嗯,所以,这一点我无需多虑,只要负责带公主回金便是……但是王爷的声誉……也许可以和林阡作一个约定?无论如何,都一定不要让他利用凤箫吟的盟主身份来破坏王爷的声誉,否则,我就也会用凤箫吟的公主身份,不惜一切代价来破坏他抗金联盟的声誉……”陈铸越想越远,完全按着自己的思路走。 想着想着,又不信任林阡了,又忐忑踌躇了,又敌意多于合作意念了:林阡啊林阡,你虽然偶尔也会小人一下,但还是识大体的人啊,应该不会如我想得那么不堪,把凤箫吟还给王爷了却利用她的过去来羞辱王爷吧…… 陈铸越想就越紧张,赶紧自言自语来放松心头:“想那么远干什么……我今天,只不过是走第一步而已,只不过是为了跟他套出些凤箫吟的细节,只不过是为了探一探他林阡的意向怎样、他对凤箫吟能不能放、他这个人的口风紧不紧……还没必要想这么远,这些还是将来的事情……一步步来……千万别凤箫吟的身份没确定,我陈铸的计划先暴露了……”连连念叨着,眼看着那一骑越逼越近,陈铸就愈发的心乱如麻。 “陈将军,又见面了。”若不认识眼前少年是饮恨刀林阡,陈铸看他一眼都会觉得清风拂面,当对方一丝微笑浮在嘴角,陈铸万不得已,只能也把笑送到脸上:“林阡,正巧是未时。” “和上次一样,环境幽美的好地方,陈将军依旧对我解释着一日十餐。” “不一样的是,上次你是行舟而来,水下还有我的埋伏。”陈铸笑着说。 “那陈将军的目的,可还和上次一样?若是一样,陈将军说也无用,我半个字也不会信。” “你放心,这次我没有故弄玄虚。其实,我今天要与你谈的,是凤箫吟的事……”竟然有一些话,陈铸都会欲言又止。 阡的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果然如此,吟儿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把柄?”陈铸一愣,林阡冷道:“那夜在隐逸山庄,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混账,虽然被林思雪的话抢了过去,我事后思及,总是有些不对劲。碰巧你今日找我,我便知道,吟儿一定有把柄在你手上。否则单为上次你我的对话,你认为我还会应邀赴你的约么?” 陈铸额上沁出汗来:“怎么?你今天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与我谈论她?”一瞬间阡的气势就喧宾夺主,陈铸有种错觉,到底是谁约谁来问话。这当儿,哪还吃得下饭?停杯投箸不能食啊…… “当夜陈将军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们可笑,‘口口声声说她盟主英明却不知她凤箫吟荒唐失败,根本不配做盟主’,这样的打击,陈将军不可能和轩辕九烨是同一个目的。轩辕九烨羞辱她得来这个盟主不是靠实力而是靠身份,但陈将军言语中透露她不配做盟主的原因,恰恰不是‘身份’,而根本就是‘身世’!”阡的剖析,几乎离正确答案就一步之遥,“陈将军最后一句话是‘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很明显,陈将军知道吟儿的身世,还把她的身世当作了把柄!” 陈铸面色惨白,还没打草,就已经惊蛇了?就像置身一场梦里,陈铸恨不得狠狠地掐自己一把,不过诡绝毕竟名不虚传,被阡这般击中心头,脑子还是在转得飞快,一瞬有无数理由诞生:“你……没有……没有!我脱口而出‘姓甚名谁,什么来历’,正是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 第516章 所以她凤箫吟可以被我握在手上的所谓把柄,根本就是她‘没有身世’!”急中生智,退到死角竟然有话去应付林阡,正色肃然,装得正好,“我了解得很,你抗金联盟从开始到现今,最重视就是别人的身世背景,试问一个连身世来历都不清不楚的女流之辈,凭何地位要如此之高!?当时形势紧急,她羞辱我们是金狗,我一气之下,自然要羞辱她哪儿的狗都不是!只不过还未出口,就被林思雪堵住了……” 阡一怔,半信半疑,不错,陈铸一向这样,心直口快,难免有时话还不经过大脑。可听到这句“哪儿的狗都不是”,阡不禁摇头一笑:“这样的话,也只有你诡绝陈铸骂得出口。” “不过,我是的确觉得你们支持她做盟主荒唐可笑,要知道,她的存在对你抗金联盟本就已经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实,你们不顾危险把她带在身边走南闯北也便算了,竟还要将她的位置越扶越正!可知这盟主之位,她之所以不配,实质与她本身无关,而是对你林阡不合适?!” “吟儿对于我们,会有什么危险?”阡忽然上了心。 陈铸笑,轻松道来:“隐逸山庄一行,沿途洪瀚抒、越野两面都逼婚,我就在你们不远,知道你们这番动静。表面上,是洪瀚抒气急败坏等不及,越风安安静静在养病……但内情呢?其实,洪瀚抒反而目的单纯,越风才是居心叵测,才是你林阡的最大劲敌!” 阡冷笑:“果然,陈将军说几句就不离‘内情’。” “哼,难道你林阡没有想过吗?为何这些人早不逼婚晚不逼婚,趁着现在逼婚?现如今,正是你联盟战绩辉煌、内定外安之时,早过了异军突起而已然威震八方!有些原先就不可一世的枭雄霸主,看情形好,当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分一杯羹。可是这盟军天下,被你林阡一只手就牢牢攥着了、别人根本一点都碰不得,与你正面相抗不是死路一条也是两败俱伤,绝对胜出不了……唉,却是天赐给他们的,你林阡另一只手栽培出来的盟主,刚刚好是个女人,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好的机遇来分你的天下,而这于你抗金联盟而言,又是不是件危险的事?”陈铸终于圆了过去,暗叹侥幸,续道,“所以当夜我那样说,只是在提醒你林阡,尽早把盟主的这个称号从凤箫吟身上移除。”暗暗钦佩自己一箭双雕的本事,暂且先移除了凤箫吟的盟主地位,也得以自圆其说先挡住林阡。 “但除了吟儿之外,再无人能做盟主。”阡轻声一句,就否决了陈铸长篇大论的提议。 陈铸不禁一愣,你自己不能当吗?差点就问出口,还是继续危言耸听:“那洪瀚抒,便是我讲的一世枭雄,很可能想要来分一杯羹。不过从目前看来,洪瀚抒性情中人,就算有这称雄之心,也未必有我想的那么可怕……但是,越野和越风两兄弟,你林阡就必须加倍小心了。越野的动静虽比洪瀚抒小,想法却绝对比洪瀚抒阴险,实力也绝对比洪瀚抒威胁——越野要想帮苏降雪守住短刀谷,就必须分化你即将带去谷中的抗金联盟,中上的方法,是分化你和凤箫吟,上上之法,就是让凤箫吟成为他越家的人,顺理成章替他越家辅助苏家来对付你林阡!只要凤箫吟嫁给越风,你林阡在联盟的地位势必受到冲击,到时候,凤箫吟还有极大的可能成为苏降雪铲除你林阡的功臣!” 阡不禁付之一笑:“替他越家辅助苏家来对付我林阡?陈将军的想法真是离谱,难道陈将军还不清楚,这盟军的天下是谁和谁一起打来的?即便吟儿真的爱越风更多、嫁给了越风,也断不会背离我去帮着越家反我!情谊在这里,道义在这里,陈将军也未免太小看吟儿!” 陈铸一怔,笑:“是啊,当夜我是首次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子。所以我再接下去要骂她祸水的话,也不合适了,就没再骂下去。”谎越说越圆,情节越诌越完美。 “当夜你若真敢顺下去骂她祸水,怕是要被联盟群起攻之。”阡又好气又好笑,“不过,陈将军,再怎样动荡,这些也全都是我联盟内事,陈将军关心得也未免过多。” “那天她骂出一句金狗,我这不是一时气愤,又找不出借口骂她,这才先挖空心思有什么诋毁什么吗?骂祸水,正好离间你和她,提醒你提防她,更方便我们夺剑,所以,也就没有避讳那么多……”陈铸过渡巧妙,把阡的疑虑摒除,令阡相信了八九成,“好在你林阡比我想象中的要精明,为了你联盟的功业,没有把凤箫吟许婚给任何一个人。” “陈将军你错了,我为的不是联盟的功业,我为的是吟儿的心意。”阡郑重回应。 一直忙于圆谎的陈铸,到此刻,终于不再心不在焉,一惊而屏气凝息:“林阡!听你这么说,你是把凤箫吟看得比联盟还重,就算要你抛弃联盟,都不会抛弃她?!” “抗金联盟的盟主,当然要由我的女人来做。”林阡笑答,言下之意,既不抛弃联盟,也绝不抛弃她。 “那你,也不怕凤箫吟是个祸水,会害得你一无所有?”陈铸小心翼翼地问,“可知道你让她当盟主真的很荒唐?你给你自己,无形之间设定了太多不安,越风和洪瀚抒,都是明证……” “陈将军此言差矣,若是真想叛乱,什么借口都可以有,岂止红颜祸水这一个。就算吟儿的事情不出,越风和洪瀚抒,我心中都自有评价,谁有心我便与谁为敌,谁无心我也决不干涉。”阡笑起来,“何况,匈奴在侧,多些内乱,就当练兵之用,将来我的兵马,驱逐外敌时也好得心应手。” 陈铸听到这里,无言以对。明白得很,原先指望着林阡知道实情之后能抛弃凤箫吟的,现在看来,这近乎绝望。腹语:“真是棘手……幸好我没按照准备的话直接问他凤箫吟的细节……原来,我把林阡完全想岔了……” 虽然此时阡对陈铸有诸多冷淡生疏与排斥,陈铸对阡却明显有了改观:原来他的意向是这样的,他要定了凤箫吟在身边,连可能因凤箫吟而起的战乱都不管!这份爱,竟如此之深……但我又不可能顺水推舟,眼看着凤箫吟成为他的女人,然后和自己的兄弟手足相残,一次又一次…… 对凤箫吟一贯的爱护,对林阡陡生的敬意,和对王爷可以从生到死的忠心,令可怜的陈铸,又一次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真难办,难办得自己跟自己的想法在掐架…… “陈将军,上次见面是诋毁在下父亲,这次见面是诋毁在下战友和在下所爱,看来我林阡真有必要考虑一番,日后还有没有应邀赴约的必要。”阡冰冷的口吻,对陈铸显然厌恶到了极致。 陈铸一听他下次不再和自己独会,吓得脸色苍白:“千万别!林阡,可知我已经选定了你!?”他还策划着怎么一步步地感化林阡,和自己一起隐瞒着天下凤箫吟的身世呢。自己一个人,虽然隐秘安全,终究不能制止一次次的手足相残,他也真怕有一天自己不堪重负,疯了一样到处宣传,或者带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心枯而死……他想,他是时候有一个同伴,一起阻止所有悲剧的发生和蔓延了,这个同伴,权力上首选是林阡,感情上首选也还是他。 阡当然不知道陈铸是这样的苦心,以为他选定自己是为了分化联盟竟然还好意思讲出来,愠怒又气恼地头也不回:“陈将军当真可悲!” “林阡……我……我其实是有很多话要对你说……”陈铸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看他一骑驰遥,已然离去多时,大惊,赶紧追上去,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马加鞭一路狂奔也不管那栈道险峻,久之终于又看见了林阡影子,正自欣喜,陡然面色一变,不能再催马上前一步——原来道上竟有几路兵马这么巧就在这边与阡相遇,看情形应当都属盟军。得见林阡,将士们顾不上奔波多时劳顿疲倦,一个个笑逐颜开士气高涨。 绕山而行,林阡不再策马,而是与左右两位首领一边走一边倾谈,似是比半年前夔州之役要忙碌更多担负更多,适才,陈铸一味圆谎,竟没有留心发现,如林阡这般的把握全局从容大气,独履至尊当仁不让,感觉上早就已经直追王爷。甚至,这等慑人王气,和年轻时的王爷,就好比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和王爷真的相像,再怎么日理万机,都那般游刃有余……”陈铸叹息,见此情景,又哪里能够上前?跟踪了良久,始终保持距离。林阡身边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再走就可能走到联盟驻地了,陈铸只好放弃。 正待离开,忽见不远处林间驰来一匹白骏,马上少女娇小灵动又不失英气,不是凤箫吟是哪一个?见众将士凯旋归来,凤箫吟神色里明显充溢着喜悦,立刻纵身跃下,牵马走到林阡身侧去,一旦她走过去,将士们忽然便开始问长问短,似乎关系熟络,可以没大没小,林阡方才凝重的神色,竟平添了一丝陈铸从没有见过的宠溺笑容。气氛,也一时从适才紧张肃杀变得欢愉活泼…… 眼睁睁望着那战甲铁衣之中,蓦然多出了一袭白衣,眼前这幕情景,非但不像陈铸想得那般不协调,反而因为这女子才变得完整,一刹那,宛如看到了许多年前的画面,真的,和传说中王爷与柳月前辈真的太像了,只不过,发生在他们的女儿和林楚江的儿子身上……为什么、一代一代,要如此之像…… 好,那今天,就什么都不说!一瞬间陈铸眼睛湿润,更加坚定了要走的决心。 “主母! 第517章 不用再谢啦,那是杨某人的分内之事,既然你和海将军走了,那沈家寨自然由我和清风守着,有什么要谢的啊,太见外了!”远道而来的几路,原来是从贵阳北上而来的杨致诚向清风。目前沈家寨局面已定,终于可以和这边群雄会师。 吟儿脸当即一红,显然是听见“主母”觉得尴尬。向清风见她脸色欠佳、手上有伤,关切询问:“盟主近来是休憩得不好么?怎地气色不足?” “是你们主母知道你们要来,连续几夜乐得没有睡着。”阡微笑替吟儿作答。 吟儿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听着听着才发现哪里不对,心一颤:竟然这句主母,是阡当着杨致诚向清风的面,亲自承认和允许的吗?抬起头来失神地看着阡,他也正巧回头凝视着自己,面带微笑:“不过,我倒是和她约法三章过,若是还这样战事为重不顾身体,就不准许她次次都身先士卒,免得别人指责你们主公严酷得连主母都压榨,又伤又病还要被我赶到最前线去。” 吟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最近不好的心情,暂时都忘却。周围将士也相视而笑。 “不过,可能这一次要真的劳烦各位了,还不能在川蜀多休整数日,就又要赶去黔西夺轮回剑。”阡忽然说。 吟儿一怔:“怎么?我们要回隐逸山庄去?” 阡点头。 “那孟流星呢?我们还没有要到孟流星,该如何回去见孟良关?”吟儿不解的表情,“瀚抒不会肯将孟流星送给我们,更不会押解人质亲自去黔西,他应当是执意留在这里铲除黑道会的……” 阡摇头,一笑:“区区一个黑道会,比得过我们的事情吸引瀚抒?你放心,他一定会押解着人质亲自去黔西,不管他是自己要夺,还是会转变态度帮着我们,他都一定会跟着去。” “那为何要这么急?立即就动身?”吟儿奇问。 “我接到柳大哥的信,说孟良关那边可能另有保留。”阡轻声道,“而且,沿途有探子来报,金南已经分批撤离川蜀,重返黔西。” 吟儿蹙眉,阡续道:“还有,两位将军刚从黔西而来,称船王和流年自黔西一战之后便没有留在沈家寨,而是云游四方去了,实在是令我很不放心。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什么联系。” “其实,我也觉得流年姐姐的事情有点蹊跷。”吟儿说,“因为,流年姐姐,她也抢过瀚抒的马啊……” 阡一怔,也终于忆起当时他与云烟、吟儿在黔西初逢流年、船王时,正是因为瀚抒这匹疯马的关系:“不错。祁连九客的马,原是流年姑娘所盗……” “奇就奇在,却是孟流星被瀚抒抓了起来。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吟儿说。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阡一笑,思绪因吟儿而顺,反过来为她梳理,“她姐妹二人,先后看中同一匹马的可能太小,孟流年个性清高,孟流星生性娇纵,不可能说孟流年跟孟流星要了这匹马,于理不合。所以,这匹马是后来孟流星私下找到了孟流年强行向她要过去的。但问题便在这里——既然如此,孟流星被祁连九客抓住的时间,很可能是在去年的八月我们去贵阳以后,而那个时间,轮回剑早就已经被叶文暻押送往了黔西,孟良关夺剑,更在那个时间之前,又怎可能是为了一个几个月后才失踪的女儿而夺剑?!我先前以为孟流星失踪的时间和怡儿相当,现在看来,明显是晚了好几个月,根本就是孟良关言语里的陷阱。他的确是想救下孟流星,所以夺剑之后才一直行踪不定还差点来不及赶到隐逸山庄,但是他夺剑的目的,却是为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吟儿一震,点头:“所以,孟良关口口声声要我们给他找女儿,是一语双关,名为孟流星,实为孟流年?!” “这么严重。那的确是要尽快去了。”“既然孟良关这么狡猾,就不能光顺着孟良关来。”杨致诚、向清风都面带焦急。 “可是,胜南,向杨两位将军今日刚到川蜀,可以不必那么快便随我们去吧?”吟儿提议,“这边环境幽静,适合向杨两位战后休整,不如由他们代替黛蓝在这边看着局面如何?反正黛蓝在这里也是权力被架空了,不如随我们去夺剑。” 阡笑而点头:“那便就留他们在此先休整几天,等恢复了再追上我们。至于局面,还是交给黛蓝看着,毕竟她更熟悉。”低声对吟儿说,“黛蓝的权力没有架空,趁着洪瀚抒离开川蜀,我还需要她好好地整治祁连九客……” 吟儿一怔,面露喜色:“原来胜南对黛蓝已经委以重任了?” “我林阡手里,贵在有不同的武器,针对不同的敌人。”阡笑着说。 第五十三章欲寻陈迹怅人非(2) 那个傍晚,是吟儿第一次看见阡在处理战事时用异常急迫的方式。 是的,从前再怎样的千钧一发,阡都可以后发先至,她相信,现在也是。所以她明白,这般仓促,一定有更深入的原因。 难道,这么快就要重返隐逸山庄,是为了尽快地安妥轮回剑,免得牵连更多的无辜?的确,如今云游四方的船王和流年姑娘最是危险。 又或许,本就必须尽快地安妥轮回剑,以免再为短刀谷内乱节外生枝?不错,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轮回剑,可以给盛极一时的抗金联盟锦上添花,也更加是抗金联盟将取代苏降雪统一短刀谷的序言…… 可是听见阡那么说,吟儿才懂他是为了谁——胜南说,“瀚抒离开之后,我还需要黛蓝好好地整治祁连九客。”所以,胜南其实是为了把瀚抒尽快地引开,尽快地从侧面帮瀚抒脱离这条走火入魔的路! 好啊,你洪瀚抒要和我林阡比,那不必用川东战绩来拼我黔西,我允许你直接把轮回剑夺去! 有时候,可以让一个有野心的人拥有更多的野心来分心。 何况,瀚抒他的本性,连吟儿都可以摸得清。 马不停蹄跟着阡从川蜀回黔西一条回头路,吟儿再怎样辛苦都觉得幸福。既要嫁林阡,当然要满天下地走,走满风烟的路。 隐逸山庄。 一直留守于此的柳五津为群雄接风洗尘时,似是为大家积累了不少见闻:“众位还记得吧?先前我们揣度这个向叶文暻托镖的人是什么居心时,曾说过他是想利用叶文暻,一路护送轮回剑一路传递消息把天下英雄都吸引来。” “记得。现在看来,这个推测是完全对了,孟良关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企图。”吟儿点头说。 “当时,我们是不是还推测说,他一直保持神秘从不露面,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对啊,这两个揣测,都是文暄师兄当时提起的。怎么?难道又猜对了?”吟儿笑问。众人不禁以崇敬的眼光投向文暄。 “不错,我先前以为,他本身就有名望地位,所以一直徘徊于公开和隐秘之间。但最近才知,他一直保持神秘,很可能是因为他非常想见一个故人、却怕这个故人知道他是谁之后不会和天下人一起被轮回剑引来,故而才保持神秘……”柳五津点头说,“当然,这个故人,不是我,不是东方雨,而是,与他关系更亲近的一个人……” “咦?那这个故人是谁?”海逐浪奇问。 “唔……那就是孟良关的家事了……孟大侠比较好面子,所以掩盖得很好……不过,你们柳大叔留在这里,也不是吃闲饭的,哈哈。”柳五津笑着与他们赘述,“这孟良关,当年武功自成一派,在川黔这边也堪称拔尖,而且娶了他的表妹孟紫狐为妻,功成名就,生活幸福,真教旁人羡煞……不过,听说他有个亲生弟弟,名叫孟良修,一直生活在他们身边,也是暗恋了表姐孟紫狐多年,为了得到她而和孟良关决裂,后来在黔西也设立武馆,几年时间就成了孟良关的对手,名气越来越响,正巧那时孟良关已有功成身退之意,所以几乎就快被孟良修赶超……哎,孟良修这样还嫌不够,竟然还去引诱孟紫狐,更加做出了……出轨之事……” “啊?”故事进展如此之快,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孟紫狐,竟是这样的不守妇道?”“孟良修也真够得寸进尺啊。他哥哥是正巧不想跟他争了,否则哪会给他赶超?他还引诱他大嫂,这不反了嘛!”莫非和海逐浪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 吟儿冷冷说:“这还不一定呢。你看孟良关那般狡猾,人前君子,背地里不知如何的阴险狡诈,孟紫狐搞不好是受他胁迫才嫁给他,心里应当还是喜欢孟良修。” 五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准你这么说他……”那个可是自己偶像啊,“这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其实,孟良关等同于已经隐了,唉,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关注,我也只听说过孟良修的名号,懒得去问他什么来头……可是,原来事情是有内情的……” 阡一听到“内情”就想起陈铸,想起陈铸就反感,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五津不知他为何一脸厌恶的表情,所以一开始差点没说得下去:“呃……据说,孟良关和孟紫狐的第一个女儿,孟流年,就是孟紫狐红杏出墙和孟良修所出……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丑闻终于被抖露了出来。咱们外人虽然不知道,孟家的老奴倒是都知道……” “这内情……到未必是假……不然孟良关为什么对流年姐姐总是那么得冷淡,冷淡到流年姐姐宁可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宁可去苍梧山那么远……”吟儿叹气。 “嗯,也据说孟良关不信妻子不守妇道,为保妻子名节,相约和孟良修比武决斗。 第518章 可是不知怎的……决斗前夜,孟良关竟然失手杀死了孟紫狐,第二天在孟家,等待孟良修的,竟然是孟紫狐的葬礼。这样的痛苦,试问又有谁能接受……从此孟良修便人间蒸发,而孟良关,据说是想遵从妻子遗愿、和孟良修和好如初的,却怎么也挽不回了,连面都见不到了……唉……”柳五津自我代入之后,叙说得满眼通红,“可怜的孟大侠啊……” “孟良关哪里可怜?明明是孟良修可怜!你说怎么死的偏偏不是孟良关,是自己最爱的人呢……”吟儿却为孟良修抹泪,“海将军,你说是不是?” 海将军原先还指责孟良修得寸进尺,这当儿却也觉得孟良修可怜:“对啊,换作我是孟良修,也会一走了之的,我怎么也不可能原谅一个杀死自己女人的凶手。” “是吗?可是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谅解的呢?不是说误杀了吗?也许事情,还另有隐情吧。”路政叹了口气,说。柳五津大喜,过来抱住这老友:“路大哥啊,还是你比较贴心啊!” “虽然感情上我和吟儿一样站在孟良修那边,不过换作我是孟良修,不管先前谁对谁错,事情发生到了这种地步,二十多年过去了,该面对的时候,就不能再逃避。”阡轻声说,路政一怔,微笑着看向他,该面对就不逃避,眼前人明显说到做到,从不拖泥带水。 “将军,既然事情牵扯得这么深入,那么一时半刻,恐怕金人和我们,都夺不了轮回剑。现在无论采取什么行动,都不会有什么收效。”范遇说。 “咱们什么行动都无需采取,候着瀚抒带人质赶来便是。”林阡一笑。 夜深人静,此夜无月又无风,冷飘零和吟儿顺着复道安静地往前走。 “盟主,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何必见外。大家迟早一家人。”吟儿笑着说。 换作平时,冷飘零一定会摇头苦笑,但今天,却明显满腹心事,“盟主,我想拥有这把轮回剑。” “轮回剑?”吟儿一怔,“为什么冷姐姐要轮回剑?”不错,她差点忘了,冷飘零,也是一个因为轮回剑才出现在他们世界里的人物。 “这些天来,见到你们奔波劳碌只为替联盟守剑,我知道我的动机很自私……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它,需要它去对付我的对手,盟主,你很清楚,轮回剑可以把一群人都凝聚在一起,那它其实就真的有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大本领。” “可是,你要治国齐家平天下干什么?你又无需成就什么帝王霸业……”吟儿奇问。虽然冷飘零的身上,的确好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领袖气质。 “个中细节我以后再对你描述。”冷飘零轻声道,“只求盟主能答应我,若是得到了轮回剑,先将它借我一用,待我平定了乱局,定然会完璧归赵。” 吟儿点头:“那是自然。轮回剑,本就不是某一个人的兵器,而是属于整个联盟。能助你一臂之力,当然再好不过。” 正说着,忽然见前方浅影一掠,吟儿脱口而出:“思雪!”然而这一唤却没能唤得住她,眼睁睁看她朝着某一个方向窜了过去,吟儿极度关心,不假思索就冲了上去。冷飘零随之而行,奇道:“盟主确定那就是林思雪?” “就是她。”虽然天色阴沉,思雪的轮廓她还分不清吗?白做师父了。 两人轻功了得,跟踪数步,便来到思雪刚刚进得的建筑之外,那房屋美轮美奂,修建得能与宫廷媲美,冷飘零环视一周:“这地方守卫森严得很,看守卫装束,不像金人住,像孟家自己在守。”果不其然,思雪进入之后,明明听到之中有厮杀之声,吟儿暗叫不好,当即携剑而上,冷飘零立刻跟随。路过那已经被林思雪砍倒的几大侍卫直入其中,惊见其中竟有百余人,层层包围将那林思雪困在中央。 “思雪这家伙,剑法没进步,魄力到大了不少!”吟儿一笑,这些侍卫,明显比自己的武功要低了好几个层次。 “师父!轮回剑便在这里!”林思雪忽然发现了她,欣喜若狂。吟儿一怔,蓦然斜路里一剑偷袭,吟儿不闪不避,玉剑迅猛凌厉,一剑就将那侍卫斥退老远,厉声问思雪:“那完颜君隐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夺剑?难道是他逼迫你为他夺剑?!” 林思雪霎时满眼是泪,再不言语,更增吟儿心痛:“怎地,难道他真的将你骗了?!” “不!师父!君隐没有骗我……”林思雪泣道,再不管周围刀光剑影,径自跃到吟儿身边来和她并肩对敌,“师父,我是背着君隐来查轮回剑下落的,他什么都不知情。我只希望,我帮师父完成了这件事之后,师父能够答应让思雪和君隐在一起,师父能够祝福思雪……” 祝福?!好熟悉的两个字…… 吟儿心头一震,陡然竟有些目眩,耳边充斥着沈延那句话,轻描淡写,却撕心裂肺——小师兄说,他可以谅解我和胜南,却不能祝福我和胜南…… 吟儿现在才体会到,思雪的痛苦。为什么她凤箫吟一个人的偏见,就要葬送思雪可能的幸福?为什么思雪要被束缚在金宋不容的观念上?也许完颜君隐真的可以带给思雪一辈子的快乐开心…… “祝福……祝福,师父当然祝福你思雪。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认为那是对的,那就是对的,没有人可以反对。”吟儿回头看她,发自真心地说,“师父不要你夺剑来求师父,只希望你用和以前一样的开心来回报我们,这就够了思雪。” “当真是这样?”思雪听得喜极而泣。一瞬间,这些在一旁叨扰的等闲之辈都形同虚设,若不是都正在杀敌,师徒俩差点就抱头痛哭。冷飘零先她二人一步靠近那宝物,剩下的几个侍卫看她一剑就败退了围攻的十多高手,全然大惊失色,鸦雀无声了片刻,也见识到了三人武功如何,当即遁逃,一哄而散。 吟儿正要上前接近那箱子,飘零一把将她拦住:“等等。” 退开数步,冷飘零手中飞出一枚暗器,那箱子一经打开,果然放出一阵浓烟,烟雾散开,冷飘零当即探手,将宝物拾起,定睛一看,那宝物……却不过是一颗寻常宝珠而已…… 翘首以待的思雪和拭目以待的吟儿,见此情景脸色齐刷刷地变白,别提有多失望。冷飘零却什么都不管,径自将那宝珠往锦囊里一塞,占为己有。 思雪看她这一举动,奇问吟儿:“师父……你的同行?”冷飘零一笑,不置可否,转身就走:“早知这地方肯定不是藏轮回剑之地,果不其然,幸好还有颗宝珠赔我时间。行了,走吧。” 吟儿转过头来嘱咐:“思雪,记住,要盗剑不会这么简单。孟良关阴险狡诈,怎可能不将轮回剑贴身私藏?下次不要再这么傻,不要擅自行动。就算我不为你担心,你的南第九,也会为你牵肠挂肚,听到没?” 思雪脸色绯红,连连点头。 待一回到阡的身边,吟儿立即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对他述说了一遍,说完吟儿就皱紧了眉头:“我思前想后,今夜与冷姐姐私闯孟家禁地的事,若无远患,也必有近忧。真怕被孟良关发现我行窃,然后他对我们没了好感……唉,也怪我,对思雪是关心则乱了,明知道有后患,还冲了进去。” 阡一边走一边听,这时候看吟儿蹙紧眉的样子,忽然就忍俊不禁。 “怎么了?”吟儿一愣,“笑什么?” “嗯,我笑吟儿你,在思雪的问题上,表现得如同一个男人。”阡越想越觉得好笑,“为了心爱的女人,就算有后患也要冲进去什么都不管,真是英勇无畏得很。” 吟儿一愕,杵在原地,气得赶紧反击:“其实,你林阡也有时候会表现得像个女人呢!” 阡敛了笑容:“真的?” “那是当然,每次你下棋的时候,都表现得特别像个小女子,次次悔棋耍赖皮,不依赖我就活不下去。”吟儿笑着说。 阡听了呵呵地笑起来,这时候的他,总是傻傻的很可爱。耳朵在动吧?忽然吟儿想起云烟姐姐,又心伤。 他看吟儿皱眉,轻声回答她原先的疑问:“你放心,这事情就算落下什么把柄也没什么,孟良关见不到流年姑娘,就不可能放弃对轮回剑的占有,如范遇所说,我们采取什么行动,都等同于什么都没有做。再者,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制止金人,不是讨好孟良关,就算如你顾虑的那样,他对我们没了好感,咱们走江湖扫天下,几时靠的是好感?” “倒也是,不管过程是不是占劣势,结局占优势就行。”吟儿豁然开朗。 阡凭栏远眺许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吟儿,江湖,又瞬间转入瀑布里来了。” 是的,不管敌人有没有来全,江湖,一直如影随形。 世上,就是要有那么一些人,在你的世界里,他不停地更改着他的角色。有时候他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有时候又是你最大的威胁,不知道是你自己变了,还是他变了,或者你们都没有变,只是形势在强人所难。 瀚抒,当把林阡当成了劲敌,注定他后脚刚入隐逸山庄,前脚就押着孟流星来换轮回剑。用他的一切举动来完成对阡的反叛和挑衅,在他眼里,金人不过是个摆设,孟良关不过是个工具罢了。而这时候的阡和吟儿,对他其实是放任不管的,只是在人群之间,略带些遗憾地看着他,然而宁愿“众人皆醒我独醉”的瀚抒,一时之间又哪里能体会他二人的心意…… “实不相瞒,日前有盗贼入我山庄窃剑,轮回剑已然不在老夫手上。 第519章 不过洪山主放心,老夫已经在派人加紧搜查。”这就是孟良关的回应,阡心中有数,孟良关一定会这么说,当然会这么说—— 昨夜阡听了吟儿的陈述、得知山庄里存在着这么一处华丽建筑却配备着虚空的防御力时,就明白那正是孟良关对洪瀚抒搪塞之用。 那就是孟良关给他自己创建的一个弱点,通过这个弱点,吸引一切可能会贸然闯入的人们,然后顺利将轮回剑的位置转移。一旦洪瀚抒把孟流星带来,孟良关就这么说:轮回剑已经被盗贼窃走,他正在加紧搜查。 而,他会哪一天搜查出来、令轮回剑重现于世?当然就是孟流年出现的那一天,又或许,孟良修也出现的那一天…… 这伎俩,太简单,却随心所欲,听凭孟良关一个人的意念。反正孟流星已经回到了山庄里,那孟良关就等得起。 但孟良关你怕是不清楚,我们的洪山主不吃这一套,洪山主他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费解的道理——“什么加紧搜查!我把你的女儿带了来,你就必须把轮回剑给我!你用一个剑丢了敷衍我,那好啊,我带个死人来给你也不吃亏!”洪瀚抒杀气毕露,说罢立即出钩直向孟流星,孟良关始料不及,大惊失色,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洪山主根本不可控,惟能气急败坏上前相拦:“洪山主,其实,我知道轮回剑现在何处!” “何处?!”洪瀚抒来势汹汹,又岂是孟良关能控制得起! “数日来虽然窃剑者各显神通,大多只是等闲之辈,无人能盗剑成功。但是却有一个,武功上乘,说夺便夺……我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这窃剑之人,来头不小,说出来,怕影响一整个武林的声誉……”孟良关面露难色。 “我管他哪个武林的声誉,速速说来,是哪一个!”洪瀚抒咄咄逼人。 “据侍卫描述,窃剑之人,其中一个便是你抗金联盟的盟主,凤箫吟。”孟良关此语一出,洪瀚抒面色一变。吟儿亦大叹失误,昨夜之事,果真埋下隐患,吟儿没有办法逃避,只能硬生生迎上瀚抒那副“你竟然又和我对着干”的表情。 阡心念一动:不错,孟良关为了不立刻交出轮回剑来,是一定会诬陷别人成功盗走轮回剑的。能在孟良关森严防卫下盗剑成功的人,自然是武功越高就越令人信服,但孟良关制造的弱点那样简陋,一看就知道本意并非吸引绝顶高手,而只为了吸引些思维简单又肆无忌惮的等闲之辈……孟良关本没有想过诬陷谁,因为一旦盗剑之人多了,自然而然可以产生一个亦真亦假的模糊人选,然而,谁也料不到的是,吟儿竟就在昨夜因为爱徒心切,不幸地闯入这个原先与她毫不相干的局中,并且完完全全契合了孟良关心头这个模糊人选!于是,孟良关顺水推舟,与其捏造一个亦真亦假的人物,还不如就诬陷她凤箫吟!如抗金联盟盟主这样的来头,太适合转移轮回剑,太适合为难洪瀚抒,也太适合搅乱局面分散注意…… 孟良关这个局,布得再简单不过,却没有漏洞可钻。谁闯进去,谁便是一条死路。阡心一凛——但孟良关的局,为何偏巧被吟儿撞见? 事情是真的这么巧合么?巧合得林思雪正好把吟儿引进去?这难道,是另一方势力,布的又一场局? 阡的目光,因此锁定在对面人群中,那面容英俊,贵胄之气的小王爷身上:这件事情,怕是表面简单,内涵丰富得很…… “宋国的盟主,难道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对面人群中,小王爷尚且不动声色,却是那二王爷首先冷笑嘲讽。歪打正着,指出吟儿出身正是盗贼。 “哼,总比你‘王爷不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强得多!”吟儿冷笑回应,二王爷一触即发:“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端的肤浅好笑。吟儿不理睬他,转过头问孟良关:“一面之词,谁人相信?你凭什么证明剑是我所盗?!” 孟良关笑起来:“老夫当然还不肯定,然而盗剑成功之人,手上必定沾了剑上剧毒之物,如今手上定有溃烂迹象,盟主若是不介意,令老夫一验便是。” 吟儿心中一凛,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已经在为冷飘零担心。 “咦,盟主手上并无溃烂迹象。看来盟主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指使了别人。” 冷姐姐真是冤枉,原先看她对轮回剑比较热衷,才让她伸手入那箱子的,结果却反而害了她……吟儿心里七上八下。缓过神来,听孟良关这般说她,大怒:“孟良关,你好是阴险狡诈,诬陷不得我还硬要赖到我头上!” “盟主还想如何抵赖!老夫藏剑多时,入室盗剑之人不下百人,但未曾有一人真正得手过,偏偏就在昨夜,你与两个盗贼同时潜入,将剑成功盗走,那两个盗贼身份不明侍卫难以认得,但难道连盟主都不认得么!”孟良关语气变重,“你手上不曾溃烂,是因为到此为止都没有与轮回剑接触过,那便说明,轮回剑还在你手下身上!不过你的手下要小心了,一日之内不服解药,必定剧毒攻心而死!盟主,还是尽快说出,轮回剑如今在谁的手上!” 那冷姐姐手上是否溃烂?吟儿打了个寒战,却不能回过头去看冷飘零:冷姐姐自己还没有发话,那我就不能自作主张承认了昨天的事,因为,昨天我们并没有得到剑啊…… 这种形势,要救冷飘零,吟儿就必须承认昨夜行窃,但只怕她一旦承认,孟良关就直截了当地说她窃剑了!饶是伶牙俐齿的吟儿,都暗叹不妙,方才她一直心存侥幸所以才死不松口,现在若是一松口,显然气势大减,先矢口否认又被迫承认,当然理屈词穷。此刻再解释她行窃了却没有窃剑成功,已经更像狡辩,相信她的人,一定少得可怜。只能说孟良关当真有两下子,他明明有充足的证据却分步搬出,明明就是在引导着吟儿先矢口否认再被迫承认、引导着吟儿失威于人前! 单论失威还不要紧,更难揣测的是,孟良关这句话是真是假?万一冷飘零并未中毒,吟儿的救她,岂不就变成了出卖她! 阡明白,若盗剑的真是吟儿自己,吟儿一定为了联盟的声誉死咬着不会承认,但偏巧是另一个人的生死攸关,吟儿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当然不想见到吟儿两难,两难不应该出现在吟儿的身上。 “吟儿,不必想那么多,你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一个决定而已。”阡忽然开口,制止了厅堂之中,因聚焦吟儿而引起的沉默,“你是盟主,所以你做什么决定,盟军便承担什么后果,一切既由我们终结,又何必受他人胁迫。” 他的话在这里,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一定会做她最坚实的后盾。不管她承不承认,他都会一手把握好了形势,绝不令无辜受累,绝不使计划挫败。 “不错,昨夜的确是我行窃。”吟儿坦然回应,才不管金人阵营里的一片哗然,“孟良关,你先把解药给我,我要确定我手下无事,再跟你探讨轮回剑的下落。若你给了假解药,小心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轮回剑!你用不着加紧搜查了,轮回剑就在这座厅堂里,我转过身就可以命她将轮回剑销毁!”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孟良关暗自震惊:承认行窃,却不暴露她的手下是哪一个;先要解药,可以先缓解他给她的胁迫;关键是,她还说了致命的一句“你用不着加紧搜查了,我转身就可以销毁”——对啊,若不给她真解药,那轮回剑名义上还控制在她的手里,那还如何在他孟良关的手上通过“搜查”来“重现”?! 千虑一失,当他顺利将洪瀚抒的敌意转移给了凤箫吟,当他计划得逞刚刚成功地置身事外,万想不到,凤箫吟竟将“众矢之的”的身份和“支配局势”的权力一并夺了去!孟良关面色一变,进退维谷——他若不答应她,还如何名正言顺地胁迫群雄为他办事?!真正讽刺,自己被自己的计策逼迫得完全置身事外! 阡察觉到孟良关此刻神情的剧变,微微一笑:孟良关,之所以失策,是太小看吟儿。 当日吟儿向孟良关索要轮回剑剑穗之时,怕就已经给了孟良关错误的印象,孟良关怕是还不如慕二清楚:吟儿她,是断人口舌的口舌。 而,局外之局的设定者小王爷,利用林思雪来引吟儿中计,或许是一心想要看着洪瀚抒和凤箫吟引发一场抗金联盟的内乱?但小王爷恐怕也失策了,瀚抒他对吟儿,又岂可能是单纯的敌意…… 这一刻,既然吟儿要支配局势,阡自然要为吟儿把握好一切可能的敌人。无论是眼前的孟良关,小王爷,洪瀚抒,人群中越野,越风,东方雨,黄鹤去,抑或者那些隐藏着的,苏降雪之部下,黑道会之余党。旧敌新仇同在,形势越乱,越要一手握牢。 阡随刻将目光投射在二王爷身上,所幸这个二王爷患得患失,将金北前十的绝大多数都赶去了川蜀还来不及回黔西。这一战,金北的头脑轩辕九烨,该是来不及参与了—— 我联盟这么快就从川蜀赶回黔西马不停蹄,其实,也正是为了从一开始,就削弱你金北的实力…… 第五十三章欲寻陈迹怅人非(3) 想不到,凤箫吟非但没有因为无法脱罪而自乱阵脚,反而将计就计以退为进一举反击,此情此境于孟良关而言,怎一个惊字了得!适才气氛的确如他所愿陡然一变,却又被她一句话就镇压风平浪静……孟良关这才领会,如洪瀚抒一样,凤箫吟此人,也绝非寻常人可控! 而孟良关,也更加不会了解,轮回剑,瀚抒是为了何人才来争夺。 第520章 为了谁?就算不再为林阡义不容辞,也为吟儿她能够回心转意…… “凤箫吟,其实你不必那么心急。就算你不窃剑,我夺了轮回剑,也一样是给你。”瀚抒轻声说,这一瞬,再没有那丝震惊川东的暴戾之气,依旧如云雾山时期的眉目俊朗,高大威武。 却在瀚抒深情凝视她而忽略了周围一切的此时,吟儿忽然觉察瀚抒背后顿生一丝杀气,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当偷袭的一剑带着深仇大恨猛烈地刺向瀚抒后背,吟儿匆忙将他推开玉剑反手一拦,拼命将那一剑挡下,缓得一缓右路又是一剑刺来,吟儿剑更急速,横在对面那两个少年之前,当即封了他们的剑路,吟儿还不及问话,瀚抒已勃然大怒,火从钩迅猛地直朝那两个少年急刺,眼看那两个少年命在旦夕,阡当即饮恨刀出手拦截,于瀚抒对面保得那二人性命,两少年眼中全然仇恨,对着洪瀚抒是咬牙切齿:“洪瀚抒,只要还有口气在,咱们都一定会杀了你来祭师伯师叔!”川西口音,当是青城剑派。两少年转过身去,对林阡却是敬仰的表情:“盟王,请替我们做主!铲除洪瀚抒这恶贼!” “要报仇便尽管来,何必找别人做主!”瀚抒霎时对阡敌意更重,不再管这群青城弟子,只顾着去凝视吟儿,“小吟,许久不见了。剑法还是一样得干净漂亮。” “这一手好剑法,和你是同一师承,都来自大理点苍山。”吟儿坦然地说给他听这个事实,余光看见人群中有越风和阑珊并排站着。原来,他们也一起来了,他们身边不远的那道身影,正是不肯祝福她和胜南的小师兄……吟儿那一刻百感交集,却因为面前有阡,而提起勇气,狠下心来对身侧的瀚抒讲,“我姓林,名叫念昔。想必,你沿途应该有耳闻,从十三岁起,我便已经是林阡的女人。”这一句,不止告诉瀚抒一个人,是对所有人的回答和宣告。 “凤箫吟,我也一直不知道,到现在才知道,你就是那个林念昔,几年来一直在找自己未婚丈夫,找到了之后只能跟他当战友,从来不能逾越从来不敢逾越的林念昔……”瀚抒忽然噙泪冷笑起来。语气里,诸多嘲讽,诸多不屑。 “我在云雾山问你,你心上的人是谁,你什么都不说,只是跟我搪塞跟我傻笑,好,我不追究……我身陷建康城的监狱,你拼尽力气,赴汤蹈火,我以为你一心为的是我,结果你为的是谁,我也可以包容……我可以认为,你凤箫吟把兄弟看得比情人还重,什么事都是林阡第一,我第二,我也可以不管……你为了救他命也不顾了,我就对自己说,你是本能的,对谁你都可以这样……结果我发现你就是那个傻得可怜的林念昔,我才知道,原来我洪瀚抒,才是天底下最傻的那一个!以为他是咱们的月老,以为他在我们的感情里站得最近,结果我是你们的烦扰,我在你们的感情里才最厚脸皮!我洪瀚抒,真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从来没有感动过!”洪瀚抒虎目噙泪,真情流露,“可是,小吟,他有给过你什么!他凭何值得你这般执迷不悟!你要我给你复述你的这两年吗?复述你这两年过得有如何痛苦如何艰难?!” “瀚抒……”吟儿噙泪摇头,却制止不了他。 “拜把子的时候你就比我更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蓝玉泽不是你林念昔!你白费了心思让饮恨刀易主易给了一个对你根本就无心的人!跟他认识的那几年,他心里眼里从来都是那第一美女不是身边的你!是啊后来他的确不再想蓝玉泽了不再爱她了,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另一个叫云烟的女人!为什么旁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就得来林阡的爱情,你却必须拼死拼活才换得他一次回顾!谁说你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黔西,你最开心的日子是和林阡、云烟三个人一起?!鬼才信!要和另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而且从来都在最末的一位,我都替你羞耻、我都替你不值!现在那些碍事的女人都走了,你终于以为他爱上了你和你在一起了?好啊你就做梦吧,有些梦,你不做完是不会醒的!他只不过刚刚失去她们而已,他心里痛苦无处宣泄,他害怕孤单寂寞需要有人陪,他怕再失去身边的一个人,所以他才开始霸占你!只是因为不想再失去而已!至于爱,怕只有这么一点点……”瀚抒冷笑着,用指缝中的那点空隙来示意,“待这阵子过去了,他命里又会出现第四个,第五个女人,他自然会把你林念昔一脚踢开,你就是这样的价值,从来活在他的世界里,却从来不出现在他的心上,被他抛弃被他忽略的命!” 吟儿接触到宇文白的眼光,这浓郁的哀愁啊,其实瀚抒怎么也不知道,他说的,明明是文白和他…… “瀚抒。最了解胜南的人,不该是你么?你扪心自问,胜南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么?如果是,当年就算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会和他结拜吧……试问你洪瀚抒叱咤一世,真正欣赏的人能有几个,又能与几个人结拜兄弟,红尘知己?”吟儿轻声回应,含泪坚定,“是,那时候他心里最爱的是蓝姑娘,不正如你心心念念着萧玉莲一样,一样不肯从过去里抽身?我三人结拜一场,也不正因我三人心中都有抹不去的曾经,都对心里的那个人痴情?” 瀚抒忽而语塞,仰起脸来明明动情:“当年,我的确是那样的欣赏他……欣赏他虽然武功出众,却为人谦和,欣赏他进退适度,就算是大起大落,都始终表里如一。如今,却……” “如今他已是一盟之主,应当对谁谦卑,因谁韬晦,向谁低头?你不是胜南,又怎知他内心表面不一?”吟儿打断他的话,一心想将他的误解诠释,却偏将瀚抒激怒,顷刻,瀚抒语气开始恶劣:“是!现在的我,根本就不能看清他,连看都看不清,又怎可能当他是兄弟而不是敌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伤害我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看他对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最后,还要看着你伤痕累累还执迷不悟、赖在他身边像疯了一样地不肯走!” “瀚抒,他没有半刻把你当作他的敌人,他不辞辛苦从川蜀匆忙赶到黔西来,根本都是为了你一个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终于劝不了他,见他如此偏激,吟儿急火攻心,眼泪险险落下。 瀚抒一把擒起吟儿的手:“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凤箫吟,别再这么天真了!你要孟流星我可以给你,你要轮回剑我也可以为你夺,那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下一刻,所有想要对他洪瀚抒喊停的人,都要尝试他火从钩的利害,包括林阡在内! 但,包括吟儿吗?只是走了一步而已,他其实早料到吟儿会狠狠地摔开他的手,吟儿只有那一个方向,就在他洪瀚抒对面的方向。那独一无二的身影面容,那举世无双的武功霸业。林阡。 却为什么,当自己已经攥着吟儿的手,当形势已经这般凶急,当盟军谁都大惊失色,为何就是他林阡没有半分妥协的神色?他竟是这样的自信么!自信小吟一定会留在他林阡的身边?!瀚抒更增误解,又气又怒——而此时,却是小吟她面带愧疚,在低声下气地在求自己。可是小吟,我要的是他低声下气,不是你!你在求我什么?有没有听错?到了这个关头,你竟还要顽固地对我说:“瀚抒,就算不祝福我,也一定要相信他……” “不,我不会相信他,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瀚抒冷笑着,非但没有祝福,反而冷冷诅咒,与吟儿针锋相对这么久,终于转过身来看向林阡:“林阡,如果你执意霸占她,川蜀那边的烂摊子,我当真一概不会收拾,黑道会,我洪瀚抒不高兴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川蜀黑道会,他说镇压就镇压,说抛弃就抛弃,留下一盘散沙一片乱世一群后患。他洪瀚抒说得出就做得到,生杀予夺,就可以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吟儿手足冰冷。她万万没有想到,和阡相爱的第一份诅咒,不是众说纷纭会祸害她性命的天之咒,而是,和先前所有故人,全部都物是人非……沈延如是,瀚抒如是,越风亦如是…… 怅人非,问孰能去,云雾山,建康城,苍梧海,再轮回? 再也无力坚强面对,最重旧情的吟儿,当即泪水簌簌流下,这泪水,不是示弱,不是后悔,只是为回不到过去才流,这一生,只愿流下这一次…… 忽然,身体竟感到有些暖和,恍惚间那么近又闻到她眷恋的烟火气,缓过神来,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那熟悉的宽阔胸膛……吟儿霎时意念模糊,惊疑不定,第一次,她整个人都被阡一把揽进怀里,当着瀚抒的面也不放开。开始的时候很轻没声音,待一陷入他臂弯,怎就意识到这怀抱越来越紧……或许,他根本不是在揽着她,而是在藏着她,把她挡在恶言之外,也替她遮住她不想让别人看见的泪眼。倏忽之间,已经分不清,那是情爱,还是苦难…… “有我在,有没有祝福有什么所谓?”阡压低声音,制止她的忧愁,“不是答应我了么,即使有再多人不理解也要爱下去,瀚抒不平定川蜀,那便我们平定。可别忘了,川蜀那边,叫你主母的排了几个山头。”她听到这句,再怎样伤悲,都不禁破涕为笑:可是胜南啊,为什么可以那么完美地把握敌我、兼顾大局,却从来不为你自己作一丝一毫的辩解,又为什么,为了我,宁愿有遗憾,宁愿有风险……忽然想起昨夜胜南对自己的调侃,才明白,原来胜南对自己,已经是这样的下定决心…… 待安定了吟儿的情绪,阡随即转过头去,撇开冷眼旁观的洪瀚抒,直接问孟良关:“孟前辈,你考虑了这么久,可答应了盟主的条件,先将解药交出手,再由她告诉你轮回剑的下落?” 第521章 吟儿心知肚明,轮回剑当然还在孟良关手上,阡说这句话,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吟儿想,这样也不错,当金人都误以为轮回剑到了抗金联盟的手上,他们的视线会随之尽数转移,既然他们不能知己知彼,倒是给联盟赢得轮回剑增添了不少胜算。 孰料洪瀚抒冷笑一声,偏不肯妥协,两方对峙,终成三方牵制:“孟良关,你就算重新有了轮回剑,我也不会把孟流星给你!除非,你能让这厚颜无耻的男人,从凤箫吟身边马上消失!否则,今生今世,你与你女儿再难相见!”蛮不讲理至此,教群雄都哭笑不得。 “孟前辈,人命关天,还是先救了无辜,再来解决牵扯入轮回剑的一切人事。”阡正色说,说的同时也已经对瀚抒的行为忍无可忍。吟儿察觉得出,阡一开始只是想要救瀚抒,但现在,这个目的,不一定了…… 孟良关一怔,明白阡话中自有深意,点点头,嘱咐僮仆将解药给了吟儿,吟儿不假思索,当即回身来救冷飘零性命,看她手上伤口果然发黑迹象,心道孟良关真是为了轮回剑不择手段。当此时,尽管冷飘零和她凤箫吟已经是众矢之的,但有阡、文暄师兄、海逐浪、柳五津、路政就在身边,守护森严,又何来的凶险。 “今日事暂且到此为止,盟王,盟主,洪山主,希望三位为了犬女和轮回剑,能留下与老夫一叙,其余人等,尽数都可以离去。” 阡和吟儿,同时看向孟良关难以捉摸的神色:孟良关啊孟良关,你到底有怎样的企图?你想躲开履行承诺,就可以轻易把轮回剑转移,你想再度号令群雄,又可以轻易令轮回剑重现,我们谁都拦不得,只能顺着你编造的剧情走下去……但你最终,是一定会有那个目的的啊,那个会让你不再闪烁其词的目的。难道真的会像叶文暄和柳五津分析得那样吗,真的是为了一些故人吗…… 今日事暂且到此为止,其余人可以尽数离去?厅堂之中的这群金人们,又岂可能听从这样的命令善罢甘休? 误以为剑在凤箫吟冷飘零手中的敌人,如二王爷、薛焕,全然对着联盟群雄虎视眈眈不肯离去;而对事态洞若观火,甚至本就是幕后黑手的敌人,如小王爷、陈铸,此刻的想法一定和阡、吟儿一样,他们明白得很,既然事情不会再有枝节,当务之急就是琢磨孟良关私藏轮回剑的原因;甚至,更有敌人比阡和吟儿了解更深入,如东方雨、黄鹤去,他们,更不可能平心静气地被动等候孟良关引导局面,是时候该主动出手。 这一群又棘手又凶恶的敌人,现在最危险的轩辕九烨他还不在这里…… “孟大哥,我真是有些好奇,你说的这个犬女,指的到底是哪一个?”东方雨一脸洞悉的表情,忽然就在此刻发话。孟良关脸色当即一沉:“你说什么?” “孟良关,果真是情痴一个,为了一个女人就退隐埋名,结果却管不住她,白白替她和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过,有的时候,能睹物思人总是好的,特别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黄鹤去叙说的同时,孟良关的脸色越来越差。 感情上的事,真不该勉强吧,就算为了她放弃一切,都管不住她的心,都要看着她沦陷到另外一个人的怀里去,瀚抒听着听着,心冷如死,他和孟良关,真是同病相怜,甚至,糊涂到不能再糊涂,爱一次还不够,连一模一样的容貌都不放过! “孟大哥让轮回剑出世,无非是号令天下人都来找她吧?算来还真是有缘,若非在海州见过几面,之后又在黔西巧遇,我还真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儿。孟流年,长得和当年的孟紫狐,真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难怪你要用一个轮回剑,把消息传得那么远。东至苍梧,西之昆仑,北及盛京,南临大理,可谓寻遍了天下。”东方雨亦感慨万千,语气一转,面露杀气,“不过,孟大哥若想要再见她,还是早些夺回轮回剑来为妙……” “什么?年儿她,已经被你们找到!?”孟良关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吟儿忽然有些怜悯他:两个女儿,竟同时在别人的手上,而此时这个父亲,竟还没有半丝主动权么…… “那就要看你孟良关有没有魄力从林阡手里夺回轮回剑了,也要看看你得到剑后,是更愿意跟我们交换大女儿呢,还是更愿意跟洪山主交换小女儿。”黄鹤去冷笑,以胁迫的口吻。 恰在此时,小王爷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东方雨和黄鹤去,东方雨尚且浑然不知,黄鹤去却是面色一变,当即低声回应:“事出突然,还不及告知小王爷,贺若大人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先不用此人质,所以……”当此时,黄鹤去已经汗流浃背,只恐小王爷又对他起疑心。 “也罢,贺若大人只是想多一份保证罢了。”小王爷神色才有些缓和,说话之时,连看都没有看黄鹤去一眼,黄鹤去却终于如释重负。这就是他们的父亲,他莫非的父亲,他洪瀚抒的父亲,身为一个宋人,无时无刻不在为金国的主子怀疑他的忠心而担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因黄鹤去所有的儿子,都是林阡忠心不二的麾下…… “教我如何确定,她在你们手里?”听得出,孟良关语气骤然凌乱。 “她当然在我手里,你看看这是什么。”说话时,东方雨呈现在手中的锏,应当是孟流年贴身携带不假,孟良关脸色大变,语气变硬:“东方,既是找到了她,那你就有资格留在这里,但若她有一丝半毫的损伤,你都绝对得不到轮回剑,你是聪明人,应当很了解!” “自然!”东方雨当即回应,“孟大哥夺回轮回剑,我立刻命人将她毫发不伤地带到这里,东方雨绝不食言!” “如果,洪山主肯收手的话。”刚巧黄鹤去补充了这样的一句,瀚抒一瞬捏紧了拳,为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激起他叛逆的心! “爹,救命!救命!”见孟良关似是更想要救孟流年,孟流星见势不妙,大声哭喊。 洪瀚抒一听更烦,怒不可遏,转身就走:“孟良关,你便救你大女儿吧,你小女儿是没指望了!只要凤箫吟和林阡在一块,你孟良关就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分好处!文白,咱们走!” “你给我站住!”阡冷冷转过头来,终于语气变重,“信不信,你出不去这道门槛?!” 听林阡忽然动怒,整个厅堂为之一震,隐逸山庄的上方天空,雷电如树枝凌乱。当天空像白玉瓷瓶,雷电像瓶上的裂痕。这一幕,终于怎么躲也躲不过! 洪瀚抒怒火中烧,火从钩俨然就在手上:“林阡,我洪瀚抒,凭何要屈居你之下!” 这一次,也再也没有人会对阡说:你忍,我战…… 那个曾经推开阡的饮恨刀接下火从钩的人,如今,携带抚今鞭在人群中悄然冷漠:吟儿,其实连我都不知道,到底错的那个人,是林阡,还是洪瀚抒……但不管怎样,我越风,都是错了…… 当隐逸山庄里重重战意终于汇聚一点,矛盾就在孟良关想要结束纷扰的同时,前所未有地开始激烈爆发。眼看又一场战云燹火,讽刺地即将在云雾山比武的六七名之间蔓延铺展,那些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长大大概就结束了吧……吟儿噙泪看着这样的情景,宛如回到了当年,当年胜南和瀚抒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她虽然也很紧张,也很激动,却完全是期待,而不是痛苦,不是煎熬,不是揪心……可是瀚抒,难道还不理解么?多年前虽然你二人交锋多达千招堪称云雾山最势均力敌的一对,可当陵儿在擂台下说出一句“胜者为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的时候,当胜南凭借最后一刀险胜了你之后,冥冥中就注定了,你洪瀚抒,就要居他林阡之下…… 而当年,在擂台下一同观战的那些人呢,如今都去了哪里?宋贤,依然,再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差点就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吴越,石磊,再不是恩爱鸳鸯生死同路,早已经身世大白分道扬镳;但所幸风行和陵儿还一如既往地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将有他们自己的子嗣;而一样没有改变的宇文白呢,却还自始至终爱着一个从来不会回顾的人。变与不变,都这样令人感怀…… 文暄叹了口气,其实,他想的何尝不是和吟儿一样?两年而已,沧海桑田……守护在冷飘零身旁的同时,文暄情不自禁地分心来关注这一战……恰在这个瞬间,文暄只觉脑后生风,还没有回过神来,已被那道巨力斥开老远,刚刚解毒的冷飘零蓦然就被身后一剑锁喉,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怎地在自己人之中,竟也有人要对飘零不利!?文暄大惊,剑光一闪,紫电青霜出鞘,但那人却不抵挡,挟持着冷飘零飞掠过厅堂直落在孟良关身边,文暄轻功卓绝,立即跃过去一剑指向那人脖子:“放开她!” 那人侧过头来,叶文暄却不由得一惊更甚:“路伯伯……”这挟持者,竟然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中的路政!? 路政这一突然举动又掀起波澜,小王爷一怔:“怎么回事?”东方雨眉头一皱,察觉事态不对劲。 路政瞥了文暄一眼:“我不要她的性命!我只要她、交出轮回剑!” 第五十三章欲寻陈迹怅人非(4) 当文暄赫然惊呼一声“路伯伯”,盟军这边显然个个都措手不及,一瞬,群雄全然沉浸在无限震惊、怀疑和猜测里,谁都难以解释清,从来都是众少年良师益友的路政,慈眉善目、偶尔忧郁,怎可能会作出这般意料之外的举动! 第522章 若非亲眼所见,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海逐浪缓过神来,赶紧去扯柳五津衣袖:“柳大叔,这是……怎么一回事?路大侠他……”怎么回事?柳五津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路大哥你吃错药了吗?大敌当前,何以自私到要夺轮回剑!? “拿下他!”正当盟军劲敌全部瞠目结舌,忽听林阡发号施令,对路政的语气,竟也能这般严厉!严厉到众人还未及思虑,听他一声令下就直接围上前去,刀枪无眼,当即就将孟良关、路政与叶文暄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拿下他,当然要拿下他。此时若不擒拿路政,难道就这么自乱阵脚,等着给金人抓住机会!现在围上前去,才能维持紧张,保证轮回剑暂时不失!柳五津赞许地回看林阡一眼,身陷激战中的他,依旧是盟军里最清醒的那一个,甚至满阵的敌人也没有谁会比他先到一步! 可是,转过头来,柳五津还是觉得路政此举不可思议…… 强敌之中,东方雨面露惊诧,难以置信,黄鹤去也是出乎意料,纳闷不已:“怎地这人也想要轮回剑?”完颜猛烈呸了一声,忿忿不平:“宋国匹夫,枉称江湖义士,原来也这般自私自利!” “怪不得他们算出孟流年出手之后可能有诸多变故,原来是真的……”东方雨喃喃自语,话中的“他们”,自然是他手下的妙算门客们了。 “‘算’出?”小王爷蹙眉,转过脸来。 “算得真准啊……因为……这个人,他竟然出现了……”东方雨面色有异,转过头去对鬼之吩咐:“鬼之,快,快和蜮儿一起,将孟流年押上来!” 这个人,他竟然出现了? 孟良关转过身来时,身子一颤,忽然怔住,嘴唇翕动,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各位英雄,路政自知罪过,无话可说,但求轮回剑一用!”路政眼中噙泪。 “路前辈,放开她!”吟儿来不及为阡与瀚抒担心,立即为盟军做主,与阡的语气竟是同样严厉。 路政的眼神移向孟良关:“盟主,我只想,用轮回剑,去救该救的人……” “救该救的人,就该杀不该杀的人吗?!路政前辈你糊涂了!”吟儿怒而喝斥,“放开她!” 路政非但不放,反而剑越贴越紧,冷飘零颈部已有剑伤,却见她虽然刚刚解毒又受剑伤,却异常冷静:“路前辈,轮回剑它,不在我的手上……” “不在你的手上?明明适才,盟主已经承认!”路政怒喝。 孟良关瞬间泪流满面:“良修,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总算不再逃避……” 路政转头看他,热泪盈眶:“大哥,我会帮你,留下轮回剑……” 一语既出,众人才醍醐灌顶,路政,原来就是二十年前那失去挚爱之后人间蒸发的孟良修啊…… 激战中途,饶是阡和瀚抒,也不免都为之一惊,双方后退一步,一旦分心,此战当毕——不错,路政就是孟良修…… 白帝庙江边醉酒,当瀚抒问他,路前辈怎么滴酒不沾,路政说,有个故人劝他不再喝酒。“故人,是一个女人吗?”“是。”“女人是不是欺骗了你,是不是伤害了你?”“不是,她虽然骗我,却没有伤害过我……”“你怎么知道?”“她因我而死,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对话里的这个故人,不正是不幸死在孟良关手上的孟紫狐么? 离三峡渔歌四起,当阡、云烟和吟儿争辩人生如梦、论及欣赏的诗词时,路政悔恨地说,他最感触的一句话是“个中须着眼,认取自家身”,“无论是梦是现实,但求定位正确,切莫年少轻狂。”现在阡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越近黔西,路政就越忧郁,为什么从川蜀到瀑布的这一路,路政都心事重重。是啊,切莫年少轻狂!正是因为年少轻狂,所以,才背离了自己最亲的人,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又怎敢回头直面自己的罪…… 却当真讽刺,当年的孟良修,为了得到孟紫狐选择和孟良关截然相反的路。只因孟良关选择隐退,所以孟良修就选择功成名就,然而,最后的他,不也一样选择退隐,更甚至隐姓埋名,进入了另一段与过去毫不相干的人生?!谁也不知道,短刀谷七大首领里,最性情平和的路政,原来年少时曾有过这般的往事…… 昨天还在故事里的人物,今天才发现他存在于自己身边十多年了……柳五津惊得连连抹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怪,难怪昨日与大家讲述孟家旧事时,路政一直一言不发,却在大家对孟良关纷纷谴责时,路政会说出一句,“是吗?可是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谅解的呢?不是说误杀了吗?也许事情,还另有隐情吧。”或许,离开黔西这片伤心地之后的二十多年,路政早已经想通了当年的事。人世间,两年就可以沧海桑田了,二十年,当然可以斗转星移。 “事过境迁,大家都老了。老了。良修,竟然……竟然还认我这个哥哥……”故人在此,孟良关再也不是那么捉摸不透虚与委蛇,真情流露,老泪纵横。 “不是因为老了,是因为想通了。大哥,有人对我说,该面对的事情,就绝对不能逃避。这么多年,我本不该带着对大哥的仇恨,放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走了之……”路政一度哽噎,“更不该让紫狐不得安心,我知她一心希望我二人和好如初……” 看路政愈发动情,似是要对冷飘零不利,叶文暄怒喝:“路伯伯,不要伤她!否则我绝对不会罢休!”群雄均是第一次看见叶文暄如此动怒,他那样舒缓的性情,却原来也有这样一颗炽热的心?却道是所有英雄,都有情关难过…… “路前辈听我一言。昨夜我们虽然行窃,却连剑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吟儿当即辩解。然而这句话越拖越迟,到如今,不仅连狡辩都算不上,更是没有丝毫价值可言。果不其然,路政根本不信:“盟主,文暄,我说过,不会伤害她性命,只要她交出轮回剑!” “路前辈,难道连盟主的话,也不信了么?就算不信我们,也该信任你大哥的实力,以及他要救回流年姑娘的决心!”阡回到吟儿身后,深知与孟良关孟良修同病相怜的洪瀚抒,一时半刻不会再扬言要走。 路政面色一变,果真因为阡的话而恢复了些理性,半信半疑看向孟良关,孟良关不置可否,只对路政轻声承诺:“良修,你放心,我定然会将年儿救回来!毫发不伤地还给你!” “爹!爹!你难道真的要救姐姐不要我了!?不要啊!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孟流星气急败坏,吟儿一瞬听得心烦,掉转头去厉声道:“吵什么吵?再吵就真不救你!任你去祁连山自生自灭!”惊得孟流星赶紧住口。 “义父。”“师父。”恰在此时,对面金人之中,由一男一女押来一个人质,不是孟流年又是哪个?乍见孟流年,孟良关霎时面色变柔和,路政亦一时失神,竟是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她看——真的是一模一样。二十年了,依旧那样年轻,那样动人,却、祛除了一身的温婉柔顺,而袭了一丝的超然之气。面貌再相似,风格都不同…… 瀚抒侧过头去,两年以前,他也就是这么傻,不管几种风格,都不顾一切就爱上…… 倏忽之间,路政忍不住哀叹,当初在拓荒之役时,曾经和她有多次交集,甚至有好几次都是擦肩而过,竟因为性格所致,始终没能上前一步,发现那船王身边的流年姑娘,竟是和孟紫狐一个长相——如果大家围着篝火倾谈时,路政能像柳五津一样的个性,冲上前去立刻就融入这群少年人之中而不是转身悄然离开,也许,一切就可以改写了吧……就不用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重逢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战场…… “流年姐姐竟真的在东方雨手上,他们的行动好快……”惊见流年姑娘,吟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押解着孟流年的一男一女两个金人,男子面容清癯,鬼气森森,柳五津认得他是东方雨的徒弟“鬼之”,轻声向阡和吟儿叙说:“这男子叫‘鬼之’,是我在隐逸山庄见到的第一个敌人,那时候思雪姑娘刚刚到隐逸山庄来,在屋顶上跟他比过武。武功路数,正是东方雨的空手如刃。” “那这女子?”吟儿蹙眉,眼前女子称呼东方雨为义父,似乎关系亲近,不过却是个生面孔,想必以前没有参与过金宋之战。 “适才听见东方雨说什么‘蜮儿’,说的应当就是她了。啧啧,这姑娘,长得可真……不赖啊……”莫非情不自禁地赞,赞了一半赶紧闭嘴,笑,“可别让如儿听见了,免得又跟我吃醋。”饶是如此,还是对她惊为天人。 “蜮儿?蜮儿……”阡念了几遍,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 这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去注意看这位年轻美貌、清纯可人的蜮儿,她对所有见到的人都嫣然一笑,面容里全然一种天真无邪,双颊上一对酒窝甚是可爱,倒是与金陵有七八分相像。却叹这少女美到这般程度,就算站在关键人物孟流年的身边,都可以毫不失色地把众人目光直接抢过去,瞬间就喧宾夺主。一个笑容而已,就魔力般将众人的紧张卸除,差点竟忘记了——此刻局面还没有稳定! 海将军、吟儿,都是这样看着看着就看呆了的典型人物。此情此境,虽然阡容许他几个走神,也不能容忍他们这般痴迷的表情,当机立断,制止这群以吟儿为首的色狼,笑着问她:“大敌当前,竟还英雄本‘色’?” 吟儿一怔回神,微笑脱罪:“一边把人质救回来一边欣赏美色,本不冲突。” 第523章 “正是,正是……”海逐浪赶紧附和。吟儿正色说:“不过,可别真本末倒置了,海将军,还是救人比较要紧。” 这丫头,奸险地把罪名给完全推给海将军了。阡摇头苦笑,压低声音叙说:“既然流年姑娘出现,孟良关,应该也不会再有所保留了。” 吟儿和海将军当即重新将视线集中去孟良关身上,只见他刚得东方雨准许,便神色激动地上前一步:“年儿,总算……总算回来了……” 孟流年环视一周,并未如孟流星那般看见父亲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欣喜若狂,反而冷淡地问东方雨:“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我相公呢?被你们囚在了何处!?”如斯冷淡,原来和孟良关真的有太多心结不解。 “孟姑娘不必担忧,只要能够规劝你的两个父亲把轮回剑交出来,我便可以保证你与尊夫的性命。”东方雨郑重保证。 “你说什么?什么两个父亲?!”流年闻言陡然一惊,眼神中透现出的,是多年来压抑着的痛苦,孤独和不解,她以前,还以为她没有父亲…… 也许是被这一句提醒了什么,当接触到孟良关和路政怜爱的目光,忽然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了诠释,流年彻然醒悟,喃喃自语:“从小,流星她就仗势欺人,仆人们也都捕风捉影,想不到,都是真的……”瞬即,已经泪眼朦胧。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路政潸然泪下。 “年儿,我身边的这个,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孟良关悲喜交加。 “原来,孟良关对流年姐姐不是不爱,是不知道怎么去爱。孟良关不可能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面对她,她既是孟紫狐的女儿,又同时是孟良修的女儿,是自己亲生兄弟的女儿,也是自己挚爱的女儿,是背叛了自己的人所生,也是自己最对不起的人所生,是仇人,是爱人,是亲人……而且,随着流年姐姐逐渐长大,还长得越来越像他那段想拼命忘却的过去……”吟儿忽然叹息,“做父亲的,是这么不容易啊……我们……都误解孟良关了……” “吟儿说的极是。”那一刻,阡其实也发现了,吟儿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是羡慕。吟儿的语气在这里,不禁更增阡的爱怜。忽然阡竟有这样的冲动,不如这一战结束之后,找一个空闲的时间,陪吟儿一起去找寻她的亲生父母去吧…… 缓过神来时,却听东方雨对孟良关说道:“孟大哥,我东方雨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便在这里,等着你夺回剑来,与她交换!” 世人皆知,东方雨虽然总是杀气腾腾地来去,却甚少内心阴险暗藏心机,虽然思想保守的他和轩辕九烨、解涛等人总是合不来,却在金南当中很有人缘。撇去手下门客不谈,贺若松、黄鹤去等人都对他推心置腹,柳峻也可以为他而礼让三分,至于那潜入建康做奸细的秦向朝,甚至可以对他挖心掏肺,即便他降了金,孟良关仍将他列为故人谈……可以体会,东方雨此人,适合做深交,为人极是磊落。既然他说“说到做到”,那就不会像孟良关般反反复复。 “东方,到这个关头,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孟良关再无台阶可下,可是到此时此刻,至亲至爱都在身旁,还需要什么台阶?孟良关按住路政手中的剑,示意他放过冷飘零:“别伤了无辜的人,良修,轮回剑如她所言,根本还在我的手上。我不肯交给洪山主,正是为了找到年儿。替你找到她,也替我自己继续赎罪。却想不到,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重遇你,得你叫一声大哥,为兄此生无憾!”说罢轮回剑已然握在手上,果然是随身携带,纵使明眼人人人皆知,却又有何人能夺?!孟良关的武功众人都见过,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仍然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 “盟王,盟主,莫怪我与大哥自作主张,这次轮回剑失守之罪,都由我一力承担。各位英雄,路某一己之私,实在是对不住各位这许多日子以来的辛苦……”路政转过身来,满面愧疚,却仍旧没有放过冷飘零,原来是挟持着她来阻碍联盟插手。 “路大哥,若换作闻因,我也会这么做。我能理解,可是……可是……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柳五津一时语塞,难以移步。 “路大侠……唉……剑……竟守不住……”海逐浪欲言又止,这当儿这么多人质在,哪里都是投鼠忌器。 “胜南,其实,我好是敬佩流年姐姐的两个父亲,能够为了自己的女儿,敢把天下人都得罪。”吟儿噙泪,低声在阡身边说,虽然她知道,很可能盟军里不会有多少人原谅路政,原本以文暄师兄的个性还会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但现今路政危及冷飘零,一时之间连文暄师兄都恐怕不会释怀吧…… “吟儿,谈不上什么得罪,轮回剑既在孟良关的手上,去谁的手里当然由他决定。逐浪,就算是与船王没有什么情分的你,也不愿见到他和流年夫妇二人成为我们守剑之战的牺牲品吧?此刻能帮孟家父女团圆,兄弟释怀,夫妻获救,也许就是轮回剑治国齐家平天下的作用在见效。若连这一点都不成功,就算夺去,又有何用?”阡一笑而过,闻者全是一愕。好毒辣的一句! 盟王发话,盟军再无指责,给了路政一条宽恕之路。而这句话的恶毒在于,东方雨若不应言放过流年与船王,则得到了轮回剑也知其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什么平天下?连齐家的功效都没有……谁也不想承认,他们趋之若鹜的轮回剑,其实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这么可笑…… 有些现实,它当真不能说破。古往今来,其实多少人的追逐都一样虚浮。 吟儿释然一笑:哦,原来阡才是断人口舌的口舌啊。这句话,正是阡在胁迫东方雨信守承诺,间接从东方雨手上救孟流年,也是阡在命令联盟按兵不动,直接从路政手上救冷飘零……有了这一句话,这一刻的联盟,可以暂且安稳地隔岸观火,什么都不用做。 “孟大哥不必心存顾忌,只要轮回剑到我手中,你孟家绝对可以一家团圆!”东方雨急道,显然因阡这句话而受迫。 “先让你徒弟给年儿松绑。我再将轮回剑交到你的手上。”孟良关冷道,也正因阡这句话而重新采取主动。 “孟大哥不可能不信我东方雨为人,倒是孟大哥脾气一贯捉摸不透,教我东方雨不得不防。”东方雨摇头,“自是你先把轮回剑交到我的手上,我才能放过她。” “东方,若是你一手交人,我一手交剑,虽然名义上公平,只怕于你于我,都有无穷凶险啊。”孟良关说着说着便笑起来,“别忘了,这里的每个人,更看重的是轮回剑。真到了那一刻,我一心都在年儿身上,怕是分不了心,帮你防着他们了。” 东方雨霎时无言以对,却听黄鹤去冷道:“这好办,孟良关,为防你再度食言,我们先将你女儿放了,你将轮回剑交予我们,待到轮回剑安妥,你女婿的命也就可以保住,如何?” 群雄都闻言一变,不得不叹,黄鹤去这策略堪称完美。饶是孟良关,也没有再食言的可能,轮回剑将交予东方雨的事实,瞬即已成定局! 作战上的对手,最强的其实永远都是黄鹤去。不像柳峻般六亲不认,然而柳峻就算出卖尽了别人,都不如他黄鹤去行事周全、布局严密。 阡心中嗟叹,小王爷不该为渊驱鱼,宁重用柳峻都不重用他。 黄鹤去之沉浮,是属于敌人的隐患。 就如瀚抒之去留,是属于自己的隐患。 一切顺利,东方雨接过轮回剑的同时,如愿以偿的黄鹤去终于满意地露出笑容。 久违了,胜利。 自抗金联盟复兴之后,南北前十经历了淮北、夔州、黔西数战,第一次本质意义上的胜利。 吟儿却陡然无法承受这样的心理落差,什么叫作功亏一篑,大失所望?三峡的梦想,黔西的希冀,终成泡影。虽然吟儿也宁愿这样,宁愿不要轮回剑,不能害了流年、冷飘零等无辜而终生有愧。 却如何,在失去之后再挽回? 吟儿蹙眉,盯紧了东方雨手中的轮回剑,她不能让联盟挫败,不能让金人得逞…… 刹那,耳中听到万箭齐发之声,也知道许多人心中的想法其实和她同样。 当对手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除非,在这一瞬,不顾一切,强取豪夺! 但强取豪夺,又谈何容易?! 其实他们都明白,隐逸山庄里几乎云集了金宋间数一数二的所有高手,因此早就注定了,谁都不可能凭一招一式就得到轮回剑,而只能够通过人质交换来获得。这一战,比的就是谁备战充分,谁可以抓住关键。这一战,本就该是人质之战,筹码之战,表面之战。 事情越平和、越表面,正因为内涵越复杂、越深入——通过人质换剑,不正是金宋间的高手们相互牵制、不得已才达成的共识?!否则,兵戎相见,必定谁都不会饶得了谁,也谁都不可能对谁让步!换句话说,事态必然要这般平稳地制衡,因为此刻隐逸山庄里的任何一个谁都是惹不起的! 是的,这里竟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绝顶武功,高深机谋,复杂陷阱,难测人心……薛焕,东方雨,黄鹤去,林阡,洪瀚抒,越野,单凭这几个,就全都是那种“只要轮回剑到了他们手上,别人就休想夺走”的人,但偏巧他们的对手,也都是这样的人!矛盾,矛盾,世上最锋利的所有武器,和最结实的一切防御,全在这里。 第524章 然而,下一战却根本不可杜绝!人质之战终结,其实正是强取豪夺宣告开始,只不过在这个瞬间之前,尚且不知道由谁开始而已!既然现如今确定要由抗金联盟反击,那便注定,是暂处上风的金人要加紧防备! 可是,联盟该如何强取豪夺?对手是内力高强的东方雨,谁走出第一步,或者说谁刚刚踏入东方雨的视野,就必定会被一掌斩之,尤其是在其高度警惕下! 下一战,箭在弦上,该如何发?! 第五十四章共此江山刀剑缘(1) 箭在弦上。 陈铸嗅出气氛的异变,满脑子全都是以下的剧情:一旦刀光剑影再现,那一天金宋混战的情形又会重演,轮回剑到任何人的手上都停留不到片刻,必定会引起一场无止境的争夺战。届时,势均力敌的他们,会斗得头破血流肝脑涂地粉身碎骨,然后使得隐逸山庄沦为坟墓,由逃出去的二三流高手们昭告天下,一流高手皆因这把剑葬身此处,若干年后回忆叹息,唉,这些人当时是怎样的得不偿失啊,为了一把宝剑激烈拼搏纠缠至死啊…… 没办法,脑子转得过快,情节已经构思到了若干年后…… 可是,陈铸最怕的哪里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人的下场,而是,几位王爷又要和公主她手足相残……就因为一把轮回剑而已,王爷要一次失去这么多儿女?! 不可以! 陈铸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局面恶化之前,一定要在平稳被打破之前,制止抗金联盟的任何一个人走出这强取豪夺的第一步! 下定决心的同时,陈铸的眼睛就已迅捷地在抗金联盟所有人的脚步前划了一道线,谁的步子先迈过这道线,那陈铸就都不会客气,不择手段地把这一步迫回去! 可是就在这个惊魂的瞬间,才知道重重防备并不一定都有用,世间就是有人,会令你防不胜防! 陈铸的眼里,何以竟出现了这样的一道强光在冲刷?这弧光出现得好是突然,离弦之速从陈铸的思维里突破出来,无忌惮地冲入东方雨的手上!陈铸来不及转头,甚至来不及有想法,待这道飓风过去了,陈铸才忽然舌头打结,手脚颤抖,心像被分成了两块,一块郁积着久久喘不过气来,一块却空着,空白一片…… 对方阵营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此时此刻,也没有一个人走出那道陈铸划定的线,可是,那武器却走了出来!那武器,却不是寻常暗器,世间,原本也没有什么暗器能够厉害到那个程度,可以把轮回剑从东方雨手上打落——不,不是打落,是震飞出去…… 震飞出去,即使握着轮回剑的人,是内力深厚,空手断刃的东方雨! 东方雨不是没有防备,而恰恰是有高度警惕!但这突如其来的重重一击,竟始料不及地发自极远之地,武器和主人没有同时于眼前出现——对于武器主人来讲,这究竟是孤注一掷,还是胸有成竹?! 更猝不及防的是,仅仅一招而已,竟也包含着声东击西!? 是啊,声东击西。只有东方雨一个人知道,这道强光之下,其实是有着长短两件兵器!短兵器与轮回剑相擦而过只为引得东方雨惊慌分心,长兵器几乎同时,强势撞在了轮回剑上,那瞬间的风力层叠,使空气里竟似有噪声振聋发聩,刚刚脱手的轮回剑,只能被这长兵器的速力一起撞飞带到厅堂的另一端去! 同一时间出手,不同方向,不同路线,不同力道,不同目的,交错成这一道强光铺展,精准无匹,气势如虹,试问除了饮恨刀林阡之外,还有谁有如斯魄力,一出手便风云变色,又有谁能如此气概,刀可呈吞吐大荒之势! 谁人能料,林阡竟敢在这个瞬间摔出他自己的饮恨刀、隔空来迫轮回剑飞离东方雨手上!他竟敢冒着失去饮恨刀的风险?他出手之前可有经过深思熟虑?! 却见撞击之后,刀剑却并未坠落在同一处——饮恨刀与人群之距,约莫是轮回剑距离一半,其重量可见一斑。人群或惊疑不定或恍然大悟,却都面带敬畏地看向他。 而其实,战事不是从现在才刚刚开始吗?饮恨刀落在离他们更近的地方,轮回剑却已经在最远离人群的最空虚处,在……洪瀚抒的脚下…… 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只为了此刻轮回剑的安危,也为了,饮恨刀的得失…… 还为了,林阡的意图…… 当此刻,薛焕激赏他气势,东方雨惊疑他胆量,黄鹤去震撼他魄力,陈铸沉浸他速度,小王爷却,叹服他的意图:“他是故意的!”——林阡出刀,根本不是这个瞬间的想法,而是,早就已经在酝酿,他是故意这么做! “什……什么……故意?”二王爷缓过神来,问。 “分心之举,分心之举!”小王爷连连惊叹,立即打破僵局:“东方雨,黄鹤去,还不上去,夺轮回剑!?” “分心之举?”二王爷奇问。 分心之举?吟儿当即领悟:是的,可以让有野心的人拥有更多的野心来分心——胜南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吸引了瀚抒离开川蜀到达黔西,胜南也就在用同样的手段在分敌人们的心:试问这个瞬间,他们应当是要刀呢、还是要剑!? 可叹这小王爷当真聪颖,竟然能立刻洞悉阡的念头——是啊,饮恨刀出手撞飞轮回剑只是阡的第一步,饮恨刀和轮回剑没有同地坠落这个细节,才是阡最大的意图!所以小王爷当机立断,命令手下切勿分心,赶紧去夺剑! “夺剑!”小王爷再不理会二王爷,向金南发号施令,然则吟儿立即玉剑一横,将金南劲敌,尽数拦在战局之外:“谁敢上来!”一声令下,海将军、莫非、文暄已然提刀携剑。这一战,众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 战火复燃,人群骤乱。 而其实,不必小王爷下令,又有谁人,真正能夺饮恨刀!? 东方雨路过饮恨刀时,明显有过片刻的犹疑,他一定还记得,不久前也是在黔西,南北前十明明说过,不要轮回剑,只要饮恨刀……只不过当时发言权在轩辕九烨和柳峻那里,现在他二人都不在这里……那么,是要剑还是要刀…… 只有黄鹤去,一心为了恢复小王爷的印象,没有犹疑,直接往轮回剑的方向追去! 东方雨的犹疑,终于使饮恨刀在他的眼皮底下再度回到了主人手上去,也正是这犹疑,害得东方雨的步伐立即被重拾长刀的林阡拖慢…… 这一刻,阡不能说大话自己可以一刀就留下两个敌人,但现在只留下一个东方雨的目的,真正是为了去激瀚抒:其实瀚抒,还有回头的可能! “瀚抒,守住轮回剑!”阡在与东方雨交手之际,厉声对洪瀚抒这样讲——让黄鹤去做他的对手,激起他的斗志!只要能成功击退黄鹤去,守住轮回剑,那瀚抒就是守剑之战的功臣,瀚抒就不用再越陷越深…… 可是,阡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黄鹤去,偏偏是洪瀚抒最不想面对的那个人啊……难预料,洪瀚抒被激起的非但不是斗志,反而是更强烈的反叛:“林阡,你又何必成就我!”火从钩的确迎上了黄鹤去的绝漠刀,一瞬父子之间又一场野蛮交战! 吟儿余光扫及,不禁大失所望,瀚抒他……的确在拦着黄鹤去不假,却根本不是为了守剑,而就是为了和黄鹤去交锋罢了!只不过是……为战而战! 可叹轮回剑原本就在他脚下,吟儿和阡替他拦住了一切劲敌,他若想得剑,轻而易举!然而,洪瀚抒又做了怎样的举动?轮回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意气用事地踢开好远,不知有心无意,正好停到人群中越风的脚下,吟儿看薛焕的身影已经离越风不远,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发话,忽然自己肩头生风,差点被小王爷那一剑刺中,缓得一缓,却听瀚抒这样的羞辱:“越风,你帮他捡!” 越风面色一变,阑珊气道:“洪山主,你说什么?!” 阡心中一震,瀚抒,你怎可以这般胡言乱语!?好心全被糟蹋,阡真正对瀚抒死心,此刻陈铸的“内情”论冲入心头,果真给阡的心敲了警钟:若真是被瀚抒搅局,越风他……未必不会有野心滋生! 吟儿的心更是抽痛:“瀚抒,到了这个时候,你连一点胸襟和气度,都没有么……” 越风,本来一定会为了他们守剑的越风,听到这样的羞辱,还如何弯下腰来,捡起洪瀚抒随意踢来的轮回剑? 罢了,罢了,就让薛焕把剑夺去吧,越风身边,盟军的兵力那样虚空,凭小师兄,也根本不可能拦得下薛焕,而这边激战正酣,谁都远水救不了近火。吟儿心如死灰,其实,撇开轮回剑的意义不谈,她也不是那么想夺剑的,瀚抒和轮回剑,她宁愿瀚抒回来…… 轮回剑,生机骤现,刚生又灭。 却是谁也没有料到,恰在此时,一双洁白的手默默地将轮回剑拾去。明知道金北第一的薛焕就在不远。明知抚今鞭越风未必保护。 墨洗的眉眼,白皙的肌肤,冰清玉洁,还是当年秦淮河上繁华景象映衬下惹人怜惜的影子,却清淡地,宛如没有痕迹。 宇文白她没有说什么,就在越风和阑珊的身前脚下,一声不吭地将轮回剑拾起来,不顾危险,什么也不顾。 即便是寻常女子,单凭这个动作,就已经足够群雄都肃然起敬。更何况,她还是暴戾的洪瀚抒身边的那一个。 纵使是一贯对女子无意的薛焕,看到这幕情景,也面色一凛,当即驻足,不再夺剑……这样无私的女子,世间已经少有了…… “薛大人,怎的不夺剑了?” 第525章 二王爷见他空手而归,奇问。 “只一个轮回剑而已,却令人看尽一切善恶。”薛焕淡淡地回应,随即便离场,“真可惜,极善非要遭遇极恶……唉,不值得,真是不值得……” 薛焕仰天长叹径自出门去了,二王爷瞠目结舌看他远走,只留下一连串的“不值得”,不禁一头雾水:“什么不值得?” “不值得再留!”小王爷冷冷撤剑,竟也转身旋走,二王爷这才发现,轮回剑已经被宇文白交到了林阡手上。轩辕不在这里,薛焕走了,一时之间,二王爷手下又有谁还可以从林阡那边夺剑? 可是二王爷真是大惑不解:君隐他手下还有那么多高手,就算一时半刻夺不回轮回剑,也不应该立刻就认输啊…… 为什么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小王爷竟也先走了?其实要论转机,还是可能有的…… 他怎么能走?他都不要轮回剑了,那这里还有谁拼死拼活夺剑? 主帅已走,金南前十都是无心再战,接二连三地带着不解离去。却是黄鹤去不愿罢休,直战到势单力孤的那一刻,离去之前,还冷冷对联盟群雄留了一句:“林阡,凤箫吟,你们还不足以高枕无忧,若小王爷还想要剑,我必定会回来再取!” “何必去顺应一个根本不会看重你的人!?黄鹤去,要不然另择明主,要不然自立为王,何必见人脸色,不知被人呼来喝去多羞耻么!他比你多出来一个什么,不就是天生的身份和权力!?”洪瀚抒却取代群雄向黄鹤去怒喝,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这不过只是儿子对父亲的控诉和斥责!但在群雄耳中听来是这样的刺耳,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是他洪瀚抒自己的写照,难道、洪瀚抒是想铁定了心要背叛联盟?!而在阡的心头,更是一字一震,不管是有心是无意,瀚抒的话,都必将对越风有所触动啊…… “大哥……咱们,还是……将孟姑娘还给他们……然后,便走吧……”宇文白噙泪劝道,其实早就觉察出了群雄敌意的目光。 洪瀚抒却还不依不饶,继而向青城派那几个少年挑衅:“哪些是青城派的?是英雄的统统给我站出来,要报仇别躲在别人后面报,够胆就直接冲着老子来!洪瀚抒就在黔西逗留一天,过期不候!” “逗留一天。说实话,瀚抒,我也不指望你能在一天之内,能反省出什么来。”阡轻声,却严肃,“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好啊,我便等着你林阡,率领你的抗金联盟,前来惩治我。”瀚抒冷冷回应,终究冥顽不灵。 黄鹤去就在当场,看瀚抒竟然不顾外敌这般顶撞,摇头冷笑:“洪瀚抒,知道为何你一定要在林阡之下?试问你抗金联盟之中虽然人才济济,又有几个敢和他一样魄力,敢舍了饮恨刀来夺轮回剑最后还刀剑皆收?你哪一天计谋可以算在他之前了,哪一天再来和他理论伯仲吧。”说罢转头看阡,心服口服:“林阡,其实你的出刀之念,根本不是我们得到剑之后才有的吧?而是,在贬低轮回剑作用的时候,你就已经酝酿着如何撞飞轮回剑、如何用刀分我们的心。当我们还在用人质换剑,你就已经准备从东方雨手里夺……唉,想不到,就连我们的诡绝,思绪都没有你快。” “这一次如果单论备战,我们终究也是输给了你。”阡一笑,“孟流年只可能被你抓住,因为你手上有吸引船王的筹码。论作战,黄大人始终高妙。” 盟军恍然,难怪孟流年被东方雨抓获,追根究底,恐怕黄鹤去还是利用了他和船王的师父做诱饵。 “你能明白,也再好不过,如今师父还在我的手上,你就算夺了剑,也不可能高枕无忧。”黄鹤去笑道,“现如今你在鼎盛,要击败你并不简单,但要牵制你,怕是有太多的机会。” “黄鹤去。世上本就没什么事是一劳永逸的。你要挑衅,联盟任何时候都可以应战,却想忠告一句,不要昧着良心,做些自己都看不惯的勾当。”吟儿冷笑,“用人质牵制我们的事情,我看得够多了,以前都是柳峻在做,怎地,原先瞧不起他,如今竟要学他了?” 黄鹤去面色一变,无言以对。片刻之后,终于若有所思地走了。 “却真令人费解,那小王爷怎会弃剑走了?”吟儿看人群完全散去,对面空空荡荡,大叹惊奇。 是啊,一开始,小王爷还那么不择手段地要夺剑,不惜利用林思雪来引诱吟儿……阡也有些纳闷,小王爷心的转折,应当就是出现在宇文白拾剑之后,薛焕说了一句“极善遭遇极恶”,薛焕说的含义,可以是宇文白遭遇洪瀚抒,也可以是薛焕自己心里不可忽略的旧情,然则听到小王爷耳里,就当是……林思雪遭遇他完颜君隐? 阡忽然有些想通,不再忧虑,微笑着拍拍吟儿的肩,她现在依旧皱着眉,显然还是在担心林思雪。这种皱眉方式,真的像极了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担够了心……阡摇了摇头,微笑:“好了,吟儿。咱们可以先离去了。把这边,留给孟家一家团圆吧。” 吟儿简单地“嗯”了一声随他离开,不知怎地竟绊了一跤差点跌倒,幸好阡就在她身侧将她一把托住:“怎么了?”盟军尽数簇拥他二人身边,见此情景,也纷纷上前,极尽关心。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吟儿赶紧回应,阡这个举动当真迅速,适才显然一心都在她的身上。想他一手要兼顾大局,却还留一手保护着自己,吟儿霎时脸红。 “咱们从今天起可是要更加小心了。饮恨刀,轮回剑,这么多治国平天下的宝物,看来要居危思安了。”阡微笑。 “我早就说过,不管过程多占劣势,结果占优势就行。金人要再夺剑,尽管来好了。什么伎俩我都不怕。”吟儿笑说。众人亦笑而离去,吟儿走着走着,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才叹了口气:“流年姐姐应该会原谅他们吧……流年姐姐她当真幸福,真幸福,有两个父亲……”难怪她不小心,原来是心不在焉,羡慕着别人家一家团圆她却不能有…… 那一刻,阡只愿把吟儿护得更紧:两个父亲,他林阡也有两个父亲啊,一个,是人人唾弃的大奸贼,张安国,另一个,却是人人崇敬的大英雄,林楚江。身世的冲突,曾经这样的激烈。 越风站得不远,脚下似有千斤重,怎么也不可能上前去关心她,尽管,她的一颦一笑,一直都在眼里。两个父亲?他的两个父亲,一个早就没了印象,另一个,也消失在苍梧山的血雨腥风里。 瀚抒在更远的地方,一拳打在墙壁上,他的两个父亲,一个刻骨铭心,是政变成功的王者,英年早逝,而另一个,苟活着,却不如死了。  阡就在此时,忽然接触到黑暗深处一道已经纠缠了吟儿许久的目光,这道目光,竟比瀚抒和越风的还要深邃,深邃得阡不得不从一开始的厌恶,转成如今的疑惑:诡绝将军陈铸,为什么,陈铸要如此关注吟儿?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多年来一直站在风口浪尖的阡,心里要兼顾的人和事太多,到如今,已经全然适应习惯,从来没觉得有多么疲惫,但有的时候,却真的想,若是什么矛盾有没有,任何争斗都消失,该多好。 第五十四章共此江山刀剑缘(2) 这一天午后,阳光分外灿烂,金黄色洒亮了旅途,好看得不勒马可惜,暖和得真适合慵懒。 同行的叶文暄、莫非、海逐浪等人都到不远处闲游去了,最近的地方,就只剩下阡和吟儿两个人。好一个范遇,人都是被他骗走的,只为了给自己和吟儿多些独处吧?可是吟儿大概是困乏得很,竟倒在湖边说睡就睡着了,阡于是就坐在她身边无聊地赏景,偶尔俯下身去,看看她有没有要醒的迹象。暖风轻抚着吟儿可爱的脸,忽然就把她发丝吹下来,阡见状赶紧动手,悄悄把这一缕头发拨回去,然而待再回过去看时,这一缕又不听话地回来了。 唉,真是闲得慌。阡虽然觉得闷,却有一丝微笑始终挂在脸上:虽然闲,可是、舒服…… 这地方他们先前好像也来过吧,仲家蛮的仙歌节,依稀便是在此举行的。阡坐着,看着湖下带着水的波纹和光的色彩的各自石子,竟有种沉淀在湖中似是要浮上来的微妙感觉,暗叹绝色。待站起身来,望见树上不时有绿叶飘落开来,散失在新鲜空气里,真正清爽,不禁惊呼纯美。 “难怪吟儿要睡在这岸边。睡在这里,掉进湖里也开心。”心里什么事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用多想了,闭上眼晒晒太阳,溺在风景里蹉跎光阴。事端,争斗,矛盾,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马蹄刚踩在一片落叶上,便立刻就有另一片饱满的叶子飘下来覆盖住它,爱驹乐得清闲,便逐着落叶踩,动静大了些,惊得更多叶落,一时嬉戏更欢。连它,都这么喜欢这里啊…… 瞬间,像经历了无穷轮回,忘记他此去川蜀,是要安定川东黑道会、平复川北短刀谷的。那只是上一个他而已,这一个他,只需要站在湖边,任凭下一刻瞬即归于上一刻,如此简单…… 忽然,听见身边传来熟悉的笑声,原来吟儿已经醒了?他转过身去,纳闷她在笑什么。 “马和主人一样笨啊,作战的时候都锐不可当,离了战场都只会傻傻的。”吟儿笑着说,看来刚刚他拨她头发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知觉。 “嘲笑我?那便不告诉你我刚刚接到的信讲了些什么。” 第526章 阡笑着卖关子。 “不告诉就不告诉,总而言之,一定又是哪里要开战了。管他呢,不论哪里,我跟着林大侠去便是。”吟儿满不在乎。 “哪里是那些,那些才比不过信里的重要。”阡自己藏不住话,还是迫不及待把这喜讯告诉了她,“咱们抗金联盟,有第二代啦。” 吟儿初不领会,纳闷不已:“第二代?”忽然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真的?天哥和陵儿他……他们……!?” “足月生的,大胖小子。”阡点头。 “陵儿身体可复原了么?是这个月的几日?他们什么时候把战儿抱来给我这当干娘的看?”吟儿摩拳擦掌。 “哈哈,那要等孩子再结实点了,免得被你抱坏了。”阡笑着说,“三月十九,咱们得轮回剑的第二天。” “战儿真是我们的福星,他来的时候正巧逢上夔州之役大捷,出生的时候黔西平定了,轮回剑也到手了。”吟儿呵呵笑着,“这下我就放心得多了,陵儿就不用那么受折磨了。我这一路上还在说呢,也该有信了,怎么一直没有音讯。希望陵儿能快点恢复,我还要跟她比试大吃大喝,真怕她比不过我……”她一说下去就喋喋不休,阡忽然却变了脸色,按住她的双肩,温柔地打断她:“吟儿。” “嗯?”她一愣,表情凝固在那里,“怎……怎么了?” “是不是很累?”阡关切地问,“从黔西到川蜀,从川蜀回黔西,现在又要日夜兼程地赶回去,吟儿,我其实,真的希望你日日夜夜都像现在这么轻松、开心,而不是……而不是一听见有信,就觉得哪里开战了、哪里有危险,连好好睡的时间都没有……” 他说得认真,吟儿听得忧伤。最近的战事的确太紧凑,可她不觉得紧凑有什么错。就算错,也不是阡的错。 “没有……没有这么累啊。”吟儿赶紧作出一个轻松的笑来,“朋友太多,所以就多关心几个而已啊。就如你说的,我对思雪的感情,竟好似男女之情了。所以,自然要辗转反侧,晚上睡不着,中午见缝插针就睡,呵呵……” “你放心,小王爷对思雪,是真心的。”阡轻声说,放开他手臂。刚刚的一瞬间,是真的有太多话想对吟儿说。 “是吗?”吟儿当即黯然,“其实,我不这么觉得……我后来反复地想,孟良关要否认轮回剑在他手里,这么巧前一天晚上思雪去夺剑,一定是小王爷布的局。小王爷他这么做,是为了羞辱抗金联盟偷鸡摸狗,或是为了引发我们和瀚抒内乱,又或是为了让孟良关对我们失去好感,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利用了思雪……也许,正是先前在隐逸山庄与他交战时,我可能对思雪表现得过于关心了,所以被他抓住了弱点,他就利用思雪,引我上当……”吟儿叹气,苦笑,“我就这样,被‘情敌’害了。” “是,当时他的确是利用了思雪,他这么做,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把别人的视线都转移到我们身上来,好方便他更顺利地得到轮回剑,尤其是为了转移二王爷的视线……早在白帝城之时,你我就都知道,小王爷很厉害……”阡叹息,“可是,他利用思雪,不代表他对思雪不是真心,吟儿,可以既爱一个人,又利用她的,并不冲突,只要思雪没有闪失,小王爷就都没有过错。” “那……如何确定他对思雪是真心?” “因为,他最后放弃了轮回剑。”阡轻声道,“我对小王爷的了解并不深,但也知道,他的战绩不是他的本心。我先前便说过,轮回剑是完颜永涟对儿子们的试探,小王爷,很可能是被迫要完成父亲的期许而已。可是,宇文白拾起剑之后,可能触动了他的心,特别是,薛焕说了一句‘极善遭遇极恶’……是啊,不值得为了一把轮回剑,就出卖自己的本心,甚至欺骗自己的女人,思雪那么善良,他却那么恶毒……” 吟儿面色才有些缓和:“若真是这样,该多好……” 沿着湖岸走了很远,花朵盛开,娇艳欲滴,树木茂密,绿色如绒,吟儿心情畅顺,有时会趁兴用脸去蹭蹭那些花儿,这时候阡会在她身侧,看着他二人投射在湖中的倒影,微笑着,吟儿,若一直这样,该多好…… “林兄弟,盟主!前面有家卖酒的非常好喝!柳大叔和冷姑娘已经在那边斗开了!”这当儿海将军再度犯忌地跑过来,就是要煞风景。 “咦,冷姑娘很会喝酒么?”阡奇道。 “哈哈,他两个倒真是班门弄斧了,不知更厉害的在这里吗。”吟儿笑着拍阡的背,“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 却真不是班门弄斧——而今才见识到冷飘零喝酒有多厉害,片刻工夫,已经接连把莫非、柳五津斗败了,举手投足,足见豪爽。吟儿其实也曾怀疑过,为何冷飘零她沿途看见宝物就收,不管如何都占为己有,她又不可能是爱财如命的那种人,否则文暄师兄也不会喜欢。现在想来,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冷飘零为人亲和,给吟儿的感觉如姐姐,但就因为她的身份来历都成谜,才不禁令吟儿看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神秘,神秘有如深蓝色。 “这酒还真是好喝。如果再有那道菜在就更好了。”缓过神来,看阡走到一坛酒前尝了一口,吟儿不禁上了心:“哪道菜?我看我会不会做。” “你应该不会做吧……”阡微笑,“那是泰安那边特有的鱼,叫螭霖鱼。好吃得紧,没什么刺,也不带腥。” “嗯,那可真难办了。我的拿手菜是,呵呵……山珍。”吟儿笑着说。 “出来久了,尤其想念家乡菜。”阡说的时候,感情并没有全然流露,可是,吟儿也许听得懂,他在想念一个人,或者,想念一群人。自古征人难顾家。 “各位,喝完这一杯,在下就向各位告辞了。”忽听冷飘零道别。 “冷姐姐要走?”吟儿一怔,“这么快……那么,师兄呢?” “我陪她一并回去。”文暄说,冷飘零点头:“这是我答应了盟主的,盟主和我有条件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会回来。” 吟儿邪恶地笑,她答应把轮回剑借给冷飘零,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文暄和冷飘零同行,冷飘零果然遵守,那么,文暄师兄就有机会了解冷飘零的故事了……想到这里,吟儿不禁暗自得意。 阡当然知道小丫头在得意什么,无奈笑了笑:这么做也好,敌人怕是一个都想不到,吟儿刚刚得到轮回剑就将它无条件地转赠给了冷飘零,所以,轮回剑没有跟着抗金联盟到川蜀,而是在中途、就随着冷飘零叶文暄离开了…… “只是有些担心,黄鹤去手上还有一个人质。”文暄不无忧虑。 “师兄不用担心,胜南发过话了,人质不是用‘换’的,而是用‘救’的。”吟儿笑着说。 “你们在说什么啊……”海将军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当然不知道,林凤叶冷的话题在轮回剑上,这里就他们四个你知我知,对于旁人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正道别着,竹寨外面风尘仆仆迎上来两个异族打扮的人,一见冷飘零竟如朝圣般恭敬:“女王陛下。” 众人大惊,坐在冷飘零和范遇之间裁判的莫非当时就仰面摔了下去,莫如赶紧去扶他,莫非喃喃自语:“如儿,我喝醉了?这一路上,怎么遇见的,不是女魔头,就是女大王?” “去!骂谁女魔头!”吟儿佯怒,回看冷飘零,“文暄师兄真是好眼力,果然是个女王……我记得文暄师兄两年前就说过,他喜欢的女子,要有风尘感,要是巾帼女英雄,要做宰相称帝王……可是……可是,冷姐姐怎么会有帝王做?” “咱们那里不像中原,所谓大王,也只不过是平日里解决些纠纷,领导些事情罢了。出来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带些中原的事物回去,开开眼界。”冷飘零微笑说。 “你们那的人,不常常出来?”吟儿一怔。 “是啊,只有大王可以因事外出。还有这两位,他二人的作用,便是在我决定回去了、向他们传达了这样的命令之后,尽最快的可能赶到我的身边,一路护送我安全无忧,待最终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一边往里走,他们一边将痕迹除去,做到没有谁可以发现我们的存在。” “原来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怕还有很多规矩和我们不一样啊。”吟儿点头。 “那么,大王有没有妃嫔媵嫱之类?”文暄很关心,飘零啊了一声没有听懂,文暄脸红到脖子根,文暄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莫非刚坐正又笑着摔了下去。 “那祝冷姑娘可以马到功成,解决了对手之后,咱们再聚首共饮。”阡笑而举酒,吟儿也握起酒杯,“现在就喝!为了大家各自的事业,怎么说也要喝一杯不是?” 众人应声碰杯,笑而共饮。 分道扬镳,然后各自去面对各自的对手。 幸好,不是那么孤独寂寞的,转过身来,身边还有一个人,一直都在。就算世界边境,都一起抵达的那个人;不管天翻地覆,都一样要爱的那个人;无论已知未知,都一直勇敢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对的人。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江山刀剑缘?先前怎么也没想过,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来去了那么多人物,最后留在彼此身边的,竟然还是他们,五年前的乱世,被江湖公认为领袖夫妻的他们,五年后的盛世,真的实现了这样的传说…… 然而,缘分真的太奇,也太折磨。总叹息“事过境迁”,是啊,真的事过境迁,其实她十三岁那年,林阡还不是这个林阡。 第527章 而十四岁的冬天,她还在决心寻找林阡……可是,他的出现改变了江湖的轨迹,所以十五岁的深秋,她在点苍山下同时邂逅了饮恨刀和他,从此以后,就注定了一条离不开他的路。有时候,也总忆起十六岁的初春,那些在云雾山上激烈比武后谈笑风生的朋友们,正巧现在一个都不在身边了,当时,谁都不会想到,最终是他们俩会在一起吧?终于,十七岁的仲夏,他开始带她站在古疆场笑看风烟,到了十八岁的如今,什么都得到过,也什么都失去了,但不是一场空,他们,都逐渐学会。学会战斗,学会止战,学会爱人,学会被爱,学会珍惜,学会放手。 居阡之侧,两三年,无数的敌人,和战友。无数的山脉,和河流。无数的战火,和情缘。 这一刻,感触良多。 川东。 战事纷飞已有十多日,黑道会只留散兵游勇。 但今天,不是又一战大捷的好日子,只是四月初十。 阡命中太重要的日子。重要到可以忘记七月十七、九月初六,独独不会忘记,去年的春夏之交,是谁用笑容缓解了他的忧愁。 空中落霞依旧与孤鹜齐飞 今天的落日在单调的黄色下沉浮着,最终降落在川蜀群山青黛之中,浅褐色的浮云在召唤着夜幕 远处有箫声不断 去年今日,是谁的笑容,令他暂时遗忘了刀剑和江湖,荒芜了争斗与血腥,幻化成幸福,无望的幸福? 其实,战地离丰都不远吧…… 夜幕降临以后,吟儿依旧没有上前去打扰。 遥望他握着剑穗,孤独站在山顶的风里。 四月初十,是云烟姐姐的生辰。 这样的日子,想逃都逃不掉,何况他根本不想逃,没有必要逃。 原本,他可以和云烟姐姐,爱到一百年。 却有九十九年的空缺,他怎可能不伤魂,怎可能不黯然,怎可能不痛苦。 吟儿知道,今生今世,阡心里留给云烟姐姐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人走进去了,可是,又何必走进去呢,这样一个情深义重的胜南,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完整的林阡啊…… 虽然,云烟姐姐的人生经历里,不会有瀑布,不会有川东,不会有将来的短刀谷,可是,云烟姐姐曾陪伴着胜南,辗转淮南淮北、江西三峡,磨不灭。那段日子,云烟姐姐时时刻刻都在他们身旁。没有三个人一起走完,可是真的很幸福,很满足。想到的时候,吟儿会流泪,但也会微笑: 云烟姐姐,你我都看着他从蛰伏到辉煌,我还将看着他,真正地独履至尊,一统武林。他曾帮我扫我的天下,我也将会是他征服他的天下时,必不可缺的那个女人。 “吟儿?”他转过身来,黑暗中,轮廓都那么鲜明。 “嗯,是我。”吟儿微惊,走上前去。 “几天没有看见你了,怎样?对付孙寄啸可吃力?”阡关切地问她。可是她看得见,他眉间还是有淡淡的忧愁。刀锋过后,惟余寂寞。 “正在劝降,理应还要费些时日。”吟儿轻声道,“我听海将军说,前日你们对付郑奕的时候,郑奕别无选择,直往东南逃窜,可是你没有趁胜追击,郑奕以为你收兵了,就没有把另一路的海将军放在眼里,却正是因为轻敌,败在了海将军的手里,现今据说已然归降?” “是啊。咱们实质上的对手,也只剩下郭昶和孙寄啸两个。”阡点头。 “其实,胜南没有趁胜追击,是有原因的,是么?我知道胜南为什么要在那地方停下,因为如果再追,就会追到丰都境内。”吟儿噙泪,她不希望阡的心事郁积在心上,她只想分担那属于他的疲惫,“胜南再怎样征战无数,都不可能去丰都杀伐一次。因为胜南是那么倔强,倔强得只会和云烟姐姐一起去丰都。云烟姐姐若不去,胜南决不会涉足半步……” 阡神色黯然,轻声叹息:“去年这个时节,吟儿一个人要躲越风,我却想一个人去找辛稼轩,所以,没能够聚在一起,给云烟过上她的生辰。我本想对自己说,没什么,以后还有很多年,慢慢补偿她便是了。以后每年的四月初十,就算不作战,也要陪着她。可是,没想到,连第一年都没有实现……还是要隔得这样远,不知她到底安不安全……” “若是可以,真希望云烟姐姐她还会回来。”吟儿听得流泪,“她还欠胜南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这个约定,要有一百年才满,缺片刻都不足。” 他淡淡微笑,摇头:“吟儿。原先我也一直没有释怀,一直心事郁积,幸好你帮着我,得来了这只剑穗,这剑穗里,有云烟对我劝解。看到这剑穗,我才真正解脱。其实,不缺什么,真的不缺什么……” “剑穗?劝解?”吟儿一怔,现今已经远在临安的云烟姐姐,竟还能够驱除胜南心中的悲恸吗,也许,只有他二人那样的心灵相通,才能做到吧……吟儿忽然恨自己,纵使可以和胜南并肩作战又如何,还是不能触碰到他的心,还是理解不了他…… “这剑穗,就是云烟告诉我的,其实我们只是分开了,可是谁都没有失去。我们不能共度一百年的人生,可是我们的一年,就已经如同别人的一百年。”阡轻声道,释然,“那些和她一起的过去,我将永生铭记,但不会永生纠缠。将来她不能陪我的日子,就让记忆和剑穗一同陪着我走过去。想起她的时候,可以忧愁,但绝不能悲恸。否则,我们先前的幸福便都白费了。” 吟儿哽咽,一知半解:“其实,我最感动的两个时候,就是胜南和叶文暻交锋的时候,怎样也不肯让步,还有胜南带着云烟姐姐逃往天涯海角的时候,明知亏欠,但是绝不回头。那时候的云烟姐姐……一定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也只有云烟姐姐,值得胜南那样做……” 阡觉察出吟儿话中骤生的卑微感,脸色一变,摇头,认真地对她说:“吟儿,如果将来瀚抒真的搅乱局势变成我们的敌人,我会像对待叶文暻一样对他。”这句话,发自肺腑,毫无保留。 吟儿不禁一惊,身子也稍稍一颤,逃不过阡的眼,虽然如今已是四月,山顶依旧有风横冲直撞,体寒的吟儿待了不久就打了好几个寒战,阡看在眼里,不免心疼。这个月以来,吟儿身体都一直不是很好,虽然是小病,却瞒不了他。 “吟儿,不要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除了云烟之外,你也同样值得我这样做。”他正色说,同时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所以我才不避忌对你提及云烟。可是,不想引起吟儿你的误解,误解我像瀚抒说的那样,总是把你放在最末的一位。我可以被瀚抒误解,却不能被你误解。吟儿,希望你明白,不只云烟的剑穗要陪着我一百年,从今往后,要陪着我直到一百年的人都是你。”“ 吟儿噙泪,连连点头,此刻她知道,这其实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胜南他只要爱一个人就会全心全力。心上的人,不在身边,是他的忧伤,身边的人,却在心上,同样是他的牵挂。 “所以,吟儿,一定要保重自己,珍惜自己,哪怕只是为了我。不要再像以往一样,受了伤不讲,觉得累了还死撑。什么盟主要变强?那也得把命先留着。我们俩都好好的,三个人的同盟才在。”阡续说,“从今往后,无论哪一处江山,都是饮恨刀惜音剑一起平定,而见剑穗,如见云烟,她依旧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家的安定。” “是,云烟姐姐和我们,无论天涯或咫尺,共此江山刀剑缘。”吟儿泪中带笑。 第五十五章将与林阡争天下(1) 川东烽火纪,黔西安谧年。 庆元五年四月,盟王盟主统领正道北伐川蜀,又一路顽敌将成他二人命中过客。 庆元五年四月,慧如治理下的魔门盛世太平,未辜负盟王盟主辛苦创建之功业。 闲暇时候,慧如会坐在依石傍溪的木屋边,默看着瀑布映衬下山峦间湿濛的天,想念起那个名叫林阡的男人,从早晨开始就想他,直想到漫天星辉。偶尔,也会细听经过的马蹄或笙箫,期待着那是他统帅着千军万马归来…… 可是,当触碰到手边坚硬又冰冷的碎石,慧如才不得不从记忆的温热里走出来:“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坐在岸边,光着脚浸在溪泉里,她期待着她身边的诸葛其谁能给她满意的答复。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可是诸葛却答非所问,仰着白胡子饶有兴致地在吟诗应景。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回答我,诸葛其谁。”她冷冷地打断他,虽然是一句问话,却说得那样阴寒,连诸葛其谁,都不禁悚然。何慧如一旦认真起来,就根本不像是个才九岁的女孩,仿佛,她的灵魂里,寄居着一个至高无上的神,不错,慧如她,本就是五毒教的圣灵。 “慧如,黔西已经太平了。”诸葛其谁轻声回答她,带着些许爱怜之意,反问他们的圣女,“难道慧如不希望这样吗?慧如的父母就是因为魔门的内战才丧命,慧如应该希望天下太平才是……” 慧如当即神色黯然:“是啊天下太平了,可是若他不在,天下太平又如何?”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不会留在黔西的。他的世界那么大,岂可能眷恋这一隅。 “慧如,林阡的一生,至今为止已经出现了三个对他举足轻重的女子,第一个女子给他以梦,第二个女子给他以家,第三个女子,将给他以天下,这三个女子,都有所属,你应该心底明了……” “这三个女子,是意指蓝玉泽,云姑娘……还有,盟主么?” 第528章 “林阡命格无双,所以只要他意志够坚决,能给他天下的女子,原本并不唯一。然则,只要有盟主在他身旁,今生今世,这样的位置就没有别的女子能想。换句话说,只要盟主在一天,这位置,就非她莫属。”诸葛其谁观天语。 “我什么都明白……”何慧如面色平和,“盟王会认为,他这一生最与他相当的女子就是盟主,没有谁会比她更有资格,寸步不离陪着他攻掠江山征战天下,是不是?” “是啊,是啊,他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却根本不明白,他既是掠夺者,就不该要一个祸水命……这第三个女子真的成了凤箫吟,恐怕不仅要给林阡天下,还将不停地分他的天下……”诸葛其谁欲言又止,“整个武林,会不停地因凤箫吟而乱,然后必须林阡去平定,一次又一次。而且,表面的敌人已经很强劲,偏偏还要引出内在更强劲的敌人,一个又一个……无穷尽的内乱,将使得盟王林阡,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实现他北定中原的夙愿。” “什么?”慧如脸色骤变。 “凤箫吟,那是一个将给林阡带来割据的祸水啊……”诸葛其谁如是说。 “竟有人,敢和盟王争天下?”慧如冷笑,不屑。 四月中旬,黑道会气息奄奄,郑奕投降,郭昶流窜,孙寄啸苟延残喘。尽管形势险峻,群匪之际遇,却明显比洪瀚抒时期有了改善,最起码可以在归降之后保得一条性命,不必再像三月之前那种提心吊胆的艰难。也便是这样的宽赦,使得川东黑道会在支离破碎的今时今日,开始认真地考虑归顺,尤其是连大哥郑奕都对林阡凤箫吟心悦诚服之后。 “吟儿,川东平定之后,不如我陪吟儿去寻身世之谜,暂不管短刀谷内乱,如何?”林阡看着人来人往的军营景象,一改人前气魄无双,眼神温柔地对吟儿讲。 不知道他的话,是紧张时候调节气氛的一句呢,还是他对她真正意义上的承诺?吟儿听见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可是一瞬却恢复平静——不,不可以这样,短刀谷的内斗,早就已经箭在弦上,这个时候,不该因为她的私事妨碍他。 “不要。万一寻到了之后,爹不喜欢你做女婿,那我可怎么办才好。”吟儿呵呵笑着。 “嗯?这么说,你是更顺着你爹了?那我可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找个爹来碍我的事。”阡托腮笑起来。 “一听就知道你心不诚,竟把我爹说成碍事的了。”吟儿噘起嘴。 “最圆满的方式,就是老头子是我的麾下。”“老头子,是谁?”“你爹啊,一定是个老头子吧。哈哈。”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有好久没有听见了。 得见故友,吟儿开心不已,立刻弃了这个讨厌的林阡,没等那人下马就迎了上去:“二大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原来竟是李君前远道而来,刚一见面还来不及叙旧,绰号就被这位盟主叫了出来,害得李帮主脸没地方搁:“让你别叫我‘大爷’,怎么这坏习惯还改不掉!”下得马来,君前面带笑容走到阡的身边:“胜南,贺喜你啊。黔西这拓荒之役,竟比夔州那奠基之战还要成功。” “幸得君前你鼎力相助,给了我小秦淮一支劲旅。”阡也只有在面对李君前的时候能够和以往一样温和。从某个方面讲,阡和君前是彼此独一无二的知己。这种知交之情,不似阡和宋贤吴越那种过命的交情,也不像阡和海逐浪范遇那样的知遇之恩,而是建立在相互了解和尊敬的基础上,世间只李君前一人,领导力与林阡比肩。 君前神色却有异:“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最近,越风他有找我谈过。” 阡和吟儿神色都一变,吟儿紧张地问:“他……是不能释怀吗?我看,他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若能解释,便好了……” 君前摇头:“他没有提及你们的事,虽然我看得出,他的确很介意。他昨天见我,只是为了与我说,他最近觉得很疲累,想出去走走,歇一歇。至于去哪里,去多久,他还没有决定……但他,不想再做小秦淮的副帮主……” 吟儿一颤:“什么?!他……他……”阡蹙眉,暗叹不妙。 “二大爷,竟然没有劝他留下吗?”吟儿急问。 “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他离开小秦淮。”君前摇头,“我只对他说,越风,你要记得,这抗金联盟,这小秦淮,你不是因为凤箫吟才在。不是因为得不到她,你就随意要离开,你与小秦淮,有更深层次的牵连,不单单因为情爱!” “但是……越风不会听的……”以吟儿对越风的了解。 这句话若是对胜南讲,胜南会为了责任留下来,但越风,恐怕更宁愿走,一走了之,去山海间隐居…… “不管怎样,赏心寨的门永远向越风敞开,等他回来。”君前轻声道,“我就是这么对他讲的,我相信,越风终有一天会明白。” “吟儿,越风一定会想通,如他那样的人外冷内热,表面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很重情谊,你且不必太挂心。”阡微笑着,抚平她的愁绪,“对了,不是早就在说今天的晚餐要给我一个惊喜么?时候已经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准备了?” 吟儿一拍脑袋:“对啊,申时早就过了,是该回去先准备。胜南,你和二大爷先叙旧,我暂且回去。你别谈得太晚,酉时之前一定要回来!记得啊,很好吃!” “记得,记得。”阡笑着说。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君前奇问。 “明天再宴请二大爷你。”吟儿诡秘一笑。 目送她远走了,阡才敛了微笑,君前叹了口气,深知他是故意遣开吟儿。 “越风他,是不是去定了越野山寨?”阡转过身,低声问他。 “毕竟越野是他的亲生哥哥,注定了我不能留他。”君前叹了口气,“而你不能留他,就是因为洪瀚抒口无遮拦,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隐逸山庄的事,君前显然已经得知。 “这阵子吟儿身体欠佳,这些事还是不要去扰她。”阡说,言辞中尽然关切。 “我明白,我暂时不会透露给她。”君前面色冰冷,“只不过,真是可惜,内乱在即,敌人多了一个,自己人少了一个,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个。真怕越风,会不念旧情……” 其实岂止越风,还有瀚抒啊,他林阡的左膀右臂。一场奠基之战,一场拓荒之役,这二人是那样的出色,却一次都没有合作过,难道他们合作的时候,是要这么讽刺地都成为他的敌人…… “可惜情之一字,竟令我失去这许多的故交知己……”阡轻声叹。 “当时轩辕九烨咄咄逼人,你既要维护吟儿的声誉,又要照顾她的想法,所以根本不可能为你自己辩驳一句,总算挡住了轩辕九烨的攻势,却一时没有料到,这样会引起越风对你的误解。唉,后来洪瀚抒越闹越大,你更加不能辩解,这种事,急于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君前理解地说道,“可是,胜南,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也自己心里有数。你为人如何,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清楚,问心无愧便行。”尽管当时君前不在隐逸山庄里,他却比越风、瀚抒都了解阡。也许真的是这样吧,每个人看待他林阡的角度不一样,善恶各心知。 “君前,若是和吟儿在一起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宁可付出这样的代价。”阡淡然一笑。 君前略带敬意地点头:“最后,又岂可能是最坚定的人屈服?”君前随阡在驻地散步了一周,参观借鉴他的军容与部署,并与他谈论小秦淮动向、江湖格局、内乱走势,不知不觉,已经接近酉时。 却未曾想过,正巧是这个阡以为会有闲暇的傍晚,会忽然得到来自前线的回报:“主公,海将军有报,郭昶行踪可疑。” “看来,酉时你是赶不回去了。”君前看时候不早,说。 “幸好川东这边黑道会,都是些乌合之众。”阡一笑,对这小兵说,“替我转告主母,我耽误半个时辰就回去,让她勿等我。” 从前给云烟的一切,他真不想再次给吟儿。幸好,吟儿和云烟的经历不一样,吟儿也要像他林阡这般,率领盟军在战场的风雨中磨砺,不光像今天这样,她要在一战结束之后等候他回家,有时候他也要在一战之后,迫切寻找她在千军万马里的身影。还有更多的情况,是他和她并驾齐驱,刀剑同行。这份情,凑巧生在他林阡命中最动荡的时期,所以,便只能暂先“居危思安”了。却,竟然正是因为战乱,情爱才更加得痛快淋漓啊…… 运筹,观局,出谋,划策;浴血,沥胆,奋战,杀敌。 当生命里开始越来越多地充斥着这些,他自然要珍惜每一个和吟儿忙里偷闲的时间。每一战,都像是幸福和凶险在较量,可是因为彼此都坚定不移,他相信,最后一定会是幸福占上风。 第五十五章将与林阡争天下(2) 虽然约好说酉时给阡惊喜,但被战事耽搁,他要晚半个时辰才回来。南征北战多年,这种事早便成了习惯,吟儿当然不会介意。 为他做好的螭霖鱼,是正好钱爽派人送来的泰安特产,也就是她要给阡的惊喜之一,差半个时辰当然不成问题。 可是,要给阡的惊喜,岂止螭霖鱼?吟儿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把这惊喜告诉胜南——现在在屋外等候他的,除了自己,还有瀚抒啊…… 也不知胜南今天晚上的耽误,会不会再度引起瀚抒的不满? 第529章 她认识瀚抒这么久了,熟知瀚抒的脾气。瀚抒此人,只看事实,不听解释。 日前与黑道会交战之际,她闻知瀚抒重来川蜀,并且一至战地就指名道姓要见她,显然大惑不解。待见到他时,发现他经过了将近半个月的反思,似乎有了向胜南妥协的迹象。但瀚抒极度可能是太好面子,竟不肯直接去找胜南,只是暗中来军营见她让她帮忙,还叮嘱她说暂先不要告诉胜南他今天晚上也会在这里,瀚抒说,“我想看见林阡最自然的反应。” 至于实质原因,吟儿隐约清楚:瀚抒在隐逸山庄里意气用事差点失去轮回剑的举动,早已彻底激怒了胜南,胜南不会那么轻易就谅解他,瀚抒心里有数,当然没有把握直接去找胜南,只能由她帮忙。 结拜一场,吟儿当然希望瀚抒回头是岸、胜南既往不咎。为了让他二人能够言谈顺利,吟儿早就在准备今夜这顿丰盛的晚餐,有好酒,有好菜,有好天气,也希望,有释怀…… 然则,在闻知胜南迟半个时辰才回来的此刻,瀚抒的面上,明显有一丝不悦划过:“他还真是日理万机。” “他也是没有办法,这黑道会……实在很难收拾。”吟儿尽量避忌地遣词造句,言辞中却还是要牵扯瀚抒,这个烂摊子,是他洪瀚抒闯下的…… “主母无需担忧,主公说战事并不凶险,何况还有小秦淮的帮主随行。”小兵看她神色凝重,不知她其实是在为瀚抒担心。 “我倒不是为了他担忧。黑道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斗得过他林阡才怪。”吟儿笑着摇头。 “主母,真是和我从前见过的将军夫人不一样啊。旁的女子,只会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夫君。主母却,好像并不为分离担忧?”那小兵目光中全然一种惊奇。 “若是从一生的角度看,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同一战里,从来不曾分开。既然如此,眼下的小分离又何足挂齿?”吟儿笑靥明晰,“旁的女子坐立不安,是因为她们没有和夫君一起经历过乱局,征战过天下,而我与他,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一直都是一起过来的,怎会坐立不安,应当满怀期待才是。” 不经意间,吟儿的语气里开始有骄傲,骄傲到瀚抒止不住冷笑:“好狂的口气,征战天下?你们不过是草莽领袖罢了,从这样的位置也能谈天下?!” 吟儿一怔,淡然一笑,斩钉截铁:“因为胜南告诉过我,人心,是最大的天下。”在阡身边这么久了,足以目空赵宋王朝,所以她能在黔西那么多官军面前,可以自然而然地说黔西是她的,“我亦是觉得,江湖草莽,最可以令权贵纨绔自我羞耻。” 瀚抒闻言语塞,面容里透现着的全是懊恼,吟儿看得清楚,对付瀚抒,不该用软方式去低声下气,那样会得到和上次一样的结果,所以,在胜南回来之前,她都应该拿出盟主的气势来,每字每句,每招每式,都压制着他。 “小吟,你越来越狂傲了。”瀚抒严肃摇头,却无法反驳,“有时候我真佩服他的本事,他随便一句话,都好像可以被你们当作至理名言,他的每个决策,你们都要义不容辞去为他实现。还有你那么差的脾气,到他面前去,都转性……” “瀚抒,你本应比我更了解他,了解他得来这一切,是怎样的不容易。”她轻声说,认真的表情,毕竟她陪着阡一路过来,见证了这一切。 “是啊我比你更了解他,可是我比你多了解的,说给你听你却不信!”瀚抒冷笑,走近她身侧,不顾一切手已经碰到吟儿的脸,吟儿身体一颤,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瞪大了眼睛喝斥他:“瀚抒!” 那小兵见状神色大变,一时不知该进该退,还容不得思考片刻,洪瀚抒威猛身躯已经又上前一步,骤然将他二人隔开!想不到,适才盟主退开的那一大步,竟然一瞬就完全失效,这一簇刺眼的红色,即刻将盟主的身体全然掩盖! 瞬间,瀚抒已强行把吟儿脖子搂住,狠狠将她按在他胸口不松开,厉声说着字字句句都振聋发聩:“凤箫吟,我要你记住我今天讲的话,林阡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有了别的女人却还要霸占你,他充着你兄长的角色却觊觎着你的爱情,他为了得到你,不惜一切代价地对你我的感情进行谋杀!最后,他终于得逞了!”如洪瀚抒这样霸道凶恶的目光,试问这在场的小兵如何敢看、又如何敢妄动…… “不!不是!”吟儿虽然被他强迫到动弹不得,却抬起头眼神凌厉直视着他:“瀚抒,何必自欺欺人!你心里的那个林阡,只是现在的你自己,是你洪瀚抒!他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明白得很,不然我不会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就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不管他先前有过多少经历,现今他就是我的男人没错!所以请你不要再诋毁他,不要再猜忌他!” “小吟,跟着他可以满足你的自信,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可以过得幸福开心,我都明白。可是,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无需你这么辛苦,辛苦地要与他一起辗转各地甚至还要没日没夜地冲锋陷阵……”瀚抒语气一软,忽然变得忧伤,“小吟,可知你比以前,苍白了太多……” 吟儿不禁一怔,还来不及回神,瀚抒一时动情,突然俯下脸来吻她,他抱着她的力气是那么大,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此刻还有麾下在场,洪瀚抒他竟敢这样的越界!这样的肆无忌惮! 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那一刻她宛如被他劫持,根本没有力气从他怀里逃出去,但她再明白不过,她越气急败坏瀚抒就越会达到目的,惟能孤注一掷,拼尽力气去踩他的脚,同时强制着自己的心乱如麻,迅速、冷静、严厉地问他:“还记得么,瀚抒?其实你我的关系,一直都停在这里,停在这一步而已!”踩他的脚,逼迫他回忆起,当年在建康城的冲渑酒馆里,他曾经胡闹地踩了沈延一脚,然后自己也公然地回报了他一脚……是啊,其实他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停在这里,根本与胜南无关! 他忽然真的忆起了什么,停止强吻她的举动,看着她冷静的模样,极度失望地说了一句:“小吟,你跟着他久了,竟然……学会了他的不动声色……心机竟然变得……这么重……” 她看着他复杂的眼神,忽然也觉得她不认得他,趁他力气一松,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瀚抒,原先我以为你回来是要找我们和解,可是万万想不到我想错了,你回来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底线而已!我真是庆幸,胜南他今天没有见到你!”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为了试探你们的底线!你说得不错,林阡他当然不会见我!”瀚抒凉薄地笑,“你没听这下人说吗,林阡正在和小秦淮的李帮主一起,哪来得及回来见我?!黑道会的那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需要林阡李君前两个人同去!?我来告诉你他二人在做什么,他们俩正在探讨越风的去留,探讨如何挽留这个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越副帮主!” 吟儿蓦然听出音来:“原来你最在意的是越风是吗?!可是……有什么好在意?你与越风,都该是胜南他征战天下时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本应掎角之势,为何要相互不容!?” 瀚抒笑起来,冷淡的口吻:“掎角之势?是啊,若单是为了林阡,也许我真的可以和越风掎角之势,做他林阡征战天下的左膀右臂。但是,小吟,有你在,这一切就绝不可能……” 吟儿脸色一变,气氛忽然僵冷:其实,这句话才是症结所在吧——瀚抒他根本就不是对胜南误解,也本不是在乎越风、不是和越风不相容,而是,而是因为她凤箫吟! 明确了祸乱是因自己而生,吟儿霎时无言以对,手足冰冷:岂止瀚抒,越风他……会不会也是一样…… “你终于明白了吗?越风是因为你才要走,我也是因为你,才做不得林阡的左膀右臂!有你一天,林阡就休想让我与越风相容,更别指望我和越风能帮他北定中原,征服天下!”瀚抒冷笑,“小吟,执意留在他身边做祸水,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只有两个下场,一是看着他为了收服我和越风不得已放弃你,另一个,是他没有放弃你但却永远失去了他曾经的左膀右臂!” “瀚抒,我不会后悔留在他身边。若天注定你与越风都不能再做胜南的左膀右臂,那便由我一个人来做他的左膀右臂。”吟儿噙泪听着瀚抒分析的事实,依旧坚强地回应,“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男人因为我而失去。今生今世,若我害他失去什么,就必将帮他夺回什么,哪怕你和越风的缺憾我要拼了性命才抵得上,那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抵!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看到,我一个人,足够取代得了你两个!” 洪瀚抒面色一凛,看着这样一个早已不属于他的吟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哀愁:小吟……为何竟是这样的坚决…… 离开的时候,他多想告诉她,小吟,你在说最后一句的那一刻,我亲眼看到了你神色里的坚决,那种坚决,是属于林阡的,所以我相信了,如林阡那样坚决的一个人,是断然不会放弃你的,哪怕失去他的左膀右臂、掎角之势。我与越风,本事再强,地位再高,也及不上你一半重要……我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我可以通过你,见到他。 你与他之间的理解已经到了这样深的地步,所以你听我分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可能,对于第一种可能,你不屑一顾,置若罔闻——放弃你?连我洪瀚抒都做不到,更何况林阡? 第530章 ! 也许,真像你说的那样吧,我心中的那个林阡,只是我猜忌的林阡,我不该责怨,不该怀疑,不该诋毁,毕竟他,曾经那样得令我信任,令你追随。 他的执着,他的炽热,他的痴狂,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性格。 其实我真的应该比你更了解他,不错,小吟,我对他的偏见,全是我用来说服自己他赢了我的理由而已。 他没有变。我说我看不清他了,是因为我看不清我自己了。 可是,就算他原本什么都没有错。 他有了你,就是他的错。 我洪瀚抒,什么都输得起,可是输不起你。 小吟,今天我终于看仔细,你要的是天下。你要你的男人带着你一起,俯瞰天下。 为了你,我愿与林阡争天下! 云雾山的记忆骤然被扯裂,一场结拜一场梦,小吟,当初我早该这样决定。 第五十五章将与林阡争天下(3) 伤城,建康。 千古龙蟠并虎踞,从公一吊兴亡处。 “昔日帝王宅,如今百姓家。王谢风流,唯有燕子认得。”吴宫花草,晋代衣冠,俱往矣,可惜南宋,却是一个不得不轻帝王的时代。 若把朝代的变迁,压迫进一个人的命运里,这个人在年少的时候,就要连续体验奢华、流浪和寂寞。他,或许是最了解建康的那一个,了解一座城市为何会同时兼具王气和荒颓。建康,所以就是最适合他生存的城市。因为他就是建康,建康就是他。 谁说饮恨刀的宿命是“为战而生”?明明就是“为战而逃”。当林阡在这条抗金的烽火战路上驰骋纵横越来越远时,他林陌,却逃不过和建康城一样的际遇。 逃避了天下,被锁在建康。错了,错了,不该生活在建康,所以多袭了一丝王谢的风流,少了一腔韩岳的热血。也许,真正是属于魏晋和南宋的冲突吧。 乌衣巷的夕阳下,陌,忽然有些想念这个不属于他的朝代,不属于他的年华。 林阡,如果我还是你,此刻,应该是我,在川蜀的风烟里,和念昔一起,迎接我们命中不朽的时刻吧…… 爹,可知当年你问我复宋的希望时,为何我会说出一句令你失望的“南宋必亡”?爹竟然不明白,我忧郁的外表下,是一颗忤逆的心,我说南宋必亡,是意指我可取而代之! 爹却始终没有明白我的话,栽培了我十多年,都没有真正地理解,我在握饮恨刀的时候,不是林陌,而是林阡。既是林阡,从生到死都是战魂,又岂可能不敢篡宋!? 可惜,现如今,只能任凭我血液中属于林阡的冒险一点一点地流逝。当有关他的印迹磨灭殆尽,就只能留下林陌的灵魂,而我代替了十多年的名字,在他成为一代盟王的今天,终于全部还给了他,饮恨刀,念昔,还有至高无上的功业和荣耀。 既生阡,又何生陌…… 天地之间,是否注定有一鼎盛者,就有一孤独者。 夜晚,看见他的母亲一身夜行装束,从后门要离开秦府。 “你干什么去?”这么巧,父亲秦向朝就出现在她的身后,也许,是过分担心她了,竟一直跟着她。 玉紫烟停住脚步:“我要去救师父,他在白帝城被金人囚禁着,恐怕性命不保!” “你师父?”秦向朝当即怔住。 “师父的五个徒弟,如今在世的只有三个,两个在囚禁着他,若我不救,谁还能去救!” “我知你接到密信才知此事,但恐怕当中有诈!”秦向朝当即否决,“远在白帝城,我断不会放你一个人去,他们一定另有目的!” 玉紫烟泣道:“师父出事,徒弟岂有不管之理?” “他就在白帝城不远,让他替你救。”秦向朝道。 玉紫烟当即一怔:“谁?” “你的儿子,林阡。”秦向朝还未说完,玉紫烟立即打断:“不,不可以!我已经对他负疚这么多年,怎还可以再牵连他一次?”一时动情,竟歇斯底里。 “紫烟!”秦向朝抓住她双肩喝止她,一瞬,语气还是变软,“要去可以,不过,让川宇一起,沿途保护你。紫烟,我不能让你涉险一次。” 白帝城,那应该离你不远吧,林阡…… 四月过了一半,怎还闻见肃杀阴寒。 和建康那么相仿,白帝城,见证了太多的盛衰兴亡。 更重要的是,这两座城池,阡和陌是这样凑巧地曾经过,或经过着。 玉紫烟站在江边,泪流满面,川宇在一侧,冷漠却专注地守护着她。 原来,送密信给玉紫烟的人竟然是黄鹤去。不得不说,秦向朝的担心并不多余。 当林阡到达鼎盛,玉紫烟,的确是对于金人来说,再重要不过的一个人。 如果,黄鹤去真的能够无耻到无所不用其极。 “师兄,江湖凶险,为什么我们一个个都逃不开。”访旧半为鬼。泰安义军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玉紫烟只觉悲痛欲绝,江水湍急,她身后的这个人,倒影也随着江浪起伏不停。 得不到他的回应,玉紫烟忽然大怒,一剑就刺上去,黄鹤去不躲闪,只用手指夹住剑尖,玉紫烟大声喝道:“黄鹤去,回头是岸啊!” 黄鹤去压低声音:“我原先只是想用师父去胁迫林阡,但如今,是真的想救师父!师父在冰冰的手上,朝不保夕,冰冰她,已经丧心病狂了……” “丧心病狂的岂止是她!是你杀了大师兄,是你杀了二师兄!”忆及易迈山和白鹭飞的血债,玉紫烟恨不得立即将他手刃。 “紫烟。你听我说,这不一样……”黄鹤去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一样?!”玉紫烟冷笑,“你和冷冰冰,连畜生都不如!” “紫烟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根本不能理解别人的想法,偏还要这般鲁莽地擅作推测!”黄鹤去止不住愠怒。 “少废话,你用来围攻我的人呢?在哪里?让他们都出来,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得偿所愿,杀得了我!”玉紫烟冷冷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次真的是想救出师父,让他逃过冰冰灭绝人性的报复!” “可是你却不能亲自出马,以免伤害你自己的仕途。”川宇却洞悉了黄鹤去的意图,冷冷说,“要武功高强,要决心坚定,要受你摆布,又要与现在的你没有牵连——你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我娘一个。我说的是么,黄大人?” “紫烟,你是除我们之外,师父唯一的希望了。”黄鹤去无奈点头,但他也知道,有川宇在,玉紫烟就不可能受自己摆布,惟能低声劝玉紫烟,“紫烟,明日子时,我为你引开冰冰和贺若松,然后派遣人马在外围接应你。你且放心,白帝城绝大部分是林阡的地盘,只要你带着师父到了杜甫西阁,就可以安全无忧。” “既然这里是阡儿的地盘,那贺若松和冷冰冰为何敢在这里胡作非为?!”玉紫烟依旧不肯相信。 “因为,一年以前,迈山和鹭飞,便是葬在了这里。”黄鹤去语带悲凉,“多讽刺,曾经,师父把我们都带到杜甫西阁游学,给我们讲述他的志向,传授我们他所知的道义……可是,几十年后,这里,却成了师徒几个的墓地……” “冷冰冰要让师父在受尽身心折磨之后,同样地死于旧地?!她竟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她竟一点都不念养育之恩!”玉紫烟终于领悟,又气又怒。 “黄大人,如何让我相信,你不是想帮着冷冰冰一起,害我娘也一样在白帝城丧命,从而给你们的师父,更致命的一击?”川宇冷冷问。黄鹤去心一凛,这样的语气和话音,令他不得不想起林阡。 那个瞬间,黄鹤去有些失神,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林阡,还是林陌?现在才发现,他们兄弟俩的轮廓,有九成多的相似。远远看去,明明那是来自林阡的慑人。 “紫烟,我怎可能那样地害师父!?我与师父之间,可有像冰冰那般的深仇大恨?”黄鹤去立即否决川宇的猜疑。 玉紫烟冷笑道:“有!当然有!你自然还恨师父当年给你的一巴掌,你自然终身难忘!你与师父在泰安的最后一次分歧,你甚至当众要与他脱离师徒关系一走了之!黄鹤去,你没有忘记我都还记得!” “明日劫狱,只要不引起大动静,便不会有危险。紫烟,全凭你自己心意,师兄并不强求。谁也不知道,师父还能撑多久。我也不会次次都有机会,替你拖延贺若松。”黄鹤去克制着愠怒,冷冷说,“言尽于此,师妹三思。” 黄鹤去转身便要离开,玉紫烟一惊之下,竟是一句话也再问不出口,黄鹤去心中有数,对玉紫烟,当然要这般的欲擒故纵,她既然来了,就必定抱着带师父一起走的决心,当年五个徒弟之中,数玉紫烟与师父感情最深。否则,他不会有把握她收到信就会赶来,几乎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黄大人,可否先给我绘一张贺若松落脚点的地图,容我看一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再听听你的全盘策略?还有,用不着明日便劫狱这么仓促,你派来接应的手下,我想要亲自过目挑选,以做到万无一失。”忽然,耳后传来这样的声音。竟然令黄鹤去寸步难移,瞬即被钉在原地,怎么可能反驳,怎么可能拒绝!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竟忘记,眼前人曾经比林阡还要棘手!在淮南最乱的时刻,其实是眼前人间接帮林阡控制了局面,拒绝了金人的挑拨离间! 那种逼人的胁迫,威力根本超乎想象。 第531章 眼前人和林阡,还是一样的眉宇,一样的气质,一样的魄力,不仅在容貌,甚至连语言……对啊,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出生,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先后而已。 紫烟啊紫烟,你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有林阡林陌两个杰出的儿子…… 可是,究竟是谁说,林阡他命格无双?明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一个人与他成双…… 如今,以一个落寞的贵族,能否和鼎盛的王者一较高下。天骄大人关于“阡陌之伤”的计划,是暂时搁置,还是顺势推进?黄鹤去的脚步,越放越慢。 黄鹤去一步一疑,川宇尽收眼底。其心中的想法,川宇也可以一目了然。 但,黄鹤去,构不成川宇此时此刻的在意。 能构成他在意的只有那独独一个名字而已。 林阡。 白帝城,绝大部分是你的地盘。 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故事又将躲不开你们。 我,该怎么遇见你。 我镜中的人生啊。 “吟儿派”才女影凰乱的《此生难履丰都约》 《此生难履丰都约》 by影凰乱 一直以为玉泽的一见钟情不牢靠,一直担心云烟的日久生情太飘摇,唯有吟儿的患难真情才是他的正道! 江湖同路,并骑红尘,风沙隘、魔人村,他可以为她将性命抛掉!寒潭中、营帐内,她一样为他露盟主威严!盟王与盟主,战场的默契,间隙的深情,本以为这就是天造地设的骄傲,可是,仅仅一次别离,就将这一切推翻!原来“习惯”也是生命附带,割舍不下,一样足以对抗辉煌! 云烟,遇见她时,他的爱情已被玉泽主宰,他的身边已有吟儿相伴,与他的际遇太平凡,平凡得掀不起他心中微澜!爱他的心意太坚定,坚定得拒绝了他的拒绝,放下金枝玉叶的奢华,只想陪他亡命于天涯! 黄天荡,贵阳城,一支玉箫吹走他多少烦恼,吴侬软语消解他多少纷扰!无需对玉泽那样时时刻刻地思念,不必似吟儿那般敌阵临危的挂牵!她就是她!不顾一切地闯入他的世界,却能小心翼翼地避开累他的战场,保护好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在奋勇杀敌,无需分神片刻去想念她;他的运筹帷幄,不必为她的安危费一兵一卒。他可以全力以赴,用手中双刀铸造他联盟的辉煌,待到凯旋策马,她会在路边等他,带着他熟悉的微笑,等待着他回家! 她可以做好丰盛佳肴等他,缝补着衣服等他,也或许,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营帐外,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在他回来的时候,轻轻接过他手中双刀,然后,温柔如水,璀璨微笑! 幸福,其实可以这样简单!暂离了硝烟,袅袅的炊烟梦圆了他的“寻常人家”! 幸福,也可以这样平淡!挑灯夜补的温暖,弥补了他此生难以企及的梦幻! 他情深却缘浅!玉泽的铭心刻骨,在一次次错失中痛入骨髓!云烟的平淡无奇,却在点滴的沉淀中镌刻进生命! 她深爱却无妒!陪着他一次次地与爱情擦肩而过,用生命守护着他对另一个女子的承诺,他的伤痛她感同身受,她的伤怀他所知多少? 她眷恋却宽容!他出征在外,她微笑着承诺,会在生活上照顾吟儿的周全!她何尝不知吟儿与他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携手并肩,也是感情上的千丝万缕!他们为战事奔忙,她温柔地叮嘱:“赶不回来,就在那边过夜,一路上,你们要相互照应!”捷战后的小憩,她仰望着星空憧憬:“我们三个,不论走到哪儿,都是同盟!” 她的好,她的美,她的温柔如水,她的体己贴心,给了他安定的归宿,也给了吟儿家的安心!以至于吟儿历经生死劫难,被他救回,安静地与他共乘一骑,却在看到道边云烟姐姐的身影时会喜极而泣!这种家人的温馨是他都不能给予的啊!所以,云烟姐姐离开,吟儿会舍命挽留!不论面对多少高手,不管眼前性命堪忧,拼死决战,只救她一见!深恋至此,不相信她会狠心离开,她怎么舍得下胜南?怎么舍得下吟儿?怎么舍得下她憧憬的同盟从此变得残破不完全? 吟儿心碎,胜南何偿不煎熬?面对玉泽的情殇,她始终相随在旁;他和吟儿情愫朦胧,她一直暗中相帮,善待每一个人,唯独忽略了自己!看他为玉泽感伤,看他携吟儿辉煌,轮到自己,只剩下等待!等待他走出情殇,等待他大捷辉煌,等待时间将她移入他的心里,不知不觉,根深蒂固! 他跟她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对她的情深是从何时沦陷的?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的心里位重如此,无人可及,就连玉泽都无法撼动!阵前的解救,他对玉泽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同样的救援,他为云烟抛却双刀!背弃了联盟,抛弃了江湖,只想自私地保留那仅剩的爱情! 玉泽流着泪怆然,她明白,其实,她与他早已回不去了!吟儿噙泪而笑:“留住云烟姐姐,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偿!” 留住云烟姐姐!吟儿舍命挽留,胜南拼力强留,云烟又何尝舍得离开? 只怪他们心意想通,只怨他们情意太浓!无需开口,他们总能猜到彼此心中顾虑!她是深宫郡主,何以陪他流落江湖?纵然他统领江湖,却无绵力护她周全,给她安定的幸福! 不是她心狠,只怪她情深!给了他一个丰都城的约定,却要剥夺他履行的权力!曾经的出逃,拒绝了一个政坛翘楚,原来,是为了遇见这个江湖领袖! 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却难相守! 她是幸福的吧?她爱的男人,为了她,宁愿袖手江湖!这样的幸福多么讽刺!他拼命背离的江湖,却从不曾远离,步步紧逼,刻刻跟随!她怎会不懂,饮恨刀的使命是征战,饮恨刀的战念是恢弘! 于是,玉箫轻柔,携带他眷恋的温柔,婉转悠扬却为何生出这高亢激昂?箫声不止,气势恢弘,箫中有战,剑气如虹!娴静女子不输男儿气魄! 云烟啊云烟,你的箫里,其实是我的灵魂和我的追逐,原来你在劝我回头,重返战场!你懂我心怀天下,又怎会不懂我爱的辛苦? 吹箫歌垂钓,垂钓人怎能不解箫? 云烟啊云烟,忘了你的美貌无限,忘了你的温柔缱绻,只是,身边这个独一无二的女子,今生若错过了,世间还有谁值得我这样珍惜?所以,我们的爱情,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直到,终于抵达了丰都,却谁都不能再回头… 可叹英雄无双,怎敌红颜惆怅? 今夜抱紧她,淡了江湖,忘却情仇,且任美人留征人,水心撼石心,蛾眉印剑眉,兰气销王气!今夜之后,任记忆长留!独身江湖,我不再孤独,遥念那禁院深宫,清雅的女子,眉间可是那淡淡的哀愁?望月怀远,幸福重现,短暂的记忆,足以抵御那禁锢的苦凄! 记忆就这样远逝,离别,谁也无法制止!他深知,离开与送别同样苦楚!如果,她走的时候不要回头!如果,他能背情转身,看不到她离开的背影!或者,他们能倒转时空,回到最初的相遇,半分的差池,是不是就可以避开今日这心碎?只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天能不能让时间就永远停在这里,天能不能体会到,离开一个人究竟要流多少的眼泪? “胜南,我们分开来走试试看,看是否这两条路都能翻过山去。”她停留在岔道之前,岔道,岔开了,也许永远都无法回归到从前! “显然都能翻过山去。”他一怔,微笑着抑制住自己的不舍,“我在山顶等你会合。” “好,我尽量不让胜南等太久。”她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那一笑,胜南一辈子也忘不了,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幸福最快乐的笑容,只清幽,没有负担,没有惆怅,没有忧愁,是倔强,是美丽! 云烟,为何你要如此善良?走,也不让我看见你的忧愁?用笑容伪装悲愁,用希望埋葬离恨!是你最后一次为我着想吗?还是这离别之伤,痛入骨髓,穿透灵魂,痛得你无法负荷,只能用微笑去化解伤悲,用幸福去稀释记忆!任时光荏苒,记忆变迁,当我梦回此刻,想起你的时候,记忆中唯留下这个笑容,没有泪水,摒弃忧愁,只留下浓浓的幸福! 幸福,那是我们短暂的相守,一生的奢求! 不会让我等太久!我懂,我不会等你太久,一生够吗?只此一生,来世,我就放你走! 山顶上的徘徊,就是那样固执,宁愿那样愚蠢!我一直相信,你会来跟我汇合,明知这只是一个谎言,自欺,有时候比被欺更加伤害! 等待,山顶的时间,失了意义!清晨日暮日西斜,晚风拂空星辉夜!我独自信马由缰,不是闲适,只为彷徨! 或许,我回到联盟,你依然还在等候!做好丰盛佳肴等我,缝补着衣服等我,也或许,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营帐外,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在看见我回来的瞬间,轻轻接过我手中双刀,然后,温柔如水,璀璨微笑! 夜色深沉,心痛折磨过彷徨,岔道分别,我小心翼翼将幸福收藏!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云烟,如今,你行至何处?是否已得到他们安全的保护?” 长路漫漫,你且珍重不必挂牵!吟儿,她还在原地等我,未来的征程,我们都不会孤单!星空下的誓言,谁都不会遗忘,约定的同盟,它没有残破,依旧完全! 我会好好爱吟儿,我知道,这也是你的心愿! 第532章 连同你的疼惜,照顾她的周全! 只是,纵使我一生辉煌也心中有憾,没有你的陪伴,谁来还我安定的夙愿? 空怀当时明月夜,此生难履丰都约… 同是“吟儿派”的才子天戬为南宋作的词 为林阡、完颜潇湘写的几首词 by天戬 《水龙吟·风烟》 何意自损英年,却未道流华似水。 杨柳余叶,刺风斜雨,泪眼相摧。 墨绽香槐,池中月明,何以相慰。 一池青萍碎尽,蜓惊纹归,风渐吹,将以寐。 雾透砂朱梨白,千钧悬,宁移故垒。 露宿风餐,金袭玄枝,乔木尽废。 江塞河阻,衰草喜泣,浮华尽毁。 凌风烟,纵针牵万顷雪,天月独归。 《凤箫吟·那一刻》 杨柳扶风,碎琼踏遍, 千念怎生长亭筵。 悲喜看饱,浮华尽览, 往事雨打檐,宏星坠,织暮帘。 旧日丝竹落管弦, 曲终人散。 玄石青冢,落叶玉田, 画栋勾角竹央殿。 红绿过往,铅华竞翩, 肝胆九嶷悬,雪堆梨,映沧澜。 顾步墨香芳华卷, 玉泽云烟。 《完颜潇湘》 忘不了,古道边, 杨柳吹雪堆烟。 屋檐下,雨帘前, 你的伞留下了思念。 回首已百年, 跌落的燕, 扰乱了琴弦, 拨动你淡若素莲的容颜。 翻开长卷, 凝视你醉人的双眼。 短线的雨点, 染成一片, 宣纸上, 隐去眉心的潋滟。 《长亭怨·书卷怀古》 团月紫砂守西路,霜阡雪陌,塞北浪尖。 葛舟沉涛,烽火狼烟寐千田。 匏樽天浮,挥往日,饮恨楚江边。 古来秦淮风不止,断袍折剑。 红莲,字染绣罗裙,枝影斑驳荒卷。 乌月流岚,铜壶抚今惹垂杨。 何羡仙风千秋境,不却朱红碧瓦堂。 帘雨动,幕影虹,诉尽万古轻狂。 阶段性告别 “这一刻,回头看见自己,这一路的风景,百感交集的我。下一刻,又将飞向哪里,渐渐疲惫的羽翼,为你披上了勇气……” 最近在反复地听燕姿的《themoment》 和那个时期的她很像,过去的都已经沉淀,在考虑下一步何去何从。 现实中,虚幻里,同时面临分岔路。 2006年12月到2009年5月,南宋写了快三年,我大二到大四这三年,只写了阡从1196-1199的三年。 不后悔,如果再有三年的时间,我将再为阡写三年。 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这篇文太长。还有人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笑,给南宋办个刊物算了,这么长。 是啊,长,当然长,《南宋风烟路》在190w字的时候,林阡才19岁而已。可想而知,要有多长。 无奈阡的际遇,有太多我的寄托。 如果不是因为我自己心里有太多的矛盾,也许南宋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冲突。 如果不是因为我心大,南宋就不会一直没有稳定的男女二号而却有一群男女二号,胜南和吟儿要一个省一个省地周游,人物要一个一个地来了又走。 如果我最初不是一直在追寻漂泊感,而今又一直在追寻事过境迁感。 也许它就不会这么长,而我也不会这么累,虽然累的时候也有所悟。 一个人累的时候,连文章都是累的。情节,文笔,思想,字里行间。 恶性循环。 就正如南宋的字数和点击。 写了这么多,丝毫不在乎点击?那一定不是因为淡定,那不过是在死撑而已。何况我把南宋看成儿子,为它喜,为它悲,溺爱到无法自拔。 可惜我,最终都无法改变什么。我从动笔的最初,就预料到有今时今日。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努力了就一定可以得到的。两年多,挣扎在网络的一隅,努力地写,却不能让多少人看到它,不得不说,这真是我的失败。有些方面,我至今还不如一个新人,也许永远都达不到。 失败了,却不能放,我是和阡性格一样的人,不想负哪怕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不想负了那个最初的自己。最初我就说过,今生,对武侠,宁可兼具阡的炽热,和陌的孤独。 所以只能恶性循环。 今年年初,突然想把南宋拆成几部,分别对应阡人生的几个阶段。几个月来,也一直在找寻这样的契机。幸而最近终于找到了临界点,第一部《涉道》,结束在林阡统一抗金联盟之后。接下来的短刀谷内乱,以及开禧北伐、阡陌之伤,可以通过第二部的新坑来实现。 拆文,分部,也算是一次尝试吧,尽管,尝试或许意味着又一次的重蹈覆辙。 讽刺的是,我在起点浪迹两年,一直写错了小说的名字而无法更改,《南宋风烟路》被迫添了两个字。对此,我不得不怨念起点,也正是因为管理员回应我说改了可是从来就没有替我改过来,让我不得不产生拆文的念头——既然叫《南宋风烟路涉道》了,那就不如将错就错让《涉道》做第一部算了,黔西之战结束、阡和吟儿在一起之后,第一部就此了结,今年6月份的时候,再让第二部问世,写平定短刀谷,写抗金联盟内乱,以及写吟儿的身世之谜,现在基本都已经铺垫好了,到时候写起来应该会顺利些,不必再像现在这样受到字数的困扰。一切从零开始,我应该会好受些,虽然我也知道,我这是在变相自欺。 190w来结束一篇文,应该不算多了吧?我实在不想看见留言和评论屡屡提到我已有的字数。其实我看到的时候,除了叹息和苦笑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钻心的恐惧。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拆文,这个数字还会上涨,上涨到网络上,除了那些被很多人追的很火的文章,没有几本书会涨到的那种数字。 可是,阡的一生,值得我这样荒诞地逆着现实。其实我的初衷已经实现了,所谓追求也都达到了,南宋,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意义而已,单凭我一个人努力根本不可能赋予的意义。sigh~我就是这么固执。 曾经,真的恨过自己,为什么处女作要写这么长,但还是固执地撑了下来。不为别的,因为值得。不管将来会不会有时间写新的故事,南宋注定和别的故事不一样,如五月天《后青春期的诗》说的,南宋是我“此生唯一自传”,无论多远未来,读来依然一字一句一篇都灿烂…… 写完这开放结尾的第一部,用书友绿色韭菜的话讲,“胜南终于起来了”,接下来整个南宋都是他林阡的天下了,和吟儿的爱情也在细化深化的过程里。我本不该停下来,本该顺势把文风继续激越下去,现在搁笔其实是个很不明智的举动。但最近不知怎的,很疲惫,很失望,竟然前所未有的累。其实我知道原因的,内心繁华到鼎盛,现实却逼仄到极致,怎可能不累。真的不希望把我个人的心疲,带到阡辉煌的人生中去。不想看着南宋和我一起,被现实压迫得很累很累。 希望大家谅解,写文真的很不容易,特别是如我一般神经敏感的人,请容许我暂时有克服不了的灰心、失望甚至悲观的情绪,也谢谢有人不离不弃,陪着我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写南宋的这三年里,你们见证了每一次我的脆弱期和癫狂期,所幸有你们。很感谢。理解我的人并不多,所以我很珍惜。 想用一个月的时间暂别南宋,最近的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避世,慢慢从这种心冷如死的感觉里走出来,我不想因为现实对我的打击,影响南宋接下来的恢弘。 至于具体何时更新,等心态恢复了,我会在群里说明。 阶段性告别。 南宋的故事,阡的征途,未完成。 6月之后,回来继续。第二部。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