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鼠德佩罗》 第1章 开启光明世界的钥匙:《浪漫鼠德佩罗》 作者:[英]凯特·迪卡米洛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卷一只老鼠诞生了 1最后一个 在一座城堡的宫室里一只小老鼠诞生了,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这是他的父母所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是这一窝小老鼠中惟一活下来的。 “我的宝宝在哪儿?”备受折磨、已精疲力竭的母亲问道,“把我的宝宝抱给我看看。” 老鼠爸爸把老鼠宝宝举到她面前。 “就剩下这一个了,”他说,“其他的都死了。” “我的天!就剩这一个老鼠宝宝了吗?” “就剩这一个了。你要给他起个名儿吗?” “起了也没用。”母亲说道。她叹了一口气。“如此不幸。真令人失望。”她是只法国老鼠,很久以前被一位来访的法国外交官用行李带到这座城堡里来。“失望”是她最爱说的一个词儿。她常把“失望”一词挂在嘴边儿。 “你要给他起个名儿吗?”父亲又问道。 “我要给他起个名儿吗?我要给他起个名儿吗?当然,我要给他起个名儿,可他也会像其他几个一样地死去的。哦,真是不幸。哦,这真是个悲剧。” 老鼠妈妈把一块手绢拿到鼻子前然后又在面前抖了几下。 她用鼻子闻了闻。“我要给他起个名儿。是的,我要给这只老鼠起名儿叫德佩罗,因为有种种不幸,因为在这个地方发生了许多令人失望的事。好了,我的镜子在哪儿?” 她的丈夫递给她一片儿小镜子。老鼠妈妈,她的名字叫安托万内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并喘着粗气。“图勒塞”,她对她的一个儿子说,“把我的化妆包递给我。我的眼睛有点不像样子。” 安托万内特在描眉画眼时,老鼠爸爸把德佩罗放在一张用破碎的毯子铺成的床上。4月的太阳,光线微弱而又坚定,从城堡的一扇窗子照射进来,通过墙上的一个小洞儿压缩成一束,用它那金色的手指触摸着那小老鼠。 德佩罗的另外几个哥哥和姐姐们都聚集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耳朵太大了,”他的姐姐梅尔洛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耳朵。” “瞧,”名叫富尔洛的哥哥说,“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爸爸,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它们不应该是睁开的。” 的确,德佩罗的眼睛本不应是睁开的,可是它们已经睁开了。他凝视着从他母亲的镜子里反射过来的阳光。阳光照在天花板上,形成一片椭圆形的光亮,他抬眼看着这一景象,脸上露出微笑。 “他出了点儿问题,”父亲说道。“别管他了。” 德佩罗的哥哥姐姐们退去,离开了这新出生的小老鼠。 “这是最后一个,”安托万内特从她的床上宣布。“我不会再生更多的老鼠宝宝了。他们如此令人失望。他们使我的美丽大打折扣。我的美貌让他们给毁了。这是最后一个了,不能再要了。” “是最后一个,”父亲说。“而他不久就会死去。他不会活下来的,尽管他的眼像那样睁着也不会活下来。” 不过,读者,他的确活下来了。 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2如此令人失望 德佩罗·缔林活下来了。 不过他的存活在老鼠集体中引起了种种推测。 “他是我见过的最小的老鼠,”他的婶婶弗洛伦斯说。 “这事儿太荒唐了。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小的老鼠。缔林家从来就没有过一个这么小的。”她眯起眼睛来看着德佩罗,好像她期望他彻底消失一样。“没有过这么小的老鼠,”她又说了一遍。“从来没有过。” 德佩罗,他的尾巴缠绕着他的脚,也反过来盯着她看。 “他的那两只耳朵也长得大了些,”他的叔叔艾尔弗雷德评论道。“在我看来,它们更像是驴子的耳朵。” “耳朵长得那么大,真让人讨厌。”婶婶弗洛伦斯说道。 德佩罗摆动了一下儿他的耳朵。 他的婶婶弗洛伦斯气喘吁吁的。 “听说他一生下来时就是睁着眼睛的。”叔叔艾尔弗雷德小声说。 德佩罗使劲儿盯着他的叔叔。 “不可能,”婶婶弗洛伦斯说。“不管个儿头多么小,还是长着多么令人讨厌的大耳朵,从来没有老鼠一生下来时就是睁着眼睛的。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父亲,莱斯特,说他身体不大好。”叔叔艾尔弗雷德说。 德佩罗打了个喷嚏。 他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辩护。他怎么能够这样做呢?他的叔叔和婶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个头儿小得可笑。他的耳朵大得令人讨厌。他一生下来时眼睛就是睁着的,而且他又体弱多病。他总爱咳嗽和打喷嚏,他的一只爪子总是拿着一块手绢。他爱发烧。声音大了他会感到头晕。最令人惊奇的是,他对老鼠应感兴趣的事毫无兴趣。 他并不总是惦记着觅食。对于找些面包屑来吃的事他并不上心。当比他个儿大的哥哥姐姐们在吃东西的时候,德佩罗把头歪到一边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听到那甜美的、甜美的声音了吗?”他说。 “我听到蛋糕屑从人们的嘴里掉到地上的声音,”他的哥哥图勒塞说。“我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 “不……”德佩罗说。“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听起来像是……嗯……蜂蜜。” “你可以长着大耳朵,”图勒塞说,“可它们却够不着你的头。你不可能听到蜂蜜的气味。你可以闻到蜂蜜的气味儿,当有蜂蜜气味儿的时候,可并没有这种气味儿呀。” “儿子!”德佩罗的父亲吼道。“快点儿干。不要胡思乱想,快去寻找面包屑。” “别胡思乱想啦,”他的母亲说,“去寻找面包屑吧。吃掉它们好让你的妈妈高兴。你是这样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老鼠。你让你的妈妈很失望。” “对不起。”德佩罗说。他低下头闻了闻城堡的地面。 不过,读者,他没有在闻。 他在听,用他的大耳朵,听那其他老鼠似乎都没有听到的甜美的声音。 3很久以前 德佩罗的哥哥姐姐们试图教给他做老鼠的道理。他的哥哥富尔洛带他游览了城堡,让他看了速跑的技巧。 “从一边跑到另一边,”富尔洛作着指导,用脚在城堡的上了蜡的地板上抓挠着跑。“随时要往旁边看,先看右边,再看左边。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停下来。” 可是德佩罗并没在听富尔洛说什么话。他目不转睛地在看着从城堡的彩色玻璃窗泻进来的阳光。他用两条后腿站着,把手绢拿在心口上方,目不转睛地向上望着那明亮的阳光。 “富尔洛,”他说,“这是什么东西?这些彩色是什么东西?我们是在天上吗?” “天哪!”富尔洛从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叫道。“不要站在地板的中间谈论天空的事情。快走!你是只老鼠,不是一个人。你必须快跑。” “什么?”德佩罗说,仍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阳光。 不过富尔洛却走了。 他像一只灵巧的老鼠一样消失在装饰线条上的一个洞穴里。 德佩罗的姐姐梅尔洛带他来到城堡的图书馆,阳光像流水般从高高的窗子进来泻到地板上,形成一块儿块儿黄色的光亮。 “到这儿来,”梅尔洛说,“跟着我走,小弟弟,我要教给你啃纸的窍门儿。” 梅尔洛快速跑到一把椅子上,又从椅子跳到一张桌子上,那桌子上放着一本巨大的、打开着的书。 “这边儿走,小兄弟,”她爬上书页时说。 德佩罗从椅子上跟着她来到桌子上,来到书页上。 “好啦,”梅尔洛说。“这里的胶很好吃,纸边儿可以嘎吱嘎地嚼着吃而且很好吃,就像这样。”她啃着一张纸的边儿,然后回头望着德佩罗。 “你试试,”她说。“先咬一口那胶,再嘎吱嘎吱地咬纸。然后咬这些波形曲线。它们非常好吃。” 德佩罗朝下看了眼那书,这时某种奇异的现象出现了:书页上梅尔洛管它们叫做“波形曲线”的那些符号,排成一定的图形。这些图形又组成单词,而这些单词拼出了悦目而奇妙的短语: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德佩罗小声说着。 “什么?”梅尔洛说。 “没什么。” “吃吧,”梅尔洛说。 “我无论如何不能,”德佩罗说,从书上退下来。 “为什么?” “嗯,”德佩罗说,“那会把那故事给破坏了。” “故事?什么故事?”梅尔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张纸在她的一根气愤的胡子梢儿颤抖着。“正像你出生时爸爸说过的那样,你出了什么问题了。”她转身一溜烟儿跑出图书馆,去告诉她的父母这最新的令人失望的事。 德佩罗等她走了以后,伸了伸腰,用一只爪子触摸着那些可爱的词句:很久以前。他颤抖了一下儿。他打了个喷嚏。他用手绢擤了擤鼻子。 “很久以前,”他大声说道,玩味着这声音。然后用他的爪子追踪着每一个词,他读到一位美丽的公主和一位服侍和尊敬她的勇敢的骑士的故事。 不过德佩罗不知道,他自己不久就会需要勇敢了。 第2章 我说过没有在城堡的下面有一座地牢?在那座地牢里,有一群耗子。个儿很大的耗子。邪恶的耗子。 德佩罗命中注定要遇见那些耗子。 读者,你要知道有关的命运在等待着几乎每一位(有时包括耗子,有时不包括),无论是老鼠还是人类,各有各的命运。 4豌豆出场了 德佩罗的哥哥和姐姐们很快就放弃了试图教育他做一只真正的老鼠这一徒劳的任务。 这样一来德佩罗就自由了。 他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他在城堡的房间之间游荡,梦幻般地凝视着从彩色玻璃窗泻入的阳光。他到图书馆去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英雄救美人的故事,而且他终于发现那蜂蜜般甜美的声音的来源了。 那声音就是音乐。 那声音是菲利普国王每天晚上弹奏吉他的声音,在他的女儿豌豆公主入睡前为她唱歌的声音。 那小老鼠藏身于公主卧室墙壁上的一个小洞儿中,诚心诚意地倾听着。国王音乐的声音使德佩罗的心灵变得开阔了、轻快了。 “哦,”他说,“这听起来就像天上的仙曲,闻起来就像蜂蜜一样甜美。” 德佩罗把左耳探出墙洞儿外,以便他可以更好地听到那音乐,然后他又把右耳探出去,这样他就可以听得更清楚了。很快他的一只爪子就随着头一起伸了出来,接着另一只爪子也伸了出来,接着他不知不觉地就把整个身子都暴露出来了,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接近那音乐。 虽然德佩罗没有采取老鼠的许多正常行为,但他过去的确一直坚持老鼠所有原则中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自己暴露在人类面前。 不过……音乐,音乐。音乐使他丧失了理智,使他违背了他所具有的小老鼠的为数不多的本能,因此他暴露了自己; 转眼之间,他就被公主那敏锐的目光发现了。 “哦,爸爸,”她说,“看哪,一只小老鼠。” 国王停止了歌唱。他眯起眼睛来看。国王是个近视眼,就是说,任何东西只要不是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就很难看见。 “在哪儿呢?”国王问道。 “在那儿,”豌豆公主指着说。 “我亲爱的豌豆,那是只臭虫,不是只老鼠。他太小了,不会是只老鼠。” “不,不,那是只老鼠。” “是只臭虫。”国王说,他习惯于自以为是。 “是只老鼠。”豌豆公主说,她明白自己是对的。 至于德佩罗,他开始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他浑身哆嗦着。他站立不稳了。他打了个喷嚏。他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 “他吓坏了,”豌豆公主说。“看,他吓得浑身发抖哪。我想他是在听音乐。弹点什么曲子吧,爸爸。” “一个国王为一只臭虫弹奏音乐?”国王菲利普皱起眉头。“这合适吗,你以为?如果一个国王为一只臭虫演奏音乐,这世界岂不是非颠倒了吗?” “爸爸,我跟你说,他是一只老鼠,”豌豆公主说。“请吧?” “哦,好吧,如果这能使你高兴的话,我,国王,就为一只臭虫演奏吧。” “是一只老鼠,”豌豆公主纠正他说。 国王整了整他那沉甸甸的金王冠。他清了清嗓子。他拨弄吉他,开始演唱一首关于流星尘的歌儿。那歌声就像从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一样美妙,就像书中的故事一样迷人。 德佩罗忘记了他所有的恐惧。他只是想听那音乐。 读者,他爬得近前一些,然后更近前一些了,直到他就坐在国王的跟前。 5富尔洛的见闻 豌豆公主朝下看着德佩罗。她朝他微笑了一下儿。当她的父亲演奏另一首歌曲--一首关于深深的紫色降临寂静的花园墙上的歌曲时,公主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儿那小老鼠的头顶。 德佩罗抬眼惊奇地注视着她。他觉得豌豆公主看上去正像图书馆里的那本书中的美女的画儿一样。公主又朝德佩罗微笑了一下儿,这次德佩罗也朝公主微笑了一下儿。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小老鼠坠入了爱河。 读者,你会问这个问题,事实上,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一只非常小的、体弱多病的、长着大大的耳朵的老鼠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名叫豌豆的人类公主难道不荒唐吗? 回答是……是的。当然,那是荒唐的。 爱情是荒唐的。 但爱情也是美妙的,而且是强有力的。德佩罗对豌豆公主的爱会及时证明这一切:爱情是强有力的、美妙的和荒唐的。 “你是这么可爱,”公主对德佩罗说。“你是这么渺小。” 当德佩罗抬眼爱慕地望着公主时,富尔洛正好急匆匆地从她的房间经过,他左右前后摇摆着头。 “天哪!”富尔洛说。他停了下来。他朝公主的房间里张望着。他的胡子绷得像弓弦一样紧。富尔洛所见到的就是德佩罗·缔林正坐在国王跟前。富尔洛所见到的就是公主正抚摸着他弟弟的头顶。 “天哪!”富尔洛又叫了起来。“哦,天哪!他是疯子!他真是不可救药了!” 富尔洛照例急跑了起来,跑去告诉他的父亲莱斯特·缔林他刚刚见到的这可怕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的消息。 6是这面鼓 “他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儿子。”莱斯特说。他用前爪儿紧握着胡子失望地摇着头。 “他当然是你的儿子。”安托万内特说。“你说他不是你的儿子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是很荒唐的。你为什么总是说这种很荒唐的话?” “你”,莱斯特说。“这是你的错儿。正是他的法国血统使他发疯的。” “这是我的错儿?”安托万内特说。“这是我的错儿?为什么总是责备我?如果你的儿子这样令人失望,错儿有我的一半儿,也有你的一半儿。” “一定得想点儿什么办法,”莱斯特说。他使劲儿揪着一根胡须以致把它揪掉了。他拿着那根胡须在头顶上挥动着。 他用那根胡须指着他的妻子。“他将是我们当中最差的一个,”他大声说道,“坐在人类国王跟前。真让人难以置信!真让人难以想像!” “哦,如此富有戏剧性,”安托万内特说。她伸出一只爪子并端详着她的染了色的指甲。“他还是只小老鼠。他能有多大危害?” “如果在这世界上我还明白一件事,”莱斯特说,“那就是老鼠一定要像老鼠一样行事,否则一定会有麻烦。我要召集一次老鼠委员会的特别会议。我们一起来决定必须做些什么。” “哦,”安托万内特说,“又是你们这个老鼠委员会!我看来这是浪费时间。” “你难道不明白吗?”莱斯特叫道。“他一定得受到惩罚。他必须被送上法庭。”他从她身边挤过去,愤怒地在一堆碎纸片儿中刨着,直到他刨出一枚开口儿处蒙着一块儿皮子的顶针。 “哦,请别,”安托万内特说。她捂住了她的耳朵。“这不是老鼠委员会的那面鼓。” “是,”莱斯特说,“是这面鼓。”他把鼓举过头顶,先朝北,然后朝南,然后再朝东,再朝西。他放下鼓,背向他的妻子,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地击起鼓来, 用他的尾巴击一长声,用他的爪子击两短声。 冬--。嗒-嗒。冬--。嗒-嗒。冬--。嗒-嗒。 那鼓点儿的节奏对于老鼠委员会的成员们来说就是一个信号。 冬--。嗒-嗒。冬--。嗒-嗒。冬--。 那鼓声使他们知道一项重大的决定就要作出了,一项会影响全体老鼠安全和幸福的决定。 冬--。嗒-嗒。冬--。嗒-嗒。 冬--。 7一只恋爱中的小老鼠 在老鼠委员会的鼓声回响在城堡墙间的时候,在老鼠集体中我们自己特别受拥戴的成员正在做什么呢? 读者,我得告诉你富尔洛并没有看见那件事的最坏的一幕。德佩罗与公主和国王坐在一起一首又一首地听着歌曲。听着听着,豌豆轻轻地,哦如此轻地拿起那小老鼠放在她的手里。她用掌心托着那小老鼠并挠着他那长得过大的耳朵。 “你长着一双可爱的耳朵,”豌豆对他说。“它们就像两小块儿天鹅绒。” 德佩罗以为他会因什么人说他的耳朵又小又可爱而高兴得晕过去。他用自己的尾巴抵住豌豆公主的腕子以保持自己的稳定,他感觉到了公主的脉搏、她的心脏的跳动,他自己的心脏立刻也随着她心跳的节奏而共跳起来。 “爸爸,”当音乐结束时豌豆说,“我要留下这只小老鼠。我们要做好朋友。” 国王看着托在他女儿掌心的德佩罗。他眯起了眼睛。“一只老鼠,”他轻声低语。“一只啮齿目动物。” “什么?”豌豆说。 “把它放下,”国王命令道。 “不,”豌豆说,她绝不是个听话的人。“我的意思是说,我为什么要放下?” “因为我要你这样做。” “可是为什么?”豌豆抗议道。 “因为它是只老鼠。” “我知道。还是我告诉你他是只老鼠的呢。” “我没有在想,”国王说。 “想什么?” “想你母亲。王后。” “我的母亲,”豌豆伤心地说。 “老鼠是啮齿目动物,”国王说。他整了整他的王冠。他们是和……耗子有亲戚关系的。 第3章 你知道我们对耗子是怎么看的。你知道我们自己和耗子的不愉快的过去。” 豌豆颤抖了一下儿。 “可是爸爸,”她说,“他不是耗子。他是只老鼠。这是有区别的。” “王室成员,”国王说,“是有许多责任的。其中之一就是不要和一个人的敌人的即使是远亲交往。把他放下,豌豆。” 公主把德佩罗放下了。 “好孩子,”国王说。然后他看了眼德佩罗。“快走开。”他说。 不过,德佩罗没有走开。他坐在那里,抬眼望着公主。 国王跺了下儿脚。“快走开!”他叫道。 “爸爸,”公主说,“请不要冲他发脾气。”于是她开始哭起来。 德佩罗看到她掉眼泪,于是破坏了老鼠的最重要的一条古老而伟大的原则。他和人类讲话了。 “请不要哭。”德佩罗说。他拿出他的手绢递给公主。 豌豆闻了闻,然后向他俯下身去。 “不要和她讲话!”国王吼叫道。 德佩罗把他的手绢掉到了地上。他从国王那里退了下来。 “啮齿目动物不得和公主说话。我们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应该有个规矩。快走开。走开,不然我恢复了理智以后会杀死你。” 国王又跺了一下儿脚。德佩罗吃惊地发现如此有力、如此巨大的脚落在他面前,愤怒离他的小脑瓜儿是那么近。他朝墙上的洞穴跑去。 但在进洞儿之前他又转过身来。他转过身来朝公主大声说道:“我叫德佩罗!” “德佩罗?”她说。 “我向你致敬!”德佩罗大声说。 “我向你致敬”是德佩罗每天在图书馆里的书中读到的故事中骑士对那美女说过的话。德佩罗常常对自己小声说这句话,但在这天晚上之前他在和别的老鼠说话时从没有机会说这句话。 “从这里走开!”国王大声叫道,重重地跺了一下儿脚,然后又更重地跺了一下儿,好像整座城堡、整个世界都颤抖起来。“啮齿目动物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敬意。” 德佩罗钻入那洞儿里,他从洞口儿伸出头来望着公主。 她捡起他的手绢,也正在望着他……那目光直透他的心灵。 “德佩罗,”她说。他看到她的嘴唇在叫着他的名字。 “我向你致敬,”德佩罗低声说。“我向你致敬。”他把爪子放到他的心口上。他鞠躬鞠得那么深,他的胡子都触到了地面。 唉,一只小老鼠深深地坠入了爱河。 8与耗子为伍 老鼠委员会的13只尊贵的老鼠和一个至尊的老鼠头儿听到了莱斯特击鼓的召唤声,于是聚会于离国王菲利普的觐见室较远的一个隐秘的小洞穴里|奇-_-书^_^网|。14只老鼠围坐在一根架在线轴上的木头旁,必恭必敬地听着德佩罗的父亲讲述富尔洛所见到的那件事。 “就坐在国王跟前,”莱斯特说。 “她用手指抚摸他的头顶,”莱斯特说。 “他抬眼望着她,而且……一点儿也不害怕。” 老鼠委员会的成员们张着嘴倾听着。他们听着,胡子低垂、耳朵扁平地贴在头上。他们听着,时而惊愕,时而愤怒,时而恐惧。 当莱斯特讲完时,是一阵深深的郁闷的沉默。 “你的儿子,”至尊的老鼠头儿用拖长的声音说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了。他有毛病了。这比他的发烧、他的耳朵大和发育不良的问题还严重。他真是神魂颠倒了。他的行为危及我们全体。人类是不能相信的。我们知道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一只与人类为伍的老鼠,一只就坐在一个男人跟前的老鼠,一只允许一个人触摸他的老鼠”--听到这里,老鼠委员会的全体成员都愤慨地颤动了一下--“是不能相信的。这就是世界之道,我们的世界。 “老鼠同胞们,我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德佩罗没有和这些人讲过话。但是,很显然,我们什么也不能假设。不足为奇,现在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莱斯特点点头表示同意。老鼠委员会的其他12个成员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别无选择,”老鼠头儿说。“必须把他关入地牢。”他用攥成拳头的爪子猛击了一下儿桌子。“他得与耗子为伍。马上。委员会的成员们,现在我请你们投票表决。同意把德佩罗关入地牢的,就说‘是’”。 一片嘈杂悲哀地说“是”的声音。 “那些反对的就说‘不’。” 房间里一片沉默。 只听见莱斯特的声音。他正在哭泣。 13只老鼠,由于为莱斯特感到羞辱,纷纷把目光转向别处。 读者,你能想像你自己的父亲不投票反对把你送入满是耗子的地牢里去吗?你能想像他不说一句为你辩护的话吗? 德佩罗的父亲哭了,而至尊的老鼠头儿再次用爪子敲击了下儿桌子说道:“德佩罗·缔林将出庭面对全体老鼠。他要听取宣布他的罪状;他将有一个辩驳的机会。如果他不辩驳,允许他声明改邪归正,这样他就可以带着一颗纯结的心灵到地牢去了。特此传德佩罗·缔林到庭接受老鼠委员会的审判。” 莱斯特为他的背叛的行为而哭泣至少是得体的。读者,你知道“背叛”是什么意思吗?我以为你知道,根据这里发生的这一幕。但你要想确切地知道,就得查查词典了。 9恰当的提问 老鼠委员会派富尔洛去接回德佩罗。富尔洛在图书馆找到了他的弟弟,他正站在一本打开的大书上,他的尾巴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脚上,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德佩罗正给自己朗读故事。他正从头儿开始读,这样他可以一直读到结尾。读者可以肯定,那故事结尾一定是那骑士和那美女从此以后永远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德佩罗愿意读那些语句: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需要大声地说出这句话,他需要某种保证:他对豌豆公主也怀有的这种感情、这种爱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他朗读着那个故事,好像那是一种大声说出便可使魔力生效的咒语。 “喂,听我说,”富尔洛大声地对自己说。他望着他的弟弟,然后又把目光移开了。“这正是我在说的那种事情。 正是这种事情。天哪!他在这里做什么呢?他没有在吃纸。 他在对着纸谈话。这是不对的,不对的,不对的。” “嗨,”他对德佩罗说。 德佩罗仍在继续读着。 “嗨!”富尔洛大声叫道。“德佩罗!老鼠委员会叫你呢。” “什么?请你再说一遍。”德佩罗说。他从书上抬眼张望着。 “老鼠委员会叫你去接受审判。” “叫我?”德佩罗说。 “叫你。” “我现在正忙着呢,”德佩罗说,他又低下头去打开书。 富尔洛叹了口气。“哎呀,”他说。“天哪!对这个家 伙说什么他也不能明白。说什么都不明白。我要把他带回去是对的。他生病了。” 富尔洛从椅子腿儿往上爬,然后跳到书上。他坐在德佩罗的身旁。他轻轻拍了一下儿他的头,又拍了一下儿。 “嗨,”他说。“老鼠委员会不是请你去。他们是叫你去。他们是在下命令。你必须跟我走。现在就走。” 德佩罗把身子转向富尔洛。“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说。 “嘿?” “爱情。” 富尔洛摇了摇头。“你的问题问得不对。”他说。“你应该问老鼠委员会为什么要见你。” “有某个人爱上了我,”德佩罗说道。“而且我也爱她,对我来说这是惟一重要的事情。” “有什么人爱上了你?你又爱上了什么人?这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你在老鼠委员会那里遇到许多麻烦了。” “她的名字,”德佩罗说,“叫豌豆。” “什么?” “那个爱我的人。她的名字叫豌豆。” “天哪!”富尔洛说,“你真是什么事也不懂了。你不懂得做老鼠的道理。你不明白被传唤到老鼠委员会去受审意味着什么。你必须跟我走。这是法律。你被传唤了。” 德佩罗叹了口气。他伸出爪子来摸着书中美女那个词儿。他用一只爪子追踪着它们,然后他把爪子放到嘴里。 “天哪!”富尔洛说。“你在愚弄自己。我们走吧。” “我向你致敬,”德佩罗低声说道。“我向你致敬。” 读者,后来他跟着富尔洛翻过那书,顺着椅子腿儿下来,穿过图书馆的地板到等待着他的老鼠委员会去了。他是让他的哥哥带他去赴死。 10情有可原(1) 全体老鼠按照至尊的老鼠头儿的命令集合在城堡舞厅的墙后。老鼠委员会的成员们坐在高高摞起来的三块儿砖上面,他们面前是所有的老鼠,年老的和年轻的,愚蠢的和聪明的,他们都住在那座城堡里。他们都在等待着德佩罗。 “让开点儿,”富尔洛说。“他来了。我把他带来了。让开点儿路。” 富尔洛从一群老鼠中挤过去。德佩罗揪着他哥哥的尾巴。 “他来了,”老鼠们低语着。“他来了。” “他个头儿这么小。” “听说他一生下来就是睁着眼的。” 有的老鼠厌恶地躲避德佩罗,另一些好奇的老鼠则伸出胡子或一只爪子去触摸他。 “公主还用手指抚摸他呢。” 第4章 “听说他曾坐在国王跟前。” “真不该那么做!”传来德佩罗的婶婶弗洛伦斯那与众不同的声音。 “让开点儿,让开点儿!”富尔洛叫道。“我把他带来了。我把德佩罗·缔林带来了,他被传唤到老鼠委员会去接受审判。” 富尔洛把德佩罗带到屋子的前面。“尊贵的老鼠委员会的成员们,”他大声说道。“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把德佩罗·缔林带来接受你们的审判。”他向旁边望了眼德佩罗。“ 放开我吧。”富尔洛说。 德佩罗放开了富尔洛的尾巴。他抬眼望着老鼠委员会的成员们。他的父亲和他相对而视,然后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开了。德佩罗转过身去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老鼠。 “送到地牢去!”一个声音叫道。“直接把他送到地牢去。” 德佩罗那满是像“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爱的耳朵”和“我向你致敬”这样令人愉快的语句的头脑忽然清醒了。 “直接送入地牢!”另一个声音叫道。 “够了,”至尊的老鼠头儿说。“本次审讯要按照程序来进行。我们要文明行事。”他清了清嗓子。他对德佩罗说: “孩子,转过身来看着我。” 德佩罗转过身来。他抬眼望着老鼠头儿的眼。那双黑眼睛是莫测高深的、透着悲伤的和受了惊吓的。望着那双眼,德佩罗的心怦怦地跳着,一下儿,两下儿。 “德佩罗·缔林”老鼠头儿说。 “在,先生,”德佩罗说。 “我们老鼠委员会的14个成员讨论了你的所作所为。首先,我们要给你一个机会来为你自己辩驳那些关于你的恶行的谣言。你是否坐在过人类国王跟前?” “我坐过,”德佩罗说,“但是我是在听音乐,先生。我在那里是为了听国王唱的歌。” “听什么东西?” “歌曲,先生。他在唱一首关于深深的紫色降临在寂静的花园墙上的歌。” 老鼠头儿摇了摇头。“不管你说什么都是离题的。问题是这样而且只能是这样的:你是否坐在过人类国王跟前?” “我坐过,先生。” 全体老鼠挪动了一下儿他们的尾巴、爪子和胡子。他们在等待着。 “你是否允许人类的女孩,那个公主抚摸你?” “她的名字叫豌豆。” “不用管她叫什么名字。你是否允许她抚摸你?” “是的,先生,”德佩罗说。“我让她抚摸我的。那种感觉很好。” 从聚集的老鼠群中响起一片倒抽泣声。 德佩罗听到了他母亲的声音。“我的天哪!这不会是世界的末日吧。只不过摸了一下儿,有什么关系?” “那样做是绝对不允许的!”从老鼠群中传来婶婶弗洛伦斯的声音。 “送到地牢去,”前排的一只老鼠说。 “安静!”至尊的老鼠头儿吼道。“安静。”他向下看了眼德佩罗。 “德佩罗·缔林,你知道做一只老鼠的神圣的、永远不得冒犯的行为准则吗?” “知道,先生,”德佩罗说,“我以为是这样。可是……” “你破坏了它们吗?” “是的,先生,”德佩罗说道。他提高了声音。“可是……我破坏那些准则是情有可原的。那是因为音乐,因为爱情。” “爱情!”老鼠头儿说。 “哦,天哪!”富尔洛说,“接着往下听。” “我爱她,先生。”德佩罗说。 “我们在这里不是要谈论爱情的。本次审讯不是关于爱情的。本次审讯是关于你身为老鼠,”至尊的老鼠头儿从一摞砖上的高处叫道,“却不行老鼠之道!!!” “是的,先生,”德佩罗说。“我知道。” “不,我以为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你没有否认对你的指控,你必须受到惩罚。按照古老的城堡老鼠的法规,你将被送到地牢里去。你要被遣送到那里与耗子为伍。” “这就对了!”老鼠群中的一只老鼠叫道。“这是罪有应得。” 地牢!耗子!德佩罗小小的心都一直沉到他的尾巴梢去了。地牢里不会有光明。没有彩色玻璃窗。没有图书馆和书。 没有豌豆公主。 “不过,首先,”至尊的老鼠头儿说,“我们会给你为你的所作所为认错的机会。我们会让你带着一颗纯洁的心灵到地牢去。 “认错?” 10情有可原(2) “忏悔。说你为坐在人类国王跟前而感到后悔。说你为让人类公主抚摸你而感到后悔。说你为这些所作所为而后悔。” 德佩罗感到一阵热一阵冷,又一阵热。宣布和她断绝关系?宣布和公主断绝关系?” “我的天哪!”他的母亲叫道。“孩子,别犯傻了。认错吧!忏悔吧!” “你说什么,德佩罗·缔林?” “我说……我说……我说……不,”德佩罗小声说。 “什么?”老鼠头儿说。 “不,”德佩罗说。这次他没有小声说。“我不感到后悔。我不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我爱她。我爱公主。” 老鼠群中发出一片怒吼之声。全体老鼠涌向德佩罗。老鼠们似乎变成一个长着几百条尾巴、几千根胡须和一张饥饿的大嘴的愤怒的身体,那大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送到地牢去。送到地牢去。送到地牢去。” 那些话随着德佩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身体。 “很好,”至尊的老鼠头儿说。“你会死去的,死后心会变黑。司线,”他叫道,“把线拿出来。” 德佩罗为他自己的勇敢而感到惊奇。 他为自己的反抗感到惊奇。 后来,读者,他晕过去了。 11司线来了 德佩罗苏醒过来以后,他听到了鼓声。他的父亲正在击鼓,鼓点儿“冬-冬-”的长音多了很多而“嗒-嗒”的短音少了不少。莱斯特和那鼓一起产生了一种不祥的声音,就像这样:冬-冬-冬-嗒。冬-冬-冬-嗒。 “线轴来了,让开点儿!”一只推着一个绕着红线的木线轴挤过鼠群的老鼠喊道。“线轴来了,让开点儿道!” 冬-冬-冬-嗒,鼓声还在响着。 “到地牢去!”老鼠们叫喊着。 德佩罗躺着,眨着眼睛。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地糟糕?恋爱不是好事吗?在书上讲的故事中,恋爱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因为那骑士爱着那美女,他才会援救她。 从此以后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书中就是这样讲的。 这话就在书页的末尾。“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德佩罗可以肯定那些词句他一字不差地读了一遍又一遍。 德佩罗躺在地板上,耳边是一片击鼓声、老鼠的叫喊声和司线“让开点儿,让开点儿”的叫喊声,他忽然产生一个令人沮丧的想法。别的某只老鼠是不是把书上那讲出实情的词句给吃了?骑士和美女后来真的没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读者,你相信会有“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事吗?或者说,像德佩罗一样,你也开始怀疑那种幸福结局的可能性? “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德佩罗低声说道。“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当那线轴在他身边停下来时他又说了一遍。 “线,线,线,”老鼠们咕哝着。 “很抱歉,”线轴后面的老鼠说,“不过我得要你站起来。我得干我的活儿呢。” 德佩罗慢慢站了起来。 “请用你的后腿站立,”司线说。“这是规矩。” 德佩罗用后腿站着。“谢谢,”老鼠说。“很好。” 德佩罗张望着,这时司线从线轴上解下一段红线来系成一个圈儿。 “正好够系在脖子上用的,”那老鼠低声说道。“不多也不少。这是上任司线教给我的:线正好够系在脖子上用的。 ”他抬眼望了望德佩罗,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了看那线圈儿。 “我的朋友,你的脖子那么细。” 司线抬起手臂搂住德佩罗的脖子。他靠得很近,德佩罗闻到了芹菜味儿。在司线缠紧线时,他的耳朵可以感觉到司线呼出的气息。 “她长得美丽吗?”司线低声说道。 “什么?”德佩罗说。 “嘘。公主长得美吗?” “豌豆公主?” “是的。” “她的可爱超乎任何想像。”德佩罗说。 “一点儿不错,”司线说。他向后退了一步。他点了点头。“一个可爱的公主,正是这样,像一个神话故事。而你爱她,正像骑士爱一位美女。你对她的爱情是高尚的,是建立在勇敢、礼貌、尊敬和忠诚之上的。正是这样。”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德佩罗说。“你是怎么知道神话故事的?” “嘘。”老鼠靠得更近了一些,德佩罗又闻到了很冲的生芹菜味儿。“勇敢些,朋友,”司线低声说道。“为了公主而勇敢些。”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来叫道:“同胞们,线已经系好了。线已打了结了。” 老鼠群里响起了赞同的吼声。 德佩罗挺直了肩膀。他已作出一个决定。他会像司线所建议的那样去做。他会为了公主而勇敢起来。即使没有“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事情 (读者,这种事情会是真的吗? 第5章 )。 原书第60页插图文字说明:“正好够系在脖子上用的,”那老鼠低声说,“不多也不少。” 12别了 击鼓的声音又有了变化。最后的一声“嗒”消失了,只剩下“冬-冬-”的声音了。 冬-冬-冬。 冬-冬-冬。 莱斯特只用他的尾巴,把那尾巴大力地重重地甩到鼓上。 司线退去了。 一屋的老鼠沉默着、期盼着、等待着。 当德佩罗脖子上缠绕着红线站到他们面前时,老鼠委员会的14个成员就坐在他上面的砖上,两只身材魁梧的老鼠走上前来。他们的头上都罩着块儿黑布,黑布上为眼睛开了个狭长的小口儿。 “我们,”两只老鼠中更高大的一只说,“将护送你到地牢去。” “德佩罗,”安托万内特叫着。“啊,我的德佩罗!” 德佩罗向老鼠群里张望,看见了他的母亲。她很容易被认出来。为纪念她的最小的老鼠被送入地牢,她浓妆艳抹地打扮了一番。 每只戴头罩的老鼠都用一只爪子按着德佩罗的肩部。 “时间已到。”一个站在左边第一个戴头罩的说。 安托万内特从老鼠群中挤过去。“他是我的儿子,”她说。“我要和我的儿子最后再说一句话。” 德佩罗看着他的母亲。他极力使自己站在她面前而不发抖。他想的只是不要做一个令人失望者。 “请问,”安托万内特说,“会把他怎么样?会把我的宝宝怎么样?” “夫人,”第一个戴头罩的说。他的声音深沉而缓慢。“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心爱的孩子。是我的最后一个老鼠宝宝。” 戴头罩的老鼠们一言不发。 “告诉我。”安托万内特说。 “耗子,”那第一个说。 “耗子,”第二个说。 “是的。是的。是的。耗子。他们会怎么样?” “耗子们会把他给吃了。”第二个戴头罩的说。 “啊,”安托万内特说。“我的天哪!” 德佩罗一想到被耗子吃掉就忘记了关于要勇敢的那些话。他忘记了关于不要做一个令人失望者的话。他觉得自己又要晕倒了。不过他的母亲很会把握戏剧性的时机,(奇*书*网^.^整*理*提*供)赶紧提醒他千万别晕倒,而她自己却晕倒了,一头倒在了德佩罗跟前,她表演得天衣无缝。 “你已得逞了,”第一个戴头罩的说。 “没关系,”第二个说。“从她身上迈过去。我们还要执行公务呢。谁的母亲也不能阻止我们。到地牢去。” “到地牢去,”第一个戴头罩的重复说,他的声音刚才还那么斩钉截铁,可现在却有点儿颤抖了。他伸出一只爪子来把德佩罗用力向前拖,两个戴头罩的和德佩罗从安托万内特身上迈了过去。 老鼠群让开了一条路。 老鼠们又开始单调反复地说着:“到地牢去。到地牢去。到地牢去。” 击鼓声还在继续响着。 冬-冬-冬-。冬-冬-冬。 德佩罗被带走了。 就在最后一刻,安托万内特苏醒过来了,大声对她的孩子说了一句话。 读者,那句话就是adieu。 你知道adieu的定义吗?不用麻烦你的词典了。我会告诉你的。 adieu就是法语的“别了”一词。 当你正被两只戴黑色头罩的、彪形大汉的老鼠带到地牢去的时候,你是不喜欢听你母亲说“别了”的。 你希望听到的话是“带我去吧。我愿意替我的儿子到地牢去。”这些话会给人以许多安慰。 可是,读者,“别了”一词却不会给人以安慰,即使你用法语来说。“别了”在任何语言里都是一个充满悲伤的词儿。它是个不会给人任何希望的词儿。 13彻底背叛 三只老鼠一起一路向地牢进发,进发,进发。 缠绕在德佩罗脖子上的线紧得要命。他觉得那线好像使他喘不过气来。他用一只爪子使劲儿拉了拉那线。 “别碰那线,”第二个戴头罩的吼道。 “对,”第一个“头罩”附和着说,“别碰那线。” 他们走得很快。只要德佩罗一慢下来,两个“头罩”中的一个就戳一下儿他的肩膀,要他继续快走。他们穿过墙上的洞穴,从金色的楼梯下来。他们绕过一所所房间|qi|shu|wang|,那些房间的门有的关着,有的四敞大开。三只老鼠从沉甸甸的天鹅绒窗帘下穿过大理石的地板。他们穿过温暖的阳光地段和黑色的阴影。 德佩罗想到这就是他要抛到身后的世界,这个他了解和热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豌豆公主正在欢笑着,随着音乐拍着双手,并不知道德佩罗的命运如何。他无法让公主知道他现在的结果,这一点似乎忽然间对于这只小老鼠来说变得无法忍受了。 “我有可能和公主最后再说一句话吗?”德佩罗问。 “一句话,”第二个“头罩”说。“你要和人类说一句话?” “我想告诉她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第一个“头罩”说。他停下来,失望地跺着一只脚。“天哪!你还没有接受教训,是吗?” 这声音和德佩罗的非常像。 “富尔洛?”他说。 “什么?”第一个“头罩”生气地说。 德佩罗发抖了。他自己的哥哥正把他押解到地牢去。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缩小成一块儿冰冷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卵石。不过转眼之间,那心脏又跳动起来,充满希望地跳动起来。 “富尔洛,”德佩罗说,他把他哥哥的一只爪子握到自己的爪子里。“请放我走吧。请放了我吧。我是你的弟弟。” 富尔洛滚动着眼珠儿。他把他的爪子从德佩罗的爪子里抽开。“不,”他说。“决不。” “请放了我吧。”德佩罗说。 “不,”富尔洛说。“法规就是法规。” 读者,你记得“背叛”这个词儿吗?随着我们故事情节的发展,“背叛”变成了更加合适的词儿,不是吗?” 在德佩罗的脑子里当然转着“背叛”这个词儿,这时老鼠们终于来到通往地牢黑洞的狭窄而陡峭的楼梯那里。 他们站住了,三只老鼠:两个戴头罩,一个没有戴,注视着他们面前的那个深渊。 这时富尔洛用后腿立起来并把右爪儿放在他的心口上。“为了城堡老鼠们的利益,”他对着黑暗宣布,“今天我们把一个需要受到惩罚的老鼠押送到地牢来了。根据我们所建立的法律,他系上了死亡的红线。” “死亡的红线?”德佩罗小声地重复着。“系上了死亡的红线”是个很可怕的字眼儿,不过那小老鼠还没来得及多想它的含义,他就突然被戴头罩的老鼠从背后推了一下儿。 这一推很是有力,它把德佩罗飞一般顺着楼梯推下地牢。就在他抱成一团儿在黑暗中翻滚的时候,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词儿:一个是“背叛”,另一个是他念念不忘的词儿“豌豆”。 背叛。豌豆。背叛。豌豆。在德佩罗的身体沉入黑暗中去的时候,这些词儿在他的脑子里风车似的快速旋转着。 14黑暗 德佩罗躺在楼梯的底部,一根一根地摸着自己身上的骨头。骨头一根也不缺,而且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骨头也没有折断。他摸到脚那里,闻到一股呛人的、恶臭的气味儿。 读者,是地牢发出的臭味儿。那臭味中还夹杂着沮丧、痛苦和绝望的味道。这就是说地牢中有耗子味儿。 地牢里是如此黑暗。德佩罗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可怕的黑暗、如此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暗有一种好像完全属于它自己的客观存在。那小老鼠把一只小爪子伸到他自己的胡子前面。他看不见自己的爪子,他有一种确实惊人的想法,觉得或许他--德佩罗·缔林甚至根本不存在。 “哎呀!”他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在发臭的黑暗中回响。 “背叛,”德佩罗说,只是为了再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为了肯定他自己确实存在。 “豌豆,”德佩罗说,他心爱的人的名字立刻被黑暗吞噬了。 他发抖了。他站不稳了。他打了个喷嚏。他的牙齿在打战。他渴望得到他的手绢。他抓起自己的尾巴(四周如此一片漆黑,甚至确定他的尾巴的位置都用了他很长的惊人的时间)想来抓住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都行。他觉得自己要晕倒了。他认为在他那种处境下这种反应是再自然不过的。不过这时他记起了司线的话:荣誉、礼貌、奉献和勇敢。 “我要勇敢些,”德佩罗想。“我要像一个身披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那样勇敢。我要为豌豆公主而变得很勇敢。” 对他来说勇敢有多么好啊? 他清了清嗓子。他放开了自己的尾巴。他站得更直了些。“很久以前,”他冲着黑暗大声说。他所以要说这些词儿是因为那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最强有力的词句,正是说这些词儿使他得到一种安慰。 “很久以前,”他又说了一遍,感觉稍微有点儿勇气了。“有一位骑士,他披着而且总是披着银光闪闪的盔甲。” “很久以前?”黑暗中回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一位身披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 第6章 一只小老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个声音,德佩罗所听到过的最大的声音,他认为只能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耗子发出的。 德佩罗的很小又过度劳累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天,那小老鼠第二次晕过去了。 15光明 德佩罗醒过来了,他被托在一个人的一只长着(月强)子的大手里,他凝视着一根火柴正在燃烧的火苗,在火柴的那边是一只又大又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只系着红线的老鼠,”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哦,是的,格雷戈里了解老鼠和耗子的习性。格雷戈里了解。格雷戈里自己也有一根用来作标记的线。喂,听我说,小老鼠。”火柴被拿近一根蜡烛,蜡烛毕剥作响地点着了,德佩罗看到那个男人的踝骨处拴着一根绳子。“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格雷戈里的绳子可以救他的命,而你的红线却将置你于死地。”那个男人吹灭了蜡烛,黑暗降临了,那个男人的手把德佩罗握得更紧了,德佩罗感到他的处于紧张状态的心产生了一阵极度的恐惧。 “你是谁?”他小声说。 “小老鼠,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是:格雷戈里。你在和狱卒格雷戈里说话,他被抛在这里,负责看管这座地牢已有几十年,几百年,亿万年了,直到永远。你在和狱卒格雷戈里说话,说句最具讽刺的话,他本身也只不过是这里的一个犯人。” “哦,”德佩罗说。“嗯,我可以下去吗,格雷戈里?” “那小老鼠想知道狱卒格雷戈里是否会放他走。小老鼠,听格雷戈里一一道来,你就不会想被放走了。这里,在地牢中,你处在世界的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的中心。如果格雷戈里要把你放了的话,这个地方的曲里拐弯儿的路和死胡同以及使人迷失的门路可以把你永远吞噬。 “只有格雷戈里和耗子们能够在这个迷宫中找到出路。耗子们能够找到出路是因为他们熟悉,是因为那迷宫的路正是他们自己黑暗心灵的反映。格雷戈里能够找到出路是因为那绳子总是拴在他的踝骨上,可以引导他回到来路。格雷戈里愿意放你走,不过你得求他再带你上去才行。你看,耗子们已经来迎接你了。” “他们来了?” “听,”格雷戈里说。“你可以听见他们的尾巴在污粪和垃圾中拖拉的声音。你可以听见他们锉他们的指甲和牙齿的声音。他们来迎接你了。他们要来把你撕成碎片儿。” 德佩罗在听着,他非常肯定他听到了耗子们锉指甲和牙齿的声音,一种把锐利的东西磨得更加锐利的声音。 “他们会把你全身的皮剥掉,把你的肉从骨头上剔掉。他们把你这样处理以后,你剩下的只有一根红线。红线和骨头。老鼠的这种悲惨的结局格雷戈里已经目睹许多次了。” “可是我需要活下去,”德佩罗说,“我不能死。” “你不能死。啊,那倒挺美的。他说他不能死!”格雷戈里的手把德佩罗握得更紧了。“小老鼠,那是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能死呢?” “因为我恋爱了。我爱着某个人,而且我有责任为她效劳。” “恋爱,”格雷戈里说。“恋爱。你听着,我会让你看到恋爱的扭曲的结果。”另一根火柴划着了,蜡烛又点着了,雷戈里把蜡烛举起来以便让那火光照亮那堆积如山、摇摇欲坠的勺子、锅和汤碗。 “看看那些东西,小老鼠,”格雷戈里说。“那就是愚蠢的恋爱的一座墓碑。” “那是什么?”德佩罗问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直耸入黑暗中的高高的堆积物。 “愚蠢的恋爱就像这样。勺子、碗和锅。所有堆积在这里的这些东西都是爱上一种生物的痛苦的有力的证据。国王爱着王后,而王后死了;这么一大堆废物和破烂儿就是爱情的结果。” “我不明白,”德佩罗说。 “直到你失去了你的所爱你才会明白。不过关于恋爱就说这些。”格雷戈里说。他吹灭了蜡烛。“我们不再谈你的生活了。我们谈谈如果你这么渴望活下去,格雷戈里将如何救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德佩罗说。“你救过其他任何一只老鼠吗?” “从来没有,”格雷戈里说,“一只也没有救过。” “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你,小老鼠,可以给格雷戈里讲故事。故事就是光明。在如此黑暗的世界光明是宝贵的。从头开始吧。给格雷戈里讲个故事吧。制造一些光明吧。” 因为德佩罗渴望能活下去,他讲道:“很久以前……” “是的,”格雷戈里高兴地说。他把手抬高了些,然后更高些直到德佩罗的胡子拂到他的皮质的用得陈旧了的耳朵。 “接着讲,小老鼠,”格雷戈里说。“给格雷戈里讲个故事。” 就这样德佩罗成为被送入地牢的惟一一只耗子们没有把他变成一堆骨头和一根红线的老鼠。 就这样德佩罗得救了。 读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我们将我们的小老鼠暂且按下不表:他正在地牢的黑暗中,在一个老狱卒的手掌中,接着一个故事以图拯救他自己。 现在我们该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了,读者,我们该讲讲耗子们的事了,特别是有一只耗子的事。 第二卷齐亚罗斯库洛 16光迷心窍(1) 读者,随着我们故事的继续,我们必须及时追溯到一只名叫齐亚罗斯库洛并被称为罗斯库洛的老鼠的诞生,一只在地牢的黑暗和污物中诞生的老鼠,而几年以后德佩罗在楼上的光明中诞生了。 读者,你知道“齐亚罗斯库洛”一词的定义吗?如果你查一查你的词典,你会看到这个词是意思是对光明和黑暗的安排,光明和黑暗在一起。耗子是不会关心光明的。罗斯库洛的父母在给他们的儿子起名字的时候有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耗子有一种幽默感。事实上,耗子们认为生命是非常有意思的。他们是对的。读者,他们是对的。 不过,就齐亚罗斯库洛的情况来说,这个玩笑多少带点儿预言的味道,因为当罗斯库洛还是一只非常幼小的耗子时,他在地牢的地板上正好遇到了一根很长的绳子。 “啊,这是什么东西啊?”罗斯库洛说。 作为一只耗子,他立刻开始咬那绳子。 “住嘴,”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揪住那耗子的尾巴把他倒着提起来。 “你在咬格雷戈里的绳子吗,小耗子?” “谁要知道?”罗斯库洛说,因为即使倒过来他仍是只耗子。 “你这机灵的耗子,你这咬格雷戈里的绳子的机灵的耗子。格雷戈里告诫你不要破坏他的绳子。” 倒持着罗斯库洛,格雷戈里用拇指的指甲“嚓--”的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然后,把那明亮的火光举到罗斯库洛面前。 “啊,”罗斯库洛说。他把头从火光往后移了点儿。不过,啊,他没有闭上眼睛,那火苗在他的四周毕剥作响并在他心里跳跃着。 “没有人告诉过你那规定吗?”格雷戈里说。 “什么规定?” “格雷戈里的绳子,耗子,是不准碰的。” “是这样吗?” “为咬了格雷戈里的绳子而道歉。” “我不会的,”罗斯库洛说。 “道歉。” “不。” “可恶的耗子,”格雷戈里说。“你这黑心的家伙。格雷戈里吃够了你们耗子的苦头儿。”他把那火柴拿得离罗斯库洛的脸更近了些,一股可怕的胡子烧着了的气味儿在狱卒和那耗子的周围冒了出来。这时那火柴熄灭了,格雷戈里放开了罗斯库洛的尾巴。他把他扔回到黑暗之中。 “再也不要碰格雷戈里的绳子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罗斯库洛坐在地牢的地上。他左边脸上的胡子已经没有了。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虽然火柴的光已经消失了,可它还是在那耗子的眼前跳跃,即使他闭上双眼。 “光,”他大声说。然后他又小声说了一遍。“光。” 从那一刻起,罗斯库洛就对各种光照表现出一种变态的、非同寻常的兴趣。他在地牢的黑暗中总是注意光,最微小的发光,最微弱的闪光。他那耗子的心灵莫名其妙地渴望光明; 他开始想光明是给生命以意义的惟一的东西,他感到失望的是他拥有的光明是那么少。 他终于向他的朋友--一只名叫博缔塞里·雷莫索的年迈的、一只耳朵的耗子--发表了他的观点。 “我想,”罗斯库洛说,“生命的意义就是光明。” “光明,”博缔塞里说,“哈-哈-哈--你真让我笑死了。光明和生命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什么呢?”罗斯库洛问道。 “生命的意义,”博缔塞里说,“在于受罪,特别是使别人受罪。例如犯人。让一个犯人哭泣、悲叹和乞求是赋予你的存在以意义的一种令人愉快的方式。” 在博缔塞里讲话时,他用他的右前爪儿的一根非常长的指甲摆动着一个心形的金质小匣。他从一个犯人那里得到的那个金质小匣,并把它悬挂在一根编成辫子的细绳儿上。每当博缔塞里讲话时,那金质小匣就动起来。它来回来回地摆动。“你正在听吗?”博缔塞里对罗斯库洛说。 “我正在听着呢。” 第7章 “那好,”博缔塞里说。“照我说的那样去做,你的生命就会富有意义。这是折磨一个犯人的办法:首先,你必须让他相信你是他的一个朋友。听他讲述。鼓励他认罪。在合适的时候和他谈话。和他说他喜欢听的。例如,告诉他你会宽恕他。承诺宽恕,这是对一个罪犯开的一个绝妙的玩笑。” “为什么?”罗斯库洛说。他的目光随着那金质小匣前后移动着,移动着。 “因为,”博缔塞里说,“你答应宽恕他--哈--但你却并不真的去兑现。你取得了他的信任,然后你再拒绝他。 你拒绝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宽恕、自由、友谊,反正是他心里最想得到的东西,你拒绝给予。”博缔塞里讲演到这里,他笑得那么厉害,以致他不得不坐下来喘息一会儿。那金质 小匣前后缓慢地摆动着,然后完全停了下来。 “哈,”博缔塞里说,“哈-哈-哈!你得到了他的信任,你又拒绝了他--哈-哈--你恢复了他所了解的你的 本来面目,你所了解的你的本来面目,不是一个朋友,不是一个忏悔者,不是一个有宽厚之心的,哈-哈!--不过是耗子!”博缔塞里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洋洋得意地叹了口气。他又摆动起那金质小匣来。“这样在犯人的脚上来回摆动是十分有效的,会引起身心的恐惧。哦,”他说,“ 16光迷心窍(2) 这是如此好玩儿的一种游戏,如此好玩儿的一种游戏!这游戏太有意思了。” “我非常喜欢折磨一个犯人,”罗斯库洛说。“我喜欢使什么人遭受痛苦。” “你的这种机会就要来了,”博缔塞里说。“现在所有的犯人都领教过了。不过另一个犯人迟早要来。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因为,罗斯库洛,幸亏这世界上有罪恶。罪恶的存在是罪犯存在的保证。” “那么,不久,我就会得到一名犯人?” “是的,”博缔塞里·雷莫索说。“是的。” “我期待着犯人的到来。” “哈-哈-哈!你当然会期待犯人的到来。你期待犯人的到来是因为你是一只耗子,一只真正的耗子。” “是的,”罗斯库洛说。“我是只真正的耗子。” “与光明毫无关系。”博缔塞里说。 “与光明毫无关系。”罗斯库洛重复道。 博缔塞里又大笑起来并摇着头。那悬挂在他的爪子的长指甲上的金质小匣前后摆来摆去,前后摆来摆去。 “你,我年轻的朋友,是一只耗子。一点儿不错。是的。罪恶。犯人。耗子。受罪。这一切凑在一起配合得如此丝丝入扣、如此毫不费力。哦,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世界,一个令人愉快的黑暗的世界。” 17一点儿安慰 在博缔塞里和罗斯库洛这次谈话以后不久,一个犯人真的来了。地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两只耗子看到一个男人由国王的一个士兵带着从楼梯下到地牢里。 “太好了,”博缔塞里小声说。“这一个是你的。”罗斯库洛凑近看了看那个男人。“我要让他遭受折磨。”他说。 可是当他抬眼看那个男人时,通向地牢的门突然打开了,下午的一道又宽又亮的阳光切入了地牢的黑暗之中。 “啊,”博缔塞里说。他用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不过,罗斯库洛直视着那阳光。 读者,这是很重要的:叫齐亚罗斯库洛的耗子没有把目光转开。他让从楼上世界射进来的阳光射入他,充满他。他因惊奇而喘着粗气。 “把他那使他得到安慰的小物件儿给他,”楼梯顶部的一个声音叫道,一块儿红布被扔到阳光里。那红布在空中悬了一会儿,红艳艳的,放着光芒,然后那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阳光消失了,那块儿布掉到了地上。是狱卒格雷戈里弯下腰去把它捡了起来。 “过来,”那老人说,他把那布拿到犯人面前,“拿着它。你需要落到这上面的最后剩下的每一点儿温暖。” 于是,那犯人接过那块儿布并把它披在他的肩上,好像那是一个斗篷一样。国王的士兵说:“那么好了,格雷戈里,他是你的了。”那士兵转身又向台阶上走去,打开通向外界的门,在他关上门之前漏进来一点点阳光。 “你看到了吗?”罗斯库洛对博缔塞里说。 “可怕地丑陋,”博缔塞里说。“真可笑。他们一下子把阳光都放进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座地牢吗? ” “阳光很美,”罗斯库洛说。 “不,”博缔塞里说。“不。”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罗斯库洛。“不美。不。” “我必须看到更多的阳光。我必须看到所有的阳光,”罗斯库洛说。“我得到楼上去。” 博缔塞里叹了口气。“谁会关心阳光呢?你老是阳光阳光的真烦人。听着。我们是耗子。耗子。我们不喜欢阳光。我们关心的是黑暗。我们关心的是折磨人。” “可是,”罗斯库洛说,“楼上。” “不要总‘可是可是’的”博缔塞里说。“不要总‘可是可是’的。不要。耗子是不会到楼上去的。楼上是老鼠的领地。”他把他脖上挂着的金质小匣拿了下来。 “这根儿绳子是用什么做的?”他前后摆动着金质小匣说。 “胡须。” “谁的胡须?” “老鼠的。” “一点儿不错。那谁住在楼上?” “老鼠。” “一点儿不错。老鼠。”博缔塞里转过头来朝地上吐了口痰。“老鼠只不过是一小包血和骨头,什么都害怕。他们是卑鄙的,可笑的,我们千万不要像老鼠那样。你愿意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吗?” 罗斯库洛抬眼望了望,目光掠过博缔塞里,盯住了从门底下射进来的可爱的银色的阳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听着,”博缔塞里说,“这就是你应该做的事:去折磨犯人。到他那里把那块儿红布拿来。那红布会满足你对那个世界的某种东西的渴望。但不要到楼上的光明中去。你会为此而后悔的。”他讲话的时候,来回摆动着那金质小匣,来回摆动着。“你不属于那个世界。你是只耗子。一只耗子。跟着我说耗子。” “一只耗子,”罗斯库洛说。 “啊,不过你在耍滑头。你必须说:‘我是一只耗子’”博缔塞里说,朝罗斯库洛强作着微笑。 “我是一只耗子,”罗斯库洛说。 “再说一遍,”博缔塞里说,摆动着他的金质小匣。 “我是一只耗子。” “一点儿不错,”博缔塞里说。“一只耗子是一只耗子是一只耗子。故事有终点。世界却没有末日。阿门。” “是的,”罗斯库洛说。“阿门。我是一只耗子。”他闭上了眼睛。他又看见那红布在金色的背景下盘旋着。 他对自己说,读者,他所想要的正是那块儿布而不是那阳光。 18忏悔 罗斯库洛走了,因为博缔塞里告诉他他必须去折磨那新来的犯人并把那块儿红布从他那里拿走。那个男人正坐着,两腿伸开在他的前面,被链子拴在地上。那块儿红布还披在他的肩上。罗斯库洛挤过栅栏,在地牢的潮湿的、渗出水珠的石头地面上缓慢地爬行着。 当他接近那男人时,他说:“啊,欢迎,欢迎。你来了我们非常高兴。” 那男人划了一根火柴,望着罗斯库洛。 罗斯库洛用渴望的目光望着那火光。 “接着爬,”那犯人说。他用一只手朝罗斯库洛的方向挥了挥,那火柴就熄灭了。“你不过是只耗子罢了。” “我是,”罗斯库洛说,“的确是只耗子。一只耗子。我祝贺你有敏锐的观察力。” “你想要什么,耗子?” “我想要什么?什么也不想要。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是来迎接你的。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在黑暗中和你做伴儿。”他爬得离那男人更近了些。 “我不需要一只耗子做伴儿。” “一只惹人喜爱的耳朵能不能给人以安慰?你需要安慰吗?” “嘿?” “你愿意承认你的罪行吗?” “向一只耗子?你在开玩笑,在开玩笑吧。” “来吧,”罗斯库洛说。“闭上你的眼睛。假设我不是只耗子。假设我只是黑暗中的一种声音。一种有关的声音。” 那犯人闭上了眼睛。“好吧,”他说。“我将告诉你。不过我要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必要不告诉你,对一只卑鄙的小耗子保密是没有意义的。我还没有到需要对一只耗子说谎这 样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我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偷了6头牛,两头泽西种乳牛和4头格恩西乳牛。偷牛的小偷,这就是我的罪状。”他睁开眼睛,朝黑暗中凝视着。他大笑起来。 他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许多年以前我还做了些别的事,这是另一桩罪行,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一罪行。” “接着说,”罗斯库洛轻声说。他爬得更近了些。他让一只爪子摸到那神奇的红布。 “我把我的女孩,我自己的女儿给卖了,换来这块儿红桌布、一只母鸡和一把儿香烟。” “嘶”,罗斯库洛说。他听到这样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他的父母毕竟没有怎么关心过他,当然,如果这事有利可图的话,他们也会把他给卖了。后来,在一个使人懒洋洋的星期天的下午,博缔塞里·雷莫索回忆了他从犯人们那里听到的全部招供。 第8章 人类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已不会让罗斯库洛感到惊奇。 “后来……”那男人说。 “那后来呢?”罗斯库洛鼓励说。 “后来我做了件最糟糕的事情:我从她那里走掉了,她正大哭着,在大声叫我,我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儿。我没有回头。哦,天哪!我不住脚地走。”那犯人清了清嗓子。 他用鼻子吸着气。 “啊,”罗斯库洛说。“是的。我明白了。”此时他仍在站着,这样他的四只爪子就可以接触那红布。 “你从你卖掉你的孩子换来的这块儿布中得到安慰了吗?” “它很温暖,”那男人说。 “那块儿布值你的孩子吗?” “我喜欢它的颜色。” “那块儿布会使你想起你所做的错事吗?” “会的。”那犯人说。他用鼻子吸着气。“会的。” “让我来减轻你的重负,”罗斯库洛说。他用他的后腿站着并深深鞠了一躬。“我将把这使你想起你的罪行的东西从你那里拿走,”他说。那耗子用他坚固的牙齿刁住那桌布,把它从那男人的肩上拉了下来。 “嗨,喂,听我说。我要你把它拿回来。” 读者,可是罗斯库洛动作很快。他拖着那桌布嗖地从地牢的栅栏穿过,就像变戏法儿一样。 “嗨!”那犯人叫道。把布拿回来。那是我的全部所有。” “是的,”罗斯库洛说,“那正是我必须得到它的原因。” “你这卑鄙的耗子!”那犯人叫道。 “是的,”罗斯库洛说。“完全对。说得一点儿不错。” 于是,他离开了那个男人,拖着桌布回到他的巢穴去仔细端详。 这是件多么令人失望的事啊!看着那桌布,罗斯库洛知道博缔塞里错了。罗斯库洛想要的、他需要的不是那块儿布,而是那曾经照在它上面的阳光。 他想再次沐浴在阳光里,被阳光淹没,被阳光照得看不见东西。 读者,那耗子知道为此他必须到楼上去。 19阳光,到处是阳光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请想像一下儿,你的一生已在地牢里度过,在暮春时节的一天,你跨出黑暗,来到一个有明亮的窗子、擦亮的地板、锃亮的铜锅、一套闪闪发光的盔甲和织金的挂毯的世界里。 想像一下儿。当你在想像什么的时候,也想像一下儿这些。想像一下儿,在那只耗子跨出地牢、来到城堡的同时,一只老鼠在楼上诞生了,一只老鼠,读者,他命中注定遇到那只光迷心窍的耗子。 不过那次相遇是后来发生的事,眼下那耗子有的只是高兴,高兴而惊讶地发现他自己正站在那么充沛的阳光里。 “我,”罗斯库洛说,快速地从一个明亮的物体转到另一个。“我永远不会离开。不,永远不。我再也不会回到那地牢中去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呢?我再也不折磨别的犯人了。 我是属于这里的。” 那耗子高兴地翩然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直到他发现自己来到一间宴会厅的门前。他向里张望,看到在那里聚集着菲利普国王、王后罗斯玛丽、豌豆公主、20位贵族、一个变戏法的、4个歌手和国王的侍从们。读者,这个聚会可让那只耗子开了眼。罗斯库洛从来没有见过快乐的人。他只认识那些不幸的人。狱卒格雷戈里和那些受他管辖的是既不会大笑,也不会微笑,或和坐在他旁边的人碰杯的。 罗斯库洛被迷住了。一切都是光彩夺目的。一切。桌子上金色的勺子、变戏法的帽子上的铃铛、歌手吉他上的弦,还有国王和王后头上的王冠。 那小公主啊!她长得多么可爱啊!多么像阳光本身啊。她的长袍上有一片片闪光的装饰,那光芒一闪一闪地照在那耗子的身上。当她大笑的时候,而她常常大笑,她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更加光彩夺目了。 “哦,真的,”罗斯库洛说,“这真是太非同寻常了。这太美妙了。我必须告诉博缔塞里他是错的。受罪不应是那生命意义问题的答案,那答案应是光明。” 他走进了宴会厅。他把尾巴从地上竖起,与地面成一个角度,及时地伴着歌手用他们的吉他弹奏的音乐行进着。 读者,那耗子邀请他自己参加那聚会了。 20从枝形吊灯的角度来观察 在宴会厅里,有一盏非常漂亮而装饰华丽的枝形吊灯。悬挂在灯上的水晶反射出桌子上蜡烛的光亮和公主的笑脸上泛着的光。他们伴随着歌手们音乐的节奏跳着舞,前后摆动着,双脚点着地轻盈地移动着。观看这种富丽堂皇的、美好的场面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呢? 人们欢声笑语,轻歌曼舞,花样翻新,谁也没有注意到罗斯库洛从桌腿儿爬到桌子上,从桌子上又蹿到枝形吊灯的最低的一个分枝上。 他用一只爪子悬挂着身子,来回摆动着,十分羡慕他下面的景象:食物飘香、乐声四起,还有那光亮,光亮,光亮。 令人惊讶。不可思议。罗斯库洛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幸的是那只耗子悬挂在枝形吊灯上没有多大功夫就被发现了。这在即使是嘈杂声极大的聚会中也是完全可能的。 读者,你知道是谁发现的他吗? 你猜对了。 是目光锐利的豌豆公主。 “一只耗子!”她大叫道。“枝形吊灯上吊着一只耗子!” 我说过,聚会中嘈杂声很大。歌手们在弹奏乐器和唱歌。人们欢声笑语,正在进餐。戴着铃铛帽子的男人在变着戏法,铃铛丁铛作响。 在这一片欢乐之中,除了罗斯库洛以外,没有一个人听到豌豆公主说的话。 耗子。 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耗子是一个多么讨厌的字眼儿。 耗子。 在所有那些美好的事物中间,立刻显出这是个多么令人厌恶的字眼儿。 耗子。 一种咒骂,一种侮辱,一个毫无光彩的词儿。罗斯库洛直到从公主嘴里听到这个词儿,他才意识到他并不喜欢做一只耗子,他不想再做一只耗子。这一揭露对罗斯库洛的打击力度是如此之大,以致他竟抓不住枝形吊灯了。 读者,那耗子掉了下来。 啊,他正好直接掉在了王后的汤碗里。 21王后的遗言 王后喜欢喝汤。她对汤的喜爱除了豌豆公主和国王外胜过世上的一切。因为王后喜欢喝汤,在城堡里每次宴会、每次便餐和正餐都有汤。 那是怎样的一种汤啊!厨师对王后的爱慕和她对口味的把握将她所调制的汤从单纯食物的水平上升为一种高超的艺术。 就在这特别的一天,在这特别的宴会上,厨师超过了自己原有的水平。那汤成了一件由小鸡、水田芥叶和大蒜调配而成的美味的杰作。罗斯库洛从王后的大碗底部浮起来时,忍不住赞赏地喝了几小口。 “真爽,”他说,一时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太爽了。” “看见了吗?”豌豆公主叫道。“看!”她站在那里,用手指直指着罗斯库洛。“那是只耗子。我告诉你们那是只耗子。他刚才还悬在枝形吊灯上,现在他已掉到了妈妈的汤里!” 乐师们停止弹奏他们的吉他。变戏法的停止了他们的把戏。贵族们也停止了进餐。王后和罗斯库洛面面相觑着。 读者,本着诚实的精神,我必须说出一个难以讨好和令人不快的事实:耗子不是美丽的动物。他们甚至不聪明。他们的确是极脏的动物,特别是如果一只耗子正好掉在你的汤碗里,他的胡子沾上了水田芥叶时。 沉默了好一会儿,罗斯库洛对王后说:“请您原谅。” 作为回应,王后把她的勺子抛向空中,并发出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叫声,一种与王后的身份极不相称的叫声,一种有点介乎马嘶和猪的长长尖叫声之间的声音,一种听起来像这样的声音:嘶----。 后来她说道:“我的汤里有只耗子。” 王后的确是个简单的人,而且她一生中总是无所事事,除了说些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她虽生犹死。 “我的碗里有只耗子”就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抓着胸部向后倒下。她那把王后的椅子砰的一声撞到地上,宴会厅炸了窝。勺子掉了,椅子向后翻倒了。 “救救她!”国王吼叫道。“你们必须救活她!” 国王的侍从们都跑来试图抢救王后。 罗斯库洛从汤碗里爬了出来。他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最好还是离开。就在他从桌布上爬过的时候,他想起了地牢中那犯人说过的话,以及他为离开女儿时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而后悔的事。于是,罗斯库洛转过身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公主正盯着他看。她的眼里充满厌恶和愤慨。 “回到地牢去”就是她看他时的眼神在说的话。“回到属于你的黑暗中去。” 读者,这种眼神打碎了罗斯库洛的心。 你认为耗子没有心吗?错了。所有的生物都有心。任何生物的心都可以被打碎。 如果那耗子没有回头看一眼的话,或许他的心还不会被打碎。那么,我可能也就没有故事可讲了。 不过,读者,他的确回头看了一眼。 22愈合的心 罗斯库洛从宴会厅匆匆跑掉了。 “一只耗子,”他说。他把一只爪子放到他的心口上。“我是一只耗子。对于耗子来说是没有光明的。 第9章 对于我来说将再也得不到光明了。” 国王的侍从们仍在俯身抢救着王后。国王还在叫着:“救活她!救活她!”而当罗斯库洛在地上碰到王后用过的汤勺的时候王后当然还没有活过来。 “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他大声说。“我是只耗子,但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我将拥有自己的一顶王冠。”他捡起那把勺子。他把勺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是的,”罗斯库洛说。“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我将有雪耻的机会。两种东西都要有。用某种方法得到。” 读者,有些心一旦被打碎就再也不能修补了。如果他们非要修补的话,也只能修补得歪七扭八不成样子,就像被一个粗心的艺人缝合起来一样。这就是齐亚罗斯库洛的命运。 他的心被打碎了。捡起那勺子,把它顶在头上,说说要雪耻的话,这些事情帮助他使他的心又愈合了。不过,哎呀,愈合得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耗子在哪儿?”国王大声叫道。“找到那只耗子!” “如果你想要找到我,”罗斯库洛在离开宴会厅时轻声低语道,“我将在地牢中,在黑暗中。” 原书第115页插图说明文字:“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我将有雪耻的机会。” 23后果 当然,罗斯库洛的行为产生了可怕的后果。读者,每一种行为,不管它多么微不足道,都有一种后果。例如,年轻的罗斯库洛咬了狱卒格雷戈里的绳子,因为他咬了那绳子,一根火柴在他的脸上划着了,因为一根火柴在他的脸上划着了,他的灵魂被照亮了。 那耗子的灵魂被照亮了,因此,为了寻求光明,他到楼上旅行了一趟。在楼上,在宴会厅,豌豆公主认出了他,大声喊出了“耗子”一词儿,因此,罗斯库洛掉到了王后的汤里。因为那耗子掉到了王后的汤里,王后死了。你难道没有看到每一件事和另外一件事都是相关联的吗?你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每一种行为是如何有一种后果的。 例如(读者,如果你愿意迁就我,允许我继续关于后果的这种思考的话),因为王后在喝汤的时候死了,所以心碎了的国王禁止喝汤了,因为汤被禁用了,所以涉及制作和食用汤的所有用具:勺子、碗和锅都被查禁了。这些东西从多尔王国的所有老百姓那里被收集起来,堆在地牢里。 因为罗斯库洛被一根火柴的光照得眼花缭乱,于是到楼上去旅行并掉到王后的汤里而王后死了,所以国王下令对国中的所有耗子格杀勿论。 国王的侍从们勇敢地进入地牢要去杀死耗子。不过问题在于你要杀死耗子就必须首先找到它。如果一只耗子不想被找到,读者,他就不会被找到。 国王的侍从们所能办到的只是在地牢的曲里拐弯儿的迷宫里迷了路。事实上,他们中有些人再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出路而死在城堡黑暗的中心。因此,要杀死所有的耗子是难以奏效的。菲利普国王在绝望中宣布耗子是非法的。他宣布他们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这当然是一条荒唐的法律,因为耗子本来就是不受法律保护者。你怎么能够剥夺一个本不受法律保护者的受法律保护权?这是时间和精力的浪费。而且,国王还正式宣布:剥夺多尔王国中所有耗子的受法律保护权,而且他们就应受到这种待遇。当你做国王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制定出许多荒唐的法律。做国王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读者,我们一定不要忘记菲利普国王爱着王后,没有她,他就不知所措。这就是爱情的危险:不管你多么有权有势,不管你统治多少王国,你都不能阻止你所爱的人的死亡。把喝汤列为非法,剥夺耗子的受法律保护权,这些事情可以使可怜的国王的心得到安慰。所以我们得原谅他。 受法律保护权被取缔的耗子怎么样了?特别是那一只被取缔了法律保护权的耗子怎么样了? 齐亚罗斯库洛怎么样了? 在地牢的黑暗之中,他坐在他的巢穴里,头上顶着那把勺子。他着手用由一块儿红桌布制成的适合国王身份的披肩来打扮自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一只耳朵的老博缔塞里·雷莫索正挨着他坐着,来回摆动着他的金质小匣并说道:“你看到一只耗子到楼上去会有什么结果了吧?我希望你已接受教训。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就是折磨别人。” “是的,”罗斯库洛小声说。“是的。那正是我想做的。我要让公主因她用那种眼神来看我而遭受苦难。” 就在罗斯库洛一边干一边谋划着的时候,狱卒格雷戈里紧紧抓着那绳子在黑暗中踽踽前行,而在一间阴湿的单人牢房中,一个曾经拥有块儿红桌布而现在一无所有的犯人没日没夜地总是在默默地哭泣。 在地牢的上面,在楼上,在城堡里,一天傍晚一只小老鼠独自站在那里,而这时他的兄弟姐妹们正用鼻子寻找着面包屑。他站在那里,头向一边翘着,听着一种他还叫不上名儿的甜美的声音。老鼠对音乐的热爱是会有结果的。因为音乐,那小老鼠找到了公主。他坠入了爱河。 说到后果,就在德佩罗站在城堡里第一次听到音乐的那同一个晚上,在城堡外面,在黄昏的黑暗中更多的后果就要来临了。一辆由国王的士兵赶着的马车满载着堆得高高的勺子、碗和锅正在向城堡进发。那士兵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的耳朵看上去就像在她的头的两边长着花椰菜。 读者,那女孩名叫米格里·索。她将在帮助那耗子完成他的雪耻计划中起作用,虽然她自己对此还全然不知。 第三卷天哪!米格里·索的故事 24一把儿香烟、一块儿红桌布和一只母鸡 读者,在往下讲之前,我们还得先回到过去。既然如此,这里我们就讲一个关于米格里·索的生平的小故事,她是一个比小老鼠德佩罗和耗子齐亚罗斯库洛早出生许多年的小姑娘,一个在离城堡很远的地方出生的小姑娘,一个以她父亲喜爱的获奖猪的名字命名的小姑娘。 米格里·索6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她死时拉着米格的手,直视着米格的眼。 “妈?”米格说。“妈,你难道不能和我呆在这里吗?” “哦,”她的母亲说。“那是谁?是谁在握着我的手?” “是我,妈,米格里·索。” “啊,孩子,让我去吧。” “可是我要你呆在这里,”米格说,先擦了擦她的流着鼻涕的鼻子,然后又擦了擦流着泪的双眼。 “你要,”她的母亲说。 “是的,”米格说,“我要。” “啊,孩子,你想要什么那有什么关系呢?”她的母亲说。她紧握了米格的手一次、两次,然后她就死了,撇下米格一个人和她的父亲,他在他的妻子死后不久的一个春天的日子里,到集市上卖掉了他的女儿,换来了一把儿香烟、一块儿红桌布和一只母鸡。 “爸爸?”当她的父亲胳膊下夹着一只母鸡、嘴里刁着一根儿香烟,肩上像披肩一样披着一块儿红桌布正要走开的时候,米格说。 “去吧,米格,”他说。“现在你已属于那个男人了。” “可是我不想走,爸爸,”她说。“我想跟你一起走。”他抓住红桌布拉着。 “天哪,孩子,”她的父亲说,“谁问你你想要什么了?现在走吧。”他把她的手指从那布上掰开,把她推向买下她的那个男人。 米格望着她的父亲离去的背影,那红桌布在他身后翻腾着。他离开了他的女儿。读者,正如你已经知道的,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即使是一眼。 你能想像得到会有这种事吗?你能想像得到你的父亲为了一块儿红桌布、一只母鸡和一把儿香烟会把你给卖了吗? 请闭上你的眼睛,只想一会儿。 想完了? 我希望当你想到米格的命运和如果是你自己事情会怎么样时你会怒发冲冠的。 可怜的米格。她的结果怎么样了?你得自己继续看下去,虽然你可能会害怕。 读者,这是你的责任。 25恶性循环 米格里·索管买下她的那个人叫叔叔,他说她必须这样叫。米格还得照看叔叔的绵羊,为叔叔做饭,为叔叔刷锅,他说她必须这样做。她做了所有这些却得不到那个男人一句感谢或赞扬的话。 和叔叔一起生活的另一个不幸的事实就是他非常爱打米格“耳光”,如她自己这样叫的。为叔叔说句公道话,必须指出的是他这样做时总是先问米格有没有兴趣接受那耳光。 他们每天就是类似这样来交流的: 叔叔:“我想我告诉过你要刷锅。” 米格:“我已刷过了,叔叔,我刷得很干净。” 叔叔:“啊,它还很脏。你必须受到惩罚,你不愿意吗?” 米格:“天哪!叔叔,我已刷完锅了。” 叔叔:“你是说我在说谎吗,姑娘?” 米格:“不,叔叔。” 叔叔:“那么,你想要得到一个耳光吗?” 米格:“不,谢谢你,叔叔,我不想要。” 啊,叔叔似乎对米格想要什么毫不理会,正如她的父亲和母亲过去做的那样。经过讨论要不要打的那个耳光,我恐怕,叔叔总是怀着极大的热情打了,尽管米格一点儿也不想接受。 打耳光的事发生得惊人地频繁。叔叔注意既打米格里·索的左脸也打右脸,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公正。 第10章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年轻的米格的耳朵不大像耳朵了,倒像在她头的两边长着花椰菜一般。 那两只耳朵的用途对她来说变得像花椰菜一样了。就是说,它们已失去它们作为耳朵的功能。对于米格来说,人们说的话已不再那么清晰。话语完全失去了它们的清晰性,变成迟钝的、模糊不清的东西,她要弄清它们的意思得费很大的力气。 米格能听见的越少,她能听懂的就越少。她能听懂的越少,她做错的事就越多;她做错的事越多,她挨的耳光就越多,她能听见的也就越少。这就是所谓的恶性循环。米格里·索正好在这个怪圈的中央。 读者,这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到的地方。 不过,如你所知,米格里·索想要什么从来就跟任何人没有多大关系。 26王室 当米格过7岁生日的时候,没有蛋糕,没有祝贺,没有歌唱,没有礼物,她的生日根本就没有人承认,有的只是米格说的话:“叔叔,今天我7岁了。” 还有叔叔的回答:“我问过你你今天几岁了吗?从我眼前滚开,要不我就给你一个耳光。” 米格在接受她生日耳光几个小时以后,就赶着叔叔的绵羊到田野里去了,这时他看到什么东西在地平线上闪闪发光。 她想了一会儿,明白了那是太阳。可是她转过身去看到那太阳在西边,它应该在西边,正冉冉沉下去。这个如此闪闪发光的是别的什么东西。米格站在田野里,用左手遮起她的眼睛,看着那明亮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显现出是国王菲利普、他的王后罗斯玛丽和他们的女儿年轻的豌豆公主。 王室一家被披着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和战马簇拥着。王室每个成员的头上都有一顶金王冠,国王、王后和公主都穿着长袍,长袍上面装饰有闪闪发光的珠环玉佩,它们反射着落日的余辉。 “天哪!”米格低声说道。 豌豆公主正骑着一匹白马,那马的腿高高地抬起又非常轻盈地落下。豌豆公主看见米格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 便向她招手。 “喂,”豌豆公主高兴地叫道,“喂。”她又挥了挥手。 米格没有挥手回应,而是当美满的国王一家从她身边经过时站在那里张着嘴观望着。 “爸爸,”公主朝国王叫道,“那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了?她不愿向我挥手。” “别理会,”国王说,“不要紧,我亲爱的。” “可我是公主,而且我向她挥手了。她应该也向我挥手才是。” 米格则仍在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见到王室使她内心的某种深深的正在沉睡的需要被唤醒了,就像在她的心里点亮一支小小的蜡烛,生命被国王、王后和公主的光辉照亮了。 读者,米格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希望。 希望就像爱情……一种荒唐的、美妙的和强有力的东西。 米格试图说出这种奇怪的情感的名称,她伸手去摸她的一只隐隐作痛的耳朵,她觉得她正在经历那种情感,希望正在她的心里开花儿,她觉得这和挨一记耳光的感觉完全相反。 她微笑着把手从耳朵上拿开。她向公主挥着手。“今天是我的生日!”米格喊道。 可是国王、王后和公主这时已经走得太远,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今天,”米格喊道,“我7岁了!” 27一个希望 那天夜里,在米格与叔叔和绵羊共同居住的那间黑暗的小屋里,她试图讲出她的所见所闻。 “叔叔?”她说。 “嗯?” “今天我看到一些人类之星。” “怎么回事?” “我看到他们都闪闪发光,有一位小公主戴着她自己的王冠,骑在一匹踮着脚走的小白马上。” “你要说什么?”叔叔说。 “我看见一位国王、王后和一位小不点儿的公主。”米格大声说道。 “是这样吗?”叔叔也大声说道。 “我想……”米格羞怯地说。“我希望做他们中的一位公主。” “哈哈,”叔叔大笑起来。“哈哈。像你这样一个又丑又聋的家伙?你甚至都不值我为买下你而付出的那么多钱。 难道我每天晚上不在想用你再换回那漂亮的母鸡和那红桌布吗?” 他没有等米格猜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说道:“我当然想,每天晚上我都希望能再换回来。那桌布的颜色是血红的。那母鸡可以下蛋,就像做着小买卖一样。” “我想做一个公主,”米格说。“我想戴一顶王冠。” “一顶王冠。”叔叔大笑起来。“她要戴一顶王冠。” 他笑得声音更大了。他拿起空锅把它扣在头上。“瞧瞧我,” 他说。“我是一个国王。看见我的王冠了吗?我是一个国王, 就像我总是希望的那样。我是一个国王,因为我想做一个国王。” 他头顶着锅绕着小屋跳着舞。他大笑着,直到流出眼泪来。然后他停止了跳舞,从头上拿下那锅,看着米格说:“你想不想为这种胡说八道而挨一个耳光?” “不,谢谢你,叔叔。”米格说。 可是不管怎样她还是挨了一记耳光。 “喂,听我说,”叔叔在打了她一记耳光后说。“我们再也不要听谈论公主的话了。况且,谁问过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姑娘?” 读者,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你已很清楚,是根本就没有一个人问过。 28到城堡去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米格刷锅、放羊、打扫小屋,挨了无数的、数不清的极其疼痛的耳光。在傍晚,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在太阳西沉的时候米格都是站在田野里,希望王室一家再从她的眼前经过。 “天哪!我希望再见一次那小公主,难道不是这样吗?还有她的踮着脚走路的小马。”她想再见一面公主的这种愿望、这种希望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里,扎根在她心里的还有一个仅次于此的希望就是她米格里·索有一天自己成为公主。 米格的第一个愿望在菲利普国王禁汤时阴错阳差地实现了。国王的侍从们被派去传递这可怕的消息并从多尔王国的老百姓那里把他们的锅、勺和碗都收走。 读者,你已经确切地知道这一法律产生的前因后果,所以不会像叔叔得知它时那样惊奇。那是一个星期天,国王的一个士兵敲了米格和叔叔、绵羊共同居住的小屋的门,宣布喝汤是违法的。 “怎么会这样呢?”叔叔说。 “奉菲利普国王之旨,”那士兵重复说,“我到此特来向你们宣布:在多尔王国喝汤已被禁止。你们须谨遵圣旨再勿喝汤。凡思念及谈论喝汤之事均在禁止之列。我作为国王之忠实仆人特来没收你们的勺、你们的锅和你们的碗。” “可是不可能有这种事呀。”叔叔说。 “可是,确实如此。” “那我们吃什么?我们用什么来吃?” “蛋糕,”那士兵建议道,“用叉子吃。” “那不是件好事吗?”叔叔说,“如果我们买得起蛋糕吃的话。” 那士兵耸了耸肩。“我只是奉命行事。请交出你们的勺子、你们的碗和你们的锅。” 叔叔揪着他自己的胡子。他放开胡子又揪住头发。“简直难以置信!”他叫道。“我猜想下一步国王就会要我的绵羊和我的女孩,看看那可是我剩下的惟一所有。” “你有一个女孩吗?”那士兵说。 “我有,”叔叔说。“一个一文不值的女孩,可是她还是属于我的。” “啊,”那士兵说,“恐怕那也是违法的;在多尔王国中谁也不得占有另一个人。” “可我是在集市上光明正大地用一只正下蛋的母鸡、一把儿香烟和一块儿血红的桌布换来的她。” “那没用,”那士兵说,“占有另一个人是违法的。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要交给我你的勺子、你的碗、你的锅和你的女孩。如果你选择拒不交出这些的话,我就要把你带走监禁在城堡的地牢里。你选择哪一个?” 结果米格里·索坐在了里面装满了与汤有关的东西的马车里,就坐在国王的一个士兵的旁边。 “你有父母吗?”那士兵说。“我会把你交还给他们。” “嗯?” “有妈吗?”那士兵叫道。 “死了!”米格说。 “你的父亲呢?”那士兵叫道。 “自从他把我卖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好啦。那么我将把你带到城堡去。” “天哪!”米格说,迷惑不解地望着马车的四周。“你要我去城墙?” “是去城堡!”那士兵叫道。“我要带你去城堡。” “城堡?就是那小不点儿的公主住的地方?” “对。” “天哪!”米格说,“有一天我也要做公主。” “那是一个美梦,”那士兵说。他冲那马吆喝了一声,了拍缰绳,他们就出发了。 “我很高兴到那里去,”米格说,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摸着她的一只开花耳朵。 “你是不是公主除了你自己以外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妨快乐。”那士兵说,“我们将把你带到城堡,他们会妥善地安置你。你将不再是一个奴隶。你将成为一个领取报酬的佣人。” “嗯?”米格说。 “你将做一个仆人!”那士兵叫道。“不是一个奴隶!” “天哪!”米格说,心里满意了。 第11章 “我将是一个仆人,不再是一个奴隶。” 她12岁了。她的母亲死了。她的父亲把她给卖了。她的叔叔,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叔叔,老打她耳光直到她几乎变聋了。她想做一个戴着一顶金王冠、骑着一匹雄纠纠的白马的小公主,这胜过世上的任何东西。 读者,你是否认为存有这种非分之想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或者说(正如那士兵说的关于快乐的话)那是不是最终除了你自己以外真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因而你不妨去做的这样一种事? 29先行屈膝礼,再交线(1) 米格里·索的好运仍在继续着。在她第一天在城堡做女仆的时候,她被派去把一轴红线交给公主。 “小心,”女仆的头儿说,她是一个名叫路易丝的严厉的女人,“她是王室成员,所以你必须向她行屈膝礼。” “这是怎么回事?”米格大声说道。 “你必须行屈膝礼!”路易丝大声说道。 “天哪!”米格说,“好的。” 她从路易丝手里接过线轴从金色的楼梯上楼来到公主的房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 “我到了,就要见到公主了。我、米格里·索就要像个人儿似的在近处看那公主了。首先,我必须行屈膝礼,因为她是王室成员。” 在公主房间的门口,米格突然产生一种自信的危机。她站了一会儿,紧握着线轴,低声自言自语着。 “现在,怎么进行呢?”她说。“先把线交给公主,然后再给她行一个屈膝礼?不,不,还是先行屈膝礼,然后再把线交给她。就这样。天哪!对了,就是这么个次序。开始先行屈膝礼,最后再把线给她。” 她敲了敲公主房间的门。 “进来,”豌豆公主说。 米格什么也没听见,又敲了一遍。 “进来,”豌豆公主说。 米格还是什么也没听见,又敲起门来。“或许,”她对自己说,“公主不在家。” 可是后来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公主本人出现在那里,直望着米格里·索。 “天哪!”米格说,她的嘴张开着。 “喂,”豌豆公主说。“你是那新来的女仆吗?你把我的线带来了吗?” “我必须行屈膝礼!”米格大声说道。 她整了整她的裙子,丢下线轴,伸出一只脚,一下儿踩在了线轴上,来回摇摆着,好像经过了好长时间(对于旁观的公主和正在来回摇摆的米格来说都是这样),最后米格式地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哎哟,”米格里·索说。 豌豆公主帮不上忙--她大笑起来。“没事,没事,”她对米格说,一边摇着头。“好样儿的人都该有这点儿勇气。 ” “这是怎么回事儿?”米格大声说道。 “好样儿的人都该有这点儿勇气!”豌豆公主大声说道。 “谢谢你,小姐,”米格说。她慢慢站起来。她看了看公主。她又看了看地板。“先行屈膝礼,然后再交线。”米格低声说。 “请原谅我没听清?”豌豆公主说。 “天哪!”米格说。“线!”她扒在地上找线轴;当她找到时,她站起来,把线交给豌豆公主。“我把你的线带来了,不是吗?” “好的,”公主从米格手里接过线时说。“太感谢你了。我好像都抓不住那轴红线了。不知怎么回事我所有的侍从都不见了。” “你在制作一件东西吗?”米格问,眯着眼看豌豆公主手里的布。 “我在制作世界的历史,我的世界的,”豌豆公主说,“用多彩的画面。明白吗?这里是我的父亲,国王。他正在弹吉他,因为他喜欢弹吉他,而且弹得很好。这里是我的母 亲,王后,她在喝汤,因为她爱喝汤。” “喝汤!天哪!那是违法的。” “是的,”公主说,“我的父亲禁止喝汤,因为我的母亲在喝汤时死了。” “你的母亲死了?” “是的,”豌豆公主说。“她上个月刚死。”她咬着下嘴唇好不让它颤动。 “就是那件事吗?”米格说。“我的妈也死了。” “她死的时候你多大了?” “哦,我胆大吗?”米格说,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公主一些。“那么,很抱歉。” “不,不,多大了。我是问你多大了?”豌豆公主大声说。 “只有6岁,”米格说。 “我很难过,”公主说。她很快地深表同情地看了米格一眼。“你现在多大了?” “12岁了。” “我也12岁,”公主说。“我们同岁。你叫什么名字?”她大声说。 “米格里。米格里·索,不过大多数人只叫我米格。我以前见过你一次,公主。你曾骑着一匹小白马从我面前经过。那是在我生日那天,我正在田野里放着叔叔的绵羊,那正是日落时分。” “我向你挥手了吗?”公主问道。 “嗯?” “我挥手了吗?”豌豆公主大声说。 “是的,”米格点了点头。 “可是你却没有向我挥手,”公主说。 “我挥手了,”米格说。“只是你没有看见。总有一天,我将骑在一匹小白马上,头戴一顶王冠并且挥手。总有一天,”米格说,伸出一只手去摸她的左耳朵,“我也要做一个公主。” “真的?”豌豆公主说。她又很快地深情地望了一眼米格,可是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当米格最后沿着金色的楼梯回去的时候,路易丝正在等着她。 “你去给公主送一轴线就用了那么长时间?”她吼道。 “太久了吗?”米格猜想。 “对,”路易丝说。她打了米格一记耳光。“你命中注定不能成为我们的一个明星仆人。这已是十分清楚的了。” 29先行屈膝礼,再交线(2) “不,妈妈,”米格说。“那好吧,不过,因为我将成为一个公主。” “你?一个公主?别让我好笑了。” 读者,这在路易丝方面不过是说句开玩笑的话,因为她不是个会嘲笑的人。从来不会。甚至对米格里·索要成为公主这样可笑的想法也不会嘲笑的。 30到地牢去 在城堡中,米格在她年轻的生命中第一次有足够的东西吃了,而且她吃了。她很快变得丰满起来,而且后来更加丰满了。她变得越来越圆滚滚的、越来越高大了。只有她的头还那么小。 读者,作为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我有责任时常讲些不容怀疑的和令人很不愉快的事实。本着诚实的精神,那么,我必须告诉你米格有一点点懒惰。而且,她也不是抽屉里最锋利的刀子。就是说,她的头脑有点儿迟钝。 因为这些缺点,路易丝很难找到一种米格里·索可以有效地完成的工作。米格很快地先后换了很多工作:米格不适合做一个女侍臣(她在试穿一位来访的公爵夫人的长袍时被抓住了),不适合做一个女缝工(她把一位骑术教练的斗篷缝到了她自己的上衣上,把两件衣服都给毁了),不适合做女仆(被派去打扫房间,她张着嘴乐呵呵地站在那里,赞赏着那金色的墙壁、地板和挂毯,一遍又一遍地惊叫:“天哪!那不是很漂亮吗?天哪!那么,那不是件贵重的东西吗?”而且根本就没有打扫房间)。 这许多家务杂工米格都屡试不成,而与此同时城堡里发生了其他一些重要的事情:下面地牢中的那只耗子在黑暗中踱着步并轻声低语着,伺机要向公主报仇。在城堡的楼上,公主遇见了一只老鼠,而且那老鼠爱上了她。 会有结果吗?当然。 正是因为米格不能很好地完成任何工作,于是产生了结果。因为,最后,作为最后的一着儿,路易丝把米格派到厨房去,那里的厨师在善于处理难题方面是很有名的。在厨师的厨房里,米格把蛋壳儿掉到搅拌的蛋糕稀面糊里;她用食用油而不是去污剂擦洗厨房的地板;她在就要给国王端去的猪头肉上面口无遮拦地打喷嚏。 “在我所遇到的所有的没有用的人中,”厨师大声说,“肯定是最差的,最开花耳朵的,最没有用的。只有一个地方是留给你的,那就是地牢。” “嗯?”米格说,用一只手托着她的耳朵。 “你将被派到地牢去。你要去给狱卒送午饭。从现在起那就是你要干的活儿。” 读者,你知道城堡的老鼠害怕地牢。要我告诉你人类也害怕地牢吗?当然,地牢的阴影在他们的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从地牢那黑暗的深渊里冒出一股臭味儿,漫遍了整座城堡。在寂静、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可怕的嚎叫声从那黑暗的地方传出来,好像那城堡本身在呻吟和哭泣。 “那只不过是风声,”城堡里的人们彼此想使对方相信,“那不过是风声罢了。” 许多女仆被派往地牢给那狱卒送饭,回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流着眼泪,双手颤抖着,牙齿打着战,坚持说他们再也不回去了。更糟糕的是,私下里传说那些接受给狱卒送饭工作的女仆下楼到地牢去以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或杳无音信。 你相信这将是米格的命运吗? 天哪!我希望不是。没有米格这个故事还有什么可讲的? “听着,你这开花耳朵的傻瓜!”厨师叫道。“这就是你要干的事。你把这盘食物拿到下面的地牢去,你等那老人吃完再把盘子拿上来。你以为你能干好这件事吗?” “当然,我估计可以,”米格说。 第12章 “我把盘子给老人拿去,他吃了盘子里的东西,然后我再把盘子拿上来。那么,子里可能已是空空的了。我把那空盘子从深深的地牢拿上 来。” “对了,”厨师说。“看起来很简单,不是吗?可是我肯定你还是会用什么法子把事情搞坏。” “嗯?”米格说。 “没有什么,”厨师说。“祝你好运。你正需要好运。” 她看着米格从地牢的楼梯下去。读者,那就是小老鼠德佩前一天被推下的同一个楼梯。不过和那小老鼠有所不同,米格有烛光照亮儿:在盛食物的盘子上有一根闪烁不定的蜡烛为她照路。她在楼梯上转过身来望了望厨师并且微笑了一下儿。 “那个开花耳朵的、无用的傻瓜,”厨师说,摇着头。 “请问,一个微笑着走入地牢的人会有什么结果?”读者,要知道对厨师的问题的回答,你得接着往下看。 31黑暗中的一首歌 地牢那恶臭的气味儿并没有影响米格。或许那是因为有时叔叔打她耳光时没有击中他的目标,打在了米格的鼻子上。 这种情况常常发生,以致破坏了米格嗅觉固有的功能。正因为夹杂着失望、绝望和邪恶的那势不可当的恶臭味儿她一点儿闻不见,她高高兴兴地走下了那曲曲弯弯的楼梯。 “天哪!”她叫道。“太黑暗了,不是吗?” “是的,很黑暗,米格,”她自问自答,“可是如果我是个公主,我就会如此光辉灿烂,对于我来说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地方是黑暗的了。” 就在这时,米格里·索突然唱出一首短小的歌,歌词大致是这样的: “豌豆公主我不是 但总有一天我会是, 豌豆,哈-嗬, 总有一天我会是。” 正如你可以想像得到的那样,米格不大是做歌手的材料,倒更像是个吼叫者,真的。不过在她的短小的歌曲中,对于知音的耳朵来说,倒是有某种音乐的成分。正当米格唱着歌往地牢的楼梯下走的时候,从阴暗中出现了一只耗子,身上裹着一件红斗篷,头上戴着一把勺子。 “是的,是的,”那耗子低声说道,“一首好听的歌儿。正是我一直等着要听的歌儿。” 罗斯库洛悄悄地跟在米格里·索的旁边下了楼梯。 在楼梯的底部,米格叫着走入黑暗之中,“天哪!是我,米格·索,大多数人都叫我米格,给你送吃的来了!来拿吧,‘深渊’先生!。” 没有回应。 地牢静悄悄的,可是却静得反常。这种静悄悄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气氛里;静悄悄之中有一种微小的、可怕的声音。水蜗牛缓缓滑行一样从墙上渗出,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附近传来一个人痛苦、低沉的呻吟声。接着又传来耗子们忙乱的嘈杂声,他们尖锐的指甲触击地牢的石头的声音,他们的长长的尾巴拖在他们的身后,穿过血水和污物。 读者,如果你正站在地牢里,你一定会听到这些纷扰的不祥的声音。 如果我站在地牢里,我会听到这些声音。 如果我们一起站在地牢里,我们会听到这些声音,而且我们会非常害怕;我们会在恐惧中互相依偎在一起。 可是米格里·索听见什么了? 对了。 根本什么也没有听见。 所以,她根本就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把盘子举得更高了一些,那微弱的烛光照在堆积如山的勺子、碗和锅上。“天哪!”米格说,“看看那些东西。我想像全世界的勺子也没有这么多。” “这世界上还有超出任何人的想像的东西呢,”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真的,真的,”罗斯库洛小声说道。“那个老狱卒讲的是真话。” “天哪!”米格说。“这话是谁说的?”她转过身来朝那狱卒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32当心耗子 米格盘子上的烛光照见格雷戈里正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他的脚踝上拴着很粗的绳子,他的双手向外伸展着。 “格雷戈里推测,你给狱卒送吃的来了。” “天哪!”米格说。她向后退了一步。 “放在这里,”格雷戈里说,他从米格手里接过盘子,坐一个扣着的锅上,那锅是从那高高的堆积物上随便滚落下来的。他把盘子在他的膝盖上放稳,目不转睛地望着盖着盖儿的盘子。 “格雷戈里估计今天又没有汤。” “嗯?”米格说。 “汤!”格雷戈里叫道。 “违法的!”米格也叫道。 “太傻了,”格雷戈里低声说,他揭开盘子的盖儿,“傻得不配来到这个世界上,一个没有汤的世界。”他拿起一根鸡腿儿整个儿放进他的嘴里,嚼了嚼便吞下去了。 “喂,”米格说,使劲盯着他,“你忘记吐骨头了。” “没有忘记。嚼碎了。” “天哪!”米格说,怀着敬意望着格雷戈里。“你把骨头给吃了。你太凶猛了。” 格雷戈里又吃了一块儿小鸡,一个翅膀,连骨头一起吃了。接着又吃了一块儿。米格羡慕地望着他。 “有一天,”她说,突然激动得向这个男人倾诉了她埋藏在心底的愿望,“我要做个公主。” 听到这话,仍在米格旁边的齐亚罗斯库洛高兴得从容地跳了几下儿快步舞;在一根蜡烛的光照下,他跳舞的身影的确大得有些吓人。 “格雷戈里见到你了,”格雷戈里对耗子的影子说。 罗斯库洛停止了跳舞。他溜到米格的裙子底下藏了起来。 “嗯?”米格叫道。“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也没有,”格雷戈里说。“那么你的目标是做一个公主了。好,每个人都有一个愚蠢的梦想。例如,格雷戈里梦想有一个喝汤为合法的世界。格雷戈里可以肯定, 那只耗子也有某个愚蠢的梦想。” “但愿你知道,”罗斯库洛小声说道。 “什么?”米格大声说。 格雷戈里没有再说什么。他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然后拿起他的餐巾捂着脸打起喷嚏来,一下儿,两下儿,三下儿。 “长命百岁!”米格大声说,“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去,”格雷戈里低声说道。然后他把餐巾团成团儿放在盘子上。 “格雷戈里已经吃饱了,”他说。他把盘子递给米格。 “你吃饱了?那么把盘子拿回到楼上去吧。厨师说必须拿回去。你把盘子拿到那“深渊”去,等那老人吃完,然后你再把盘子拿回来。厨师就是这么吩咐我的。” “他们也叫你当心耗子了吗?” “什么东西?” “耗子。” “耗子怎么啦?” “当心他们,”格雷戈里大声说。 “对,”米格说。“当心耗子。” 藏在米格裙子底下的罗斯库洛摩擦着他的两只前爪儿。“随你怎么告诫她,老头儿,”他低语着。“我的时间到了。现在正是时候,你的绳子就要断了。这次不要啃呀啃呀的, 干脆狠咬一口,把那绳子一咬两断。是的,一切都清楚了。复仇就在眼前。” 33知道她名字的耗子 米格爬上地牢的楼梯正准备打开通向厨房的门,这时那耗子对她说话了。 “我可以耽误你一点儿时间吗?” 米格向她左边看看,然后又向她右边看看。 “下面,在这里,”罗斯库洛说。 米格向地面看了看。 “天哪!”她说,“可是你是只耗子,不是吗?那个老人不是刚刚告诫过我要当心这种玩意儿吗?‘当心耗子’他说。”她把盘子举得更高一些,以使烛光直接照到罗斯库洛和他头上的金勺及脖子上围的血红的斗篷。 “不必惊慌,完全不必。”罗斯库洛说。说着他从背后抓着那把儿将汤勺从头上拿起来,很像一个男士向一个女士举起他的帽子的举止。 “天哪!”米格说,“还是只彬彬有礼的耗子哪。” “是的,”罗斯库洛说。“你好吗?” “我的爸爸有一块儿布和你的很像。耗子先生,”米格说。“像那样的红色的。那布是他用我交换来的。” “啊,”罗斯库洛说,他会意地大声笑起来。“啊,他真的那么做了?那可是个可怕的故事,一个悲剧的故事。” 读者,但愿你可以原谅我,我们必须停下来一会儿来好好看看一件伟大的、非同寻常的事,一件令人惊讶的事。那件伟大的、非同寻常的、令人惊讶的事就是:罗斯库洛的声音完全穿过了米格那损坏了的开花耳朵的曲折的听道。就是说,亲爱的读者,米格里·索确确实实听见了罗斯库洛说出的每一个词儿。 “你已知道了你所应该知道的悲剧的那部分,”罗斯库洛对米格说。“或许是你知道胜利和辉煌的时候了。” “胜利?”米格说。“辉煌?” “请允许我先作个自我介绍,”罗斯库洛说。“我叫齐亚罗斯库洛。朋友们叫我罗斯库洛。你的名字叫米格里·索。大多数人是不是简单地管你叫米格?” “怎么会有这种事?”米格大声说。“一只耗子竟知道我的名字!” “米格里小姐,我亲爱的,我不想这么早就显得我们像老交情似的,不过,冒昧地问一句,我肯定你有野心,对吗? ” “你说‘野心’是什么意思?”米格大声说。 “米格里小姐,不必大嚷大叫的。 第13章 完全没有必要。正如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一样,我也可以听见你说的话。我们俩配合得极好嘛。”罗斯库洛又微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尖利的黄牙。“‘野心’,我亲爱的,就是会使一个女仆希望做一个公主的那些东西。” “天哪!”米格同意道,“公主正是我想要做的。” “我亲爱的,有一个办法可以使这件事发生。我相信有一个办法可以使那个梦想成真。”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成为豌豆公主?” “是的,殿下,”罗斯库洛说。他一下子把勺子从他的头上拿掉,深深地鞠了一躬。“是的,豌豆公主殿下。” “天哪!”米格说。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计划吗?我可以向你详细说明我们如何可以使你的做一个公主的梦想成为现实吗?” “可以,”米格说。“可以。” “它开始于,”罗斯库洛说,“在下和咬断一根绳子。” 米格端着盘子,上面一根小蜡烛明亮地燃烧着,她倾听着,那耗子继续讲着,直接讲到她心底的愿望。罗斯库洛讲得如此动情,而那女仆听得如此入神,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盘子上的餐巾的移动。 当罗斯库洛继续一步步地展开他那把公主带向黑暗的恶魔计划时,他们谁也没有听到从餐巾里发出的怀疑和愤怒的像小老鼠叫似的声音。 第四卷重返光明 34宰了他们,即使他们已经死了 读者,你还没有忘记我们的小老鼠的事,对吗? "回到光明中去,"这就是格雷戈里用他的餐巾把德佩罗裹起来放在盘子上时对他小声说的话。后来,米格在和罗斯库洛谈完话以后,把那盘子带回厨房,|奇-_-书^_^网|当她见到厨师时,她叫道:"是我,米格里·索,从那'深渊'回来了。" "啊,太好啦,"厨师说。"我们都可以宽心了吧?" 米格把盘子放到柜台上。 "喂,喂,"厨师说,"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你得把盘子刷了。" "怎么啦?"米格叫道。 "你得刷盘子!"厨师叫道。她伸手抓起那餐巾使劲儿一抖,德佩罗一个筋斗从餐巾里翻滚出来扑通一声直接掉到盛满油的量杯里。 "哎呀,"厨师说,"一只小老鼠在我的厨房里,在我的炒菜的油里,在我的量杯里。你,米格,立刻杀死它。" 米格低下头看着那小老鼠慢慢地沉到玻璃杯的底部。 "可怜的小东西,"她说。于是她把手伸进油里揪着他的尾巴把他拉了出来。 德佩罗喘息着、咳嗽着,明亮的光线使他直眨眼,本来会为得救而高兴得流泪,可是他没有时间哭泣。 "杀死他!"厨师喊道。 "天哪!"米格说。"好的。"她揪着德佩罗的尾巴去拿菜刀。可是那老鼠尾巴由于沾上了油滑得很难揪住,又由于米格伸手去拿菜刀,手一松,把德佩罗掉到地板上。 米格向下望着那一小把儿棕色的绒毛。 "天哪!"她说,"那一定叫他送命了。" "宰了他,即使他已经死了,"厨师叫道。"这就是我对待老鼠的态度。如果他们活着,就杀死他们。如果他们死了,宰了他们。只有这样你才能确保你自己有一只死老鼠,我们只能有这种老鼠。" "那倒是某种很好的办法,即:宰了他们,即使他们已经死了。" "快点儿,你这开花耳朵的傻瓜!"厨师叫道。"快点儿!" 德佩罗从地上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正从厨房的大窗子照射进来。他有时间来想那阳光有多么神奇,后来那阳光消失了,米格的脸隐隐出现了。她一面喘着气,一面端详着他。 "小可怜,"她说,"你怎么不逃走呢?" 德佩罗看了好一会儿米格那的关切的小眼睛,这时只见一道刺目的闪光,紧接着就传来金属在空中挥舞的声音,因为米格正手持菜刀砍着、砍着、砍着。 德佩罗感到他的两条后腿一阵剧痛。他跳起来开始行动了。读者,他急匆匆地逃跑了。他像一只很内行的老鼠一样逃跑了。他忽左忽右地走着"之"字形逃跑了。 "天哪!"米格叫道。"让他跑了。" "想不到竟叫他跑啦?"正当德佩罗从储藏室门下的裂缝逃走时厨师说道。 "不过,我得到了那小东西的尾巴,"米格说。她弯下腰去捡起德佩罗的尾巴,举得高高的,洋洋自得地给厨师看。 "是这样吗?"厨师叫道。"他的其余部分已经跑到储藏室去了,那尾巴对我们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米格说。当厨师向她冲去,打算给她一耳光时,她自己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我不知道。" 35身披闪闪发光盔甲的骑士 德佩罗在从反面思考那个问题。他思考的不是他用他的尾巴能做什么,而是没有了尾巴他能做什么。他坐在储藏室的一个架子上摞得很高的一袋面上,为他失去了的东西而哭泣。 他感到后腿疼得很厉害,他因此哭了起来。不过,他所以哭泣还因为他感到高兴。他脱离了地牢,他又苏醒了。对于把豌豆公主从那耗子为她谋划的可怕的命运中救出一事来说,他的获救来得太及时了。 所以,德佩罗是因高兴而哭泣,因疼痛而哭泣,因感激而哭泣。他因筋疲力竭、失望和希望而哭泣。一只年幼的小老鼠,被置于死地又及时得救,使他来得及去救他心爱的人,这使他不能不哭得极其动情。 读者,那小老鼠哭了。 后来他躺在那袋面粉上睡着了。在城堡的外面,太阳落下了,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出现了,后来它们又消失了,让位给冉冉升起的朝阳,而德佩罗还在睡着。他睡觉时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彩色玻璃窗和地牢的黑暗。在德佩罗的梦中,光明苏醒了,光辉灿烂,呈一个挥舞着刀的骑士的形状。那骑士在和黑暗搏斗。 那黑暗变化多端。起先那黑暗变成他的母亲,操着一口法语。后来那黑暗又变成他的击着鼓的父亲。黑暗变成戴着黑头罩摇着头表示否定的富尔洛。黑暗变成了可的大耗子,那微笑是邪恶的和尖刻的。 "黑暗,"德佩罗喊道,把头向左侧转过去。 "光明,"他低声说,把头向右侧转过去。 他对着那骑士大声叫喊。他叫道:"你是谁?你会救我吗?" 可是那骑士没有回答他。 "告诉我你是谁!"德佩罗叫道。 骑士的刀停止了挥舞。他看着德佩罗。"你认识我,"他说。 "不,"德佩罗说,"我不认识。" "你认识,"那骑士说。他慢慢地把头盔从头上摘掉,露出来……什么也没有,空无一人。那套盔甲原来是个空壳儿。 "不,哦,不,"德佩罗说。"闪闪发光的盔甲里没有那骑士;那都不过是虚幻的,就像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样。" 读者,那小老鼠在睡梦中开始哭了。 36米格带的东西 那小老鼠睡觉的时候,罗斯库洛把他的可怕的计划付诸实施了。读者,你愿意听听一切是怎么展开的吗?这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故事,里面有暴力,而且很残忍。但是我以为并不美丽的故事也有一定的价值。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每一事物并不能总是甜美的和光明的(因为你也有把子年纪了,所你自己也能够想出一两件这样的事来)。 听。故事就是这样发生的。首先,那耗子终于一劳永逸地完成了他早已开始的工作:他咬断了格雷戈里的绳子,彻底地咬断了,结果那狱卒在地牢的迷宫里迷了路奇+shu$网收集整理。夜里很晚的时候,城堡已经黑了下来,女仆米格里·索从楼梯爬到公主的房间里。她的手里拿着一根蜡烛。在她的围裙的口袋里有两件非常不祥的东西。在右口袋里,藏着一只头顶一把勺子、肩披红色斗篷的耗子,所以藏着是因他们怕在楼梯上遇见什么人。在左口袋里有一把菜刀,正是米格里·索用来割下某只老鼠尾巴的那同一把刀。这些--一只耗子、一把菜刀和一根蜡烛就是米格爬上楼梯时带的东西。 "天哪!"她冲着那耗子叫道。"天黑了,是不是?" "是的,是的,"罗斯库洛从她的口袋里小声说。"已经完全黑了,我亲爱的。" "当我做公主时……"米格开始说。 "嘘--"罗斯库洛说,"要我提醒你要保密你未来的辉煌的计划吗?要我进一步提醒你要小点儿声说话吗?我们毕竟在执行秘密的使命。你知道如何小声说话吗,我亲爱的?" "我知道!"米格大声说道。 "那么就请,"罗斯库洛说,"就请马上实行吧。" "天哪!"米格小声说,"好吧。" "谢谢你,"罗斯库洛说。"我需要和你一起复习一下我们的行动计划吗?" "我已把它记在脑子里了,"米格小声说。她用一个手指轻敲了敲她的头的一侧。 "多么令人感到欣慰,"罗斯库洛说。"或许,我亲爱的,我们应该把它再复习一遍。再复习一遍,以便搞准确。" "好吧,"米格说,"我们走进公主的房间,她会正在睡觉,一边打瞌睡一边打鼾,我将去把她叫醒,让她看看那菜刀并说:'如果你不想被伤害的话,公主,你就得跟着我走。'" "你不会伤害她,"罗斯库洛说。 第14章 "不,我不会。因为我要她活着,这样当我做公主的时候,她就可以做我的女侍臣。" "一点儿不错,"罗斯库洛说。"那将是她应得的最好的惩罚。" "天哪!"米格小声说。"是的。她应得的最好惩罚。" 米格当然不了解"最好的惩罚"这一短语意味着什么,但她却非常喜欢说这个短语,她对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短语,直到罗斯库洛说,"然后呢?" "然后,"米格继续说道,"我叫她从公主的床上下来,跟着我一起去作一次短途旅行。" "哈,"罗斯库洛说,"短途旅行。对了。哈。我喜欢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一次短途旅行。哦,那将是一次短途旅行。的确是的。" "然后,"米格说,她现在已讲到她的计划的最得意的部分,"我们把她带到那'深渊'去,我们给她上一些如何做一个侍女的课,我也学学如何做一个公主,当我们把这些都学好之后,我们就相互易位。我来做公主,而她来做侍女。天哪!" 读者,这就是罗斯库洛第一次见到米格时向她提出的那个计划。这当然是一个荒唐的计划。除非一个人有一会儿看不见,谁也不会把米格误认为公主把公主误认为米格。可是米格里·索,我前边儿说过,不是抽屉里最锋利的刀子。读者,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想成为公主。她想,哦,她太想了。正是因为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她才全心全意地相信了罗斯库洛的计划。 那耗子的真正的计划从某一点来说更简单、更可怕。他打算把公主带到地牢的最深最黑暗处去。他打算让米格给公主戴上手铐和脚镣,他打算把光辉灿烂的、笑容可掬的公主留在黑暗中。 直到永远。 37尝一点儿(1) 公主在睡觉,梦见了她的母亲--王后拿出一把勺子递给她并说:"尝尝吧,我可爱的豌豆,尝尝吧,我亲爱的,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公主倾身向前,小口地喝了些她母亲递向她的勺子里的汤。 "哦,妈妈,"她说,"太好喝了。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汤。" "是的,"王后说。"味道很好,不是吗?" "我能再喝点儿吗?"豌豆说。 "我只让你尝一点儿,这样你就不会忘记了。"她的母亲说。"我只让你尝一点儿,这样你就会记着。" "我想再喝点儿。" 可是公主话音未落,她的母亲就不见了。她消失了,连同那碗和汤勺都与她一起消失了。 "不复存在了,"豌豆说,"更多的东西不复存在了。"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高兴地转过身,以为她的母亲回来了。可是那声音却不是她母亲的。那声音是另外一个人的,而且是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的,那声音在唤她醒醒,醒醒。 豌豆睁开眼睛,看见米格里·索正站在她的床前,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刀子,另一手里拿着一支蜡烛。 "米格?"她说。 "天哪!"米格轻声说。 "说吧,"罗斯库洛命令道。 米格闭上眼睛,把她该说的话大声说出来。"如果你不想受到伤害的话,公主,你就必须跟我走。" "这究竟是为什么?"公主生气地说。前边儿我已说过,公主不是个人们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你在说什么呢?" 米格睁开眼睛叫道,"你得跟我走,我们一起到那'深渊'去上一些课,你上的课长一些,我上的课短一些,然后我取代你,你取代我。" "不!"罗斯库洛从米格的口袋里叫道。"不!不!你把事情做错了。" "这话是谁说的?" "殿下,"罗斯库洛说。他从米格的口袋里爬出来,来到她的肩上坐下,把他的尾巴绕在她的脖子上以使自己保持平衡。"殿下,"他又说。他把那勺子从头上慢慢举起并微笑了一下儿,露出一口十分难看的牙齿。"我以为你最好按照米格里·索建议的去做。正如你能清楚地看到的那样,她手里有一把刀子,一把很大的刀子。如果有人怂恿的话她会动刀的。" "这太荒唐了,"公主说。"你别威胁我。我是公主。" "我们,"罗斯库洛说,"也都了解你是什么这个事实。不过,刀子却根本不会管你是王室成员这一事实。你将流血,我肯定,就像其他人一样。" 豌豆望着米格。米格微笑着。在烛光下那刀子在闪着光。"米格?"她说,她的声音有一点儿颤抖。 "我真的并不认为,"罗斯库洛说,"米格需要多少劝说才会动用那刀子,公主。她是个危险的个人,很容易被劝动。" "可是我们是朋友,"豌豆说,"不是吗,米格?" "嗯?"米格说。 "相信我,"罗斯库洛说。"你们不是朋友。我认为你有什么要说的话最好都跟我说,公主。这里的事全由我说了算。看着我。" 豌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耗子、看着他头上的勺子。她的心跳了一下儿,接着两下儿。 "你认识我吗,公主?" "不,"她说,低下头。"我不认识你。" 可是,读者,她不认识他。他就是那只曾掉进她母亲的汤里的耗子。而且他的头上正戴着她死去的母亲的勺子!公主一直低着头。她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 "再看一下,公主。你不屑一顾吗?看一眼耗子就有伤你高贵的自尊心吗?" "我不认识你,"她说,"而且我也不怕看你。"豌豆慢慢抬起头。她的眼光充满挑战性。她盯着那耗子看。 "非常好,"罗斯库洛说,"随你怎么说吧。你不认识我。不过,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因为我的这位朋友有一把刀子。那么,下床吧,公主。我们要作一次短途旅行。我喜欢你穿上你的最美丽的长袍,就是不久前在一次宴会上你穿的那件。" "戴上你的王冠,"米格说。"把它戴在你的公主的头上。" "是的,"罗斯库洛说。"公主,请不要忘记你的王冠。"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罗斯库洛的豌豆推开被子下了床。 "快点走,"罗斯库洛说。"我们必须在天还黑着、城堡人都还睡觉的时候赶我们的路--我恐怕,他们不会知道你遭遇劫难,哦,全然不知。" 公主从她的衣橱里拿了一件长袍。 "是的,"罗斯库洛对他自己说,"是那件。正是那件。看它在光里多么亮丽。真美。" "我需要有人帮我系上扣儿,"公主穿上衣服时说。"米格,你得帮我一下儿。" "小公主,"罗斯库洛说,"你以为你会比耗子更机灵吗?我们亲爱的米格里·索不会放下她的刀的。即使是一会儿也不会。你会吗,米格里·索?因为那会断送了你成为公主的机会,不对吗?" "天哪!"米格说,"完全正确。" 所以当米格拿着刀子指着公主的时候,豌豆坐下来让那耗子爬上她的后背,把她的扣子一个一个地扣上。 公主一动不动。她让自己作出的惟一一个动作就是:她舔了舔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因为她认为她可以从嘴唇上尝到在梦中她的母亲让她喝的汤的美好的咸味。 37尝一点儿(2) "我没有忘记,妈妈,"她小声说。"我没有忘记你。我没有忘记那汤。" 38到地牢去 这奇怪的三位从城堡金色的楼梯往下走。公主和米格并排走着,而罗斯库洛又把自己藏在米格的围裙的口袋里,米格用那锋利的刀尖顶着公主的后背,他们一起住下走,往下走,往下走着。 公主真是命该蒙难,因为她周围每个人都在睡梦中。国王睡在他的一张巨大的床上,他的头上还戴着王冠,他的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梦见他的妻子,王后,变成一只绿色和金黄色羽毛的小鸟,小鸟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菲利普,菲利普,菲利普。 厨师睡在远离厨房的一张很小的床上,正梦见她找不到一种汤的菜谱。"我把那菜谱放哪儿了?"她在睡梦中含糊不清地说。"那菜谱跑哪儿去了?那是王后最喜欢喝的汤的菜谱。我必须找到它。" 在离厨师不远处的储藏室里,在一袋面粉上面睡着小老鼠德佩罗,读者,如你所知,他正梦见身披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梦见黑暗,梦见光明。 在整座黑暗的、沉睡的城堡中,只有米格里·索的手中有蜡烛的光亮。烛光照在公主的衣服上使它熠熠生辉,而公主挺直身子在那烛光里走着,试图克服恐惧。 读者,在这个故事中,我们谈到老鼠的心、耗子的心、女仆米格里·索的心,但是我们还没有谈到公主的心。像大多数心一样,它是复杂的,笼罩着阴影又点缀着光明。公主心中的黑暗的东西是这样的:对那要为她的母亲的死负责的耗子来说,这是非常小、非常炽热的燃烧着的仇恨的煤块儿。 另一种黑暗的东西是一种无尽的哀伤,一种深深的悲痛,因为她的母亲死了,而公主现在只能在梦中和她说话。 那公主心中的光明又如何呢?读者,我很高兴告诉你豌豆是个善良的人,或许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你知道富有同情心是什么意思吗? 我会告诉你:富有同情心意味着当你被强行带入地牢的时候,当你有一把大刀顶住你的后背的时候,当你试图变得勇敢一些的时候,你还能够想一下儿那个持刀人。 第15章 你会想到:"哦,可怜的米格,她那么急于做公主,而且她认为这就是她做公主的途径。可怜的、可怜的米格。不顾一切地想得到某种东西结果会怎么样?" 读者,这就是富有同情心。 现在你已经对公主的心多少有了些了解(愤恨、哀伤、善良、富有同情心),她正是带着这样一颗心从金色的楼梯下去并穿过厨房,终于,正当城堡外面天已开始放亮的时候,与耗子和女仆一起下到那地牢的黑暗中去。 39失踪了! 太阳升起来了,那阳光照着罗斯库洛和米格里·索的所作所为。 德佩罗终于醒过来了。可是,哎呀,他醒得太晚了。 "我没有见到她,"路易丝在大声说,"而且我告诉你,我和她断绝了关系。如果她失踪了,我倒要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德佩罗坐了起来。他向他身后看着。哦,他的尾巴!没有了!被刀砍掉了,只剩下……血淋淋的残根。 "多么下流的作法,格雷戈里死了!"厨师叫道。"可怜的老人,他的绳子被什么给弄断了,他迷失在黑暗中,因此被吓死了。这太过分了。" "哎呀不好,"德佩罗小声说道。"哎呀不好,格雷戈里死了。"那小老鼠站起来,开始慢慢地从那架子上爬下来。他一来到地板上,就把头伸到那储藏室的门那儿,他看见厨师正站在厨房的中央,紧握着她的肥胖的双手。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女人,正摆弄得一串钥匙丁零作响。 "对啦,"路易丝说。"国王的人都到地牢下面找她去了,他们上来时,他们会带回来谁?他们会带回那老人。死的!现在你告诉我米格失踪了,我说谁会在乎呢?" 德佩罗因失望而小声抱怨着。他睡的时间太长了。那耗子已经采取行动了。公主已经走了。 "这是什么世道,路易丝小姐,公主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被带走了,王后摔死了,我们甚至连汤都不能享用?"说着厨师就哭了起来。 "嘘,"路易丝说,"我求你了。别说那个词儿。" "汤!"厨师大声说。"我就说。谁也管不了我。汤,汤,汤!"然后她伤心地哭起来,呜咽着、抽泣着。 "好啦,"路易丝说。她伸出一只手去拍拍厨师,而厨师一下就把那手给推开了。 "事情会变好的,"路易丝说。 厨师撩起围裙的折边来擦眼泪。"不会的,"她说。"事情再也不会变好了。他们把我们的小宝贝儿带走了。没有公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德佩罗感到惊讶的是,像厨师这样一个凶恶的、痛恨老鼠的女人大声说出来的正是他心里的话。露再一次伸出手来拍拍那厨师,这次厨师让她把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肩膀。"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厨师哭着说。 路易丝说:"嘘,好啦,好啦。" 唉,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德佩罗。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时间哭泣了。他知道他必须如何去做。他必须找到国王。 读者,因为听到了罗斯库洛的计划,德佩罗知道公主就被藏在地牢里。由于比米格里·索多少聪明一些,他意识到罗斯库洛的话的背后没有说出来的可怕的事实。他知道米格永远不会成为公主。他也知道那耗子,一旦他捉住豌豆,决不会放她走。 于是,那身上沾满油、曾被埋在面粉里、丢了尾巴的小老鼠溜出了储藏室,从那哭着的女人旁走过。 他寻找国王去了。 40原谅 德佩罗先去了觐见室,可是国王不在那儿。于是他从装饰线条上的一个洞儿里溜出来,赶往公主的房间,可是他却遇见了老鼠委员会的13只老鼠和一个至尊的老鼠头儿,围着他们的一块木头坐在那里辩论着老鼠的重要事情。 德佩罗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 "尊敬的老鼠同胞们,"那至尊的老鼠头儿说,这时他从临时代用的桌子旁抬眼看见了德佩罗。"德佩罗"他小声说。 委员会的其他老鼠都把身子向前倾,尽力弄清老鼠头儿才说的那个词儿的意思。 "请再说一遍好吗?"一位说道。 "请原谅我没听清?"另一位说。 "我没有听清,"第三位说。"我想你说的是'德佩罗'。" 老鼠头儿定了定神儿。他试着再说一遍。"同胞们,"他说,“一个幽灵。一个幽灵!"他抬起一只颤抖的爪子指向德佩罗。其他老鼠都转过身去张望。 德佩罗·缔林就在那里,身上尽是面粉,回头望着他们,那泄露真情的红线像一条红血印一样还缠在他的脖子上。 "德佩罗,"莱斯特说。"儿子。你可回来了!" 德佩罗看着他的父亲,他看到了一只皮毛中尽是灰毛的年迈的老鼠。怎么会这样呢?德佩罗只走了几天的时间,可是他的父亲在他走后看上去却老了许多岁。 "儿子,我的儿子的幽灵,"莱斯特说,他的胡子颤抖着。"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你。我梦见正在击着那送你去死的鼓。我错了。我做错了。" "不!"至尊的老鼠头儿叫道。"不!" "我已经把它给毁了,"莱斯特说。"我已经把那面鼓给毁了。你会原谅我吗?"他把前爪儿紧握在一起并看着他的儿子。 "不。"老鼠头儿再一次叫道。"不。不要请求那幽灵原谅你,莱斯特。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你做了对全体老鼠来说是最好的事。" 莱斯特没有理会老鼠头儿的话。"儿子,"他说,"请原谅。" 德佩罗看着他的父亲,看着他那灰色条纹的皮毛、颤抖的胡子和他那在心口紧握在一起的前爪儿,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裂成两半儿一样。他的父亲看上去是那么小、那么悲痛。 "原谅我吧,"莱斯特又说了一遍。 读者,我以为原谅是某种非常像希望和爱情的东西,一种强有力的、美好的东西。而且也是荒唐的东西。毕竟,认为一个儿子可以为击了那送他去死的鼓而原谅他的父亲难道不荒唐吗?认为一只老鼠竟可以为这样的背叛而原谅什么人难道不荒唐吗? 可是,德佩罗·缔林还是对他的父亲说了这样的话:"我原谅你,爸爸。" 他说那些话是因为他意识到那是拯救他自己的心灵的惟一的办法,使他的心不致裂成两半儿。读者,德佩罗那样说是为了拯救他自己。 然后他转身背对他的父亲,冲着老鼠委员会的全体说:“你们错了,"他说。"你们所有的人。你们要我改邪归正;我也要你们改邪归正。你们冤枉了我。忏悔吧。" "决不,"老鼠头儿说。 德佩罗站在老鼠委员会前,他意识到自己和上次面对他们时相比已变成截然不同的老鼠。他去过了地牢,又从那里回来了。他知道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他觉得他们怎样看他都没有关系,一点儿都没有关系。 于是,德佩罗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德佩罗走了以后,老鼠头儿用颤抖的爪子拍着桌子。"委员会的老鼠们,"他说,"一个幽灵访问了我们,他要我们忏悔。我们现在就投票表决。所有赞成说这一访问没有发生的,投'赞成票'。" 老鼠委员会的成员们中传来了一片微小而坚决的'赞成'的声音。" 只有一只老鼠一言未发。那只老鼠就是德佩罗的父亲。莱斯特·缔林转过身去,背对着老鼠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他正尽力隐藏他的眼泪。 读者,他正在哭泣,因为他得到了原谅。 41国王的眼泪 德佩罗在豌豆的房间里找到了国王,他正坐在他女儿的床上,把她的彩色绣像紧抱在胸前。他正在哭泣。虽然"哭泣"这个字眼儿对于国王的行动来说确实小了点儿。眼泪像小瀑布一样从他的眼里落下来。在他的脚下形成一小片积水。 我这不是夸大其词。国王似乎打算给自己哭出一条小河来。 读者,你见过一个国王哭泣吗?当强大被变得虚弱,当他们表现出作为有血有肉的人的特点,他们变得渺小的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吓人的。 你可以肯定德佩罗被吓了一跳。的确如此。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大胆地说话了。"先生,"那小老鼠对国王说。 可是国王没有听他的话,就在德佩罗望着国王的时候,菲利普国王丢掉了彩色绣像,从他的膝上拿起他的巨大的金王冠,用它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部。正如我已经提到过的,国王有几个缺点:他是个近视眼。他制定了荒唐的、无理的、难以执行的法律。而且和米格里·索很相像,他绝不是抽屉里的那把最锋利的刀子。 不过关于国王,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奇妙的、令人敬佩的细节:他是一个能够和愿意全心全意地去爱的男人。正如他全心全意地爱着王后一样,他也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女儿,而且不止全心全意。他用他身体的每一粒子爱着豌豆公主,而她却被从他那里夺走了。 可是德佩罗必须对国王说的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所以他又试了一次。"请原谅,"他说。他确实不大知道一只老鼠应如何对一个国王说话。"先生"似乎不是一个足够大的字眼儿。到底该用什么词儿称呼国王德佩罗想了好长一会儿。 他清了清嗓子。他尽其可能地大声讲话:"请原谅,至尊的头人。" 菲利普国王不再用王冠捶打自己的胸部。 第16章 他朝房间四周望了望。 "往这儿看,至尊的头人,"德佩罗说道。 国王,还在流着眼泪,看了看地板。他眯起眼看着。 "和我说话的是只臭虫吗?"他问道。 "不,"德佩罗说,"我是一只老鼠。我们以前见过面。" "一只老鼠!"国王怒吼道。"老鼠和耗子也就一步之遥。" "先生,"德佩罗说,"至尊的头人,请你一定要听我说。这很重要。我知道你的女儿的下落。" "你知道?"国王说。他唏嘘不已。他用他的皇袍擤了擤鼻子。"在哪儿?"他说,当他弯下身来凑近了看德佩罗的时候,一滴眼泪、两滴眼泪、三滴巨大的、国王号的眼泪随着可听得到的啪嗒啪嗒声落到德佩罗的头上,然后滚落到他的背上,冲刷掉了面粉的白色,使他露出自己的棕色的皮毛。 "先生,至尊的头人,先生,"德佩罗说,他把国王的眼泪从他自己的眼里擦掉,"她在地牢里。" "你说谎,"国王说。他坐直了。"我知道。所有啮齿目动物都是说谎者和小偷。她不在地牢里。我的人搜查过地牢。" "可是除了耗子们,谁也不真的知道地牢的情况,先生。有成千上万个地方可以把她藏起来,只有耗子们知道。如果耗子们不想让别人找到她的话,你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找到她的。" "该死,"国王说,他用双手捂住耳朵。"别跟我说耗子的事,他们知道什么!"他大声叫道。"耗子是非法的。耗子是违法的。在我的王国里没有耗子的立足之地。他们不会存在的。" "先生,至尊的头人,不是那么回事儿。千百只耗子就住在这座城堡的地牢里。他们中的一只带走了你的女儿,如果你派--" 国王开始发出哼哼声。"我不能听你的!"他停止了哼哼,叫道:"我不能听你的!无论如何你所说的都是错的,因为你是啮齿目动物,因此是个说谎者。"他又开始哼哼了。 后来他停下来说:"我已雇用了算命的,还有一个巫师。他们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他们会告诉我我的美丽的女儿在哪儿。他们会说实话。老鼠是不会说实话的。" "我告诉你的是实话,"德佩罗说。"我保证。" 可是国王不愿意听。他坐在那里,双手捂住耳朵。他大声哼哼着。硕大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掉到地上。 德佩罗坐在那里,失望地望着他。他现在该做什么呢?他紧张地把一只爪子伸向他的脖子,拉了拉那根红线,突然他的梦一下子又潮水般涌现了……一会儿是黑暗,一会儿是光明,骑士挥舞着他的刀,可怕的一幕又出现了,他意识到那套盔甲里空无一人。 那么,读者,就在那老鼠站在国王面前时,他产生了一个奇妙的、令人惊讶的想法。如果那套盔甲所以是空的是有原因的话又将如何呢?如果它所以是空的是因为它有所等待又将如何呢? 等待的是他。 "你认识我,"这就是在他的梦中骑士说的话。 "是的,"德佩罗惊奇地大声说。"我确实认识你。" "我不能听你的,"国王大声说。 "我必须亲自去干,"那小老鼠说。"我将做那披着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别无办法了。那一定得是我。" 德佩罗转过身来。他离开了正在哭泣的国王。他找司线去了。 42其余的线 那司线正坐在他的线轴上,来回摆着尾巴,吃着一根芹菜。 "喂,听着。"当他看见德佩罗时说。"你瞧瞧,那爱上过一位人类公主的小老鼠孤身从地牢里回来了。那老司线会说我没把我的活儿干好,那是因为你还活着,我一定是把那线给系错了。可是并非如此。我怎么知道并非如此呢?因为那根线仍缠在你的脖子上。"他点点头,咬了一口芹菜。 "我需要它的其余部分,"德佩罗说。 "什么的其余部分?你的脖子?" "那根线的其余部分。" "噢,只是我不能把它交给任何一只年老的老鼠。"司线说。"他们说红线是很特别的、神圣的;不过我,我自己,干了这么久以后,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德佩罗说。 "线,"司线说,他耸了耸肩,喀嚓一声咬了一口芹菜。"不多,也不少。不过我还,朋友,我还有个要求。我能问一句你打算用那线做什么吗?" "救公主。" "啊,是的,公主。美丽的公主。这整个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不是吗?" "我必须去救她。只有我一个能做这件事。" "看来大多数情形都是这样。除了自己谁也不会做那确实令人不快的工作。那么你究竟怎么用一轴线去救一个公主呢?" "一只耗子劫持了她,把她藏在地牢里,所以我必须回到地牢去,地牢里尽是曲里拐弯儿的路和隐藏在里面的许多房间。" "像座迷宫,"司线说。 "是的,就像座迷宫。我必须找到去她那里的路,不管她被藏在哪里,然后我必须再把她领出来,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惟一办法就是用那根线。狱卒格雷戈里在他的脚踝上缠了一条绳子,这样他就不会迷路了。"那小老鼠说这话的时候,颤抖了一下,因为他想到格雷戈里和他的断了的绳子,他就是迷失在黑暗之中而死掉的。"我,"德佩罗说,"我 ……我要用那根线。" 司线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他说。他一边儿沉思一边儿咬了一口芹菜。"你,朋友,在探险。"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德佩罗说。 "你不必知道。你只须迫切地感到要做那事,那眼前不可能完成的重要的任务。" "不可能完成的?"德佩罗说。 "不可能完成的,"司线说。"重要的。"他坐在那里嚼着他的芹菜,注视着德佩罗身后的某个地方,忽然他从他的线轴上跳下来。 "我是什么人竟要挡在那探险的路上?"他说。"把线轴推走吧。" "我能得到它吗?" "可以。为了你的探险。" 德佩罗抬起前爪儿,摸着线轴。他试着向前推了推。 "谢谢你,"他说,望着司线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霍维斯。" "谢谢你,霍维斯。" "另外还件东西。和线有关的东西。"霍维斯走到一个角落里,回来时拿着一根针。"你可以用它来自卫。" "像一把刀一样,"德佩罗说。"像一个骑士应有的那样。" "是的,"霍维斯说。他咬断一段线,用它把那针系在德佩罗的腰间。"就像这样。" "谢谢你,霍维斯,"德佩罗说。他用右肩顶着线轴又把它向前推起来。 "等一下儿,"霍维斯说。他用两条后腿站起来,把他的爪子放到德佩罗的肩上,紧紧地靠着他。当司线低下头,用的尖利的牙齿咬住德佩罗脖子上的线用力扯时,德佩罗闻到一股刺鼻的纯粹的芹菜味儿。 "好啦,"当那被咬断了的线落到地上时,霍维斯说,"现在你自由了。你看,你不是因为你必须去地牢而去地牢。你去是因为你愿意去。" "是的,"德佩罗说,"因为我在进行一次探险。"这个词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是合适。 探险。 读者,说出这个词儿,大声说出"探险"这个词儿。它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词儿,不是吗?这么小然而却充满了奇迹,如此充满希望。 "再见,"当德佩罗把线轴推出司线的洞穴时霍维斯说道。"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小老鼠,他逃出地牢只是为了再回去。再见,朋友,再见,老鼠们中的老鼠。" 43厨师在搅动什么? 那天晚上德佩罗从司线的藏身处滚着线轴,经过无数过道,下了三段楼梯。 读者,请允许我为你展望一下这件事:你们的家鼠(或城堡老鼠,如果你愿意这么叫的话)平均体重大约为4盎司。 德佩罗,如你所知,绝对达不到那平均的体重。事实上,他的儿是如此不可思议地小,以致他的体重大约只有老鼠平均体重的一半:2盎司。这就是问题的全部。想想这个问题:他是只仅有两盎司重的小老鼠,却推着几乎和他一样重的一轴线。 读者,说真的,你认为这样一只小老鼠探险成功的机会能有多大? 零蛋。零。什么也没有。 鹅蛋。 不过当你计算老鼠成功的可能性的时候,你必须把他对公主的爱情这个因素考虑进去。爱情,正如我们已经讨论过的,是一种强有力的、美妙的、荒唐的东西,其力量足以移山。移动线轴自然不在话下。 即使德佩罗心中有爱情和目的,他在半夜到达城堡厨房的门口儿时也已是非常、非常疲倦了。他的爪子在颤抖,他的肌肉在跳动,连他的尾巴呆的地方都在颤动,而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要进入厨房,走下地牢的许多楼梯,然后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穿过满是耗子的地牢本身的黑暗,这时却不知道他在往哪里走……哦,读者,当德佩罗停下来想一想他的前面会有什么的时候,他心里有的只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失望的感觉。 他把头靠在那线轴上,他闻到那上面的芹菜味,他想到霍维斯,以及霍维斯看起来对他和他的探险如何抱有信心。 第17章 于是那小老鼠抬起头来,挺直肩膀,又推着线轴向前走,进入厨房,他看见了燃烧着的烛光,只是时间太晚了。 德佩罗愣住了。 厨师就在厨房里。她正俯身于火炉上。她在搅动什么东西。 是酱油吗?不是。 是炖肉吗?不是。 厨师正在搅动的东西是……汤。是汤,读者!在国王自己的城堡里,违反国王的法令,就在国王的鼻子底下,厨师在熬汤! 就在那老鼠观望的时候,厨师把脸伸进从那锅里升起的蒸气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愉快地微笑着,那蒸气从她身边来,遮住了蜡烛的光,在她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光圈儿。 德佩罗知道厨师对她厨房里的老鼠是怎么看的。他非常清楚地记得她要米格杀死他自己的命令:杀死他。只有死老鼠才是好老鼠。 可是他必须穿过厨师的厨房才能到达地牢的门口儿。他已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天很快就要破晓了,整座城堡就要醒了,一只老鼠就会没有任何机会推着一个线轴穿过地板 而不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现在他只好偷偷摸摸地从憎恨老鼠的厨师身边经过。 于是,德佩罗鼓足了勇气,靠在线轴上,推动它穿过地板。 厨师从炉子那儿转过身来,她的手里拿着把滴着汤的勺子,扳着吓人的面孔,大声叫道:"谁?" 44那是谁的耳朵? "谁?"厨师又大声问道。 德佩罗很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 厨房里一片寂静。 "哼,"厨师说。"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的紧张的傻瓜耳朵在和我开玩笑。你是个老傻瓜," 当她转过身去面对那炉子时她对自己说。"你只是个害怕做汤被人抓住的老傻瓜。" 德佩罗倒在线轴上。他靠在那里时,他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他的爪子在颤抖,这时一件奇异的小事发生了。半夜的一阵微风吹进厨房,掠过炉子,刮走汤的香味,然后在地板上盘旋着,把那香味直接送到那小老鼠的鼻子里。 德佩罗把头抬起伸向空中。他闻了一下儿。他又闻了几下儿。他生平从来没有闻到过什么东西如此好闻、如此令人鼓舞。他每闻一次,都觉得自己变得更强壮了、更勇敢了。 厨师和锅靠得更近了些,把勺子放进去,又把勺子拿出来,冲那勺子上吹了吹,然后拿到嘴唇边儿,小口地喝了点儿并咽了下去。"嗯--"她说。"嘿。"她又喝了一小口。"缺一点儿什么,"她说。"也许是盐放少了。"她放下勺子,拿起一个巨大的盐瓶儿向锅里撒了些盐。 德佩罗感到那汤的味道给自己壮了胆儿,又接着推起线轴来。 "快点儿,"他对自己说,在地板上滚动着线轴,"快点儿干。不要想。只管推。" 厨师转过身来,她的手里拿着盐瓶儿,大声叫道:"谁? " 德佩罗不再推了。当厨师从炉子上拿起蜡烛高高地举起来照时,他藏在了线轴的后面。 "哼--"她说。 那烛光越来越近了。 "这是什么?" 那烛光直接停在德佩罗从线轴背后竖起的大耳朵上。 "嗬,"厨师说。"那是谁的耳朵?" 蜡烛的光亮后来照在德佩罗的整个儿脸上。 "一只老鼠,"厨师说,"一只老鼠在我的厨房里。" 德佩罗闭上眼睛。他已对自己难逃一死作好了准备。 读者,他等待着。等待着。随后他听到大笑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着厨师。 "嗬,"厨师说。"嗬嗬。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我的厨房里见到一只小老鼠竟很高兴。" "为什么?"她问道,"为什么我会高兴? "嗬嗬。因为老鼠不是国王派到这里来因我做汤而惩罚我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因为老鼠不是国王派到这里来因我拥有勺子而把我带到地牢去的人。嗬嗬。一只小老鼠。我,厨师见到一只小老鼠很高兴。" 厨师满脸通红,她的腹部在起伏着。"嗬嗬,"她又说。“不是随便一只老鼠。一只腰间系着一根针的老鼠,一只没有尾巴的老鼠。它不可爱吗?嗬嗬。"她摇了摇头,擦了一下儿眼睛。"喂,小老鼠,现在是非同寻常的时候。因此,我们之间必须相安无事。我不会问你在我的厨房在做什么;而你呢,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做什么。" 她说完转过身去回到炉子旁边儿,放下蜡烛,拿起勺子,又把它放进汤锅里,臼出一勺来尝着,一边咂着嘴唇。 "不对,"她说,"不大对头。还缺点儿什么。" 德佩罗没有动窝儿。他已动弹不得。他吓得瘫痪了。他坐在厨房的地板上。一小滴眼泪从他的左眼流了下来。他本以为厨师会杀死他的。 读者,相反,她嘲笑起他来。 她的笑声对他的自尊心伤害有多大出乎他的意外。 45一些汤 厨师搅着汤,然后放下勺子,举起蜡烛,照着德佩罗看。 "你在等什么呢?"她说。"走,走,走。不会再有另一次机会让一只老鼠不受伤害地从我的厨房里逃走了。" 汤的香味再次飘到德佩罗这边来。他抬起鼻子伸向空中。他的胡子在颤抖着。 "是的,"厨师说。"你正在闻的就是汤。公主--这并不是你要知道和关心的--找不到了,愿上帝保佑她这好心肠的人。时世糟透了。当时世糟透了之时,汤就是那灵丹妙药。它闻着不像那灵丹妙药吗?" "是的。"德佩罗说。他点了点头。 厨师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她放下蜡烛,拿起勺子又开始搅着。"哦,"她说,"这些天来好晦气。"她摇了摇头。 "我在欺骗自己。没有别人来喝的话做汤是没有意义的。汤需要另一张嘴来品尝,需要用它来温暖另一颗心。" ·奇·她停止了搅动。她转过身来看着德佩罗。 ·书·"小老鼠,"厨师说,"你喜欢喝点儿汤吗?"说完,没有等到回答,她就拿了一个茶碟,往里面臼了一些汤,放在厨房的地板上。 ·网·"走近点儿,"她说。"我不打算伤害你。我保证。" 德佩罗闻了闻。那汤闻着味道之鲜美令人难以置信。他时刻提防着厨师,从线轴后面走出来,爬得更近了些。 "来吧,"厨师说,"尝尝吧。" 德佩罗走进那茶碟里。那汤淹没了他的爪子。他向那热汤低下头去。他小口地喝着。哦,味道好极了。里面有大蒜、 小鸡和水田芥叶,正是王后死的那天厨师做的那种汤。 "味道如何?"厨师急切地问道。 "好极了,"德佩罗说。 "大蒜放得太多了吧?"厨师说。紧握着她那肥胖的双手。 "不多,"德佩罗说。"正好。" 厨师微笑了一下儿。"明白吗?"她说。"不管是老鼠还是人,喝一点儿汤都会使身体变得更好。" 德佩罗又低下头去小口地喝起来,厨师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那么汤里不需要再加什么东西了吗?你是说正好吗?" 德佩罗点了点头。 他咕咚咕咚地大口地喝着汤,嘴里发出声响。当他迈出茶碟时,他的爪子湿漉漉的,他的胡子还在滴着汤水,他的肚子已喝饱了。 厨师对他说:"还没有喝够,是吗?你肯定还没有喝够。你一定还想再多喝点儿。" "我喝不了了,"德佩罗说。"我没有时间了。我正在去地牢救公主的路上。" "嗬嗬。"厨师嘲笑道。"你,一只小老鼠,要去救公主?" "是的,"德佩罗说,"我在作一次探险。" "好,别让我挡你的道儿。" 于是,是厨师开着通向地牢的门,德佩罗滚着线轴从那门通过。"祝你好运,"她对他说。"嗬嗬,祝你好运,但愿能救出公主。" 她关上门,然后靠在门上,摇着头。"这些日子怪事多多,那不就是一种先兆吗?"她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的话,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我。厨师。喂一只小老鼠汤喝,还祝他好运,能救出公主。哎呀,我这些日子真是怪怪的。" 46老鼠血,是的 德佩罗站在地牢楼梯的顶部,窥探着下面等待着他的黑暗。 "哦,"他说,"哎呀。" 他忘记了那地牢究竟有多黑暗。他也忘记了它的恶臭、耗子的恶臭和受罪的滋味儿。 不过德佩罗的心里充满了对公主的爱,他又喝了一肚子厨师的汤,他觉得自己勇敢而坚强。于是他没有失望,立即开始了把线轴从地牢狭窄的楼梯弄下去的艰苦的工作。 德佩罗·缔林推着线轴住下走着,往下走着,往下走着。缓慢地,哦他们走得那么慢。通道是黑暗的,黑暗的,黑暗的。 "我要给自己讲个故事,"德佩罗说。"我要制造点儿光明。让我们想想。故事是这样开头儿的:很久以前,是的。 很久以前,有一只老鼠,个儿头儿非常非常小。格外地小。 有一位美丽的人类公主,她的名字叫豌豆。碰巧命运选中了这只小老鼠来侍候公主,向她致敬,把她从一座可怕的地牢的黑暗中拯救出来。" 这个故事使德佩罗鼓起很大的勇气。他的眼睛已习惯于那种阴暗,他下楼梯的脚步更快了、更坚定了,一边儿小声地给他自己讲着一只邪恶的耗子、一个肥胖的女仆、一位美丽的公主、一只勇敢的老鼠、一些汤和一轴红线的故事。 第18章 事实上,它和你现在正在读的这个故事非常相似,讲故事给了德佩罗以力量。 他精神抖擞地推着线轴。那线轴或许渴望开始它的救助公主的光荣任务,向前跳着,离开了那小老鼠,先于他下了那地牢的楼梯,把他撇在了后面。 "不,"德佩罗大声喊道,"不,不,不!"他连蹦带跳地在黑暗中追赶着那线轴。 可是那线轴一开始就领先了。它跑得越来越快。它飞下地牢的楼梯,把德佩罗远远甩在了后面。当它来到楼梯尽头儿的时候,它滚呀滚呀,直到最后懒洋洋地就在一只耗子的多节的爪子前停了下来。 "我们有什么?"那一只耳朵的耗子对线轴说。 "我会告诉你我们有什么,"博缔塞里·雷莫索说,回答了他自己的问题。"我们有红线。多么令人愉快呵。红线对于一只耗子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抬起鼻子伸向空中。他闻了闻。他又闻了闻。"我闻见……那会是吗?是的,那肯定是的。汤。多么奇怪。"他又闻了闻。"而且我闻到眼泪的气味儿。|qi|shu|wang|人类的眼泪。真令人高兴。我也探查一下那气味儿"--他把鼻子高高地伸向空中使劲儿吸着气--"面粉和油的气味儿。哎呀,多么丰富的气味儿。可是在这一切下面,我还闻到了什么?一只老鼠的血的气味儿。没错儿,老鼠的血,是的。哈-哈-哈!一点儿没错!老鼠。" 博缔塞里低头看了看那线轴,于是微笑起来。他用一只爪子轻轻推了它一下。 "红线。是的。一点儿不错。正当你认为地牢里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好转的时候,一只老鼠来了。" 47别无选择 德佩罗哆哆嗦嗦地站在楼梯上。那线肯定不在了。他听不到它的声音。他也看不到它的踪影。他本来有机会把它系在自己身上。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德佩罗忽然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可怕。他是满是耗子的、曲里拐弯儿的、黑暗的地牢中一只体重只有两盎司的孤伶伶的小老鼠。他只有一根缝纫用的针可以用来自卫。 他必须找到公主。他一旦找到她就必须把她救出来。 "那是不可能的,"他对黑暗说。"我不能那么做。"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要回去,"他说。可是他却没有动窝儿。"我必须回去。"他向后退了一步。"可是我不能回去。我不能选择。我别无选择。" 他向前迈了一步,接着又迈了一步。 "别无选择,"在他下楼梯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别无选择,别无选择,别无选择。" 在楼梯的底部,那耗子博缔塞里正坐在那里等候着,当德佩罗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地牢的地上时,博缔塞里大声呼唤着他,好像他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朋友。"啊,"博缔塞里说,"你来啦。一点儿不错,我一直在等你。" 德佩罗看到一只耗子的黑暗的身影,那是他一直很惧怕的东西,终于从阴暗中走出来迎接他了。 "欢迎,欢迎,"博缔塞里说。 德佩罗把爪子按在了那根针上。 "啊,"博缔塞里说,"你武装起来了。多么迷人呵。"他把两只爪子高高地举起来。"我投降。哦,是的,当然,一点不错,我投降!" "我……"德佩罗说。 "是的,"博缔塞里说。"你。"他把那金质小匣从脖子一侧拿下来。他开始来回摆动它。"请继续说。" "我不想伤害你,"德佩罗说。"我只需要从你旁边经过。我……我在作一次探险。" "真的?"博缔塞里说。"太令人惊奇了。一只小老鼠在探险。"金质小匣来来回回地摆动着。"为什么去探险?" "为救公主而去探险。" "公主,"博缔塞里说,"公主,公主。这些天来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和公主有关的。你知道,国王的人也到这里来找过她了。他们没有找到她。那是自不待言的。可是现在来了一只小老鼠。他正在营救公主的探险途中。" "是的,"德佩罗说。他向博缔塞里的左边跨了一步。 "多么令人鼓舞啊,"博缔塞里说。他懒洋洋地向他的右边跨了一步,挡住了德佩罗的去路。"小朋友,干吗那么急匆匆的?" "因为,"德佩罗说,"我必须……" "是的。是的。你必须去救公主。一点儿不错。可是在你救她之前,你必须找到她才行。对吗?" "是的,"德佩罗说。 "如果,"博缔塞里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确切知道公主在哪儿将如何呢?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带你一下子就找到她又将如何呢?" "嗯--,"德佩罗说。他的声音在颤抖着。他的抓住那根针的爪子在发抖。"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为什么要帮助……为的是为人类尽我的一份力量。为的是去帮助营救一位公主。" "可是你是一只……" "一只耗子,"博缔塞里回答。"是的。我是只耗子。我从你的哆哆嗦嗦中看到对我们的邪恶本质的过分夸大了的谣言已传到了你那过大的耳朵里。" "是的,"德佩罗说。 "如果,"博缔塞里说,来回摆动着那金质小匣,"如果你允许我提供帮助的话,你就帮了我一个大忙了。我不仅可以为你和公主做件好事,而且我的行为也有助于消除这似乎如影随形地缠着耗子的说耗子邪恶的可怕的鬼话。你同意让我帮助你吗?你同意让我帮助我自己和我的同类吗?" 读者,这是不是一个诡计? 当然是! 博缔塞里并不想帮助谁。根本就不想。你知道博缔塞里想要干什么。他想让别人受罪。他特别是想让这只小老鼠受罪。这样做有多大好处呢? 哎哟,把他直接带到他想要去的地方。公主那里。让他看到他一心渴望见到的,那时,正是在那时,面对他所爱的,德佩罗会死去。在这一切结束之后,那小老鼠的味道多好啊……还有希望和泪水、面粉和油以及受挫的爱情来调味! "小朋友,我的名字叫博缔塞里·雷莫索。你可以相信我。你必须相信我。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德佩罗。德佩罗·缔林。" "德佩罗·缔林,把你的爪子从你的武器上拿开。跟我来。" 德佩罗盯着他看。 "来吧,来吧,"博缔塞里说,"放开你的针吧。抓住我的尾巴。我将把你带到你的公主那里。我保证。" 读者,根据你的经验,一只耗子的承诺能有什么价值吗? 对了。 没有。完全没有。一点儿没有。等于零。 不过,我也一定要问你这个问题:除此之外,德佩罗还能抓住什么呢? 你又对了。 什么也抓不住。 于是,那小老鼠伸出爪子。他抓住了那耗子的尾巴。 48抓住一只耗子的尾巴 你曾经抓住过一只耗子的尾巴吗?从最好的方面来说,那不过是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就像抓住一条很细的、有鳞的、冰冷的小蛇一样。从最坏的方面来说,当你的存活要依赖一只耗子时,当你的直觉可以肯定你是被领去赴死时,而你所能抓住的只有一条耗子的尾巴,这的确是一种可怕的感觉。 不过,德佩罗抓住了博缔塞里·雷莫索。那耗子领着他往地牢越下越深。 德佩罗的眼睛这时对黑暗已经很适应了,虽然如果他的眼睛对黑暗不大适应可能倒要好些,因为他看见的东西使他战栗和站立不稳。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散落在地牢的地板上的一簇簇皮毛,还有红线结和老鼠的骸骼。黑暗中到处是很小的白骨在发着光。而且他在博缔塞里带他穿过的地牢的通道里还看到了人类的骨头,龇牙咧嘴的头骨和纤细的指骨,从黑暗中耸出,表明某种最好还是不说的事实。 德佩罗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没有什么用。他的眼睛好像还是睁得大大的看到那些骨头、一簇簇毛发、线结和绝望。 "哈-哈,一点儿不错!"博缔塞里在穿过那曲里拐弯儿的通道时大笑着。"哦,是的,一点儿不错。" 如果说德眼西让人不敢注视的话,那么他身后的东西或许就更可怕了:一串串耗子,兴高采烈的、饥肠辘辘的、怀有复仇心理的耗子,他们的鼻子耸向空中,闻着,闻着。 "老鼠!"一只耗子高兴地大声叫道。 "是的,哦,是的,老鼠,"另一只同意说。"不过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汤!"另一只耗子叫道。 "是的,汤。"另一些耗子同意说。 "血!"一只耗子大声说。 "血,"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他们大声说:"喂,小老鼠,小老鼠,小老鼠!喂,小老鼠!" 博缔塞里对其他耗子们大声叫着。"我的,"他说。"这个小宝贝儿全是我的,先生们、女士们。我求你们了,请不要侵犯我发现的东西。" "雷莫索先生,"德佩罗说。他转过身看着他身后,见到了耗子,他们的红眼睛和他们微笑的嘴巴。他又闭上了眼睛。他一直闭着眼睛。"雷莫索先生!"他叫道。 "嗯?"博缔塞里说。 "雷莫索先生,"德佩罗说。他现在正在哭泣。他没有办法。" 第19章 请别。公主。" "眼泪!"耗子们叫道。"我们闻到眼泪的气味儿了,小老鼠,我们闻到了。" "请不要!"德佩罗叫道。 "小朋友,"博缔塞里说,"小德佩罗·缔林。我向你保证。我将遵守我的承诺。" 那耗子停了下来。 "看看你的前面,"他说,"你看见什么了?" 德佩罗睁开眼睛。 "光,"他说。 "一点儿不错,"博缔塞里说。"光。" 49你想要什么,米格里·索?! 读者,在我们往下讲之前,我们又得回到过去。我们必须想一会儿,在德佩罗找到他们之前,在到地牢下面去的耗子、女仆和公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罗斯库洛带着豌豆和米格下到地牢深处,来到一间隐蔽的房间,在那里他叫米格给公主戴上锁链。 "天哪!"米格说,"如果她全被那样锁起来的话,她上课时会很难受的。" "照我说的那样做,"罗斯库洛说。 "也许,"米格说,"在我把她锁起来之前,我和她可以交换一下服饰,这样她就已经成了我,我就成了一个公主,我们就可以这样开始了。" "哦,是的,"罗斯库洛说。"当然。一个奇妙的主意,米格里小姐。公主,摘掉你的王冠,把它交给那女仆!" 豌豆叹了口气,摘下她的王冠,递给米格,米格把它戴上,王冠立刻从她的小脑瓜儿上滑了下来,十分糟糕地挂在她那可怜的、受过虐待的耳朵上。"它是个挺大的家伙,"她说,"好像挺难戴的。" "哎,哎,"罗斯库洛说。 "我看上去像什么样?"米格问道,对他微笑着。 "很可笑,"他说,"令人捧腹大笑。" 米格站在那里,眨眨眼,止住眼泪。"你的意思是说我看上去不像个公主?"她对那耗子说。 "我的意思是说,"罗斯库洛说,"你看上去永远不会像一个公主,不管在你的小脑瓜儿上戴一顶多大的王冠。你看上去倒正像一个傻瓜,你现在就是而且永远会是傻瓜。现在,帮忙把公主锁起来。乔装打扮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米格用鼻子吸了吸气,擦了擦眼睛,然后低头去看着地上的那一堆锁链。 "现在,公主,"他说,"我恐怕该告诉你实情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你的前途会如何。由于你把我留在黑暗中,所以我也把你终生留在这座地牢里。" 米格抬眼望着。"她不是要到楼上去做女仆吗?" "不,"罗斯库洛说。 "那么,我不是就要做公主了吗?" "不,"罗斯库洛说。 "可是我想要做一个公主。" "谁也不会,"罗斯库洛说,"在乎你想要做什么。" 读者,如你所知,这种说法儿米格里·索在她不长的一生中听到过许多次了。不过现在,在地牢里,这话却给她以很沉重的打击:那耗子是对的。谁也不会在乎她想要做什么。从来就没有谁在乎过。或许,最糟糕的是,谁也不想在乎。 "我要!"米格叫道。 "嘘,"公主说。 "住嘴,"那耗子说。 "我要……",米格抽泣着。"我要……我要……" "你想要什么,米格?"公主轻柔地说。 "嗯?"米格叫道。 "你想要什么,米格里·索!"公主叫道。 "别问她那个,"罗斯库洛说,"住嘴。住嘴。" 可是太晚了。话已说出口了;问题终于被问到了。世界停止了旋转,一切生物都摒住呼吸,等着听米格里·索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米格说。 "什么?"豌豆叫道。 "我要我的妈妈!"米格哭道,声音传到寂静的、等待着的世界里。"我要我的妈妈!" "哦,"公主说。她向米格伸出手去。 米格抓住公主的手。 "我也要我的母亲,"公主轻柔地说。她握紧了米格的手。 "住嘴!"罗斯库洛叫道。"把她锁起来。把她锁起来。" "天哪!"米格说,"我是不会那样做的。你不能使我做那种事。我有刀,不是吗?"她拿起刀把它举了起来。 "如果你还有一点儿理智的话,"罗斯库洛说,"我真的怀疑你有,你不要对我动用那个家伙。没有我,你永远不会找到走出地牢的路,你会饿死在这里,或者更糟。" "天哪!"米格说,"那么现在就带我们出去吧,不然我就把你剁成小耗子末儿。" "不,"罗斯库洛说。"公主要留在这里的黑暗之中。 还有你,米格,要和她呆在一起。" "可是我要到楼上去,"米格说。 "我担心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米格,"公主叫道,"除非那耗子换了一个心,决定把我们带出去。" "心是不会换的,"罗斯库洛说。"不会。" "天哪!"米格说。她把刀拿得低了点儿。 于是,那耗子与公主和女仆一起坐在地牢里,这时城堡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穿过天空又沉到地球那边去了,夜幕降临了。他们在一起坐着,直到那蜡烛烧尽,又点上另一支。他们一起在地牢里坐着。他们坐着。坐着。 读者,说真话,如果一只小老鼠没有来的话,他们仍会在那里坐着。 50公主呼唤着他的名字 "公主!"德佩罗叫道。"公主,我来救你了。" 豌豆公主听见谁在唤她的名字。她抬头张望着。 "德佩罗,"她小声说。 后来她大声地叫着:"德佩罗!" 读者,在这个悲惨的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某个你爱着的人呼唤着你的名字更甜美的事了。 没有。 对于德佩罗来说,这声音可以值一切东西:他的丢掉的尾巴、他的地牢之行、走出地牢又重返地牢。 他朝公主跑去。 可是罗斯库洛却张牙舞爪,挡住那小老鼠的路。 公主哭道:"哦,不,耗子,请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朋友。" 米格说:"不用担心,公主。我会救那可怜的小东西的。" 她拿起那菜刀。她打算砍掉那耗子的脑袋,可是她没有砍中她的目标。 "哇噻,"米格里·索说。 51那是什么气味儿? "哎哟--!"罗斯库洛尖叫着。 他转过身来看看他的尾巴在什么地方,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德佩罗拔出他的针把它那锋利的针尖直逼那耗子的心窝儿。 "不许动,"德佩罗说。"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博缔塞里在一旁大笑。"一点儿不错。"他赞许地在地板上拍打着尾巴。"太令人开心了。一只老鼠要杀死一只耗子。哦,这一切比我预期的要好得多。我喜欢老鼠到地牢里来。" "怎么回事儿?"拥挤过来的其他耗子说。 "往后站,"仍在大笑的博缔塞里对他们说。"让那小老鼠干他的事。" 德佩罗拿着那针哆哆嗦嗦地对着罗斯库洛的心窝儿。那小老鼠知道,作为一个骑士,他有责任保护公主。可是杀了那耗子真的就可以赶走黑暗吗? 德佩罗非常轻微地低下头。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的胡须掠过那耗子的鼻子。 罗斯库洛闻了闻。 "那是什么……气味儿?"他问道。 "小老鼠的血!"一只耗子叫道。 "血和骨头!"另一只叫道。 "你在闻眼泪的气味儿,"博缔塞里说。"眼泪和受挫的爱情。" "一点儿不错,"罗斯库洛说。"可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他又闻了闻。 汤的气味就像一个巨浪一样冲过他的心灵,带来了关于阳光、枝形吊灯、音乐、笑声、一切的回忆,还有对于作为一只耗子的他来说过去没有得到、现在和将来也不会得到的一切东西的回忆。 "汤,"罗斯库洛呜咽着说。 于是他开始哭起来。 "呸---!"博缔塞里大声说。 "嘶--,"其他耗子用嘶声表示反对。 "杀了我,"罗斯库洛说。他倒在德佩罗面前。"那根本没有用。我所想要的就是某种光明。这就是我把公主带到这里来的原因,真的,只是为了某种美丽……我自己的某种光明。" "请,"博缔塞里叫道,"一定要杀死他!他是耗子中的败类。" "不,德佩罗,"公主说。"不要杀死他。" 德佩罗放下他的针。他转过身来看着豌豆。 "呸--!"博缔塞里又大声说。"杀死他!杀死他。所有这些好心都使我恶心。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天哪!"米格叫道,挥着她的刀。"我要杀死他。" "不,等等,"公主说。"罗斯库洛,"她对那耗子说。 "什么?"他说。眼泪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胡子掉在地牢的地上。 这时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一只手放在心口上。 读者,我想她正在感受德佩罗曾感受过的同样的事,当时他面对他的父亲请求他的原谅。就是说,豌豆忽然意识到她的心是多么脆弱,里面是多么黑暗,(奇*书*网^.^整*理*提*供)总是在和光明搏斗。 她并不喜欢那耗子。她永远不会喜欢那耗子,可是她知道她必须怎么做才能拯救她自己的心灵。 第20章 所以,这就是公主对她的敌人说的话。 她说:"罗斯库洛,你想喝点儿汤吗?" 那耗子闻了闻。"别折磨我了,"他说。 "我向你保证,"公主说,"如果你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我就会让厨师给你做一些汤。你可以在宴会厅里喝。" "讲到吃,"一只耗子叫道,"把那小老鼠交给我们。" "对,"另一只叫道,"把那小老鼠交出来!" "现在谁会要他!"博缔塞里说。"他的品格将会堕落的。还有那所有的宽容和善意。呸!就说我吧,我要走了。" "在宴会厅里喝汤?"罗斯库洛问公主。 "是的,"豌豆说。 "真的?" "真的。我保证。" "天哪!"米格叫道。"喝汤是违法的!" "可是汤却是好喝的,"德佩罗说。 "是的,"豌豆说。"不是吗?" 公主在那小老鼠面前弯下身来。"你是我的带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针的骑士,"她对他说,"你找到了我让我如此高兴。让我们到楼上去吧。让我们喝点儿汤吧。" 读者,他们到楼上喝汤去了。 52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new 不过,我知道,你想得到答案的问题是他们后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既是……又不是。 罗斯库洛怎么样了?他后来生活幸福吗?嗯……公主允许他随便到城堡的楼上去。他被允许来往于地牢的黑暗和楼上的光明之间。不过,哎呀,恐怕这两个地方他都绝不真的适应,那种心破碎以后又以扭曲的方式修补起来的都有这种悲惨的结局。不过那耗子,为了寻求宽恕,的确设法为别人的生活带来一点儿光明和幸福。 他是怎么做的? 读者,罗斯库洛告诉公主关于那曾经拥有一块儿红桌布的犯人的事情,在公主的要求下那犯人得到了解放。罗斯库洛带着那个人从地牢上来去见他的女儿米格里·索。米格,如你会猜到的那样,没有做成公主。不过她的父亲,为了补偿他做过的错事,在他的余生中一直像一个父亲一样对待她。 德佩罗怎么样了呢?他后来生活幸福吗?嗯,他没有和公主结婚,你是不是认为那样就是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即使在一个如此奇怪的世界上,一只小老鼠和一位公主也是不能结婚的。 不过,读者,他们可以做朋友。 而且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一起有许多奇遇。不过,那些奇遇是另外一个故事,我恐怕这个故事现在必须收场了。 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读者,请想像一下这种情景:一位受人崇敬的国王和一位光彩照人的公主,一个头上戴着王冠的女仆和一只头上顶着一把勺子的耗子,都聚集在宴会厅的桌子旁。在桌子的中央,是一大锅汤。坐在贵宾席、紧挨着公主的是一只长着大耳朵的非常小的老鼠。 另外四只老鼠从满是灰尘的天鹅绒的窗帘后向外窥视,惊讶地望着他们眼前的景象。 "我的天啊,看,看,"安托万内特说。"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他看上去是只如此快乐的小老鼠。" "得到原谅了,"莱斯特小声说。 "天哪!"富尔洛说,"不可思议。" "正是这样,"司线霍维斯说,微笑着,"正是这样。" 读者,事情正是如此。 不是吗? 完 尾声 你记得德佩罗在地牢的时候,被握在狱卒格雷戈里的手里,小声地在那老人的耳边讲过一个故事吗? 我非常希望你能把我想像成一只正在对你讲故事的小老鼠,用我整个心灵在你的耳边轻轻地讲述着这个故事,为的是把我自己从黑暗中拯救出来,也把你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故事就是光明,"狱卒格雷戈里对德佩罗说。 读者,我希望你已经在这里找到了某种光明。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