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小子》 第1章 《没用小子》 作者:月无盈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正文第一章痨病鬼 辽东的秋日总是最美的季节,稻子金灿灿的黄,枫叶却火辣辣的红,再配上爽朗,燥热褪尽的天气,当真妙不可言。 而位于长白山的枫叶谷更加得天独厚有着整个辽东最美的枫叶林,成片成片的红云绵延不绝,仿若天边晚霞,整个山谷仿佛也是红彤彤的。 在入谷口的小溪边,隐隐看到一对少年的身影正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似乎传遍每一片枫叶的经络。岂料未几片刻,其中一个身影便缓缓停了下来,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左右的少年,面黄肌瘦全无血色,加上瘦骨嶙峋的瘦小身材简直一副痨病鬼模样,此时更加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正手抚胸口喘着粗气,跑在前面的自然也已经停下身影,乃是个少女,看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脸蛋却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生气。那少女长的颇为标致,虽然一袭布衣花裙,衣着甚是朴素,却一瞧便知是个美人坯子,此刻看着身后那个早已喘不上气来的少年,却正噘着小嘴。 那少年连咳带喘了半天终于顺了气,缓慢来到少女身边,抱歉的笑笑,低声下气地对那少女道:“好丹儿,我的胸口此刻就像火烧般,实在跑不了,玩不动了,还是下次……下次定陪你玩够本。” 丹儿面色一沉,小嘴一撅,失望道:“用哥,每次你都这样说,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你欠的加起来差不多几百年,几辈子都还不了啦!”气鼓鼓地扭头不理会那少年此刻讨好般喘着气的赔礼道歉,直到片刻那少年因为说了许多话,终于引来阵阵剧烈咳嗽才终于软下心来,意兴阑珊道:“算啦,这么多年我亦习惯,你这般不舒服我们便回去算了。”转身又喃喃自语道:“唉!爹爹医术明明高的不得了,为什么用哥的病治来治去都不见好呢?这般病病歪歪,害的连个陪我玩的人都没有!”她此刻自己自言自语独自快步走在前头。 那少年身子却隐隐看到正在发抖,面色更加暗上几分,显然是听到了那番话,此刻更加难过不已,不禁黯然低头看着自己两侧细若柴禾的手臂,心里更加在暗暗咒骂:都是这天杀的手臂不好! 从小他的手臂就不知怎的经脉被人震酥,虽然未残废仍然可以使用,但力气却早已从小便连女人还不如,只不过勉强可以读书写字的程度而已。而他的爹爹杨蒙乃是江湖上一代显赫的玉面大侠,如此只能文不能武文弱没用的子嗣自然不能容见与人,因此上未及四岁的他即被匆匆北上送来辽东枫叶谷寻找上一辈鼎鼎有名的神医梅清来治这双手疾病。岂料来此一打听方才知晓:原来梅大夫早在几年前便已经不知所踪!不过幸好天可怜见,梅大夫尚且有一亲传的弟子鹿鼎继承衣钵继续在枫叶谷悬壶济世,医术也是有口皆碑。当日鹿鼎细细检查过他杨用的双手后无奈地表示,此伤若想痊愈实在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必需留下慢慢医治方可。但是他的爹爹杨蒙却不可能为了爱子放下偌大的家业,缠身的事务,因此杨用四岁便只身一人由江南温暖富庶之地,留在了苦寒的辽东! 如今一晃十年,杨用只觉得自己手臂的病不但未见丝毫好转,身体反而一日不如一日,目下便是一些普通的事情大多都难以做到,而他那名满天下富甲天下的父亲亦十年未再踏足枫叶谷一步!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这没用的手臂所累,眼见丹儿脸上时不时的失望表情,杨用真恨不得拿刀子在自己手臂上划几刀才解心头之恨。 就在杨用自怨自艾的工夫,二人一前一后便已经回到鹿鼎那位于枫叶谷的医庐,而那少女鹿丹儿正是鹿鼎的独生爱女。 那医庐看来并不算大,正房堂屋权作诊室,左手边便是鹿鼎大夫的卧室,在向里格出个小房间便是那少年杨用的房间,右手边是鹿大夫独女丹儿的房间,再向里则是书库,据说里面珍藏着大量医书药典,只是鹿大夫一向对此珍之,重之,所以这房间时常一把大锁把门,旁人难以一窥其貌。外面西侧一溜三间厢房,权作病房,收留些需要数日观察的病人,杨用因在此医治多年,鹿大夫才格外为他再格间房住在正房,不必一人独自居于时常空空的病房。 二人进入堂屋,却赫然见到卧榻上正躺着个人,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的怕人,身上横七竖八却不知已缠了多少绷带,地上的铜盆此刻也满是鲜血,丹儿平日虽见过不少伤患,陡然见如此重伤,仍不觉大吃一惊问道:“爹爹,这是何人啊,怎么伤的这样重?”鹿鼎大夫正默然坐在一旁,三十七八左右,一身淡蓝衣着,细眉长目,颇为俊雅,此时却眼神恍惚,正死死盯着手中一块黑漆漆的木牌出了神。 鹿丹儿见爹爹不理会自己,几步上前一把从爹爹手中抢过木牌,忙不迭地前后打量了一番,但见这个巴掌大的木牌正面刻着个栩栩如生的鸟爪人身的怪物,四边镌刻着火焰的标志,背面则刻着‘聊门’二字的字样,除了入手颇重外,实在未见有何特别之处。 鹿鼎猛然手中物被夺,急忙回过神来,见女儿正把前后左右玩着木牌,怒不可扼,一把夺回木牌高声道:“此乃邪教妖人之秽物,以后都不许拿来玩!”鹿丹儿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竟然动了怒,便大略猜到定是严重之事,当下亦不敢争辩,只敢低声答是,急忙开始熟练地照顾那卧榻上的少年,喂他些许汤药,又更换被血染红,湿透的绷带。 待那少年幽幽转醒时已是翌日,眼见自己的伤口已包扎妥当,当即晓得是眼前人所救,忙欲挣扎起身相谢,鹿鼎只是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待女儿服侍他缓慢略略坐起,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师从何派?从实招来!若用半句不实,本大夫昨日即可救你,将你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今日同样亦可令你命毙当场,立即到幽冥界报到!” 那少年似无意般向腰间摸了摸,微微沉吟后才道:“在下姓蒙,名杯然。乃是……是并州祆教八门中聊门门徒,在教中充做杂役,略微跟大帮入门弟子学些粗浅的入门功夫,并未曾正式拜过师父。” 鹿鼎听到此言,脸色一沉,不悦之情溢于言表道:“祆教教主所辖的‘五花八门’向来各司其职,其中‘五花’只听教主号令,向来行踪诡秘,身份成迷,便是教中人亦难以知其本来面目,同时亦甚少涉足江湖;而‘八门’中向来也只有挂门,平门,团门这三门才准门徒弟子行走江湖,你个区区聊门少年门徒只能在教中充作仆役,在十五岁大选入其他七门前便是擅自踏上祆教大门口半点土都是死罪,又怎可随便离开?你当真以为本人深居山中,乃一介山野村夫,便如此好蒙骗么,还不从实招来!” 正文第二章木棉花 那少年听此言,不知怎的生出力气竟挣扎坐起来,又转为跪下,正色道:“杯然无论如何亦不敢欺瞒救命恩人,本教教规的确规定不满十五的一般门众只能入聊门充作仆役,闲暇时准许学些初浅的武艺,擅自离教者杀无赦一条。但是年前帮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门主不幸内讧,经此一役本教门众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近日本帮讨伐异己,偏又事多,那三门的青年帮众更加显得人才凋敝,几乎都被派谴殆尽,人员却仍然不足,因此上此次任务紧急才事急马行田让杯然充数而已!” 那少年神情激动,语气慷慨,看来颇不似扯谎,更何况年前祆教内讧确有此事,祆教此役多员大将或死或走,的确损失惨重,声势更加一落千丈,江湖上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街知巷闻,鹿鼎深居深山,亦已有所耳闻,因此略微思索,便信了七八分,沉默片刻又道:“你是如何会进的魔教,小小年纪在何处不能出人头地,为何便这般不思进取,偏偏要跳入魔教的浑水?”蒙杯然抬头正好迎上鹿丹儿的一双美目,此刻也是双眼暗含询问之意。蒙杯然不禁双颊微红,急忙答道:“杯然自祖上便世代居于祆教所在地的并州务农为生,无奈自幼家贫偏又多子,家境一向捉襟见肘。岂料杯然四岁那年两个兄弟竟然同时染病,这对我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当时正好赶上祆教招募帮众,父母实在无奈,才三两银子将我卖入教,图我有口饭吃,也可以筹得医药费为兄弟们医病。当年杯然只有四岁,完全身不由己,当时入教实非杯然所愿!” 在一旁默默无语的只是偷眼打量蒙杯然的鹿丹儿却突然指着蒙杯然,拉着鹿鼎的衣服大叫道:“爹,他……他”众人眼光随着而去,原来蒙杯然伤口上的绷带不知何时竟泛出红浪,想是刚刚用力起身时迸裂了伤口,鹿大夫亦不敢大意,忙为其重新处理伤口,也不再咄咄逼人地询问,只是吩咐其好生休息,便信步出了医庐。 鹿丹儿偷眼见爹爹走的远了,才与杨用齐齐聚到蒙杯然的塌边,或因大家同龄,三言两语就熟了起来,蒙杯然也少了几分方才的拘谨,与他二人亲亲热热的唠起来, 鹿丹儿忙不迭地介绍道:“我是爹的女儿,叫鹿丹儿,你以后叫我丹儿就好了。他是……”指了指杨用,蒙杯然猛然插口道:“这位可是令弟?”鹿丹儿微微诧异,片刻却扑哧笑了出来,且竟然难以抑制道:“哈哈,他是我爹的病人,叫杨用,大我足有两岁,今年都快十五岁了,怎会是我弟弟,你这人怎地这般有趣!” 第2章 言罢二人皆笑起来。 而此话正戳中一旁始终少言寡语的杨用的痛处,又明知是蒙杯然的无心之失,不便发火,只的尴尬的笑笑算是回应,又恐怕二人不定又想到什么,急忙岔开话题道:“蒙兄弟这名字当真取的好,‘杯然’可是语出李白的《侠客行》中‘三杯吐然诺,五狱倒为轻。’一句?” 蒙杯然顿时尴尬道:“杨兄弟当真好学问!不过我家世代都是庄户人家,名字可没什么讲究,便是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拿来做名字,我这个名字的来历我虽然不知,不过想来许是我出生时我爹又喝醉了酒,便随手拿个杯子,饭碗,碟子什么的胡乱取的而已。” 一旁的鹿丹儿却嗔道:“不用听用哥瞎说,他这个人武的不行,文的就更差了,却总是附庸风雅地在这边掉书包充文人,真正碰到行家就露了底了!你不必理他,便好好在此养病就是了!”蒙杯然听到此言脸色一暗道:“鹿大夫似乎对祆教颇有成见,也似乎十分讨厌我,不知会不会因此赶我走?”忽地抬眼对鹿丹儿恳求道:“丹儿麻烦为我说些好话,杯然现在真的已经走投无路,此次任务失败,却没有按时回教中报告战况,依教规便是重罪,我根本不敢再回到教中,便是回去也肯定因为办事不力被打下教中大牢从此不见天日,因此恳请鹿大夫慈悲收留!” 一双诚恳清澈的双目牢牢盯着鹿丹儿,那双眼睛很大很漂亮很有神,杨用仔细打量才发现,原来蒙杯然竟然是个俊秀漂亮的少年,而鹿丹儿必定已经有些动心,因为她的小脸已经满面绯红。 鹿丹儿半晌才细若蚊蝇柔声道:“放心好了,爹爹方才既然没有说让你走,便是同意你留下,而且爹爹从来就没有将魔教放在眼里,你若肯浪子回头,我爹怕是高兴还来不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一个欣喜的笑容终于在蒙杯然脸上绽开。 蒙杯然的身体在鹿大夫的精心治疗下,一天天好了起来,杨用每天都巴不得他赶快痊愈走人,因为自从蒙杯然来了后,丹儿缠他的时候明显少了,每日只是照料杯然,或者听他说些江湖上的事事非非,甚至偶尔杨用鼓足勇气,在他二人说话间插上一两句,却也只落得自讨没趣,最后独自灰头土脸离去。 这一日,眼见蒙杯然身体已经好了大半,鹿丹儿自然高兴,便立即提议三人一同到山下小镇逛逛,蒙杯然因为伤病早已憋闷许久,虽然伤势未算痊愈,听闻却自然也是满口答应,杨用虽然身体欠佳,却哪里肯眼睁睁看他二人单独游玩,忙不迭地跟上,三人一同向山下而去。 三人一来顾着蒙杯然的伤势,二来拖着个病恹恹的杨用,因此走得甚是缓慢,临近晌午才来到枫叶谷附近最大的城镇红叶镇。三人毕竟少年心性,在集市上走走停停,东瞧西逛的,蒙杯然更是生平第一次来到辽东的市集,对这里此处风土人情只觉得新奇不已,鹿丹儿自然而然地充当起向导,一路上更是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地说个不停。 杨用却忽地被路边一个摊档吸引去全部目光。 说来这个摊子也并非摆着什么稀罕的物事,仅仅只是一块不新不旧的白布蒙着个四角不齐还垫着砖头瓦块的破烂桌子,只是那白布上面却工工整整写着:摸骨圣手,四个斗大的大字。这些自然还不至于如何新奇,奇怪的是桌子后面端坐着的人——看来颇有些上了年纪,且衣衫破旧的老婆婆,就是这样一个近似于乞丐的老妇人,却在花白的鬓边歪歪俏丽地插朵花瓣很厚,颜色火红的花朵,此时那老婆婆正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坐着,半晌都不曾抬起过半下眼皮。 鹿丹儿此刻也看到这个老婆婆,忙拉拉身边的蒙杯然和杨用问道:“老婆婆头上戴着是什么花,怎的这般鲜红?我从来没有见过!”蒙杯然摇头不知,杨用思索片刻才道:“这个花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若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生长在南边的木棉花!只是辽东如此苦寒,木棉花根本不可能成活!”鹿丹儿却一脸不信,道:“用哥可不要信口开河,你可是当真在书上看过?” 杨用顿时苦笑不得,正欲辩解,那刚刚一直入定般的老婆婆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杨用道:“不错!小兄弟果然有见识,想不到在辽东之地竟然也能有人可以识得此花,老身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突然一笑,继续道“既然与小兄弟有缘,老身便免费为你们摸骨占卜一番如何?” 杨用正欲拒绝,却见一旁鹿丹儿一付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道:女孩子毕竟喜欢沉迷于这些占卜算命之事,此刻万万不能扫了她的兴,想到此急忙答应下来。 鹿丹儿早已忙不迭地递上双手。那老婆婆拿捏片刻,叹口气道:“命运乃是因果循环,凡是有因必结果,有果必有因,但是老身送你两句话:这山望着那山高,丢了这山那山飘。”鹿丹儿听了不解,正欲询问,老婆婆却早已自行拉过杨用瘦弱的手掌,片刻后道:“小兄弟乃是个学武的上上之人,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老身也送你一句:红颜每多是祸水,灯火阑珊是佳人。”杨用听了顿时一愣,心道:练武?一个连菜刀都拿不稳之人还是学武上上人选?还前途无可限量?老婆婆这玩笑实在开的有些过火,简直便是对自己天大的讽刺!那老婆婆却已经拉过蒙杯然的双手道:“骨软如棉,大富大贵!你不必看了!”蒙杯然顿时一愣,片刻三人突然齐齐爆发笑声,难以自持,简直要笑破肚皮。 半晌三人终于止住笑声,看看天色尚早,均思索着还可以再多游玩一阵。三人连忙继续赶路,对这种信口胡诌的江湖术士却简直连半眼也不想再看。 正文第三章五花主 就在三人迈步离开占卜摊档渐行渐远之时,那老妇却猛地直起上身,昂起头,冷冷地道:“水仙,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片刻,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一个衣着甚是艳丽看起来却早已不再青春不再的中年妇人眨眼间便一声不响地欺到那老婆婆身旁,出手更加快若闪电,一枚金簪已然抵在那老婆婆的颈前。 那老婆婆却连半分惧怕的神情都欠奉,更加不见有些许抵抗之意,只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杀了我,你这祆教一号的通缉犯现身在辽东一事便不会传到教主耳中?难道说你以为这点小事我堂堂祆教五花之首的木棉还做不到么?” 水仙的身形听到此不由得一颤,方才戒备的神情顿时土崩瓦解,整个也顿时垮下来,面色也由刚刚满目杀气的铁青转向苍白,无力地缓缓放下手中金簪,低声哀求道:“木棉姐姐!难道你就这么不顾我们姐妹相交多年之谊,要赶尽杀绝?” “亏你还记得,老二金菊花、老四火辣花、老五土牛花死在你金簪之下时,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姐妹亲情?”老婆婆说到此已经双目泪盈,继续道:“水仙你好恨的心!若非我多年前便已经离开烈火顶总坛,这么多年更加行踪成迷,不曾踏上西横山烈火顶的总坛半步,你是不是打算连我这个五花之首的木棉花也最好一并解决,这样一来堂堂祆教的五花五中去四,便可以让你这水仙花从此一枝独秀?” “不是这样的!我曾经屡次三番劝说她们一同反了那暴戾残酷的杀人教主,是她们始终执意不肯,而且还威胁要将我有谋反之心一事上报教主,我才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们三个人的后事我都已经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希望她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水仙说到此已经顾不得街上此时行人如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姐姐你是知道的,从我十二岁那年被老教主点为五花的水仙后,便从此开始潜心修习媚人之术,十六岁正是下池为娼妓,全心全意为教主为祆教出卖身体,根本不可能再如其他女子般明媒正娶,花轿盈门,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我这一生大半的时光便只能混迹于青楼妓馆,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每一点的蛛丝马迹,不断地为教主打探消息,铲除异己。可是回过头你看看我用一生的幸福所保所助的是怎样一个残酷冷血,只知道四处征战,稍有不顺便立即要人性命暴君!” 木棉顿时明白了七八成,沉声道:“那个男人是谁?是哪个男人用这等花言巧语迷住你的心智?” 水仙顿时语塞,但木棉却仍然由她所搽的厚厚粉底看到了一张微微涨红的脸孔,片刻水仙才终于喃喃道:“我原来以为身为水仙花便今生都得认命,难以再一尝人世最普通的夫妻情爱,却不想……” “到底是谁?”木棉生生打断她。 水仙思索片刻才终于小声道:“是……是中门门主陈慕新!” 木棉却顿时大吃一惊道:“竟然会是他!我当真看走眼!没想到平时看来纯真木讷,只喜欢一门心思钻研易学尽心尽力为祆教占卜,打探消息的陈慕新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包藏祸心!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细细地为其好好做一番摸骨占卜,早日发现其狼子野心定然可为教主将此次内讧消弭于无形,又岂会到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祆教一落千丈却无能为力!”微微平复一下又道“他如今人又在何处?” 水仙摇摇头道:“我当真不知!我们当日已经杀红了眼,只想着拼死逃出,因此在西横山烈火顶时便已然走散,下山后教中有广下必杀令,穷追不舍,这半年来我东躲西藏寻了许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叹了口气又道“我这次来到辽东一来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与爱郎不期而遇,二来是最近打听到富甲天下的金碧辉煌宫杨家的独生子这些年正在辽东治病。 第3章 自从跟了慕新后我便再也不想也不会再靠出卖我的身体如往日般醉生梦死地生活!因此东躲西藏地日子甚是拮据,便想着可否偷偷暗自绑架于他,趁机敲金碧辉煌宫一笔,或许便可保证我今后至少可以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专心辗转江湖寻找我的爱郎。” 木棉听闻此不由得长叹口气道;“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缺点便是从来都不屑,也不会说谎话,刚刚我给那三个孩子的批言你想必也已经偷听到,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水仙思索片刻终于恍然大悟,急忙起身辨了辨方才杨用三人离去的方向,忽地回身地对木棉道:“木棉姐姐会身在此处想来不是为我,而是……”顿了顿又道“可是为了他么?” 木棉坚定地点点头道:“对!他的根在这里,我相信不论他这十几年飘向何方最后一定还是会回来,会叶落归根!”水仙叹气道:“姐姐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感情小妹当真佩服,看来姐姐痴情看来更胜于我。小妹告辞!”说完不理会方才就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老百姓,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杨用、蒙杯然与鹿丹儿三人却仍无忧无虑地在集市上闲逛,此时更加拐进饭铺美滋滋地正各自祭着五脏庙。 突然,蒙杯然只觉得颈上一凉,顿时心里一惊。 一个女人却忽地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不想死便不要乱动。”蒙杯然略略侧过头道:“你是祆教的人?”那女人鼻子微微一哼,也不回答竟然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坐在蒙杯然身边,却正是刚刚离开木棉占卜摊的水仙! 杨用、鹿丹儿自然也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鹿丹儿此刻更加紧紧地攥住杨用的手掌,几乎快要将杨用的双手捏碎,而一双小手掌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滑。 能够可以这样拉拉鹿丹儿的小手,一直是杨用梦寐以求的画面,只是梦中反复的美妙场景竟然在今日这种时候梦想成真,杨用心中却只能暗自感叹这实在有些不是时候,强自压下心中澎湃的心绪,全力关注场中的局势。 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魔教水仙,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走!” 正文第四章凝香集 四人听闻此言都不由得一愣,水仙更是不由得腾地站起身形,戒备地向门口望去。 却见门外缓缓进来一人,四十开外,肩宽背阔,身材甚是高大,此人手中正擎着一柄钢刀,站在门口仿若天上战神一般,令人望而生寒! 饭铺里面不多的客人、伙计此刻也钻桌子的钻桌子,躲后厨的躲后厨,反正命就一条,谁也没富余的,自然应该格外爱惜才是。 那大汉圆睁一对虎目,寒光四射,正死死地盯着水仙,手中更将大刀一横,挡住水仙所有的去路,朗声道:“陆某人倒要看看你这淫妇此次还能不能逃出生天!”忽地撮唇长啸道:“好兄弟,今日哥哥定然将这个荡妇碎尸万段,祭奠兄弟的在天英灵!” 水仙此刻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暗自叫苦不迭道:当真冤家路窄!就在这金碧辉煌宫大把的银子唾手可得之际却偏偏遇上这个瘟神,前几次能够逃脱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想来自己的武功又无十成把握可以脱身,当真时乖命蹇!此时也容不得她思前想后,急忙伸出手臂制住蒙杯然这根救命稻草,阴恻恻道:“知不知道他是谁?再走近一些啊,等我的金簪穿过这个小兄弟的颈项时,我再来告诉你他的身份,到时候你的脸色定然好看的很!” 那大汉听此言也不由得一惊,此时也正上下打量着蒙杯然,暗自揣测其身份,虽然一时之间毫无头绪,但是看水仙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心下着实不安,唯恐自己一时鲁莽出手,伤及无辜,因此不觉略略停下身形,场面顿时僵持起来。 在水仙控制下的蒙杯然此刻骤逢此事,虽然不明就里,稀里糊涂,但是那冰凉的金簪始终上下徘徊,自己仿佛也就徘徊在鬼门关,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无论如何还是让他心中多少忐忑不安,身子也因为害怕微微有些发抖。 水仙此刻亦看出那大汉投鼠忌器之意,不禁喜上眉梢,忽地俯下头在蒙杯然耳边呵气道:“金娃娃,你放心只要他不伤我,我是绝对不会舍得动你一根汗毛,老姐姐的下半辈子的幸福可还指望着你呢!” 鹿丹儿却忽地失声叫出,因为那枚始终在蒙杯然颈边徘徊的金簪此刻不但没有离去之意,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已然刺入蒙杯然颈项。 血毫不犹豫地流出! 那大汉看到血更加裹足不前,杀气也顿时消融,甚至已经开始略略后退,意欲退让三分,给她一条生路。 水仙见机不可失,急忙拉起蒙杯然道:“你这就起身跟我走!”又冷冷看看杨用、鹿丹儿及那大汉道:“你们三个留下,天黑前不准离开!否则就等着为他收尸!”鹿丹儿听闻几乎差点便哭了出来,急忙开口道:“不行!他现在还不能跟你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到现在身上还没有好,怎么可以长途跋涉跟你回去!而且你刚刚那样拉扯,说不定他的伤口已经破了,你……你们毕竟同属祆教,多少该有些同门之谊,你不能这么对待他!”杨用在一旁也急忙附和道:“不错!再说你们祆教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门派,也不至于如此不通人情,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强行将个受伤迟归的门人带回接受审讯!”蒙杯然却开口道:“反正我回去也是一死,你最好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反正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会回去!” 那大汉这时多少听出些端倪,原来水仙怀中的竟然只是个祆教门徒,如此说来自然不会和自己有何瓜葛,方才定是那淫妇故弄玄虚,心下自然也不再有何顾及,双目圆睁,杀气顿时又起。 水仙不由得也正在暗自诧异,微微低头小声对蒙杯然道:“你是祆教的人?隶属哪个门下的?”蒙杯然知道终究还是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聊门门徒蒙杯然,请念在在下昔日有幸与水仙花主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放我一马!” 水仙听闻不由得大吃一惊,要知道五花向来直接隶属教主,不划入祆教八门任何一门,祆教八位高高在上的门主都不见得能够一睹全部五花的真面目,便是这次必杀令下达之时都尚且需要附上画像,以便追捕,更何论个普通的少年门众如何能够一睹芳蓉?水仙急忙将蒙杯然转过身面向自己,边上下仔细打量边怒道:“莫要胡说,一个小小的聊门门徒又怎么会认得本座……”她猛地刹住话语,忽然指着蒙杯然尖声叫道:“你……你……你不是大小姐身边那个……那个,怎么会是你!你真的是祆教的人!”此时她的语气竟然有些气急败坏,厉声道“你怎的竟然不是杨用!从来不屑于谎言的木棉姐,想不到竟然骗我!” 杨用听闻此不由得奇道:“他自然不会是杨用,”又指指自己的鼻尖接着道“因为我才是啊!” 水仙听闻此言,毫不迟疑,出手成爪,向杨用抓来! 那大汉在听到杨用的名字略一迟疑,见水仙猛地出手,哪里还敢怠慢,手起刀落,那柄钢刀雷霆般向水仙的双手狠狠地砍下来! 但听得噗噗两声,顿时一股血腥气味顿时扑面而来,只见水仙早已不成人样,其双臂已经齐肘削下,后背竟然也已经绽开寸来长利器所制的伤口,而一旁的蒙杯然正手握着一柄匕首,匕首上此刻沾满鲜血,蒙杯然更加浑身颤抖,喃喃道:“我不回祆教!我不回祆教!”却原来那后背之伤便是蒙杯然趁着水仙转身欲擒杨用之时猛地从身上掏出匕首刺向水仙,只是一时心急,竟然没有一招毙命,只是划开一道尺来长的伤口。 杨用和鹿丹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一个躲入蒙杯然怀中,一个则咕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水仙却挣扎着仍然巴望逃走,痉挛几下,失血过多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砰地倒地,不再动弹,竟然就这样死去! 那大汉先是过来拍拍蒙杯然的肩膀道:“好样的小兄弟,剪除妖邪,出手果断,果然有侠义之风!”蒙杯然此刻仍然懵懵懂懂地茫然一片,呆呆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那大汉又来到杨用身边,上下打量着杨用道:“你便是我那杨蒙兄弟的独子杨用?”杨用此刻亦是惊魂未定,听到那大汉提起父亲的名号,收回心神,忙不迭地点点头。那大汉却不由得叹口气道:“陆凌刀陆伯伯,你可还记得?你四岁的时候我尚且还抱过你哩!”说完又上前看看杨用的手臂道:“这双手臂还是没什么起色?这可如何是好!算起来你也快十五岁,杨兄弟又就你这么一个子嗣,再这么文文弱弱的将来如何统领金碧辉煌宫共谋大事?” 陆凌刀每一个字都仿佛锤在杨用的心上,此刻也看出陆伯伯对自己颇为失望的神色,心下自然尴尬不已。只是陆伯伯毕竟是这十年来自己见过唯一一个父亲的朋友,却不想因过多去管自己那没用的手臂而错过这次良机,是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问道:“用儿自从来到辽东就好多年都没有看过爹爹,陆伯伯可不可以去趟金陵,帮我带句话给爹爹?” 陆凌刀见杨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自然难以狠心拒绝,只得连连点头。 杨用急忙从地上爬起,高兴道:“再过两个月便是用儿的十五岁生日,陆伯伯可不可告诉爹让他在生日时可以来看看我?”陆凌刀顿时尴尬,思索半晌才点点头道:“可是你……”顿了顿才道:“我尽力而为,杨兄弟他事忙也许……” 杨用却大喜过望道:“只要陆伯伯肯说便已经是帮用儿天大的一个忙! 第4章 用儿真的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那边厢躲入蒙杯然怀中的鹿丹儿却忽地感到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忙抬起头对蒙杯然道:“你有没有闻到,怎的突然这么香?”见蒙杯然摇头表示不知,鹿丹儿却按捺不住好奇,开始四下寻找起来。片刻。二人终于找到那股异香的所在,竟然是来自断气的水仙! 鹿丹儿此刻只觉得那股异香如此妙不可言,竟然可以让她完全不惧怕水仙那血污肮脏的尸身,就这样不顾一切地一门心思上下翻动寻找,终于她在水仙的裙摆中发现异香的根源,竟然只是一本区区几十页薄薄的一本书! 却原来这本书乃是藏匿于水仙的裙摆夹层之中,且又用完全不透气的蛇皮做外罩裹住,是以才将那股香味完全拢住,难以泄漏。却不想方才蒙杯然用匕首在水仙身后偷袭,一划而过,正好划破蛇皮袋,这才使得那香味四溢而出! 鹿丹儿忙不迭地将此书掏出,仔细观瞧却见封皮之上,一行显然是女子娟秀的字体写着:凝香集三个字。鹿丹儿翻翻里面见也大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此刻拿在手里,那香味似乎更加浓烈怡人,鹿丹儿顿时爱不释手,前后左右反复把玩。 窗外却见一人的身影正渐渐离去,嘴里却在低声叹气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人生啊,就是一场不归的路,一步是因,步步是果。”鬓边一朵木棉花开的正艳。 正文第五章蒙杯然 鹿大夫完全不会武功,也不屑于习武,没有蒙杯然,杨用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习武可以有这么多好处,因为伤好的蒙杯然原来有着一身武艺。 如今已值秋日,辽东地处苦寒,未入十月就往往下起雪来,而冰雪大都要来年三月间才可消融,有时大雪封山十天半月亦稀松平常,是以秋日乃是储存过冬食物的季节。往年,医庐过冬的野味大都向山中的猎户购买,无奈鹿大夫平日里时常赠医施药,购置药材花费颇巨,虽然猎户索要并不多,医庐每年却仍然捉襟见肘。今年却不必了! 因为多了蒙杯然! 那日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张弓,几十支箭,拽上鹿丹儿,两人上山打猎去也,只留下个跑几步都会喘的杨用独自看着满谷的红枫叶静静地发呆。 从集市上买的冬菜每年都足有一大车,每年买菜、搬菜、入菜窖等等一系列粗重的活大概都要花医庐几日的光阴,鹿丹儿更加每年都叫苦不迭。 今年却不会了! 因为多了蒙杯然! 只见他来回搬着几个三四斤重的白菜、成捆的大葱出窖入窖,都仿佛是在搬棉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杨用则更加清闲,每日只剩下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臂自怨自艾。 说起来鹿大夫前后为杨用治病十年,却一直未真正在杨用几成残废的手臂上动过手术,而只是每日逼杨用吃药,一年到头不停地吃药!几年前杨用好奇也曾数次询问,鹿大夫却只是淡淡说道杨用身体不适,必须调整好状态方才可施术。杨用欲再行追问却已经没了下文,这几年杨用除了乖乖吃药,反正也问不出结果,索性也懒得再刨根问底。而近半年来鹿大夫更是隔几日便要仔仔细的查验杨用身体一遍,却每次均眉头紧锁、不发一言的独自离开。 近日,鹿大夫终于对杨用言道,待到来年春日即要施术。 杨用盼了十年终于盼来今日,自是喜不自胜,但偷眼望去,却总觉得鹿大夫眉梢眼角中带着几分无奈与不安。 自从那日从山下回来后,眼见三人行在蒙杯然伤好后不久,便逐渐成了蒙杯然和鹿丹儿却没了杨用的二人行。 而杨用的生活如今却当真就简单了许多,无非就是自己与自己较劲生闷气、盼手术和幻想着自己术后的武艺如何高强,丹儿怎样对自己还如从前一般,更像如今忽视自己这般忽视蒙杯然。杨用忽而如沐朝阳,忽而又如履薄冰,总随着丹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上下。看到二人欢欢喜喜地场面总是安慰自己:只要过了年,鹿大夫就可以为自己治愈手臂之疾,那时就是他的快乐真正到来临之时! 这是杨用唯一的信念。 这一日,杨用又是百无聊赖的一个人留在医庐生闷气,蒙杯然与鹿丹儿一大早上山打猎,鹿大夫则一个人上山采药,而这两件事都将杨用拒之门外,尽管晚餐一定可以有最新鲜的野味,对于杨用来说却不用想也知道,那味道一定会味如嚼蜡。 就在杨用一个人在屋内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叫道:“此处可是鹿大夫的医馆,有人在家么?” 杨用只道是有患者上门,不敢怠慢,急忙奔出迎客,边跑边道歉道:“先生请进,鹿大夫上山采药了,先生哪里不舒服,若是急诊可发信号通知鹿大夫。”开门见门外只有一人,中气十足,面色红润,哪里像是上门的病人,却正是一个多月前红叶镇见到的陆凌刀! 未等杨用开口,陆凌刀早已大嘴一咧笑道:“杨贤侄可还记得老夫么?” 杨用忙不迭地点头施礼道:“这个自然。自从那日一别用儿可是日夜都盼着陆伯伯你快些到达金陵,快一点见到爹爹呢。” 陆凌刀却面泛尴尬,忙岔开话题道;“你这医庐当真难找,老夫这几日在山里差点迷路,转了好几次向,差点就将长白山找翻了过来,老夫这几日找枫叶眼睛都找红了。总算还好,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饿死山林,送了性命……” “用儿托您转达的话可告诉我爹了?”杨用见他东拉西扯地不着边际,终于隐忍不住,不等他说完急切插口。杨用四岁丧母,未过半年却又离开父亲,孤零零一人生活在辽东。平日见丹儿可向爹爹撒娇、亲热很是羡慕的很,(奇*书*网^.^整*理*提*供)只盼有一日自己也可如此,因此那日才迫不及待地恳求陆凌刀为其传话。 却不祥陆凌刀顿时语塞,犹豫了半晌终于把心一横道:“杨……杨兄弟这次特地我这做大哥亲自给你带来生辰礼物,祝大侄子十五岁生辰快乐!”说罢由包袱中取出个精雕细琢的盒子,递了过来。 杨用却好似看不到这盒子,只死死地盯这陆凌刀的脸,幽幽道:“我爹既然已经收到我的口信,为何不亲自来看我,他可惦记我这个儿子么?可知十年不见我有多思念他么?” 陆凌刀似也一时无法应付杨用这样一个个孩子气的问题,挠挠后脑勺,呐呐道:“这个……许是杨兄弟贵人事忙,一时无法抽身……许是……”他一时也找不到措辞,顿感理屈词穷,早已满面通红。 杨用却伸过手来,冷冷道:“晚辈明白了,将礼物给我,麻烦转告我爹礼物已然收到,用儿接到礼物时欣喜若狂,感恩不禁。山路崎岖,恕晚辈抱恙在身,不送了,陆伯伯,慢走,告辞!”伸手拿过盒子径自扬长而去。 屋外,陆一刀如临大赦,长舒口气,抬头看到杨用已经十五岁却仍然瘦小的身影,心中也不免惋惜,轻轻叹口气,终于还是走了。 杨用在屋内,却忽地觉得分外寒冷,丹儿如今对自己已然是冷冷淡淡,每日只是顾着拉着蒙杯然谈天说地,却几乎连句完整的话也不愿意与自己多说;那蒙杯然与自己相处毕竟日短,更何况他始终对其心存芥蒂,自然不愿深交,是以二人始终有着距离;鹿大夫十年如一日,只将自己当成病人看待,始终的不温不火,看不到半点特别的温情。如今——如今方知竟然连十年不见的父亲对己亲情亦如此冷淡,杨用只觉得此刻天地万物似乎都已将自己抛弃,隐忍多日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杨用钻进被子呜呜的哭泣,直哭到疲惫不堪才终于渐渐睡熟。 杨用再次醒来已过了晌午,眼角泪水早已风干,想伸手揉揉眼睛,竟触到个盒子,方才想起是他的生辰礼物。 眼见这盒子已如此精致,其内所装必是价值不菲之物,杨用自其曾祖父杨云起便已经是富甲一方的人物,杨蒙承继其全部家产,世上之物拿不出的只怕不多,对杨用来说无论多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如难得的亲情来得珍贵。杨用百无聊赖仍然打开那盒子,却见里面果然躺着一串名贵珠链,每粒都大如龙眼,珠圆玉润,且大小,成色竟完全一样,的确是难得一见,在搭扣处赫然刻着‘琳妹,永结同心,蒙哥’几个米粒大小的字。 这竟是当年父母当年的定情之物! 杨用不禁将珠链在脸上来回摩挲,想象是早已去世的母亲在轻抚自己,借以感受些许温情。 片刻,杨用忽然想起昔日丹儿曾不无向往的想得到两样东西:一个乃是一盆最好的绿牡丹,一个便是一条可以带在花袄外的珠链。而如今这条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想来鹿丹儿见到定会爱不释手。倘若丹儿于年初一穿着新衣袄带上这珠链,一定会欢喜万分,说不定便会回心转意,又会想往日般重新粘着自己玩东玩西。想到此杨用几乎已经抑制不住笑意。 主意已定,杨用便急忙趁着天色尚早,取来铁楸于墙根隐秘处,挖洞将盒子埋起,想于年三十再拿出来给丹儿一个惊喜! 待一切布置停当,杨用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正文第六章惊天变 秋去冬来,日子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冷起来。 杨用的心好象迎合着天气一般,也在一天天的变冷。 原本一心抱着只要过年时将那名贵的珠链送与丹儿,丹儿一定欢喜非常,接着就会顺理成章地重新得到丹儿青睐的窃喜,如今看来是愈来愈渺茫了——因为几日前杨用惊见蒙杯然竟然轻而易举地便已经牵到鹿丹儿的小手! 第5章 见到二人一日比一日亲密,杨用直觉得生无可恋,心中更加不停地咒骂:为何老天爷不让自己再笨一点!不必太多,只要恰好不能察觉出丹儿面对自己时眼中那若隐若现的厌恶就好!因为那道厌恶的目光几乎彻夜不停地塞入杨用的脑海,如幽灵般潜入杨用每个梦中,让他每一夜都恶梦连连,让他几乎提不气勇气面对每日崭新的清晨! 就这样,本来便不算强壮的杨用终于心灰意懒,开始整天琢磨自己该如何死法方能在丹儿一生永远心中留下自己的身影。 当枫叶谷第一场雪下来时,杨用决定割碗,并决定临死前一定用自己的鲜血写下心上人鹿丹儿六个字,算是自己临终的一场告白!但当他吃力举起厨房的菜刀,却沮丧地发觉原来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体又大不如从前,竟无法单手拿住,“当”的脱了手,更加险些剁掉脚趾。可笑的是,杨用这场自己认为最壮烈最勇敢的壮举,却仅仅只是被众人认为是想煮饭之故,轻描淡写地从此不让其再踏足厨房半步便不了了之。 第二场雪,第三场雪接连的到来了,杨用却发觉自己的身体一日虚弱胜似一日,已经根本虚弱到无法自杀!杨用不由得自嘲道:这破如败絮的身体能不能撑到开春动手术,甚至能不能过得上年都是问题,又何必费尽心力自杀,实在多此一举。 放下这自杀的念头,又想到自己或许不久与人世,杨用心境反而平静了许多,甚至庆幸若此刻丹儿钟情与己,不久的某日自己病重去了,那岂不是让深爱自己的丹儿心如刀绞? 杨用的心有时巴望丹儿即刻钟情于己,有时反而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前三场雪过,眼见快年三十,竟未再下半点雪,今年竟是个暖冬。 这一日早上,医庐内鹿大夫仍然如往日一般一大早便埋头在医书之中,算起来已经好几日不曾露面。 医庐外蒙杯然打着赤膊,正忙着砍柴,鹿丹儿则里里外外忙着张罗早饭,杨用却无所事事斜倚着站在门边。 杨用偷偷瞧着蒙杯然褪去衣衫健硕的身躯,自卑之心顿时仿佛潮水般澎湃而生。说起来二人可说是同龄,论年龄杨用尚且比蒙杯然还要大上几个月,但是若从身材上来看,蒙杯然高大结实,杨用瘦小枯干病病歪歪的,却反而更像弟弟。更何况杨用现在浑身裹的仿若粽子,里外穿了好几层衣服仍然可以看到有些冷的发抖,蒙杯然此刻却赤膊上阵砍柴挑水,却又哪里看到一丝寒战? 杨用不得不暗自承认:自己与他的差距又何止一星半点! 那边已经做好早饭的鹿丹儿此刻仿佛如小鸟般跳到蒙杯然身边,微笑道:“杯然哥,难得腊月还有像今日这般好的天气,反正左右无事,我们便下山置办年货如何?”言罢,看到一旁的杨用目不转睛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不忍太厚此薄彼,只得象征性地对杨用道:“用哥,身体吃的消的话便和我们同去如何?”岂料蒙杯然竟然也走过来附和道:“是啊用哥,就快过年了,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 难得丹儿这次如此盛情邀请,更难得是蒙杯然竟然出言相邀,杨用一时简直忘乎所以,欣然应允。 但是杨用的欢喜未能维持多久,杨用就开始后悔自己不自量力的跟来了!因为没走出几里,距离镇上尚且大老远杨用就已是体力不支,气喘不已,根本无法再前进一步。无奈下只好只得就地与他二人告别。 眼见一对金童玉女亲热相携而去的背影,杨用不禁又生自暴自弃的念头,见不远处有块平整的大石头,也不顾天寒身弱,径直躺了上去,心里不断转着各种念头,不知不觉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日近偏斜,杨用才被阵阵寒风吹醒,稍稍活动下有些冻僵的身体,又四下转了转,忽地看见山下一对壁人正大包小裹,有说有笑的向己而来,心中顿时又是一阵绞痛,却正是蒙杯然和鹿丹儿!想想他二人竟单独下山整一天,而自己却在此餐风饮露一整日,而这一切却又半点怪不得别人,杨用心中着实气闷,也不理他二人看到自己在后面不停的召唤,只低头气呼呼一步一滑地走回医庐。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闷向心头瞌睡多,想到自己早上欢天喜地的出发,却如此狼狈便就回来,杨用只想回房蒙头大睡。 就在杨用经过鹿大夫的房间时,眼见房内碳火烧的正旺,整间房更加热气扑面,而鹿大夫却盖着厚被面朝内正睡在床上。 杨用心道:定是鹿大夫这几日日夜不休为自己思考开春治手的良方,因此染了风寒。此刻房间如此炎热,定是鹿大夫已然吃了药,正捂上棉被想发发汗。眼见鹿大夫的后背露出一大块尚未盖好,便蹑手蹑脚走进房中,想悄然为鹿大夫盖妥被子。 待得走近鹿大夫床边为其拉好被子,却忽地觉得鹿大夫脸色有异,如此炎热的房间,为何鹿大夫的脸色如此苍白可怕?杨用猛地急急掀开棉被,却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一柄匕首直直没入鹿大夫的左胸,棉被下一大滩血渍鲜红的触目惊心!杨用迫不及待地探探鼻息,惊觉鹿大夫竟然早已气绝多时,只是屋子十分热,尸体尚未开始硬化而已。突然杨用只觉得这匕首似曾相识,便伸手想看看清楚。 就在这时,门边猛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声,两个身影刹时夺门而入,正是蒙杯然与鹿丹儿! 鹿丹儿见此情景惊恐地望向杨用,突然瘫倒在蒙杯然怀里。蒙杯然急忙一手扶助丹儿,死死盯着杨用道:“杨用!你这禽兽,竟恨心杀了鹿伯伯!” 杨用顿时头大如斗,接连只“不不”的兀自辩解,那边丹儿已抚在鹿大夫身上号啕痛苦! 蒙杯然双眼冒火,顺手抄起椅子就要砸向杨用,眼见硕大的椅子向自己扑来,更见到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的蒙杯然,杨用竟然不知从哪里生出力量,竟可以斜斜躲过攻击夺路而走,一边逃走一边道:“丹儿,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杀的。刚刚在路上,你们不是还看到我,还让我等等你们?这一定是什么人在白日里杀害鹿大夫,因为我进屋之时大夫已气绝多时!”蒙杯然怒道:“伯伯尸骨未寒,伤口的血也未凝结,明明刚死,你还敢矢口否认!”言罢又欲进攻。 杨用见误会已生,解释亦是徒然,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是走为上策。 此时杨用早已心乱如麻,只想这逃走保命,哪里还顾得上方向,慌不择路,奔出谷后,竟然直奔山上而去,此刻正值黄昏,一路上杨用只觉地面甚是湿滑,更跑的早已喘不过气来,但见到身后提一条碗口粗细的木棒追至的蒙杯然,杨用却半步也不敢歇息。 天色渐渐擦黑,脚下的路更坑洼难辨,杨用终于体力不支,颓然倒地,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竟像是个悬崖,这才发觉自己跑错了方向,顿时万念俱灰,引颈就戮! 蒙杯然似乎也感到身处何处,只听杨用气喘吁吁,知其已再无招架之力,忽然俯下身,冲杨用诡异一笑,放下手中木棒,伸手平推,双掌重重招呼在杨用身上。 杨用中门大开,更无借力之处,身子直直向崖底坠去! 正文第七章入梅谷 杨用只觉得耳边风声呜咽,清醒地感到自己此刻正在急速下坠! 突然似乎有什么一档,只听见“咔嚓”的破裂之声传入耳鼓,紧接着刺骨的冰冷的寒冰和着水铺天盖地的向杨用包围过来,涌入杨用的口鼻,将其掩埋其中! 杨用终于晕了过去。 疼痛是杨用渐渐情醒的第一个感觉,模糊的感觉到天已泛白。杨用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一对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杨用忙想挣扎而起,顿时感到浑身巨痛,不禁呻吟一声。 岂料那对眼睛却忽然暴出笑容,一个欢喜雀跃的声音更在杨用头顶雷霆响起道:“他说话了,终于有人说话。哈哈!哈哈!”杨用这才略略打量那对眼睛的主人,只见那人四五十岁年纪,身体瘦弱与杨用只怕不相伯仲,身上穿的毛皮衣服样式与那人一般的古怪。此刻那人双手挥舞,喜不自胜,言下竟似许久没人说过话了。 那人见杨用又要睡过去,急忙推推搡搡道:“小朋友,别睡,再说几句。” 此时杨用浑身伤痛,身如败絮,哪里受得了被那人这般推来搡去,径直又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杨用感到似有人一口口正在喂他喝着热汤,此刻杨用本来便身体孱弱,此时又寒冷刺骨,有这样的热汤暖肚,自然觉得颇为受用,一股热流直暖肚肠。 杨用只觉得好像又回到昔日自己又生病时,丹儿不眠不休彻夜照料自己,亲手喂汤药时的日子,虽然这样的日子在蒙杯然来了以后便已经销声匿迹。杨用此刻心中自己欢喜异常,忙迷迷糊糊叫道:“丹儿,丹儿,你又肯理我了,是不是?”说着伸手寻着抓住了丹儿的小手,忽然杨用感到手中握着的丹儿的小手竟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柔若无骨,反而竟瘦若鸡爪,且粗糙不堪。 杨用顿时仿若噩梦般惊醒:眼前出现的哪里是丹儿,却竟然还是那个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家伙,而此刻他握着的正是那人的鬼爪! 杨用急急摔开那鬼手,忽然想到方才那人只是一片好心,喂自己喝药,也并无恶意,更何况或许就是他救了自己,如此失礼实在非常不敬,忙挣扎着道歉道:“前辈见谅,晚辈刚刚初醒,一时神志不清,请多多包涵。” 那人竟闭目倾听,便好似在欣赏一段美妙的乐曲。 第6章 良久才意犹未尽道:“无妨,若你他日也一人在这梅谷过足一十五载,突然来个人可以说说话,莫要说说话,只怕那人放个屁你都会觉得是香的!” “梅谷?十五年?”杨用惊道,环顾四周果见此处偌大个地方竟四面环山,天然成谷,一眼望去却未见个出路,再细细看看四周,不由得奇道:“可是此处并无半株梅花,又何来梅谷之名?” 那人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哈哈,老夫姓梅名清,此谷就老夫一人,便早已顺理成章地姓梅,这梅谷之名又何错之有?” 梅清? 梅清!杨用反复念叨几句,只觉得听上甚是耳熟,一件几年前的往事顿时钻入脑海。 那一日,一向古井无波的枫叶谷的医庐却忽然来了几位江湖打扮的人,虽然那些人个个孔武有力却十分守礼,反复声称只是前来打听一个叫梅清的人的下落。当时杨用只得六岁,来到枫叶谷也不过一年有余,在众人争执中,他与鹿丹儿始终躲在门外,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不过从那些人与鹿大夫的对话来看,杨用大略听出原来那叫梅清的人竟是鹿鼎鹿大夫的师父,也便是当年爹爹欲找寻为自己医伤的神医梅清!而当时便已失踪近五、六年光景,前来之人异口同声称均是奉什么教主之命,此后进几年间又不断有人前来,均被鹿大夫冷冷几句不知道,撵了出去。 想到此,杨用不禁脱口而出:“前辈是鹿大夫的师父梅清老前辈!” 梅清却忽地双目泛光,纠住杨用的领口道:“看来你果然认识小鹿子,老实说,你究竟是他什么人?你是他儿子还是徒弟?”杨用心想自己又哪里有福分做鹿大夫的徒弟,急忙道:“我只是鹿大夫的一个病人,不过我四岁便在枫叶谷养病,在他身边足有十年,他也可说是我的长辈。”梅清却颇为轻蔑的冷笑了笑,又道:“看你的年纪不大,又是怎么知老夫的名号?可是小鹿子在背后说了什么不成?”杨用摇头道:“这倒不是,”当下将昔日如何偷听,如何猜测一五一十对梅清道来。 半晌,梅清默然从腰间取下块腰牌,反复抚摩。 杨用见那腰牌竟与蒙杯然十分相似,同样是刻着个人身鸟爪的怪物,背面却刻着个‘皮’字,那腰牌更鎏了金边,看来颇为尊贵,顿时悟到原来这梅前辈也是祆教教众!而且看来只怕身份还要高过蒙杯然,如此二人算来系数同门,杨用早已对祆教恨之入骨,顿觉兴趣缺缺,扭过头,合上眼,来个不闻不问。 梅清仍自顾自问道:“那些称奉教主之命的人可曾提过教主的名讳?可是姓谢名讳上傲下天?” 杨用却只是推聋作哑不与理会,梅清似也瞧出杨用不欲再与己交谈之意,顿时甚是焦急,只好讨好般道:“小兄弟,我看你中气甚是不足,可是得的什么病?”见杨用仍不理会自己,竟径直拉过杨用的双手,分寸关尺查看脉象。 半晌,梅清终于放下杨用手腕道:“小兄弟,你双手之疾可是因幼年时被人用绵力震酥了经脉,才导致双臂血脉不畅,而致双手如今无力……” 杨用听他说的句句正中,与鹿大夫当年所说无二,忙转过身来,急切地插口道:“正是如此!”忽地看到梅清身旁放着个制作粗糙的泥碗,里面尚有些残羹冷炙,想必是刚刚喂自己服的汤药,杨用仔细观瞧,却突然失声大叫道:“是人参!前辈竟给晚辈吃人参!这……这怎么办?鹿大夫说我绝对不可吃人参一类药物,否则手臂永无痊愈之日,如今……”他连忙想用手抠出,无奈吃下许久,又怎能吐的出来! 杨用想到此生手臂伤愈无望,不禁啜泣,岂料这泪水一出竟然仿佛决堤一般抑制不住,既而竟大哭起来。 梅清默默隐忍片刻,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道:“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么一点伤势就如此脓包模样,他日你还可做什么大事么?” 杨用抽噎哭道:“晚辈受此伤之累,其中的辛酸血泪,又岂是他人所能理解?”说到此再也遏制不住,抽抽泣泣将自己因此伤年少便长离其父,更因为体弱无法习武继承家业而被亲爹嫌弃,甚至十年间未得见一面之事一一道来!说到痛处竟将对鹿丹儿偷偷的爱慕之情,甚至于蒙杯然莫名其妙地闯入他的世界,轻而易举的横刀夺爱,以及鹿大夫离奇去世,自己误坠悬崖等等一桩一件的全说了出来。 梅清亦不打断,只是饶有兴趣的倾听,待他听到杨用说起祆教内讧,损兵折将时,原本意兴昂然的眼神却不由得一暗,待的听到鹿大夫过世的消息,更隐隐闪出痛心的目光,甚至眼角可见微微湿润,但是却并未见到有任何举动,只是默默地听着杨用说完,半晌才轻叹口气,便又陷入沉默。 这一天梅清亦未再与杨用说话,杨用更因重伤未愈就此沉沉睡着。 正文第八章八门主 第二日杨用醒来,却隐隐听到梅清端坐在一旁,自言自语说的甚是起劲。 只见梅清手捧着个破碗,微眯着眼睛兴高采烈地道:“今天可是教主大寿的日子,来来来,哥几个不醉无归!”忽地将头转向右边嗔道:“大伙看看,慕新又要使出水无痕开溜,傲天,对!摁住!扫把精这事你甭管,劝也没用,奇+shu$网收集整理今天定要让他尝尝喝醉的滋味不可!哈哈哈哈!”梅清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片刻却又笑着笑着竟然开始略略哽咽,眼角边一滴老泪悄然落下。 忽地梅清看到杨用已然醒来,急忙揩去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分笑意道:“小朋友,刚刚可有受到惊吓?大可放心,老夫并非得了疯病乱了心智,而是正与我八位昔日好友饮酒作乐,把酒言欢,你莫要见怪。”说着微微侧过身子,伸手一指。 杨用这才看清,却见那里哪里是什么八个朋友,分明便是八块差不多大小的大石头,只是每块石头看起来十分光洁,显然梅清经常拂拭之功。 梅清看到杨用眼中惊讶的表情,却不理会,只缓缓道:“你既然来到梅谷便也不是外人,我这便将八位朋友介绍给你。”顿了顿又问道:“可曾听说过祆教的‘五花八门’么?” 杨用微微颔首道:“略知一二。” 梅清轻轻点头,随即转身摸着最右边的石头道:“皮门门主,陈慕新。一个笃信命理乃至纯真到近乎幼稚的家伙,他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个羞涩,少不更事的孩子。不过他却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是博学之人,天文地理无不通晓,而他的轻功他的水无痕步法却又是天下无双无人能望其项背的,而他最厉害的之处却是他一手的六爻神算,的确百试百灵,再配上木棉花主的摸骨圣手,无论作战还是其它,我教绝对可以占尽天时地利!” 摸骨?木棉?一个鬓边带着木棉花的身影忽地从杨用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禁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木棉,可是个衣衫破旧,摆摊子给人摸骨,满头白发却鬓边喜欢带着朵木棉花的奇怪女人?” 梅清奇道:“不错,木棉的确鬓边长年喜戴木棉花,但是她向来喜好清静,只喜欢留在总坛,又怎么肯流落江湖风餐露宿?定是有人想假冒木棉之名,画虎不成反类犬,一定不会是她!” 杨用心中也点头,心道:那人是假的多半不错,便是看她给三人所批之命又有哪个说的贴边? 那边梅清转手又摸向紧挨着的一块石头道:“彩门门主,夏雨晶。你看到他打死也一定不会想到他竟然是个江湖中人,因为无论是他肥胖的身躯还是那一双总是精光闪闪的小眼,实在与一般走南闯北的富商无二。但是他偏偏便是祆教一门之主,手握着祆教一切金银用度花销。也正因为如此,他为人最是公正毫不偏私,旁人休想从他手中私人抠出一枚铜板,甚至为了几个铜板对不上帐,他一定可以将个刚刚入教的十几岁的小丫环欺负到哭天抹泪,差点便寻了短见。” 梅清看到杨用流露出惊讶鄙夷之色,微微笑道:“你莫要小瞧他,这世上不知已经有多少低估他的笨蛋都相继死在他的算盘之下,没错!他的兵器便是那个他常年抱在怀里时不时便噼里啪啦算账所用的铁算盘,而其中每一颗算盘珠子里面都裹着火药,只要一颗便可以炸平方圆十里之地!而我到如今亦不曾领悟,到底他是如何可以肆无忌惮地噼噼啪啪地用那些裹了炸药的珠子来算帐,却不怕其爆炸误伤自身?”梅清不由得沉思起来。 杨用却不知不觉地听如了迷,急忙催促其继续说下去。 梅清忙拉回心神摸着那三块石头,接着道:“挂门门主,尚乾,绰号:战神。平门门主,尚坤,绰号:战魔。团门门主:尚震,绰号:战狂。自祆教成立以来,由三兄弟来担任挂门、平门、团门此三门门主可说是破天荒头一次,因为这三门便是我教最功勋显赫的荣耀之门,是外人最是闻风丧胆的征战之门,也是所有祆教少年门徒最梦寐以求的三大战门,一家便是有一人可以入此三门之一,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是一门三兄弟!当然他们亦绝非泛泛之辈,无论是一身横练的武功还是排兵布阵的兵书策略,都让我望尘莫及!” 杨用不由得听得血脉贲张,只觉得有股年少冲动正在身体内激荡。 梅清却仍自顾自地,又拿起一块石头说道:“调门门主,蔡斑,绰号小鲁班。醉心于一切建筑设计,每日忙于为教中修葺建造房屋,战壕,设计兵器等等。其武器乃是一副木匠所用的刨花凿,而他最令人称道的却不是刨木头,而是刨人皮! 第7章 是否与他交过手只要看看那人左脸皮肤是否完整便可略知一二,只因这世上能有在他刨子下不损一块皮肉之人除了教主外,怕是再也难以找出第二个。” 梅清又拿起一块石头道:“聊门门主,辛苦。人如其名,虽然在八门中地位最是低,却性子最和善,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好先生,平日里管着祆教杂七杂八的琐碎的事情,还要统领着所有未满十五岁全部少年门众,其实一直便就是当着总管之责。兵器是个百多斤的铁扫把,是以我们常戏称他为扫把精,却也从来未见其因此有过半句不快之言。” 杨用这时方才明白,原来蒙杯然所在不过祆教最式微的聊门而已,与方才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几位门主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忽地想起昨日看到梅清手中的腰牌乃是个皮字,忙指着最后一块石头道:“那么这个便是皮门门主么?你是他的门人?” 梅清摇摇头,缓缓地拿起那最后一块石头道:“我才是皮门的门主。而他……他……便是我们的少教主——谢傲天。”忽地梅清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幽幽地对那石头道:“我早便你说过,我教中人才济济,外力根本不可能对祆教构成分毫威胁,除非祸起萧墙……如今……如今” 梅清颤抖几下,杨用等待片刻,却始终不见其再说下去。 过了半晌,梅清终于平静下来,却将碗药端来,杨用见药碗中赫然又是人参,忙道:“梅前辈,昨日晚辈误服人参,于身体已是大害,今日无论如何决不再喝了。” 梅清却笑道:“娃娃,你可知老夫是何人,小鹿子也要叫我声师父?我来问你,说来不过是双手被震酥,世上不习武死读书的读书人你总该见过,退一步讲,即使双手被废,天下手足残废之人亦是无数,可是个个如你这般体弱不堪么?” 杨用无言以对,但心中却早觉得梅前辈说的的确不无道理,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不禁脊背发凉。 正文第九章梅花针 杨用思索半晌才略迟疑接口道:“莫非鹿大夫他竟是故意加害于我不成?” 梅清一脸高深莫测问道:“你的病他治了十年,可是却一直不曾真正在你手臂之上动过刀子,反而只是平日经常让你吃药,吃药,不停的吃药!而且就如此每日不停地吃药,你的身体不但未见好转,却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杨用更浑身发冷,冷汗淋漓,片刻只觉得怒不可遏,怒道:“莫……莫非鹿大夫竟是如此卑鄙之人么?——可是平日里鹿大夫多有赠医施药,造福乡里,可是个远近有名的大善人,难道他竟是如此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么?” 梅清却轻轻叹口气,摇头道:“小鹿子绝无害你之心!他如此亦只是一心想治好你,可惜如此方法,治愈的机会怕是连三成都不到,像你如此少年孩童又如何吃的消?”梅清微微仰首,又仿若自言自语道:“小鹿子,你平日总说武功乃万恶之源,半点不肯涉足。医术宁在庸中取,不在武中求!可如此一个病人倘若辅以玄虚心法助其打通经脉,治愈的机会稳当当起码便在八成左右,可不比你那些消弱组织排斥力,再行施术,孤注一掷地手法高明许多?”忽地又叹气道:“小鹿子,在黄泉下好好想想到底是你错了还是师父我错了!” 杨用虽然囫囵听梅清说了许多未完全理解,但是也多少明白这人参汤对自己必然有益无害,当下也不再犹豫,只将一大碗人参汤咕嘟嘟灌下。 直到这时,杨用才开始前后左右地打量着这个无梅花的梅谷,只见这个梅谷虽然甚是广阔,却当真四面环山,山崖高耸似乎直入云霄,没个出路。靠近南面一侧,便是杨用一路由枫叶谷跑出,跌落山崖之处,而崖下原来竟然是个湖泊!杨用顿悟:却原来自己之所以掉落悬崖却可以大难不死,却完全拜今年这个湖水冰封的不甚结实难得的暖冬所赐! 就在杨用暗自大呼幸运之时,肚子却就在这时不争气“骨碌碌”叫起来。 杨用顿时大窘,急忙掩饰,一旁的梅清却显然已经听到,含笑问道:“迷迷糊糊了几日,现在可是终于开始觉得肚饿?”杨用满脸通红,微微地点点头。 梅清呵呵地笑起来道:“知道饿便是好事,可见你的身体已经开始恢复!我等了十五年终于有人盼来个人陪我,又怎么刻薄于你!稍等!”说完,转过身向湖边而去。 直到这时,杨用才惊觉原来梅清竟然是个双足残废之人! 只见梅清便就这样以手撑地,一步步来到湖边,也未见如何准备,甚至也未见什么鱼饵,便就在湖边入定般默默侧耳倾听,忽地从手中掷出一根金线,那金线前端赫然系着根黝黑的铁针,那铁针直入冰封的不甚结实的湖中,旋即拉出,一条鱼便已经赫然随金线而出! 转眼间便就这样钓了七八条。 那边厢,杨用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心道:这人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姜子牙,专门直钩钓鱼不成? 待的梅清抓着几尾鱼回来,杨用早已按捺不住问道:“您刚刚可是用了何种妖法?否则为何不用钓竿鱼饵,湖里的鱼便就这样乖乖地上钩?难不成您便是那渭水河畔的姜太公转世不成?” 梅清听到此不由得哈哈大笑,从手腕解下系在此处的金线,递与杨用。却原来是一枚颜色黝黑三寸来长,通体异常冰冷的铁针,针尾呈散开如花,花开五瓣,俨然一朵梅花,花蕊中系着金丝线,金线颇为细长,至少也有十几尺,却又轻飘飘地仿若无物。 杨用看着十分新奇,不由得反复把玩,好奇道:“这究竟是何物?怎的这般冰凉?” 梅清颇为自得地收回铁针金线,又稳妥地系在手腕才道:“这便是老夫成名的兵器——梅花针!不过今日民以食为天,梅花针的事还是改日再说,先让你这个小朋友吃饱莫要饿坏才是大事!”说完自顾自地烧水刮鳞,张罗着做饭,看着这样忙碌的身影,杨用此刻心中纵使有万般渴望他这就停下来,好好说说梅花针的神奇玄妙之处,却又哪里说的出口。 如此每日服用参汤,杨用的伤竟然真出奇地好的快, 梅清却不再向杨用提起梅花针之事,只每日用双手撑地,为杨用捕鱼、做饭、熬药助其尽快恢复体力,眼看着尚存几根人参这几日也被杨用吃去大半,梅清便手撑地四处挖参觅药,虽然每日均十分辛苦,却总是能够挖来硕大肥美的人参。 过的一月有余,杨用的伤势已近痊愈,除了手臂仍如往昔无力外,只觉得气息顺畅,脸上竟有了几年未见的血色,杨用知晓定是梅前辈每日针灸及服食人参的效用,眼见梅前辈每日拖着残废之躯为己忙碌,更在风雪之夜将自己搂在怀中,彻夜温暖自己,杨用当真十分感动,只觉得世上再无人对自己如此好过,即使亲生的爹爹也未有梅清对自己关怀备至。看到梅清每日如此辛苦心中又颇为心疼,一旦身体有些起色,能行动自如就四处帮忙,为梅清尽些微薄之力,心中却无时不在想着如何表达自己这份感动之情。 曲指算来杨用在这梅谷已整整待的两月有余,二月尽三月至,气候明显暖和了许多,偶尔一场风雪也难改变暖的势头。 这一日,梅清又照常用梅花针捕到几尾小鱼,待他二人美美享受完,杨用正在洗刷碗筷,梅清似无意地问道:“你不觉得这梅谷之中只有你我二人,却整日前辈晚辈的称呼,十分生分么?”不待杨用回答,顿了顿又道:“其实老夫此生始终孤独一人,又没有子嗣,唯一的徒弟……,唉,亦不在人世。呵呵,老夫说这许多只是想你我认个义父子,不知……” 那边厢,却见杨用斩钉截铁答道:“不!” 言罢双膝一曲,直直跪于地上又道:“我不做你的义子,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比我亲爹爹还好还亲,从此刻起我便跟您姓梅名用,亲爹爹在上,受孩儿一拜。”说完便也不容梅清反对,砰砰砰地就地磕了三个响头。 梅清完全手足无措,只笑的合不拢嘴道:“好孩儿,好孩儿。你真的何必如此?”脸上却掩不住喜悦之情。 此后二人就以父子相称,谷中无事,梅清每日教授梅用些经脉穴位等等医学药理,梅用从前在医庐耳熏目染亦对医学甚是敢兴趣,怎奈鹿大夫只冷淡淡的将其当作病人,从不与他谈论医书药理的知识,如今终于可以学到,梅用自然是求知若渴。 匆匆间半月过去,冰雪消融的厉害起来,地面甚是湿滑。 这一日,只听得一声闷响,谷中竟坠入一头老虎,只是山崖高耸,眼见老虎无已生还的希望,梅用不禁叹道,幸而天可怜见自己是从南边直坠入湖中,今年又是难得暖冬,湖水结冰不很结实,才让自己捡回一条小命,否则早已如这老虎一般无二。 梅清却甚是兴奋,以手代足,飞速扑到老虎身旁,细细检查了其伤势,忙道:“乖儿子,快装些清水,准备块干净的布,老天爷这次可是送了份厚礼!” 正文第十章老虎筋 梅用虽然不明其意,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照做。 片刻,见东西齐了,梅清忙对又梅用道:“快躺下!趁着老虎此时还有余温,此次定可医好你的手臂之伤!” 梅用听闻可以医治手臂,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就地躺下。 只见一旁的梅清从怀里取出个包裹,飞快地打开,里面赫然是各种粗细不等的银针及三棱针等等。梅清从其中取出几枚,闪电般快速插在梅用的颈边与肩部的穴位之上。 第8章 梅用顿时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膀子从指尖直到双肩立时便动弹不得,竟然感觉好似忽地两条膀子被人卸去不见似的,若非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梅用怕是当真难以相信,不过小小几枚银针在梅清手中竟然可以出神入化至如此境地。 那边厢,梅清却半刻不曾迟疑,飞快切开老虎四肢的虎皮,又一层层细心分离其筋膜。待分离好虎筋后,连忙用清水润湿布块,将湿布块盖在分离的虎筋之上,接着便就马不停蹄地转过来切开梅用的皮肤,同样分离筋膜。 梅用此时平躺在地上,因此上看梅清的动作非常不便,可说有心无力。当下只感觉梅清似乎切开自己皮肤,此刻正在细心在组织中来来回回,却不知到底在做何事,梅用虽然可以清醒地知晓,却又丝毫未感觉疼痛。想到爹爹对自己的手臂乃是因手筋年幼之时被人用内力强行震酥而至的病因说的十分准确,而对于先前鹿大夫十年的施治之法似乎又颇为反对,但见此时见梅清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看来八成是找到治疗之方! 猜到这一点,梅用心中更是欣喜若狂,又苦于无法看清手术过程,不免心中急躁,过了两个时辰,迷迷糊糊间竟然便就睡着。 梅用醒时已是皓月当空,几个时辰就这样过去。 梅用慢慢睁开眼睛望向天上那一轮明月,迷迷糊糊心道:刚刚爹爹为我施术难道又是我的一场美梦不成?想到此急忙欲抬起手臂活动活动,一看究竟,顿时却只觉得双臂又酸又麻,竟然有些不听使唤! 正在旁边休息的梅清忙道:“用儿,若不想双臂就此残废,就不要使力,更不可乱动!如今虽然手筋已然接妥,但是打通经脉仍尚须时日。这期间切不可逞强,否则这双臂必定不保!” 梅用见爹爹说的真切,哪里还敢动,急忙直直又躺下,梅清则取来食物,一口口亲手喂下。 此后每日分早午晚三次,梅清都会用内力助梅用打通经脉。这样一来,梅清内力自然损耗颇多,梅用每次都颇觉得不忍,眼见爹爹每次为自己耗费内力,呕心沥血,却又不敢拂了梅清的一片好意。 梅用早已在心中偷偷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定尽孝于梅清膝下:一日是梅用,终身是梅用。 这一日,闲来无事,梅用也修养了十几日,眼见手臂有好转的趋势,父子二人自是颇为高兴。 梅清见梅用无论如何毕竟还是少年,这般只能老老实实躺着养伤的日子于他怕是早已经度日如年,因此温言劝慰道:“用儿,为父知你这几日双手不能移动,直挺挺地这般躺着颇为不耐,但是为父已仔细查过伤势,这手臂上的经脉甚是复杂,半点马虎不得,怕是至少尚须半月才可打通经脉,此重要时刻无论如何定要忍耐!” 梅用又哪里不明白老父的一片良苦用心,急忙点点头道:“爹爹放心,治好这双手是孩儿十年来最大的心愿,区区小事定可忍住!” 梅清欣慰点头道:“我记得那日你似乎甚是喜爱梅花针,不如为父便来讲讲这梅花针来历及与为父过去经历的渊源如何?一来可让我父子更加贴心,二来也多少可解解闷。” 梅用听闻自是欣喜若狂,忙道:“好极,好极!” 梅清叹了口气道:“为父本出身武林世家,自幼对刀枪棍棒的喜好却远远不及医书药理之类来的热衷。家里市面上所能找到的那几本有限的医书被我快要翻烂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不顾家人反对,终于便就这样离开家,四处收集散落民间的医书药方,更常常到义庄偷换尸体仔细钻研,立志悬壶济世做一代名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为父刚满二十岁医术便已名满天下。但是我仍不满足,只是一味痴迷医学,乐此不疲。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让我于苦心上古书中参悟出玄虚心法,更将其用于治病救人之中,不足一年,我竟然意外地得到一块百年难得一见的寒铁,结合着玄虚心发,又独创出梅花针,使‘神医梅清’成了江湖中人又敬又畏名号。”说着从手腕处两指一夹,抽出梅花针,放在梅用眼前好让其仔细观瞧。 梅用此刻虽然不能亲手抚摸,却仍上上下下仔细观察着梅花针,片刻才道:“常听人说起所谓‘悬丝诊脉’,这针尾的金丝线可便是充当诊脉之用?” 梅清点头道:“这只是丝线的用法,梅花针却有着更精妙的用处。为父依仗医术中对人体结构以及血液潮汐之变,正运玄虚心法将梅花针掷出,必定可以精准地打到大穴位之上,距大血管咫尺分毫之遥便可以封住穴道,使气血双滞。而且必须逆运玄虚心法方可抽拔而出,若旁人强行拔除,此针系寒铁而铸,受针者必会大血管迸裂,且这等出血不止天下便只有我一人可以治愈,只要我不愿我不高兴,那中梅花针之人最后必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梅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之针实在霸道之极,厉害之极!” 梅清叹道:“若小鹿子如你这般想法,那今日一切……。”顿了顿才道“小鹿子是为父三十岁时所收唯一的徒弟,当时他刚满十岁,为人聪明机灵,天资聪颖,而且他痴迷医学的兴头不减为父当年。眼看着自己一身本领有这般上佳之人为徒后继,当真心满意足。因此上,在培养小鹿子上自然是不遗余力,我原想先教其医术,待年纪稍长些再辅以习武,他日待时机成熟便将玄虚心法和梅花针这门绝学倾囊传授!岂料当真人算不如天算,我这心爱的徒儿竟然是个只痴迷医术,对学武却敬而远之之徒!对江湖上人人敬畏三分的梅花针更斥之如邪物!并言之凿凿道:武功乃万恶之源,我今生只学医,决不学武!学医宁在庸中取,不在武中求! 我被此徒气了几年,眼看随着小鹿子逐渐长大其心思变得是更加决绝,当真是个死脑瓜骨,油盐不进!我终于算是对此徒失去耐心,扔下医庐给小鹿子一人看守,自己满无目的下了长白山,缓缓向中原想着搜罗些珍奇药材,兼之饱览一路人间美景。 这一日游游逛逛地洛阳城郊,却远远便闻道一股血腥之味,只见一个十八九岁和一个十三四岁的两位姑娘正与四个武功颇为不弱之人战的正酣。我心下根本不欲多管闲事,是以看到此处有人交战,便悄然躲在一旁,来个不闻不问。 忽然一阵娇叱传来,只见那两位姑娘先后中招,我这时才瞧见那四人兵器上泛着幽绿,想必定是淬了剧毒!果然不足片刻,那两位姑娘便已经面色泛青,毒已开始扩散。年纪较小的看来功夫较弱,终于先内力不支倒地,年长的扶住她摇晃道:“妹妹,醒来!不可让这些贼子得逞!”话虽如此,姐姐的身体竟也开始不支!敌人见这姊妹显然已无反抗之力,为首的道:“两个美人,我们太行四虎想得的姑娘就没有能清白脱身的,现在你们乖乖从了,再将哥几个伺候舒坦了,立即便将解药奉上!”言罢几人相视淫笑起来。 那姐姐眼见大势已去,竟也不慌乱,从容坐下,从怀中摸索着取出块炸药,缠在她二人身上,随即竟无半点迟疑,取出火褶子便欲点燃炸药欲粉身碎骨! 我见这姑娘竟如此刚烈,心中自然涌出搭救之意,梅花针瞬时掷出,欲打掉火褶子,岂知那火褶子在偏了偏落地之前仍点燃引线! 正文第十一章玉观音 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忽然从旁飞来一个石块,不偏不倚正好打中引线打灭火星! 可见出手人武功必定非俗辈,竟然可以拿捏的如此不轻不重,分毫不错! 在场人包括始终在一旁悄然躲避的我在内,都不禁向石块飞来处望去,欲瞧瞧那位出手的仁兄是位怎样的人物! 片刻,只见一个白衣人缓缓步了出来,此人看来不过二十上下,颇为清秀俊美,一身朴素的白麻衫,浑身上下亦看不到一件贵重饰物,但是就仅仅这样一身装束,悄然站在那里,却不知已经比这世上多少锦袍玉带奇qisuu.书,金碓玉砌的王孙公子看来要高贵几何! 此刻那人双眉微蹙,别有一番风采。只见其环视太行四虎,缓缓道:“看来四位定然是胸中已然想出对付冷某的妙计,否则一连几个月亡命天涯,三餐尚且不济,今日却怎的会竟有此雅兴在此风流快活?” 四虎为首看来年纪略长的一人此刻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两个小娘们身上中的便是兄弟这几个月辛苦寻来的罕有毒药,这世上能解此毒只怕不多!你若明白事理,现在最好便发下毒誓:从今往后对我等不得再行追杀!若再有片刻犹豫,或是想伤我四人再取解药,嘿嘿!明年我保管明年的今日必定她二人的忌日!”另一个年轻的轻蔑一笑,对为首的道:“本来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两个臭娘们竟然如此刚烈,刚刚眼见无力回天,竟然便欲寻死!我还担心计谋失败,功亏一篑,看来老天长眼,枉他冷重聪明一世,却到底不敢作出丝毫违背侠义见死不救之事!” “啪!”为首的此刻一巴掌掌掴过来,怒道:“这里容不到你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对冷少侠品头论足!”转头却对冷重道:“冷少侠,我们四个如此做法也不过是想讨个活路,如今你已是孤立无援,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这就发誓放过我们,如此一来,不但对你武当堂堂名门大派的名声无损,便是对冷少侠你也可博个仁义之名,何乐不为?” 却原来此人竟然便是当时江湖上鼎鼎有名,堂堂武当掌门座下弟子,因容貌俊美闻名江湖的美人道士——冷重! 第9章 我对冷重当时也是初次谋面,心中却不禁为其美人道士的名号暗自叫好,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冷重地的确确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儿! 只见冷重眉毛一挑,露出一副惋惜之情,轻摇头道:“阁下果然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只可惜在下几时说过此地就在下一人?”冷重忽地向前走几步,向我藏身处深施一礼,抱拳道:“梅清兄请这就献身一见!” 当下我正全神贯注于场中局势,忽地听他竟然可以唤的出我的名号,心下也不禁微微诧异,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般藏匿,只得信步走出。 冷重见我走出,急忙迎上几步,又郑重施礼道:“梅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对梅兄独步天下的梅花针当真仰慕已久,日夜渴望一睹,方才略微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而梅兄的医术听闻更加炉火纯青,想来这两位姑娘身上区区毒药梅兄医来定然是易如反掌!” 他这番赞扬的话可说是将我一军,无非先将我捧至云霄,再令我在骑虎难下的境地中不得不为两位姑娘解毒。 而在太行四虎看来则似乎我二人早已有所预谋,更看到来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当下冷汗奔涌而出。 其实刚刚我在暗处看到那姐姐如此刚烈之时,我便已经生出救人之心,是以当下也不推辞,双指一夹梅花针,便与冷重站在一处。 那冷重只对我微微一笑,却并未有动手之意,只转头又对四虎道:“在下曾听闻梅花针入体,稍有差池即血流不止,直到血尽人亡方休,冷某一直对此渴望而不可求,不知四位当中可有人可让在下看看这奇观,一偿心愿否?” 那四人本来稳操胜券,却不想竟然如此轻易便被冷重扳倒这一局,更何况如今忽地多了我这个是敌非友的梅清,便是连拼个鱼死网破的机会都已欠奉,四人此时个个面如土色,叮当地扔掉兵器,乖乖束手就擒。 不站而屈人之兵!却不想刚刚二十出头的冷重竟然便有这般高深的心思与耐性,若换作旁人此刻早已不顾一切大开杀戒! 当时我却欣赏不了这许多,反而更在意那两位姑娘的伤势,待那四人乖乖就范,急忙奔去姑娘身边查看伤势,喂二人吃下独门的解毒丸,又小心裹好伤口,才对冷重道:“已无大碍。” 冷重点了点头,跃至四人身边,出手闪电般废去四人武功后,才对四虎道:“半月后,四位请到武当山,四位的下半生,在下必有安排,保证各位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那四人本以为此次必然毙命,却哪里想到竟然可捡回条命,心中暗自庆幸,顷刻走的一干二净。 我却觉得如此处置这四人实在太轻,对此等败类何必姑息,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般杀之岂不痛快! 那冷重当时便看出我心中不快,忙向我抱歉地笑笑道:“在下知道梅兄此时是在埋怨在下对那四人的处罚过于轻描淡写,”叹口气又接着道“只是在下自小修道,虽未有幸得道羽化成仙,却多年在道观中耳濡目染,早已养成不杀生的喜好,是以方才才会对那四人网开一面,只是费了他们的武功!”顿了顿又道“不过梅兄尽管放心,我早已为此四人未来想好生计,保证他们不会再危害江湖!” 一张俊脸满是真诚的歉意,也顿时浇熄我的一片怒火! 我二人在当地寻了间破屋,将这两位姑娘安顿妥善后,冷重才道:“梅兄可知这两位姑娘是谁?” 见我茫然摇头,冷重这才开口道:“这两姐妹乃是绣玉谷胭脂村的两位爱女,这次小弟千里追这四个淫贼,却不想他们为躲避在下追踪,连累她二人受如此之辱,实在过意不去。” 那胭脂村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因此我也有耳闻,更知道那谷主姓姬,为人古怪,膝下的两个女儿,姐姐‘烈玉观音’,妹妹‘妙玉观音’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我这时才有机会细细观察正在昏迷中的那对姊妹,只见床上的二人身材窈窕,鬓发乌亮,皮肤白皙,果然是两个难的一见的美人,更难得她们容貌上明明有七八分相似,却看起来一个刚强,一个恬静,如此天壤之别,心中却不由得暗自赞叹:当真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我见冷重为人处世颇为周到,虽然身在武当这样的大派,却仍这般彬彬有礼,绝对是个可交之人,因此上心里早已暗暗认下这个朋友。 正文第十二章忆往事 为父半生痴迷医术,从未为男女之事分过半点心,甚至在我心中都毫无男女之别,只有是否患病之分,因此上当年即时早已年过三十,却仍未想过娶上一房妻室,成家立室,养儿育女。 但是当真冤孽,就在那日于洛阳偶遇烈玉观音后,我的心却好似突然被个女人敲打入心扉,却忽然便觉得心猿意马,竟然动了成家立室之念! 说起来,烈玉是难得美人这倒还在次,最重要的却是当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刚烈的气节,那样丝毫不让须眉,全无半点女子软弱的性情,实在难能可贵! 正因为有此心意,这次为她们两姐妹治起伤来格外仔细,更加不惜工本,无论何等珍稀药材,哪怕疗效只是好上一星半点,也毫不犹豫用在她二人身上。果然只是短短数日那两姐妹就已彻底解毒,伤势大为好转。 烈玉如此烈性女子,自然是爱憎分明,伤势好转后,对我这救命恩人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并与她的妹妹妙玉一起亲亲热热称我为‘梅大哥’,听起来实在说不出的熟络。我当时心中亦是不住暗自欣喜,以为她如此对我必然也是有心,只是那几日冷重因为担心两姐妹的伤势亦未离去,烈玉见有外人在场,才不敢对我过于表白,以免羞见于人。 想到这一层,更加难以抑制心中喜悦,虽然每日仍与冷重谈天说地,心中却着实盼着他早日主动辞行。 这一日,我见身边所存草药那几日消耗颇多,亟需补给。无奈烈玉伤势尚未算痊愈,我自然不忍心其随我奔波,因此只是交待一声,便独自外出寻药。 我所需药材向来罕有生僻,少半也许可在药铺觅到,大半却需要辗转几个地方亲自上山采药,方可一一凑齐。 因此我这一离开便整整去了七八日光景。 第八日天已经擦黑,我却仍然在路上赶路。当时心中便在想:自己这一下子便离开七八日,烈玉此刻怕是早已望穿秋水地盼我回去,因此上也顾不得更深露重,一门心思赶路。终于近二更时分,才趁着月光摸索返回破屋。 夜凉如水。 行至距破屋不足百步的林中,忽然耳闻一阵箫声飘渺传来,箫声清雅脱俗,仿若天籁,与夜空中那一轮明月交相辉映,妙不可言。 我的步伐不由得更加快几步,绕过几棵大树,那吹箫人终于映入眼帘。 又是那一袭白衣!此刻在月光映衬下,便仿佛是下凡的仙人,如此纯洁干净,一尘不染,却正是冷重。 我见吹箫人是冷重,本欲现身相见,只是如此天籁又如何忍心打搅,不禁驻足倾听。 片刻冷重却忽然住了箫声,深吸口气含笑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偷听的佼人可愿现身?”我兀自纳闷冷重为何忽然吟出《诗经》,正欲现身相问,忽地一个人柔声道:“这就出来哩。” 我顺着声音只见到此刻门边竟然不是何时多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正是烈玉! 她那一对美目却正痴痴地随着冷重上下左右,那双美目中泛出爱慕的动人光彩是我日夜期盼的,如今却哪里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那双美目此刻却牢牢地盯着另外一个人,为他泛着前所为有的柔情,这让我一下子失去走出树林的力量。 冷重此时竟然也是不同与往日温柔看向烈玉道:“在下一曲凤求凰的箫曲可称姑娘心意?”言语间充满宠溺,后者顿时双颊飞红,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这显然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 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林中的不由得在心中大声怒吼:我不过是做了个偷窥他人的卑鄙之人!这不禁使我怒火中烧!一来自己的心上人竟然另有所属,二来他二人可说终日与自己在一起,如此的大事竟瞒着自己,而最令自己气愤的是,自己一向自诩聪慧过人,观察入微,他们郎情妾意如此天造地设,显而易见的事实自己竟毫无察觉,反而自娱自乐的终日想着烈玉倾心于己,实在荒天下之大谬! 于是我当下竟然生出报复之心,在林中重重咳嗽一声!那二人不想此处此时竟然还会有人,忙满面通红分开。我见二人如此尴尬的模样,竟然觉得十分开心,亦不理会二人,大摇大摆,径自回到房中。” 梅用听到此处,不禁想起昔日蒙杯然与丹儿之事,发觉原来爹爹竟与自己同病相怜,不由得感同身受,不禁叹了口气。 梅清却未停下,仍继续说道:“后来几日,我便好似个幽灵一般,藏匿于任何角落,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观察着冷重,更逐条地和自己相比较,却不曾想,当真人比人当死,我这才惊觉对头竟是如此完美之人:出身名门,武功深不可测,为人能文能武,容貌俊秀,更主要的是他年轻,与烈玉可说同龄,那几日听到烈玉唤我大哥觉得听来已经是颇为刺耳。” 忽地梅清却又叹道:“如今算来已有十几年没听到了。”言罢沉默起来,梅用知其必定在思念烈玉观音,也不便打扰,只静静等待着下文。 许久,梅清才叹气道:“这之后见他二人甚是般配,自己一腔爱欲只好眼见付诸东流,于是竟生出自暴自弃之念。 第10章 那时刚好遇上武当两名赫赫有名弟子,冷重的师兄师弟,正在追杀本教祆教五花之一木棉。说起来木棉虽然贵为五花之一,却不喜在江湖上闯荡,且并非以武功见长,当时怕是早已经被人追至筋疲力尽。也活该是那两个武当弟子时运不济,偏偏在我刚刚在冷重手下吃亏,正羞愤难当之际触我霉头。当时我看到那两个道士当下也不客气,梅花针雷霆而出,直插入二人头顶百汇穴,看着混着血液的粉红色脑浆流出之时,我竟然觉得是如此心旷神怡!” “啊!”杨用当下也不由得一惊,心中不免觉得爹爹这番杀戮实在太过残暴,嘴上却只是道:“武当可是江湖上泰山北斗,你如此杀戮岂不是与整个正派江湖人士为敌?”微微侧过头,看到梅清腰间那块写着“皮”字的腰牌,接着道:“莫非……莫非便是因此,爹爹走投无路才进入祆教?” 梅清摇摇头道:“不全对!我的确是因此加入本教,却并非走投无路,而是另有私心。当年本教正四处招拢能人异士,我因医术见长,本教早就有爱才之心,数次招纳,只是我却因本教在江湖中的名声为由一概置之不理。但是经过冷重之后,这次我不但出手屠杀武当两名名号响当当得弟子,力救木棉得其引荐,更愿意毫无条件主动地加入祆教!其实那时本来只是想着出出心中这口恶气,最好再羞辱屠杀几个像武当这般所谓名门道貌岸然的正派的人物,就更加称心如意!”说着说着竟然叹口气道:“用儿,你此刻定然觉得爹爹很是可耻,是也不是?” 正文第十三章谢傲天 梅用看到眼前梅清那张瘦削、早已风霜纵横的脸,却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痴迷医术,快意恩仇的神医梅清么?这多年禁锢、残废的生涯早已将他打磨成另外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更何况对梅清当年痴恋烈玉一事,自己实在已有切肤之痛,当下略略思索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爹虽然是一时之气入教,但孩儿断定爹爹定然不曾后悔过入教一事!只因你不仅先后提到祆教时都十分恭敬,即使身陷于此却仍不肯忘记与昔日旧友之谊,更加连半句魔教的字眼也愿不提,可见爹爹对祆教一片赤诚之心!” 梅清顿时竟然老泪纵横,感动道:“老夫有子若此,夫复何求!”忽地伸出双手指着夜空高声道:“老天爷,你看到了吧!你永远不可能战胜我,永远不可能让我向你屈服!即使你让我唯一爱徒鄙视我的所作所为又如何?即使你让他将我挑断脚筋推入悬崖又如何?这世上还有我的乖儿子理解我,知我心意,与我连心!”言至此竟已是泪流满面。 梅用亦是第一次听闻爹爹残废的双腿竟是由鹿大夫所废,转念想想却也不觉得奇怪,鹿大夫一向厌恶习武,又甚是痛恨祆教,想来此举定是不耻爹爹当年所作所为,痛定思痛下才做出的决定。 半晌,梅清终于平服心境,继续道:“不错,即使落至今日这步田地,我仍然为身在本教而自豪。我这人闯荡江湖三十年,本来向来喜爱自由自在,独来独往,但是自从加入本教,遇到八位几门各具风采的祆教好兄弟,尤其是在结识为父一生最好的好知己后,我才知道原来当初自鸣得意,以为的独自一人漂泊江湖的潇洒,回头看来是如此的无趣与乏味!” 梅用脑中灵光一闪,不禁脱口而出道:“爹爹所说的知己想来便是那第八块石头所指之人?” 梅清点点头道:“不错!他乃是教主之子,姓谢,名讳上傲下天。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少教主,但是在我眼中他就是不肯长大,也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只是这十几年未见,当年那个顽童只怕早已褪去一身顽劣,规规矩矩做起了教主!” “是啊!昔日确乎听闻前来的教众提起的正是此名号。”梅用插口道。 梅清脸上却洋溢着笑容道:“想来如今天弟定是帮务缠身,再也无法如往日般与我对月豪酒,并肩作战;也无法为帮个年迈的乞丐,竟然不管不顾,大雪天便可纡尊降贵,手持破碗替人沿街乞讨;也不会为博那艳名远播的并州城满堂娇头牌朱儿的一笑,竟可一夜写出三百首情诗,又一夜间贴满并州城的大街小巷,甚至人手一份;更加不可能再为了我这做哥哥的单相思之苦,竟毫不顾及只身闯入连整个祆教包括教主都不敢轻易涉足,一向立下重誓,男子擅入杀无赦的绣玉谷胭脂村,目的只是要强行绑来烈玉与我拜堂!” 梅用不禁“啊”地叫出来,忍俊不已道:“天下竟有如此热闹之人,那么后来他可全身而退?” 梅清想起往事不禁哈哈笑道:“那小子凭着一张油嘴,身子是完完整整的出来了,但是一颗心却叫年方十六的妙玉钩了去!”顿了顿又道:“从此我可耳根未得清净,终日听他絮絮叨叨地念叨妙玉长妙玉短,甚至妙玉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可以成为天弟每日的全部生活。终于我被他吵的烦了,只好做起信使,好在我曾救过她姐妹一命,绣玉谷胭脂村的主人虽然对我冷若冰霜,但是谷中其他众人虽然也不喜男人,对我倒也还算礼遇。因此我便成了天弟的专属信鸽,隔几日便要帮他捎去一大箱天南海北奇形怪状的东西和一大叠情诗情画。那妙玉不比烈玉,性子向来婉约温柔,被这样执著的天弟缠了近一年终于动心,答应下嫁与他。”梅清忽地叹口气接着道:“就在他二人大婚当日,我眼见天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模样,自然甚是为他开心。但是回想自己却与烈玉这般有缘无分,不禁感怀伤心,勉强到场吃天弟的喜酒,席间却也只是不停逼迫自己喝酒,终于喝至酩酊大醉,竟然就迷迷糊糊出了总坛,待酒醒却已在并州满堂娇头牌朱儿的房中。那头牌昔日也算相熟,她只淡淡说道我前日醉倒在满堂娇的后门,她见好歹算是相熟一场,又赶上她当晚恰好没有客人,这才将我扶入其房中。我那时心中仍郁结难消,不想回到总坛,随意抓了来一个教众,交代一声,便离了并州,满无目的四处走走。 我天南海北地四处闲逛了两年,却因在个秋日里偶然看到林中一株枫叶的叶子正红,忽地想到许久未见到小鹿子。当时距离那次负气离开枫叶谷医庐已过了几年,心下不由得也多少有些思念,觉得的确该是时候回去探望探望。 想至此,也不耽搁,直接北上一路回到长白山枫叶谷。 却不想原来小鹿子在这几年替人治病时,竟然早已打听到我加入祆教无辜屠杀武当门人的行径,自然十分不齿我如此行经,无奈他又不会武功,只好称我不备,在酒里下了软禁散将我灌醉,又挑断我的脚筋,更将我推下悬崖。” 梅用不由得好奇地问道:“爹爹,鹿大夫害你至如斯田地,你说起他来怎的处处维护于他,竟是不恨他半点么?” 梅清无奈地微笑道:“我这徒儿为人甚迂,在他心中定的事,便是敲开他头颅,抽出脑浆也改变不了分毫。更何况当初收徒之时便已知其个性,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气早消了,更何况他已不在人世,他生前我咒其做鬼,如今他已做鬼,我还咒下去么?”言罢不禁叹口气,想来又念起这唯一爱徒。 梅清抬头看看已经开始蒙蒙发亮的天空,又道:“为父的经历已经大致说了给你,不早了,你手伤初愈还是应该多多休息。” 梅用却正听到兴头,哪里肯就这样停下,二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半晌,梅用才疲倦睡着。 此后,梅清每日仍为梅用打通经脉,眼见梅用手臂的情况也一日好过一日。 梅用开始每日缠着梅清讲些昔日闯荡江湖之事,只觉得比起往日蒙杯然说给丹儿的不知精彩几倍,听的梅用几乎废寝忘食,恨不得立即便背上把兵器,从此漂泊江湖。 终于捱到术后整整足月,梅清也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大功告成!用儿,你试试看手臂如何?” 梅用迫不及待一跃而起,在原地翻筋斗竖蜻蜓,原来跑几步也要气喘,竟可轻而易举地翻筋斗竖蜻蜓,又跑开找了块大石,竟也可以举起。不禁喜出望外,几乎抓耳挠腮,喜不自胜,几步跑回梅清身边,喜道:“爹,孩儿只觉得双臂充满力量,就是老虎也能打死几头。” 梅清泯然一笑道:“用儿如今你的双臂乃用虎筋相续,便是不习武功,已比寻常人大力许多,这样的手臂你可是欢喜?”言罢,忽地头一歪,昏了过去。 正文第十四章人参汤 梅用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步跨来搭过梅清的脉象,只觉得此刻手下脉象细数,甚是虚弱,虽然梅用此时对医术尚且一知半解,对于其它疾病或许仅仅停留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地步,但是对于梅清的病因却立刻顿悟,想来必是因为梅清这十几年来风餐露宿,兼之双足残废,身体想来已损耗过多,而这近月余更是每日为自己输注大量真气,身体虚耗太多,才至一时气血不继,竟而昏厥过去。 梅用不敢怠慢,急忙从梅清身上取出银针,反复针刺梅清人中穴,片刻梅清终于吃痛,才幽幽转醒。 梅用忙不迭地抱起梅清,却只觉得怀中梅清十分瘦弱,怀抱着竟毫不觉得吃力,这让梅用更加心酸不已。待服侍他躺下后,想到自己初来时,爹爹每日喂自己人参汤,为自己几尽残废的手臂接续虎筋,更加不顾身体,每日为自己打通经脉,如今自己双臂经脉通畅,幸得痊愈,却是以累的爹爹如此为代价,心中不免难过,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第11章 就在梅用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忽地听到梅清道:“男人大丈夫怎可如此脓包样,你这般哭哭唧唧有用处么?身为医生更应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只有冷静才可正确断症,救人于将死!”他此时气力不继,几句话说来十分有气无力,但是在梅用听来却甚是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锤在心中,当下伸手在脸上一抹,直直在梅清身前跪下发誓道:“从今后我梅用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只流血决不再流泪!” 梅清欣慰点点头,却因为早已疲惫不堪,不大会工夫便沉沉睡熟。 梅用却早已冷静下来,反复仔细思量,爹爹的病因既然是虚耗过多,那么自然应找些滋补药材才好。 如今只是初春,草色刚刚有了绿意,梅用对于医药方面如今也只是初学,对于挖参采药的手艺更加所知甚少,寻了大半日,才终于找到指头大小的一根人参,十指却早已流血,与往日梅清采到肥大的人参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日,第三日,梅清采到的人参终于逐渐大起来。 一晃眼,春去夏至,夏去秋至,今年格外冷的早,刚进九月就已下了几场大雪,梅谷中的湖面更是早早便冰封了个结实。 而这近大半年来,梅用每日除了为梅清采药,四处寻觅食物外,也开始在梅清的指点下修习玄虚心法,虽然梅清却绝口不提传授梅花针,梅用却也并不在意,说起来其学武目的实在甚是单纯:主要是想在他日有小成后,便可以每日为爹爹输注内力,就好象当初梅清每日对自己那样一般无二。 此外梅用更开始系统学习医术,梅清本就是医痴,讲起医道自是滔滔不绝,梅用每日耳濡目染亦开始痴迷于医术,每日经脉穴位,汤头药性不绝于口,只觉得医海无涯,乐在其中。 梅清的身体由于此处药材缺少,虽然尽力施治也只是维持现状,未见恶化而已。 梅用心无杂念,每日练功不措,进步也算上佳,但是显然梅清仍然还是不满意。 这日,梅用如往常一般,凿开冰面钓了几尾鱼,正欲收拾干净,烧锅鱼汤给梅清食用,梅清却忽地道:“放下鱼,将冰窟再凿大些,刚好够一人入内就可。” 梅用心中不解其意,却也不愿违背,只得依言而行。 这半年来,梅用每日习武练气,虽还不够火候,但身体却强壮了许多,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片刻冰窟便就凿好。 梅清却只是接着道:“除了衣服,在腰间横着系上根木棒,跳进冰窟!” 莫不是像让我成了冰棒不成?梅用心中不免嘀咕,却仍依言而行。 待得梅用迟疑地慢吞吞入水,顿时只觉得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差点又要哭出来,回想到自己的誓言,忙忍住泪水,却又不敢跳出,只在冰水中强自忍耐。 一旁的梅清终于忍不住道:“傻小子,玄虚心法是学来搁置的么,还不运功御寒。” 梅用只冻的头脑发木,听此言恍然大悟,忙运起玄虚心法,将丹田热气散入四肢白骸,又聚气于丹田,如此反复几次,竟觉得周身一股股暖流源源不绝随血液流动,只觉得甚是舒适,身心舒畅,丝毫不觉得冰冷刺骨,而这样一来内功也颇有进境。 整个冬日,除了吃饭,梅用几乎每时练功不措,待到来年冰消雪融时,梅用内力竟颇有进境,抵上常人练上几年的功力。 这一日,梅清仔细考验梅用玄虚心法的进境,不禁欣然道:“用儿,如今你的内力已有一定火候,只要勤加练习,一定可以驾驭梅花针,爹爹问你一句:梅花针法你可愿学?” 梅用这才知晓之所以爹爹对传授梅花针始终三缄其口,却原来是因为梅花针法要求使用梅花针之人内力需有一定火候,倘若内力不济,不仅无法发挥梅花针真正的功效,而且多半还会自伤其身,弄巧成拙。 梅用自然明白梅清对自己的一片爱护之心,但是此刻却顾不上这许多,只因其早就对梅花针向往不已,如今听闻可学,自是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梅清不由得坐直身子,正色道:“好,跪下,起誓!” 梅用见他说的正式,忙整理仪容,规规矩矩地跪下。 梅清沉默片刻才道:“我传你梅花针必须遵守我的规矩,梅花针针头决不对向三个人,第一是烈玉,因为她是我今生挚爱;第二是谢傲天,因为他是我挚友;第三是冷重,因为他……他,唉!他是我一生最是敬佩之人!这就是我的规矩,你若是当真想学便必须遵守此规矩。” 梅用只觉得自己反正又出不去这天然的牢笼,注定老死在此,何谈针头对不对向这三人,不过既然是爹爹的规矩,梅用也不愿违背,一字一句地郑重起誓。 当日便在梅清的手中正式接过梅花针,开始修习梅花针法。 从此梅用可算是正是堕入苦海,每日皆鼻青脸肿,新伤旧伤层层叠叠,身上更加惨不忍睹,甚是狼狈。 梅用曾亲眼见梅清无论捕鱼捉鸟,使起梅花针来仿佛自己手臂无二,指东打西,入木三分,半点也不会错。哪里知道自己亲身练起来,几尺长的金线却似乎总是与他做对,半点不听使唤。 梅清也不过多评论,只偶尔指点一二,对梅用来说自然也已经是雪中送炭。 好在随着玄虚心法日益精进,梅用头脸身上的伤受的已是越来越少了。 正文第十五章别慈父 五年后。 寒来暑往,餐风露宿的辽东苦寒生活不但丝毫没有摧垮梅用的身体,反而让梅用在这五年里身材长高了也壮了许多,真真正正褪去孩童模样,成了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青年,早已经不复当年病恹恹的痨病鬼模样。 而这五年来梅用在梅清每日的监督下,夏日浴烈火,冬日入寒池,再加上梅清似乎总是不断涌出的能增进内力的各种方法辅助之下,如今梅用玄虚心法的根基便是比起昔日的独步江湖的梅清亦不遑多让,而一枚梅花针在梅用手中使来亦炉火纯青,在他手中仿若生了根般,几尺长的金线好似手臂般灵活自如。 梅用的如今身手更加灵活,每日在为梅清采药时,已可一鼓作气发力跃到半山。眼见崖边藤蔓甚是粗壮,想来若自己尽全力跃上,倘若可抓住,定可顺此脱困。只是若带上梅清,梅用自觉无十分把握,着实不敢冒此风险。但是眼见梅清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就算梅用如今医术精进,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梅谷毕竟缺东少西,草药不齐,若可拼力一搏出谷,凭梅用此时的医术,尚有两成把握治愈梅清之疾,倘若仍留在此处,梅清怕是必将撑不过半年。 梅用犹豫几日,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向梅清和盘托出。 梅清却怒道:“你难不成是想让爹爹陪你跌落而下,立毙谷中摔成肉泥,到死都不能留个全尸么?”顿了顿又道:“我早已说过,除了习武学医外,整日不要胡思乱想这些无谓之事!你的医术一点一滴都是我传授的,难不成反而要你教导?我自己身体不许旁人做主!更何况我早已看出此地风水俱佳,乃是块阴宅宝地,所以我亦早已决定死后便埋骨于梅谷,根本没动过走的念头!”忽地抬手一指梅用道:“倒是你,你现在立即便出谷!我已经被你打扰了这么多年,早就心烦透顶,立即走!”说着又从腰上解下平日寸步不离的腰牌,接着道:“将此腰牌送还给谢傲天谢兄弟,不对,应该改口叫教主才对。告诉教主,我与他今生今世永为兄弟,来生来世再续肝胆!” 梅用又是何等聪明,早已心知肚明,梅清此举无非是不想连累儿子,不愿爱子陪着自己终生老死于此。这样看来梅清对自己何等思虑周全,真的对自己视如己出。当下虽不忍拂了他的意,却仍坚决道:“只怪孩儿无能,不能将爹爹生离此谷,逃出升天。但是我要让爹爹您知道一件事:正所谓父母在,不临渊,不远游。只要梅谷有爹爹在此一日,梅用便定会承欢膝下一日,尽享父子之情。” 梅清怒道:“难不成你是想看到为父立即自刎在你眼前,你才开心?” 梅用却含笑道:“只要爹爹作出这等傻事,我便一定出手相救,爹爹不妨瞧瞧这几年来每日逼用儿练武学医的成果如何差强人意?” 梅清此刻亦看出梅用早已知其心思,不由得轻叹口气,却也不再提强逼梅用出谷一事,每日却仍催促梅用练功,毫不懈怠。 如此过了大半年,梅清终于走到弥留之际。 从十几日前梅清便已经神志不清,几乎全靠梅用输注内力维持吊着一口气。梅用见梅清活得如此痛苦,却仍不想放弃,只觉得若就此放弃,这世上便就再也无人会如此真正关心与爱护他。 这一日,梅用寻寻觅觅竟然挖到半尺来长,斤来重的参王,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熬好了喂梅清服下,虽然明知道大势已去,却仍盼着奇迹的发生。 半晌,已有几日未清醒过的梅清竟然忽然睁开眼睛! 梅用大喜过望忙跪在梅清身边“爹爹,爹爹”地轻声唤着,只盼梅清可以多少如昔日一般说个一言半语。 而梅清的目光也似乎看到了他,只是梅清眼神很是奇怪,完全不复往日看向爱子般慈爱眼光,反而多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片刻,梅清双眼瞳孔一缩,忽地竟尖叫道:“冷重,是你!”进而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梅用道:“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横刀夺去我唯一深爱的女人——烈玉!你可知道,我输了这一局,等若失去我全部的骄傲、尊严、信心和爱? 第12章 你等若活生生地剥去了我的半条命啊!”梅清此刻声音更是尖锐亢奋,接着道:“难道我们真的是前世有怨不成?我如今落得这部田地,不过是想抱残守缺地度过余生,你竟然也不肯,竟然可以找到这里,定然连我这仅存的半条也不放过么?难道……难道就是因为我杀了你的师兄弟,你想替他们报仇?好啊,来啊!梅某做事无愧于心,一世不怕你,来呀,动手!”说后面几句时,不知哪来的蛮力竟可推翻梅用一骨碌坐起来! 梅用着实被这样陌生的梅清吓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剩下眼睛直直地望着梅清。 忽地只见梅清眼光瞬间暗淡,身子也向后重重倒去。 梅用这才如梦方醒,忙一把扶住梅清,摸脉象,探鼻息,却惊觉此刻梅清已经毫无脉象,气绝身亡!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有今日的死别,但是这对于梅用来说仍然太突然,太无法令人接受! 梅用顿时一把紧紧抱住梅清枯瘦的身体,怅然喃喃道:“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去了,我……我从今往后又是一个人了。” 忽而又想到刚刚爹爹的眼神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反而扯着自己大叫冷重,想来实在诡异。片刻却又想通,想来当时定是梅清食用那参王之功,只是梅清早已多日神志不清,所以才会一醒来便指鹿为马地抓着自己大喊冷重,而也正是因为他此生最在乎之事就是无论何时都处处输冷重一筹,不免自惭形秽,虽然他平时不愿谈及此事,其实心中却始终十分在意,于是临终前才会稀里糊涂地将自己看成冷重,更因此心绪激动难平,终于与自己天人永隔。 念到此更不舍与梅清此刻分别,但是想起自己曾答应梅清永远不再哭泣之誓,此时只好强忍悲痛,亲手用十根手指为梅清挖了墓坑,又取下梅用的腰牌,暗道:无论如何,他日若能出得此谷,一定要想方设法见到谢傲天,完成爹爹这个遗愿! 梅用留恋地从头到脚看了梅清数遍,这才万般不舍将梅清的尸身抱入坑中,小心填上土,守足七七四十九天孝期后,才恋恋不舍,将昔日之物妥善放好,想着他日定要重返此处,陪陪爹爹。 一切安排妥当,梅用又向梅清的墓冢磕了三个头,这才走到崖边运起十成功力,手足并用,顺着藤蔓慢慢离开生活了近六年的山谷。 正文第十六章物相似 出了谷,梅用一路兴奋狂奔,只觉得此刻在无高山悬崖阻隔,毫无牵绊地任意飞奔,就好似出笼的小鸟! 路上偶遇三两行人,见他穿着兽皮,披头散发的模样却也只当其是山中猎户,均不以为意。 梅用也不想做片刻停留,凭着记忆兜兜转转,寻到昔日与丹儿时常来摸鱼嬉戏的溪边,而再向前不足百步就是医庐。顿时往日的景象好像潮水一般涌入其脑海,鹿丹儿撅着小嘴嚷嚷以及那甜甜地呼唤着的:“用哥,不要休息,我还要玩,陪我玩!”的声音。 梅用此时多想大声冲口喊出:“好!我陪你从日出玩到日落,我生生世世陪着你,一直玩到你尽兴!”梅用脚下不由得又快走了几步。 忽然梅用脑中一闪念间,又急急刹住脚步,心中暗道:算起来自己在梅谷一困六年有余,丹儿如今也已经差不多快要年满二十,应早过了婚嫁之期,也许早已经与蒙杯然成亲?也许我这般回去看到的便是一幅男耕女织,夫妻恩爱的景象?再说,却也不知道丹儿是否仍误会是自己杀了鹿大夫? 梅用越想心越怯,原地徘徊转了几圈,最后终于还是打定注意等入夜后在偷偷潜回瞧瞧丹儿。 既然打定主意,梅用唯恐此时便看到鹿丹儿,忙远远踱向别处,静候暮色降临。 今日的天黑的似乎格外慢也格外晚,梅用拼尽全力撑到初更,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终于辨别方向,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向着医庐而去。 这就是自己生活十年的那个医庐?梅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但见医庐房屋破败,窗纸残破,院内杂草丛生,在月光下更显得诡异如荒冢,显然是个已许久无人居住荒宅! 到底出了什么事? 梅用脑中灵光一闪,急忙奔入医庐,只见其内灰尘肆意,大堂诊室内药匣内仍然仍如往日般盛着药物,只是其中大多早已发霉、变质,看来已在此存放许久。踱到内室,只见鹿鼎大夫、鹿丹儿及自己当年的房间,除了满目厚厚的灰尘,以及野兽出没过的痕迹外,几乎与记忆中当年医庐一模一样!梅用忽地想起自己十五岁的生辰礼物,,想当年自己埋时却费了好大的工夫,更累的满头大汗的木盒子!梅用急忙来到自己房间的墙根处,却不曾想到那盒子竟然埋的如此浅,三两下就挖到那个盒子,其内珠链完整无缺! 但是他最关心的鹿丹儿却不知所踪! 还有当年莫名其妙死去的鹿鼎大夫此刻又深埋何处?只要有先人坟冢与此,丹儿定然还会回来! 想到此梅用急忙房前屋后,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四下寻找。却不想其快步寻了方圆一二百里却找不到鹿大夫的坟茔,鹿大夫竟然并未深埋与此! 梅用不由得心头一凉,看来丹儿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否则又怎会让医庐落得如此残破不堪? 那么丹儿呢?丹儿到底去了哪里?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梅用仍在一旁苦苦思索许久才终于感到疲累不堪,信步进了左手边自己当年的房间,虽然灰尘满目,梅用却突然好似找到回家的感觉,躺在炕上边,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这一觉梅用睡的甚是香甜,仿佛又回到往日的时光,直到日上三竿才又爬起。 梅用心中惦念鹿丹儿的下落,不敢怠慢,急忙解开珠链,扯下一粒龙眼大的珍珠,其余的放在屋中,转身离开医庐,奔山下集市打听消息而去。 一路上景色少年时不知走过几次,如今走来颇有旧梦重温之感。 到了山下不远处的集市,梅用佯装要贩卖珍珠,借以打探消息。 却不想其身上的那粒珍珠很快就找到买家,是个看起来走南闯北的客商模样的人,那人见到此等价值连城珍珠,又见到梅用古怪的毛皮衣着,只当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中猎户,自然一副恨不得吞下的表情,却又强压心事的模样,直让梅用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任由其将自己带进路旁的酒馆。 那客商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问道:“猎人兄弟,真不是兄弟看中这珍珠,是我堂上老母,赶巧今年大寿,在下原就想打个珠钗为老母祝寿,兄弟跑遍大江南北,就是兄弟你这个还算入眼,看兄弟你也是实在人,做哥哥的定不会让兄弟吃亏……” 瞧着客商唾沫横飞却废话连篇的样子,梅用只觉得有些心烦,正想打断,忽然瞥到在的一旁伺候酒保仔细辨认下竟是童年一位相识,而且此人少年时就是个热心之人,心上一动,故意窝窝囊囊地傻傻道:“我住在几百里外的另座山上,我娘病啦,我爹叫我拿这宝贝来找这儿的鹿神医救命的。” 那商人见梅用傻傻呆呆的更加验证先前自己认定他只是个懵懂无知猎户的想法,心下顿生轻视之心,脸上却仍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正要开口,一旁的酒保却已过来插口道:“哎,打猎的!你们这些山里人得消息就是慢。鹿大夫几年前就死啦,是暴毙的,惨哪!” 对于鹿大夫的死讯,梅用虽然早已知晓,但是此刻由别人口中听来,却仍觉得伤怀不已,只是此刻毕竟打听鹿丹儿的下落才是要紧之事,因此忙压住心事,装做着急的样子问道:“那山上可还有大夫么?我娘等着救命呢!鹿大夫有没有徒弟、传人?” 酒保摇头道:“没有,不过倒是有个女儿,不过他爹死后,那女孩整日以泪洗面,又不敢再住在医庐,刚刚守足头七孝期,就和个少年匆匆离开此地,这么多年也没见回来。”忽地又神秘地道:“我听说因为像鹿大夫这样横死的,冤魂不散又不能投胎,只能住医庐里,前几年去过医庐的十有八九都被吓死了,如今这方圆百里的人是再也无人敢去。打猎的,千万不要去那里,被冤魂索了命去不值当,还是另去他方寻个大夫才是。” 梅用暗道:却原来丹儿早已不在此处,那同行的少年定是蒙杯然,看来二人当年乃是结伴而行,心下不由得黯然,也不想再过多打听,匆匆将珠子便宜卖于客商,便就要返回医庐。 就在这时,路上的一个走得很慢的身影,缓缓与梅用擦肩而过。 正文第十七章摸骨手 一根木棒正紧紧攥在那人手中,每走一步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缓慢地递出木棒,细细摸索着前行,这显然是个目盲之人! 而鬓边一朵木棉开的正艳。 梅用立即便认出,这不就是当年那个自称摸骨圣手,却信口开河,颠三倒四,胡乱批言的老婆婆么?只是却不知这些年发生何事,怎的竟然已经失明。 就在梅用思索间,那老婆婆千小心万小心,仍然一个不稳,脚下一绊,人也立即摔倒在地! 四周人仍然行色匆匆,却哪里有人关心如此个近乎乞丐的瞎眼老婆婆跌倒与否! 梅用看在眼里心中不忍,急忙几步向前一把将其扶起。 木棉自然千恩万谢满口感激,抓起梅用的手撑着缓缓站起,忽地摩挲地抓着梅用的手道:“这位认得木棉花的小兄弟,多年不见,可还记得老身给你看过命数?” 梅用不禁奇道:“你……你还记得我?连我六年多前我说认出木棉花之言这等小事也记得?” 第13章 木棉笑笑道:“我记得你手的骨感,说起来每一个人的骨骼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是我摸过的骨骼,便就绝对不会忘记!再说这怎么会是小事,我来到辽东差不多有二十年,小兄弟是唯一知道木棉花之人,自然印象深刻!”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多年不见,还是让老身先看看你可还是当年一副瘦弱不堪的模样?”说着双手向梅用脸上摸来,梅用倒也不躲闪,任其摸索。 片刻,木棉放下手幽幽道:“真是个漂亮的美男子!而且天生是个练武的材料,果然与我当时所料无二!”忽地又叹口气道“可惜我泄漏天机太多,遭天遣瞎了双眼,无法亲眼目睹小兄弟你今日的风采,当真遗憾。” 梅用听到她又开始信口胡诌,心中自然腻烦,但是看到她那双混沌不清早已失去神采的双眼,不由得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锭刚刚贩卖珍珠所得银子,递与木棉道:“这点钱你留着养老,以后不要再摆摊骗人了。” 木棉双手摸索着碰到梅用的双手,微微笑道:“怎么?小兄弟这么多年原来竟然是不信老身泄漏天机的批言的?你可知老身……”木棉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只觉得一股冰凉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木棉此刻双手竟然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摸向梅用的左手腕,失声惊道:“这……这是……这是梅花针!没错!这世上独一无二美清的梅花针!梅花针是他的绝技,向来针不离人,人不离针,”忽地紧紧抓住梅用的手腕,尖声怒喝道:“说!这梅花针你是怎么偷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手上!说清楚!” 木棉眨眼间前后判若两人,如此巨变梅用一时也难以适应,半晌才回味过来答道:“这是先父所传,也算是他老人家的遗物。” 木棉脸色顿时刷白,急切地抓着梅用的手问道:“你是不是姓梅?什么叫先父?梅大哥他死了?这怎么可能?他那么高的武功,又精通医术,怎么会死?” 梅用此刻心中也是一惊,不禁看看她鬓边那朵木棉花问道:“你当真是祆教五花之一的木棉……木棉阿姨?” 木棉却不回答,显然并未死心,仍然追问道:“我们说的定然不是同一个人,梅清梅大哥怎么会死?我压抑了许久的爱意还没来得及表白,他怎么可以死!”看到梅用默认地神情,苍白的脸此刻更加难看,只喃喃道:“这么多年梅大哥到底躲在哪里?为何到死都不等见我最后一面?我……我等了他……他二十……二十年啊!我不贪心,可是二十年的等待结果竟然是连自己的一腔心意都未曾有机会一吐为快,苍天你当真无情至此么?” 梅用看到眼前这个双眼混沌,鬓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心中不由得一阵心酸,这个还是爹爹口中那个,鬓边长年喜戴木棉花,向来喜好清静,只喜欢留在总坛,绝对不肯流落江湖风餐露宿的木棉吗? 但是对于木棉的事,梅用此刻心中却多少明白了几分,这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爹爹的心中始终只有一个女人,便是烈玉。从来想着念着的也只有烈玉一人而已,她早已将爹爹的心塞的满满的,根本不可能容下其他任何女子!梅用心下不由得为木棉扼腕叹息,心中却反复盘算着定然要说些什么劝慰木棉才好。 思索片刻,梅用才终于对木棉道:“爹爹也是被人所害,被徒弟打落山崖,虽然幸而未死,却也从此身陷山谷,没了自由,更由于为我这不肖子治病,虚耗太多,于月前刚刚病逝。”叹口气又道:“不过,木棉阿姨也不要过于伤悲,爹爹去的很平静,死者已以,活着的人更应该为了死去的人好好活着,好好感受生活的美好才是。晚辈方才细细看过您的眼睛,初步诊断这绝非天遣,不过是因为眼睛最外面的一层膜由于曾经感染,但是未得到充分治疗,从而导致伤势逐渐扩大直至失明。您不妨现在就和我回到位于山中枫叶谷的医庐,我记得爹曾经说过,医庐内室中收藏着大量医术药典,具是昔日爹爹四处收罗来的,我这便开始研读,定然可以为您找出医眼良方。” 木棉此刻早已悲痛莫名,早已不知所措,只茫然点点头。 梅用自然欣喜,心下十分惦记那些医书药典,飞快买了些衣物、日用品便带着木棉返回医庐。 医庐所藏书甚是丰富,其中更有鹿大夫平日所做的笔记,鹿鼎一世鄙视武学,宁死也不肯学玄虚心法,于梅清许多医术自然无法学会,在笔记中鹿大夫却往往可以另辟悉径,有些见解十分独到,竟可略胜梅清一筹。梅用就每日如饥似渴贪读其中,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梅用通观了全部的医术,除了欠缺些实践经验此时的医学知识,怕是连梅清回魂也只能望尘莫及。 而对于木棉的眼睛也在不断地尝试中,摸索出治疗之方,眼看着木棉的眼睛越来越好,已经略略可以看到些许光亮。 这毕竟是梅用第一次给爹爹以外的人看病,心中也不免欣喜。 这一日一大早,梅用便里外找不见木棉。晌午仍然没有。黄昏仍然没有。 梅用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急忙出谷,向山上昔日堕崖处而去。 正文第十八章死同穴 空空如也! 梅用不觉心头一沉。 忽地一闪念,梅用想起自己曾对木棉说过山崖下爹爹梅清埋骨大致方位,说起来昔日自己与爹爹堕崖处位于南面,而梅清埋骨之处却位于西侧,此处若没有木棉的踪影,难不成…… 梅用不敢怠慢,急忙运足内力,穿越重重山路,向西面山崖而去。 终于梅用看到在山崖边一块不算小的石块之上,此刻正端坐着一人,头发花白,鬓边一朵木棉却开的正艳,正是木棉!梅用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放缓脚步向木棉而去。 崖边的木棉此刻似乎也听到梅用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微微眯着眼睛,指指崖下道:“这下面便是梅大哥墓穴所在?” 梅用只道其欲在此凭吊,忙点点头道:“正是!这下面的梅谷说来不小,但是南面乃是个湖泊,东面多岩石,北面又太阴冷,所以用儿最后才将爹爹葬在西侧多土之地,其实也多少希望爹爹可以早登西方极乐之意。”看到木棉这样痴痴地望着下面,忙又岔开话题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死者未竟的事业不是?这么多年始终有爹爹陪伴,虽然身处山谷不得自由,却也从来未曾觉得半分寂寞。如今说起来用儿也已是孤单一人,少了爹爹,多少感觉有点寂寞,若能得木棉阿姨日后照顾,二人相依为命,也算用儿之福……” “你说人死了魂魄是留在墓里还是去了他方?”木棉却显然对梅用的言语并未听进去半点,就这样蓦地生生打断梅用,若无其事平静地发问。 “这个……”梅用却哪里想到她竟然没头没脑地问起这种问题,不由得挠挠头,反复思量半晌才答道:“这个……据老人家说地下不是有个阎罗王,是掌管人间生死的么?听说人死后大概都是立即由牛头马面用锁链锁去地府幽冥界阎罗殿接受审判,若非大奸大恶之人,便可在喝下孟婆汤后,再又转世为人,具体如何恐怕根本无人知晓,总之传说便是这般,不过想来以讹传讹成分居多。” “哦?”木棉将头又转向去,悠悠道:“那么梁山伯为何却可以留在坟内等待祝英台前来撞坟,然后才双双化蝶而去?他怎么便没有被勾魂到地府?”微微摸摸鬓边那朵木棉,又道:“耳听总是虚,眼见才是实,”缓缓站起身来道:“梅大哥,我来陪你了。” 说完抱起刚刚坐着的那块大石,疾走两步,飞身跳下悬崖! “不要!”梅用刚刚被木棉弄到一头雾水,正在纳罕,看到这等情况,却也顿时恍然大悟,急忙一个箭步冲过来,奋力向木棉抓来,但听得刺啦一声,木棉的一片衣角一分为二,人也飞速地向崖底而去,而这时梅用突然明白:原来那块她刚刚坐过的大石根本早已用绳索紧紧绑在木棉双脚之上!她根本早就做好跳崖的准备! 梅用此刻也不由得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不要跳崖!不要跳!这……这下面是不折不扣的悬崖!” 梅用独自呆坐许久,才稍稍平复心境,更打消想下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心道:便就满足这个痴心的女人最后一点愿望,让她可以不受外界的干扰,安静地陪伴在爹爹身边吧! 片刻另一个想法却又不由得升腾:像木棉这般女子爹爹在当年亦可视若无物,那么将爹爹心占的满满的烈玉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 想到此,梅用便再也抑制不住昔日便就涌出的想要闯荡江湖一番之心! 也合着梅用天资聪颖,当日匆匆赶回医庐,又熟读几遍医书,知道不会再忘记,这才收拾行装,出了长白山南下而去。 梅用因为惦记着爹爹临终前嘱托向好兄弟谢敖天交还腰牌的遗言,入了关,略略打听一下路,便想着祆教总坛所在并州而来。 一路无话。 行了一月有余,梅用终于行至并州城外,祆教总坛就位于并州城以西并州牧场后方的西横山烈火顶上。 梅用一路风餐露宿到的此时才觉得有些疲惫,见路旁有个茶寮,便信步过去歇歇脚。 几杯甘茶下肚,梅用才觉得多少舒缓一些,便好奇地四下扫视,忽地瞥见邻桌桌边竟然靠着一车牡丹,车上牡丹姹紫嫣红甚是雍容,而两个花贩模样的人坐在一旁正在低头大口喝着茶。 梅用突然回想起当年丹儿昔日信誓旦旦地那两个人生愿望,其一便是无论如何也嚷着要养盆绿牡丹。 第14章 但是绿牡丹价值昂贵,鹿大夫一向清贫,又如何买的起?更何况,辽东气候寒冷,也的确不适合牡丹生长。isuu書网但是少年便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便就越觉得此物稀罕、有趣,便越是日夜惦记,时不时便要提及一番。 而车上果然有盆绿牡丹! 梅用正想上前询问,忽然见到不远处烟尘四起,只见一男一女正奔向茶寮!而后面烟尘想来应该是一大队追赶二人的追兵! 那男女均二十出头,与梅用差不多年纪。那女的一袭粉色衣裙,容貌甚是俏丽,眉宇间英气勃勃,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那男的却衣饰异常华丽,浑身珠光宝气,几乎令人望而生畏,便又生的容貌俊秀,看来倒多半像是个王孙公子。 二人虽然此刻风尘满面,一路而来衣衫早已显得肮脏破损,颇为狼狈,但是却仍挡不住逼人的气势,可知定非平常人。 片刻,其后一大群追兵便已经尾随而至,团团将二人包围其中,为首才道:“姓杨的!放下大小姐,你今天逃不了了!”说着从怀中掏出枚刻着火焰装饰的令牌,高声道:“教主有令,杀无赦!” 那大小姐见四下已经毫无去路,却完全不见半点害怕之意,英姿飒爽地挺身而出挡在那男子身前,对为首的道:“不准伤害他!要杀就杀我!” 那身后的男子此刻急忙开口道:“音儿,都是我拖累了你,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出牺牲了,”说着一把将大小姐拉至身后,对为首的道:“本公子这就跟你们回去!” 大小姐死命抱住他道:“今日天地为证,茶寮为媒,我们这就拜天地,从此做你的娘子,然后与我相公同生公死,好不好?” 男子听闻显然甚是感动,完全不顾他人死命地将大小姐拥入怀中,更加朗声道:“我爱娘子之心天地可鉴,万死不改初衷!” 梅用此刻在一旁只觉得那大小姐甚是敢作敢为,当真是女中豪杰!而那男子此言说来甚是真诚,心下颇为感动,心中不由得胡思乱想道:他日若自己不知在何方与鹿丹儿不期而遇,而鹿丹儿也顿时对自己倾心不已,甚至愿意抛家舍业随自己而走,到那时自己可否也能如那男子一般如此表明心意? 正文第十九章奔马毒 那些追兵却不管这些,为首的抬手一挥指挥若定,那队人马也不怠慢,一瞧便知乃是训练有素之辈,片刻便排开阵势,虎视眈眈便欲将他二人拿下! 梅用终于隐忍不住,忽地从一旁冲入场中,施礼道:“各位朋友,且慢动手!在下是路过的,不过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诸位这么多人,个个兵强马壮怎的不想着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反而这般无聊地干起拆散鸳鸯之事,就不怕江湖人耻笑么?今日之事在下实在看着不顺眼,无论如何定要管上一管。” 那队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均道这个人是疯子!要知道他们在并州城可是向来要横行便横行,想霸道便霸道,何曾有人干吐过半个不字?看看一旁老百姓或是逃之夭夭或是吓得脚软的情况便可知略之一二了! 领头的见凭空杀出个人,也不由得吃惊,又看到梅用此刻衣着十分简陋,灰头土脸,模样虽然周正,但是却是十足乡下人的打扮,当下颇为不耐烦,大声怒道:“土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竟然敢在并州的地界管我们祆教之事,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这些就是祆教的人?梅用不由得一惊!虽然年少因鹿大夫及蒙杯然曾经甚是憎恶祆教,但是梅谷六年的生活,在爹爹每日的熏陶下,梅用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早已便是祆教一员,所以此次出来才一门心思地直奔并州而来。 但是……但是这便是那个爹爹生前常挂在嘴边,到死都念念不忘的祆教?这便是那些自己一腔热忱,大老远从辽东一路赶来,日夜渴望为伍的祆教门徒?梅用不由得重新上下打量起这些人,为何会有一股厌恶之情溢出?如此傲慢无礼,鼻孔朝天的鼠辈,着实面目可憎,这当真会是在谢傲天叔叔统领下祆教的人么? 难道?难道这六年与世隔绝期间,竟然又发生了何等翻天覆地的巨变?梅用想到此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们祆教的教主可还是谢傲天么?” 那为首的鄙夷道:“小子!看来你是真的活腻烦了,我们教主尊贵的名讳又岂是你这等人配说的?” “呸!他又哪里高贵?”大小姐此刻竟然颇为不屑道:“他不过是个过去听信谗言逼死自己老婆、亲手毁掉妹妹容貌,现在又随便肆意破坏长女姻缘的暴君罢了!呸!大魔头!” 那些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明示暗示急忙道:“说不得啊,大小姐!这要是传到教主耳朵里,今天在场的人怕是都没有活路了!” 大小姐显然没有罢手停口之意,仍继续怒道:“我忍了这个暴君二十几年,现在早已不怕他,又有何不能说?不怕告诉你们,我谢琴音既然今天下得了烈火顶便根本不想再回去!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暴君还能对亲生女儿做出何等灭绝人性之事!” 梅用却不由得偷眼向谢琴音望去,心道:如此说来那大小姐竟是谢叔父的女儿!自己通过爹爹讲述,对谢傲天的故事刚好止于其那场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的婚宴,却不想此时其女儿竟然早已婷婷玉立,又回想起方才谢琴音一番控诉,心下对谢傲天往日的敬仰不觉一扫而光,更加扣住梅花针就欲出手相救大小姐。 那领头的哪里知道梅用此刻心中转了这么许多想法,只见梅用忽地呆呆站立不言语,只道祆教地威名早已将这乡下小子吓唬住,气焰更加嚣张,正欲再大骂梅用几句,忽然见四周的多位随从竟然毫无声息轰然倒地,栽倒马下,那为首的心下也是一惊,正欲跳下马查看,忽地只觉得也一阵眩晕,竟然也轰然倒地! 梅用此时见他们忽然如此毫无征兆地倒地也是十分吃惊,正欲上前一看究竟,不想那方才始终沉默的男子此刻却突然上前一步,对梅用施礼道:“阁下神功杨某佩服佩服,竟然如此便可取人性命!大恩不言谢,山水有相逢,今日之恩在下来日必定相报!”谢琴音也急忙过来,微微作揖施礼道:“这位兄弟当真是我二人救星,恩人可否告知姓名,也好让小女子日后每日三柱香,为恩人祈福!” 梅用也不知如何解释,却也不想平白占了此功,忙道:“两位误会,世上当真有救你们之人,却不是我,”运内力仔细倾听却未感觉四周有高手的气息,接着道“方才此地定然还有高手,想来必定是其出手襄助!” 那男子点头道:“兄弟竟然能做到如此居功不自傲,当真难得,你眼下不愿承认杨某亦不强求,但是你这位恩人我二人算认下了!”说着抬头看看四周又道:“祆教势力在此处颇大,杨某实在不想连累阁下,就此告辞,兄弟也还是立即躲避为上。” 梅用知道误会已生,徒然解释也不过浪费时光,便只好硬着头皮随便客气两句。见他二人想携向南走的远了,这才步到祆教教众身旁,小心仔细检查,默然思索片刻,便从怀中取出小刀,划开其中一人胸前衣衫,又微微用力剔去其胸前一块皮肉,显出其下肋骨,梅用更不曾停留,闪电般刮去肋骨全部骨膜,只见最终暴露的肋骨竟然不是如常人般近乎乳白色,反而殷红一片! 梅用这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竟然是被人早在一柱香前的路上便顺风向下了奔马毒!此毒敢称奔马便是形容其毒发之快之猛,而此毒最邪门之处便是此毒并非经口而入,而是随风飘散,经鼻入肺,进而扩散全身,而由于此毒其内混有朱砂,因此可以瞬间在胸廓骨骼上沉淀,所以中毒之人必定会肋骨殷红!如此可见下毒之人看来定要置这些人于死地,方才会用如此之毒,此人想来必是个下毒高手,自然也颇为阴毒! 待梅用转身看向茶寮,才发现方才十分热闹的茶寮此刻竟不知何时走的一干二净,那车牡丹想来推走不易,竟然留了下来。 梅用只觉得越看越是喜爱那盆绿牡丹,反正四下没人,此刻也老实不客气拿了走人。 梅用手捧着那盆绿牡丹,也不再看那些方才盛气凌人的祆教门人尸首,若无其事地向城门而去。 一炷香过后,梅用刚刚过了并州城门,正欲向城中走去之时,忽地便听到身后有人尖声道:“喂,那拿牡丹的汉子,喂,等等。”声音清脆,婉转悦耳! 正文第二十章绿牡丹 梅用不禁驻足回身望去,只见路旁有个十二三岁颇为俏丽的小姑娘正冲他招着手,示意其过来,梅用虽然心下纳罕,不知其意,却仍大步向其走去,来到近前更加略略施礼道:“不知小姑娘如此急迫招呼在下到底所为何事?” 那小姑娘上下打量梅用一番,小嘴一撇道:“姑娘就是姑娘,干吗要加个小字?明明便是乡下人,还硬是打肿脸充胖子,装什么读过书的人,羞也不羞?”说完更是伸出食指在脸庞上划了几下。 梅用今日无端端被人乡下人、乡下人嘲笑着叫,此番已是第二回,方才是些要高过顶的祆教门徒倒也还罢了,毕竟业还算是些江湖人士,如今竟然被这么个十几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这般冷嘲热讽,梅用心中不免气恼,只是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却又当真无可奈何,总不能这便抽出梅花针噼噼啪啪地迎面狠狠教训其一顿。当下也不愿与其纠缠,捧紧怀中那盆绿牡丹,便就欲转身扬长而去。 第15章 那小姑娘似乎也看出梅用欲离去,语气不由得缓了缓,稍稍不再那么盛气凌人道:“要叫住你的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言罢指指旁边的轿子,直到这时轿帘才缓缓掀开,里面赫然端坐着一位貌若天仙,艳若牡丹的绝色佳人! 丹儿!梅用险些脱口而出! 这……这轿中的美人竟与其日思夜想的鹿丹儿长的有着六七分的相象,眉毛、眼睛、鼻子,活脱脱便像长大了的鹿丹儿应该有的模样! 那美人一袭淡绿色衣着,此刻恬淡地坐在那里,更与其手中捧着的那盆绿牡丹相应成辉!不对!不应该是相应生辉,明明便应该是这美人更胜一筹,那绿牡丹毕竟只是一株傻呆呆的植物,又哪里有活生生的美人这般活色生香? 梅用一时竟瞧的痴了。 小姑娘不耐烦地挥手在梅用眼前晃晃,嚷道:“看够了么,土包子?长这么大没见过吧!我家小姐可是并州城数一数二的满堂娇的头牌花魁!今日算是你这个土包子幸运,能够一览我娇小姐的芳容,要是在平常,没个百八十两休想见到我家小姐一枚衣角!”说到此那小姑娘微微昂着头,满脸骄傲地看向梅用! 那美人却忽地轻启皓齿道:“铃儿住口!”转头微微低头对梅用道:“下人没个规矩,先生莫怪。” 美人开口,音调慵懒迷人,梅用本该如痴如醉才是,岂料梅用却竟然只觉得仿佛被人迎头一闷棍打来,竟然反而清醒了许多!因为他在那美人口中没有听到熟悉亲切的,从方才便一直期待昔日鹿丹儿那一口总是叽叽喳喳的辽东口音,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口地道的江浙口音! 这根本不是那个他念念不忘的鹿丹儿! 就在梅用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掩饰不住心底的失望时,那美人淡淡一笑,又开口道:“妾身牡丹,平生始终渴求一盆绿牡丹而不得。方才在轿中见到您手中这盆绿牡丹雍容华贵,甚是喜爱不已,因此才斗胆当街唤住先生,贸然询问,却不知先生可否割爱,让妾身一尝夙愿?” 梅用微微扫视了牡丹一眼,看到那与丹儿颇为相似的容貌,还有那满怀期待等着自己回应的眼神,仿佛又看到几分昔日鹿丹儿那熟悉的神采,顿时只觉得心中哪里还舍得涌出半个不字,自然是千万个愿意,因此忙点头回答道:“小姐若要,在下求之不得。” 那小姐听闻,自然喜出望外,嫣然一笑道:“多谢先生!只是想来这牡丹价值不菲,妾身今日出来的匆忙,若只拿着身上那几块碎银,怕是要贻笑大方,还是麻烦先生这便随妾身入城取银子,如何?” 梅用原就想着娇花配佳人,如何肯要一钱银子?可是转念一想,虽然牡丹并不是鹿丹儿,但是好歹二人看起来还有着几分相似,此刻可与佳人能够多聚一刻也好,便不再推辞,随着佳人的小轿入了城。 轿子穿过集市不远便就停下落轿,路旁一块硕大的牌匾写着“满堂娇”三字。 此时午时刚过,院里的姑娘也刚刚起床正各自梳理,老鸨见是牡丹,大喜过望,快步走过来对牡丹道;“女儿你可回来了,柳门主派来的轿子早就等候多时了,我已经与其说你今日一大早区上香之事,他们却不肯走,定然要等你回来不可!还是赶快收拾收拾,祆教的买卖你妈妈我可是长几个脑袋也不敢往外推。” 牡丹却只是平静道:“知道了,告诉祆教的门人,女儿这就来。”回身看到跟在其后的梅用,继续道:“妈妈,女儿刚刚在城门处看中这位先生的一盆绿牡丹,只是所带银两不够,尚未付帐,劳烦妈妈取一百两给这位先生。”说着伸手接过梅用那盆绿牡丹与丫鬟上楼梳洗打扮。 老鸨见她二人走了,这才打量下梅用,见他粗衣敝缕,立刻换上一副面孔,露出不屑神情道:“乡下土坷垃,一盆破花还敢要钱,去去去!别脏了老娘的地方!” 第三次!一日之中竟然第三次被人乡下人地叫!但是这次梅用却显然没有生气,他此刻也实在顾不上生气,只因他看见那牡丹倾国倾城花一样的容貌竟然沦落风尘,做此送往迎来之事!当下颇为痛心,也不理会老鸨一脸鄙夷,更加无心给钱之意,只幽幽道:“却不知为牡丹赎身需多少银子?” 老鸨好似听到个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乡下穷小子,倒了你的灶恐怕还不够包下牡丹一个时辰的费用,瞎打听什么?”忽地这时一个容貌丑陋猥琐,双目淫光四射,却一身绸衫公子打扮之人正缓缓步入满堂娇,那老鸨看在眼里知道是份好买卖,急忙满面堆笑,千娇百媚地迎上前去,临走还不忘对梅用喝道:“滚!” 梅用看到那老鸨如此前倨后恭之态,不由得心道:倘若刚刚来此的是方才在并州城外所遇见的那位满身贵气的公子,那老鸨怕是此刻早已笑的连眼睛都已经淹没在脸上的肥嘟嘟的胖肉之中!而说起来自己论相貌身材根本丝毫不输那位杨姓的贵公子,却为何竟然有如此天渊之别?难道当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世人当真只敬衣裳不敬人? 梅用想到此,心灰意冷,不由得叹口气,也不再与那老鸨争辩,黯然出了满堂娇。 正文第二十一章梅千两 一年后。 尘土飞扬,一行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便停在洛阳闹市边的客栈前,整个闹市顿时被塞的满满当当,密不透风,四周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人们此刻也静下来,虽然个个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此刻显然有热闹看,自然也不肯离去,三三两两正在切切私语。 队伍中一个家仆模样的人下了马,威风凛凛地向店门走去。 从方才听到声响便急忙从店里奔出的店小二,此刻忙又快走了几步,来到那家仆的身边,作揖陪笑道:“各位爷,实在对不住,小店已经被个客人包下,不能做各位的生意,请各位还是移驾别处。” 那下马之人听闻此,神态颇为傲慢地昂首道:“包店的可是梅大夫么?” 店小二忙不迭地道:“正是。” 那人鼻子哼了哼,道:“快去通报,就说昆仑派掌门携两位公子前来求医!” 店小二忙讪笑道:“实在对不起,梅大夫说了,今日不适,闭门不医。各位可否明日再……” 那人仗着主人势力,火气也大起来,伸手给了店小二一个耳刮子,怒道:“再个头,他妈的,昆仑派是何等门第,这么大老远的来已经给足他面子,还容他医或不医?”言罢举手又欲再打一个大耳刮子,忽然发现自己举起的手却怎样也放不下,动不了,胸口不知何时竟开了一朵黑漆漆的铁制梅花,忽地那朵梅花离自己而去,倏地飞回店中,一道血箭尾随而出,那人也就这样直直倒地,竟然暴毙而亡! 马上坐着的人中忽地一人跌落马下,尖声叫道:“梅花针,是梅花针!” 店内忽地有人轻笑道:“不错,还算你昆仑派多少有点见识!不过作为个名门大派,礼数方面太叫在下失望了。在下既包下此店,那店小二怎么说也算在下家仆,昆仑派号称名门,竟然就是如此有求于人么?” 来人中又有两人跃下马来,缓缓步出,两人具是三十左右华服公子,其他人见他二人下马,也慌忙纷纷下马,想来此二人在队伍中定然地位超然。其中年长一点的上前一步道:“在下昆仑派掌门何良玉长子何国梁,”又指指身边人道:“这是舍弟国栋。鄙派知道梅大夫的规矩,千两纹银早准备齐,请梅大夫笑纳。” 店内人又幽幽道:“在下的规矩除了千两纹银之外,还有狗熊免谈一条,两位公子不会忘记吧?昆仑派已位列其中,恕在下不能施治,诸位这就请回。” “狗熊免谈又与我昆仑有何关系?”何国栋不由得喃喃道,片刻恍然大悟破口大骂道:“梅千两!你竟然敢辱骂我们昆仑派!我劝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否则小心本公子剑下无情!” 店内人“哦”的一声,竟走到门口来到众人面前,只见乃是个二十多岁之人,服华冠玉,容貌异常俊美,反衬之下那何氏两兄弟相形见绌,仿若山野粗汉,却正是梅用! 却原来一年前梅用意兴阑珊离开并州满堂娇后,原想直接单刀直入烈火顶的祆教总坛,将梅清的腰牌交还与谢傲天,也算遂了爹爹临终的遗愿。却哪里曾想四下一打听方才知道,原来谢傲天因为女儿私奔一事竟然一怒之下独自离开西横山烈火顶,这一年多来连祆教中人亦不知其去向。 梅用虽然厌恶祆教,不愿与其瓜葛,无奈父命难违,也只好四处打探谢傲天下落。 而这一年来梅用原来只是技痒,一时兴起便在四处行走时分神多少为人看病诊治祛病攘灾,岂料有麝自然香,很快梅神医的名号就在江湖中响亮起来! 但是很快梅用就失望地发觉江湖中人恃强凌弱者众,扶危济困者寡;英雄难见,狗熊便地。渐渐对于江湖梅用似乎不再入往昔般日夜向往,对于施治江湖上的人也不再热心,更列出条规矩:狗熊免谈,医人千两。江湖人提起这条规矩无不恨的牙痒痒的却又不敢当真得罪这位赛华佗似的神医,只恨恨背后叫梅用做“梅千两”!梅用对此绰号亦早已耳闻,却始终都只是转弯抹角地知道,今日却听何国栋亲口当面说出,自然心中不快,当下步出客栈,打算给这狂妄的公子个教训。 只见梅用微笑道:“何公子既然想做梅花针下亡魂,在下又怎会拂了公子之意。”手中双指紧扣梅花针,就要射向何国栋! 第16章 突然只听的不远处,一人高声叫道:“针下留人!”一人拨开人群冲了进来。只见此人二十上下,满身泥泞,甚是狼狈,此刻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却扑通地跪在梅用身前道:“梅大夫,二哥他只是一时紧张父亲的伤势,这才出言莽撞,请大人有大量,海量汪涵。” 未等梅用做答,那边的何国栋看到那人出现却怒不可遏,抬手一指那人脑门道:“喂,油瓶!哪个是你二哥,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在这时马队中唯一一辆马车上,此时掀开车帘,慢慢下来一位中年美妇,径直走到‘油瓶’身边,将起扶起后,这才向梅用施礼道:“梅大夫,小儿莽撞,请你见谅。”转头又抚摸自己的爱子道:“风儿乃是妾身与前夫所生之子,十年前随着妾身改嫁到昆仑,总算天可怜见,相公他人好完全不计较国风非己亲生,反而对其十分疼爱,完全视若己出。今次昆仑派大动干戈出来寻访梅神医您之时,本来并未带其同行,却不知他是如何又会出现在此地。”低头柔声对何国风道:“风儿啊,他们不让你同来,换作别人求之尚且不得,你又何苦千里迢迢跟着。” 何国风摇头道:“继父一向待我若亲生,如今病重,孩儿在昆仑山上如何呆的住?”忽地急切对其母道:“刚刚风儿来的晚,只听到梅大夫要出手打伤二哥,却还不知梅大夫可肯医治?”中年美妇低首摇摇头。 何国风听闻急忙重又规规矩矩跪下道:“在下何国风恳请梅大夫医治家父。” 那两兄弟却在一旁冷笑道:“油瓶,我们奉送上千两纹银尚不能请动这个梅千两,你两手空空,灰头土脸地凭什么?” 梅用也不言语,只玩味地瞧着何国风。 何国风沉吟片刻道:“在下虽然没有白银珍宝可以奉送,但是在下还有自身!只要梅大夫肯出手医治父亲,在下从即刻起就是梅大夫的人,终生做牛做马地伺候您。” 梅用含笑看着何国风玩味地道:“有趣。”言罢,手中梅花针脱手而出,只奔人群中刚刚何夫人下车的马车,众人只当他又要袭击某人忙四下闪向一旁,何国风也不明其意,想出手拦住梅花针,却哪里拦的住!待得其到走近掀开车帘,惊讶地看到那梅花针完整地垂在一旁,针尾金线却缠绕在继父的手腕,顿悟原来梅用此举只是意在诊脉,当下放下心中大石。 片刻梅用收了针,平静道:“将何掌门抬入店中。” 正文第二十二章父子情 次日中午,昏迷许久的何掌门终于在梅用的高明医术的医治下神志渐渐清醒。昆仑派上下自然一片欢喜,何夫人及何国风母子更是喜不自胜,清醒地何良玉掌门也不糊涂,对梅用施治将自己由鬼门关拉回也是千恩万谢,更是急忙招呼儿子过来给恩人叩头。 何国风二话不说,倒头便拜,一旁的何国梁,何国栋却不已为然,神态十分不屑道:“爹,你当他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名医么?”撇撇嘴又道:“还不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无良大夫?他既收了我们千两纹银,医治爹爹本属应该,又何必跟他客气道谢!” 何国风急忙插口对何掌门道:“不是的,梅大夫根本不是贪财之人,昨日一开始明明给足银两梅大夫却也是不肯,后来是孩儿……!” 梅用却突然打断他后面的话,笑笑道:“无妨。反正在下也是贪财之人,而且一千两也着实少些,尚且不够在下十来日的花销。在下算过,要想舒舒服服地过一个月,怎么省着点用也差不多要三千两左右。反正一千两是贪财,三千两同样是贪财,”忽地双目一寒看向何氏两兄弟继续道:“何大公子,何二公子,两位怕是要各多准备千两纹银供养在下了。” 何国栋啐了一口道:“呸,做你娘的梦,先前给你的银子老子只当喂了狗,再要一千两?把本少爷当冤大头么!”何国梁也怒气冲冲道:“姓梅的,不怕告诉你,你以为我们昆仑那一千两是那么好咽的?本少爷他日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分文不少地给本少爷吐回来为止!” 梅用却含笑点头道:“哦?何公子若来,梅某定倒履相迎。”顿了顿又向一旁何国风道:“昨晚长夜漫漫,却不知何三公子做何消遣?” 何国风虽然不明白梅用如此没头没脑地问题其意何在,但是眼见老父已经好转,想来自己也必须依昨日誓言从此为仆。既然梅用终究已是自己的主人,那么无论多么奇怪的问题也只好硬着头皮老实答道:“回爷,昨夜小人因担心爹爹病情反复,身边没个人照顾,而娘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不堪,是以昨夜照顾娘入寝后,便彻夜陪伴照料爹爹。” 梅用轻轻颔首道:“三公子果然至孝,”又转向另两位道:“却不知两位何公子昨夜在何处消遣,怎的三公子说是他一个人整夜伺候于病榻之侧?” 那二人对视一眼,支吾片刻,何国梁才道:“梅大夫也忒操心了些。不错,我与二弟昨日见爹爹的病情有好转且趋于平稳后是离开爹爹身边一会儿不假,但是那也是因为看着爹的病好了,心里十分欢喜便随便找了家酒馆小酌了两杯庆祝庆祝而已。” 梅用眉毛一挑,玩味道:“哦?洛阳城最大的勾栏楚馆春风楼花魁的花酒,在两位公子眼中不过是小酌而已?看来两位平日里必然风流雅致的很,在下佩服佩服。” 那两人见昨日留连欢场一事竟然被梅用当场揭穿,不由得恼羞成怒,也不再顾及身份,旋即破口大骂道:“梅用,你他妈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少爷的事要你这小子多嘴。” “逆子!住口!”何掌门怒其二子不争,握拳捶床,半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双目却泛着泪光。 梅用缓缓道:“既然二位如此满意在下送的礼物,在下定退避三舍。”言罢踱到窗口,临窗张望又道:“午时到了。” 何国梁道:“午时来了又……”忽然下体一阵火燎的感觉猛然袭来,仿佛下体正被熊熊大火烤炙一般,不禁啊的大叫惨叫起来,何国栋几乎同时也叫了起来,“火!火!快灭火,我的命根子被烧着了!” 可是众人只见二人原地扑腾,又哪里看到了半点火星? 二人分神看向梅用,只见后者慢条斯理道:“二位觉得这个礼物如何?可值得上两千两银子?” 何氏兄弟此刻早已喊得嘶声力竭,听到此忙不迭地喊道:“值!值!我出银子!我出银子!”说着争先恐后地从怀中掏银票。 何掌门见儿子手捂下体,杀猪般叫起来,不禁也是惊讶地坐起来,却只见梅用正含笑玩味地盯着二人,顿悟定是梅用对二人动了手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何国风见此忙跪下道:“爷,家兄无意冒犯爷,请爷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们。” 梅用听闻却双眉一蹙,沉声对何国风道:“你不是发誓若梅某医的好何掌门,便终身侍奉于我?如今何掌门已无大碍,也是你该实现诺言之时,此刻既然我是主你是仆,你觉得此地还有你插嘴的余地么?” 何国风顿时好似被人点中穴道一般,尴尬地跪在那里,不起来不是,起来也不是。 刚刚还颇为关心二子的何掌门听完梅用所说,竟然完全不再理会此刻亲子杀猪般的惨叫,只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梅大夫这万万不可!”说着就欲起身向梅用行礼。 梅用看出其意图,急忙一把扶住道:“何掌门您是长辈,怎可向晚辈施礼,晚辈万不敢当。请起!” 何掌门却甩开梅用的手道:“梅大夫,何某人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前辈后辈,今天就拉下这张老脸,恳求您即刻收回让风儿终生为仆的誓言,老夫这条老命又算得了什么,这就还给你!”言罢举掌就欲向自己天灵盖拍去,何国风失声大叫,正欲扑上前去救人,却见爹爹的手臂死死停在头顶半尺处,腕上宛然多了条金线,线端赫然是梅花针。何掌门见无法自行了断,不禁老泪纵横道:“梅大夫!梅大侠!你可怜可怜老夫!鄙派自先祖创下昆仑一派,数百年来在江湖上虽然赫赫有名,但其实早已外强中干,而下一代更是人才凋零,我亲生的两个儿子又具是酒囊饭袋,难成大器。所幸先祖保佑,继子风儿天资聪颖,心思缜密,又有容忍之度,乃是鄙派下任掌门不二人选,实在不能……”说至此竟哽咽的说不下去,只慈爱地望着何国风,后者却满面震惊,惊讶的无法言语。 梅用却也不催促何掌门,只是何氏那二人叫的撕肝裂肺,十分刺耳,剑眉微颦道:“张嘴。”从怀中取了两粒药丸,随手一甩,稳稳进入那二人口中,分寸拿捏的丝毫不差,可见梅花针功力又有精进。那二人片刻终于停止叫唤,梅用才对何掌门道:“前辈看来有话,不妨明言。” 何掌门继续道:“风儿便是我昆仑派下任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能为奴为婢失了身分。倘若梅大夫定要强行这仆人之誓,”伸手一指何国梁、何国栋,又道:“梅大夫,你便吃亏一点,便将就在我长子二子选择,实在不行,便就是全选了又有何妨?” 一旁何国梁虽然刚刚解除下体疼痛,却也听初端倪,忙道:“爹爹,你竟要将掌门传给那个油瓶?孩儿……孩儿才是你的骨肉啊!” 梅用不禁冷笑道:“何公子就不要提什么骨肉之言,免得再让何掌门觉得无地自容。” 二人看向何掌门,却见爹爹慈爱地眼神此刻只是牢牢地盯着何国风一个,又哪里曾看向他们。何国梁、何国栋心头一股升起一团怒火,对梅用具是怒目相向。 第17章 梅用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也不生气,只是悠悠道:“方才我不过喂你吃了些清凉止痒的药,这药要想去根怕是难了。不过你们尽管放心,只要我不催动,二位今后应该还可如常活动,否则……”梅用冷笑了笑,那二人同时噤声,脸上浮出惊恐的表情,显然方才已使他们痛不欲生。 这时一旁何国风才反应过来,扑到何掌门身前:“爹,孩儿是粉身难报爹爹教养之恩,更何况我早已将昆仑派当做是我的根!但这掌门之位,孩儿万万不能接受。” 梅用忽地插口道:“三公子,昆仑派即是你的根,保护本门光大本门便应该是你分内之事。而你若能承继掌门不是正好可以更好地将昆仑一派发扬光大?否则他日掌门旁落,昆仑他日式微,你的罪过不小。” 何掌门忙不迭地点头。 梅用又道:“梅某一直认为抚养之恩长达数年,又岂是区区十月的生育之恩所能比拟?你不肯接受掌门怕是有两点,第一,担心两位何公子心存芥蒂,耿耿于怀?二位现在轮到你们表明心迹!”语毕,双目生寒盯着那二人,那二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强自挤出一丝微笑,满口答应。梅用点点头,又接着道:“至于第二,梅某可从未答应过三公子什么,救何掌门只因一己好恶,外加贪恋昆仑派那三千两雪花银而已。再有也是多少感动于二位这种非亲生胜似亲生父子的深情,而这一切均与你誓言无关,如今可放心了么?” 何掌门此时才恍然大悟道:“梅大夫一心成全,老夫永世铭记。” 何国风感动莫名,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傻傻地又跪在梅用身前道:“爷的恩德,国风永记,他日不论爷有何差遣,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用却笑着扶起何国风道:“三公子他日乃是一派掌门,又是称呼在下爷,又是动不动就下跪,实在不妥。说起来你我二人同龄,唤我声梅兄弟也就是了。”忽地似乎想起什么,忙又接着道:“何掌门之病再有几日就可康复,在下突然想起另有要事,告辞!”何国梁二人可怜兮兮望向梅用,梅用双目寒光一闪道:“你们只要胆敢对我这兄弟心生二心,梅某保证让二位痛到至死方休!”二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梅用言罢,竟然真的毫不留恋,收拾了行装,转身便出了客栈,向北而去。 正文第二十三章杀狗会 却原来梅用这几日耳闻目睹何掌门与何国风这对义父子之间非亲生胜似亲生的父子之情,不由得勾起对爹爹梅清的思念。想到自己当日一来为了完成爹爹的遗愿,二来为了亲眼目睹爹爹当年心上人烈玉的风采而离开长白山,如今一年光阴转眼过去,这两件事却都不曾有任何进展眉目,而自己终日四处奔波救死扶伤,竟然这一年亦未曾回去祭奠扫墓,如今忽地被勾起思念,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思乡之情,便决定此刻立即北上,返回长白山在梅清墓前陪陪爹爹。 一路走了十几日,眼见离京城已经不过十几里的路程。 这天,梅用已经连赶几日的路,好容易路过个镇子,自然希望好好休整一番。岂料从镇头走到镇尾,偌大的镇子竟然户户无人,店店关门,鸡犬之声可闻,人影却看不到半个,仿若一座死城。 这不禁让梅用起了好奇心。 正在梅用四下徘徊间,忽然猛然瞥见街尾走过来个跛脚的青年,此刻早已满面汗水,却顾不得擦拭,只是一瘸一拐的,赶路赶的颇急。 梅用自然不肯放过这人,几步上前急忙问道:“镇子上的人都去了哪里,为何剩下一座空镇子?” 那跛脚脚下毫不停顿,只是微微侧过脸回头急切道:“外乡人,这里面没你的事。听我一句,立刻离开此地,走的越远越好。”说着仍拼命地向前赶路。 如此话语自然难以让梅用裹足不前,倒反而激起其一片好奇之心。梅用不由得出手,啪地抓住那人手腕道:“到底出了何事?你这般话说一半,莫不是想钓在下胃口不成?” 那人不由得怒气上涌,拼命挣脱想梅用禁锢想继续赶路,但是梅用那双手此刻仿佛铁钳一般夹住,却又哪里能够挣得脱。半晌,那跛脚终于气急败坏道:“我钓你个大头鬼!我已经瘸了一条腿,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让我这条贱命可以再对付着再活个几年!”抬头看看天色又道:“午时说话可就要到了。” 梅用不禁奇道:“午时来临又怎样?兄台不说个明白在下决不容阁下全身而过。” 那人猛地一用力妄图挣脱,却不想自己一个脚下不稳,扑通地倒在地上,跛脚似乎此刻才意识到凭着自己一双瘸腿无论如何也是赶不及,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更加气急道:“问!问!好好的外乡人,赶你的路就是,何必费心狗拿耗子问这么许多?这天底下见过有找茬的,还真没见过有找死的!”抬头又看看梅用,只见后者却哪里有些许害怕的神色?只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不由得叹口气又道:“就在几日前,镇上来了个不知从那座山上跑下来的会武功的疯老头,也不知是武功还是妖术什么的,反正就那么抖抖衣服,挥挥袖子便就收拾了镇上全部武艺最好的武师后,又言道今日要在镇北的空地开什么杀狗大会。全镇人谁午时前不到,一律杀无赦!要不是因为我这瘸子连个媳妇,连个照顾提醒的人都没有,哪会这般倒霉,明明瘸腿却还出发的这般迟,恐怕就要这般没了性命了。”说完竟痛哭起来。 梅用听到此虽然对这里发生的事仍然只是一知半解,却也只是笑笑对跛脚道:“放心,在下必定令阁下按时到达。”说完,手中梅花针带动金线飞出,稳稳地缠绕在那跛脚的手腕,梅用使出轻身功夫,用力一扯,那人仿佛纸鸢般,被梅用扯着便向北而去。 待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空地,那跛脚惊喜发觉几个先于自己出门的邻里竟然尚有几人未到,而时辰也还未达正午。跛脚知道这一切都是拜梅用所赐,忙准备正身恭恭敬敬给梅用磕个头以表救命之恩,岂料只见梅用猛地伸手抓住自己那条残废日久的瘸腿,坏坏一笑道:“阁下当年的腿接错了。”跛脚只听‘卜’声,一阵椎心痛楚由腿上传来,梅用竟生生按断那人的腿骨!只见梅用迅速为其缚上药膏,随手取来两块木板,牢牢地捆好断腿,又找来个粗大的木棒权作手杖后道:“半月内此腿不可用力,半月后在下保证兄台定可箭步如飞。”那人才知梅用原是一片好心为自己医治瘸腿,忙要感激,却发现梅用早三拐两拐挤入人群,消失在视线中。 梅用几步挤入场中,忙定睛观瞧,只见场中的一块大石上此时已然端坐着个鬓发须白的老者,身上穿着件脏兮兮不知几年没洗过的袍子,脸上也好似几个月未洗,甚是肮脏,只是看来面目却年轻许多,倒并不像个暮年之人。而其身前齐齐跪着服饰,打扮各异的八对男女,有的穿绸挂缎,显然出身富贵;而有的粗布衣衫,看来出身贫寒;有的朴素;有的妖娆;有的奇装异服,看来是江湖人士;有的竟然穿着官服;更有一个女子鼻高眼深,显然是个外族人。而这些天南海北完全不搭界的人,此刻竟然全部被五花大绑地绑在这里,这不是奇怪,而是太奇怪了。 梅用但见这些人此刻手脸早已多处颇多淤青,除了那个穿官服之人,其他都面如死灰,有的还啜泣不已。那官服之人显然还不死心,挺起胆子鼓起勇气道:“本……本大人……是……是……是……朝……朝廷……命官,你……你……殴……殴打……朝廷命官,其罪……其罪……”未等那官爷说完,那老者早已一个耳刮子过去,顿时打落其几枚牙齿,那人当即噤声,忍着痛连大气也不敢再出。 那老者此时却抬头看看天色,见午时已到,遂站起身来,环视场内道:“诸位,诸位!现在午时已到,杀狗大会正式开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根金灿灿的鞭子,指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一十六个人道:“我并非不讲理之人,现在就让他们一个一个给大伙说说,到底做了何等见不得人之事。”说着用鞭子一指那方才挨打的“朝廷命官”道:“当官的,就由你开始!” 那朝廷命官颤抖地开口道:“本官……”见到老者瞪向自己,急忙改口道:“本来小的早已与本村萍姑有情,只是从前一直忙于学业,婚事便耽误下来。岂料小的十年寒窗,在今年恩科侥幸荣登榜眼后,尚书侄女竟然一见到我便非要强行下嫁于我,否则……否则,所以我便……唉!”说完长叹一声,看看身边那个衣着朴素的村姑打扮的妇人,那妇人此刻却哪里敢看他只是不住哭泣。 那老者却道:“你父母倾尽家产供你读书,图的便是你这般有着一日一声不响地丢下官位,与个村妇私奔而去?”转头看看旁边江湖打扮之人道:“轮到你们!说!” 只见女的开口道:“我和师兄本来从小在一起早已情意相投,一直盼着师父金口一开便为我们操办婚事,却哪里想到师父为了广大本门,竟然要师兄修炼从此不能亲近女色的上层武功,我们二人为了将来的幸福这才……”说完看看身边的师兄,那师兄却也只是面如死灰,不发一言。 那老者道:“追求武功最高境界本来便是学武之辈最高理想,你师父如此做又错在哪里?你们就这样偷了本门秘籍,偷偷叛逃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那老者阴深深一笑,鞭子便朝着那两个江湖人身上抽去,梅用只见那老者鞭鞭力量拿捏准确,显然是个绝顶高手,即使一鞭将一十六个人一起杀了对其也不会是件难事。 第18章 只是那老者却似乎并不想这么干干脆脆地就结果这一十六人,反而要让他们受尽这零敲碎打的苦头。 正文第二十四章论私情 但见那老者鞭子往地下一甩,啪啪作响地指着下面的人道:“接着往下轮!说!” 只见挨着江湖打扮的人是两对男女,两个男的具是一副书生打扮,眉梢眼角容貌颇为相似,而两位女的则端庄秀丽,衣着大方得体,眉梢眼角容貌竟然也颇为相像。四人互相看看,推诿半晌,终于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书生开口道:“我与二弟从小便与邻村世交张员外的两个女儿定下婚约,长子配长女,次子配幼女。因为两家乃是世交,因此我们四人从小便玩也在一起,书也读在一起,天长日久,早已对与自己有婚约之人新生爱慕,却也并未做出半点与理不和之事,只是默默等待大婚到来。”那人叹叹气又道:“却哪里曾想到我兄弟二人同时办喜事当日,花轿盈门,一时慌乱,忙中出错,两位新娘竟然便上错花轿,送错洞房!”长女接口道:“可是这明明便是错了,岂料双方父母为了顾及面子,说什么进了洞房便夫妻,竟然坚决不能忍受重新举行婚礼,花轿二次登门这等丑事在我们两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发生!因此他们竟然便就要这样将错就错!我们四人眼看着实无法忍受以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只能看着自己心上人另娶或嫁他人之苦,因此我们便……”年纪略小的一对,此刻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抱头痛哭。 那老者道:“你们两家在当地具是名门望族,你们的父母为了维护祖宗的名声,家族的利益到底做了多少牺牲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竟然连为这个养育了你们十几年的家做这么点保存门面这点事都推三阻四,最后一走了之,还算什么有教养读书识字之人!”接着又指向衣着甚是朴素的下一对道:“轮到你们!说!” 只见男的用袖子抹抹汗道:“俺们两个可是正经好人,俺们可没做犯法的事。”指指身旁的女子道:“李家老爹贪财,想将妹子卖到大户人家当妾,俺妹子便跟着俺连夜私自拜天地,然后收拾收拾就……” 那老者也不再言语,伸手一指下两对道:“说!” 只见其中一对男的衣着朴素却长着一双桃花眼,容貌说不上俊秀,却看起来颇为惹人喜爱,女的则衣着华丽,一副典型仕女的打扮。只见那桃花眼道:“在下原本是个专门勾引奸污良家妇女淫贼,”看看身边人道:“却不想在看到小姐后便再也无法自拔,深深爱慕,于是便趁着夜深人静,将其从府里偷出……”那女的此刻却哭道:“老伯伯您开眼,我乃是宰相之女,又怎么会做半点有违常理之事,更何况这个人我根本便不认识,当初也是他用强,我无奈下才跟其走,我们根本不是……” “是啊,是啊!”那仕女旁边的一个锦袍玉带公子哥打扮的人接口道:“我也是这样,”一指身旁那个一袭黑衣,面目略黑的女子道:“这个女人是个山大王,是马贼!我早已对她说过,我是个堂堂小王爷又怎么可能娶像她这样的女人,可是没想到她便如此胆大包天,强行把我……我……”说着已经双目盈泪。那女大王却厉声道:“哭什么,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大不了我们便死在一起好了!”小王爷苦道:“我冤枉,我不想死!” 那老者却不理会,鞭子一指最后一对,尚未开口,只见那异族女子便开口操着怪腔怪调地汉话,对身边那位颇为魁梧硬朗的男人道:“我爱你!”说完竟然当众将自己的一双红唇递到那男人的唇上,热烈拥吻。 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大多数人急忙低头捂眼,哪里好意思敢明目张胆观瞧如此香艳的场面。 那老者却怒道:“外族淫娃!竟然用此等手段勾引我族大好少年将士,你好不要脸!”鞭子随即甩向正在热吻的二人,只听的啪啪两声,二人吃痛,顿时分开,那外族女子却仍高声叫道:“我们没做错!我们的国家虽然对立,但是我们的心却是真心相爱的!既然老将军不承认我们,他的族人国人不承认我们,我便要将他带走,带他到承认我们的地方去……”一鞭子又迎风而来,那少将军急忙用身体挡下,结结实实挨了这一鞭子,顿时痛晕过去,那女子看到心上人如此,不由得惨叫起来。 那老者也收了鞭子,愤愤道:“如今相信大家也都听清楚了,这一十六个人,个个都是与人私通,背弃父母养育之恩,私奔出逃的狗男女!今日我将大家召来便是我要替天行道,好好在这杀狗会之上,生生去了这几颗狗头!”说着手中鞭子便又如蛇班挥出,出手便套牢那当官的颈项,眼见再一用力那男子必定窒息而亡。 忽地从人群中冲出一位老妇“扑通”跪下道:“大王,求你行行好,饶了我儿吧!你要杀就杀老身,是老身管教无方,一切与我儿无关。” 还未等那老者言语,人群中又挤出十几人,也扑通扑通跪下这个道放了我女,那个到莫杀我儿,具是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这边场中人此时此刻见到自己父母,顿时均难以自持,也爹娘地凄惨地叫着,场外人此刻也是一阵混乱,纷纷谴责那老者残暴不仁,一时间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梅用本来一直秉着置身事外地心态,从方才挤进场中便始终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如今看到那老者行事完全不讲道理,这八对人明明情况各有所异,又怎可如此鲁莽,以偏概全?更何况有些所谓私奔之人也的确无辜受牵连,如此不平事当真不能不管。 因此也不再观望,手中金线闪电飞出,直取那老者颈项之处。 那老者本来一心在那八人身上,此刻竟然仍然可以分心,‘咦’的一声,忙放开鞭子,双臂齐运力,将两膀之力汇于一只手,伸出双指一夹,倒退三步,竟生生截下梅用的梅花针! 那老者仔细端详梅花针,又上下打量梅用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梅用此刻心中也是一惊,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这般徒手轻描淡写地便截下梅花针!心中亦正暗自思量昔日梅清所言,天下能接住梅花针者不足五人,便是:天山的天山老人;锈玉谷胭脂村烈玉的娘亲姬谷主;祆教教主谢傲天;司晨宫宫主郭真及武当冷重,却不知面前这位可是那五人之中的一位?忽地听那老者发问,忙答道:“回前辈,晚辈姓梅单名用字。” 那老者喃喃自语道:“梅用这名字倒十分有趣,姓梅。”忽然脸上竟然难掩笑意,急切道:“你当真姓梅?梅清与你怎样称呼?” 梅用心道:看来这老者果然认识爹爹,那么说来必是五人其中之一,嘴上老实答道:“是家父。”那老者听闻脸上更加开心,放声大笑道:“好极,好极!”说着竟走过来挽住梅用手臂,双腿一纵,他二人片刻就已在几里之外。 正文第二十五章玄天指 梅用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啸,却根本便睁不开眼睛,可见那老者的功力实在深不可测。待得看清事物,却发觉他二人已然在京城松鹤楼大堂之中。 那老者一进的店来,随便找了个座位,也不管不顾梅用,更不再提方才梅用出手破坏杀狗大会一事,只是不停地大吵大嚷唤着店家点菜上酒。 那拎着茶壶一路跑来的店小二抬眼见那老者衣衫破旧,手脸肮脏,若此刻手中再拿个破碗,活脱脱便是个街边乞丐无疑。而反观梅用却是一身锦袍玉带,再加上异常俊美的容貌,便说是个王孙公子,恐怕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因此那店小二也不怠慢,急忙满脸堆笑地为梅用倒上茶水,讨好道:“这位公子,小店可是京城最有名酒楼,不论公子点什么,小店一定可以为公子您办到!小的斗胆问一句,您是哪位王爷府上的公子,可方便让小的沾沾您的贵气么?” 那老者见店小二如此势利眼,只敬罗衫不敬人的小人行径,不由得大怒,一个耳刮子就煽了过去,顿时打落那店小二的几枚牙齿,半面脸更是高高肿起。那小二刚要发火,却只见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今日做东可是我老人家,你这势利眼有眼无珠地上错香,挨着一巴掌,活该!还不赶快将好酒好菜端上来!” 梅用也不言语,默认下来。 店小二此刻吃了这么大亏,方知这貌似乞丐的老者肯定是个人物,当下也不敢怠慢,捂着肿起的面颊一路跑开,不大会儿工夫,好酒好菜便如流水般的上桌。 就在二人准备动筷之时,店门外忽地进来几个江湖中人,均一衣着打扮,领边袖口绣着火焰的形状,梅用却一眼便认出这些具是祆教的门徒,心道:当真冤家路窄,怎的会在此处碰到这些眼高过顶的祆教门徒?心中不由得升起厌恶,忙低头自顾自地夹菜,不屑于看向那些人。 那老者却略略地看看那几个人,只见他们随手找了个座位,与梅用这座相距不远,却并未如梅用预料中那般张扬跋扈,甚至未曾要酒要菜,反而只是各自要了几碗面低头食用。 而这时梅用身旁另一桌六个人也均是江湖打扮,却不知是哪派中人,只见他们从祆教人入店就在一旁指指点点,此刻更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起来。那些祆教门人个个青筋尽显,显然正在各自忍耐,忽地其中一名身材胖大的祆教徒终于再也忍不住‘啪’地拍案而起道:“你们这帮兔崽子,在一旁嘀嘀咕咕算什么英雄好汉,有何事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欺我祆教无人么?” 那些人却笑的更是放肆,其中一人道:“我们华山派六大弟子若不是英雄,难道会是你们这群魔教的乌合之众? 第19章 区区狗熊还敢与我等动手?” 又一个人接口道:“二师兄,现在江湖上谁人不知,一年前就连魔教的大小姐都与人私奔,背弃魔教,弃暗投明了。” 又一人撇撇嘴道:“四师兄说的不全,想那杨公子那年少风流,却又坐拥富贵,如此人才,放眼江湖又能有几人敢与之相比?我瞧着便是匹配当今皇帝的女儿、妹子怕是都要绰绰有余!所以杨公子如此人物又怎么会看上那等下贱的魔教妖女?定是那淫贱的大小姐见了杨公子俊美的容貌,动了色心,发了花痴,死活哭着喊着追着杨公子不放!不然你们想想,此事过了差不多一年,按常理怕是都要摆满月酒了,却为何到现在还未曾听闻他二人大婚之讯?” 二师兄道:“妖女就是妖女,就算是会些狐媚之术迷惑杨公子一时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始乱终弃!此刻那妖女定然已经吃了亏,想着寻找下个男人。”说着指指六人中年纪最小的师弟道:“小师弟,你长的这般俊俏,可要当心了,说不定那妖女哪天就寻到你了!”说完六人齐齐放声大笑。 就在祆教众人个个脸色发青,而那华山六人却笑的更为猖狂之时,忽地华山派年纪最小的师弟尖叫道:“二师兄,二师兄!”舌根打结,竟说不下去,众人随他手望去,只见那二师兄头上不知何时竟斜着插了两个筷子,仿佛须子般,只见那筷子由头顶插入,却又交叉从两眼眶穿出,那二师兄的双眼此时早已成了两个血窟窿,十分恐怖,而人也已早就断了气! 光天化日下出了人命,酒楼顿时乱成一团。梅用四下观察出手之人,抬头望向那老者,却见他此刻正若无其事地伸手从筷笼中又取了副筷子,继续夹取桌上的菜肴,梅用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玄天指法!你……你是谢傲天,谢叔叔!” 那老者微微一愣,片刻才拂须笑道:“不错,梅贤侄可凭老夫这一手功夫就猜到老夫身份,果然有眼光。” 梅用却笑笑道:“谢叔叔实在是个易容高手,小侄也是凭些许运气这才侥幸猜到。” 谢傲天放声大笑伸手在自己头上一扯,方才头顶上白发尽数扯下,露出一头双鬓微白的头发,又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只见不过四十多岁,笑时竟还有对酒窝,看来十分亲切。 那几个华山派之人,见到谢傲天露出本来面目,又一想到刚刚竟是在堂堂魔教教主面前大放厥词,讥笑其女,背后嚼舌根生事,此刻早吓的手足瘫软,险些便魂游太虚。谢傲天见那几人的脓包样,大皱眉头怒道:“今天本座尚有要事,先便宜了你们,不想头上长角的就滚!” 那几人此时如临大赦,抱起同门的尸首,霎时走的干干净净。 那几个祆教徒看到当真是本教教主谢傲天,齐齐跪下道:“教主,属下们寻找一年,终于找到您老人家了。” 谢傲天见这几人身上颇有风霜之意,方才入的店来也不过各自要了碗面,看来寻找自己一事也算尽心,点头道:“本座今日遇到这位小友,定要把酒言欢一番,待此间事情一了,本座必返。发消息通知其余教众速返教中不得再寻找!” “属下遵命!”那几人对教主之言自然只的遵从,领了命令,转眼也走了个一干二净。 梅用这才环视四周,此刻正值饭晌,酒楼却空空荡荡,莫说其他酒客,就是连店主、小二也不知何时躲了出去,不禁开口道:“谢叔叔,如今这样一闹,只怕这酒也没法吃了,我们不如换别家……” 谢傲天却道:“此处如此清净不是正好喝酒,来来来!梅贤侄今日不醉不归。”说完酒碗一仰,先干了一碗。梅用见其喝酒如此豪爽,自己毕竟是小辈,不能失了礼数,无奈也只得陪着干下一碗。 有了第一碗就有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梅用原想作弊取巧少喝几杯,怎奈谢傲天酒量惊人,似乎越喝越清楚,半点亦不让梅用偷懒,一大坛酒转眼就入了他二人的肚。梅用渐渐只觉得头重脚轻,头晕目旋,谢傲天却不管这些,径自到柜上取了两大坛就继续与梅用对饮。而此刻梅用也在酒力上涌,不由得放开胸怀,竟然开始不住要酒对饮,谢傲天自然十分喜悦,更不断斟酒劝酒,良久梅用不胜酒力,终于醉倒当场。 正文第二十六章听雨居 不知过了多久,梅用终于从宿醉中渐渐来回心神,此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手足也是酸胀难受,忽地感到自己此刻似乎被缚住手脚,竟然无法动弹!梅用不禁心头一惊,忙又左右微微移动身体,感觉自己似乎在床上,忙又费力睁开眼睛,略略抬头四下看看,只见目下所在的房间虽然简洁,却非常雅致,处处独具匠心,而耳边更不停听到雨声,正当梅用暗想思量以为自己指不定睡了多久,明明喝酒时还是艳阳高照,此刻竟已下起雨,日后定不要再次如此豪喝狂饮时,忽地目光移向外面定睛观瞧,不由得又是一惊,却原来此刻外面竟然艳阳高照,连片乌云都未见,又何来雨水?只是耳边如此嘀嗒嘀嗒地雨滴却又是从何而来? 忽地梅用想起自己喝醉前不是一直和谢叔叔在一起的么?那么此刻谢傲天又去了何处?怎的自己竟然会独自在此,且还被人捆住手脚? 梅用正在一个接一个问题涌入脑海,纳闷之时,突然只听门口一暗,忽地平地响起一声娇叱道:“不要脸的东西,你竟然还赶来此送死,纳命来!” 梅用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柄寒剑眨眼间直直向己刺来!无奈此刻梅用手足被缚,已经完全没有躲避的余地,此时再想奋力挣脱绳索逃出升天,却哪里还来的及,只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向自己刺来,梅用心中暗惊:吾命休矣! 那持剑之人方才奋力冲入房中,待得接近梅用时不觉得却亦是惊叫一声,急急欲回撤利剑,只是此刻二人距离已近咫尺,即便匆匆收招,却仍是晚了,这一剑还是刺入梅用的前胸,幸好那人方才多少回撤长剑,剑刺入身体不足半寸,即便如此,梅用仍登时痛的昏了过去。 待得梅用再次转醒,只见那袭击自己之人此刻正为己用清水细心清洗伤口。梅用不知其底细,此刻虽然受制于人,却仍忙偷眼细观,期望多少能够知己知彼。 但见此人身材婀娜,竟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只是一头散发遮着大半张左脸,而从其呼吸看来内力却只是平平。 梅用不由得多少放下心来,微微动动手脚,感觉似乎缚在身上的绳索已松,忙欲挣扎着起来。 那姑娘急忙摁住梅用,厉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梅用听闻亦十分火光,不由得脸一沉,冷然道;“却不知方才是何人险些置在下与死地?如今竟然可以这般颠倒因果?” 那姑娘听闻,娇躯一颤,手上也不由得顿了顿,片刻才接着道:“此事的确是本姑娘一时大意失手,未看清楚便说收所至,日后无论你划下什么道,本姑娘接着就是!”说着仍然低头继续为梅用清理伤口。 梅用也不再和那姑娘纠缠,推开那姑娘,吃力坐起,环视一周,见自己随身的包袱此刻正妥妥地放在桌子上,登时大喜,忙伸手一指包袱对那姑娘道;“劳烦姑娘取包裹来,内有梅某独门的金创药,在下如今有伤在身,着实有些不便。” 那姑娘微微一怔,却顺手拿起床边一瓷瓶,拔去瓶塞,在梅用眼前晃了晃道;“难道本姑娘这瓶不是金创药么?既然你伤在我手,自然应该由我出力出药医治才是!” 梅用此刻伤口剧痛,且尚在汩汩流血,听得那姑娘固执的言语,不由得心烦气躁,大声怒喝道:“拿药来!” 那姑娘却仍是一脸不解道:“为何定要用你的药不可?莫非你的药中掺了金子加了龙胆不成么?” 梅用闻到那姑娘的金创药有一股刺鼻辛辣,料定必非绝品,又见那姑娘半点没有取药的意思,只等忍着痛解释道:“恕梅某直言,姑娘手上这瓶金创药想来乃是普通世上庸医所制,如此俗药用于我身,与我伤势至少要晚痊愈一个月,且还会留下疤痕,这是在下身上绝对不可以发生之事,因此麻烦姑娘取包袱来。” 却原来梅用自从随梅清学医以来,许是名师出高徒,艺高人胆大,终养成梅用看病必定事事追求完美的性子。为人看病之时,不仅要彻底治愈,且还要不留疤痕,完全无后遗症才可罢手,否则绝对不肯罢休,因此梅用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胸前日后会出现一道难看的疤痕? 那姑娘听此言呆了呆,忽地却露出轻蔑表情道:“一个大男人,却婆婆妈妈地计较疤痕与否?当真令人作呕!”言罢却仍放下手中瓷瓶,转身为梅用取来包袱,就在其转身一瞬,发丝飘起,梅用赫然发现那姑娘用头发密密遮挡住的左脸上竟然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几乎从嘴角到眼角,且边缘已不太齐整,想来必是多年前的旧伤。那姑娘从包袱里取了金创药,显然心中不服,迫不及待地拔开瓶塞欲细细观瞧,忽地只觉得一股清冽之气忽地扑鼻而来,顿时令人心旷神怡。那姑娘这时亦知此药定然非俗品,忙为梅用上药裹好伤口。 待到弄妥伤口后,那姑娘却忽地脸色一变,用剑鞘抵住梅用颈项道:“说!这听雨居处处机关重重,除了那个人,旁人若无人引领根本不可能进的此屋,你到底是如何可以进的来这里?” 听雨居?梅用不禁暗道:此时屋外明明是个晴天,这屋内却雨声不绝,且又看不到水声出自何处,这听雨居的名字果然取的名副其实! 第20章 至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连梅用自己此刻都仿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因此却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略略看向姑娘地左脸,问道;“姑娘脸上的伤可是幼年为利器所伤?” 那姑娘顿时下意识地捂住左脸道:“哪个要你多管闲事!”忽地似乎想到什么,又道;“你自称姓梅,江湖上有名的缺德大夫,只认钱不认人的梅千两可是你么?” 梅用心道:她竟然对自己知道这般详细,看来自己猜得不错,这姑娘果然是想找自己医治脸伤,因此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不错!正是在下。不过在下劝姑娘一句,若要找在下医伤,却口口声声唤在下梅千两,这又岂是求人之道?在下姓梅单名用,姑娘称在下句梅神医也就将就些了。” 那姑娘听到此,却刷地拔出剑,剑尖直指梅用道:“呸,你这无良的没用之人,怎配神医二字?看剑!”说着反手就欲刺梅用,忽然从门口闪入一人,手指一夹,那姑娘的剑再也递不进半分,却正是谢傲天。只见谢傲天再出手一弹,那姑娘只觉得虎口发麻,长剑应手而落。 谢傲天急忙查看梅用的伤势,见其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分身回头端详那姑娘,忽然谢傲天指着那姑娘大惊叫道:“啊,是你,是你!” 正文第二十七章父与女 那姑娘此刻手臂被谢傲天方才一记玄天指震至发麻,只自顾自揉着臂膀,对谢傲天完全视若无睹。 谢傲天却并不在意那姑娘冷淡的态度,仍高兴地指手画脚道:“真的……真的是你!我的小语儿!爹爹盼了十几年,今天终于见到你了!”说着又对床上的梅用道:“梅贤侄,这位就是谢叔叔的小女儿——谢鹤语。”又转向谢鹤语道:“我这几年来十数次亲上绣玉谷胭脂村,好话说尽,却又总是被你拒之门外,欲见一面而不得。我……我今日终于见到我亲生女儿啦!” 谢鹤语却显然不为所动,转身用另一只手拾起地上的宝剑,啐了一口,怒道:“哪个是你女儿,我爹爹在我刚满月那日便早死了,莫要在这里随意攀亲!” 谢傲天听闻,脸色不由得一暗,低声道:“语儿,你还在怪爹爹当初一时失手划破你的脸么?”忽地看到躺在床上的梅用,不由得又忽地大喜道:“语儿!这位梅用侄儿,便是爹爹昔日好友梅清之子!我那位老大哥梅清当年可是赫赫有名,在江湖上医术绝对无人能出其右,可惜这么多年一直便没有他的消息,才让我的语儿的伤势耽误这么许久,如今可好了,爹爹方才试探过这个梅用小子,看来不输我那老大哥当年!因此我特地扣下了他,正准备这就绑了去绣玉谷胭脂村为你治伤哩。” 梅用不禁哑然失语,原来谢叔叔甫一相见便不住劝酒,更将自己灌到人事不知,当时只当他好客,却不想还有这一层意思,如此说来,方才缚住自己手足,致使自己被谢鹤语误伤怕也是谢傲天所为了。 转念又想,虽然自从自己离开辽东后,满耳听闻的都是谢傲天如何如何残暴不仁,如何如何嗜杀成性等等言论,但是如今看来这谢傲天总算尚未泯灭亲情,倒是真的十分疼惜爱女,反观自己的亲生爹爹将自己小小年纪便扔在长白山上不管不顾,十年来都未曾探望一面,可见父子情淡薄淡泊如斯。片刻又安慰自己道:既然已是梅用,又何必对杨用之事念念不忘。 只见谢鹤语不自觉又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片刻道:“区区脸上的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这点伤又岂能与你辜负了我娘,害她郁郁而终,来的伤心欲绝么?”忽地谢鹤语环顾房间又道:“你可知娘自从离开你,搬到这这听雨居中后,是过的怎样一种日日垂泪,天天伤心的日子?我甚至完全不记得娘的笑容是怎生模样?而这一切完全是拜你这负心薄幸人所赐!我对你又岂能善罢甘休!” 谢傲天此时也满面动容,面现痛苦,喃喃道:“不错!正是我当年负了妙妙,万死难赎此罪!”说完竟闭目,将颈项伸到谢鹤语剑下。 梅用见谢傲天已萌死志,而谢鹤语更是满面杀气,欲杀之而后快!自己倘若再不出手,谢傲天眼看就将毙于其亲生女儿的剑下,因此亦不顾及伤势,梅花针闪电从手腕飞出,引着金线稳稳缠绕住谢鹤语的剑,谢鹤语再想刺出宝剑,却哪里动的了分毫,不禁怒道:“梅用,我与他之间的事不劳你这外人操心!” 梅用顾不得胸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只转头对谢傲天道:“谢叔叔,小侄往日从爹爹梅清口中对叔叔与妙玉姨的韵事亦有所耳闻,因此上也了解当时叔叔对妙玉姨确实一片真心,如今对谢姑娘的一番指责小侄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谢鹤语不屑道:“呸,难不成是本姑娘信口雌黄?我娘的伤心你看到么?她说听雨居里每滴雨滴都是她的眼泪和着她的心碎幻化而成的,这种心痛你会明白么?” 谢傲天此时已是双目含泪,痛苦道:“老夫是甘心就死,贤侄莫要插手此事。” 梅用语调不禁高了起来道:“不!谢姑娘,你可以说我不知内情,但我却可看出谢叔叔对你真挚的父女之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已逝,我多想再与先父共享片刻父子之情。你母已逝,定要杀了父亲,将自己变成孤儿才满意么!” 谢鹤语顿时也软了下来,长剑却再也递不上去,忽地瞥到剑上所缠的金线亦没了牵制之力,抬头望去,见梅用胸前殷红一片,伤口显然是破了。谢氏父女却大吃一惊,谢傲天更不敢怠慢,瞬间封住梅用胸口的穴道,谢鹤语又急忙为其重新敷药。 梅用见二人此刻都已经软化下来,急忙道:“小侄有一心愿,只想知谢叔叔与婶婶当年到底发生何事,这样他日地府见了爹爹也好向他老人家禀明。” 谢傲天见梅用如此坚持,叹了口气道:“想当年我对妙妙一见倾心,简直惊为天人,亏得梅大哥从旁撮合,最终终于感动妙妙肯下嫁与我,只觉得世上的美事已尽在我手中,却不想婚后未足两年,大女儿琴音刚刚满周岁,一向神精虎猛的爹爹却突然暴毙,我往日只当个逍遥的少教主,向来不太过问帮务,如今忽然整个帮中大大小小的事一下子都落在我一人的肩上,而往日最为信任的梅大哥却在我新婚当天便不知所踪,搞的自己身边连个亲信也没有,令我每日深陷于帮务,对娇妻自然无法如往日般分心。 如此过了两三年,忽然有一天帮中长老李学真吞吞吐吐数次顾左右而言他,我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一番逼迫他才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神神秘秘道:“属下偶尔得此秋月美人图,却正在犹豫不知……不知此事是否应该让教主知晓?” 我见其这般高深莫测地卖关子,心中自然也是好奇,于是忙接过画卷展开观瞧。 只见此画意境甚美:描绘的乃是个月圆中秋之夜,在那一轮明月映照之下,一美妇人斜斜地躺卧于躺椅之上,微微露着香肩,月光下那美人的肌肤更显得凝如琼脂,只是微微垂下的脸颊上,却隐隐可见泪痕闪烁。我当时看了不解,只觉得那美妇人看来甚是眼熟,却只听李长老又道:“教主可是觉得那美人十分眼熟?不妨摸摸那美人,可有何异样感觉?”我忙不迭地伸出手摸向那美人,心头不由得一惊!只因指下画中美人的感觉实在太真实,太奇妙,就仿佛当真在抚摸着美人的凝脂玉肌一般! 那边李长老神秘一笑道:“如何?可是当真抚摸佳人之感?”我不由得点点头,李长老这又道:“这便对了,只因这当真乃是一块人皮,一个妙龄少女的人皮!” 正文第二十八章鲁班误 李长老忽而又神神秘秘道:“教主不妨再看看那画中女子,仔细看看,可是觉得有些眼熟?”那画中女子我方才便已经觉得眼熟,此刻又重新看了看,这样的眉眼容貌,身材衣着,片刻忽地惊讶道:“这……这不是我的夫人妙玉么?” 李长老点点头道:“教主英明,所料不错,此画中女子的确便是教主夫人无疑。” 我听闻心中不由得一惊,只因我虽然平日里对于书画并无嗜好,造诣也不算深厚,但是我却着实从这幅画中能够看到作画人对画中人的一腔真情实感,而自己的妻子这般衣衫不整地任人描画,我心中如何能忍,不由分说便怒上心头,纠住李长老的衣服喝道:“这画你到底从何得来?说!” 李长老吞吞吐吐半晌才道:“教主看到那纸质,人皮又岂是宣纸,怎可能随处可见?还有那优美的画工,难道这些还不易猜出?那个人只怕早已呼之欲出!而这幅画属下便是从他房中所得。” 我那时也不由得冷汗倒流,竟有些声音发颤道:“难道……难道是调门……门主——蔡斑?” 之所以我转眼间便可猜到,只因那当时蔡斑成名绝技便是用他那副木工刨子,他又十分喜爱书画,便经常在刨下的人皮中选些平滑细腻一些的,央求梅请大哥用细线又拼凑起来作为纸张,在上面挥毫泼墨!因此他平日里时常总是提起,人脸上的那巴掌大的两块皮肤才最是细腻光滑,实在是做纸张最好的素材,因此与他交手之人,多半便要没了左脸肌肤,倘若他认为不错,那么这个人的右脸也必然是要保不住! “放屁,莫要侮辱我娘的在天之灵,我娘怎么会与这等变态之人有染!”谢鹤语忽地插口道。 谢傲天面露苦涩道:“我原也决计不肯相信,怎奈那时我整日忙于帮务,两人十天半月不见都已成家常便饭。 第21章 当时我的确忽视过你娘,难免心中不踏实。不过当日我却也未动声色,心中虽然也多少存有疑虑,却也只是嘱咐李门主不得声张便了。只是没想到自此后这样的谣言便仿佛幽灵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总是让我在不经意间,又一次听闻。终于我那坚实的信心开始出现裂缝,心中开始不免信了几分。而那时你娘正好怀着你,我对她却开始疏远起来,甚至有时根本便是故意冷落于她。你娘性子与你姨娘火爆泼辣不同,反而十分温柔贤惠,对我的当时一切冷言冷语,甚至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都默默承受下来。 过的几月,你娘终于诞下你,我和你娘又添一女,自然都十分高兴,待你满月,我即大摆酒席,宴请帮中兄弟。却不想在那日的满月酒上,当你娘抱着你给众位兄弟看大家把酒言欢,喝到酒酣耳热之时,忽地教中一位兄弟道:“这女娃子生的好生俊俏,将来必比大小姐还要漂亮。”另位兄弟接口道:“正是,正是!看看这女娃子眉眼,这漂亮的都不似教主亲生,将来定是祆教的圣花。” 那时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酒席宴后我回房仔细的端详着你,又想到这几月俩的流言,想那蔡斑那副白皙俊秀的模样,心中更觉得难以平复,在那一刻我便完全信了你娘红杏出墙的谣言!心中更是愤恨难平,想到你娘竟如此不检点,我每日为教中事务焦头烂额,她却竟然这般狠心背叛于我,竟还与其诞下孩儿!我平白带了绿帽子,心中十分恼火越想越是气愤,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你娘拖到床前意欲逼供,更欲杀了野种泄愤!你娘当时百口莫辩,只拼命的想护住你,却不想仍被我在盛怒下划伤了你的脸!你娘虽性子柔弱,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看到我毫不留情地意欲伤害于你,当时竟不再像平日般苦苦哀求,委曲求全,却只冷冷道:“信我者,吾之恋心,疑我者,留之何用?”我那时已被愤怒气昏了头脑,听闻此言,也未听出弦外之音,未说句道歉之言,更未看一眼正受伤痛哭不止的你,转身摔门而出。 第二日,过了午时,教中上下才发现你娘竟已带着你连夜离开了烈火顶,今日想来是对我已心灰意冷,终于离我而去。那时我却因属下们所汇报的一句‘调门门主蔡斑昨晚自今未见踪影不知去向’而立即打乱心智!我当时立即便勾勒出你娘带着你与那她的情夫你的亲爹蔡斑连夜一家三口私奔的画面!想到此心下更加恼火,哪里还想到反悔之意?反而派人四处打探你娘的下落,想定亲手杀了这对奸夫淫妇而后快! 祆教人数众多,打探事情自然不在话下,此后不久终于打听到你娘在这距离绣玉谷胭脂村不足百里的这听雨居落了脚。 我初次来到这听雨居,一眼便看出这布局结构,定然是出自素有小鲁班之称的调门门主蔡斑的名家手笔,心中对他们这爱巢更加恨上几分,但是一想到昔日与妙妙的旧情,便每日都在是否要来锄奸这件事上犹豫不决,每日得的结论都不同,脾气也因此暴戾,更四处征战,无端杀了无数不肯臣服于本教的门派。我的种种暴行终于引至教中不满,十年前教中长老携近半的教众背叛,一番血战,平息叛乱后这才得知,当年关于你娘的是非完全是李长老意欲篡位扰乱我心所设下的计策,那时方知自己当年实在大错特错!“ 梅用心道:当年烈火顶血战内讧,自己早已有所耳闻,听江湖人说起那场大战,无不心寒胆沥,堂堂祆教不过十大长老,八位门主,此一役十之去六,八中去五,惨烈之况可见一斑,如今在谢傲天叔叔嘴上说来不过区区数语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反而对辜负妙玉姨一事至今仍耿耿于怀。转头向谢鹤于语看去,只见她张大嘴显然十分震惊于当年事情的真相当中。 忽地一声轻叹传入室中,却显然不是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发出! 屋外有人! “什么人!”谢傲天大喝一声,转身奔出,一探究竟! 正文第二十九章蒙面人 片刻,外面便传来一阵阵打斗之声,梅用急忙秉住心神留心倾听,仅从呼吸上听来,那人与谢傲天如此内力深厚的高手交手半晌,呼吸竟然察觉不到丝毫阻塞,反而仍然吐纳自如呼吸顺畅,光从这一点来看,对方想来竟然也是个高手,谢傲天与其一时之间必定难分雌雄! 谢鹤语此刻也多少有些坐不住,心中着实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何事,只是却又不想被人看出此刻对其父的关切之情,只得强行压下一看究竟之心。就在这时忽地只听躺在床上的梅用对其道:“麻烦谢姑娘……” “莫不是你想让本姑娘扶你到屋外一观,好好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何事?”谢鹤语未等梅用说完,便忽地自顾自地打断,此刻又睥睨一眼,鼻中一哼,唯恐梅用看出自己心中所想,急忙又道:“不过,你既然和那个人相熟,可见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越是想出去看看,本姑娘便偏不带你去!”说完,似乎为表明立场,竟然快步地踱到桌边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梅用何其聪明,如何又看不出谢鹤语对谢傲天的父女天性之情?只是却又着实被这个小姑娘死鸭子嘴硬的性子弄到哭笑不得,只得压下愤懑道:“在下只是想麻烦姑娘将在下包袱递来而已,至于其他便着实不劳姑娘了!” “包袱?你只是想要包袱?”谢鹤语心中不免失望,虽然不解其意,但是想到其毕竟伤在己手,却也不好拒绝梅用这么一点点小事,只得茫然的将包袱递与梅用。后者也不多话,吃力地从床上坐起,一层层拆开身上的绷带,|qi|shu|wang|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扁平的小药膏盒,用小指挑出些许药膏,涂抹于伤处,并辅以内力按摩反复揉搓。 此乃是梅用自制最上好的伤药——雪蛤散瘀膏。由于此药炼制不易,配药所用的又具是天南海北难得一见的顶级药材,因此上平日里便是梅用自己亦舍不得多用,此刻若非感到谢傲天恐怕会有危险,梅用也绝对不会想到动用此宝。 片刻,待得梅用停下手来,只见其胸前光滑平整哪里像受过半点伤痕? 谢鹤语此刻看到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难道会妖法?要不然这伤……这伤怎么好的这样快?”说着便欲欺近梅用看个究竟。 梅用却哪里肯继续和这么个小姑娘纠缠不清,只是忽然开口说道:“此刻姑娘可否暂且回避一二?”见谢鹤语一脸茫然看向自己,突然换上一副坏怀地笑容道:“若姑娘当真如此想亲眼目睹在下更衣及赤身露体的场面,在下倒是也绝对不会介意!” “啊!”谢鹤语急忙将正向梅用迈进的步子生生退后几步,转过身去,高声怒道:“淫贼!你怎么敢在本姑娘面前脱掉裤子,赤身……露体……,你……” “没办法!”梅用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在下这样一身血污,衣衫残破的狼狈之像若要让江湖人士看去,岂不辱没在下神医的赫赫威名?自然必须立即更衣才是正途,”说着又叹口气接着道:“说起来在下今日平白便损失一身价值一百两的衣服,却还不知要向谁讨要呢。” 谢鹤语听闻顿时又气又急,心中只想指着梅用大骂几句,但是却又不敢当真回头,唯恐看到梅用赤条条的模样,双脚一跺,气呼呼地头也不回地跑出。 屋内,梅用见谢鹤语走得远了,这才飞速地更换衣裤。 谢鹤语一路狂奔出听雨居,忽地听到打斗声仍然不时传来,急忙循了声音而去,只见距离听雨居不远空地之上,两个身影快速移动,此刻只见两人出手均快若闪电,几乎难以让人看清招式,却也一时看不出战绩,可见谢傲天与那人打的正酣。 谢鹤语这才分神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中等身材,一身青色衣衫,只是颇为奇怪的是,那人的头脸竟然是用布密实实地裹着,只露着一对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傲天的每一次出手。谢鹤语却瞬间便认出此人,高兴欢叫道:“蒙面叔叔?是蒙面叔叔!你还记不记得语儿啊?语儿一直很挂念你呢!” 那人此刻正全力奋战,却又哪里能够分神一顾? 忽地一个声音从谢鹤语头上传来:“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却正是早已换好一身干净天青色衣衫,不知何时到此的梅用。谢鹤语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阳光下,梅用就这么优哉游哉的站着,那样俊美的细腻的脸庞却露着满不在乎的神情,一抹玩味的笑容此刻也正挂在他的嘴角,谢鹤语不由得心道:这世上竟然当真有长得这般好看之人!就在谢鹤语心神荡漾之时,梅用却又悠悠然继续道:“你这么急三火四想着认亲,倒不如现在便立即温言暖语地求求我等下给他治伤来的更加实际。” 谢鹤语听闻此言自然不悦,方才对梅用那一点点好感也顿时一扫而光,怒气冲冲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否则本姑娘下次非画花你的那张俊脸,再让你半年也爬不起来不可!” 梅用却不生气,只是悠然道:“在下绝非危言耸听,你的蒙面叔叔武功不弱,只是却一味地采取守势,这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依在下看来,不出三招,你的蒙面叔叔就必然要后背受伤而倒地不起!”话音刚落,只听谢傲天“着”的一声起,就在二人一错位之际,玄天指闪电出手点中那人颈后大椎穴,那人顿时仿佛纸鸢一般水平划出一丈来远,又重重落地,那人再想爬起却又哪里能够?梅用不由得叹气道:“原来只是一招便可,看来自己还是多少太保守了些。” 第22章 忽地只见那人忍着痛,从怀中掏出个木哨子,凑到嘴边正欲吹响,谢傲天又哪里容他有进一步翻身的机会,飞起一脚便将那木哨子踢开一边。那人顿时双目流露出急切地神情,更破例开口颤抖着道:“吹……吹……” 三人均不解其意,谢鹤语到底关心她的蒙面叔叔,急忙欲奔去相扶。 忽地,从南面传来“咯叻!”一声,那声音十分怪异,似乎类似于轱辘一类东西转动发出之音,只是刺耳了许多,仿佛便直接钻入脑中一般。谢傲天与梅用全身戒备,正欲合力向南面奔去,一探究竟之时,突然又是“咯叻”一声,此时却是从北面传来。 “咯叻,咯叻,咯叻叻……”忽地仿佛雨后春笋一般,这次竟然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声音此起彼伏,生涩难听,只让人头皮发麻,心惊胆寒! 那人的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那木哨子被踢到的方位,嘴中仍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吹……吹……” 正文第三十章木人阵 就在三人被这着连绵不绝的“咯叻,咯叻”之声影响,均心绪不宁之时,忽地谢傲天与梅用同时一惊,只因二人忽然觉得一阵杀气正渐渐从四面八方聚拢,且越来越近。二人不由得背靠背将谢鹤语夹在其中,蓄势待发! 那声音却仍然不急不徐地传来,仿若猫捉老鼠一般不紧不慢。 又过的半晌,空地外终于有了动静,三人定睛一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却原来刚刚明明还是一片寂静空旷之地,此刻突然不知怎的竟然已经是尘烟四起,颇有些沙场秋点兵之感,乃是空地外有成百上千人组成的队伍自四面八方不间断地列队向此齐齐进发! 平地里竟然出现如此庞大的队伍,想来凶多吉少,自然是早做打算为妙,三人均不由得暗自戒备! 待的那些人又走近了些,三人不由得又是一惊!却原来待三人此刻定睛观瞧,只见这群人无论高矮胖瘦竟然是一模一样!原因说起来实在太简单,因为这根本便不是血肉之躯的真人!而是由一个个雕刻得惟妙惟肖,又细心在其身上彩绘出各种各样的容貌、服饰的木头人所组成! 而从方才起便一直不绝于耳的那些“咯叻”之声,便是由这些木人身上发出,想来定是由其身上操纵行动的机关所发出的声响! 就在三人惊叹的目瞪口呆之时,那些木人脚下却不停顿,手中挥舞不休,仍然“咯叻,咯叻”地向三人而来,更加缓缓地缩小包围范围,将三人牢牢围在其中! 梅用越是看那些木人的一举一动越是觉得心惊,只觉得那些木人举手抬足间颇有章法,暗合武功招式,更可怕的是这些木人虽然招式上漏洞颇多,倘若是一个个活人,梅用此刻自然不在话下,只要出手直插其心脏,一招便就可致命!但是问题也便就出现在这里,不妨转念想想,这些死木烂树所雕之人,又非血肉之躯的堂堂大活人,又何来穴位经脉可言? 就在梅用心中不停盘算着计策之时,谢傲天那一侧已经有几个木人已然杀至!谢傲天也不怠慢,玄天指闪电般插入木人左胸,想那玄天指便是坚硬如颅骨的骨质尚且能够插入,又何况木质?而一旁的谢鹤语却终于也因为抑制不住心头恐惧,举剑向那冲在最前方的被父亲插入左胸的木人砍去! 但是梅用担忧的可怕一幕还是发生了!只见那木人的双手虽然应声而落,胸部也被玄天指掏去一大块木头,那木人却丝毫未受影响,脚下的速度也丝毫未见停滞,反而似乎更快了许多,挥舞着断臂仍向谢鹤语而来! 谢鹤语此刻早已心惊胆寒,哪里还容得下思考,反手一剑砍向木人头部,顿时削下半片木人半个头颅!木人的行动速度又加快了许多,顶着半个脑袋,挥舞着断臂,转眼间便向谢鹤语攻来! 而谢傲天此时却早已被另几个木人围攻,无法分身一顾! “危险!”梅用哪里还敢继续观望,右手一把搂住谢鹤语,左手手中梅花针闪电出手,引着金线绕住那木人的腰部,转手全部放开金线,扯着木人,将其抛向五六米的高空,又寻了块大石重重摔在其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木人终于应声而裂,头颈四肢均是齐齐断裂,其鞍部更加完全裂开,其内机关零件散落一地,一览无遗。 梅用心中大喜,不由得高声叫道:“谢叔叔!攻木人下腹,机关便就设在鞍区!” 谢傲天听闻也是大喜,玄天指向下一指,只奔向木人下腹而去,只听得啵地一声,玄天指直插入木人腹腔机关处,谢傲天再双指一搅,顿时便捣毁其机关,转眼间,二三十个木人便躺倒在谢傲天身前。 梅用、谢鹤语身旁此刻也大多有十二三个木人躺在一侧! 但是片刻,梅用却再也不但毫无喜悦,却反而开始心惊胆寒!因为他看到一件更加可怕的事:不错,现在冲在最前面的木人都已经个个被三人破坏,但是后面的呢?三人便是武功再高也仍然是凡人,现在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和三人内力或许可以尽数出去,但是在他们内里耗尽之后呢?又要拿什么来对付这些似乎永远源源不断而来的木人? “身为医生更应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只有冷静才可正确断症,救人于将死!”梅清昔日之言此刻又在梅用脑中闪过,梅用忙收拾心神,仔细观察场中局势期望可以寻找到解脱之法! 忽地,梅用的眼光落在那蒙面人身上,只见其此刻一双眼睛早已喷射着焦急,仍然无助地死死地盯着那哨子,嘴里仍不断地喃喃道:“吹……” 梅用急忙动手摧毁几个拦路的木人,大步向蒙面人身边走去。那蒙面人见到梅用手中的梅花针不由得双目一亮,嘴唇上下开合半晌,最后仍然只是吃力道:“哨子,吹……”梅用连忙检起距其不远的地上的那个哨子,向其示意。那蒙面人微微点头,看看场中局势,急忙继续道:“快!三……长……两……” “三长两短?”梅用问道。 那蒙面人忙不迭地点点头。 梅用心中却又多少有些犹豫,边细细观察这枚做工精细哨子,边想:三长两短?怎么听着这般不吉利!倘若我吹响此哨,那些木人攻势不缓速度不降反而上升,我岂不是便就上了他的当,最后难免全军覆没?但是待的他转头看向谢氏父女,谢傲天毕竟内功根基深厚一时尚未见败绩,而谢鹤语毕竟年轻,功力尚浅,此刻早已大汗淋漓,恐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必然体力不支。 便就,便就赌一把!梅用心头大声呐喊着: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 “嘟——嘟——嘟——”说也那奇怪三声长音一过,那些木人的原本凶狠地攻势经过这三声洗礼,竟然当真缓了几倍,不再如此咄咄逼人!梅用见到此等效果,哪里敢停,急忙将哨子又凑到嘴边,“嘟,嘟”两声短声相继响起,只见方才明明已经慢下来的木人,突然速度又暴增数倍,就在梅用想出手制住蒙面人兴师问罪之时,这才惊讶地发现,却原来那些木人此刻加速却不是为了进攻,反而是为了飞快的撤退,除了被三人捣毁机关的那近百多木人无法再继续走动外,其余的木人竟然眨眼间便撤的干干净净,便仿佛从来未曾来过似的。 直到这时梅用才分神点开蒙面人的穴道,心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毕竟是蒙面人在最后关头出手,三人方才得救,无论他到底是何人,怎么说也算是对自己有恩,仍如此点中穴道,将其禁锢实在毫无道理。 那人待的穴道一解,也不多说,从地上爬起来便欲逃之夭夭! 忽地谢傲天沉声道:“堂堂祆教门人,看到本教主不行礼问安地走那些形式也就罢了,怎的还这般畏首畏尾,撒腿便跑地不成体统?” 那人听闻此言,顿时仿佛又被点中穴道一般,慢慢转过身来,缓缓跪下,拆开蒙在脸上的布片。 “蒙面叔叔!”一旁的谢鹤语却蹦蹦跳跳欲来到蒙面人身边,待的那人完全拆开脸上的布片露出本来面目之时,谢鹤语见之,不由得尖叫一声,大惊失色! 正文第三十一章调门主 一座墓坑之前,一个蒙着面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将个女子的尸体抱入墓坑之中,那他身边正站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幼女,模样虽然很是可爱俏丽,但是可惜左脸一道从眼角直到嘴角的伤疤却生生毁了这一切,只让人不由得望而兴叹。 “蒙面叔叔,你为什么把娘埋起来?娘身体本来便不好,这样她很难过呢。”那少女便是谢鹤语,此刻她正满面不解地看着身边的“蒙面叔叔”。 “蒙面叔叔”深深叹口气,却也不回答,只最后贪婪地再望一眼妙玉,缓缓地将土掩面后,这才取来块平整的木板,权作墓碑之材,又从怀中取出刻刀,深深叹口气,手腕轻转,不大会工夫方才还是平平无奇的木板转眼间便已经雕龙画凤,熠熠生辉! 谢鹤语不禁睁大眼睛,呆呆地望向那些美丽到不可思议的花纹,又转头看向“蒙面叔叔”那修长的握着刻刀的手,那些雕刻是艺术品,这双创造者艺术品的手呢,算不算艺术品?只见后者的刻刀在木板四周雕刻起来可说是快如闪电,可是最后当要在墓碑中央墓志刻上字迹之时,刻刀数次拿起,却终于又缓缓放下。 半晌,“蒙面叔叔”终于颓然放弃,默默将工具又揣入怀中,反手将墓碑钉入地下,喃喃道:“我这个局外人为你还是就做到这里吧。”说着看看一旁正扬着一张小脸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谢鹤语,微微笑笑道:“叔叔的意思是,还是等你爹爹来亲手刻下墓志为好,我想你娘一定更希望由他来亲手写下这块墓碑。” 第23章 谢鹤语却小脸一沉,气呼呼道:“不要!他才不是我爹,他是坏人!就是他不要娘了,惹得娘每天都哭,而且……而且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划花了我的脸,其他女孩子才都说我是怪物,男孩子看到我才用石块丢我,除了娘与蒙面叔叔你,其他人都不肯与我说话!”说着摸摸自己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潸然泪下。 “蒙面叔叔”急忙蹲下身子劝慰道:“放心,叔叔保证,今后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会争着与你玩耍的,因为叔叔那带你到绣玉谷胭脂村,那里面不会再有男孩子欺负你,以后更加有姨娘照顾你,如何?” 谢鹤语忙道:“那蒙面叔叔你呢?是不是也陪我一起去?” “蒙面叔叔”轻摇头道:“不过我一有空便一定去看你,你想不想尽快见见你姨娘,不如我们这便出发,如何?” 谢鹤语扁着小嘴,半晌才点点头,却仍然抓着“蒙面叔叔”道:“蒙面叔叔,你可不可以让语儿看看你的脸?语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你的脸,也根本不知道你的样子,这样以后语儿要是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蒙面叔叔”尴尬地笑笑道:“叔叔的容貌长的很丑,会吓坏小语儿的!” “怎么会?语儿才丑呢,”谢鹤语急忙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道:“你看,语儿脸上有疤!” “蒙面叔叔”抚摸着谢鹤语的头顶道:“不要这般在意那伤疤,语儿在我心中绝对是个最最漂亮的姑娘!” 蒙面叔叔! 他真的是我的蒙面叔叔! 往事不由得徘徊在谢鹤语脑海,而那也是她今日重逢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蒙面叔叔”,自从她进入绣玉谷胭脂村开始真的如“蒙面叔叔”所预料的一般幸福生活后,她的“蒙面叔叔”却从此便渺无音讯,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在谢鹤语的心中,对这位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蒙面叔叔”的容貌从年少时在心里便不知勾勒过多少次,可以想见一个常人倘若无缘无故,断然不会十几年如一日地蒙起自己头脸,藏头露尾地过日子,除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因此在谢鹤语脑中早已作出种种最坏的设想,忽而想到他可能是面目畸形的怪人,忽而又想到它可能面目刀疤伤痕纵横,甚至谢鹤语早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蒙面叔叔极有可能便是个罹患麻风狮面的病人! 但是谢鹤语千思量,万思量,却绝对没有想到,当“蒙面叔叔”除去那层层包住头脸的伪装之时,谢鹤语却惊讶地看到,原来那蒙面下所遮掩的哪里是张丑脸,反而竟然会是一张虽然略显沧桑,韶华已逝,确仍然俊秀非常的面容!这样的俊美的面容当年明明可以轻易虏获万千少女之心,却为何竟然要这般掩藏自己? 对此人的身份,梅用此刻却已经猜到八九分,只见其完全除了蒙面,规规矩矩跪好,终于开口道:“祆教罪人,调门蔡斑拜见教主!听候教主发落,恳请教主赐小人一死!” 谢鹤语心中都不由得略略吃惊,转头看向梅用,只见其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看来对其身份自然早已心中有数。 谢傲天同样半点意外之色也欠奉,只平静道:“这世上能够设计出听雨居那般巧夺天工却又不张扬的建筑的人,能够弄出方才那一大群木人作战,除了你这号称小鲁班的蔡斑,这世上可还有如此天才做得出么?”顿了顿又道:“你以为当年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扔下份用左手歪七扭八书写的听雨居的设计图,我便会猜不出设计者?” 那蔡斑痛苦道:“属下也是无奈之举,当时夫人重病,请了几个大夫却没有什么起色,虽然她没说,但是属下知道,她只是想再见您一面,我担心贸然出现弄巧成拙,因此才出此下策,期望您能软下心肠,来见见……” 谢傲天叹了口气又道:“看来这许多年果然是你在照顾她们母女?说起来,你的罪过的确不小,身为一门门主肩上重担何其重要,怎可敢如此任性,轻易放下帮务,私自不声不响地便离开烈火顶十几年,如今在此被我逮个正着,你还有有何说辞?不过看在你多年照顾夫人有功,便就功过相顶,你这便立即与我回烈火顶,重新做你的门主吧!” 蔡斑不由得吃惊地望着谢傲天,喃喃道:“可是当年……那幅画……夫人直到去世不是也没得到您得原谅,沉冤昭雪?” 谢傲天叹气道:“不必再提!当年在我一番严刑逼供下,李长老终于抵受不住,我也是这知道一切都是李长老为了夺我之位,乱我心智,所设下的圈套。当年我闻知真相,急忙处理好手中的事务后,便带上那幅听雨居的设计图,马不停蹄赶来此处,巴望着亲口向妙妙忏悔,便是负荆请罪,做牛作马我都是心甘情愿!就在我满心以为定然可再续前缘,破镜重圆之时,却哪里料想天意竟然这般弄人,当我风尘仆仆地奔到听雨居,却只见一座尘封破屋,一座孤冢,妙妙竟在不足半年前含恨而终!” 谢鹤语不由得惊呼:“我苦命的娘!”掩面痛哭。 苍天无情!梅用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蔡斑犹豫半晌才终于打断谢傲天,厉声道:“不是这样的!” 正文第三十二章落花意 梅用与谢鹤语心中都不由得一惊!偷眼看向谢傲天,只见后者早已面色沉沉,一副山雨欲来之象。 蔡斑仍无住口之意,仍然望向谢傲天迫不及待道:“属下不敢欺瞒教主,那幅秋月美人图的确是出自属下之手,那是我用最上好的人皮所绘,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只是却不知道为何竟然会辗转到教主手中,才给夫人带来如此灾难。” 谢鹤语不由得“啊”一声,满面震惊地看向她的“蒙面叔叔”。却原来,谢鹤语一向不喜其父的缘由,只有小半是因为谢傲天毁了她的容貌,让她多年受尽嘲笑。而其中多半却是因为谢傲天当年薄情寡性地辜负、欺负其母,导致其年幼丧母所致。虽然妙玉去世之时谢鹤语尚且年幼,但是在孩子心目中,母亲永远都是最美丽最贤惠的,因此方才当听到谢傲天讲述往事时提到其母背夫偷汉之事,谢鹤语才顿时怒不可遏,便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半句,只道是谢傲天信口开河,如今听到蔡斑亲口承认那幅“秋月美人图”当真是出自他的手笔,又看到蔡斑所隐藏如此俊秀的容貌,心下又如何不骇然。 当下谢鹤语急忙快步跑到蔡斑身旁,急迫地看向蔡斑道:“蒙面叔叔,你……”话到嘴边,谢鹤语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那边厢,梅用却忽地打破局面插口道:“蔡叔叔,小侄梅用可否大胆插口问一句?” 蔡斑上下打量梅用,又看了看梅用腕间若隐若现的梅花针,开口道:“你腕上所系可是梅花针?你当真姓梅?那么你与我梅清大哥如何称呼?” 梅用双指夹出梅花针,递到蔡斑身边道:“梅清乃是家父,这梅花针自然是家传绝学。”见蔡斑略略点点头,这才收起梅花针接着道:“小侄只是有一事不明:昔日曾听家父提过您一大堆红颜知己的韵事,只说您为人不但容貌俊秀,性情更是风流潇洒,便仿佛候鸟一般,永远过着无论那里景色多美,只要季节一到,您腻烦了也会立即拍拍屁股走人,决不留恋的日子。只是如今看来却为何全无往日风采,反而这般好似飞不起断翅之鸟,无法在自在翱翔,只能留恋于此!而且最奇怪的是,您过着这种生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包着头脸,藏起一向甚是自傲的容貌?想来应该不会只是想隐姓埋名这般简单而已吧?” 蔡斑此刻听完身躯微微颤动,抬眼迎上谢鹤语一脸的疑惑与失望,抬手轻抚其头顶安慰道:“你放心,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我落花有意,你娘莫说对我有情,便是根本连个笑容都不屑于恩赐于我,”转头看向梅用苦笑道:“没想到梅大哥这么多年还记得我当年所做的糊涂事,唉!这一切根本便是报应!我的报应!” 蔡斑微微叹口气又道:“想当年,自从我十九岁被破格拥为调门门主,成为祆教有史最为年轻的门主以来,只觉得权力地位金钱顿时唾手可得,天下几乎都已经尽在我手中掌握!而那时的我更仗着自己天生一副好皮囊,只觉得天下女人绝对可以予取予求,任我玩弄,有时我根本便是为了得到她们脸上那两块细细嫩嫩的皮肤才迂尊将贵地临幸而已!” “怎么会?蒙面叔叔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怎么会是有那样的禽兽行径,这绝对不可能!你不要骗语儿!”谢鹤语自然不信,忙不迭地争辩道。 蔡斑却又是一笑却也不辩解回应,只是继续道:“就在那年的八月十五,我的人生从此翻天覆地,我也从此判若两人!那日我因为中秋过节心中开心,喝多了几杯酒,却反而无心睡眠,只想着四处走走,醒醒酒,顺便欣赏一下屋外亮若银盘的中秋之月。就在我四下徘徊之际,忽地想起白日里门人上报说教主夫人曾经嫌后院过于空旷,打算增加一个凉亭的工程。反正左右无事,看看天色早已夜深,料想后院必定不会有人,便大胆地向后院而去。岂料待我走进才发现正有个美人斜斜地靠着躺椅正在赏月,却正是夫人!我顿时尴尬正欲悄然离开,却哪里知道,就在这时,一个丫鬟也到了,断了我欲出去的念头,只听那丫鬟轻声说:‘回禀夫人,刚刚奴婢依夫人言找到教主,但是……’教主夫人平静道:‘他不肯来?他现在连八月十五都不肯放下祆教教务来陪陪我?’夫人抬手示意让那丫鬟退下之时,却忽地回头,怔怔地向我藏身处看来,月光照射下一滴泪珠儿,那是一颗空闺寂寞,委屈无人诉的泪珠,它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夺眶而出,瞬间滑落! 第24章 而我却仿佛瞬间便知道了那颗泪珠的去向,我想那颗泪水应该是划到我的心中,因为我只觉得我的心忽地湿润,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顿时涌入我的心中!而我当时着实不知那奇妙之感是何物,终于在那晚我回到房中,不可抑制地连夜画下秋月美人图后,我才知道那种奇妙的感觉应该叫做真心!” 蔡斑继续道:“直到那时看着那幅秋月美人图我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肤浅,曾经我所自诩的一堆红颜知己回头看来却不过是一群俗气至极的庸姿俗粉,与她们再在一起只觉得恶心不已,简直不堪入目!而这世上只有夫人才配被称为倾国倾城的容颜,难怪古往今来不断上演着美人误国的戏码,却又不断有君王用尽自己无上的权利,前仆后继地宠爱着自己的女人。我想倘若我身为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若可博佳人一笑,即使陪上家国我也愿意的,因为值得!” 梅用心中不由得一动,心道:却不想这世上竟然有人对他人的爱慕可以若此,当真不可思议!转念又想到,那么自己对丹儿呢?可否做到如蔡斑这样十之一二? 正文第三十三章流水情 谢傲天在一旁沉默半晌,终于冷冷说道:“当年满月酒后到底又发生何事?为何你竟然会与夫人同时离开祆教又同时来到此听雨居落脚?” 蔡斑听闻此言却急忙摇头道:“原来教主竟然是这般想法,当真大错特错。当年就在小语儿的满月酒上,当时早已被教中上下背地里的不知何人散布关于我与夫人的蜚短流长折腾的疲惫不堪的我,在当日酒席宴上远远看到教主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夫妻恩爱的情景时,终于感到即使可以顶住那些莫须有的谣言,而且在祆教还可以看到夫人那绝色的容颜,体味那不经意间便释放的柔情万种,但是此处却已经永远无法再成为自己的容身之处。因此在酒席散后,属下把心一横,终于收拾包袱,又不敢交待门人去向,只得偷偷一个人离开。待的下了烈火顶,走在来到教中所辖的并州牧场之上,眼看着黑漆漆一片的牧场,心中却不由得思量着:只要此刻我全力奔出牧场,待的差不多中午来到并州城里便可以算正式离开祆教所辖区域,就在这时,心中对夫人却又不争气地升起牵挂之情,千般放不下,万般不舍得,一想到从此再也无法目睹夫人的芳容,顿时又有些后悔自己如此鲁莽出走,心中急忙想着,反正自己此次出来也未知会任何人,大不了如今便偷偷回去,想来定然可神不知鬼不觉。而这样一来一切便可一如往昔,我仍然可以做教主和夫人的属下,每日可以怀着期待之心等待着夫人下一次向己不经意间投来的一个眼神。” 梅用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得开始同情这位昔日爹爹梅清口中的风流多情的门主,说起来他竟然比自己还要可怜几分,好歹无论如何鹿丹儿当年对己总还算说得过去,即使有蒙杯然从中作梗,她还是偶尔可以与自己聊上一两句关切自己的身体之言,话虽不多却句句发自肺腑,情感真挚,的确是在关怀于他。当真不比不知道,这样看来自己过往的确有些自怨自艾,实在也算不上什么苦命之人。 那边厢,蔡斑仍然继续说道:“徘徊许久,我终于还是打定主意回去。我一路向着烈火顶狂奔,就在快要到达山脚湖边之时,却隐隐见到一个怀中抱着婴孩的身影正在悄然立在岸边,一动不动,那时虽然早已夜深,天色昏暗,我却仍然一眼便认出,那个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夫人么!” 谢傲天听闻此言,一把抓过蔡斑衣领怒道:“你是说当年与你们不过只是不期而遇而并非私奔?”见蔡斑点点头,忽地脑中一闪,又急切问道:“当年夫人为何要在湖边驻足,难不成竟然要寻短见不成?” 谢鹤语在一旁也不由得心中一惊,急忙催促蔡斑道:“蒙面叔叔,你快说啊!” 蔡斑犹豫片刻才道:“不错!当时我虽然尚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出于担心夫人失足落水,急忙几步上前,将夫人拉开水边。谁知夫人见到是我,顿时竟然无助地扑入我的怀中只放声大哭地说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当时不明所以,只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幸福的晕头转向。” 谢鹤语却望向谢傲天道:“我们绣玉谷胭脂村向来有个规矩:只要是在绣玉谷长大之人,原则上一律不准出阁,倘若当真遇到真心人硬是要出嫁,那么便一定要喝下断恩酒,从此武功尽失也不再与绣玉谷有任何牵连。听姨娘说起,当年我娘便是为了可以嫁你,不顾母女恩情,毅然喝下断恩酒,从此武功尽费,亲情尽断!” 谢傲天此刻也不由得动容,嘴里喃喃自语着:“妙妙!妙妙!是为夫寡情薄幸对不起你!” 梅用接口道:“想来当年必然是蔡叔叔劝住谢婶婶欲寻短见的念头,而且更加将其带来距离绣玉谷胭脂村不足百里的此处,又倾尽全部心血为其设计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听雨居?”忽地眉毛一挑道:“如此尽心竭力,想来谢婶婶定然感激涕零,怕是早已为您一片深情感动不已吧!” 蔡斑顿时诚惶诚恐道:“此言差矣,我哪里敢奢求什么回报!”忽地苦笑一下道:“再说夫人又怎么会看上我?她的一颗心早已塞满教主的身影,又如何容的下别人?那日一个拥抱后来夫人都后悔不迭,安顿下来便催促着我立即离开,连我仅仅想在她身边照顾她这点小小愿望她亦不肯答应,只说着她不想看到我这个害她夫妻不睦之人!为了能够继续在她身边,我这才用布整日包住头脸,只是为了成全她的一句不想再见我之言。” 谢鹤语不由得心中一痛,关切地看向蔡斑。 后者微微一笑,轻轻撩起谢鹤语左脸常年挡着的头发,心疼地望了望,忽地转而跪在梅用身前道:“梅侄儿,语儿是个好姑娘,从小便聪明懂事,若非那道疤痕,她一定是个和她娘一般漂亮的美人,蔡叔叔这里求你,念在我与你爹昔日袍泽之情的份上,一定全力将语儿旧伤治好,她毕竟是个姑娘啊!” 梅用死死盯着蔡斑半晌,才终于缓缓道:“我想若我此刻答应医治,那么蔡叔叔下个动作想来是想自刎,一了百了?” 蔡斑面色不由得一暗,默认下来! 谢鹤语顿时惊讶不已,急忙道:“我的伤不要紧,”抬手一指梅用道:“姓梅的,不准答应!就算你答应下来,本姑娘也绝对不会让你医治!” 忽地在一旁的谢傲天此刻不知何时竟然踱到蔡斑身后,忽地飞起一脚踢向蔡斑,后者毫无准备,顿时踢倒在地,只见谢傲天怒道:“我女儿说得对!有我这个亲爹在,这里哪里轮到你这蒙着脸藏头露尾的家伙开口求梅贤侄治病!还不赶快给我起来,帮中以及调门一大堆的事务等着你处理,别以为伺候了夫人几年便可以恃宠而骄,”看到蔡斑一脸困惑望向自己,不由得双目圆睁道:“还不给我立即滚回烈火顶,难不成还要我这一教之主亲自抬你回去不成?你就不怕折寿?还不快走!” 蔡斑这时才看出谢傲天眼中全无半点怪罪之意,反而闪灼着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的光芒,心下也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恭恭敬敬地向谢傲天施礼,终于在谢傲天不断催促中,出门踏上西去并州之路。 正文第三十四章绣玉谷 眼见蔡斑渐行渐远终于出了目力所及,三人这才均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谢傲天开始小心翼翼地偷眼望望谢和语,身体也不觉向后者跨近一步,又上下打量着自满月伤于己手,从此一十六年便就未再谋面的女儿。时间当真过的飞快,与爱妻当年吵架的一幕仍然深深印在脑海之中,便就好像昨日的事一般,而如今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却早已及笄,出落得婷婷玉立。 谢傲天看着谢鹤语只觉得越看越是喜欢,终于抑制不住,试探着抬手想抚摩爱女,犹豫半晌又不敢下手,只轻叹气道:“语儿,我知道你心中还在怨恨于我,但是你要相信,爹爹当年的确只是一时鲁莽冲动,才会错手划伤你的脸,并非心中不疼惜不宠爱你所致!你可知道当年误会消除,我一路风尘仆仆第一次真正走入听雨居看到你娘的坟墓之时,我最害怕的是何事么?” 梅用、谢鹤语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答案,只是茫然地看向谢傲天。 只见谢傲天接着:“那时我最怕的便是在其周围再看到一座冢,一座掩埋着我那尚未成年的苦命女儿的坟啊!我当真害怕老天爷为了报复我的鲁莽轻率,便就让你随着你娘一起去了!直到后来我几经打听才知原来你是被送到了绣玉谷胭脂村后,我这颗悬着许久的心才算落了地。而我这十年来每年数十次亲自或是派人到绣玉谷,却均吃了闭门羹,又想你一姑娘家脸上留下伤疤万万不妥,便四处遍寻名医,无奈却始终未遇到有十足把握怀才之辈。”谢傲天看看梅用又喜道“如今可好,这位梅世侄是当年爹爹教中挚友梅清的子嗣,梅清的医术当年可说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爹爹寻医生问药第一个就想到他,可是他至二十年多前我大婚后便无端失踪,天下再也没人能够找的到他。而梅用贤侄既然是他子嗣,而且梅花针功力颇为不弱,想来这些年已尽的梅大哥真传,语儿伤愈看来指日可待!” 谢鹤语刚刚听闻其父所言,泪水便已经不争气的流淌而下,此刻却故作坚强地用手擦擦泪水道:“哪个要你寻医治病,当我是三岁小孩么,反正蒙面叔叔此刻也已经走了,我怎么天真到仅听你几句片面之词,就信了你的鬼话!” 第25章 说着猛地转身负气道:“我这就启程回绣玉谷,从此不再见你!” 谢傲天也是脸色一沉,忿忿道:“好!你不信就不信,梅用侄儿,语儿的伤就交托与你,我这就去妙妙坟前自尽,一了百了!” 梅用不由得心中暗自叹口气道:这果然是对亲父女,竟都这般顽固,都如屎坑石头般又臭又硬。眼见二人均已经起身,一个向西直奔妙玉墓地而去,一个却向东欲离开听雨居,一副分道扬镳的架势。终于梅用眉头一邹,忽地故意大声叹气道:“罢!罢!罢!老子向西,女儿向东。梅用伤重,无人看顾,我这小命只当相送,治伤之事只让他落空!”言罢锤胸顿足,竟有气无力呻吟起来。 那二人都停下脚步,一个想:这小子若死了,语儿的伤怕是真的不治;一个想:他无论如何是伤于我手,此刻不可不顾。他二人均转身回头,盯着梅用竟异口同声道:“你不是已经自己治过伤,明明已经好了,怎的忽然又伤重至此了?” 梅用见二人都回了头,推聋做哑,不再理会二人,只两眼一翻白,径自昏了过去。 梅用的伤本也没有多重,刚刚用上最是珍贵的雪蛤散瘀膏便早已痊愈。此刻故意哼哼唧唧,夸大伤势,却只是为了转移这对倔强父女的心思,缓和僵局,否则今日谢傲天恐怕非得在坟前血溅五步不可! 谢鹤语心中着实想丢下梅用不管,可是却被梅用一番理直气壮的杀人偿命,伤人医伤,自医不算医等等理由拖着无法离开,终于对谢傲天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再冷言冷语,谢傲天自然十分欣喜。 梅用也终于开始着手要为谢鹤语治脸伤,谢鹤语原来还不肯,直嚷着要回绣玉谷,待得梅用细细检查过伤痕后,才眉头紧锁,微微沉下脸道:“依在下看来,谢姑娘的旧患伤疤……”见他二人都急忙快步过来,脸现忐忑,看来都只怕梅用的嘴说出什么噩耗。梅用却眉毛一挑道:“看来须连续治疗三个月,期间又尚须根据伤势不断更换药物,才能痊愈,在下这三个月左右无事,正好也想替先父拜访下故人,若姑娘执意返回绣玉谷胭脂村那是再好没有,在下正好可以与姑娘同路,不但可一睹传说中神秘的胭脂村,又可丝毫不耽误医治,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谢鹤语听闻此言,刚刚忐忑不安之心才算落了地,眼看着自己伤疤有痊愈之望,欣喜之情已无法掩饰。别扭了半晌,终于无奈道:“我们胭脂村又岂是随便什么人便能够进去的?你这个公子哥,若有种边跟来好了!”如此一说,也便算是默许要带着梅用返回绣玉谷为其医治伤疤。 谢傲天见梅用已经肯为女儿治病,而女儿也不再断然拒绝,不论如何都是治病要紧,因此也不想在此刻逼迫谢鹤语非得认亲不可,见二人启程向东去的远了,这才先行返回祆教总坛烈火顶,处理积压许久的帮中事务。 一路无话。 就在二人东行差不多有百多里,一头钻入林海之中时,梅用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 虽然据江湖传闻,位于绣玉谷的胭脂村向来隐秘,旁人若无人引导断然无法找到入口,即使你已经与其近在咫尺之遥,如此说来,胭脂村的入口想来应该就在旁人难以到达之处才是,但是问题便就出在这里,只因现在二人如今置身的林海实在太荒凉太诡异一些!就拿二人此时所在的林海深处而言,除了齐腰的荆棘,参天的古木,随处可见完整的青苔外又哪里可以看出半点有人出入的痕迹,便是几处草浅的地方都不曾看到半个足印! 梅用想到此,心下一惊,几步来到谢鹤语身前沉声道:“谢姑娘莫要戏耍梅某,还请谢姑娘指引一条正途!” 岂料谢鹤语竟然全无梅用方才心中所料那样的推脱回绝,反而爽快地点点头答应道:“自然可以!我……”忽地谢鹤语向梅用后方一指,颤声道:“熊!有熊!” 熊!梅用心中也不由得一惊,急忙扣紧梅花针飞速转身期望一击即中,结果熊命! 正文第三十五章攀绳索 待得梅用转过身便欲出手射出梅花针之时,忽地却生生地停下攻势,只因眼前林海延绵,目力所见除了荆棘还是荆棘,却哪里有半根熊毛? 那死丫头竟然骗我!梅用心中此刻早已不由得火往上涌,正欲转回身好好地教训谢鹤语一顿之时,忽地“啵,啵”两声从其身后平地传出!梅用毫不迟疑,急忙回头去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身后竟然已经是空空如也,刚刚还在惊慌失措地大喊“有熊”的谢鹤语竟然不知去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猛地响起道:“哈哈!小白脸!别以为你进得了绣玉谷就一定进的去胭脂村!你就慢慢在这林子里陪着黑熊看日落吧,本姑娘少陪了!”听声音正是谢鹤语,只是却竟然是由头顶传来的。 梅用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略向前方,谢鹤语正双手举着块皮革正悬在半空之中,不对!不是悬着,梅用定睛一瞧,却见谢鹤语手中那块皮革竟然是骑跨着根平行地面,前高后低,却又前不见尾后不见头的半透明手指粗细的绳索! 梅用心中此刻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这绳索设计的妙! 却原来这个绳索所系甚高,又是半透明之状,若不仔细分辨当真难以看出它的存在,更何况这下面又满是齐腰的荆棘,常人行进必然步履维艰,就算有人闯入其内,只怕挥汗如雨地清理这些刺人的荆棘都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回分神一顾看看头顶?而那绳索距离地面的高度,说起来若武功没有二十年以上根基之人是绝对休想触碰那绳索一下,更遑论搭着其向前滑行? 那么谢鹤语又是如何办到?梅用忙又从头细细打量,转眼间便看出端倪,却原来此刻谢鹤语脚底竟然兀自地伸出两根屈曲旋转的弹簧,如此看来谢鹤语必然是借助此物再配合内力,方才能够一步升到如此高度再攀住绳索。 眼见谢鹤语放声大笑地,飞快滑过自己头顶,梅用却也不急不恼,只是微微一笑,心道:想走?还是先问问我的梅花针答不答应! 想到此梅花针瞬间出手,眨眼间便绕过谢鹤语腰身,谢鹤语向前下滑之势顿时停滞,直直地停在梅用头顶前上方不远处。谢鹤语挣扎数下,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如此直直地挂在空中,而下方即是芒刺林立的荆棘,心中着实害怕不已,表面上却仍不肯认输,只是怒道:“姓梅的,赶快放了本姑娘,否则……否则定让你吃不了……啊——”后面几句恐吓之言却已经淹没在由于梅用突然发力摇动金线,一时支撑不住,皮革脱手,径直地向荆棘丛摔去的惊恐喊叫声中! 眼见下面芒刺丛生,自己又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及,谢鹤语此刻只来得及大叫着护住脸孔,身上却无论如何顾不上了。 地上的此刻却梅用微微一笑,一扯金线,谢鹤语便好似纸鸢一般稳稳地落入自己怀中,哪有半点芒刺有机会可以刺入其身体? 怀中谢鹤语显然惊魂未定,仍然死死地捂住脸孔。 梅用瞧着谢鹤语小手掌下若隐若现的那道疤痕,心下却不由得暗笑道:到底是女孩子,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对这疤痕,对容貌如何如何不在乎,如何如何不放在心上,但是方才突然跌落下来之际,却又这般不假思索地下意识地便护住脸孔,看来着小姑娘当真嘴硬心软,爱美之心自然人皆有之!想到此,梅用轻轻摇摇怀中所抱之人,戏谑道:“谢姑娘醒醒!没想到谢姑娘这般贪恋在下的怀抱,这么许久竟然还是赖着不肯离开!不过谢姑娘放心,尽管流连忘返,在下一时三刻之间还支持的住!” “啊——”谢鹤语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竟然是已经整个被梅用抱着过了许久,急忙放下手掌睁开眼睛,却迎向一双充满作弄的美目,不由得羞愤难当,一把用力推开梅用,自己挣扎着下地,却不想她那鞋底的弹簧尚未稳妥收起,这般鲁莽强行着地,谢鹤语顿时一个站立不稳,脚下一崴,又倒入梅用怀中! 谢鹤语只道梅用又要冷嘲热讽地喋喋不休,急忙又挣扎着欲离开梅用怀中,忽地自脚踝而上阵阵疼痛隐隐传来,谢鹤语顿时一惊,显然刚刚已经崴脚扭伤筋骨,此刻脚踝现在显然已经肿起。而那边厢,梅用眼见其痛到冷汗直流的模样,却哪里还顾得上嘲弄,忙扶其坐下,细细为其检查伤势。 谢鹤语此刻疼痛难忍,想到梅用的医术在江湖之上,又赫赫有名,眼见此刻其果然细细为自己推拿按摩扭到的脚筋,谢鹤语自然不敢再推开,只是不由得偷眼打量着正在全力医治的梅用,只见其双眉如剑,眼眸亮若星辰,高挺的鼻子外加薄薄的却如涂朱的嘴唇,干净而修长的手指,谢鹤语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当真是个美丽的连女人都要妒嫉的家伙! 片刻,一番推拿之后,只见谢鹤语脚踝疼痛全无,浮肿消散,梅用这才抬头看看那条绳索道:“那个便是出入胭脂村路径?这么说此地已经算是绣玉谷所辖范围?”谢鹤语此刻却正钻入人比人气死人的牛角尖里面无法抽身,看到梅用一张俊脸更加有气,对于梅用的问话自然推聋作哑不肯答话。 白白因为这个丫头在此耗费如此多光阴!梅用此刻已经多少有些不耐烦,看到谢鹤语呼之不应的模样更加恼火,不禁“倏”地站起,从地上拾起方才谢鹤语手中的那块皮革,梅花针转眼出手,牢牢套住前方不远的一棵高壮的树木,便欲借此攀上那绳索尽快离开此地。 “等一下!” 第26章 身后刚刚慢慢站起的谢鹤语却忽地失声大声叫道。 看到梅用循声望向自己这才怯生道:“请……等一下,你可不可以也带上我一起走,我才发觉……我的鞋方才落地时摔坏了,不能再用了……”说到此已经心虚的细弱蚊蝇接着道:“而且刚刚我没有骗你,这林子里当真有熊!我……” 那刚刚你又抛下我一个人走! 梅用心中不由得怒喝,只是看到谢鹤语这般难得少见,无助又柔弱的模样,又想到她无论如何也是谢叔叔的爱女,顿时放下当真想好好羞辱其一番再扬长而去之心,只是无奈地解下腰带,将谢鹤语负在身后,又用腰带牢牢固定,这才用力一扯金线,使出轻功用力攀上空中那道绳索,二人一路向胭脂村而去。 “多谢,真得谢谢你!”身后的谢鹤语终于抑制不住,突然小声地说道。 正文第三十六章胭脂村 “这里就是绣玉谷?”梅用抓着皮革,看着下方自己此生怕是从来未见过的美景:高耸的树木、丛生的荆棘、攀上高枝的藤蔓、遍地的菌类,“这里当真只有这一条路?” 身后的谢鹤语轻轻点点头道:“这下里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路。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为绣玉谷设下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住谷外臭男人贪婪的欲望!”说着又向前一指道:“再向前走便是个湖泊,那湖水含有剧毒,常人喝不上半捧水便会毒发身亡!” 不大会工夫,果然一面镜子似的湖泊出现在梅用眼前,而湖边却的杜鹃花却闪耀着异样的光彩,那湖水看来如此湛蓝,如此澄澈,似乎那样宁静又那样深沉。梅用看到这样的湖泊却不由得怒道:“倘若入谷之人未发现或攀不到这条绳索,那么他们必然需要一路披荆斩棘才可到达湖边。而他们这样一路挥汗如雨地到达湖边,想必会又累又渴,看到有个湖泊自然一定会扑过来喝上几口,”梅用又细细打量下湖边,忽地隐隐看到几根人骨若隐若现,更加怒不可遏略略转头对谢鹤语道:“果然是黄蜂尾后针,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对!你们胭脂村全村的女人竟然这般狠毒!你若不是谢叔叔的女儿,我当真想一脚将你踹下,让你也尝尝这种毒发身亡,曝尸荒野的滋味!” “啊!不要!”谢鹤语向下瞥了一眼湖水,一时害怕,急忙双臂紧紧搂住梅用颈项道:“我不想死,我活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我姐姐,绝不能这么死!梅……不,用……用哥哥,方才丢下你都是我不对,请您原谅!” 忽地一滴热泪“啪”地滴在梅用背后衣衫之上,瞬间渗入传向皮肤。 梅用顿时也不禁软下心来,心道:“这绣玉谷胭脂村在上一代中便已经赫赫有名,构建设计又绝非出自谢鹤语之手,更何况她亦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我这般咄咄逼人是否有些做的过分?想到此哪里还忍心再说一句重话,只好言安慰几句。 此后二人都觉得尴尬,各自沉默不再开口。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就在梅用感到双手微微发麻之时,却眼见地面此刻竟然豁然开朗,树木开始有修剪的痕迹,而远处也可以见到袅袅炊烟升起。身后谢鹤语也不由得开心地拍手叫道:“用哥哥,到了!到了!” 就在二人欲跳下之时,忽地脚下不知从哪里伸出两根碗口粗细的铁棒,只听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哪里来的臭男人,竟然敢擅闯胭脂村,看老身不夹断你的狗腿!”却是两个各自手拿一根铁棒的老妪。 谢鹤语看到她二人忙道:“潘婆婆,方婆婆,住手!他不是坏人,而是我请来的大夫!” 那两位老妪看到此刻乃是梅用背上负着她,又用腰带紧紧缚住,心中却有了另外的想法:定然是这个臭男人挟持了谢鹤语,她才会在无奈下替他说话!想到此,二人哪里还客气,两人配合,大铁棒直直朝着梅用双腿而来! 梅用这一路驮着谢鹤语一路划来,早已略显疲惫,此刻眼见谢鹤语一番话不但未能喝退两人,反而激起二人的杀气,更加狠辣地向自己袭来!梅用不敢怠慢,拼力向上一纵躲开两铁棒夹击,更加抛下那块皮革,大头向下,用双脚勾住绳索,腕间梅花针也瞬间出手,直取二人其中一人右臂腋下,那人右臂顿时气血两滞,手中的铁棒也“当啷”落地! “当啷”另一根铁棒竟然也是随后落地,只见那老妪指着梅花针大吃一惊道:“这……这是梅清大夫的梅花针!” 她们认得梅花针!梅用急忙逆运玄虚心法拔除梅花针,转念一想:不错!当年爹爹曾救过谷主的两位爱女,又曾多次帮谢叔叔当信使送过礼物情书之类,想来这些人必然应该记得,更何况此刻早已疲惫无力,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因此梅用忙道:“不错,这正是梅花针,我便是梅清之子梅用!” 谢鹤语此刻倒吊着,也是痛苦不堪,也忙附和道:“没错!他真的是梅伯伯的儿子!他真的是来绣玉谷给我医治脸上的旧伤疤的!潘婆婆、方婆婆,快让我们下去!” 直到此刻,二人才算信了,急忙将梅用、谢鹤语扶下来,嘴里却忙不迭地对梅用道:“梅大夫,小语儿的脸还治的好么?” 梅用双脚着地,总算长处一口气,听到问话忙答道:“放心,晚辈三个月内必定可以令谢姑娘的脸完美无缺!” 那二人听闻此言自然兴奋不已,急忙引着梅用向胭脂村腹地而去。 未走出多远,地面上便开始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群、农田、房屋,一切都与平日所见相同。 但是片刻梅用就发现异样:这里一切都与平日不同! 因为这里乃是个不折不扣地女儿国! 只见路边无论摊贩、马夫、伙计、掌柜竟然清一色都是女子,就连铁匠铺打铁的都是个膀大腰圆的健壮女子,此时天气炎热,看来她是没什么生意,此刻竟然只是穿着件肚兜,正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忽地她猛地睁开眼睛,迎上梅用一双正在看着自己眼睛,却毫不在意,又自顾自地闭起眼睛,晒着太阳。 梅用却多少有些难堪,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四处张望。 潘婆婆却道:“梅公子放心,我们这里的人许多一生都不曾见过男人,自从令尊二十多年前来过以后,这么多年本村除了你便再也未放进来过一个男子。所以她们根本便也不知男女应该回避等等俗礼,因此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赶快为小语儿治病才是关键!” 梅用听闻此言不由得心头一动,忙对谢鹤语道:“你说过你姨娘烈玉现在也在谷中?” “对呀!”谢鹤语点点头道,“姨娘这二十年来不曾离开过绣玉谷半步,自从外婆几年前过世后,姨娘就已经是新任谷主了!” 这如何可能!梅用不由得心中喊道:那么冷重呢?他这二十多年去了哪里?爹爹当年就是因为只道冷重与烈玉早已成家立室,生儿育女这才心灰意冷,宁愿长埋梅谷,也不肯冒险一博,回到尘世。而如果冷重与烈玉这么多年竟然根本未共携连理,那么爹爹所做的一切,便是多么的不值得! 想到此,突然伸手一抓谢鹤语手腕道:“治伤不着急,现在立即带我去见你姨娘!” 正文第三十七章静心斋 谢鹤语却一把挣开,只是撇撇嘴道:“这个自然,你想不见还不行哩!像你这么个大男人光天化日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入谷,可是我们绣玉谷二十几年没有过的事,这里到底能不能收留于你,还要征得身为谷主的姨娘首肯才是。”说完一甩头,也不看梅用,兀自走在前头带路。 那两位婆婆却因为身兼守卫重责,尚需看护家园,守护村口,此刻也不便多陪二人,向二人交待一声便又返回村口,留下梅用随着谢鹤语向烈玉住处而去。 走了没有多久,眼见早已穿过闹市、街市,房屋逐渐稀少,四周也开始安静下来,路也越走越荒僻,只是偶尔一只鸟飞过才多少可以打破静寂。 又走过了一二里路,走在前面的谢鹤语才终于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木屋道:“姨娘就住在这里。” 梅用随着谢鹤语手所指方向看去,心下却不由得打量起这座木屋,只见这座不算大的木屋四周修葺的颇为整洁干净,只有一圈简单的篱笆墙围绕,此外再也毫无半点多余的累赘装饰,这倒是与爹爹梅清当年所说烈玉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颇为吻合,只是身为绣玉谷之主,住在这里却实在显得寒酸了些。忽地眼见那木屋上似乎悬挂着什么匾额,梅用急忙又走近几步,这才看清上面赫然写着“静心斋”三个斗大的字。 静心斋?这些年究竟发生何事?烈玉又是为何要静心? 就在梅用独自思索的当儿,那边的谢鹤语早已等不及,上前挪开篱笆门,蹦蹦跳跳地边跑边道:“姨娘!语儿回来了!” 里面忽地传出声音道:“语儿,你怎么这般呆不住又随便跑出谷去,看这次姨娘还能轻饶于你!”说着木门轻启,一个一身素白的中年美妇悄然立在门口,一张脸不怒而威地看着正向自己跑来的谢鹤语,眼中却又流露着关切之意。 谢鹤语此刻却轻吐舌尖,赖皮道:“姨娘等下要怎么罚语儿都好,不过现在可是有外人在,姨娘还是先记着,语儿等下一定前来领受。”说着指指身后的梅用才道:“语儿现在来是想让姨娘见见这个人,虽然他是个还算有名的大夫,也自称可以为我医治脸上伤疤,不过若姨娘不喜,我这便将其撵走。 第27章 他姓梅名用,是梅清梅伯伯的儿子,他……”谢鹤语忽地停下来,好奇地看着烈玉,因为后者此刻竟然已经目瞪口呆地直直地望着梅用,便好似突然被什么人点中穴道一般。 梅用心头一动,忽地双膝一弯,跪在烈玉身前,叩首道:“儿子梅用,拜见娘亲!请娘亲受儿子一拜!” 烈玉不知所措,生生退后一步,谢鹤语却抢上前来,不快地欲拉起梅用道:“你这人怎的这般无理,更够让你入绣玉谷已经算是你天大的福分,怎的竟然随意在此攀亲!” 梅用却不理会,只规规矩矩地磕过头后,才道:“先父梅清您可还记得?” 烈玉仍然一副大吃一惊的神情,只是茫然地点点头答道:“当然记得,梅大哥的医术独步天下,可当真是个不折不扣地神医!” 梅用凄然一笑,才又道:“那么您可又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一生骄傲,从来不曾留恋感情的男人,却独独对您痴心一片,至死不渝?其毕生的心愿便是能够与您共携连理,生儿育女!但是苍天无情,他看不到爹爹这样的一颗痴心,只给爹爹邂逅,却又不给爹爹安排姻缘。因此爹爹与您终究只能有缘无份失之交臂,甚至爹爹最后不得不困死梅谷抱憾而终!儿子如今叫您这声娘,便只是为了可以圆他临终前的一个心愿而已。” 谢鹤语在一旁此刻早已急的上蹿下跳,怒气冲冲道:“这怎么行!姨娘冰清玉洁到现在仍然待字闺中!又怎么可以突然间有个像你这样大的儿子,这样岂不遭人耻笑?我第一个便不同意,一百个不行,一千个不依!” 梅用闻此言不禁一惊,暗道:难道冷重竟然真的根本未与烈玉共偕连理,烈玉着许多年仍然是孤独一人?抬头想再端详烈玉,企图看出什么端倪,却正好迎上烈玉一双眼眸,见她也正痴痴盯着自己,将他上下反复不知瞧了几遍,半晌才竟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当真姓梅,是……是梅清梅大哥的儿子?” 梅用也不再解释,手中金线挥出,绕在烈玉腕上,搭了搭脉又眨眼间收回金线道:“娘是练武之人,身子原是应该不错,只是孩儿诊脉发觉娘多年来忧结于心,导致气血两虚,怕是要好好条理一番才行。” 烈玉眼见梅用使出梅清独门梅花针,于辩证医理方面又头头是道,心下也不再怀疑,竟然一把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梅用,慈爱地微笑道:“你原来竟然果然姓梅,我还道是……唉,算了,不提他。说起来,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当然十分欣喜,尚且求之不得,只要你愿意,乖孩子,以后我们母子称呼就是。” 梅用顿觉得受宠若惊,原来以为只可这般出其不意地唤一声娘亲,多少安慰一下在九泉下的父亲也就罢了,却哪里曾想烈玉竟然一口便答应下来,一时间唯恐烈玉反悔,忙点头答应。 转头看看谢鹤语,忙称呼其做语妹,谢鹤语虽不知姨娘为何竟然会对这个完全陌路的梅用如此亲切,但是眼见他二人母慈子孝好似失散多年亲生母子相认一般的模样,也知道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别别扭扭应了一声了事。 梅用年幼丧母,亲娘去世时梅用尚不足四岁,印象也不深刻。如今自从与烈玉认下母子后,烈玉对梅用却颇为关心,每日嘘寒问暖,使梅用一尝久违的母爱。原来只为圆梅清生前心愿而唤的一声娘,相处几日下来,如今可是叫得甚是由衷。 既然认下娘,梅用对谢鹤语便真的看成亲妹妹,接下的几日,更是每日为全心为谢鹤语医治脸上的伤疤,丝毫不敢大意。 而当真相处下来,梅用只觉得谢鹤语为人爽朗,直来直去,敢作敢为,更盛梅清所描绘的烈玉娘当年。梅用在家中乃是独子,就将她当成亲妹子般疼爱,随意做些小饰物或作些香喷喷的药膏于她,每次均可逗得小妮子笑得合不拢嘴,说起来梅用在梅谷一呆六年,缺东少西,早养成一副巧手,直引得没几日谢鹤语便忘了姨娘随便认儿子的事,反而整天“用哥哥前,用哥哥后”好似牛皮糖般粘着梅用。 正文第三十八章神仙图 梅用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在绣玉谷过上这种既有娘又有妹妹的天伦日子,而这一切对于一年多前痛失慈父,目下多少有点举目无亲的梅用来说,自然颇为意外,又是十分开心。 但是凡事似乎总是福祸相依,就在梅用这般饱享亲情,以为万事大吉之时,却忽然发现麻烦竟然也随之而来,眼下便有了为难之事。 却原来绣玉谷众人见谢鹤语面上敷着草药,且当日梅用一个大男人又是大摇大摆地进村,绣玉谷来了个神医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而且说起来大多数上了年纪的村民二十多年前又大多数见识过前来为谢傲天当信差的梅清的医术。想来虎父无犬子,爹爹是神医,儿子自然错不了,因此上众人不约而同纷纷前来就医,梅用也不好多说,只的奈着性子为这群老老小小的妇人看病。 而真正让梅用头疼的是,开头几日来的倒也都是些上了年纪当真身子不适的,梅用只道全力治愈她们的疾病,再打发走她们,便可耳根子清静清静,岂料未过多久,来看病的人非但未减,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且年纪又越来越轻,每个看来均生龙活虎健康的很,哪里像病体沉沉的模样?而这些人一开始还装装样子多少还算有些微恙,后来则每日只是来与梅用东拉西扯,问东问西,或是胡说这痛那疼,缠的梅用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当真与这群空闺寂寞的女人翻脸,幸好每次都要靠谢鹤语大呼一声:“用哥哥要给我换药了,你们快各忙各的去!”才将这一屋子女人都赶个干净。 梅用见那些人虽然恋恋不舍,却仍然一一地走光后,才长出一口气,对谢鹤语笑笑道:“多谢语妹再次搭救为兄。” 谢鹤语却小脸一垮道:“用哥哥,我如今可是绣玉谷的大罪人了,简直成了谎话篓子,现在每日骗她们说要上三四次药,其实哪里要上这么多次,一次就够,倘若让她们知道真相,怕是我少不了要吃一顿板子了,而且说不定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梅用笑笑道:“为兄知你的难处,所以小小礼物希望你笑纳。”随即拿出一块面纱,上面尚绣了一只仙鹤。谢鹤语现在每日脸上敷着草药,虽盖着纱布,却仍是不美观,如今这块面纱却正送到点子上,谢鹤语将面纱反复颠倒看着,不禁道:“这鹤绣的甚是精神,缺了几分脂粉气,倒不像出自我们胭脂村女子之手,只是绣工却又难得这般细腻。” 一旁的梅用不好意思笑笑,道:“语妹真好眼力,竟然一眼便可看出个中乾坤。不错,这正是为兄亲手所绣,只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每日为了我而欺骗众姐妹一事,这才硬着头皮做了这个,略略表达我的一番心意。” 谢鹤语大吃一惊,又反复看了数遍,这才问道:“这……这……这是你绣的!天啊!” 梅用不知其为何如此,只是点点头道:“我在昔日随爹爹习医之时,为了习得缝合之术就必需先练习针法,而练好一手天衣无缝的针法,便一定要先将针练到熟到不能再熟,而通过练习绣花提高技艺实在是个不错的捷径。只是如今在你这女儿家面前,我可说是班门弄斧。” 谢鹤语直盯着梅用,道:“用哥哥,我真的好敬佩你,这世上竟似没有你不会之事。” 梅用却不由得想,若是此言由丹儿嘴中说出,自己是否会感到快乐?只是当年自己废物模样又哪里能得到丹儿这样一句由衷的赞扬,更何况如今茫茫人海却又到哪里去寻找佳人的踪影?梅用的念头只在心里翻涌,嘴里却只是轻叹一口气。 谢鹤语却在那边接着道:“其实在我看来她们之所以会缠着你,说起来,用哥哥你才是罪魁祸首,根本怪不了别人!” 梅用急忙收回心神,听闻这般不着边际的奇思怪想不禁哑然失笑,用手指指自己鼻尖。 谢鹤语点点头道:“不错!谁让你生的这般俊美偏偏医术又这般高超,对你会心生爱慕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谢鹤语忽地上下打量梅用半晌,才接着道:“不过,我一直便觉得奇怪,说起来总是觉得在听雨居与你初次见面的很久之前,便好似在哪里看过你一般,觉得你的容貌又说不出的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看过……”忽地但见其一拊掌,高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神仙!是姨娘房中的那幅神仙图!” “什么神仙图?我怎会突然变成了神仙?”梅用顿时仿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鹤语连连点头,直直地盯着梅用道:“就是在姨娘卧房中,一直用块白布蒙着的听说很是灵光的神仙图啊!”看到梅用满脸不信,忙手舞足蹈地解释道:“真的!实在越看越像,我当真想这便带你瞧瞧,”停了停又叹口气道:“不过,姨娘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神仙图,可能是怕别人看过便再也没灵气了。其实连我也是在年幼的时候偷偷溜进去才看到的,如今姨娘终日足不出户,想觑个机会带你溜进去看看那幅神仙图实在太难了。”忽地笑道:“用哥哥你该不会是那神仙图中的那个下凡或是转世投胎吧?否则又怎么会长得这般相似!” 梅用笑道:“我若是神仙,第一件事便一定是用法力将你的脸立刻治好,而不必用什么人间的草药再拖三个月那么久,也好让用哥哥早一点看看上门提亲之人蜂拥至绣玉谷会是怎样一种壮观景象?” 岂料谢鹤语却摇摇头坚定道:“我不会成亲! 第28章 我们绣玉谷的谷规早已规定:自小在绣玉谷长大的人,若要出嫁便一定要喝下断恩酒,从此武功尽失也不再与绣玉谷有任何牵连,而且无论将来如何,生老病死一律不准再踏上绣玉谷半步!”说着叹口气又道:“我娘便是因为如此,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孤零零一个人离开祆教,最后也只能在绣玉谷外百里处定居,望谷兴叹,郁郁而终!” 梅用这才明白八九分道:“你不想将来成亲,是因为舍不得胭脂村众人?” 谢鹤语道:“反正我就是舍不得我姨娘和胭脂村的众位姐妹,想一辈子陪着她们。” 梅用却颇不以为然道:“规矩自然都是人定的,反正娘早已贵为谷主,这规矩既然这般不合理,便应该立即废止才是。” 谢鹤语却只是摇摇头道:“令行禁止!” 正文第三十九章涤垢林 见梅用仍然不信,谢和语叹口气道:“姨娘的确是一谷之主这不错,但是谷中大大小小几百女人,尤其是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婆婆却大多年轻时吃过男人的亏,即使当年随着外婆避世在此这么多年,却仍然放不下一腔仇恨,更加不想绣玉谷门人再步上她们的后尘再遇上薄情寡幸之人,所以才会设下这般看似不近情理其实却是在保护谷中人的谷规。” 难道娘会因为这种谷规,会因为舍不得一身武艺,放不下亲情,才不肯喝断恩酒,最终放弃了与冷重那段情?梅用想到此来自己都不由得暗自摇摇头,暗自思量道:当年竟然连一向婉约的妙玉尚且可以做到,按照爹爹所描绘二人一见钟情,如胶似漆的模样,又怎会为了这等不成问题的问题轻言放弃?但是……但是他们现在又的的确确未在一起,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梅用只觉得心中疑问仿佛若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实在再也不想这般漫无边际地猜来猜去! 梅用忽然腾地站起! 谢鹤语只觉得梅用忽地十分反常,尚且来不及发问,梅用已经夺门而出,眨眼间便出了视线。 梅用此刻也不想其他,直奔着静心斋而去。 待的梅用一路风风火火一头扑入静心斋,却才发觉烈玉竟然意外地不再房中!虽然里里外外扫视一圈未发现烈玉踪影,梅用却不经意间突然在烈玉卧房之中看到方才谢鹤语提及的那幅用白布蒙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神仙图! 这到底是怎样一幅神仙图?梅用压抑不住满腔地好奇心,虽然明知失礼,双手却不由自主地任由好奇心引着缓慢地向那白布而去! “用儿!不要看!”一个声音厉声怒喝,却正是烈玉! 只是此时烈玉与往日颇为不同,只见其衣袂略显脏乱,鬓发也不甚整齐,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更奇怪的是竟然有种奇怪的味道隐隐传来,梅用却立即醒悟:这味道应该是祭祀时烧纸钱所发出的味道! 难道是祭祀冷重?难不成当年内情竟然是因为冷重已经不在人世?梅用此时心念一动,忽地开口道:“没想到娘平日看来足不出户,今日倒是当真希奇。你若要祭祀,怎的不找用儿前来?好歹也可帮助一二。” 烈玉听到此言竟然脸色大变,急忙四下查看,确定无人关好门窗后,才尴尬地对梅用道:“他……他,唉!不……不过是个苦命的人儿,我若再不烧些纸钱与他,这世界怕是再也没人会惦记他了。” 此言一出,梅用只觉得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想,忙道:“看来您此去祭奠之人当真是武当弟子——冷重?” “冷重?”烈玉不由得一愣,继而似乎松了口气,微笑道:“这如何可能?那堂堂武当掌门冷重,他现在仍好好地活在世上,又怎地会这般提前地索要阴钞?” 如此说来他二人都尚在人间!那么这世上除了生死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将当年如此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生生拆开,一个做武当掌门当了道士头,一个做了从来都是将男人拒之门外的绣玉谷谷主?梅用不由得又陷入沉思。 那边厢的烈玉却忽地道:“娘累了!用儿还有何事么?” 梅用此刻怔怔地看看烈玉片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娘已经无心提及往事,定然要将此事尘封,我又何必非要要接开此疮疤不可? 想到此,梅用顿时释然,忙一拱手道:“娘既然累了,儿子便告退了,回头定然熬剂宁神补气的良药为娘补补身子!”说着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静心斋。 时光如梭,转眼梅用在绣玉谷已住了近两个月,谢鹤语的伤势在梅用的妙手下也颇有起色,眼见不用一月就可痊愈。谢鹤语更加每日均合不拢嘴,一双眼睛终日都好似小猫般总是弯弯的,笑眯眯的。 这一日烈玉忽地将梅用及谢鹤语齐齐唤来,开门见山便对谢鹤语道:“语儿,姨娘见你脸上的伤也开始好转,那心里的伤呢?对你爹的恨意可消了?” 梅用见谢鹤语此刻面露难色,别别扭扭地不想面对问题,忙在一旁劝道:“语妹,谢叔叔对你娘种种说起来也只是一时误信谗言,对你可说是真心的疼爱,如此慈父你还不肯原谅他么?” 谢鹤语沉默半晌,又抬头看看梅用眼中射出鼓励的目光,终于轻轻地点点头。 烈玉看在眼里十分欣慰,忙道:“谢傲天这两个月来数次派人来,明说暗示地希望你二人可以到并州西横山烈火顶一聚,语儿你即已解开心结,不妨现在就收拾行装去烈火顶见见他。”又对梅用道:“用儿,语儿的伤还没好,你就陪她一起上路。” 梅用知道烈玉娘是担心谢鹤语一人上路只怕半路就定然逃之夭夭,这才趁着谢鹤语伤势未愈,如此急忙催促二人上路,想到此处,忙道:“孩儿定将语妹带到烈火顶与谢叔叔交割,娘放心。” 谢鹤语原来还想狡赖不去,却扭不过梅用死拉硬拽,好歹将其拖出绣玉谷。 好歹谢鹤语终究少年心性,嘟囔了几日,终于还是转怒为喜,又恢复往日神采,一路蹦蹦跳跳地与梅用游山玩水。 二人反正也不急于赶路,正好可以饱览一番沿途美景。 这一日,他二人打听到当地涤垢林中的涤垢泉景色非凡,颇有仙境之美,只是进入林中的地势颇为险峻,常人根本难以到达,便也由此更增添几分神秘色彩,被当地人传的神乎其神。二人听到这段传闻,更加抑制不住好奇,便决定立即前往一看究竟。 好在涤垢林外地势虽然险峻,有几处竟然连谢鹤语都难以独自攀援,但是幸而一路有梅用从旁协助,二人才终于来到传说中涤垢林仙境。 此处当真是个世外仙境!就连梅用这样精通草药植物之人都不免啧啧称奇:这里大概就是每个人梦想中仙境的模样吧!只见雾霭始终若隐若现地缠绕着每棵高耸入云霄的高树,它的每一片叶子在雾霭中显得格外仙翠欲滴,它脚下的每一朵野花在雾霭中也显得分外鲜艳与清香,它不断地召唤着你向森林的腹地继续前进。 就在二人且停且走之时,忽地听到潺潺的水流声隐隐传来,又前行数十步,终于来到传说中的涤垢泉边,只见此处雾气缭绕更甚四周,当真让人颇有脱胎换骨之感,涤垢泉之称果然名副其实! 就在二人陶醉于这片如梦似幻的美景之中时,忽地但听的“咚”地传来一声琴音,几乎瞬间便打破此处天然的静谧。 正文第四十章殿前欢 就在二人兀自纳闷的当儿,忽地又是一声“叮”的琴音破空而来,直入二人耳膜。转眼间,琴音便叮叮咚咚地连接起来,而梅用只觉得琴音中竟然暗含些许召唤之意,只一声声引着二人沿着涤垢泉边向林中深处而去。 琴音忽高忽低,且带且引,二人也未费什么力气,略略找寻片刻,便在东侧泉边的一块大石上找到那副正平稳地放着的瑶琴,一双整洁而修长的手正上下翻飞自顾自的琴弦,那当真是一双很是迷人的双手,单是看看便已经是件人间美事,更遑论着这双手尚且可以在琴上发出如此美妙的天籁之音! 方才二人听闻其随心所欲,竟然可做到召唤,引路的琴声,只道定然是个武林前辈高人,却哪里想到此人看来也不过年纪比梅用略大,却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左右,样貌虽然说不上如何俊美不凡,一眼看去却甚为舒服,再加上他那一袭纯白的书生打扮,看来全然无半分江湖气,反而更似在朝廷贡院内出出入入的书生举子,只是此刻在这雾霭缭绕的涤垢泉边忽地出现此人,自然平添几分神韵,竟然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那书生却好似未见到梅用谢和语二人一般,仍自顾自地抚琴唱到: “畅幽哉,春风无处不楼台。一时怀抱俱无奈,总对天开。就渊明归去来,怕鹤怨山禽怪,问甚功名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一曲小令唱罢,梅用心中却似乎明白了些许,忙上前施礼道:“阁下以琴声引我二人至此,定然是有事,阁下有何目的不妨明言。” 那书生此时亦起身规规矩矩地还礼道:“小生乃是一介寒儒,本来与世无争,眼下却不才正是有件要紧的事想麻烦二位大侠,仗义出手,救人于水火之中!” 梅用细细回味一番刚刚那书生所唱,心中一动道:“阁下可就是那个号称百晓书生的那个酸斋百晓生么?” 酸斋生不假思索,一口应下道:“正是。” 梅用听闻此人这般轻描淡写地便一口认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酸斋百晓生,心道:原来此人便是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酸斋生! 第29章 说起来只因酸斋百晓生实在算是个奇人,天下几乎人人都知道他除了轻功外,连半点拳脚功夫也不会,但江湖上胆敢招惹他的人只怕不多!原因无他,只有二字:秘密!这世上没有人是没有秘密的,而也没有多少秘密是酸斋百晓生不知道的。不过江湖上对于这位百晓书生姓名、出身、来历、甚至容貌身材等等等等江湖上所知者怕是凤毛麟角了。但是即便酸斋生神秘至如此,想来这世上也没有人敢于胆大包天,信口开河自认是几乎无所不知的酸斋百晓生吧! 因此梅用对此人身份也未加怀疑,只是奇道:“素闻酸斋百晓生号称百晓,可未卜先知,趋吉避凶,竟还会有须有求于人之时么?” 酸斋生却也不回答,只瞧瞧梅用身旁的谢鹤语道:“素闻梅大夫的规矩乃是:狗熊免谈,医人千两,既然梅贤弟如此坚守原则,立志做个有名的千两医生,却不知谢姑娘的千两银子是在何时付与梅大夫的?”见谢鹤语双眼一翻,不屑地白了自己一眼,却也不在意,只是笑笑又道“既然梅大夫可以为美人破例,我今日有求于人却又有何奇怪之处?” 梅用听闻此言心下却也不由得一惊,没想到此人竟对自己一举一动如此了如指掌!心下知道再多辩解也是无用,只得硬着头皮道:“阁下有何事不妨直说,在下定竭尽所能。” 酸斋生抚掌大笑道:“很好!痛快!”说完竟然弯下腰,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瑶琴,牢牢地负在身后,这才又道:“所谓天意不可违,冥冥中自有定数,即使强大如神佛仍然有不肯抗拒的命运,更何况小生只是一介书生,不过是个多识得几个字的读书人罢了。唉,说起来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年迫于生计,小生才不得不仗着会些粗浅的轻功及些追踪打探的小伎俩,靠走南闯北,卖些消息了以糊口。无奈小生愚钝,总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这些年不知不觉便结下了不少梁子,均扬言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生挫骨扬灰!”说到此竟然有些悲从中来,忽地抬起头感激地看看梅用,又道:“不过,还好阁下及时出现,答允帮助小生如此重要的大忙,小生感恩不尽。” 说完忽地撮唇长啸一声,竟然郎声道:“诸位豪杰,梅用梅神医答应为小生出头,各位若想与小生了结恩怨,请先至涤垢泉边会过梅神医再说。”言罢几个起落,竟瞬间消失在梅用二人眼前,梅用暗道:此人轻功果然名不虚传,自己若发梅花针是否会有十成把握将他擒下? 未容梅用多想,只听得忽然一阵散乱的脚步声伴着“哪里,哪里”嘈杂之声逐渐传来,片刻这仙境一般的涤垢林竟然陆陆续续涌入三四十人,服饰容貌千奇百怪,各色人等不均,却个个提枪扛棒,拖刀拽剑,满面杀气腾腾,自然并非为欣赏美景而来,反而甚是煞风景! 那群人进的林子,戒备地缓慢呈口袋状,眨眼间便将梅用与谢鹤语围个水泄不通。 二人也不敢怠慢,梅用左手指夹紧梅花针,谢鹤语更加“唰“地抽出宝剑,严阵以待。 那群人相互看看,忽地其中走出个高瘦的汉子,轻蔑地瞧瞧梅用道:“你就最近江湖上那个梅用郎中?”见梅用毫不理会,又自顾自说道:“在下霍家庄二公子霍易。” “不错!只是小生当真没想到阁下竟然仍可恬不知耻地自称姓霍?”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在众人头顶上响起。众人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就在谢鹤语及梅用此刻所倚的大树的一根两个普通孩童怕是都难以支撑的树杈之上,此刻正稳稳地舒舒服服地站着个背后背琴,手中拿着本好似账册般书本摇头晃脑之人,却正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酸斋百晓生。 正文第四十一章折桂令 只见酸斋生长叹一口气,摇头晃脑道:“叹世间多少痴人,多是忙人,少是闲人。酒色迷人,财色昏人,缠定活人。拨儿鼓儿终日送人,车儿马儿时常迎人。精细的瞒人,本分的饶人。不识时人,枉只为人。”睥睨地看看霍易,忽地将手中书本向下一抛,对梅用道:“梅贤弟,接着!” 那书本在空中划道弧线,向下而落。 下面顿时人头攒动,个个目光跟随着那本书,流露着恨不得一口吞下的贪婪目光。众人期盼着那书赶快落至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以便可以先人一步,将其收入囊中。 就在这时,忽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本跌落的书竟然凭空消失! 就在众人兀自纳闷之时,一阵阵哗啦哗啦地翻书之声,却骤然响起!却原来刚刚那本书乃是被梅用出手射出的梅花针引着金线闪电般缠住,眨眼间便已经稳稳落入梅用手中。梅用粗粗翻阅一番,只见其内每页都或多或少地写着字,而每页最末又大都标着入金银若干若干的字样,心下当即明了:看来这本当真是本帐册! 只见此刻高高在上的酸斋生却已经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道:“霍易,二十七页,梅贤弟念念看。” 梅用听闻此言忙翻开手中那本帐册,朗声念道:“正月十五夜,霍家庄二公子霍易借着酒醉在霍家后院假山后一步半处调戏其嫂刘氏,刘氏坚决不从,拼死抵抗,却不想正好被自己儿子路过听闻,霍易禽兽不如,弑嫂杀侄,事后反咬一口诬陷刘氏淫乱,主动勾引,其迫不得已方才杀之。三月初一,霍庄主惊悉真相,将其乱棍打出,千夫所指。入黄金二百两。” 霍易登是脸色大变,恼羞成怒,抬头指着酸斋生道:“呸!若不是你这个臭穷酸将我本来事后处理得天衣无缝的那事,狗拿耗子屁颠屁颠地抖给我爹,又何至如此狼狈?我与你的债定然不死不休!” 酸斋生却只是笑道:“在小生眼中只看重秘密的价格,至于似猫若狗地小生可当真顾不得。 这时身旁又出来个和尚,看起来法相庄严,颇有几分罗汉之风,只见那和尚向梅用施礼道:“两位施主,贫僧劝二位还是不要插手此事,快快将那本邪书速速毁去方是正途,可谓正果。” 酸斋生却忽地笑道:“昔日只道美人可倾国倾城,迷人耳目,可以混淆视听,不想今日小生当真开眼,却原来天生一副出家人罗汉相亦有此异曲同工之功效。”顿了顿又道:“颖仁禅师,三十二页,念!” 梅用本来心中尚有的几分疑虑却因树上酸斋生猛然地一个笑容,一个似乎如此信任,甚至亲近仿若家人一般的温情所打动,手下也不停留,哗啦哗啦地翻到,朗声道:“二月初一,颖仁禅师借游方僧人暂且在少林寺挂单为其掩护,七次秘密潜入少林寺藏经阁偷取典籍,共盗走少林绝学二十四门,于第七次被少林方丈发觉,人赃并获,却不想竟然可以拼力逃出,虽然险些武功尽废!入白银一百两。” 颖仁猛地恼羞成怒,尖声指着酸斋生道:“若非你这酸斋小儿多事为少林方丈通风报信,贫僧之前去了六次,早已驾轻就熟,又怎会失手与人前?”蓦地发觉自己说喽了嘴,老脸一红不再言语。 再出来几人却仍是这般,说不上两句便被酸斋生摇头晃脑地说出页数,梅用随即高声朗读,抖落出件件令人发指的丑事! 始终在一旁的谢鹤语天生一副侠义心肠,此刻却哪里还忍的住,长剑一一指过在场众人,叫道:“恶贼,拿命来!”语音未落,便使出得自绣玉谷家传剑法,与那些个人较量起来。 梅用眼见那三四十人中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其中却不乏好手,谢鹤语这般不管不顾地盲目出手,此举做得实在莽撞,当下也顾不的许多,手中金线挥出,指东打西,向在场每人身上招呼去,忽地梅用金线卷起霍易,手腕一抖向其余人攻去,只见霍易仿佛个人鸢般被梅用掷东摔西,却又半分由不得自己,片刻已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颖仁禅师全力招架几回合,停下颤声问道:“梅大夫手中所使的兵器,可就是江湖中传说的那枚梅花针?” 梅用见其此刻已然心生惧意,心中暗自窃喜,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捋着金线笑道:“颖仁大师果然好眼光,当年颖空大师便是丧命于先父梅花针下,如今还请颖仁大师品评品评晚辈的梅花针可有先父之风?” 却原来那颖空禅师乃是颖仁的师兄,武功计谋向来也高出颖仁一筹,当年因其私自背叛祆教,意欲逃避之时,却立毙于梅花针下。 颖仁听闻双腿一软,随即跪地求饶。其余人等见武功高如颖仁大师也要如此害怕,不禁也起了胆怯之心,纷纷停手哪里还敢在发一招半式。 梅用望望四周道:“涤垢林如此美妙景致,若多了你们这些臭尸首,着实暴殄天物,不想死在这里的就滚!” 那群人毕竟是乌合之众,听闻此言,大喜过望,转眼间走的一干二净。 谢鹤语此刻却大动肝火,将手中长剑一挥,抵住梅用颈项,怒道:“梅用!如此邪恶之人你怎可如此放虎归山,让他们再这般为祸人间?” 梅用却只微微推了推谢鹤语的剑锋,淡淡道:“这涤垢林美若仙境,怎可让他们那些牲畜不如的尸首玷污?” 谢鹤语闻之气结道:“如此恶人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偏你还婆婆妈妈地惦记什么风景!” 忽地只听头顶一声轻笑,却正是酸斋生,道:“谢姑娘此言差矣,梅贤弟明明说不想死在这里的滚,却未说不可以毙于别处。”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酸斋生此刻正含笑望向二人,仍然一如方才般温情,接着只见其一纵,衣袂飘动,身子便如鹅毛般轻飘飘落了地。 第30章 正文第四十二章酸斋生 酸斋生甫一落地,便向梅用深施一礼道:“多谢梅贤弟拔刀襄助之恩,小生他日必定报答!只是小生此刻实在好奇,那些人却不知还可活几日?” 梅用心中不由得暗自赞许,忙点头称赞道:“酸斋兄果然好眼力!小弟刚刚与人交手之时,并未伤及其要穴或是大血管,而只是微微在其小经脉处一一用梅花针搅和搅和而已,因此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暴毙当场,甚至离开百里之内连半滴血亦不会流出。而方圆百里遍已经早出了这片林子,如此一来这片如斯秀美的仙境,便可完整地保存下来。不过倘若此人内力不足以压制百里外才发作的梅花针所造成的伤势,又没有我独门的医术医治,少则十日,多则半月,这些人必定因失血过多逐一而亡!” 酸斋生听闻也不禁竖起拇指笑道:“想不到梅贤弟竟然是如此清雅之人,小生佩服佩服!” 梅用却只道:“彼此彼此,酸斋兄如此兵不血刃借他人之手,随便扔下一本帐册,诱我激起侠义卫道之念,自动自觉地便为你除去对头,这样的做法在下也钦佩的紧。”说着梅用一边将账册还予酸斋生,一边却不由得抬头对其问道:“说起来颖仁一事,你当真收了少林寺那一百两银子?” 酸斋生点头道:“这个自然,百两银子不差一钱。”说着竟然放下背后瑶琴,又叮叮咚咚唱道:“鹏传九万,腰缠十万,扬州鹤背骑来惯。世间关,景阑珊,黄金也富读书汉,一片世情天地间。白,我不嫌;黄,我不嫌。” 谢鹤语此刻看到酸斋生那样一副摇头晃脑,装腔作势地模样,虽然不明其内容便已经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道:“喂!酸秀才唧唧歪歪唱些淫词烂曲,竟然又在混淆视听?” 梅用那边却道:“酸斋兄果然好文采,这曲‘山坡羊’填得好!”看到谢鹤语因为茫然不知所措有些恼羞成怒地看向自己,忙为其解释道:“酸斋兄这曲‘山坡羊’头三句乃是源自唐代《商芸小说》所载:有几个人相聚一处,各言其志。有人说‘愿为扬州刺史’,有人‘愿多资财’,有人‘愿骑鹤上升’——得道成仙。其中一人说,‘腰缠十万,骑鹤上扬州。’意思是:你们各人想得到的,我一个人全部想得到。曲中首三句说的,正是前面三种追求。” 谢鹤语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气哼哼道:“你莫不是穷疯了不成,怎的这般贪婪若此?想来常人到庙上若是贫困,无力布施些金银、捐衣施物尚且还要一柱清香,几斤鲜果聊表心意,怎的你这个臭穷酸竟然反而要那些四大皆空的出家人的财帛?” 酸斋生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谢姑娘此言差矣。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旁人到寺庙去乃是对佛祖对僧侣必有所求,因此才会那般低三下四、不遗余力地捐钱捐物,而小生的情况却刚好相反,乃是那群僧人有求于我,俗语有云:亲兄弟明算账。我与佛祖既不是亲人又非朋党,账目方面自然算得分明才是!”转头对梅用道:“不过他日梅贤弟若有所求,凭着今日之恩,在下必定优惠,决不食言。” 梅用正欲回答,却被谢鹤语重重地一把拦住,对其道:“用哥哥,这个臭穷酸怕是八辈子未见过钱财,这般贪财之人还硬是在这里冒充读书人附庸风雅,孔圣人若泉下有知,怕是也要被起活了过来!”转身拉着梅用边欲将其带的离酸斋生远些,边回头对酸斋生道:“臭穷酸,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有事求你,你最好立即消失,否则本姑娘的剑在鞘里怕是要呆不住了。” 酸斋生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幽幽道:“此间事情既然已然了结,小生也不便打扰,反正日后我辈尚有见面之机,此刻这便告辞了。”说完纵身一跃,梅用的一句“慢走”尚未出口,酸斋生却早已经眨眼间出了视线。 梅用回头看到此刻却仍兀自在生闷气的谢鹤语,心道:这个妹妹身为女儿身却有着这样一份侠义心肠,虽然脾气暴躁一些,却仍然十分难得。见到谢鹤语嘟着小嘴,忙笑笑过去好言相劝,半晌才终于让谢鹤语脸上洋溢出笑容。 谢鹤语虽然已然气消,却似乎仍然心存疑虑道:“用哥哥,你当真在那些人身上做了手脚?他们真的只剩十几日性命?” 梅用这才明白,谢鹤语原来是担心那些恶人继续为祸人间这才忧虑,火往上涌。心下也不愿这样一个小姑娘过多担心,因此忙道:“语妹若是不信,大可跟踪查看,便可分辨真伪。” 谢鹤语这才转怒为喜,走了几步却又跺脚道:“那酸斋生着实令人生厌,只懂些逃命的轻功却不自量力招惹这许多人,今日若非用哥哥和我还有些本事,只怕我们便命丧于此了。像这般见钱眼开,不自量力地小人,只觉得当真无论怎样对付于他,也不会觉得解恨!” 梅用见她不再生气,知道已然雨过天晴,忙打趣笑道:“是极,是极,对待此人,最好的便是将其囫囵吞下肚,化了大便喂狗!” 谢鹤语急忙点头道:“正是……”忽然语塞,顿了顿又道:“我若吃下他再拉出来,如此……如此一来,我……岂非成了他……娘?哪个要当他娘!”言罢微微跺脚,满面羞红,赧然跑开。谢鹤语生性开朗,梅用平日对她也似弟弟多过妹妹,此刻方才看到这如男儿一般的语妹亦有如此女儿家一面。 二人出了涤垢林,一路停停走走,终于来到并州,再向西出并州牧场就可到达西横山烈火顶祆教总坛。 二人行至闹市,一路不停催促谢鹤语早点上路的梅用看着街道两旁似曾相识的店面铺子却忽地慢下来,沉默地立在街心,对于谢鹤语的召唤也充耳不闻,不理不睬! 原因却甚是简单,一切皆因一朵牡丹花!不对,应该说是一个比花中之王牡丹尚且还要娇艳迷人的身影忽地充盈脑中,甚至一发不可收拾,片刻便自动汇入四肢百骸之中。 她便是牡丹!她此刻应该就在不远处,满堂娇的头牌花魁牡丹! 想到她那张与鹿丹儿颇为相似的眉眼,始终多少有些心生犹豫,只怕万一她当真是鹿丹儿该如何是好?片刻梅用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直直向街尾满堂娇走去,谢鹤语虽一脸不解,唤了梅用几次,却仿佛泥牛入海,全然不见半点回应,无奈只好紧紧跟上。 正文第四十三章满堂娇 未走出十几步,梅用便已经行至满堂娇门前,微微抬头看看日光下满堂娇金漆招牌,心下却又不由得一阵胆怯,只怕当真从牡丹口中惊悉在自己心中暗藏了多年,早已完美无缺的鹿丹儿竟然会沦落风尘,过着送往迎来的欢场生活!倘若是这样,梅用宁愿自己从来未曾到过并州,根本不曾见过牡丹! 就在梅用兀自在一旁犹豫不决之时,那满堂娇老鸨见梅用此刻正在门口徘徊,知道有生意上门,忙满脸堆笑快步迎出来。 梅用犹豫半晌,此刻终于暗自下了决心,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想替牡丹姑娘赎身。” 那老鸨不由得脸上一垮,道:“公子可来的晚,几日前便已经有人为我们牡丹赎身了。” 梅用心下一惊,急切道:“敢问是个怎么样的人?” 老鸨上下打量梅用,忽地脸上竟然绽放出笑容,因为她突然看到梅用的诚意:一锭白晃晃足有四五十两的的银锭!那老鸨眉开眼笑,妩媚地接过银子道:“那人是个外乡人,年纪看起来与公子差不多,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那位公子出手当真阔绰,上来问都不问赎身的价钱,一出手就是万把银子,连眼都不眨!我在这满堂娇这么多年,这样的人物倒是头一次遇上,也合着牡丹当真国色天香,这次可是找了好人家!”说完不由得咂咂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老鸨见梅用半晌没了动静,急忙抬头,见梅用只是站在那不言不语,却又上下打量一番,瞧着梅用衣饰华美,且模样又甚是俊美,想来也非富即贵,虽然已然没了牡丹这块活招牌,却哪里肯放过这样一只肥羊?想到此妩媚一笑又道:“这位公子,我们满堂娇的姑娘可是全并州所有青楼中最美的,现在虽然没了牡丹,可还有芍药,杜鹃等着公子呢!进来!来呀!”说着上前便欲拉扯梅用。 谢鹤语从刚刚梅用一言不发地向着满堂娇而来,略略瞧瞧便已经知晓这到底是个何等去处,心中难免颇为别扭,只是偷眼瞧见梅用今日似乎一反常态,少有地心绪不宁,因此也只是在一旁默默瞧了半晌,当听闻梅用欲寻那个姑娘早已赎身,心下正在暗喜之际,却见那老鸨竟如此不知羞耻地上来扯着梅用,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地怒道:“放开,他又没说要进去,这般拉拉扯扯好不要脸!” 那老鸨上下打量谢鹤语,见只是个带着面纱,其下盖着白布,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想来最多也不过是个丫环之类,因此上完全未将其放在眼里,伸手一挥道:“去去去,这是爷们消遣的地方,你个小姑娘起个什么哄!”说着满脸鄙夷地看看谢鹤语的左脸,不屑地又道:“再说,就你这包着半边脸,保不齐这下面不是烂脸就是大疤,还不赶快滚远点,莫扫了客人兴!” 这老鸨此番话正戳中谢鹤语痛处,她哪里还忍的住,刷地拔出长剑,翻手闪电般抵在老鸨脖子之上! 满堂娇里里外外之人见亮了家伙,俱都惊叫起来,谢鹤语不由得怒道:“哪个再聒噪,本姑娘就先拿哪个开开刃!” 整个满堂娇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那老鸨多少见过些大场面,此刻仍然不肯服软,兀自逞强道:“你以为跑江湖的佩剑的老娘就怕了不成? 第31章 不怕告诉你我们并州堂堂祆教的长老、门主可都是我们这满堂娇的恩客,就是堂堂教主的花酒钱老娘也赚过!只要老娘一句话,祆教八门徒任我调配!哼!莫要以为老娘是吃素的。” 谢鹤语冷笑道:“你这老东西最好现在就派人把那什么长老、门主找来,最好将我那教主爹爹也拉来,看看他们见了我这二小姐是否还肯为你出头?” 说起来并州临近祆教,街上行人十之八九多少都能与祆教扯的上关系,也自然没人敢在此大放厥词,更何况早在月前,多年未归的祆教二小姐要返家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那老鸨听此言,又看到梅用取出那块皮门腰牌,自然也不敢怀疑,顿时气焰立消,大汗淋漓地不住向谢鹤语求饶。 谢鹤语此刻眼睛一转,却道:“你方才道那牡丹被人赎身,可走了么?” 那老鸨不知其意,只老老实实回答道:“没走,没走。此刻仍然还在满堂娇暂住,等两日那公子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便会派人来接一同回家。” 谢鹤语点点头,竟然推开老鸨,边大摇大摆地向满堂娇大厅走去边道:“如此甚好,我二人今日便要见见这牡丹姑娘。” 老鸨伸手摸汗,苦笑道:“女大王,行行好,牡丹已赎了身,按我们勾栏的规矩是不能再接客的,您如此岂不是让老奴为难?” 原来牡丹还未走?梅用咋闻牡丹赎身只觉得喜忧参半,喜的是牡丹总算有了好归宿,找到个豪富的归宿,不必过这送往迎来的日子;忧的却是牡丹那几分似鹿丹儿的脸,只怕从此一入豪门深似海,再无相见之期。梅用只反复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未曾对谢鹤语多加阻拦,更何况是那老鸨失礼目中无人在先,多少给她些教训还是应该,只是此刻谢鹤语这般无理地强见牡丹,却多少有些胡闹,忙几步进了大厅,上前止住谢鹤语道:“语妹,不可胡闹。” 谢鹤语道:“用哥哥,你不是念念着要为牡丹赎身么?如今人就在这满堂娇,莫要说你不想一见。”又转头对老鸨道:“若再不让牡丹出来,本姑娘就打个样。”言罢挥手一剑,也未见如何用力,一块桌角却已经应声而落。老鸨顿时面如土色,四周此刻更鸦雀无声,梅用见事情已然弄僵,说不得只好偷袭点了谢鹤语穴道,在慢慢规劝才是。 梅用手扣梅花针正欲出手制住谢鹤语,忽地楼梯步下个小姑娘,却正是那牡丹身边唤做铃儿的丫鬟。只见她缓缓步到梅用身前,自然亦认不出梅用这个当日送花之人,只微微施礼道:“我家小姐请二位楼上一聚。” 正文第四十四章牡丹醉 谢鹤语拉着梅用,亦不在理会那早瘫软在地只懂得跪地求饶的老鸨,随着那铃儿侍女,上了二楼牡丹的房间。 房间中牡丹早已垂首静候。 只见今日牡丹与那日所见又有不同,显然精心打扮过一番,秀发梳着双环,高高盘起,衣裳柔软飘逸,更衬着美丽身形若隐若显,再配上牡丹那绝世娇容,真仿佛月中嫦娥下凡一般。 梅用只觉得自己从一入此屋便三魂不整、七魄不全,目光只想在牡丹身上留连,半刻也不愿移开。 只见牡丹此刻缓步上前,微微施礼,嫣然一笑道:“妾身牡丹,拜见公子,二位大驾光临不胜感激,请上座!”说着纤手竟然上前略略拉起梅用的衣袖,向桌边带去。梅用此刻只觉得自己飘飘然仿佛踩了棉花,悠悠荡荡地落了座,却见几案上酒席竟已置备妥当,几样小菜颇为精致考究,一壶正温着的酒也是酒香四溢,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那牡丹也在对面落座后,又慵懒迷人地问道:“不敢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梅用急忙答到:“在下姓梅单名用,这是舍妹谢鹤语。”听闻此言谢鹤语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梅用却只顾着看向牡丹,却又如何能够注意? 牡丹对谢鹤语施礼道:“见过梅姑娘。”目光又转向梅用,以手掩口吃吃地笑道:“公子真的叫梅用?却不知是哪个没字?” 梅用道:“是梅花的梅,不过若可博佳人一笑,就是在下姓没又有何妨?” 牡丹道:“公子如此可折杀牡丹。”眼中却分明流露出欣喜之情,顿了顿又道:“既有酒席佳肴,又怎可没有歌舞相伴?妾身虽然舞姿粗劣,但也愿献舞一曲,为公子解闷,跳得不好,公子见谅。”言罢,挥挥玉手,方才一直站于一旁的铃儿应声“是”,转身出了房间,片刻回转,手中却多了把琵琶,只见铃儿略略调调弦,美妙的音乐便仿若流水般从她指间流出,起承转合间全然不露怯场之意,却不想这小姑娘竟是个琵琶高手。只见此刻牡丹已然褪去长衫,离了席位,轻轻随着音律舞动起来,姿态曼妙,当真仿若一朵美艳无双的牡丹。 梅用上楼之前,原来只是想在牡丹嫁入豪门之前再多看牡丹一眼,甚至若运气上佳,或说上几句已余愿足矣,却不想自己竟可有与佳人美酒佳肴,轻歌曼舞的美妙时刻,梅用现在简直连眼睛甚至都舍不得眨,只盼尽力记下牡丹的一颦一笑,以供自己日后慢慢回味。 梅用此刻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个七、八年前的杨用,在满是红色枫叶的枫叶谷,每天只是痴痴傻傻的望着丹儿。 梅用信手端起酒杯,正欲品尝佳酿,此时谢鹤语忽地从一旁靠过来小声道:“用哥哥,这牡丹姐姐果然倾国倾城,难怪用哥哥非要为其赎身不可。干脆我二人趁现在四下无人,这就绑了她,立即押到烈火顶叫爹爹做主婚,今晚便叫她成了我的用嫂嫂如何?” 梅用不禁被这些小孩般天真的言语拉回心神,不禁莞尔,低声笑道:“胡闹。”又见谢鹤语呆呆望着望着身形曼妙的牡丹,小手又不禁抚摩裹着白布的左脸。 谢鹤语虽平日里对自己的脸伤总是装出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神情,只是梅用知道,毕竟是女儿家又怎会真的不在意?此刻也不得不暂时放下牡丹,忙温言低声道:“语妹也是小美人,等再过半月伤完全好了,到时来找你爹爹提亲的怕是踏平烈火顶还有富余呢。” 谢鹤语知道梅用是在安慰自己,转弯抹角地哄自己开心,但此番言语无论是谁,听来自然颇为受用,不由得小脸一红,忙抓起桌上酒杯,欲一饮而尽,掩饰欣喜之情。 梅用却忽地一把抢过酒杯低声正色道:“语妹,我说过多次,这治伤的三个月绝对不可饮酒食腥,否则于伤势大大不利,你怎的这般不听话!” 其实谢鹤语原也未想喝此酒,只是一时欣喜紧张才会忘记,听到梅用责备之言也不生气,只扭头顽皮吐吐舌头。 梅用抓起谢鹤语的酒杯,意欲代替其满饮此杯,再继续饮美酒赏美人,忽地梅用眉头微微一皱,一股与方才房中所燃的天竺香颇为不同的幽香隐隐传来,梅用略略寻找,随即领悟到此香味竟是从谢鹤语的杯中传出,梅用脑中灵光一闪,暗道好险,忙放下此杯,又那起自己那杯酒,轻轻一嗅,瞳孔不由又是一紧。 此刻牡丹一曲舞罢,袅袅回到座位道:“妾身一曲已歇,二位竟不肯吃些酒菜,莫非嫌妾身此处酒菜粗俗,难以下咽么?” 谢鹤语正想回答,却被梅用一把抢先答道:“舍妹有伤在身,实在不宜饮酒。” 牡丹道:“谢姑娘有伤在身自然不好勉强,公子为何也不用?”梅用笑道:“在下正等着与姑娘对饮,牡丹姑娘,请。”言罢将自己杯中酒一干而尽,又端起谢鹤语的酒杯道:“在下替舍妹再敬牡丹姑娘一杯。”又是一饮而尽,牡丹不想失了礼数,忙也陪着喝下。 这时谢鹤语原想和梅用说话,却只见梅用竟然不知何时开始脸颊泛红,此刻正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此刻竟然有些酒醉。谢鹤语不由得暗道:昔日在胭脂村,也曾数次见用哥哥饮酒,酒量也自是不错,怎得偏偏今日只吃两杯竟然醉成这样,又抬头瞧瞧牡丹,只见后者正双目含情注视着梅用,见到二人此刻这眉目传情,郎情妾意的模样,莫非便是人们常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梅用此刻通红的俊脸忽地放肆大笑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踉踉跄跄站起身形,竟然径直向牡丹走去,谢鹤语见梅用此刻神色有异,忙起身欲搀扶梅用,岂料梅用此时舌头也大了,含糊不清地道:“我……我没事,不要……不要你扶。”挥手将谢鹤语推回座位,她欲再起身相扶,却发觉梅用方才一推无巧不巧地一块桌角竟正封住自己穴道,一时半刻已动弹不得。 梅用踉跄走到牡丹身前,牡丹此刻略略退去肩上衣物,妩媚放浪笑道:“梅郎,你看我美么?”言语颇为挑逗、香艳。梅用忙不迭点头含糊道:“美!美人儿,让本公子看看你下面是否也如这里一般香艳美丽?”说完竟伸手向牡丹身上摸去,只听的牡丹微微嗔道:“梅郎,不要心急,轻点。” 谢鹤语见二人言语动作已不堪入目,苦于穴道被制,无法转身离去,只得紧闭双目,充耳不闻。 正文第四十五章神仙散 就在谢鹤语手足无措,正在暗自尴尬为何耳朵不能够如眼睛一般可以任意开合,这样便可真正闭目塞听之时,忽地只听的刚刚还娇喘不已,妩媚迷人的牡丹此时却正在失态地尖声叫道:“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谢鹤语咋听此言,忙睁眼一观,只见梅用却不知何时已经将牡丹扑倒,却并非无理调戏,反而只是正抓这个酒壶,粗鲁地摁着牡丹狠狠地灌酒!所使的正是梅用方才桌上的酒壶,铃儿此刻急忙扔下琵琶,尖声道:“放开小姐!” 第32章 梅用潇洒地丢开酒壶,朗声道:“在下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牡丹姑娘的神仙散的滋味如此美妙,在下怎可独享?” 牡丹此刻鬓发散乱,满面酒水,惊魂未定。铃儿在一旁见梅用已然松手,忙一步上前喂牡丹吃些药丸。 片刻待牡丹安静下来,只见梅用脸色如常,言语流利,这才大悟:方才梅用的醉酒之态必是假装,叹气道:“阁下果然高明,竟可识破!” 梅用却微微吐口气道:“该佩服的是姑娘才是,调配无毒之毒有这般心得,连钻研医术多年的区区在下都不免要写个服字。当真妙啊,想来那神仙散原也不过是寻常的房事之物,随便抓个乡野药店都可买到,实在算不得毒物,而姑娘厉害便厉害在竟晓得将神仙散再配以天竺依兰香后,便可将神仙散药效扩大十几倍的这个妙用,如此药效便是身强体健的学武之人服用后都不免力尽虚脱,甚至武功尽废,更何况寻常之人,只怕立时马上风而死。” 牡丹此刻早已整理好仪容,虽然零乱却仍傲然道:“不错,阁下果然见识非浅,我今日小觑于你,算我活该。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到底在何时发觉有毒,又是如何解的毒?” 梅用神秘地笑笑道:“神仙散本有种辛辣之味,只是混在酒中辛辣之味实在不易察觉,更何况有姑娘如此曼妙舞姿在侧翩然上下,在下当真只差一点点便着了道。可惜!错就错在姑娘竟在语妹酒中下十香软筋散,此毒自有一股异香,香味十分独特,在下与草药相伴日久,这么独特奇怪的味道想来在下还是闻的出来,而且闻过此等香味再返回闻,就可轻易嗅出酒杯中神仙散之味。倘若连区区神仙散与十香软筋散在下都束手无策,无药可解,那在下神医梅千两之名当真浪得虚名。” 牡丹这时才不由得神色一垮,喃喃道:“天意,真是天意!棋差一招,百密一疏。”忽地牡丹瞥见梅用看向自己的一双星目早已寒光闪烁,仿若锥子般射向自己,死死地盯着自己,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转眼袭来,更何况尚不知梅用会用何酷刑折磨于自己,牡丹脸上那强自伪装的冷静矜持终于土崩瓦解,露出惊恐的表情。 梅用只觉得此表情甚是熟悉,忽地想到当年自己发现鹿大夫死时,丹儿与蒙杯然随后冲入鹿大夫房中时丹儿就是这样的表情,这表情几年来在梅用脑中不知回味几千几万遍,却不想今日竟在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身上看到! 但是梅用心却仍不觉得软下来,刚刚杀意已不知不觉减了大半,回身解开谢鹤语的穴道,淡淡道:“我们走吧。”说着拉起谢鹤语向门口而去,只留下一脸诧异的牡丹独自纳闷。 二人出了满堂娇,向西而去,出了并州城,向西就到达并州牧场,此处已是祆教的地界。早已有祆教徒得知二小姐返教的消息,听闻谢鹤语自报姓名,忙不迭地牵来两匹最好的马,更加谄媚地要送二人一程,梅用方才一路也不言语,此刻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刹时跑出老远。 谢鹤语见梅用此刻颇不对头,完全没有往日气定神闲凡事十拿九稳的气魄,只仿佛一头迷路羔羊般横冲直撞,忙一甩马鞭,挥走一旁的祆教门徒,飞身上马,连忙追了上去。 梅用此刻只觉得心如刀绞,烦闷之情无处发泄,只能不停挥舞马鞭,加速奔驰。 并州牧场占地颇广,梅用拼力奔了一个时辰,方才疲累,黯然从马上跌落,直直地倒在无垠地草场之上。 片刻谢鹤语方才催马赶上来,此刻更加气喘不已道:“用哥哥,你心情烦闷也无须用马出气,便说与我听好不好?” 梅用自与谢鹤语相识以来,虽然亲昵,却始终将其当作亲妹妹般看待,更何况自己的心事原不足为外人道,但此刻梅用却实在想一吐为快,思索片刻终于开口道:“其实我在一年多前便与牡丹相识,当时与她尚有一盆绿牡丹之缘。我对她格外青睐是因为初次相见之时我就觉得她的相貌真的十分像我幼年时一同长大的一个玩伴,那眼睛、鼻子、嘴唇,当真像极了!只是她的一口江浙口音与她的辽东口音不同,才多少让我产生疑虑,想来只是人有相似而已。说起来我少年与她分别时,曾产生些误会,所以面对与她多少有些相似的牡丹便总好像有些小心翼翼,低三下四之感。这一年来我也曾反复思量牡丹的身份,却始终没再踏足满堂娇,今日骤然路过,本来终于决定要为这个牡丹赎身,一并打探她的身世,若当真不是便予她一笔钱,足够其日后无忧,好好安稳地过下半生也就是了;若当真是丹儿……”梅用忽地停下来,叹了口气,似乎正在说服自己道:“如此狠心的恶妇,这般不知羞耻的淫妇娼妓,又怎会是当年纯真无瑕的丹儿?”忽地又喃喃自语道:“只是她方才害怕的表情为何却又与当日丹儿一模一样?难道几年的时光就可以将一个人本性泯灭至此?”梅用却知道鹿丹儿在自己心中反复思念多年,丹儿的形象早已提炼纯化,去芜存菁,只怕早与现实中往日真实的形象有出入,只是自己不愿面对而已。 谢鹤语本是个急性子,听梅用罗嗦半天,终于听出些端倪,脸上颇有些不自然,却仍然挤出一丝笑容问道:“那丹儿想必是用哥哥的少时的心上人?” “是……诶?”梅用脱口而出,不禁满面羞红,忙尴尬地望向四周。 谢鹤语马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飞身越上马背,英姿飒爽道:“不必烦恼,用哥哥,小妹这就折回满堂娇,定亲手擒下牡丹,然后当面问她是否是当年用哥哥的丹儿。若不是就地杀了了事,如此恶妇杀之乃替天行道;若果真是她,便买个人情,带回来交给用哥哥你管教。”说完手中马鞭一挥,辨别方向,向并州城驰去。 梅用哑然失笑暗道:这语妹果然有当年烈玉观音的风采,雷厉风行,遇事想到做到,三思而后行对其看来完全是句屁话。想来当年爹爹梅清甚是喜爱这样的火爆性情,自己在梅谷之时对爹爹的怪异品味还觉得不可思议,如今看来似这般活的简单又快乐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转念又想,今日之事却多亏有语妹在场,若非她从旁无巧不巧地插话,拉回自己的心神,自己当时必定早已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喝下那杯神仙散,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梅用又细细回味一番满堂娇中的一幕一幕,心中不觉奇道:方才在满堂娇,牡丹想来是为制住我二人才在我酒水中掺入神仙散,却为何定要在语妹的酒中加十香软筋散,我却不是正因如此才可识破毒计?倘若牡丹对我二人都用神仙散,便是有语妹搭话,自己也决计辨别不出,到时药力发作,我与语妹颠倒龙凤天昏地暗地大干一场后,到时擒下我们必定十拿九稳,却为何偏偏多此一举使用十香软筋散?忽地梅用脸色大变,冷汗横流,失声叫道:“不对!不对!”急忙飞身上马,纵马追赶谢鹤语而去。 正文第四十六章雪蛤膏 梅用此刻骑在马背之上,却早已大汗淋漓,风吹不尽。手中马鞭不停地抽打马儿,心中不断翻着思虑,暗自思量:说到那经天竺依兰香催动的神仙散的药性,当真厉害无比,倘若自己不幸满饮杯中酒,就此与语妹发生关系,自己仗着内力深厚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但是语妹功力尚浅,只怕十有八九就要被自己折腾到力竭而亡!而想来这并不是牡丹所想,所以她才会在语妹酒中下十香软筋散,让她神志始终清醒,却又算准我差不多毒发之时,故意千娇百媚地将我吸引至其身边,想来便是不想我会在神志不清之下做出伤害语妹之事。可见牡丹如此假惺惺邀我二人上楼一叙却是意在语妹这条命,对自己的死活反而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她为何竟然这般小心翼翼地在意语妹?而如今语妹孤身折返满堂娇岂非羊入虎口? 思至此心下更是着急,直不断催促骏马飞驰。 梅用也不理会沿途祆教人的呼唤,纵马奔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并州城郊近在咫尺,却始终见不到谢鹤语那一人一骑的踪影,心下更是着急,而城郊不比并州牧场,此处地域又窄,人口见多,不方便急驰,只得略略勒住缰绳,放缓速度,坐在马上空自着急。 又走了片刻,忽地见前方不远处,路人竟然不知何故一堆人围成圈子,里三层外三层,挤挤压压好不热闹,里里外外的人正交头接耳正议论纷纷,圈中又时不时传来:“救命!”“唉呦!”之类声音,其中却又不时夹杂着一声声娇叱,却正是谢鹤语的声音。 梅用不敢怠慢,忙下了马,拨开人群,挤入场中。 只见场中立有一男一女,那女的自然是谢鹤语,男的一身书生打扮,身背瑶琴,却正是那日涤垢林中所遇酸斋生。 谢鹤语此刻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处处攻酸斋生要害,说起来梅用在绣玉谷多日,对于烈玉传授与谢鹤语的绣玉剑法也多少算有所了解,知道此剑法乃是绣玉谷先人专门为女子所创,取长补短,剑法十分精妙。 而场中酸斋生虽然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半点拳脚都不会,此刻又满口“救命”“哎呀,中着!”等等言语危言耸听,但是在梅用看来却每一招均避的十分巧妙,滴水不露,可见其轻身功夫果然上乘!而此刻在场边看此二人过招,竟似舞蹈多过比武,二人辗转腾挪煞是好看。 梅用心下暗自长舒口气,暗道:幸而谢鹤语在此处与酸斋生纠缠,未能分身入并州城,否则实在不堪设想,却因一时高兴竟忘记拉开二人。 第33章 酸斋生却是眼尖,一见到梅用,忙分神大叫道:“梅贤弟,为读书人做主,谢姑娘弑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啦!”却不想这一下分心,谢鹤语的剑尖险险从酸斋生脸旁划过,虽未破皮出血但半边脸却已经又红又肿。 梅用见此情景,忙大喝一声道:“语妹,住手!”说着手中梅花针应声而出,缠住谢鹤语剑身,暗运内力,顿时金线硬如利剑,谢鹤语当即抵受不住,长剑应声而落。四周看热闹之人,此刻顿时发出一阵阵叫好起哄之声,梅用双目一寒,向四周冷然望去,人群原只想看看热闹瞎起哄,见梅用一对冷目射向自己,哪里还敢驻足,转眼间人群便一哄而散,只剩下他三人滞留原地。 谢鹤语此刻却脸色涨红,怒道:“用哥哥为何阻我杀此臭穷酸!此人当真讨厌,那日便莫名其妙地害我二人犯险这笔账还未算清,方才又罗罗嗦嗦不知所云阻我去路,我的剑不在此人身上刺上几下,实在难解心头之狠!” 酸斋生却在一旁手捂脸颊,哼哼叽叽却道:“梅贤弟,小生实在冤枉。小生只是路过此地,正好看见谢姑娘,便想向其打听一下梅贤弟你的下落,想来多日不见,愚兄这厢当真巴望一叙离情,只是却哪里想到竟然被谢姑娘当街如此打骂,落的斯文扫地,如今脸上只怕也破了相,添了匪气。小生不过一介书生,却落的这般地步实在……”说着竟似欲哭,幸好其顿了顿后只是又说道:“梅贤弟身上可还带着雪蛤散淤膏?” 梅用不由得心头一惊,暗道:我这雪蛤散淤膏乃是梅清爹爹独门灵药,珍贵异常,寻常江湖人别说用,就是听说却又到哪里听闻?这……这酸斋生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百晓书生!当下却也不推脱,径直从怀中取出膏盒,递与酸斋生。 酸斋生也不客气,打开盒子,挖了一块敷在脸上,反复按摩几下,脸上的红肿顿时消退,剩下的药膏竟老实不客气的揣入自己怀中。 谢鹤语在旁冷眼旁观半晌,见酸斋生如此行径,白他一眼道:“阁下可知这一盒药膏的价钱么?读书人就可以如此不将自己当外人么?” 要知道雪蛤散淤膏炼制不易,所用具为顶级珍贵药材,自从谢鹤语认识梅用以来,虽然眼见其医人无数,却亦只在那日听雨居中因为担心与人交手谢傲天时,才见梅用取出此药,用小指略略挑了些许治愈伤口,眼见这酸斋生的伤势不过轻微红肿,便是不用医药,三四天也就好了,而如今这酸斋生不但杀鸡用牛刀,更这样便将价值连城的药膏据为己有,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梅用却暗想:若非有这酸斋生,此刻只怕语妹性命堪虑,转头看看此刻仍活蹦乱跳正怒喝酸斋生的谢鹤语,心道:此药再如何贵重也不过是死物,区区药膏又怎么会有语妹的性命来的重要?想到此笑道:“区区药膏,酸斋兄若喜欢留下便是。” 谢鹤语闻之气结,一把推开酸斋生道:“本姑娘少陪了。”便欲向并州城走去。 梅用急忙拉住谢鹤语道:“满堂娇乃凶险之地,万万不可孤身前往。” 酸斋生插口道:“敢问谢姑娘要去的可是并州城的风月之所满堂娇?”见他二人点头,便道:“如此姑娘可不必去了,小生方才东来路过,满堂娇失火,火光冲天,据说里面的老鸨、姑娘、龟奴没一个跑出来,此刻才去只怕已烧成白地。” 梅用暗道:那牡丹果真心思缜密,知道我们回过味道必定回去打探,竟将个满堂娇上上下下烧死,杀人灭口,实在歹毒!抬头却见酸斋生正含笑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今日定是酸斋生早已知晓一切,这才可以如此巧合地出面阻止谢鹤语前去。想到此忙深施一礼道:“小弟多谢酸斋兄如此大恩。” 酸斋生听闻忽地正色道:“兄弟这声小弟,为兄听着颇为顺耳,我二人便结为兄弟如何?”梅用见其说的诚恳,忙道:“如此甚好,小弟今年二十有二。”酸斋生道:“兄弟痴长两岁,”见一旁谢鹤语冷眼望着二人,又道:“谢姑娘何不过来三人结为兄妹?”谢鹤语白他一眼道:“哪个要与你这臭穷酸结拜。”转身上马向西而去。 梅用见谢鹤语负气而走,无奈对酸斋生笑笑道:“语妹还不懂事,请见凉。”言罢便要倒身下跪,拜天地结兄弟,岂料酸斋生却伸手一拦道:“慢!” 正文第四十七章西横山 梅用不禁诧异地望向酸斋生,后者却又摇头晃脑,书生气十足道:“人生一世不外乎忠义二字,正所谓‘在庙堂之高则谈忠,处江湖之远则论义。’我二人如今一不事君,二不求功名,自然不必谈忠而只论义。江湖儿女向来只讲求‘落地即兄弟,何必骨肉亲?’我二人此时既然已经是处江湖之远,那么说结拜便是结拜,又何必定要遵循那些繁文缛节非下跪焚香不可?小生难不成还担不起你真心的一句大哥么?” 梅用不由得心道:这酸斋生倒是有趣,明明便是他自己整日咬文嚼字,又终日书生打扮,满口“小生,小生”连句“在下”也不肯说,时时刻刻地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不肯放下来,此刻却怎的突然这般江湖气起来?梅用心中虽然这般想,但是却也着实不愿就因这点小事便错失亲如肝胆的兄弟,因此嘴上忙道:“正是,正是!我二人便不要什么礼节,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大哥!大哥,日后对于小弟还要多多照顾才是!” 那边酸斋生满口应下,正欲回答,在前面等候许久谢鹤语终于按捺不住,掉转马头回来对酸斋生怒道:“你这穷酸秀才怎的这般讨厌,没完没了地粘着用哥哥!” 酸斋生摇头晃脑答道:“谢姑娘所言差矣,第一小生的功名早已是堂堂解元,做过贡生又考过殿试,你这般称呼小生秀才当真对小生这种才学的读书人天大的侮辱!第二,小生此刻已经与梅贤弟结拜,我二人此刻兄友弟恭好不快活,何来‘粘着’二字?” 谢鹤语此刻哪里还受得了酸斋生此等酸溜溜的言语,马鞭一举,便欲向酸斋生抽来! 梅用手中梅花针闪电射出,绕住马鞭,谢鹤语的马鞭顿时停顿与空中不上不下,梅用急忙阻拦道:“语妹,不可对大哥无礼!” 谢鹤语没好气地丢下马鞭,对梅用道:“用哥哥,你不是说我们要赶着上烈火顶么?再和这个臭穷酸磨蹭下去,甭说太阳落山便是明日日出我看都不一定看不到西横山烈火顶!” 酸斋生却忽地拍手道:“正好!正好!小生此次来并州便是正好要到烈火顶祆教总坛,如此说来刚好与两位同路,事不宜迟,赶路为重,立即上路方为正途!” 谢鹤语听闻酸斋生竟然还要一路厚着脸皮跟着到烈火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掉转马头,又向西而去。 梅用见谢鹤语走的远了,忽地想起方才满堂娇一事,开口对酸斋生道:“大哥刚刚出手阻拦语妹回去满堂娇,可是对满堂娇发生之事已然知晓?” 酸斋生略略摇头道:“事情倒是略知一二,牡丹的底细倒是多少也有些眉目,不过有些事情尚未理清,此时当真不方便细说。不过这也是为兄此次上烈火顶的目的之一,为兄尚需当面向谢教主请教几个问题,或许才可茅塞顿开。”略略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二弟恐怕要先哄好谢姑娘才是,否则怕是为兄尚未踏足西横山便已经被堂堂祆教二小姐就地下令‘格杀勿论’了。” 梅用不由得心道:语妹为人冲动,大哥所说之事未必不能发生,因此上梅用忙飞身上马对酸斋生道:“大哥在此稍候,小弟这便去劝劝。” 谢鹤语原也未走远,梅用一人一骑追了不足一柱香后,他二人已并辔而行。 二人缓缓而行,未走出多远,就在梅用正打算规劝谢鹤语之时,突然见到前方旗幡飘动,人声鼎沸,鼓声喧天,竟然前方有大队人马披红挂彩地向二人而来。 待那些人马走的近些,梅用方才看清,却原来那大大小小的迎风招展的旗帜之上这个写着“欢迎二小姐回家团门”那个写着“二小姐我们想念你聊门”等等,梅用一路看去,大大小小地旗子上虽然不同,但是意思却又大同小异,无外乎欢迎语妹回家之意,梅用不仅暗自数了数,想不到祆教八门竟然无一例外,有的竟然大小尺寸齐备,迎风而来,加上鼓乐喧天,看来颇为招摇。 这显然是经过谢傲天叔叔的授意所为!从前便曾从爹爹那里听闻谢叔叔胡闹的个性,却不曾想今日竟然可以亲眼目睹,当真匪夷所思,热闹至极! 谢鹤语却哪里想到这些,之前毫无半点心里准备,此刻突然看着这么一大群人,早已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自己左脸。 梅用本来还只是有些好笑,正准备揶揄谢鹤语两句,岂料那些人再走近些,竟然在齐齐跪倒后喊道:“属下拜见二小姐,二姑爷!” 梅用顿时大窘,谢鹤语此刻也是满面通红,连忙解释:“快起来,用哥哥不是……不是什么二姑爷,你们……弄错了。” 那些人听闻急忙连连道歉,磕头如倒蒜,惊慌失措地道:“属下知错,属下知错,应该是见过二小姐和未来二姑爷才是,教主早已在总坛等候多时,二位快请上车。”说着也不容他二人再行辩解,只是上来讨好般地将二人小心翼翼地扶下马,又伺候着请二人转而上一辆早已备下的马车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地挤入场中道:“二弟,弟妹,怎的将我忘了。”却正是一脸含笑的酸斋生。 第34章 祆教中人不由得看向梅用,后者只觉得此刻百口莫辩,不由得暗自瞪了一眼酸斋生,这才尴尬道:“这位是我大哥。”酸斋生也马上接口道:“不错,这次既然是二弟正式见家长,依照习俗,我这个婆家人自然作陪才是。”说着也不客气,拉着梅用和谢鹤语向马车而去。 祆教中人这才如释重负,连忙将三人一同请上宽敞华丽的马车,向烈火顶出发。 一路上再无停留,谢鹤语更加始终面若火烧,三人在车中也不言语。临近天黑这一群始终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的人马才到达西横山脚下。 三人只见西横山处处机关重重,若非一路有人指引,只怕早已作了西横山亡魂。 正文第四十八章烈火顶 众人趁着夜色在西横山脚下也不停留休整,径直三拐两拐绕进一座山谷,只见此山谷入口狭窄,尚不足普通体形之人三人并排入内,那横在两旁的山体仿若天然门户,将整个山谷揽入怀中,山谷内却又甚是开阔平整,梅用借着月光观瞧,只见四周山体光滑,毫无着力之处,显然这山谷并非天然形成,乃是人工挖掘而成。 一旁的酸斋生不由得感叹道:“祆教总坛之地处果然精妙,这西横山脉四周乃是沃野千里的并州牧场,草场绵延无际,若有敌人来袭,借着地势怕是尚在几百里外便可一览无余。若敌人一路进攻至此,这谷口又可成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想来当年祆教前辈高人营建此处也必是其呕心沥血之作。”祆教中人听闻此言,个个露出自豪得神色,对酸斋生也比方才更加亲近了许多。 梅用也不禁点点头,不由得想起昔日爹爹梅清每次提起祆教都不免夸耀一番其城池如何坚固,构造如何巧夺天工,只是今当年祆教的“五花八门”早已大半归于尘土,看来百年城池尚且固若金汤,人心却已祸起萧墙!想到此不由得摇头仰天长叹。 “唉——”就在这时,酸斋生竟然同时叹息道:“城池仍在兮,故人西归。黄泉遥问兮,今生可悔?” 梅用只觉得酸斋生这几句似乎恰好说中自己的此刻的心境,心中却不禁纳罕道:自己此刻会有此感慨乃是因为多年来爹爹耳濡目染所致,却不知大哥为何也可这般感同身受,难不是大哥竟然也与祆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就在梅用思索间,那群祆教门徒将三人引至南面崖下,只见崖下早已停放好一只四角吊着绳索的硕大竹篮,那门徒指着竹篮道:“请二小姐二姑爷及大公子先行上去,总坛便就在这烈火顶之上,”说着从旁取来一副金漆的弓箭,又道“属下们这就为二小姐开弓发信号。” 梅用环顾四周却一时再无看不到其他机关,料想这竹篮或许便是唯一进入烈火顶的途径,只是这竹篮看来颇大,便是容纳十数人看来也不成问题,未等梅用开口,谢鹤语在一旁已经开口道:“我们只有三人,这篮子看来至少可坐十几人,你们出来几个人随我们一起上去啊。” 那些人听闻扑通跪倒道:“属下不敢!还是请二小姐先行上去,属下随后便至。” 梅用只觉得不对劲,从开始到现在这些人实在殷勤的有些过分,这会却又这般推托不肯同行,难不成这里面可有什么文章,忙又偷偷打量竹篮,细细观瞧期望可发现些许破绽,更加背着其他人目光,偷偷将酸斋生一把拉住,飞速在其手中写下“小心”二字,酸斋生却显然不领情,只是微微一笑推开梅用,只见其轻轻一跃,便仿若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入竹篮当中。 梅用此刻也骑虎难下,当下也不好再争辩,只得硬着头皮拉着谢鹤语跳上竹篮。 那些祆教门徒这才长舒口气,取来弓箭,但听得嗖地一声,那柄响箭顿时破空而出。片刻上面显然收到讯号,因为暗夜中只听得“咯叻叻”声音响起,竹篮也逐渐缓缓升空。 待的离开那些人听力范围,梅用这才低声埋怨酸斋生道:“大哥,刚刚明明处处透着邪门,你怎的这样便上了这竹篮,倘若他们在这篮子上动了手脚,我们三人此刻岂不是要有性命之忧?”说完急忙将谢鹤语拉来身旁,更加全身戒备,只等得一来到崖顶便立即先发制人。 酸斋生却显然一派自得神情,不紧不慢地欣赏着满天星斗。 幸好,虽然竹篮一路嘎吱,嘎吱个不停,却总算有惊无险地到达崖顶。 甫一到达烈火顶,梅用便只觉得更加印证自己的猜想,果然真的是不对劲! 却原来此刻偌大的烈火顶除了头顶微弱的星月之光,竟然一片漆黑,便是连根火把油灯的影子都未曾见到,静悄悄地仿若一个死城,竟然连刚刚那个开动机关,拉动竹篮之人亦不曾见到。 梅用不免心怀忐忑,迟疑地跳到地面之上,小心戒备地向前而行,忽地一声衣衫摆动之声隐隐从前方传来,“什么人!”梅用略略辨别方向,梅花针闪电射出,只取那人要害之处。 “小心!”一个身影突然从梅用身后而出,却正是酸斋生,只见其身形一摆,后发先至,竟然可在梅花针射中那人之前,闪电般地将其救走! “大哥!你……”未等梅用把话说完,就在刚刚梅花针擦着那人手臂而过之时,那人手中火光一闪,显然火褶子之类东西,掉落下来,忽地只听得“呲”地一声,一股火药味道随即传来,梅用心头一惊:这显然是点着什么引线的缘故,难道竟会是炸药不成么? 危险!梅用急忙将谢鹤语搂入怀中,却忽地只听得嗵地一声,一个焰火火花直入云霄,啪地在空中展开,随着这朵焰火绽开,烈火顶突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梅用这才看清,方才地上被点着的不过是一堆烟花而已。 却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而刚刚那个险些被梅花针打中之人,此刻早已脸色煞白,颤巍巍道:“梅花针,梅花针!” 梅用这时才放松下来,忙对酸斋生道:“幸好大哥出手,否则小弟今日当真错杀了好人!”顿了顿又道:“只是小弟看大哥始终成竹在胸,却不知大哥究竟何时察觉此处太平无事?” 酸斋生却只是将那人扶到一旁,才笑笑对梅用道:“一言以蔽之:杀气!为兄之所以如此笃定太平,便是因为此处虽然诡异,却独独欠缺一份杀气,更何况……” “哈哈哈!更何况你今日出门之前必然早已用六爻神算占卜了吉凶,如此双重保证,你又怎么会有半点担忧?梅花针和水无痕,如此绝技我祆教早已多年无缘再见,今日能够从两位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身上重见!老夫似乎又唤回几分当年之勇!”说着,一人由人群中排众而出,身音洪亮有力,身边祆教门人见到此人更加早已倒头跪拜,却正是谢傲天! 酸斋生此刻也不由得笑道:“谢教主果然好眼力,小生刚刚救人心切,这才迫不得已施展半式水无痕,却不想如此谢教主便可了然于胸,当真佩服佩服!” 梅用此时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脱口道:“原来大哥你……你是昔日中门门主陈慕新的弟子?” 正文第四十九章酸斋生 就在梅用惊讶地望向酸斋生之时,谢傲天却早已将眼光移到从刚刚便在梅用身后的谢鹤语,此刻更加双眼一亮,急忙大手一挥,对属下众位祆教门徒道:“本座的二女儿回家了!你们还不赶快过来拜见!”此言一出,祆教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眨眼间便“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齐声欢呼欢迎二小姐归家。 谢傲天这才在这片欢呼声中讪笑地跑过来,正欲开口,却见谢鹤语一扭头,旁若无人地从其身边走过,径直来到其刚刚所在身后不远处,双手扶起正跪在后面的蔡斑,上下打量一番,见蔡斑此刻精气十足,颇为神采飞扬,与当日听雨居所见到垂头丧气的模样,可说是判若两人,谢鹤语见到这样神采奕奕的蔡叔叔自然开心,雀跃道:“蔡叔叔这两个月看来过的不错,语儿在胭脂村里可是天天在想您呢。” 蔡斑慈爱地点点头道:“叔叔阔别一十六年重新回来,虽然已是物似人非,当年的老朋友大半也已经不在了,但是重新过上这种与袍泽痛饮共醉,同生共死的日子,蔡叔叔自然意气风发,”忽地小声附耳道:“倒是语儿你在人前这般冷落教主……”说着抬眼向谢傲天看去,只见其与酸斋生及梅用似乎相谈甚欢,这才多少方下心来,这才拉着谢鹤语一叙别情。 那边厢谢傲天刚刚遭逢女儿这样一番冷落,心中自然失落,为掩盖自己此刻尴尬的情形,忙装出若无其事地模样转头对酸斋生高声喝道:“你那个笃信命理,迂腐至极的笨蛋师父呢?怎地他当年闯下如此弥天大祸,险些为本教带来灭顶之灾,以为已经过了六七年,本座的气消了,便随便派个无名无姓的徒弟便想敷衍了事?” 酸斋生忙走近一步道:“此处人多口杂,小生着实说话不方便,还请谢教主移驾借一步说话如何?” 谢傲天略略思索,最后只得点点头,忙招来手下吩咐下去。 片刻,酸斋生、梅用及谢鹤语三人先被带到祆教大厅,匆匆见过众位祆教门主、长老后,又被指引着来到谢傲天的内厅。 此处虽然没有祆教大厅宽阔豪华,热闹气派,但是却也并不小,偌大房间布置却也非常雅致,此刻内厅中央早已摆好一桌酒席,四下却再也无旁人,只得谢傲天一人。 谢傲天见到他三人,忙招呼入座,对谢鹤语道:“这里的一切还和十六年前你娘离去之时一模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娘自己布置的。” 第35章 谢鹤语忙四下到处看看,却仍然不肯与开口言语。 谢傲天看到谢鹤语仍然别别扭扭地不十分情愿搭理自己,忙举起酒杯岔开话题道:“语儿,梅侄儿,还有这位……”说着一指酸斋生,“你!报上名来,这般藏头露尾地,还哪里像那个神经兮兮的陈慕新的收的徒弟?” 酸斋生连忙起身,深施一礼道:“小生梅念,拜见谢教主!” 梅用听闻不禁“咦?”了一声,更加欣喜道:“却原来大哥竟然也是姓梅?所谓‘同姓三分亲’这样一来我二人岂非是不折不扣地亲上亲的好兄弟?” 酸斋生略微点点头,这才继续道:“说起来当真侮辱斯文,小生本来只是一介书生,却因七年前考取恩科之时犯下欺君之罪,被打下京城大牢,一困三年,最后靠越狱方才逃出樊笼。就是因为小生越狱,朝廷才会全国广发通缉令通缉小生,小生这才数年来不肯在大庭广众或是江湖中留下真名实姓。” 这个穷酸竟然是个逃犯?谢鹤语此刻也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姓梅名念书生气十足的酸斋生来。 酸斋生继续道:“小生就是在被打下大牢之时遇到家师,当时家师乃是被当成江洋大盗,穿了琵琶骨,一身武功尽费锁与死囚牢之中刚刚数月。小生身犯欺君亦是死罪,只是却一时皇恩浩荡未将我处斩,只关押于死囚牢之中。承蒙家师不弃,让小生可以蒙其授业之恩,重新获得新生。其实此次家师并非故意推诿不肯前来,乃是……乃是因为家师四年前便已经含冤死于大牢之中!” “当啷”谢傲天手中酒杯应声而落,酒水倾泻。 只见谢傲天茫然扶起酒杯道:“又一个人不在了么?本教的‘五花八门’不过区区十三个人,当年的五花三花已死,只剩下木棉、水仙二人尚不知去向,八门门主中竟然也只剩下个年纪最小的蔡斑一人而已!” 梅用虽然心中不忍,却仍然实话实说道:“晚辈当真不想瞒着谢叔叔……这木棉、水仙二人也早已经不在尘世。木棉阿姨乃是一年多前在爹爹梅清坟上方,跳崖自尽而亡,而水仙却是在七年前便已经被仇家追杀致死。” 酸斋生梅念听闻不由得脸色一变,谢傲天听到此眼神却更加一暗。 半晌,谢傲天却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今日乃我语儿回家的好日子,酒席宴间却说谈魂论鬼的岂不大煞风景?来来来,用儿,谢叔叔可是听下属回报,你果然少年了得,才到并州城一日就大闹了满堂娇,打老鸨,强花魁。”意味深长地望望梅用又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谢侄儿果堪比老夫当年。”语气虽然戏谑,却又有着一股难掩的苦涩。 谢鹤语也知道老父此刻不过是借着这些事掩盖内心的伤痛,因此上也不再不言语,破例没好气地开口道:“莫要冤枉了用哥哥,一切都是我做的。”脸泛不屑道:“那老鸨今日言之凿凿,说您也是那里的恩客,还要找您下山为她做主呢。” 谢傲天也不否认,点头道:“此话原也不错,说来二十几年前,为父当真日日留连,夜夜笙歌,只为博那时花魁娘子朱儿姑娘倾慕,当真费尽心力。却哪里想到,一晃竟已这么多年,现在只怕已经是你们这些小辈的天下。” “朱儿?”梅用想到梅清生前曾提过此段风流韵事,含笑插口道:“小侄也曾听闻家父提到当年谢叔叔曾一夜写下三百首情诗与那花魁娘子的往事。” 谢傲天点头道:“正是!可惜我最后还是被朱儿婉拒,对我言到说早已有了心上人。”望望梅用道:“梅侄儿可知那朱儿的意中人是谁?” 正文第五十章沧海水 梅用不禁一愣道:“这却当真不曾听家父提过。” 谢傲天朗然大笑道:“哈哈!怕是打死梅大哥他也想不到他才是那朱儿的中意之人吧?”顿了顿又道:“那朱儿还言辞阵阵说些什么‘曾经……’之类的话,唉,都过去这么多年,诸事操劳,当真有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旁的酸斋生却突然这般插口,更加不急不徐地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道:“唐代元稹的诗。” 谢傲天忙抚掌点头道:“不错,不错,朱儿说的正是这句,梅念侄儿当真好学问。”顿了顿又道:“那朱儿也可谓绝色,可惜梅大哥当年却铁了心只认定烈玉一人,任凭其他女人如何千娇百媚,在他心中都难以泛出一丝涟漪。” 梅用心下却不禁黯然,心道:看来除了当年在辽东苦苦等候二十年的木棉外,这世上竟然还有个朱儿也是这般苦恋着爹爹。想当年,爹爹若肯放下烈玉娘,另在木棉或朱儿二女中取其一,只怕爹爹后半生的命运虽说未必便会天渊之别,却定然可多少幸福许多。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梅用不由得回味着朱儿当年拒绝谢叔叔的这两句话,想来爹爹心中亦是这般,沧海水,巫山云,得之幸,不得命,爹爹今生只懂痴爱娘一人,或许心中根本便不想再对旁人动情? 又听谢傲天继续说道:“我知道这种事勉强不来,当年还着实难过好长一段日子。不过一切都在遇到妙妙后便烟消云散,因为她才是我命中的沧海之水,巫山之云,世上其余的女子与之相比全部沦为庸姿俗粉,我是再也不肯再留恋一眼,直到那时我方知,当年烈玉在梅大哥心中是如何独一无二的。” 梅用见他说的真诚,果然是性情中人,转头看向一旁谢鹤语此刻望向谢傲天的眼神终于冰雪消融,流露出的乃是一个女儿望着父亲应有的眼神,不禁心中大慰。 谢鹤语心中一动,忽地环顾四下道:“姐姐呢?我从未见过姐姐,今天我回来,她怎么不出来见见我?”梅用暗叫糟糕,偷眼望向谢傲天见后者果然一张笑脸顿时敛住,沉沉道:“如此不肖子女提来做甚!” 梅用听此言,想到当日京城的杀狗大会谢傲天对一干私奔的八队男女一副杀之而后快的模样,便多少知晓谢傲天对长女私奔一事始终仍耿耿于怀,此刻谢鹤语突然提起此事,自然立即戳到谢傲天痛处,因此心下忙思虑如何暗示谢鹤语暂且放下此事不要纠缠。 却不想此话到了谢鹤语耳中,却另有了番理解,谢鹤语也顿时勃然大怒道:“当年你割破我的脸难道还不足以解恨,你……你怎的这般狠心,连姐姐也不放过!说!这么多年姐姐在你这暴君手下到底过的如何惨痛?是破相、缺手断脚还是已不在人世?你现在立即说清楚!”她越说越怒,此时更是反手抽出长剑,欲替姐姐讨回公道。 梅用知道谢鹤语乃是个急性子,见此情景急忙上前按住谢鹤语,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谢琴音私奔一事对其解释个明白。 一旁的酸斋生却开口道:“谢姑娘误会,令姐至今安好,肢体健全,衣食无忧,只是此刻不在烈火顶而已。” 谢鹤语茫然地望向梅用,试探问道:“难道说姐姐已经嫁人了?”梅用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微微摇头。 “那是……”谢鹤语不由得茫然地又看向谢傲天。 谢傲天却脸色一沉道:“琴音是判教离家没名没分的与人私奔!” 谢鹤语闻听此言知道家姐性命无虑,方才多少放下心来,狠狠瞪着梅用道:“如此大事,用哥哥竟然瞒我。却不知姐姐跟的何方神圣?” 酸斋生插口道:“正是金碧辉煌宫的杨蒙的独子——杨用!” 谢鹤语自然知道酸斋生手眼通天的本事,听闻他这么说那想来自然不会错,不禁雀跃,忙过来拉拉梅用的衣摆,去见用哥哥仿佛离魂般,直拉数下才回神,含含糊糊应了应。 却原来一年前梅用虽然目睹谢琴音私奔,却因为那群祆教门徒倒足了胃口,因此这一年来对谢琴音私奔的种种传闻早已打定主意充耳不闻,是以他到如今竟然也只是知道那位并州城外与谢琴音私奔的,乃是个锦袍玉带杨姓公子而已。他亦直到此刻方才知晓,原来那位杨公子竟然是金碧辉煌宫的杨用! 但是这怎么可能!那金碧辉煌宫正是他梅用的家,那宫主杨蒙是他梅用的亲生爹爹。当年梅用于梅谷中认梅清为父,跟其姓梅,那从此这世上便应从此没有杨用存在才是,如今却怎地忽然平地冒出来个杨用?这个杨用于一年前不但怂恿谢琴音私奔,甚至还与自己在并州城外有过一面之缘,此事实在蹊跷至极! 谢鹤语却哪里知道这许多,只顾着叽叽喳喳对酸斋生说道:“那杨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可配的上姐姐么?” 酸斋生看到这般关切家姐的谢鹤语,也不再推诿,只道:“那杨用无论人品武功均是新一辈中佼佼者,容貌虽然不及二弟,却也算得上江湖上一等一的美男子,又坐拥泼天富贵,江湖上对其心生爱慕,欲一睹其风采之人,恐怕不在少数。 谢鹤语听闻此言,顿时喜上眉梢,雀跃道:“姐姐竟可独占此鳌头,眼光果然独到!” 谢傲天听到却颇为刺耳,几乎掀翻桌子,怒不可遏道:“那杨用小儿根本就是个大胆卑鄙,无耻至极的混蛋!不知他到底用了何种手段竟迷的音儿背祖忘宗,不但不顾廉耻与其私奔,更大胆偷去我祆教无上至宝倒贴与他!” 酸斋生却多少略略吃惊道:“谢教主所说的至宝可便是指那个宝库钥匙?家师当年曾经对小生说过此物,据家师所言,此物几十年前曾经遗矢,祆教上下在这几十年锲而不舍,费尽心力,直到十几年前方才寻回此宝贝,却不想此物重新回到祆教尚不足二十年,便竟然又……” 谢傲天叹气道:“唉,早知生女如此,当年就该一把掐死,也使祆教火神免于蒙羞。” 第36章 谢鹤语听此言虽然觉得姐姐私奔无错,但盗宝一事,却着实说不过去,嘴上自然也不好再替姐姐辩解,只默然坐下挑着菜肴;梅用依旧想着那个莫名其妙冒出的杨用之事,也不言语;酸斋生竟然也是难得沉默;谢傲天正在气头上,一个人生气,也不多话,只一杯杯喝闷酒。 四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酒桌上一片寂静。 正文第五十一章正与邪 众人沉默良久,满桌佳肴也渐成冷炙。 在外服侍的祆教门人急忙撤下冷菜,重新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肴。 就在这时突然其中一个侍女手中一滑,一大碗略有余温的虾羹径直向梅用怀中而去! 梅用此刻仍在聚精会神思索杨用一事,待的发现那碗倾泻而来的虾羹想起身让开时,却早已晚了,梅用前襟顿时饱食虾羹,狼狈不堪。 那侍女顿时脸色刷白,瘫软在地,其他侍女也顿时“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哭求道:“二姑爷饶命,二姑爷饶命!” 这样一来倒让顶着一身虾羹的梅用开始不知所措,忙道:“快起来,我又未怪你们,这般跪着不是折我寿禄么?” 那群侍女却丝毫没有起来之意,仍磕头如到蒜,只是哭泣道:“二姑爷饶命!二姑爷饶命!” 梅用顿时尴尬不已。那句二姑爷倒也没什么,反正自从梅用到了并州祆教这莫名其妙的名分便已经是说不清道不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真正让梅用尴尬的是那侍女诚惶诚恐的态度,不过是打翻杯碗,顶多罚顿晚饭加上扣些工钱而已,何至于怕成这样? 那边的谢傲天却鼻孔一哼,一个“杀!”字已经含在口中,马上便要脱口而出之际,半天没有吱声的酸斋生突然道:“师父他笃信命理一生,当年他明明早已算出谢教主气数未尽,那造反背叛教主的结果会是如何,但是他却仍然一意孤行,谢教主有兴趣知道原因么?” 谢傲天顿时生生咽下那个杀字,沉声道:“愿闻其详。” 酸斋生笑笑道:“正所谓‘勇者无惧,霸者无双,仁者无敌’,谢教主不妨回想一下执掌祆教以来这二十年间,武林上究竟有多少门派遭逢灭顶之灾,又有多少家庭痛失亲人,多少朋党痛失袍泽?治理国家需要仁君,统领帮派何曾不是如此?而回头看看谢教主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据小生所知,就刚刚打翻菜肴一事,依照谢教主往日的规矩,此刻跪着的这几人怕是都要仅仅因为这点过失便要轻则砍去手足,重则鞭打致死!” 梅用心中一惊,心道:平日总听江湖上传闻谢叔叔如何如何残暴不仁,本来他尚且有些疑惑,如今看到那群侍女惊慌失措的表情,又回想一路见过的祆教门徒个个一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模样却多少料到大哥所言不假,不禁上下打量着谢傲天,心道:这个人当真还是那个爹爹口中热闹至极的人么? 酸斋生却仍然继续说道:“师父就是因为看不惯你这残暴行径,才宁可铤而走险破例与命运相争,也不愿再保你这个暴君!谢教主,得人心者的天下,但是靠暴力得到的人心又能维系多久?我这个读书人斗胆劝您一句:只有仁者方能得到真正的人心!” 谢傲天却忽地挥手将那群侍女大赦地赶了出去后,这才沉声道:“这些大道理我又怎会不懂,但是如果当你孤立无援地看到四周布满对你的不屑、猜忌甚至豺狼一般贪婪的目光之时,你还会觉得仁义宽容是一种美德么?只有生存!这世上一切都没有生存来的重要,你这种书生意气还是趁早收起来为好!”顿了顿又欣慰道:“不过,如今好了,我谢傲天今日又得两员猛将,从今往后,梅念侄儿做中门主,梅用侄儿做皮门主,有你心腹二人在侧,我谢傲天从此可高枕无忧矣!” 谢傲天满眼期待地望向二人。 酸斋生却摇头答道:“书生意气也好,江湖恩怨也罢,小生不过一介寒儒,一个误入江湖的学子而已。小生早已打定主意远离一切江湖是非,只逍遥地做个中间人,生不入帮派,死不入地狱,谢教主的提议,请恕小生不能苟同。” 谢傲天听闻不由得脸色一沉,又忙看向梅用,谢鹤语此刻也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地望着梅用。 只见梅用却不言语,默然脱下早已污秽的外衣,又一阵摸索,郑重从其内怀中取出梅清腰牌,递与谢傲天说道:“爹爹终老于长白山梅谷之中,更嘱咐用儿若见到谢叔叔便将这腰牌送还,并转告一句‘我与谢兄弟今生今世永为兄弟,来生来世再续肝胆!” 谢傲天看着那鎏着金边,金光闪闪地写着“皮”的腰牌,却也不伸手,只是厉声道:“难道你也要拒绝我?” 谢鹤语急忙插口道:“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勉强用哥哥非做那个什么劳什子门主不可?” 梅用“啪”地将腰牌放在桌上,也坚决道:“用儿是个大夫,此生只愿四处游方行医,悬壶济世,实在不想参与帮派之争!” 谢傲天终于勃然大怒道:“梅念拒绝我倒也罢了,但是你……你绝对不行!我现在只有语儿这么一个女儿,她的日后的幸福就是我现在全部的生活!你不会不知道她是胭脂村的人,将来成亲便一定要守胭脂村的规矩废武功喝断恩酒isuu書网,到时候难道你想让已经毫无武功内力的语儿跟着你风餐露宿地当个游方郎中不成么?” 谢鹤语这才知道爹爹的一番苦心,心下不免感动,忙道:“爹!你不要再逼用哥哥,我与用哥哥根本便……”谢鹤语突然被谢傲天一把搂入怀中,后面想说的话,早已因为被勒的紧紧的而无法说出,只听得谢傲天感动道:“好女儿,你终于肯喊这声爹了……” 半晌,谢傲天的怀抱终于松了松,谢鹤语忙抬起头来道:“爹你误会了,我和用哥哥是清白的,他只是替我治病,根本便不是……不是……那种关系,一切都是教中人一上来便乱叫引起的。” 谢傲天抚摸着谢鹤语道:“不是最好,爹也是不想你步上你姨娘的后尘,找到冷重那么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结果落得烈玉至今仍独守空闺,形影相吊。” 谢鹤语不禁奇道:“冷重又是何人,怎的我从来未曾听过?” 正文第五十二章负心人 梅用心中暗道不好,这谢鹤语可是急性子,侠肝义胆,倘若让其知道冷重与烈玉的旧情,又不知何种原因二人如今天各一方,就算烈玉有意放下往事,谢鹤语也只怕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因此梅用忙想着如何打岔应付过去,对于谢鹤语的提问自然推聋作哑,更加暗中对谢傲天与酸斋生使着眼色。 谢鹤语问了数遍仍毫无头绪,已无法忍耐,厉声对谢傲天道:“爹爹你快快将来龙去脉说与我听,不要这样只言片语让人在此空自心急。你若再不肯说,我这便下了烈火顶,今生不再回来!” 这句话正好戳中谢傲天软肋,看着谢鹤语一副说的出做得到的模样,只得软下心来,犹豫片刻终于长叹一口气,讲道:“那冷重正是如今武当掌门玄真道长的俗家姓名,江湖上一辈鼎鼎有名的美人道士,只是自从冷重当上武当掌门,江湖人敬畏武当的威名,最近这些年才不再提起这绰号,而当年……当年……”忽地看到一旁的酸斋生,忙道:“梅念侄儿你是江湖上有名的百晓生,此事还是由你来说。” 酸斋生此刻却只是冷漠地摇摇头道:“小生问尽天下事,唯独有二人事绝不过问,敬而远之,无可奉告,便是冷重与烈玉!请恕小生难以从命,谢教主亦不要强人所难。”说完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梅用却心中奇道:为何自己此刻竟然在大哥的眼中看到从来未见的陌生眼神?难道竟然会是气愤?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但是这怎么可能,多半是自己眼花罢了! 谢傲天听到酸斋生话已至此,只得开口道:“当年冷重追踪江湖上太行四虎数月,那四人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淫贼,功夫还算练到家。因此冷重意欲生擒那四人总是差之毫厘,又被那几人逃脱,就这样被冷重一路追赶,那四人下仍贼心不死,竟对你姨娘和你娘施毒下手,意欲不轨,兼之威胁冷重,好让其投鼠忌器。但是幸好那日有冷重和梅清梅大哥联合出手,这才将四人制服。”说到此谢傲天忽地抚掌道:“只恨当日你娘才十五岁,为父尚且不认识你娘,否则哪容冷重后来如此便宜将四人废武功留在武当山后山做工,定要食肉寝皮方才消心头之恨。”见谢鹤语没好气望着自己,顿时噤声,忙继续道:““梅大哥的医术何其精妙,一双妙手,不到几日便医好她两姐妹的伤势,而冷重与烈玉二人却也正是在养伤期间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没几日便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当真是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谢鹤语插口道:“如此一来,姨娘当早该与冷重成婚才是,为何我在绣玉谷这许多年却从未听闻冷重此人?” 谢傲天叹气道:“那冷重想当年虽然年纪甚轻,说来来头却不小,乃是武当上代掌门关门弟子,与本教也是对头,对他二人之事前面大半是由梅大哥处得来,后面的事也所知甚少。只知当年二人虽已开始谈婚论嫁,却遭到绣玉谷老谷主也就是你外婆的反对,你外婆为人古怪偏激,只道男人具是寡情薄幸之人,不但费尽心力建造一个完全将男子拒之门外的绣玉谷,更加根本不打算让两个女儿出嫁。是以当年你娘出嫁时便须喝下断恩酒,废去武功,与绣玉谷再无瓜葛,更加发下此生决不再踏足绣玉谷一步誓言,才勉强让你娘出阁。 第37章 因此烈玉这段姻缘可想而知,只是烈玉这一对比你娘更不幸,便是在于他们同时也遭到冷重师傅武当掌门强烈反对,想来绣玉谷在江湖上只能算是旁门左派,自然无法与武当这样名门大派相提并论,你外婆一生孤傲,自然不屑与武当联姻,而武当掌门堂堂正派弟子的长辈自然也不能容许随便娶个邪派女子。就在那时你娘每日都为家姐担惊受怕,日夜不能安寝,却又不敢违背誓言回到绣玉谷,就这样拖过些日子,武当掌门突然病逝,正当我夫妇暗自庆幸他二人终于守的云开见明月,却在武当新掌门就任大典中突然传出消息:新掌门正是真正出家做了道士的冷重!烈玉也在那时一连失踪数月渺无音讯,可怜终是女儿家,在江湖中漂泊数月最后还是被你外婆带回绣玉谷,并被你外婆勒令从此不准踏出绣玉谷半步!直到十年前岳母去世,烈玉成为谷主,原已可以出谷,却始终不见其在江湖上行走。” 谢鹤语听至此,已怒不可扼,双手将几案拍得啪啪作响道:“为何不肯,这还用问么?定是对这世间心灰意懒,才避世不出。冷重小儿着实可恶,实在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之人,竟欺负姨娘至如此境地,我与此人必定不共戴天!” 梅用亦是首次听闻此中内幕,心中也是气愤难平,但见谢鹤语此刻出离愤怒,若自己表露一星半点愤慨岂不是火上浇油,只好压下怒火,在旁好言规劝半天,却也无济于事。 谢鹤语只觉得这口气无论如何也难以下咽,酒席散去,越想越觉得姨娘这许多年过的苦,那负心人却逍遥自在为一派之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谢鹤语在房中也是坐卧不宁,来回徘徊几圈,终于再也忍不下去,收拾包袱,便去敲开梅用的房门,邀他一同下烈火顶到武当寻冷重的晦气。 梅用见谢鹤语于此事也铁了心,单人匹马一路恐有危险,没奈何只得匆匆收拾行装,向谢傲天道别。谢傲天知女儿个性,脾气上来连半刻也不肯等,更加不敢横加阻拦,只好千叮万嘱梅用好好照看爱女,才命人带二人连夜下烈火顶。 就在西横山脚下,月光中一个身背瑶琴身影早已默默地等待在那里,正是酸斋生梅念。 三人挑了三匹上等好马穿过并州牧场,一路南下而去。 正文第五十三章意难平 梅用三人同去武当这一路上,梅用可算是苦不堪言。这边谢鹤语的火气未见减弱,反而愈燃愈烈,一提及冷重或武当便如点燃的炮仗,噼噼啪啪地一发不可收拾,梅用几次三番规劝,也都仿佛泥牛入海,路上几次更因旁人无意提及武当、道士等等便几乎与旁人动起手来,幸而梅用在旁出手,才令谢鹤语罢手,未至有人平白丢了性命。那边的酸斋生这几日却不知撞上哪门子邪,终日不发一言,眉头紧锁,不是默默地看书便是叮叮咚咚地弹着瑶琴,这几日难得其如此清静,梅用倒反而怀念其往日那些酸溜溜摇头晃脑地言语。 三人一连赶几日路,这一日终于赶到城镇客栈投宿,眼见武当不出二日即可达到,今夜正好赶上宿头,当真应该好好歇息歇息。 说来梅用几日也着实疲累,梳洗完毕便早早上床安歇。 睡至半夜梅用却逐渐醒来,因为他听到阵阵琴声,似有还无,十分缥缈地传来,曲调音律却越听越熟悉。梅用迷迷糊糊地欣赏半晌,忽地惊醒想到这正是那日涤垢林初遇酸斋生他召唤二人时他所弹的乐曲,看看窗外,此刻正值三更,不由得暗道:大哥这几日定是遇到麻烦事,否则又怎会连日奔波,这般夜了仍不肯安睡?梅用忙暗下决定:无论是何事这般难为,等到武当事情一了,便一定要替大哥分担才是! 梅用又侧耳倾听片刻,却不由得奇道:大哥明明便在隔壁房间,怎的听声音弹奏之人似乎早已出了客栈?忙又留心倾听,忽地领悟到:这曲中暗含召唤之意,莫不是大哥乃是在召唤我不成?想到此忙起身穿戴整齐,又想谢鹤语一向与其不睦,不敢走房门,恐惊醒对面而住的谢鹤语,悄然从窗子跃到窗外,寻琴声而去。 奔了半里路,穿过片树林,果然见到酸斋生悠然坐在树下,正在专心致志全神弹奏。 梅用忙急走几步,到酸斋生身旁道:“大哥!” 酸斋生轻轻点头道:“为兄夤夜召唤可搅了二弟美梦?” 梅用笑道:“便是佳人在怀,又哪里比的上我们兄弟肝胆之情?只是如此深夜却不知找小弟到底所为何事?”忽地脑中一闪念,忙问道:“大哥这般避着语妹找小弟出来,难道说可是已查出满堂娇牡丹的底细?” 酸斋生竟然有些苦涩一笑道:“牡丹一事为兄已有些眉目,但还不到时候,今日唤你相见我亦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梅用道:“小弟知大哥每举必有深意,愿闻其详。” 酸斋生正色道:“我三人目下连日赶路乃是欲同上武当寻武当掌门玄真道长冷重,但是现在当真听为兄句劝,武当此刻已草木皆兵,凶险异常,万万不可前往。” 梅用听闻心下一惊,毕竟酸斋生手眼通天,此刻他说危险,自然不会假,只是如此便回去,烈玉娘的苦又有何人来申?再说就算自己尚且可以忍耐数日不去武当,语妹那等性子又如何忍得了? 岂料未等梅用答话,一旁忽地冲出一人,手舞长剑直取酸斋生要害,怒喝道:“臭穷酸,莫要在此灌用哥哥迷汤,本姑娘今日定将你这附骨之蛆剥皮锉骨,看剑!”却正是谢鹤语! 原来几日赶路谢鹤语也颇为疲累,亦早早便上床休息,只是睡至半夜,却迷糊间做起梦来:梦中她看到一张泪眼哭面,那是一张因冷重始乱终弃、翻脸无情而黯淡下来姨娘烈玉的脸,忽地在梦中的姨娘,无助四望,竟然拔剑而出,转而逼向自己候颈,欲图自尽!谢鹤语心中一急,便即惊醒,这一醒便再也无法睡着,只反复想着姨娘与冷重的恩怨情仇,越想越气,干脆起床收拾好行装,便想唤起梅用与自己连夜赶路,早些杀了冷重泄愤!却不想她推门之际,正好看到梅用跳窗而出的一幕,谢鹤语心下好奇,便也未出声唤住梅用,只小心跟在梅用身后。后来见梅用深夜竟然如此鬼鬼祟祟地与酸斋生相见,心中自然奇怪,忙躲在一旁暗自偷听。却不想酸斋生没说两句,便劝说梅用万不可上武当,心中一气拔出剑便冲出来。 梅用知大哥梅念只会些轻功,拳脚打斗是半点不会,而谢鹤语一副拚命的架势自然不妙,如此情形大哥定当吃亏,当即不敢怠慢手中梅花针飞出,直直缠住剑身,谢鹤语长剑受制,对梅用怒道:“用哥哥,这臭穷酸从那日认识起,便处处透着邪门,这一路又死皮赖脸相跟,心中必怀歹意,莫要阻我杀他!” 酸斋生苦笑道:“谢姑娘误会,小生实在是出于一片真心!” 梅用也忙解释道:“大哥必定无恶意,语妹莫要如此!” 谢鹤语怒道:“哪个要他真心!”又对酸斋生道:“本姑娘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立即去死,第二立即滚开!”酸斋生面露无奈,又见梅用暗暗对自己使眼色,除了示意让自己暂且离开外,也毫无他意,如此看来方才所劝二弟也是并未听进去,心下也知今日已无法继续相劝,只得收拾地上瑶琴,略略看看梅用,独自黯然离去。 梅用这才放下梅花针,责备谢鹤语道:“大哥号称百晓,这般深夜唤我来相见定是打听到些许情况,语妹如此实在太失礼。” 谢鹤语却倔强道:“哪个要他好心!就算武当上下已布下天罗地网,刀山火海等着又如何?”见梅用似乎有些动怒,语气也不觉软下来道:“用哥哥,我就这样气走你大哥,你怪我是不是?” 梅用见其如此低声下气,气也消了大半,语气也不禁放松下来道:“无妨,只是日后切不可如此任性。”忽地瞥见谢鹤语双目不知何时盈泪,已语现哽咽道:“我一想到那无良之人威风八面地做着一派掌门,苟且逍遥了二十几年,用哥哥,二十几年哪!二十多年可以让你从个婴孩变成现在我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可以让个豆蔻少女变的人老珠黄乏人问津,一个人匆匆一世又有几个二十年!我原来只道我娘命苦,但至少娘到死还有我相伴,而且无论如何爹爹的负心到头来也不过一场误会,这般算来,姨娘的命才是真的苦,竟独自忍受二十几年的辛酸,只是一个人默默忍受一切,独自在人后舔轼伤口!”言至此已是泪流满面,忽地扑入梅用怀中,仍止不住双肩抽泣。 见此情景梅用又哪里忍心将谢鹤语推开,只在心中道:即使武当有所耳闻,当真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又如何,娘的大仇不可不报!轻轻抚摩她的头安慰道:“哪怕是前路凶险万分,我与语妹同生死共患难就是!” 梅用又好言劝慰半晌,谢鹤语才终于破涕为笑,二人这才起身回转客栈。此时天已泛白,店主、伙计刚刚起来忙活张罗,二人均无心睡眠,各自梳洗后匆匆用些早点便起程直奔武当山而去。 正文第五十四章八卦阵 接下来的一路,酸斋生梅念却再也没有出现,梅用只觉得他仿佛当初突然闯入自己生活一般,便又这样突然消失不见,泯然于茫茫人海。 二人不知不觉来到武当山下,只见武当山门前竟然远没有想象中的车水马龙,反而门庭甚是冷落,只站一对小道士,看来十来岁年纪,一个长的白白净净,十分清秀,另一个则要黑上许多,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很是机灵。 第38章 他二人见梅用和谢鹤语径直向山门而来,忙上前伸手拦住去路,其中那个白净的小道士施礼道:“两位施主,近日我派逢事恕不接待访客,施主这就请回吧。” 梅用闻此心下思量,暗道:看来大哥当日所言非虚,武当山果然设下埋伏,此刻怕是正在等着我二人前来。想到此只笑笑道:“贵派掌门可在山上?” 另一个黑脸的小道士道:“自然在,正是掌门真人吩咐我二人在此告知江湖众人近日武当闭门谢客的。” 梅用点头道:“如此正好,正是我二人今日要来会一会贵派掌门。” 一旁隐忍许久的谢鹤语也终于怒气冲冲道:“不错!我二人来,武当祸事来矣。” 那个黑脸小道士听此言,脸色不由大变,惊叫道:“你……你”急急退后几步,一把拉过另一个道童,二人惊恐地看看梅用与谢鹤语,低低商议嘀咕片刻,转身竟然抛下他二人同时撒脚如飞,头也不回地向山上跑去。 梅用与谢鹤语面面相觑,心道:自己亦不是夜叉鬼怪,两个道童为何害怕如斯?当下也不敢怠慢,看清二人去路,尾随那两个小道士而去。 那两个小道士一路飞奔,片刻奔至半山,虽已气喘吁吁,黑脸的小道士却嘴上仍不停地大叫道:“各位师伯师叔,大事不好了,对头来啦。” 后方梅用逐渐走到近前,这才看清半山上正齐齐站着八个道士,均四五十岁上下,此时呈一字派开,那两个小道士片刻已奔至他们身前,又仿佛泥鳅般钻过他们来到身后,那黑脸的小道士这才又探出头来指指梅用二人道:“就是他们!他们方才在山下言道:他们到武当祸事来矣。” 其中为首一个胖道士看他二人一眼,见到谢鹤语一身女儿衣裙,不由得对身后道童怒道:“道清胡闹,对头又怎会是女儿身……”正欲说下去却被身旁一个黑脸道士止住,低声道:“对头狡猾,或许改头换面,好让我辈疏于防范,不可不防。”又转头吩咐那两个小道士上山报信立即离开,这才又凑到那胖道士耳边指指梅用又指指谢鹤语,嘀咕片刻,胖道士才又重新上下前后打量二人,不住地“嗯,嗯”个不停。 谢鹤语见这群道士这般婆婆妈妈好似看相般端详,早已不耐烦,一把抽出长剑道:“我们已道明来意,敌我早明,要出手便出手,臭道士相面般看什么?” 其中一个长脸瘦道人指指梅用对胖道人低声道:“大师兄你瞧那人长的可像……”剩下几个字却已经是在其耳边轻声细语,梅用已经听不大清楚。 其余六个却竟然异口同声也跟着附和,片刻胖道士终于也点点头道:“果然如此,越看越像。”那胖道士手中拂尘一指梅用问道:“贫道问你,二位上武当到底所为何事?最好讲清楚,我武当不想担此滥杀无辜之名!” 梅用亦不想失礼,拦住欲愤而杀敌的谢鹤语施礼答道:“我二人此行亦无他,只是为冷掌门一位故人讨二十年前一笔旧情债。” 谢鹤语也插口道:“没错,姓冷的二十年前负了她,才让他苟活这许多年,本姑娘绝不能如此便宜于他,今日便要好好算算这笔帐!” 那胖道士听闻此言,望向身旁几位同门,现出一付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地又对梅用道:“小兄弟,我看你一表人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那人待你究竟如何,可值得你如此为其卖命,自毁前途?” 梅用暗道:娘对我有若亲生,自然是好,便不假思索据实以答道:“她待我极好,每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呸!好不要脸!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蓦地被你这搅乱阴阳的污言秽语玷污,当真糟蹋上天生你这容貌。”其中最年轻的道士当众吐口唾沫,其余众人也均面泛鄙夷神色。 为首胖道人面色一沉,冷冷道:“施主做下如此龌龊之事,竟还敢在大厅广众下大言不惭地讲出,实在太不成体统,既然如此莫怪贫道无礼!”挥手对其余七人道:“布阵!”那七人也不敢怠慢,片刻移形换影,刚刚还是一字排开的八个人,转眼间结成阵势将梅用二人围在其中。 只见那八人乃是成八卦方位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站位,此刻更徐徐旋转开来,且越转越快,转眼间便已身形模糊,将梅用与谢鹤语死死困在当中。 他二人不敢怠慢,背靠背站好,梅用双指夹住扣紧梅花针蓄势待发。 其中离位道人分神瞧见梅用手中的梅花针喝道:“你这小子与那梅清是何关系?”话没说完却早已经绕梅用身边两圈有余。 此刻那八位道士身影互叠,梅用早已分不清刚刚那句究竟是哪个道士所问,却也不想藏头露尾隐瞒,便只是答道:“正是家父。” 那离道人听此言轻哼声道:“想不到梅清都投奔与他,难怪这许多年竟寻他不着,如此更好,师兄师弟今日正好为仙逝师叔师伯报仇与这帮腌臜之人算算总账!” 那八人中占据乾位者正是方才为首的胖道人,他手中拂尘一挥,陈声道:“四十!” 只见兑位道人出手攻梅用下盘,艮位道人却攻谢鹤语上身。梅用跳起闪躲,谢鹤语也闪身避过,梅用出手想用梅花针缠住那兑位道人,那兑位道人也不恋战,一击即走,瞬间已挪至方才坤位道人之位,梅花针也落在空处。那乾位道人此时又开口道:“四十八、五十五。”只见巽位道人攻梅用下盘,坎位道人攻梅用上身,离位道人攻谢鹤语上身,兑位道人攻谢鹤语下盘,那四人同样一击即走,继续包绕二人。 却原来此阵正是由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中所得,那乾位道人每说的数字便是卦序名,每次均有其中几人向梅用二人攻来,而其他人则在旁伺机而动。梅用不禁暗自叫苦,这八人周而复始移动,梅花针出手几次却均是无功而返,落了空处,更加不知会从哪里而来攻势,只让梅用疲于应付,暗道:如此下去可真不妙,那八人武功虽不算出众,但依仗人多,这样车轮般周而复始打法实在颇耗内力,莫说是我们两个人,便是十几二十多个人恐怕也难以支撑,再缠几个时辰,自己内力必然耗竭,到时岂不是任人鱼肉?忽觉得背脊处甚是湿热,显然谢鹤语力战半晌,汗出如浆早已湿透衣衫,如此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必然中招受伤。 那几个道人也不强攻,只一味这样不急不徐出手,显然是等此消彼长之际,在拼全力将二人拿下。 正文第五十五章破阵子 梅用看出其中关键,却一时苦于无对策,越想越急,额头不禁渗出汗水,那道人似乎也瞧出梅用已自乱阵脚,暗自得意,哪里肯放过这大好良机,将大部分招式招呼在梅用身上,二人形势急转直下,顿时捉襟见肘! 谢鹤语拼力反抗之余,感到梅用背脊湿透,隐隐发抖,更见梅用动作迟缓,几乎便要中招,顿时顾不得自己早已自顾不暇,挺身而出为梅用挡下攻击,并微转身挺剑大喝道:“用哥哥冷静些,莫要放弃!他们攻过来啦!” 冷静?对!冷静!梅用只觉得一语惊醒梦中人,忽地想起梅清曾说道:“身为医生更应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只有冷静才可正确断症,救人于将死!”忙暗自抹汗心道:如此境况自己不论如何心急也于事无补,只有冷静才可寻的一线生机。忙收拾心神,全力抵挡攻势之余,更思索破阵之法。 就在二人渐渐不支之下,梅用突然脑中灵光闪动:我二人受制正是由于这八人相围之故,若可逃出这八卦之环,凭自己手中这枚梅花针,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谅这八人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既然打定主意,梅用忙对谢鹤语道:“语妹替我挡下攻势。”言罢竟闭起双眼,眼观鼻,鼻观心入定般直直站立八卦正中,只是全力侧耳倾听那八人辗转腾挪间呼吸之音。 谢鹤语不知梅用此举所为何事,但见梅用已回复往日气定神闲的神态,料想用哥哥此举必有深意,也不多言,拼尽全力舞剑环护住二人。 却原来梅用此举暗藏深意,思索这八人演练此阵移行换位间丝毫不错,显然并非匆忙间一蹴而就,必定演练日久,如果强行破阵必定不易,就算侥幸能保住自己,也必定无法分心顾及谢鹤语周全,是以万万不可如此勉强莽撞行事。方才转念思索间又想到这阵需八人之多,即使演练日久,就算阵法烂熟于心,但是每个人功夫却必定仍有参差不齐,若可抓住这些许差别,或许可突围而出! 是以梅用闭目凝神全力分辨那八人呼吸吐纳步伐,片刻不禁微微面露笑容,听出八人中最早位于兑位那道人功力最弱,每每转过自己面前总比其他七人慢了一寸,思至此,也不着急,更加不曾睁眼,凝神闭目耐心等兑道人来到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道人刚刚来到梅用正前方,梅用右手一把推开身前谢鹤语,左手手中梅花针闪电出手,直奔兑道人腰间要穴,那道人再想躲,却只觉得腰间一凉,梅花针“噗”地便已经打入体内! 那兑位道人至腰以下顿时气血双滞,顿时停顿,上身却一时停不下来,“扑通”面朝下摔倒在地。 其后离位道人见兑位道人身中梅花针,不仅大惊失色“哎呀,不好!”一声脱口而出,前方去路已阻,生生停下身形,梅用觑见空隙,拉住谢鹤语齐齐跳出圈外。梅用也不想多结冤仇,转身逆运玄虚心法将梅花针抽拔而出,当年梅清为了报复武当横刀夺爱,对江湖正派人士杀戮无数,那时中了梅花针何止出血,往往直接打入脑中,引出脑浆来,是以江湖人大都不知中了梅花针还可如此毫发无伤。 第39章 因此那兑位道人此刻只道中了梅花针必死无疑,一时急火攻心,竟然便就晕了过去。 那乾位道人见兑道人先跪倒,后瘫软,只怕命已休矣,又见梅用竟可逃脱,不禁勃然大怒道:“姓梅的贼子,你们梅家又害我武当一条性命,着实欺人太甚,师弟莫放了贼子,布阵!”除兑道人其余七人旋转身形,瞬时又结成阵势。那坤位道人压低声音道:“师兄掌门师弟曾告诫不可用此七星阵法,那厮出身武当,其门下必定……”那乾道人只瞪他一眼道:“不如此难不成眼巴巴见其手刃师弟扬长而去?休要多言!” 梅用见那七人结成这阵势,却不忧反喜,偷听到这番谈话,虽然不十分清楚,但隐约听到七星阵法之言,心下更是大喜,暗道:此阵果然是七星阵法!却原来当年梅清身为祆教门主,曾多次滋扰正派人士,凭手中梅花针一向胜多败少,却在当年被武当七星阵困住,毫无还手之力,更在力竭后被五花大绑生擒活捉,梅清无奈下终于做下让他认为是奇耻大辱之事,便是偷偷在武当派饮食中做手脚,一连毒杀武当两大弟子才脱困而出。梅清一生痴迷医学,却独独对投毒下药的伎俩甚是憎恶,对下毒脱身一事自然耿耿于怀,始终有愧于心,即使困于梅谷中仍不停思索破阵之法,以便证明自己并非无能之人。思量多年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梅清想出定对之方,并将其统统传于梅用。 梅用喝道:“得罪!”暗运内力,梅花针出手,金线笔直如铁丝直取天权位,那道人见梅花针奔己而来,自然合七人之力于一身抵挡。却见梅用此刻却嘴角上扬,诡异一笑,只见梅花针尾金线忽地软了下去,梅花针当地落地,七人这一招完全打入空中,梅用身形却闪电般而出,在七人尚未收招之即闪电般点中穴道,天权位乃是阵眼,此位一破,七星阵法立破,也是梅用仗着对七星阵法了如指掌,破阵之法又来自梅清多年心血,更加上梅花针出神入化收放自如,才可行云流水般轻描淡写地一招制住七大高手。 谢鹤语见梅用如此轻而易举制住七星阵法,自然欢欣雀跃,见道士身上带着绳子,想来是用来捆绑他二人,她老实不客气取下,将那七人捆个结实。 梅用对那五花大绑七人道:“在下无意伤害各位,望各位在此稍息片刻,在下会过冷掌门,必释放各位。”经过方才身中梅花针兑道人,飞速点了他穴道,谢鹤语忙过来也将那道人捆绑起来,那离位道人怒道:“莫要羞辱师弟的尸身!” 梅用笑笑道:“令师弟不出一炷香只怕就要醒了,道长莫要说如此不吉利之言。” 那七个道人不由得一愣,忙偷眼向那同门望去,均暗道:江湖传言身中梅花针必会流血不止而亡,却眼见师弟身中梅花针处却哪有半点血迹流出,只不过是道袍多个破洞而已,更见师弟此刻面色红润,胸膛一起一伏地仰面躺在地上,看来只是晕厥,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虽然信了梅用,却仍抑制不住心中窝火,只狠狠瞪梅用一眼,便闭目对梅用视而不见。 梅用对此也毫不介怀,见谢鹤语在旁左一句“牛鼻子”又一句“臭道士”,又欲拳脚相加,恐其有多生事端,忙拽上谢鹤语向山上而去。 正文第五十六章紫宵宫 接下来一路却甚是平静,莫说是道士,便是连件道袍都不曾看到。 梅用二人毫无阻拦,片刻已奔到山顶,眼见紫宵宫已经是触手可及,突然从东西两方各翩然走出三个鹤发童颜的暮年道士,须发皆白,看来均七八十岁上下,手握拂尘,一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那几位老道人施礼道:“贫道稽首。”左边一个老道人道:“贫道六人均是出家方外之人,今日若非为了本派百年基业,实在不愿多造杀孽,贫道劝施主一句,这便回头速速离去。” 梅用此刻却早已与谢鹤语一条心,均铁了心定要入武当紫宵宫面见冷重不可,当下硬下心肠,只是略略还礼道:“六位道长,晚辈今日上山,只为寻问贵掌门当年一件事,与武当诸人无关,然而晚辈既然能来此地便断然不肯就此打道回府。” 一旁谢鹤语忙对其道:“用哥哥何必跟这些牛鼻子啰嗦,”拔出长剑一指道:“臭道士,想阻我们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看招!” 梅用也担心这六道士又结成什么阵势困住他二人,梅花针脱手而出,直奔六人要穴而去。 几人转眼便战在一起不下二十回合,梅用不禁暗自吃惊道:这六位道长武功着实不低,方才那结阵道士的武功与他六人相比,怕是连四成都占不上。就是单独二个对付我与语妹只怕也绰绰有余,更何况是六人联手?看来不出十招,胜负就可见分晓。 梅用暗自着急,忙偷眼打量四下,打算觑个空隙携语妹夺路而去,先行保命再做打算。 正在这时,大殿之中猛地传来声音道:“住手!”同时一柄拂尘从径直殿中飞出,在几人中打个转又绝尘而去。只这一打转,竟生生分开战斗正酣的几人。 那六位老道长看到这拂尘,顿时停下攻势,竟然有些心虚的向殿门拱手施礼道:“掌门师侄!” 殿中一个声音慢悠悠道:“多谢两位师叔手下留情,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这两位小辈必定不是对头之人,万望两位师叔可放他二人入内。”顿了顿又道:“贫道早已发下掌门号令,这几日武当弟子一律不准在山上停留,你们身为武当弟子却为何不听?”此刻那声音颇为威严,颇有一派之尊。 那六个道人自然不愿违逆掌门之意,也不再多问,收了拂尘,翩然而去,却也未走都远,转了个圈又各自隐藏起来。 当真绝处逢生,梅用暗自大呼幸运,也不耽搁,携谢鹤语寻方才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二人进了大厅,见偌大紫宵宫四处神像林立,除左侧靠近蒲团处放着的卦桌前端坐一人,便再无旁人,想来方才飞出拂尘一击分开几人的定是此人。 梅用不禁上下打量此人,心道:就方才那一招可见,那飞拂尘之人武功隐隐在那两位老道人之上甚多,难道莫非就是此人?只见此人稳稳端坐在桌前,只四十上下年纪,比殿外两个老道人年少许多,道袍浆洗十分干净,三缕微髯,容貌甚是俊美,眉梢眼角处却说不出的熟悉,直让人一见便说不出的从心中生出一股意欲亲近之感。 此刻那人亦打量梅用二人。见到梅用手中捻着梅花针,双目一亮略略坐着施礼道:“贫道稽首,敢问小兄弟与梅清如何称呼?” 梅用道:“正是家父。”忙又介绍谢鹤语道:“这位是谢姑娘。”那人轻轻点点头道:“贫道原来还在纳罕,方才听姑娘绣玉谷剑法颇为不俗,竟是谢教主令嫒千金大驾光临,贫道怠慢了。” 谢鹤语却始终盯着那道人,忽地插口问道:“你便是冷重?你不就是姨娘房中那张神仙图的那个神仙么?”说着又喃喃道:“姨娘骗我,原来那幅根本便不是神仙图,而是冷重的画像!” 那道人只是答道:“不错,冷重正是贫道俗家名字。” 这人原来果然就是冷重!梅用不禁又暗自打量一番,果然如爹爹之言!此人端坐于此,实在比大殿上泥雕木塑的神像还要完美上三分,使人不忍亵渎,不由得心生结交之心,倘若与这样人为敌,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而逼着自己恨上这样一个人物,也当真是件辛苦万分之事。难怪爹爹始终对其甘拜下风,而娘又始终恨他不起。 冷重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微笑道:“两位今日如此风风火火的来到武当,想必是为了烈玉而来?” 此人定然有妖法,不然为何梅用只觉得他每说一个字自己的火气便降下一分,每听他一句话对其恨意便消失一些,此刻竟然可以心绪平静地乖乖回答道:“正是!晚辈不仅是梅清之子,亦是烈玉的义子。今日前来便是为二十多年前一桩往事而来。” 谢鹤语的怒气却显然未消,仍然气哼哼道:“亏你还记得姨娘,臭牛鼻子始乱终弃,往日欠的账今日本姑娘就叫你一并了账!” 却没有不想冷重竟然一口认下道:“当年确实是我负了烈玉,此事贫道决不狡赖。” 谢鹤语听到此言更加如火上浇油,怒道:“果然是你!用哥哥还等什么,一起上杀了这狗道士!” 冷重摆摆手又道:“只是今日本派正逢大事,贫道身为一派之掌实在分身乏术,恳请延后几日,待此间大事一了,贫道定会给两位及烈玉一个交待!贫道可先指点二位一个下山的捷径,必可保二位周全!” 梅用自从见了冷重便生出亲近之心,听闻冷重坦坦荡荡承认,并无半句犹豫推托之词,更坚信此人必是挚诚君子,崇拜之情更加汹涌而出,却哪里还想与他交手,搜肠刮肚只想着如何将这场战事消弭于无形,忙对谢鹤语道:“冷前辈即已应允,我们还是由冷前辈所指之路先行下山去。”见谢鹤语怒火中烧忙又道:“再说当年家父传授梅花针时,曾让我发下誓言,此生梅花针决不对向三人,其中一人便是冷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违背先父遗命!” 谢鹤语听此言勃然大怒道:“用哥哥你竟也偏帮于他!”说着抽出长剑指向冷重道:“牛鼻子,算本姑娘低估于你!想不到你的花言巧语二十年前骗了姨娘,如今竟将用哥哥也着了你的道。罢!罢!罢!今日就让本姑娘一人替天行道!”说着双足一点地,纵身向冷重刺去。 第40章 梅用在旁看到冷重依然神色淡然,竟然毫不躲闪,眼见剑尖一寸寸逼近冷重,却哪里还敢怠慢,梅花针闪电般飞出手掌,只是梅花针来不及缠住剑身,却正磕中谢鹤语剑身,梅用此一招志在救人几乎用上十成功力,谢鹤语却哪里抵受得住,只觉得虎口发麻,顿时长剑脱手而出,“当啷”落到大殿之上。谢鹤语怒火上涌,喝道:“梅用你竟敢阻我!”知道此刻报仇无望,转身气冲冲向殿门而去。梅用也知自己此举定会燃起谢鹤语火头,忙想上前相劝,却被盛怒的谢鹤语一把甩开,她更是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梅用满脸尴尬回望冷重,后者忙一脸歉意道:“梅小兄弟这可是贫道过错,令二位如此相爱之人心生间隙。” 梅用听此言不觉一愣,忙道:“冷前辈误会,我与语妹只是兄妹之情别无他想。”却见冷重却手拂须髯,正含笑往着自己道:“我见小兄弟乃是个聪明人,却竟在此事上这般糊涂,刚刚若非是小姑娘的心上人出手相阻,小姑娘何至于如此盛怒负气而去?” 梅用暗自回想平日语妹对自己点点滴滴,心下当即明了,暗叫:糟糕!自己着实糊涂,对于语妹的心思竟迟钝至如此! 只听得冷重那边又言道:“小兄弟莫要耽搁,即刻便将小姑娘追回。你二人不必回到此处,可直接入斗姥宫,从右侧第三块窗户而出,拨开片荆棘,便可见条小径,从此下山片刻可到,此处小径是近年所拓,那人必定不知,速速离开此地保命去吧!” 梅用道声“多谢”,正欲奔出追回谢鹤语,只见谢鹤语的身影却突然又出现在殿外,只听她边跑边声嘶力竭大叫道:“用哥哥不好了,快跑!” 正文第五十七章司晨客 不待梅用反应过来,一股冲天的杀气已经从谢鹤语身后汹涌而来!冷重脸色便是一变,梅用心中也顿时一惊,只觉得顿时心头不安,突突地跳个不停,忙大声喝道:“危险!危险呀!” 谢鹤语却仍不停地道:“武……武当山下来……来了群……群魔鬼,他们见人就杀,刚刚半山腰那八个道士已经被他们大卸八块,不成人样了,现在……现在他们正向紫宵宫杀过来啦!” 谢鹤语脚下也不停顿,转眼间便已经跨入门槛,眼见已奔至距梅用不过十几步之遥,突然其身体却不知被什么吸去,竟然拔地而起,生生向殿门外飞去! 梅用不由得大吃一惊,暗叫:不好!忙扣紧梅花针用力一纵,向殿门而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殿门外一阵打斗之声后,忽然一个甚是阴森的声音猛然道:“接着!” 只见一人被凌空扔进入大殿,看服饰正是谢鹤语!梅用哪里还敢怠慢,忙出手一把将其接下,不料对方力道奇大,梅用抵受不住,不由噔噔噔向后倒退,直由店门口渐渐向殿内退去。就在梅用越退越快,眼看便要失去平衡之际,忽地有人从身后稳住他的身形,梅用才就此站稳脚跟。 梅用偷眼回望,却正是从刚刚自己进入紫宵宫便始终端坐未动的冷重! 冷重此刻亦是一脸凝重,悄悄在梅用耳旁低声道:“莫管旁事,快快察看小姑娘的伤势!” 梅用这才回过神来,自语道:“正是!”忙稳住心神,将谢鹤语平稳放倒在地,迫不及待地搭上谢鹤语脉象,细细察看谢鹤语伤势。 豆粒大的汗珠顿时一颗颗从梅用额头冒出,梅用早已瞠目结舌! 但见谢鹤语乃是背后中招,后方肋骨根根齐断,此刻气促脉弱,内脏具裂,显然方才一招已要了谢鹤语的性命,如今也只是弥留,尚未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已。 梅用强忍住悲痛,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向珍之重之的天香续命丸,掰开谢鹤语牙关喂下几颗,却见不断有泡沫状鲜血从谢鹤语口鼻中涌出,知道自己也是回天乏术,喂药也不过让谢鹤语可以多停留人世片刻而已,顿时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地,只盼可以多喂其几颗,不忍与其就此死别。 一瓶药丸转眼告罄,谢鹤语终于止血,呼吸脉搏也增强了一些,只是梅用心里却清楚,这也不过是为谢鹤语多延些许时辰的性命而已,不出七天仍然免不了阴阳相隔。 就在这时,只见“嘭嘭嘭”殿外又抛进六人,却正是刚刚在殿外阻梅用二人的六位老道长,此刻见他六人早已血肉模糊,肠管外露,有的更加身首异处,均气绝身亡! 冷重不由得愠怒地朝着大门外道:“你对前辈师长痛下毒手,又对个晚辈小姑娘出手如此之重,你还算是个我武当养育多年的门徒么?” “哈哈哈!怎么不算?”门外忽地传来阵放肆笑声,伴着笑声走进一群人,大约二三十人,均是高手。为首一人,一袭黑衣,身高背阔,面目略黑,四五十岁左右,长颇有男人阳刚之气,只是周身上下竟然邪气横溢,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那人边大踏步地狂笑边道:“哈哈哈,不过当年可是师父赶我走的,也是你亲口说不再认我这个师兄的。”那人说着竟然微微叹口气,只是那一脸嚣张神情仍在,又哪里看出半点感慨之意?只见那人又道:“不过我这人念旧,眼见着武当在你们这群固步自封的人手里摆弄了二十多年根本没怎么发展,所以我郭真今日便是要重整武当,去芜存菁,好将武当派重新发扬光大,而胆敢阻挡我反抗我的人便就是这样得下场了。”说着竟然露出一脸厌恶,不屑地看看谢鹤语又道:“女娘们都是唧唧歪歪之辈,以这个小妮子为最!竟然敢躲在暗处对本座意图不轨,被我发现不但不乖乖听话,反而不自量力地死命奔上来通风报信,这等聒噪的女人,死了反而清静!”说着伸伸头又上下打量冷重道:“冷师弟多年不见,想不到仍然风韵犹存,可是越来越标致啦!” 梅用见谢鹤语显然活不成,又听到郭真对打伤她一事供认不讳,并如此出言放肆,当下也顾不得伤心,轻轻放下谢鹤语,双目充血,怒喝道:“畜生还语妹命来!”说着手中梅花针飞速夹紧,就欲攻向郭真! 忽地梅用只觉得全身血脉淤滞,竟然动弹不得,却不知何时被冷重从身后点了穴道! 梅用心中不解,只低声询问道:“冷前辈,你这是何故?” 冷重也不搭他话,迎上郭真一双死死盯上自己的贼目。 郭真的眼神却从冷重身上转移开来,反而径直上前上下打量起眼前的梅用,甚至拨开梅用额间散发细细观瞧,片刻郭真竟突然展开笑容,开心笑道:“哈哈哈!冷师弟,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冷师弟竟然连儿子都这般亭亭玉立,这般让人心痒难搔。这位小可人儿的容貌与当年冷师弟你可说是有六七分相似,姿色亦是不分上下,当真是美人!美人!”言罢竟沉吟片刻,一拍大腿才道:“本座决定了,从今日起冷师弟你仍是为夫的正室夫人,这位小美人便委屈些做个如夫人,与冷师弟不分大小,小美人你可满意?”又似有些心虚地询问冷重道:“冷师弟可介意?父子共事一夫,岂不是千古佳话?” 冷重却也不生气,只是不紧不慢道:“郭宫主说笑,这小兄弟乃是我一位故人之子,师弟乃遵当年之诺出家修行顶立门户,这些年念着师兄的谆谆教诲,差点连教都没得睡,又怎会有子嗣?”说着又环视郭真身后一众人等道:“郭宫主如此风流就不怕身后成群妻妾心有不甘?” 郭真哈哈大笑道:“本座座下良才虽少,却保证听话,”转身对众人厉声道:“还不过来拜见夫人、如夫人?” 那二三十人这才慌忙上前,叩首便拜! 梅用这才看清这群人竟清一色皆是十七八左右美貌少年,统一穿着式样花哨的衣衫,此刻低头顺目不敢违抗半点命令。 梅用脑中灵机一动,忽地想起江湖中的一个最诡异的门派——西域雪峰中的司晨宫!据传闻:说此宫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清一色是男子,且个个皆有龙阳之癖,便是鸡窝中也只养公鸡,耗子洞中都是鳏夫,连厨房的蟑螂也都是带把的!而此宫最令人深恶痛疾的便是司晨门人喜欢四处收罗美貌的少年,但凡有此类失踪案子,查来查去大都与此宫脱不了干系,江湖中人多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将其剿灭,只是此宫行动诡秘,宫中人武功深不可测又大都十分邪门,尤其其宫主武功高绝世所罕有,几次三番损兵折将后,便少有人敢再触此霉头,如此数年积累下来,司晨宫在江湖众人心中更加诡异万分。 梅用心中暗道:看这些人的架势,必是司晨宫人无疑,只是今日方知那宫主郭真竟是出身武当,听这二人此番谈话,此人只怕还是冷重的师兄,只是不知何故当年离开武当自立了门户。 梅用正暗自思索,那郭真竟又移步上前,细细端详其半晌,大喜道:“小美人当真与冷师弟当年越看越相似,本座还道你是当年那孩子。”言罢大手一伸,怜香惜玉般轻抚一下梅用的脸颊,颇为挑逗。 梅用忽然只觉得胃内翻滚,从刚刚起便听郭真在那边左句小美人,右句如夫人称呼自己,若非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此刻只怕已在扶墙呕吐。梅用少时身体孱弱,尝够被人冷落之味,待的年长些对自己俊美容貌自然也甚是爱惜,是以才会与谢鹤语初次相见时,斤斤计较留下疤痕与否。如今当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俊美容貌竟被郭真这种断袖之人相中,梅用实在巴不得方才被郭真所抚之处,登时烂掉才可去此奇耻大辱。 冷重此时也向前几步,站到他二人中间,悄然隔开二人,才道:“郭宫主今日上山杀本派诸多门人,看来欲夺掌门之心二十多年仍未清减?” 第41章 郭真大笑道:“当年若非是你当这掌门,我早已将这武当夷为平地。我还是十年前那句话,本座夺掌门之心与占你之人只会随着时间愈来愈炽热,岂有清减之理?” 正文第五十八章左撇子 冷重听闻这些也不气恼,只是淡淡道:“郭宫主这些年与在下交手,均平手而去,如今时移事易,竟就可以如此颠倒黑白不成?”顿了顿又道:“不过想来此次郭宫主酝酿十年,必定已经有十成把握,冷某先恭喜阁下。”此刻他所处的正是梅用与郭真之间,左手悄然背到身后,做个解开的手势后,冷重的语调竟然忽地温和起来,不似刚刚那般略显冷冰冰,反而十分温柔道:“我二人说来也有十年不见,师兄的嗜好师弟可还都铭记于心呢。说起来师兄不是最喜欢看师弟舞剑么?师弟一看到师兄就觉得技痒,现在就想先献丑为郭师兄舞剑一回如何?” 郭真听此言登时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如倒蒜道:“这自然是好!” 而身后的梅用又是何等聪明,对冷重的手势顿时会意:冷重此举必是想利用舞剑拖延一时好让自己可以腾些时间专心解穴,当下不再理会场中各人,暗自静下心来,闭目凝神全力运内力冲击穴道。 说来冷重封住梅用穴道所使力道平平,梅用内力亦自不俗,片刻已冲开穴道,但是想到郭真的高绝武功,盲目动手无疑送死,当下却也不露声色,只抬头观看冷重舞剑。 只见此刻冷重手持双剑,左手一柄看来应是武当的佩剑,而右手一柄却是谢鹤语刚刚被梅用震落脱手的佩剑,而此时在场中的冷重扭身甩袖,腾挪灵巧,剑法看来却颇有几分脂粉味,只是一个堂堂武当掌门使起这种剑法实在太娘娘腔些了。 郭真却双目放光,淫念四射正死死盯着冷重身形。 梅用正暗自纳罕,不知冷重为何忽地会这般扭扭捏捏如女子般舞动双剑,只是这剑法看来又甚是熟悉,几招过后,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冷重所舞非是旁的正是谢鹤语平日所演练的绣玉谷剑法奇qisuu.书,梅用虽然于武学一向只专心于修习梅清所授梅花针,向来不涉猎其他,但是在绣玉谷之时,盛情难却下却也曾得到烈玉娘指点一二,日后又多次见谢鹤语演练此剑法,是以看过几招便就认出。 梅用心道:冷前辈所使正是从招式看来正是绣玉谷剑法,想来定是与娘相好时由其相授,只可惜剑法仍然犀利,当年如此相爱的二人却早已各奔东西,世事便就是这般无奈。又偷眼观看一阵奇道:只是却为何舞的这般缓慢?这样的剑法使将出来,美则美矣却哪里还能杀敌? 冷重此时正好转过身,忽地向梅用微微一笑,梅用见冷重向自己暗含询问之意,猛地幡然醒悟:是了,冷前辈此举定是在场上传授我此剑法,忙微微点点头,留心招式。 冷重又舞动近一柱香时间这才缓缓收住身形,趁郭真仍沉迷其中,意乱情迷之际,猛然对梅用喝道:“小兄弟,接剑。”说着将右手手中谢鹤语的剑抛向梅用,梅用哪敢怠慢,伸出左手接下,二人竟然具是左撇子,不禁相视而笑。 郭真也猛然清醒,一招呼司晨宫门人,喝道声“上!”那二三十个美少年纷纷取出兵器,向冷重及梅用攻来。 梅用对于剑甚是生疏,左手接过长剑比划几下,熟悉熟悉便依样画葫芦如方才冷重般扭身甩袖施展绣玉剑法,只是其剑法生涩,使出来七折八扣地威力大减,中看不中用而已。 冷重也不气恼只沉声道:“剑随心走,法由心生,莫慌!”挥剑向司晨宫众人攻去。 司晨宫人数虽然占优,各人武功虽然也是不俗,但是冷重显然成竹在胸,也不急于打败众人,只是不断分神指点梅用剑法,学武一事原就是一通百通,梅用生性聪颖,未出三十招便领悟出绣玉谷剑法精髓,剑法也渐渐烂熟于胸,施展起来也渐渐如行云流水般奔流而出。 冷重的武功自然深不可测,再加上此刻又多了梅用襄助,场中司晨宫门人哪里还有胜算,不大会工夫便大都挂彩受伤无法再战。 郭真始终站在一旁,此时忽地“啪啪”鼓起掌来,阴笑道:“两位夫人舞姿曼妙,实在惹人怜爱!反正为夫手下姬妾成百上千,二位夫人今日若不过瘾,日后回司晨宫本座定每日选些姬妾供夫人们玩乐就是。” 梅用看向那些司晨宫人此刻个个仿佛血人一般惨不忍睹,而在郭真心中却如此轻贱人命,不由得怒道:“郭真你实在可恶,今日定然让你难生离武当山!”冷重却只是一把拉住欲冲上前相拼的梅用,仍气定神闲道:“郭宫主尽遣门人上前不过是想损耗我内力,等到此消彼长之际再捡现成的便宜,既然如此,何不将山下那几百人都叫上山来,如今贵宫山上这些门人怕是已无法再战,阁下可还想作壁上观?” 郭真哈哈大笑道:“冷师弟果然冰雪聪明,不过山下那些人粗俗不堪,武艺平平,哪里敢来献丑,既然如此本座便也不客气,看看火焰鞭的威力!”郭真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火红的钢鞭,上下一抖啪啪作响,向他二人攻去。 冷重此刻忽地手腕一翻,一扫方才扭捏之态,剑法忽地大变,大开大合,刚猛十足,梅用却仍是施展灵巧秀气绣玉谷剑法,二人剑法一刚一柔,刚柔并济,互为补充,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郭真那条火红的钢鞭则好似条火龙,逶迤在二人密不透风的剑网之中,翻云覆雨。 二三十招转眼已过,梅用只觉得眼前郭真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且招式阴毒,出手狠辣,冷重与郭真可说具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梅用目下的武功与他二人差距颇大,却在招式上占尽便宜。却原来冷重与梅用所使正是当年冷重与烈玉合绣玉谷剑法与武当剑法所创的剑法,二人一刚一柔,一进一退,相得益彰,只是梅用的剑法毕竟学的仓促,是以二人共同对敌之时,冷重占主,梅用在次,郭真大部分攻势已被冷重独自扛下,因此缠斗半天梅用竟可毫发无伤。 待得过百招,梅用于剑法上所悟更多,与冷重配合渐渐平衡,郭真方才些许优势此时消失贻尽,梅用却也渐渐开始感到内力不继,却见那二人仍然面色如常,吐纳均匀,不禁暗自赞叹二人果然是高手,内力竟如此深厚!梅用自然不想就此服软,奈何郭真是使鞭高手,梅花针无法奈何他半分,只能靠剑法襄助冷重,表面却仍不动声色全力出招。 就在梅用苦撑大半个时辰之时,郭真的脸色也愈来愈沉,心中思索,当年与冷重一战不分胜负,被迫离开武当另立门户,原以为自己这许多年自己绞尽脑汁,用尽方法提升武学,武功更加精进,对于此次上山更加信心十足,却不想多年不见冷重内力精进却更是惊人,更加上个梅用,在一旁见缝插针,自己内力已耗七八成,今日怕是难遂心愿!如此情况自然保命要紧,倘若继续下去必定性命不保,想到此虚晃一招,便欲向殿外败去。忽地又想到倘若这般出逃他二人必定追赶,心下一动,飞身跳出圈外,抱起谢鹤语便向殿外逃去。 梅用见郭真竟抢去谢鹤语,心下一急长剑脱手,而其梅花针毕竟演练日久,此刻不假思索左手腕中梅花针脱手而出,直奔郭真,郭真此刻只想逃命,听到背后响声,反手一鞭,与梅花针金线缠绕一起,梅用此刻内力所剩不足一两成,金线顿时被钢鞭缠死,梅用因梅花针被滞,内力顿时涣散,腕上因缠绕金线无法挣脱,身体更被金线拽着如纸鸢般飞出,向殿上石柱而去,若然相撞梅用必定脑浆四射,立毙当场! 正文第五十九章霸王贴 冷重也瞥见此情景,大叫一声道:“不好!”双足顿地,飞身而出,运起全部内力,一掌将内力输入梅用体内。 梅用只觉得后背猛然传来热气,一股内力汹涌传来顿时通灌双臂,此刻只觉得通身内力充盈,力抵金线,梅用伸手将金线一抖,登时便挣脱钢鞭禁锢,突围而出!梅用此刻哪里肯放过进攻机会,梅花针在空中一转,反手便刺向郭真体内,梅用身体此刻距离石柱不足二尺,虽然梅花针入郭真体内不深,却也不敢再如此莽撞,忙强行收回金线,尽全力向后越去,倒退几步终于稳住身形。 梅花针虽然刺中郭真,只是入体颇浅,看来只是小经脉中了梅花针而已。郭真此刻一心只想逃命,也顾不上瞧身后之物,只觉得行动如常,未觉得有中毒迹象,放下心来,回身怒喝道:“再敢苦苦相逼,本座便用钢鞭将这女娃娃的脑袋打个稀烂,然后将这女的大卸八块,让其死无全尸!” 梅用自然无论如何不肯让其如此带走谢鹤语的尸首,忙道:“放下语妹!”却又恐其当真挥鞭向谢鹤语头上打去,一时投鼠忌器,左右为难,忙回头求助冷重。 冷重却一把按住梅用道:“小兄弟,穷寇莫追!”梅用急道:“可是不能让他带走语妹!”冷重却只是摇摇头,只紧紧攥住梅用,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之声。如此一耽搁,郭真转眼间踪影不见,此刻怕是已逃至半山腰,出山门逃之夭夭,梅用此刻内力所剩无几,知道已无法追上,梅用心中窝火,气急败坏对冷重发火道:“冷前辈!你……”忽然觉得冷重十分不对劲,只见冷重此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便如醉酒一般,可是冷重刚刚明明还气色正常,呼吸平稳,怎的眨眼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冷重也不答话,干呕了几下,突然一口墨绿色鲜血喷涌而出,人也突然颓然向后倒去! 第42章 梅用不禁大吃一惊,忙上前一把扶住冷重,搭上冷重脉搏,只觉得冷重此刻脉如潮汐,忽强忽弱,起伏甚大,极不规律,面色比刚刚却更加绯红,呼吸也更加费力! 梅用回望地上那滩刚刚冷重呕出的墨绿色血迹,思索片刻,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扒开冷重上身衣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但见冷重心口处贴着块绿油油碗大的膏药,膏药四周的皮肤也已经微微泛出墨绿色,梅用不禁失声惊道:“霸王贴!果然是霸王贴!” 这霸王贴原是数百年前一位一心报家仇的前辈高人人称霸王所创,此贴膏药在制作中加入许多顶级烈性毒草毒虫,贴在身上后,开始会令人内力倍增,气色红润,神清气爽,但不久后,此贴吸尽人的精力之后便会反噬,所贴之人功力必定会逐渐丧失,直至功尽人亡,而且更可怕的是此贴一旦贴上身,便再也不能拿下,因其所贴处必须为心脏部位,若强行撕下,所贴之人必定真气宣泄,心脏破裂,当场毙命!那创造此贴的霸王,据说乃是个刚烈之人,因其全家被仇家所杀,奈何自己功力比仇家稍逊,几次报仇都铩羽而回,最后他才经过几年心血研制霸王贴,也正是贴上此贴,霸王在内力倍增之时,找仇家报仇雪恨,仇家未料其几年时间突然功力如此大增,措手不及,最终仇家上下被霸王杀的鸡犬不留,霸王终于得偿所愿报仇雪恨,而霸王却也最后因此贴反噬亦死在仇家大门口不足百步之处,正因为贴如此药性霸道,发明之人又名霸王,因此江湖人称此贴为“霸王贴”。 使用霸王贴便无疑于拼命,因此数百年来早已无人提及,配方也早已失传,梅用亦只是在梅清的医书中见过此贴,却也不过寥寥数语,此刻对于医治此贴更加毫无头绪。但是按书中所说看来,冷重此刻的表现,却正是霸王贴由增长功力向丧功逆转的关键时刻,若不医治必定性命不保! 梅用忙封住冷重心口大穴,又想到谢鹤语被郭真抢走,自己本应全力救回,只是此刻冷重却又生死未卜,自己当真分身乏术,更何况冷重方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谢鹤语恐怕已经回天乏术,只好先救这尚有一线生机的冷重才是正途。 梅用将冷重抱至内堂,忽地见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张望,忙抢出一把拽进来,竟是个小道士,却正是在山门拦阻梅用二人的小道士之一。梅用眼见是个小道士,不由得放下心来,忙开口询问道:“武当可有何僻静无人之处?我要为你们掌门疗伤。” 那小道士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了转却似乎仍然不肯相信梅用,只是伸着头看着冷重。 冷重此刻略略张开双眼,看向那小道士,伸手将其召唤至身边,有气无力道:“道清,过来!我不是吩咐过这几日不要在武当山上停留,你怎会在此处?” 道清连忙跪下磕头道:“掌门师父,道清本来已经准备下山了,但是却不小心在路边看到对头已上山,心中惦念,又看到八位师伯师叔惨遭杀害,后来六位太师伯太师叔也死在其手下,道清心里更加放不下师父您,这才始终躲在一旁不曾离去,刚刚是看见贼人走得远了这才出来,请师父责罚!” 冷重此刻身体十分虚弱,无力道:“道清这不怪你,下去告诉众人都回来,就说对头已走,暂时安全了。” 那道清起身刚要走,梅用又叫住他道:“贵掌门受伤一事,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以防隔墙有耳。倘若被他人偷听去,恐怕有人趁火打劫,对武当不利。我会寻处安静所在为冷前辈医治伤势,对任何人不要提及我的存在,对其他人你只需说掌门经此一战,对武功又有许多领悟,要独自闭关好好参详。” 道清不知梅用底细,不敢贸然听从,只转头望向冷重,冷重点头道:“一切就按他所说。我们会在后山闭关室内,以后每日送饭采买之类事便委托于你如何?” 突然得此殊荣,道清自然万分欣喜,忙不迭点头,一溜烟下山而去。 正文第六十章鬼人仙 两年后。 武当后山自武当开山创派百年以来,始终冷清少人。而闭关室就位于后山峰顶,山势险峻,自然一向人迹罕至。 此时却有一个身影“噌噌”奔上山来,从步伐上看起来身手不错,对四周道路也颇为熟悉,甚至不曾抬头张望,只是脚下轻盈跳脱在崎岖山路之上游刃有余。只见此人身材却不大,看来仍然是个孩子,大概十二三岁,一身道士打扮,此刻手中兀自提着个竹篮,却丝毫不受其所阻。但见其脚步轻快眨眼间已经奔上峰顶,几步来到闭关室石门前,放下竹篮,略略整顿衣裳,上前叩叩石门,听到里面传来“近来”之声,这才笑嘻嘻又挎上手中竹篮,双手用力推开石门,快步步入闭关石室。 就在其刚刚反手关上石门之际,未等其站稳,忽地从屋内飞出一粒石子,直取其要穴!那小道士倒也不慌张,抱紧竹篮,身子斜斜避过!第二块却又飞速而出,眨眼间来到近前,他身形一矮又险险避过。 忽地屋内传来声音道:“好,第三招来也,看针!”说着一根乌黑的铁针闪电飞出,却正是梅花针!只见梅花针急速而出,那小道士翻身而过,想一步抢过内室门槛,正在其得意地笑嘻嘻道:“师父,梅大夫,我到啦!”之时,正欲再向前,却发觉下身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如此一来,猛然向前,上半身自然失去平衡,忽然向前直直倒去,那小道士眼看着手中的竹篮便要被自己身体压扁,大叫一声:“哎呦,不好!”忙双手举起,将竹篮高高托起,只听得“嘭”地一声,那小道士重重摔倒在门槛之上,此刻正痛得龇牙咧嘴,那梅花针此刻正直挺挺插在后背腰间!那小道士正是当年武当山门的那个道童——道清! 看到道清这般惨兮兮的模样,内室顿时传来两声笑声,却是发自不同的二人,道清此刻卧在门槛上,动弹不得,微微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屋内那二人,只见其中一个一身道袍,双鬓微霜,容貌却甚是秀美,此刻盘膝坐在床边,当真仿佛神仙下凡一般,却正是冷重;另一个坐在桌边,一身白麻衣衫,十分朴素,却俊美非常,实在比世上锦袍玉带的王孙公子看来不知高贵几何,此刻正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长剑,却正是梅用,而手中所拿的长剑却正是两年前谢鹤语所留下的那一柄。 梅用边擦拭着长剑边打趣道:“今日非年非节,道清行此大礼,梅某如何敢当?” 那道清放下举过头顶的竹篮,噘嘴不悦道:“可恶,又是功亏一篑!这想做梅大夫你的徒弟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哩!这都两年了,我还是冲不进这门槛,看看我这浑身上下这两年不知被梅花针戳过几百个洞,我这张人皮恐怕都可以当渔网哩!等将来死了下了地府,我这副模样怕是阎王爷都不肯收呢!” 梅用听闻此不由得眉毛一挑说道:“既然如此,看来今日我也就不必那么费力逆运什么玄虚心法为你拔针,倒要瞧瞧阎王爷收不收你这血尽人亡的小鬼。” 道清听此言顿时小脸一垮,忙讨好道:“收!收!梅大夫让我三更死,阎王哪敢留人到五更!您大人有大量,还是运功帮我把梅花针拔去,我这里给您作揖,我给您磕头。” 梅用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长剑,上前为道清拔出梅花针。刚一解开穴道,道清便如小猴子般腾地跃起,将手中竹篮放在屋内石桌上,讪笑道:“师父,梅大夫吃饭!今日的菜不错呢。” 梅用在一旁递过来个瓷瓶道:“拿去上药。” 道清笑嘻嘻地接过瓷瓶,自顾自地解开衣服,熟练地敷上药,用力推拿几下,方才那针眼便消失无踪,道清这才边穿上衣服边道:“梅大夫医术就是高明,若不是每天有这伤药,我的皮怕是真的早就成渔网喽!”说着小嘴一扁又道:“道清当真是做梦都想跟您学两手,可这都快两年整,您还是始终不肯。” 梅用此刻却又回到桌边开始擦拭那柄长剑,听闻此言道:“我不是早已立下规矩,只要你能全身来到门槛之内,我便同意收你,时至今日你不是仍然只能进小半身子么,可便怨不得我哦!” 道清叹气无奈点点头,忽地一拍脑门,来到冷重身前道:“哎呦,竟然差点将正事忘记!掌门师父,最近江湖上传言纷纷,据说昆仑派已经收到司晨宫宫主郭真已死的可靠线报,许多正派人士打算趁着现在司晨宫上下已经乱成一团之际准备集结攻打,今日昆仑派还派人送来信件询问本派的意见。” 始终在一旁调息不曾言语的冷重听罢点点头,开口道:“知道了,今日你回去便告诉代掌门,武当于讨伐一事定全力配合。” 道清道:“是,谨遵掌门号令!道清告退。”说完收拾起昨日的碗筷,起身告辞,走几步又回身对梅用,满脸坚毅道:“明天我定会更加努力,今生我叫你师父是叫定了!”说完才大步流星地离开闭关室。 梅用见道清出石门,又关妥石门,才回头对冷重道:“冷叔叔,郭真那厮武功当真深不可测,用儿真的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身中梅花针,在得不到我医治下竟还可以支持两年之久!” 冷重叹口气道:“两年了,看来我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抬眼看看一脸不解的梅用,解释道:“我只是担心郭真命不该绝,被其得到那至宝——千年冰蚕甲。” 梅用沉吟片刻道:“用儿倒是也曾听闻,此甲乃是至宝,穿着之人可保刀枪不入,莫不是还有其他妙用?” 第43章 冷重点头道:“正是。此甲乃是千年冰蚕吐丝所织,寒冷异常,倘若穿在伤重将死之人身上便可减缓血脉流动,缓解伤势,有时甚至可救人一命,在冰封下使机体有机会慢慢恢复伤势。但是此物百多年前便已经绝迹江湖,不知去向,两年前我就是担心万一机缘巧合被郭真找到此物,说不定当真可以救他一命!只是此物疗效甚慢,两年根本不可能痊愈,如今忽地传来郭真死讯,想来郭真必定未获此物,那么想来是真的已经去世。” 梅用听闻郭真那大魔头果然死掉,心中自然十分欣喜,可是转念一想,若当年得知此宝有此功效,自己倘若全力寻找此物,再配以医疗,语妹如今或许仍然在世,当年也不至于被郭真抢去后便随意将其弃之荒野,如今已尸骨无存!思量至此不禁轻轻抚摸着手中那柄当年曾经跟随谢鹤语的宝剑,暗自轻叹一口气,一滴泪水顺着剑背滚落而下! 冷重在一旁看到,悠然道:“两年了,用儿还是放不下谢姑娘之死么?” 梅用轻轼眼角道:“我当年答应过我爹从此不哭的,可是这两年来每当我一想到语妹当年一颦一笑都只觉得心如刀绞,泪水也便不争气地出来了。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从小便毁了容貌,小时候被人当作怪物,在从来未享受过一日正常少女应有的生活之时,便就如此匆匆结束生命!我当年答应过她三个月治好她的脸,如今也成了一纸空诺;我原答允谢叔叔定好好照料她,却将她送上黄泉路。当年若非为我报信,她又怎么死的这般惨!” 冷重道:“小姑娘对你倾心,此举定是出自本意。而你这两年不是也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么?倘若易地而处,我想你也一定会为了她回去报信!” 梅用此刻更加难过道:“就是因为如此用儿便觉得更加对不起她,早知如此当初我便应对她再好些,早点弄清自己原来对其也早就日久生情,两情相悦,不会仅仅只当她是个小妹妹或是弟弟般对待。” 冷重拍拍梅用道:“这两年来你除每日为我疗伤外,便是随我修道,这执著二字放了两年却仍不肯放下么?”望望梅用又道:“小姑娘的事如是,道清的亦如是。这孩子两年来每日不辍地一心想拜你为师,这份心意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十分感动,而我也瞧得出来你是十分喜爱道清的,但是你却还是始终不肯收纳其为徒。” 梅用无奈道:“道清是武当弟子,我若收他岂非坏了武林规矩?那无疑是要他欺师灭祖,道清如今尚且年幼自然不懂其中利害,但是日后成年要他如何自处?” 冷重道:“我道家向来讲求‘宁劝十人还俗,不劝一人成仙。’即所谓‘道助有缘人’。万法讲求一个缘字,得失随缘,心无增减。多欲为鬼,寡欲才可为人,执著又何尝不是种欲望?” 梅用点点头道:“用儿记下了。可是这世上可真的有人无欲无求,冷叔叔可能做到?” 冷重轻叹口气道:“多欲作鬼,寡欲为人,无欲成仙。若可无欲,我已成仙。” 正文第六十一章故园梦 “这么说来,冷叔叔可是也尚未做到无欲无求?”梅用忙不迭地问道,冷重虽未回答,却已经算是默认下来。 如今郭真已死,武当从此可算高枕无忧,从这两年冷叔叔对于武当派虽然仍担当掌门,却早已不再劳心,大事小事几乎都已经放手由代掌门代为处理上可以看出,显然他已经心生隐退之心,那么冷叔叔心中到底还在执著于何事,放不下何事? 此刻梅用不由得看向坐在一旁的冷重,即使岁月无情,其不再年轻的完美容貌却竟然仍是挑不出一丝瑕疵,在梅用心中此人虽非神仙却恐怕早已胜似神仙。梅用几乎已经快要忘了,自己两年前可是怀揣着想要为娘报当年始乱终弃之仇的心来到武当山的,如今不知不觉已经两年过去,自己不但未损其半根汗毛,反而全心全意地甚至呕心沥血地为其治起病来,甚至时不时梅用对冷重还总是生出一股莫名奇妙的亲近之意,或许这就是梅清口中的羡慕不已的冷重身上难以抵挡的魅力?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物竟然也有牵挂之事?难道……难道会是烈玉娘么?梅用心中忐忑,竟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梅用兀自思索,欲言又止之际,冷重却早已有所察觉,略略抬起头沉声道:“有话不妨直说。” 梅用犹豫片刻终于把心一横道:“用儿只想问一句,冷叔叔心中如今放不下的可是烈玉么?” 冷重微微一振,终于正视梅用道:“在你确定对谢姑娘的心意到如今已经有两年,你说说看当时那份感情到如今是转浓还是变淡?”梅用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越来越浓,它已经随着这两年每一天慢慢积累沉淀,愈加浓厚醇香,我想今生除了语妹或许不可能再喜欢别的姑娘了。”冷重微微点点头笑道:“感同身受,那感觉就好似在酿酒,在一点一滴中逐渐淳厚,而我的这坛酒已经整整沉淀了二十五年!”看到梅用一脸吃惊才接着道:“不错,我今生最放不下的正是烈玉。”梅用难以抑制喜悦忙道:“当真?您对娘当真没有始乱终弃?”梅用又疑惑道:“但是当年你又是为何这般狠心,竟然为了成为一派掌门便抛弃义母,难道……难道当年竟然有何苦衷?” 冷重轻轻叹口气才道:“用儿觉得郭真的武功如何?”当日一战,梅用此刻想来仍然不免心寒,只得老实答道:“郭真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当日若非其一时大意,梅花针当真在其身上捞不到半点好处!” 冷重无奈笑笑道:“他本是本派弃徒,解决他便也成为武当内部事务,武当作为名门大派处理个弃徒自然不能求助他人,只能毫不声张地自己处理此事。而如果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每隔几年便要来武当大闹一回,在武当上下除了我之外已经再也无人可以与其抗衡的情况下,我除了依照师父临终嘱托作为一派掌门,除了拼命练武保住武当百年基业外还有别的选择么?”顿了顿又道:“第一次与他交手就是在师父灵堂之上,当时我师父刚刚去世还不到一天,当真尸骨未寒,郭真便大闹灵堂,我用尽全力终于勉强与其打个平手,将其打退。但是我与郭真毕竟曾经同门多年,对于他的脾气秉性多少也算了解,知道此人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此当日虽然平手而去,却知道他绝对不会死心。果然不出所料,三年后便迎来与其第二次交手,这三年来我日夜练武,每日甚至连静静想想烈玉的工夫的没有,因为我知道郭真这三年一定也练功不辍,我二人资质向来不相伯仲,我若稍微松懈半分,其后果必然要断送我武当百年基业,幸而老天保佑这一次我们又是平手而终。但是四年后第三次,六年后第四次,无论我平日里如何练功不措,每一次却也只能勉强与其打个平手而已。而郭真却不知怎地竟然加入司晨宫,开始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四处收罗美貌少年供其淫乐,当年郭真因为是断袖之人而被逐出师门一事我本来还多少有些哀其不幸,如今看到他这般胡来,却早已怒其不争,恨在心头却又无能为力。两年前一次乃是第五次也是相隔整整十年我二人心照不宣的最后一战。郭真既然可以耐心地等上十年之久,想来早已蓄谋已久有了十成的把握。” 梅用这才恍然大悟道:“冷叔叔因此才不惜搭上性命地用上霸王贴?只是如此一来就算是打败郭真,你与义母不是也永远都没有再相见之期?” 冷重道:“当年我因为师父病重,又收到郭真意欲滋扰武当的消息后,当即抛下往日的山盟海誓,硬下心肠离开烈玉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今生对不起烈玉,哪里还有脸去找她。如今都过了二十几年还有何奢望,恐怕只有来生才能偿还她的这份深情。” “怎么会?有我梅用这双妙手在,你的伤势眼看就要痊愈,到时候便单刀直入绣玉谷胭脂村又有何不可?”梅用忙道:“而且您与义母生离虽久,毕竟还有相见之期,比起我与语妹人鬼殊途已然幸运许多。只要您肯下定决心,就算义母一时不肯见你,就算义母的心已然冰封,早晚也会再次融化。而且我猜义母这么多年裹足在胭脂村不肯出来,定然也是一心一意地等待你回去! 冷重思索片刻,脸上终于绽开笑容。 是夜,梅用迷迷糊糊睡熟,只觉得自己忽然便来到一处奢华非常的花园,花园中满眼姹紫嫣红,亭台楼阁独具匠心,梅用只觉得自己十分开心,只想着在其中蹦蹦跳跳。就在梅用一蹦一跳跑来跑去之时,身后却似乎总是有人宠溺地唤着:“用儿,用儿。”那声音梅用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很是熟悉温暖,梅用刚想回头答应,脚下却是一绊! 梅用心中一急,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安安稳稳躺在闭关室中石床之上,身边的冷重睡的正熟。 梅用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摔过一般,全身冷汗,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脑中充斥的都是方才那个梦中景象。片刻后终于有了点头绪,那地方不是别处却正是自己离别近二十年的家——金碧辉煌宫。想来自己四岁因病离家,如今对于家的模样早已经残而不全,即使对于爹爹杨蒙的样貌也同样模糊不清,暗地里梅用甚至早将自己与金碧辉煌宫的关系抹的一干二净,尤其在认梅清为父之后,一直父慈子孝,有时几乎忘记自己原来还姓杨,今夜不知怎的忽然梦到故乡,由此一引,思乡之情便犹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 第44章 不知道爹爹杨蒙如今到底如何,我当年一别家乡算来也有整整二十年,就算爹爹从前再如何待我,如何泯灭亲情十年不肯见自己一面,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无论如何也该回去看看,哪怕只是偷偷看上一眼也好,对!就是偷偷回去看上一眼便走! 梅用打定主意,便想要继续方才那个故园梦,却发觉今夜看来注定失眠! 正文第六十二章游子归 第二日晌午,就在道清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蓄势待发迎接今日挑战之时,却发觉石室内竟然迥异平常的一片寂静,往日必备的石子、梅花针统统消失不见! 如此情况,道清心中反倒没了底,不禁“咦?”一声抱着竹篮蹑手蹑脚地步入内室,但见冷重正赤裸上身端坐在床上运功,皮肤虽然早已不似两年前那般透着的墨绿色,却仍贴着那霸王贴。道清仔仔细细打量四周,却里外都未瞧见梅用的踪影,又不敢出声询问,以免打扰掌门师父运功。道清只能轻手轻脚转了转,终于将竹篮轻轻放在桌上,便垂手立在一旁。 转眼间三四个时辰已过,道清早已站得双足发麻,却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扰掌门运功,以至走火入魔。就在这时只见冷重胸膛上下起伏,面色胀红,忽地一声高喝,胸前的霸王贴应声而落!而其胸前肤色正常,更没有半点破皮! 冷重又调息片刻,才慢慢睁开双眼,一旁的道清急忙递来汗巾,掩不住欣喜道:“掌门师父,这倒霉的贴儿总算去除,您的伤势这下痊愈喽!”冷重释然笑笑答道:“正是,用儿果然不负神医之名,如此厉害的霸王贴也终于败在他手下。” 道清听闻冷重这般夸耀梅用不禁颇为自豪道:“这个自然,我道清想要拜师的人又岂会是浪的虚名之辈?”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道:“可是说起来梅大夫去了哪里?今日怎的不见他?” 冷重道:“今日我已伤愈,不再需要大夫,用儿为了我已经在此困了两年,如今自然是走了。”道清听闻大吃一惊,顿时小脸一垮,失望道:“梅大夫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他还没答应收我哩!”说着捶胸顿足愤懑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冷重也不欲再让道清干着急,起身穿妥衣裳才道:“用儿倒是还有几句话托我转达你。” 道清听闻此言,登时大喜,笑得合不拢嘴地叫道:“掌门师父快说!快说!”突然发觉自己失礼,忙心虚地低下头强自压下心头喜悦。 冷重不急不徐道:“用儿现下给了你两个选择,其一,若想要你二人有正式的师徒名分你必须离开武当,从此还俗。至于住处,用儿说你可暂时在他长白山医庐安身,但是却仍需通过测试,方才可以收你为徒,他日一并传你医术与他独门武功。” 道清听闻此喜悦顿时去了大半,喃喃道:“还要测试啊,都测了两年了怎么还不信,我的资质真的那么差么!”忙想到还有第二,便又满脸堆笑耐心听下去。 冷重也不理会他忽喜忽悲的阴阳脸,继续道:“其二,你可继续在武当山修行,无需通过测试用儿便可传你医术,却不会传你武功,你二人自然也无师徒名分,权当回报这两年来你全心服侍之恩。” 道清小声嘟囔道:“哪个要他报答,当道清是小人么?” 冷重这才正视道:“道清你可要仔细考虑,若要离开武当便是武当弃徒,日后对你的声望说不定大大有损。而且想当年你尚在襁褓之中时,你乃是被你病重的娘亲手送上武当山交托于我,能够成为武当门人或许是你娘临终前对你唯一的期望!我想若他日你仍通不过测试,用儿恐怕定不肯收你,到那时我武当也绝对不可能再重新将你收录门下,如何抉择你可定要反复斟酌慎重。”见道清也是一脸犹豫不决之相,又道:“此事却也不急,用儿言道你若决心离开武当,可在两个月后到长白山医庐寻他,他必定到此。换句话说,若两个月后你仍未出现,那么用儿便视你为放弃,他改日会登门传授医术。” 道清此刻心中亦摇摆不已,一时心乱如麻,只是略略对冷重施礼道:“个中利害道清明白,必定会反复思索,尽早决定,道清告退。”这才转身退出石室而去。 而天不亮便起身赶路的梅用此刻却早已离开武当山,东去位于金陵的金碧辉煌宫。 此刻梅用只觉得归心似箭,一路上马不停蹄。 终于再回到阔别二十年家门之时,梅用却忽然发现自己竟因无拜帖、生面孔、一身朴素的白麻衣衫而被鼻孔朝天的门卫毫无回转地拒之门外! 梅用这两年诚心随冷重修道,心性收敛不少,若换作从前,此等情况,梅花针必定舔血方收,而此刻梅用却只是默然沿着金碧辉煌宫外墙走着,心中苦笑:当初只道自己认他人为父,却不想一别二十年,如今乃是这里不认得自己!这般有家归不得,却不知是报应不是? 梅用只顾着低头暗自思索,也不曾看看四下街景,再抬头时却发现自己已步入一处僻巷,早离开闹市人群,突然瞥见前方竟有个不大的狗洞。那往事却忽然又如烟飘来,虽然十分模糊,却依稀记得小时自己似乎曾从这里爬出家,又偷偷爬回,未惊动任何人,此处墙内正是花园尽处,一向少有人来往。 虽然金碧辉煌宫四墙甚高,打磨的也甚是光滑,依梅用如今的武功,若想翻墙而入却也非难事,只是梅用此刻忽然来了兴致,定要从这洞里钻入,一尝昔日的童趣不可。只是此洞当年梅用年幼自然进出自由,如今对于他着实太小,梅用也未气馁,悠然转到集市买套斧凿回来,边留心四周动静,边凿打墙壁,磨磨蹭蹭直至过了晌午方才凿大,勉强可以出入。 钻入金碧辉煌宫的梅用却也不急于见爹爹一面,只是凭着记忆四处走走停停。 就在这一路走来,却觉得金碧辉煌宫实在奢侈无比,可说得上是触目惊心,只见房屋处处涂金镶玉,精雕细琢,偶尔来往的下人竟然也是一身绫罗绸缎,手中的玉碗金盆数见不鲜,这等气派便是皇帝老子的皇宫怕是都要稍逊一筹! 梅用顿觉现在的自己与这个家竟然如此格格不入,早已完完全全是个外人。 忽地隐隐传来一阵檀香,梅用只觉得甚是熟悉,忙寻味而去,转了几个弯但见原来是个佛堂,那檀香定是从此传出。梅用仔细察看,确定其中无人,才推门而入。只见佛堂正中供奉着座真人般大小的白玉观音,脚踩莲花,通体洁白,毫无瑕疵,此刻香火烧得正旺。这尊观音法相温和典雅,无怪乎世人称其为大慈大悲观世音,但是就在这尊菩萨面前,梅用丝毫未觉得心情舒畅平和,反而一股莫名的恐惧却忽地从心头涌出,转眼便拢住全身,梅用只觉得仿佛忽然身处修罗道场,四处弥漫血腥与恐怖的气味,便是片刻亦不想在此驻足! 正文第六十三章琴音错 梅用此刻只觉得两腿打颤,正欲转身离去,躲开这修罗地狱般的鬼地方。忽地听到有人正向着此处而来,如果此时就这样出去只怕要正好与此人撞个正着。更何况听此人呼吸步伐也都颇为不俗,两三招之下恐怕难以将其制服,梅用此行只为偷偷看看亲爹一眼,也不愿多起事端,若惹了此人只怕麻烦,因此忙回身疾走几步,挑起黄幔便隐身在观音像后。 梅用刚刚稳住身形,那人便正好推门而入。梅用但听的此人在佛像前的蒲团上略略拜拜,轻声叹口气,便在佛像前盘膝而坐,打坐调息,看来一时半刻也没有离去之意。 黄幔后的梅用却不禁暗暗叫苦,想来自己为了躲避此人这才隐身观音像后,说来只是一时权益之计,以为不过片刻便可出去,如今可是当真糟糕至极,只因自从躲入这黄幔之后,方才在佛堂中那股莫名而来的恐惧感此刻不仅未见丝毫消减,反而愈演愈烈,到现在已经不仅是双腿打颤,已经是四肢都开始僵冷,连牙关都快要止不住打颤,如此下去看来不必麻烦别人,自己也必定自动自觉地暴露了形迹! 这种仿佛置身血腥地狱的害怕感觉对于梅用来说实在太恐怖也太难以忍受,梅用当真半刻也呆不下去!梅用思前想后,没奈何,只得出下策,一路打将出去再说吧。 正在这时,佛堂外忽地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少爷,少爷!您可回来啦,谢姑娘一直在念叨您,让您去她那里瞧瞧呢!”只听得佛堂中那人长叹口气,半晌才答道:“知道了,我这便去,退下吧。”顿了顿又道:“回来,你手里端的是什么?”那侍女道:“汤药!就是平常给谢姑娘的药啊!刚刚熬好正要送过去。”那人又叹口气道:“你先放在火上热着,等一下再送过去吧!”那侍女忙答应下来,转身而去。片刻那人也轻叹口气,仍起身离开佛堂。 梅用此时方长舒口气,仿若脱离苦海一般,飞身从佛堂奔出。只是让梅用想不到的是,此刻映入眼帘的金碧辉煌宫,好像已经不止佛堂,似乎到处都已经如佛堂般充满着血腥的气味,只让梅用头皮发麻,心寒胆沥。 这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何在梦里我的家是那样温馨美好,充满旧日童年回忆,而当我真正身临其境,这里却为何竟然变得这般恐怖与血腥?为何我会如此害怕面对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就在梅用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地猛然想起方才那一主一仆谈话,暗自思量方才在佛堂之中难的不成正是三年前,与自己在并州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金碧辉煌宫少宫主杨用,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出来的杨用? 第45章 想到此梅用忙强自压下心头恐惧,暂时放下一切杂念,仔细辨别方才杨用去向,悄然尾随。 未及片刻,梅用便已经望其项背,只见杨用三转两拐步入个跨院之中,静待其进屋,梅用方悄然来到此院后围墙,寻了个方便处翻身入院,对跨院内一片奢华美景亦不放在心上,只轻声转到后窗处,寻个角落点破窗棂纸,暗自观察。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此刻只有一男一女二人,那男的二十四五上下,一袭金质锦袍,雍容华贵,容貌甚是俊雅,正是三年前在并州城外见到的杨用,那女子二十二三岁上下,十分瘦弱,满面苍白病容,眉梢眼角处倒有几分与谢鹤语相像,正是当年与杨用一同私奔的谢傲天长女谢琴音。 只见那杨用对谢琴音道:“阿音,我刚刚回家,你便这般催促我来,可是有何急事?”谢琴音轻声道:“用哥一出门便是几日不得相见,音儿这次又绣好幅汗巾急着送你,这次比上次的绣得好,你来瞧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与杨用。 窗外的梅用不禁纳罕心道:屈指算来那日并州城外轰轰烈烈的私奔,距今不过三年光景,想当年那一脸英气勃勃,敢于当街示爱,不惜为爱挡剑,巾帼不让须眉之人,为何如今竟然变成如此模样?想当年语妹生前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想见见家姐,本来一直以为谢琴音找到良婿,过的很好,但是如今看到她这般模样,恐怕九泉之下的谢鹤语也不会觉得安心。 那屋内的杨用接过汗巾,看也未看便收入怀中道:“音儿你如今身体不适,便不要如此分神女红才是,有任何想绣的,尽遣家中女绣工刺绣便是。”那谢琴音甜甜一笑道:“为自己心上之人亲手刺绣随身之物,这种感觉仿若吃了蜜糖般甜蜜,又怎会疲累?” 那杨用轻叹口气,未再言语,谢琴音却问道:“用哥又在为杨伯父不应允我二人的婚事发愁?”说着轻轻牵起杨用的手道:“何必呢,只要此刻我二人仍然可以心手相牵,纵使无名无分又如何?音儿既然跟了你,还在乎这点名分么?”叹叹气又道:“更何况如今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也陪不了你几日,又何必为我惹的你父子反目。” 二人均自沉默不语,忽地杨用见门外丫鬟托着药盘,忙唤了进来,嘱其放下汤药,吩咐道:“谢姑娘服过药就要休息,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这才亲手服侍谢琴音服药,待其乖乖服下药,便由杨用搀扶其上床休息。 未及片刻,谢琴音呼吸均匀,不再作声,竟然已经在杨用怀中睡着。 窗外梅用不禁奇道:怎的谢琴音入睡的这般快,此刻尚未日暮,怎会这般瞌睡,难不成是体弱之故? 梅用心下正兀自奇怪,忽地见杨用摇了摇怀中的谢琴音,确定其已然睡熟,竟然一扫方才专注模样,粗鲁抛下谢琴音,远远地站在门边,招呼刚刚那个送来汤药的侍女道:“开始吧!”接着只见那侍女竟然毫无顾忌地开始乒乒乓乓翻箱倒柜起来,便是床脚墙角,地砖门板亦不放过,只是如此震天声响谢琴音竟然仍可熟睡。而满院丫环仆人竟也未瞧见半个。 半晌那侍女搜遍全屋终于颓然放弃,对杨用失望地摇摇头,说了句:“奴婢先去通报一声,再回来收拾残局。”说完留下杨用一人,独自离去。 杨用见那侍女走的远了,这才又来到谢琴音身边,望着其狠狠道:“那东西你藏的那么高明干什么,为何不肯痛痛快快地交出来,三年了,这已经三年了,你这样拖着对你对我都已经是种折磨,你知道么!”说着竟然一把纠起谢琴音怒道:“赶快交出来!交出来!我实在不想看你在这世上再多活一日!”说完一把推倒谢琴音,转身扬长而去。 正文第六十四章痴情女 床上的谢琴音始终呼吸均匀,面色安详,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仍然酣睡如常。 梅用却哪里还忍得住,瞧见杨用去的远了才从窗户翻身入内,径直来到床旁,用力推了推谢琴音,见她依然熟睡如常,不禁眉头一皱,忽地瞥见桌上赫然放着的刚刚为谢琴音盛药的药碗,忙走过去,见其内幸好还残留些药渣,观色嗅味的仔细分辨。片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剂药实在太毒了些!这其中主要的几味药:合欢安神解郁、缬草镇静解痉、白龙须止疼痛、洋金花可做麻醉之用,如此几味药混合服下,莫说仅仅是如此声响及摔打,便是此刻谢琴音被人生生划开肚皮掏出肠管亦不会有半分知觉! 想那杨用身边竟然有如此的用药高手,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梅用潜心钻研医术数年,深识药理,知道这几味药性凶猛的药若长期服食,与人身体必定大害,谢琴音的身体如此病弱不堪,必定与此脱不了关系,说着忙上前仔细为其诊脉,只见谢琴音脉象细数,实在非治不可。转念又想,如今语妹去世,当日答允谢傲天谢叔叔照料一诺已然成空,如今无论如何也定要为其长女谢琴音医治!只是如此大的金碧辉煌宫,自己一路进来已经有些记不得来路,纵然自己武功再如何高强,若想就这般扛着个人出出进进的只怕也并不容易,因此尚且需要谢琴音配合方可顺利地将其带出。想到此忙喂谢琴音服下药丸,又从怀中取出银针进行针灸,助其尽快醒来。 不大会工夫,谢琴音便缓缓醒来,看到身边的梅用先是吃了一惊,未等梅用点中其穴道,竟然转而开心道:“你不是当年在并州城外帮助过我的那位公子么?您的大恩大德这些年小女子始终铭记于心,一直惦记要报此大恩。” 梅用心道:我恐怕是要悔不当初!看到谢琴音如今这般模样,真不知当初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嘴上却只是道:“正是在下。此处说话不方便,你若想报恩,这便给我走,出了金碧辉煌宫我们再详谈不迟。” 谢琴音却只是摇摇头,眼神却忽地看向梅用手中的那柄长剑,急切问道:“这……这是我娘的剑,你从哪里得来的?“顿了顿又道:“你认识我妹妹鹤语?” 梅用见其认得手中的剑,心中不免大喜,忙道:“不错,谢鹤语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既然认得此剑,如今你可与我走了?”见谢琴音仍然死命地摇头,不肯离开这个魔窟,不禁气急败坏道:“那杨用乃是个卑鄙小人|qi|shu|wang|,刚刚我在窗外看的一清二楚,就在你睡着后,他对你的态度简直前后判若两人,此人根本便是禽兽,你千万不要再相信他!” 忽地,面对此刻盛怒的梅用,谢琴音竟绽放出笑容,谢琴音遗传乃父一对酒窝,谢鹤语却没有,而此刻笑起来甚是甜美,只见其不慌不忙道:“妹夫,什么也不必说了,你定要好好待我妹妹。至于我,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觉得我现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当真不劳你操心。”说着竟然老老实实地又躺了下去,不再理会梅用。 梅用原本想着倘若她犹豫不肯走,自己便不得不用些强,用金线一捆将其带走再说。但是端详着方才谢琴音那突如其来的笑容,梅用夹紧梅花针的左手也不禁放松下来,片刻自语道:“如今既然她自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若就此将其带走,势必打碎她的美梦。或许她当真爱那假杨用爱到如此地步,竟然连宝贵的生命也可如此视为儿戏。”梅用在屋内犹豫徘徊片刻,见谢琴音始终假寐,最后对其道:“既然你执意不肯走,便听我一句劝,你若想与他多厮守几日,以后杨用再送来汤药便一定不准再喝!”说完终于头也不回逃出跨院。 梅用原想就此离开,便是亲爹也不想再见一面,转念一想,心中却又着实对谢琴音放心不下,如此痴情女偏遇薄情郎,杨用前后判若两人,玩弄谢琴音于股掌之间的行径,简直禽兽不如!可怜谢琴音一片深情,不惜为其背父离家,白白在江湖上背负淫荡不孝之名!此等恶人行径实在令人发指,不除难平心头之恨! 梅用心中反复思量,不觉经过花园中的一个大鱼缸前,缸中盛满了水,几尾鱼正在其中自在游玩,此刻虽已日进偏斜,天色却仍未暗下,梅用不自觉伸头向缸中张望,不由得大吃一惊!这缸中人可还是自己么?但见倒影中的自己此刻正紧扣梅花针,满面戾气横生,一股杀意溢于言表! 梅用当即清醒许多,杀意也顿时大减。 梅用这两年潜心跟随冷重修道,也算颇有进境,暗自反思道:方才定是自己定力不足,为外邪所惑,才会导致戾气横生,杀意轻起,幸而这缸清水点醒自己及时悔悟,未罔造杀孽。只是此刻心中外邪仍未尽灭,只怕需好好打坐调息片刻,方可去此外魔。 梅用不敢怠慢,就近寻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飞身而上,隐身浓叶之中,料想此处枝繁叶茂且不久就要黑天,断不会被人发觉,当即眼观鼻、鼻观心打坐调息起来。 大约调息一个半时辰,直至皓月当空梅用才觉得心若冰清,方才那股戾气终于消弭于无形。 待得梅用缓缓睁开双眼,忽地一股熏香之气缥缈传来,向下一瞥却正好望见个人影从自己身处的树下走过,借着月光辨认,看那身形却正是杨用,只是此刻换了件衣服,颇为容光焕发,那熏香之气定是从其新衣传来。 梅用暗道:却不知这杨用锦衣夜行,步履匆匆地搞什么名堂,正想纵身跃下悄悄尾随,忽地见到又有个人影从树下一闪而过,只是这个身影武功想来不高,动作看来缓慢且躲躲闪闪,显然此人亦欲跟踪杨用。 第46章 梅用端详此人身影片刻,不觉脸色大变,只因此人的身影实在太像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正文第六十五章故人来 梅用唯恐惊扰此人,竟然有些不敢跳下,只得仗着一身武功,在树与树之间腾挪跳跃,悄然跟在那人身后。梅用在后方悄然跟着,心中却不免嘀咕:那人下盘如此漂浮,看来应该是个几乎毫无内力之人,如此平常之人便敢如此大胆地独闯无论是武林还是朝廷中都赫赫有名的金碧辉煌宫,多少也忒托大了些!但是那背影,那背影,却为何这般像一个人,梅用忍不住时不时便上下打量此人,越是打量便越觉得心中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忽地那人的身影竟然停了下来,跺脚嘀咕道:“莫不是生翅膀飞了不成,怎的转个弯就没了。”那人此语细若蚊蝇,梅用仗着不俗的内力方才勉强听到。如此一来,梅用心下却更加确定五六分,而此刻心跳更加如打鼓般咚咚作响,简直便要破咽而出! 而前方那杨用此刻却已经没了踪影! “哪里逃!”忽然四周不知从何处“呼啦”地便涌来一大群家丁、护院,个个手持火把,顿时将偌大个庭院照耀得是亮如白昼! 梅用方才一心只想着此人,此时猛然见到这么多的人涌入,心中也着实吃惊不小,但见那些人却只将那人团团围住,根本未曾抬头向自己所在的树而来,显然并未发现自己。 借着那些亮如白昼的火把,那人的面貌此刻也是顿时清晰可辨。梅用居高临下望去,虽然只是看到其略略侧身背影,但是梅用却可以一口断定,她一定是她——那两年前已然在武当一役中香消玉殒的谢鹤语! 就在这时,那些家丁,护院忽地让开一条过道,刚刚忽地踪影不见的杨用此刻手持折扇,缓缓地悠然步入场中,对谢鹤语一施礼道:“姑娘单枪匹马竟敢大胆闯入,未免也太小觑金碧辉煌宫!” 梅用方才还一直道自己定是遇见谢鹤语的鬼魂,是以才不敢对她大声惊扰,恐其魂飞魄散,如今灯火通明,谢鹤语在灯光下的影子清晰可见,如此看来眼前的定是活人无疑!眼见一大群人个个已个个抄起家伙,(奇*书*网^.^整*理*提*供)目露凶光,慢慢缩小着包围圈,谢鹤语此刻已如羊入虎口!如此情况却哪里容梅用再仔细斟酌,自然救人重要!想到此梅用忙站稳身形,手中梅花针已如闪电般飞出手,金线紧紧绕在谢鹤语腰际,用力一扯,便将谢鹤语带离场中,直接引入自己怀中! 谢鹤语低头就着灯光瞧瞧金线,再转头看向救己之人,登时大喜,欣然叫道:“用哥哥,用哥哥!”待的谢鹤语来到身边,梅用二话不说,忙解下腰带将谢鹤语牢牢缚在身后,心道:不论其是人是鬼,我也决不放手,一定要把她留下!转头止不住满面欢喜对谢鹤语道:“是我,你的用哥哥无论何时一定会拼死保护你!” 此刻杨用也率领金碧辉煌宫众人向梅用树下聚来,那杨用亦瞧出方才出手搭救谢鹤语之人武功高绝,不敢怠慢,排开众人,走上前来依照江湖礼仪施礼道:“在下金碧辉煌宫少主杨用,斗胆敢问树上是哪一路朋友?” 梅用只觉得身后贴着自己的谢鹤语浑身冰冷,根本不像活人,不禁暗自琢磨,莫非这便是鬼怪传说中所说僵尸不成?可是谢鹤语呼在自己颈边气明明温暖湿润,难不成一切乃是自己错觉不成? 梅用心下只是反复思量此事,对于杨用树下询问自然置若罔闻。 杨用见自己依礼相询对方却不言语,只当对方理屈词穷,不敢上前答话,心中不禁起轻蔑之心,嘴上也不客气道:“阁下莫不是想这般龟缩树上过的一世?”此语已经颇为不客气,倘如对方乃是血性之人,必定怒不可遏,非反唇相讥不可!但是杨用等待片刻,树上人看来仍无意回话,心下更加肯定,此人必定是个无胆鼠辈!心中不免多少放下心来,又道:“既然如此,在下得罪。”说着回头对一众手下道:“砍树!” 谢鹤语本来也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对杨用刚刚的言语也是置若罔闻,忽地听闻杨用吩咐砍树,忙轻拍梅用臂膀道:“用哥哥他们要砍树啦!”梅用听到这一番话方才收拾心神,见树下一众人正取来斧头锯条,果然是拉开准备砍树的架势,心下却也不急,只转头对谢鹤语道:“莫怕语妹,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再伤你分毫!”说着扣紧梅花针又道:“抓紧我!”说着内力力灌梅花针,顿时梅花针蓄势而出攻向树下,梅用也随之而下。 梅用手臂乃是续以虎筋,本来已经比常人力大许多,且在梅谷辅以数年的冬入冰窟,夏浴烈火的修炼原自不弱,这两年来近乎幽禁的生活则心无旁骛一心修行,内力更加精进,这些树下的寻常练武的家奴又如何是其对手,一纵而下的功夫,凭手中一枚梅花针梅用眨眼之间便已经点倒场中大半家奴。 虽然此刻敌我对立,但是这些人说起来可都是还是自己的家人,眼见那些人第二波攻势又起,毫无停手之意,梅用只得大喝道:“住手!”这才对杨用施礼道:“梅某此行无意伤人,此次现身旨在救人,望你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莫要家仆枉自送命才是。” 杨用身后一家仆忽地附耳对杨用道:“少爷,梅花针!是梅花针!他就是江湖上传说中的那个梅用!”杨用听闻此言不由得浑身一振,轻轻点点头,抬头对梅用道:“阁下手中所使可是梅花针?”梅用点点头道:“正是。”杨用听闻此言忽地双目一亮,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上下打量梅用道:“如此说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梅千两梅大夫?”梅用点点头道:“正是在下。”杨用叹口气道:“梅大夫医术武功双绝,我若强加阻拦无异于以卵击石,太自不量力。我这金碧辉煌宫自然任您来去,梅大夫,请!”说着对手下人道:“还不赶快为梅大夫带路!” 梅用也不愿多惹事端,见杨用语带有网开一面之意,忙一抱拳,背着谢鹤语随着那家奴所指方向匆匆离开。 正文第六十六章冰蚕甲 出了金碧辉煌宫,梅用恐其初尔反而,背着谢鹤语迂回几下,确定后方不再有金碧辉煌宫的人跟踪,这才带着谢鹤语远远找家客栈投宿。直到二人入了房间,梅用才敢解开腰带,小心翼翼地轻轻放下谢鹤语。 那边的谢鹤语却早已等不及拉着梅用坐下,高兴道:“用哥哥,这两年我好想你!这么久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当真如江湖上传闻所说,那天你已经死在郭真那个大魔头手上。你活着,你还活着,我太开心啦……”正说的兴高采烈的谢鹤语此刻却忽地语塞,继而竟有些忸怩不安,因为此刻对面那双美目射出的光芒是那般灼热与摄人,眨眼间便让谢鹤语此刻仿若小鹿乱撞般满面绯红。 梅用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猛地上前一把抓过谢鹤语的手腕,分寸关尺地为其把脉。片刻终于长舒口气,只因此刻指下的脉象虽然细数了些,但是毕竟是充满勃勃生机活人的脉象!眼前的谢鹤语真的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梅用几乎快要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一把将谢鹤语搂入怀中。 心中却不由得暗自呼喊道:当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想我这两年来只是一味地困在武当后山之上全心为冷叔叔医治霸王贴的伤势,半步不曾离开,却不想不但江湖上竟然已经传出我的死讯,而且明明当日已经回天乏术的谢鹤语此刻竟然活生生地就在自己怀中! 梅用只觉得怀中谢鹤语此刻分外寒冷,抱在怀中简直仿若一块寒冰。梅用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大喜道:“你的身子这么冰凉,莫非……莫非便是穿了那传说中的千年冰蚕甲?”谢鹤语笑道:“用哥哥好厉害,这也被你猜到!” 梅用这才放开怀中的谢鹤语,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将其打量一番。两年不见,只见如今的谢鹤语已然褪去几分孩童模样,出落的亭亭玉立,再加上这两年来病痛折磨的十分瘦弱的身躯,实在颇有几分我见尤怜之感。梅用瞧在眼里颇为心痛,不禁向谢鹤语脸上望去,只见谢鹤语双颊同样冰肌藏雪,吹弹可破,不禁奇道:“你的脸伤终于可得痊愈,实在好极!可是我记得当年应该还差几次治疗,怎的会愈合的如此完美无缺?” 谢鹤语摆出一副你猜猜看的模样,片刻才含笑道:“有个人你怎的会将其忘记?”说着竟然摇头晃脑地半吟半唱道:“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 如今摇头晃脑除了酸斋生梅念又会有谁? 梅用正欲脱口说出答案之时,窗外却忽地有人笑道:“屋内是哪个傻丫头在背后揭他人的短?” 梅用与谢鹤语听闻此言却都不禁登时大喜道:“大哥!”“梅大哥!”梅用已经迫不及待地忙打开窗户,只见窗外酸斋生此刻正如一头蝙蝠般倒挂在窗外。 酸斋生向他二人挥手示意,转过身体,轻飘飘便落入房中。 梅用忙来到其身边道:“大哥,这到底是怎回事,你怎会救下语妹? 谢鹤语却早已几步上前抢着道:“其实当年梅大哥早就收到武当有异象的消息,也算出我二人将有一劫,凶险万分,所以才在那夜如此苦心地将用哥哥你引出,便是要尽力替我们挡下这一劫……”说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道:“可惜都怪我当日一意孤行,闭目塞听,不肯退让半步,这才逼的梅大哥只得弃明投暗,一路在暗中保护我们。” 第47章 梅用不禁感激地看向酸斋生梅念,后者却只是将手一摆道:“说起来我也未帮上多少,其实当日武当一战,我始终躲在暗处,虽然有心相帮,却只怪我武功不济,又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偏那郭真的武功又如此了得,跟踪太近恐其发觉,因此我始终只敢藏身于紫霄宫外,空自着急。”顿了顿又道:“眼见落败后的郭真竟然带走这个傻丫头,又见二弟你看来一时并未受伤,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急忙追踪郭真而去!” 谢鹤语接着道:“幸好那郭真掳了我只想让你们一时投鼠忌器,但是在其下了武当山仓皇而逃时却又觉得我死了大半的人带着实在累赘,因此才随手将我抛入河中,扬长而去。” “便是这样语妹才会被大哥所救?那么那千年冰蚕甲还有她脸上的伤势痊愈又是怎么回事?”梅用迫不及待地又问道。 酸斋生又摇头晃脑道:“那冰蚕甲是先师陈慕新的遗物,原来我还想像我这么个读书人要这么个刀枪不入的冰蚕甲有何用处,若非乃是先师遗物不可不敬,有一年险些便用其换了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来!至于她的脸,就问问你自己了。” 谢鹤语见梅用一脸不解,忙解释道:“用哥哥怎的忘了,当年用哥哥将一盒价值连城的雪蛤散淤膏随随便便给了梅大哥一事?我的脸就是靠那些药才治好。”顿了顿又道:“用哥哥你不知道,这两年梅大哥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可是始终也没有半点消息,当真不知当日可是在梅大哥离开后是否又发生何变故。而我穿着这个宝甲也只是使我的伤不至于恶化,却也不见好转。” 梅用这才恍然大悟插口道:“所以方才在金碧辉煌宫你才始终不出手,是怕好不容易冰封住的伤口又再裂开?” 酸斋生此刻却忽地拍拍谢鹤语地头道:“你这个傻丫头就是不听话,我不是说让你在外面等我,怎的一身伤痛还这般大胆,一个人就敢闯金碧辉煌宫!” 谢鹤语小嘴一扁道:“梅大哥你说要先进去打探一番才肯带我进去,但是我在外面一直从午后等到黄昏,也不见梅大哥你出来,我是担心你会有危险,而那墙有那样高,我的武功又进不去,”她忽地又喜道:“却哪里想到就在这时,竟然让我发现金碧辉煌宫墙上竟然有个洞可以进入金碧辉煌宫,真的,用哥哥,那个洞好大,我钻起来一点不费事,所以就老实不客气地进去喽!” 梅用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一时贪玩之心,竟可促成与语妹重逢! 正文第六十七章诉别情 谢鹤语继续道:“我从那个洞钻进去后,才知道原来金碧辉煌宫内竟然那么大,而且竟然如此漂亮,到处金灿灿的,别说胭脂村,就是比祆教烈火顶也不知大上多少,当时又已经快要天黑,我没走几步就迷路了,就在我好似没头的苍蝇东游西逛之时,忽地无意间听到有个丫环喊少爷,我猜测也许正是呼喊那杨用,这才寻了那声音想要偷偷跟踪,不想技不如人没跟多久就被发觉,逮个正着。” 梅用心中不由得暗叫幸运,一把将谢鹤语拉入怀中。 那边厢的梅念忽地道:“我看我这个老头子还是先行回避为好,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地慢聊!”说着正欲转身离开,却被谢鹤语一下子扯住道:“梅大哥怎么可以这么就走了,你还没有说进入金碧辉煌宫的见闻,还有刚刚怎么会突然便出现在窗外?难道说梅大哥是不好意思承认,也如我一般迷路,兜兜转转这么晚才找到路出来?” 酸斋生笑笑道:“我哪里晚?傻丫头,我可是和你们一同大摇大摆从金碧辉煌宫出来的。只是你们只顾着互诉别情,我这个老头子又不想搅你们久别重逢雅兴,要不是你刚刚摇头晃脑地在背后揭短,我怕是还要再会会周公才肯现身呢。” 梅用心道:如此说来刚刚即使没有我在场,大哥也已经身在金碧辉煌宫,到时定会出手确保语妹安全。可见大哥对语妹甚是关心,又偷眼向那两人望去,见二人你一言我一搭地甚是契合,心下不禁泛出一丝酸味,暗自揣测莫非他二人这两年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此时谢鹤语早已大大咧咧上前拍打酸斋生道:“梅大哥又再胡说,你不过才大用哥哥两岁,还年轻的很,哪里称得上个老字?莫要左一句老头子,右一句老头子兀自哄抬辈分!” 酸斋生笑道:“此言差异,想来江湖上称我作前辈之人怕是不胜枚举,尤其是那些有了见不得人秘密的人,肯叫我句亲爷爷的怕是也成百上千。” 谢鹤语摆摆手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有几人真正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再说江湖上传的事又有几件可以做实?”想了想又道:“就说用哥哥吧,那死讯被江湖人传的惟妙惟肖,最后还不是好好地在这里,还有那被江湖人夸的天花乱坠金碧辉煌宫的杨用,说什么美男子,风流人物,我今日可是亲眼瞧见,亦不过如此,当真见面不如闻名!真不知姐姐为何会为这样的平庸之人便如此鲁莽地私奔,实在轻率!” 酸斋生闻此言憋住笑,拍着梅用的肩膀戏谑道:“二弟这可就是你的错了,这傻丫头与你在一起日子久了,看男人的胃口都被你养的刁了,看来你想不负责任不娶她可怕都不行,这个傻丫头这辈子怕是再也看不上别人。” 梅用对此揶揄之言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笑笑。 酸斋生又对谢鹤语道:“傻丫头你以为世人都与我这二弟一样这般俊俏?那杨用也算是个名副其实的美男子,并非浪的虚名。”谢鹤语却仍嘴硬道:“哼!我瞧他还不及酸斋大哥你俊俏哩。” 梅用听他二人说话亲密,自己好像都不知该如何插口,方才担心不禁更加重几分,脸上的笑容都不禁有些生硬。 酸斋生似乎也看出些端倪,转头对谢鹤语道:“看来今夜必定无眠,我们三人秉烛夜谈,怎可没有美酒佳肴相伴?傻丫头还不快去吩咐店家准备宵夜!”谢鹤语听闻欢快应答,推门出去寻找伙计。 酸斋生这才回身对梅用说道:“二弟的此刻的心思为兄明白,你当真不必如此,傻丫头这两年与我在一起久了,自然便好似兄妹般没了规矩。可是这傻丫头心里却从来只有你一个,我便是想怕是连根毛发都插不进去。”叹口气又道:“记得去年八月十五,我见傻丫头终日闷闷不乐,便特地远赴京城,为傻丫头买来鼎鼎有名六合饼店最名贵最顶级的月饼,希望可以多少逗她笑笑。” 梅用吃惊道:“六和饼店?小弟也曾有所耳闻,据说那里的极品月饼要几十两银子一块,寻常人便是连想亲眼瞧瞧闻闻都已算奢望,却不想大哥竟然如此宠着语妹。” 酸斋生却苦笑道:“我却哪里想到,傻丫头尚未咬上一口,只是看着,眼泪便已簌簌落下。她泪眼婆娑地对我言道:想当年与用哥哥在绣玉谷胭脂村中治脸伤之时,正好也是赶上中秋佳节,那时听闻用哥哥说起关外乃是苦寒之地,吃喝远不如中原人这般讲究,所吃月饼也不放蛋黄等等馅料,只是简简单单用饼皮裹些冰糖,却别有一番滋味的时候,她便缠着她的用哥哥,要他一定做几个与她尝尝。她的用哥哥拿他没办法,只得亲手抠个饼模子,又在模子上亲手雕上只仙鹤,为她做了几个。只是她的用哥哥的雕工却远没有她蒙面的蔡叔叔那样巧夺天工,那只仙鹤雕的简直惨不忍睹。虽然那日她拿着那月饼足足笑了一天,但是那几个月饼她却珍之重之,小心地藏在自己房间里,根本舍不得吃上一口。如今又是中秋,此生却再也看不到一向几乎无所不能的用哥哥在那里笨手笨脚地雕刻饼模子,再也吃不到用哥哥亲手所做月饼。”我当时看到她伤心欲决的模样,便已经知道傻丫头眼里心里早已被那冰糖月饼占满,即使其后再有价值几十两混有金箔做皮,珍馐百味做馅的月饼也不可能再令她开颜。 梅用听此言心下自然欣喜,却也瞧出大哥说这番话时眉间若隐若现的落寞神情,对语妹似乎也有些动心,顿时不知该如何自处,颇为为难对酸斋生道:“大哥,我……” 酸斋生摆摆手道:“不必再说。”转眼间又摆出一副开怀的样子笑道:“俗语有云: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更何况我们是兄弟,比朋友还要亲近,为兄乃是读书人,这点礼仪自然晓得。” 谢鹤语这时正好推门回来,听闻酸斋生此言,忙将手中的杯盘碗盏放下,来到二人身边插口道:“梅大哥,我也是你好妹妹,那句俗语你遵守前一半就好,用哥哥若他……他日有胆做后一半,还要……还要酸斋大哥……为我做主呢。”说至此已是满面羞红,急忙用双手捂住脸颊。 酸斋生与梅用对视一眼,均再也抑制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正文第六十八章是与非 谢鹤语一脸窘态,只得满脸羞红默默地准备着夜宵,梅念与梅用走怎么忍心让体弱的谢鹤语一人准备,忙过来帮忙。不大会工夫,三人便已经就着店家仓促准备的几个小菜佐酒,吃吃喝喝地开始谈着三人这两年来的种种经历,虽然稍显简陋,倒也谈的颇为欢愉。 梅用只觉得这两年来裹足于武当后山,每天不是给冷重治病就是修道练武,日子平淡无奇,只简略说了几句关于道清的趣事,却忙不迭地将当年冷重不得已离开烈玉的苦衷详详细细地说与谢鹤语,期望其不再对冷重心存芥蒂,仍然不依不饶下去。 谢鹤语默默听完,沉默了半晌才道:“用哥哥,说起来这个冷重也当真可怜,竟然被那个大魔头郭真这么个男人死缠烂打追求了这么多年。 第48章 不过总算他幸运,遇到用哥哥这颗福星,才能够一举将那兔爷打得一败涂地,再也无法翻身。说起来他为了武当派已经辜负姨娘二十五年,对武当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只要冷重伤好后当真回到姨娘身边,并且今后当真真心对待姨娘,那么我便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他好了!”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相信冷叔叔一定可以做到!”梅用见谢鹤语这般通情达理,心下也不由得放下一块大石,忙又道:“我说了大半天,你们倒是也说说看,这两年的经历如何,可遇到些趣事?”接着欲听谢鹤语绘声绘色地讲起她这两年的经历。 就在谢鹤语说的正兴起时,却好似忽地想起什么忙拉住谈的正欢的梅念梅用道:“你们今天都进去金碧辉煌宫那么久,有没有看到我姐姐,她现在究竟怎样,是否过的凄惨之极?” 梅用听闻心里一惊,心道:语妹怎么会知道谢琴音过的不好?两年前在祆教总坛她不是还一直说家姐找了个绝顶男人么? 谢鹤语见那边的酸斋生梅念已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忙一把拉住梅用道:“用哥哥,你呢?我现在很担心姐姐,她找的那个杨用根本不是好人,他爹也不是好人,他们家祖祖辈辈都不是好人!” “你胡说什么!”梅用不由得愠怒地甩开谢鹤语,忽地发觉自己失态,急忙解释道:“无论你姐姐过的幸福与否,那最多也就涉及杨用一人而已,你这般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做法当真不可取,就算这世上脾气再好的人,被人这样祖宗八辈的骂个遍也定然不能忍受,做人还是留几分口德为好。” 谢鹤语却小嘴一噘看向酸斋生梅念道:“用哥哥看来还不知道,到现在还傻乎乎地帮那杨用说好话呢!梅大哥你赶快告诉用哥哥,你这两年究竟发现了他们金碧辉煌宫何等见不得人的秘密!” 秘密?我家究竟有什么秘密?到底有何等见不得人的事落在大哥这个百晓书生手里。梅用知道梅念一向不是信口开河之辈,想来是当真发现什么,心下不觉七上八下,看向梅念的眼神竟然有着几分心虚。 酸斋生却哪里知道梅用这么会工夫早已转了这么多想法,只是开口道:“当年梅清梅世伯在生时可与你说起过当年祆教的八门及门主么?”梅用忙点头道:“爹爹略略提过几个门主。” 酸斋生道:“那好我便先来说说祆教。祆教自创派以来,一向以教主为尊。教主之下便是十大长老,能成为长老之人多为多年来积功之人,只是长老一职却只是虚衔,其实却反不如位于其下的五花八门握有实权。那五花向来行踪诡秘身份成迷,也不怎么收受门徒,且一向只听教主号令,便是教中人就算是长老门主也难以知道全部五花的本来面目。而那八门则各司其职,分管各项教务。一门便是中门,乃是专司打探消息,占卜吉凶,当年的门主便是我师父陈慕新。二门皮门,专司医疗制备药物,当年梅清伯父在祆教中便是任此职。三门彩门专司收敛看管财务,当年门主夏雨晶。四门挂门,五门平门,六门团门皆是收拢各种能征善战之士,为祆教打拼天下,八门中又属这三门地位最高,当年这三门的门主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尚家三兄弟:尚乾、尚坤、尚震。七门调门,专司祆教总坛及各分坛修筑工事,建造房屋等工程,大多为入不了以上六门的青年门众组成,在八门中最为辛苦,当年的门主蔡斑。八门聊门,专司训练新入门未成年少年门众兼做各种杂役等琐事,是以八门中排名最末,当年的门主辛苦。这八门可说便是掌握着祆教命脉,无论在武学还是其他方面都必须出类拔萃的人才方能担当起一门之主,统领一门教众。 梅用点点头道:“我曾听爹爹提起过这八个人,当真人人武功高绝,都可独当一面,不容小觑。爹爹曾经说过,有这八个人在,祆教可说是人才济济,除非祸起萧墙,否则外力根本不可能撼动祆教分毫。”忽地想到十几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内讧,不由得叹口气道:“可惜祆教中人最终还是不争气,到底还是起了内讧,自伤其身。”顿了顿又道:“不过据江湖上说,这场内讧主要便是由长老与门主多年来权力分配不均所引起,谢傲天谢叔叔也曾提起那个叫李学真的长老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之事。长老与门主之争会引起如此乱子来,估计爹爹当年大概也未能看得出来吧。” 酸斋生梅念却高深莫测地笑道:“你想过没有,那祆教自创派以来,到如今已经历经数百年,这种长老门主制也已经传习多年,一直风平浪静,怎的就偏偏传到这一代出了乱子?”看看梅用略略迟疑的神情,接着道:“这自然是有人在旁蓄意煽风点火,火上浇油造成!” “梅大哥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在背后做出这等小人行径的,正是那金碧辉煌宫的杨家父子!”谢鹤语忽地插口,愤愤不平地说道。 正文第六十九章论阴谋 梅用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心中自然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头也急忙摇的仿若拨浪鼓一般,急切争辩道:“这绝对不可能!祆教内讧一事发生在十年前,而前期筹划更加需要几年光景,而十年前杨用也不过才只有十五岁而已,还……”还是个只懂躲在枫叶谷整日傻傻看着鹿丹儿,双臂几近残废且体弱多病没用的废人!后面的半句话尚未出口,见酸斋生与谢鹤语一脸奇怪的神色看着又一次如此失态的自己,便急忙改口道:“十年前,杨用他还……还不过只是个少年,根本不可能有心机参与如此阴谋!” 谢鹤语却摇摇手指,一脸不屑道:“就算他那时小没参与,但是他爹杨蒙总不小了吧,十年前祆教内讧也必定与杨蒙脱不了干系。” 见到梅用仍然一副顽固地不肯相信模样,谢鹤语当真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再解释下去,只扭过头假装生气不理会梅用,后者此刻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服软承认自己亲爹是这等卑鄙小人,当下将头转向另外一侧。 酸斋生见二人这般孩子气,只得略略笑笑继续为梅用解释道:“十年前祆教内讧,十大长老中八人叛变祆教,更加煽动近六成教众谋反,一场激战之后,那八位长老只有两个当日被生擒活捉,如今仍然活着,却是在祆教大牢之中终日不见天日,而剩下的六人则在造反当日与帮主及门主之战中便已经悉数战死立毙当场。而根据江湖传闻,当日一战中,谢傲天谢教主一方虽然只剩下四成帮众,却仍然拥有除了当时不在教中的梅清梅世伯、调门门主蔡斑及当时已经背叛的师父外的祆教五大门主。尚氏三兄弟、彩门门主夏雨晶、聊门门主辛苦,这五人哪个不是以一敌百之人,尤其是那尚门三兄弟,当年战神、战魔、战狂的名号又岂是浪的虚名,再加上夏雨晶的算盘,辛苦的铁扫把,谢教书的胜算本可在九成以上,轻而易举地便可拿下反贼!”顿了顿又道:“但是就是这样一群人看似锐不可当之人,当日却在与那些仅仅靠着积功才坐上长老的八个人及我师父交手中未占到半分便宜,最后那五大门主竟然也在此役以身殉教,这样的结果便无论如何实在有些说不通!” 梅用听到此心下也不禁一阵颤动,竟然有些心虚道:“江湖传闻向来以讹传讹,可信度自然不高也是难免,想来是那五大门主的武功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看到梅念正色的表情,忙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大哥知道些当年不为人知的内幕?” “正是!”梅念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其实当年真正到场参与烈火顶平乱一役的门主根本不是传说中的五人而是三人,正是那尚氏三兄弟,夏雨晶及辛苦并不再列。正因为如此当时战况才会如此胶着惨烈,势均力敌。而据我得到的准确消息,那夏雨晶与辛苦二人却是在事发前夜便莫名其妙地被人下毒,当晚便药食无灵,毒发身亡!而经历第二日长老集体造反,烈火顶上诸事纷扰,他二人尸身也就在混乱中不知去向!所以祆教向来以此为耻,对外也不愿多说,也不想再行追究以免搅乱军心,因此只是笼统地说那二人与其他三位门主一般,也是在当日平乱时以身殉教的。” 梅用不禁茫然道:“但是大哥说了这些到底与杨家有何关系?小弟怎的越听越糊涂,这到底是五人还是三人参与评乱与金碧辉煌宫又有何关系?” 梅念见梅用仍然不肯信,笑笑从怀中取出两块拓片道:“就在半年前,我偶然看到金碧辉煌宫的宫主杨蒙竟然偷偷地到了一处荒僻之地与两个人在此暗地私会,那两人不论年龄、身形、相貌、武功还是兵器竟然均与昔日夏雨晶门主及辛苦门主一般无二。我也是一时好奇连续跟踪他们数日,从他们言谈话语中不仅确定他们的的确确便是当日应该早已经中毒身亡的那两位祆教门主,而且还打探出他二人似乎早已归顺金碧辉煌宫,唯杨蒙马首是瞻,只是似乎因为担心被人查出当年叛乱的真相,这么多年才一直避着风头不曾再次现身重出江湖!”说着指指那两片拓片又道:“这便是我从他二人房中搜到的祆教腰牌的拓片,我亦曾亲手掂过,无论大小斤两都与我师父那块一般无二。” 梅用却知道梅念既然敢号称百晓书生,跟踪打听消息的功夫自然向来一绝,只要他想打听,这天下就没有打听不到的,此刻急忙抓起那两块拓片,见其上的图案果然与梅清爹爹那块皮门门主的腰牌大致相同,只是分别刻着彩字与聊字。梅用看到拓片,心中不禁一凉,如此说来,当年祆教内讧的幕后主使怕是也呼之欲出,不禁有些心绪不宁道:“难道说当年那个在幕后煽动祆教长老叛变,挑起祆教内讧的当真是金碧辉煌宫杨家?” 第49章 难道真的是爹爹害的祆教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是爹爹害的谢叔叔一家家破人亡;是爹爹害的祆教那些梅清爹爹昔日亲密无间的袍泽兵戎相见?原来这些就是爹爹在自己年少时口中常说的,“因为有大事要办”的“大事”?十年来梅用一直不了解爹爹不肯抽身来到枫叶谷看看自己的原因,如今知道却仿若又当头一棒! 那边谢鹤语见梅用此刻终于肯相信,这才接口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很是恨金碧辉煌宫,恨杨家!但是却也很是担心姐姐,明摆着那金碧辉煌宫来者不善,十年前差之毫厘的失败,难保其不趁着如今祆教元气未复之时不想卷土重来,而姐姐很可能便是他们的一颗棋子,一颗杨用用来对付祆教对付我爹的棋子!” 难怪!难怪杨用会如此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梅用此刻也忙暗叫不好,心中不禁暗怪自己道:早知如此,我见了谢琴音便应该不由分说地便其捆上带走才是!怎的会如此糊涂将其仍留在那金碧辉煌宫的狼窝中!”但是梅用转念一想,又不禁暗自叹气道:谢琴音现在早已鬼迷心窍,只知道一门心思傻傻地爱着那杨用,对于旁人的话完全油盐不进听不进半句。我就算能带她走一时,带走她的人,却根本不可能带走她的心,恐怕觑见机会,她定然还是会回到杨用身边! 正文第七十章状元郎 就在梅用心下犹豫是否将谢琴音的近况告之谢鹤语时,忽地窗外不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却原来三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聊了一夜,如今雄鸡啼鸣,天色发青,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酸斋生梅念忽地站起来舒展舒展道:“你们小两口继续慢聊,愚兄先行告退!”见梅用与谢鹤语一脸讶异不解,笑笑道:“那金碧辉煌宫可是个有趣的去处,看来从前我对其所知不过九牛一毛,当真疏忽,而最近所知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来应该不过是冰山一角,定然尚有许多秘密等待我这百晓书生揭秘,这可是千载难逢大笔敲金碧辉煌宫竹杠的大好良机,绝对不容错过!” 梅用听闻大哥执意揭开杨家的黑幕,虽然有心为了亲爹而劝阻,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倘若让谢鹤语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恐其难免心存芥蒂,犹豫半晌才道:“金碧辉煌宫里面想必甚是复杂,大哥一个人恐怕孤掌难鸣,小弟愿一同前往。” 梅念却只是摆摆手道:“你现在的任务乃是为这傻丫头彻底去了两年的病根,那冰蚕甲虽然宝贝,却疗效缓慢,这傻丫头的病目下不过好了一两成而已,武功也基本上算是废了,亟待你这个神医医治呢。“顿了顿又道:“再说你不是还与那武当的小道士道清有个两月之约?倘若道清当真如你昨夜所说那般执著的有趣,那愚兄便敢打保票,那道清此时必定已经毅然决然地叛离武当,正在北上辽东的路途之上!”此时梅念潇洒地来到窗边又道:“再说暗处隐藏打探向来乃是我本行,又哪里需要旁人相帮?”说完纵身从窗户跳下,轻飘飘地如羽毛般落了地,几个起落便已经不见踪影。 梅用与谢鹤语心中对梅念自然百般挽留,只是见梅念去的如此决绝,也不好多说。梅用一想到大哥此刻身在金碧辉煌宫,再加上昨夜知道祆教内讧者主谋乃是爹爹,此时便也断了再去见上亲爹一面的想法,只是与谢鹤语收拾着行装,便准备出发。 梅用与谢鹤语此行北上长白山,想来时间充裕,且一路还需为谢鹤语医治旧伤,不宜过于奔波,是以他二人一路停停走走,走的甚为缓慢。 十几日时光转眼过去,这一日,他二人赶了小半天的路,行至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一座破庙宇前,虽然天色尚早,谢鹤语却不肯再向前走。 梅用心下奇怪,忙问其原因。谢鹤语看了看天道:“今日我不停观察云象,看来不久后必定要有场暴雨,若我们再向前走,到不了宿头怕是就要迎头遇上,这个庙虽然看来简陋,却尚可以挡风遮雨,我们今晚便在此避雨如何?”梅用抬头看看天空,此刻却哪里看到半块乌云?不由得笑道:“想不到我竟与位未卜先知的仙子同路,她说云来云便来,她言雨落雨定落!”戏谑地看看谢鹤语半晌,见其仍然执著地要在此休息,只得无奈道:“好!听你的,我们这便进去。”谢鹤语道:“用哥哥莫要笑我,我知你心中定然不信。不过如何看云象可是梅大哥这两年教我的,至于准不准等下便可见分晓。” 二人进了破庙,梅用前殿后殿巡视一番,觉得后殿还算干净,便领着谢鹤语到后殿歇息。 待的二人安顿下来,梅用又例行检查谢鹤语的伤势,见大有起色,不禁喜上眉梢道:“语妹的伤,看来不用上长白山就可痊愈,这千年冰蚕甲果然不可多得的宝物!” 谢鹤语笑道:“梅大哥的宝贝可多呢,都是用来四处打探消息用的。比如这个冰蚕甲,再比如一支尺来长翠绿的小笛,那笛子吹起来声音虽然异常难听,却竟然可以控制方圆二三百里内信鸽的行动,任梅大哥摆布。我看这天下除了用哥哥,最了不起的就是梅大哥!” 梅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道:“大哥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博古通今,学识渊博,我又怎么及得上。” 谢鹤语道:“怎会?论医术梅大哥怕是拍马也追不上用哥哥!”顿了顿又叹口气道:“不过酸斋大哥也确实了不起,用哥哥你晓不晓得,梅大哥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可是个曾经考取过会试第一名,不但参加过殿试,还差一点便被皇上点了当上状元呢!” 梅用奇道:“竟有此事?却当真未听大哥提起。” 谢鹤语吐吐舌头道:“梅大哥那些往事他原也是打死也不想说,可是终究经不住我每日软磨硬泡,外加当时他怜我病重体弱,才终于败下阵来被我撬开牙关。”叹口气道:“说来酸斋大哥也是个苦命之人,从小便没有爹,一直跟着娘相依为命。本来梅大哥只是一介书生,只想着十年寒窗苦读,他日登科入仕,为朝廷效忠一展才华。一路科举以梅大哥文采来讲可说是成竹在胸,轻而易举地便进入殿试。却不想就在金銮殿面见皇上之时,却被为了扶持自己子嗣的官宦揭发出其身世。却原来梅大哥的母亲年轻时曾为妓女,而且好像还名艳一方!但是妓女就是妓女,就算日后从良也难逃低贱之名。所谓一日为妓,便一世为贱民,而贱民之子又怎么可能容见于庙堂之上!梅大哥就这样被那昏庸的狗皇帝以这个混账理由打入京城大牢,一困便是三年,最后靠逃狱才终于脱此樊笼。不过总算老天开眼,竟然让梅大哥就这样在牢中遇到陈慕新,好在大哥乃是文人,未被施以穿琵琶骨的酷刑,这才有机会弃文从武,重获新生。” 梅用回想起往日梅念那总是笑意盈盈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禁插口道:“大哥一向笑脸迎人,却不想身上竟然带有此等天大的冤屈,实是是个难得的豁达之人。” 谢鹤语点点头道:“当时酸斋大哥也是曾万念俱灰,一心就死。却不想竟然遇上个白日里观云看雨,晚上又对着夜空发呆的怪人。那时梅大哥见他被穿了琵琶骨,一时不忍便对其颇为照顾,他二人本来都是博学之人,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二人引经据典你一言我一语,没几日二人便有相见恨晚之意,梅大哥也不觉被陈慕新旁征博引的学识所折服,这才甘心投在其门下,转而钻研武学。”顿了顿又道:“梅大哥与我说,当年他师父在混战当中就是最后被我爹打成的重伤,可怜其好不容易逃下烈火顶,正准备赶去与心上人五花中的水仙会合准备从此双宿双息之时,却不想龙游浅水遭虾戏,因为一身的血污竟然被几个平庸的捕快当成江洋大盗生擒活捉!可怜陈慕新到死也未能再见到那水仙一面,只是将一身轻功步法,打探问卜之术悉数传于酸斋大哥,并托其代为打听水仙的下落。” 梅用心中一凉,叹气暗道:水仙在十年前便已经死在爹爹的故友陆凌刀之手,又让大哥上哪里寻觅?但愿他二人此刻在地府已然团聚才好!想到此释然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高官厚禄哪如自己做主来的潇洒自如?上天总算对大哥还算不薄。” 二人正说着忽地瞥见外面黑云压顶,片刻豆大的雨点便泼天洒下。 正文第七十一章酸菜汤 就在梅用与谢鹤语听着雨声,正在东拉西扯之时,庙外却突然涌入一队人,步行的大概十几个左右,其后又跟着几辆马车,一人探身向后殿望望,便听到其回报道:“禀主公后殿干净些,小的们这就布置。”接着只见突然有四五个穿绸挂缎之人举着粗大的蜡烛“呼啦”便涌入梅用与谢鹤语身处的后殿,一言不发便开始洒水扫尘,一丝不苟地清理起早已残破不堪的庙宇,只见其熟练地将后殿屋顶破漏处用油纸糊好,又在灯光明亮处铺上上好的波斯地毯,片刻又摆上茶几座椅,茶壶茶具一应俱全,而此刻外面已经隐隐传来烧水做饭之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是一副破败之相的破庙竟可转眼间焕然一新!而那些人竟然对此刻在后殿的梅用与谢鹤语却视而不见,只顾着埋头布置房舍。 梅用猜测这些人必定非福即贵,平日定然眼高于顶惯了,又如何会将他二人瞧在眼里?只是一时也猜不出这些人的来历,见那些人既然没有出言勒令二人立刻离开此地,总还算得上有礼,心下虽然略略戒备,表面上却滴水不露,只拉着谢鹤语视而不见地继续谈天说地。 第50章 一切收拾停当,那主公终于姗姗而入。梅用一时好奇抬头望去,只见来者三人,左手边一个乃是个穿着员外服的胖子,五十开外,看来倒颇像是个慈眉善目的买卖人,一双小眼虽然似乎总是在笑着,但却又时不时露出一丝精明;右手边一个却十分消瘦,看来也是五十开外年纪,一身衣服却甚是普通,甚至不如刚刚几个前来打扫屋舍的下人穿的富丽堂皇,此人身后斜挎着个鼓鼓囊囊硕大地布袋子,显得人便更加瘦小不堪;中间为首那人看来却比身旁二人年轻一些,四十多岁年纪,虽然一身华丽异常的锦袍,却并不显得庸俗,反而更加衬的此人华贵异常,高不可攀,只是他的面容梅用却又觉得说不出熟悉,不得不对此人另眼相看! 那三人也看到后殿端坐的梅用与谢鹤语二人,心下不禁赞叹道:好一对可人儿!男的俊美飘逸,女的楚楚动人,不需任何外在的俗物再画蛇添足,他二人便已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为首之人随即生出爱才之心,便道:“雨中与二位相逢,也算是缘分,我听这个小兄弟呼吸吐纳颇为不俗,却不知是哪派的高徒?” 梅用不知其底细,也不晓得那人何故有此一问,只得略略施礼道:“见过三位前辈,晚辈姓梅,这位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谢姑娘。晚辈只是个济世行医的大夫,无门无派,也算不得什么江湖中人。” 听到梅用如此藏头露尾地回答,那人不仅不生气,反而招呼起梅用道:“梅小兄弟二位不妨过来,与老夫同座共饮,畅谈畅谈天下如何?” 梅用对这三人底细不明,原想就此拒绝。忽地见方才一干下人开始端上道道佳肴,最后竟端上一大锅热气腾腾酸菜汆白肉,不由得舌地生津,微微咽了咽唾沫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拉着谢鹤语便走过来落座入席,一旁忙有人为梅用二人递来碗筷。 那为首之人望见梅用这般模样,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方才老夫听小兄弟的口音便猜到几分,再瞧你望见酸菜便食指大动的模样,更加肯定小兄弟想来必是关外辽东人士吧!” 梅用听到是被人因此猜出地域,顿时颇为不好意思地答道:“前辈好眼力,晚辈祖籍虽是南方人,但是晚辈自小便生活在北方,十几年下来,实在与真正的辽东人已然无二。” 那人颔首笑道:“老夫当年也曾到过关外,包括犬子亦曾在辽东生活近十年,但是我父子二人却始终无法理解关外人为何痴迷酸菜这种食物,我那犬子更加极端,甚至一闻到酸菜的气味便要掩鼻,因此在家里这酸菜可绝对是道禁菜。要不是我这两位都是北方人的老哥哥不日便要随我回家,恐怕以后在家中都无法再吃到这道菜,这才想到要在这归家的一路吃它个够本!” 梅用听闻笑道:“个人口味不同实在无法强求,不过晚辈要是整个冬日里都吃不到酸菜,定要坐卧不宁数日,怕是熬不倒开春人便已经疯了!”顿了顿又看看那酸菜汤道:“说来如今正是夏日,并非酸菜腌制的时令,却不知前辈为何仍可享用这美味?” 那瘦子道:“我们堂堂金碧辉煌宫莫说皇上老儿有的我们有,便是他没有的我们也未必没有,区区腌渍菜肴又何在话下?” 梅用身子忽地一振,语带颤抖地对那为首之人道:“您……您……便是金碧辉煌宫主人杨……杨蒙?” 那人微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 梅用手中的筷子“叭嗒”脱手掉在桌上。 这人竟然便是自己离别二十年的亲爹! 谢鹤语那边也是“咦”地上下打量着杨蒙道:“前辈便是杨用的爹爹?你们父子果然相像。”谢鹤语原想再冷嘲热讽几句,只是看到杨蒙那边前殿后殿人数众多,倘若打起来,用哥哥又要分神照顾病弱的自己,恐怕难有胜算,想到此忙心虚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谢鹤语这一番举动,在那瘦子眼里却显然有了另外一番解释,只见其竟然哈哈笑道:“我家公子在江湖大名鼎鼎,那个怀春少女不想结识,小姑娘看来定是瞧过我家公子?” 谢鹤语点点头道:“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只可惜见面不如闻名,”又指指梅用道:“与他相比差之千里。” 那胖子却阻拦瘦子,低声对其道:“别要说下去,难道你又见过公子爷?”抬头看到谢鹤语一脸不服气样子,当下也道:“我倒瞧着这小兄弟唇红齿白,倒像个娘们!”那瘦子更是怒道:“我家公子为人风雅,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无所不通,种种事迹江湖上谁人不知,又岂容你这小姑娘随意诋毁!”谢鹤语不屑道:“井底之蛙,岂敢言天?”瘦子不屑道:“小姑娘一味在嘴上逞强有何意义?不妨让这位小兄弟拿出些本事证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辈当真孤陋寡闻才是!” 谢鹤语顿时后悔自己方才枉自逞一时口舌之快,只因她知晓梅用向来不是争强好胜之人,这次久别重逢只觉其性子比从前更加恬淡,就算是其厌恶金碧辉煌宫昔日对祆教种种不齿行径,却又怎会做这种无谓之争,不当众责备自己无礼已经算是客气。可是自己方才话已出口,又如何收的回来?顿时觉得理屈词穷。忙掩饰道:“这等雕虫小技我……”一旁梅用却打断她的话,接口道:“雨夜乏闷,不妨就由晚辈吹一曲由位前辈为其心爱之人所谱的《晓风残月曲》为众位解解闷。” 梅用径直从包袱中取出洞箫,悠悠然吹奏起来。 正文第七十二章铁扫把 箫声凄苦,如泣如诉。谢鹤语见不仅那三人均细心聆听,连前殿忙碌之人此刻竟也安静下来静静聆听,心下虽然得意非凡。却仍不禁纳闷道:“用哥哥今日怎的如此反常,竟会轻易被那人所激,当真卖弄起来? 却原来此曲乃是当年冷重为烈玉所谱的乐曲,两年前冷重见梅用在武当后山中日夜思念谢鹤语之情无处宣泄,这才悉心教其吹箫,并将此曲传了与他,因此梅用对此曲向来重视,且又关乎儿女私情,自然不好在外人面前吹奏,是以谢鹤语也并未听过几次。 而此刻梅用竟然当着如此多人面吹奏起来,也难怪谢鹤语心下疑惑了。 但是她却又如何得知此刻梅用之心,在那两个金碧辉煌宫人口中心中,那莫名其妙的假杨用当真犹如天神下凡,直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而最让梅用心寒的是杨蒙对这些言语根本未置一词,想来那杨用在杨蒙心中也必然是这等完美无缺才是。此等想法一起,梅用意欲与之较量之心自然也便升起。 一曲吹罢,在场人均有意犹未尽之感。 那瘦子倒也算是个爽快之人,一挑大指道:“好!小兄弟果然了得。”一旁胖子却显然不以为然道:“江湖人抚琴弄箫不过是末技,又不是考状元,论风流,这等伎俩如何上的台面?小兄弟让当真有本事,不妨与我这兄弟过上几招,也好瞧瞧你到底有几分斤两。”那瘦子此刻迫不及待地道:“好!好!好!许久不曾与人过招,当真手痒!”说着解开刚刚背在身后的大布袋子,“唰”地扯去布袋,里面赫然是一把寒光习习的铁扫把! 梅用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心道:这个瘦子十有八九便是那昔日判教的聊门门主辛苦,而那一旁的胖子难道便是昔日的彩门门主夏雨晶?当真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可以在此处见到这两位祆教叛徒! 当下梅用也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将袖口紧了紧唯恐露出梅花针,被人认出身份,便朗声道:“好!那么晚辈便得罪了!”说着从身上解下谢鹤语当年的佩剑,严阵以待。 那辛苦将铁扫把当胸一横,说道:“小兄弟,得罪了!”说着手腕一转,扫把头裹着疾风向梅用脸上袭来,那扫把头乃是由根根铁丝做成,脸上倘若中招只怕立即便要变成筛子!梅用想到此也不敢轻视,手中长剑回撤,以柔克刚,婀娜地躲过这一击,用的乃是绣玉谷的剑法,觑间辛苦挥舞大扫把转换招式的瞬间,却又突然使用大开大合武当剑法向辛苦攻去,辛苦虽然无奈只得回撤,但是却可将个铁扫把舞的密不透风,滴水不漏,梅用屡次变招一时便也无法奈何与他! 那边的杨蒙此刻终于开口道:“二位住手!此处狭小不堪,二位若有兴致不妨改日另约时日较量便是。今日屋外狂风暴雨,却正是这在屋内喝酒品茗聊天的大好时机,你们这般弄的此处灰尘四起,不觉得扫兴么?” 二人听了此言,这才又各自撤招,重新回转座位。 却不料那辛苦竟然又将大拇指挑起,不住地叫好不停道:“小兄弟武艺果然不错,改日定然要好好与小兄弟大战三百回合才是!”夏雨晶也不得不对杨蒙道:“这位小兄弟当真了得,能够将两种如此截然不同的剑法舞的是行云流水,一点不见生硬牵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不简单,”说着又转向杨蒙道“主公您瞧他与公子爷孰高孰低?” 杨蒙抚须笑道:“这里便只有我最没资格评判,用儿乃是我亲儿,无论何时老夫必定偏心于他,由老夫评判又何谈公允?” 梅用一颗争强好胜之心,被这句话彻底浇熄!在亲爹眼里那个假货才是他真正的儿子,他们才是亲父子,自己方才只是个不知所谓之人,简直成了跳梁小丑,徒留笑柄而已! 杨蒙又道:“更何况用儿一十五岁归家方才开始习武学艺,与常人相比晚了许多,能有如此成绩已经实属不易。”言下之意自然是杨用略高一筹。 第51章 谢鹤语听闻不禁奇道:“杨用十五岁之前不在家么,怎地竟然从来没听江湖上说起过?难道前辈莫非曾与他失散过么?” 杨蒙却苦笑道:“当年一念之差成别离,这些往事又何必再提。” 难得得知如此内幕,谢鹤语却哪里肯就此放弃,再说酸斋生梅念此次与他二人暂时离别便是为了调查杨家,既然此刻有如此现成的内幕,放掉岂不可惜?因此谢鹤语忙讨好对杨蒙道:“杨前辈不是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谈天说地?如今时辰还早怎可无话可谈,就讲讲嘛。”谢鹤语本来生的楚楚可怜之容,再加上她这般软磨硬泡又哪有人受得了。杨蒙被缠得没奈何,当下软了心肠,笑道:“算老夫怕你这小姑娘。” 梅用当年离家尚且年幼,懵懵懂懂,此刻自然也忙洗耳恭听。 杨蒙叹口气才道:“老夫出身的金碧辉煌宫自祖辈发家,世代为商,从未涉足江湖,却不想到我这辈竟生出我这个喜好舞枪弄棒却不喜经商的子嗣,好在当时家中尚有个一向体弱大哥可以继承家业,我也落的清闲,终日四处拜师学艺,闯荡江湖,更遇挚爱的妻子,与其共携连理。婚后一年爱妻诞下用儿,我二人有此麟儿自然更加恩爱。却不想有一日,家父唤我过去,东拉西扯半晌,方说出竟然是与我商量让用儿承继家业一事!并且为防他日用儿会不专心于经商,更要我废了用儿,让他终生不可习武!这种提议我如何肯,用儿当时尚不满四岁,生的十分聪明伶俐,且筋骨精奇,乃是个习武的上佳之材,我怎会就此毁他前程,当即与家父大吵起来,一连几日也不肯与家父说话,更打算就此离家出走,从此浪迹天涯。岂料又过的月余,就在我以为此事就此平息之时,家父这次竟然将我夫妻二人都唤去,竟又旧事重提,这次态度明显缓和许多,可说有些低声下气,我自然仍是如何也不肯,终于逼得家父无奈说出苦衷:却原来家兄自小体弱,成婚多年也未有子嗣,就在一个半月前经过大夫细心检查后终于断定由于家兄体弱今生根本不可能有子嗣!——所以家父思量再三才转而看上用儿。这让我陷入两难境地,家父生我养我二十余年,我从未对家做过什么,如今正好可借此报答家父养育之恩,只是却如何舍得废用儿!娘子见我进退两难,忙拉我到一旁,低声对我言道,她那时竟然又有身孕。我听闻自然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告诉家父,一家人均欣喜万分。我见老父苍老容颜,且又如此低声下气恳求亲子,一时不忍,便狠心答应下家父提议,并当场亲手振酥用儿两条膀子!” 梅用与谢鹤语不约而同地“啊!”地叫出! 正文第七十三章灭门案 谢鹤语更加道:“杨前辈当真如此狠心,怎的就此废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梅用此刻却冷汗淋漓,少年时他还始终认为自己的手臂必定是被自己某个仇家所废,甚至还曾想将那人剥皮锉骨,以舒多年郁结心中的怨气。却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人却原来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爹!但是且听爹爹刚刚一番所言,已经知晓当时爹爹万难境地,除了念叨几句自己实在命苦外,又如何能对其有半点怨恨? 杨蒙那边却也只是叹口气,接着道:“就在几日后,用儿的手伤尚且未养好,便有帮江湖上的朋友忽地来到金陵。尽管那时想着多陪陪用儿,但是却又如何能冷落江湖上的朋友,在金陵我自然无论如何也要略尽地主之谊才是。只是家父一向自诩是生意人从来不喜与江湖中人来往,我也不愿惹的家父不悦,因此便带那帮朋友远远在城中找间最好的客栈酒楼,当日更是把酒言欢,好不快活,不知不觉便喝到入更时分。就在我们喝的酒酣耳热之时,忽地包厢冲进个急三火四地家仆来报:家里出事了!却原来当日家中不知从何处忽地来了一群蒙面歹人,仗着武艺高强,进了金碧辉煌宫,好似恶魔一般,逢人便杀!这个家人幸好外出探亲晚归,这才躲过一劫。他那日到达府门见不对劲,便偷偷藏匿起来,这才保住小命飞来与我报信。我与那些江湖朋友本来都已喝的均有七八分醉意,听到这等噩耗,不由得均出一身冷汗,人也立即清醒许多,当下与一帮朋友带上兵器急忙向家门奔去!待的来到家门口,却见不仅门口连整个院子都是寂静无声昏暗无光,朋友劝我要小心行事,我当时哪里还顾得许多,一个箭步冲入,借着月光只见到处散着家仆,丫环的尸体,几乎全部都是命中要害而亡,这显然是群训练有素之人所为,那他们经过之处,却哪里还有个活人?我四下搜寻一番,这才发觉,此时那群歹人已然踪迹不见,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家仿佛修罗道场般死气沉沉,血腥味四溢。我的心每到一处便不由得向下沉,终于开始仿若发疯般四处寻找,终于我在尸体堆中找到了大哥大嫂的尸体,可怜我那一生病弱的大哥和那贤惠的大嫂,他们两个可是半点武功也不会,却被人从后面割破喉管,当场毙命最后在我家佛堂中终于找到家父与爱妻的尸骸!我娘子已经有了身孕,也是一招毙命,一尸两命!我爹的尸体却与旁人不同,并非一招毙命,显然经过严刑拷打而死,尸身伤痕累累惨不忍睹!我当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呆呆望着两具尸体。与我同来的朋友忽地问道:‘怎的不见令郎?’此言一出顿时好似惊醒梦中人,我立即一蹦而起,又开始发疯般四处寻找用儿下落。” 梅用此刻却只觉得越听越是心惊,心道:为何家里竟然惨遭灭门这等大事我怎的这么多年毫无印象,忘的如此干净?难道……难道说小时候鹿大夫曾在我不知情下给我吃过忘忧草?但是这种又名紫萱的草药不过只是一种暂时疗愁之药,又怎能让我忘的如此彻底?不对,我并未全部忘记!日前我回到家中,虽然于灭门一事我的确不记得,但是那种到处是血腥气味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却仍然可以回想出来,也许忘忧草在那一刻已经开始逐渐失效了吧?梅用此刻也不禁绞尽脑汁思索:对啊,当日我到底藏在哪里?梅用不禁缓缓闭上眼睛,尽力回想,忽地一尊白玉观音像,不对,应该是一尊染了血的白玉观音像忽地涌入脑海,那上面的斑斑血迹却分别来自爷爷与娘亲。梅用此刻险些呼喊出来:我想起来了,我在佛堂,我是被爷爷抱上横梁,就在那白玉观音像后面! 此刻杨蒙仍然继续讲道:“我们一大群人整整寻找了一夜一直寻到天色发白,却仍未找到。就在我失望之际,终于有个细心之人在观音像后的横梁之上发现用儿,却不知到底是被何人抱上去。我那时根本无心追究此事,只因此刻的用儿竟然双目无光只懂得直勾勾望向我们,一言不发!我身后一人见此情景道:‘这孩子定是受过惊吓,魂魄不整,要打一下,哭出来才好。’我听此言,也未多考虑,忙狠狠打用儿个耳刮子,用儿吃痛果然大哭起来。用儿事后抽抽泣泣断断续续讲了经过,却原来那群人似乎向家父逼迫一件东西,乃是家父平时所说只有当家人可拥有的传家宝。家父自然不肯,那些不知用怎样酷刑,最后还是被那些人夺宝而去,用儿藏身佛像后,本来也十分危险,只是那些人想是也得了宝贝,一时疏忽大意,用儿这才保住性命。当时我只觉得竟然一夜之间被那群天杀的贼子将我弄至家破人亡!幸好有群朋友在旁劝慰,才终于忍住悲痛,誓要报这血海深仇!便是一世两世,子子孙孙定要报此血海深仇。只是天意弄人用儿已经是个废人,却又如何谈子子孙孙报仇?那时我一边重建家园,让整个金碧辉煌宫正是进入江湖,一边遣人四下打听天下名医,为用儿治病。很快便打听到当年名噪一时名医梅清,虽然那时他已经退隐不知所踪,却有位嫡传弟子鹿鼎尚且在悬壶济世,我听闻急忙带上用儿北上医治。可是却不知为何,自从灭门那日起,用儿便变得敏感异常,十分脆弱,常常整日大哭不已,不仅不敢再在金碧辉煌宫中居住,甚至于只要见到我便要哭闹不已。那次北上途中,我为了不让其哭闹伤了身子,亦不敢与他过多见面。待的终于见到鹿大夫,鹿大夫却道用儿的病情十分棘手,非一时半刻可愈,鹿大夫又无论如何不肯随我回金碧辉煌宫,我见用儿当时畏我如猛虎般的状况,最后也不得不狠下心将用儿一人留在鹿大夫处医治。此后数月虽然终日忙碌于寻找仇家与招兵买马之中,却仍隔三差五便抽出空闲数次看望用儿,却不想此事过了都差不多一年用儿仍然每次一看到我便要哭闹不已,直哭至昏厥方休。鹿大夫见此情形,便对我下逐客令,并言道:这样对用儿医治十分不利,并警告我以后都不得再来探望,待的用儿伤愈自会派人通知。毕竟能够治好用儿才是第一要著,我这份思子之情只好深埋心底,强忍着逼着自己不去探望用儿。却不想用儿的手臂的伤势当真复杂,这一治便是十年,待我们父子再次相见之时,用儿已然是个一十五岁的少年了!” 正文第七十四章两难全 梅用惊悉当年爹爹狠心丢弃自己的真相,此刻不禁已是汗出如浆,热泪盈眶!原来真相竟是这样!难怪自己会对金碧辉煌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尤其是佛堂如此恐惧万分,难怪自己会有一付那般无用几近残废的手臂,难怪父亲与自己会十年生离,却又始终不肯露面,原来一切都源于这个他若干年前就早已忘却的真相! 梅用尽力平复心绪,守住泪水,一句“爹爹”已经萦绕唇边,眼看便要脱口而出。 第52章 就在这时谢鹤语却忽地道:“但是当年杨用伤愈回家,对你可还似儿时那般哭闹不止,死也不肯住在家中么?” 杨蒙欣然笑道:“说来也是凄惨,十年前用儿刚刚伤愈,尚且来不及遣人通报家中,那鹿大夫却忽地身染恶疾,暴毙身亡!用儿在辽东举目无亲,眼看留在医庐也不是办法,无奈下只得自行返家,从辽东到金陵,千里迢迢,这一路上用儿不知吃了多少苦,待其千难万险一路来到家门口时,早已经与街边小乞丐无异,十分狼狈。我当时初见用儿也怕他旧病复发,竟有些不敢见他,却不想他回到家中以后,再见到我时言行正常,竟然丝毫也不再有恐惧之感,不过问起十年前发生之事,他却也不记得了。他那时便对我言道:这十年来鹿大夫见其夜夜噩梦缠身,颇为痛苦,便不时与他些忘忧草服用,日积月累的用儿便早已将当年那场惨案已经几乎忘得一干二净。我们父子少了这层隔阂,自然父慈子孝,十分和睦。” 谢鹤语听闻他父子二人和好,自然也十分替杨蒙开心,忙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一旁的梅用却相当不平,冲口而出道:“你十年未见你儿子,那个人主动登门入室,随便弄得破衣烂衫便说是你儿子,你怎的便立即知道真伪,就不怕有人冒名顶替么?” 杨蒙听闻此言不怒反而笑道:“梅小兄弟一看定是个未做过爹之人。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又岂有认不出之理。”梅用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做答。杨蒙又道:“用儿回家后着实孝顺,不但每日为我按摩捶背,更时常亲自下厨为我做些北方小吃,练功习武更是每日不辍,又何须我操半点心?我杨蒙能有此子,实在是几世修来之福。” 谢鹤语心道:如此看来那杨用也算是不可多得,虽然谢杨两家不睦,不过看来姐姐应该还算没嫁错人。 梅用犹豫半晌才道:“倘若我是您的儿子,可比得上那杨用?” 杨蒙郎然大笑道:“小兄弟说笑。这世上人才风流具佳者何其多,只有用儿才是我亲生,又如何可同日而语!” 好糊涂的爹爹!梅用心中一痛,心道:我那爱子成痴的爹爹,怎的竟然被那假杨用的几句花言巧语,一点小恩小惠便这般心满意足地迷失心智,真伪不辨!好!我现在便告诉爹爹谁才是他真正的儿子!想到此梅用急忙离开桌子,来到刚刚与谢鹤语休息处,拿起包袱欲取出其内的那串作为他十五岁生辰礼物的珠链,也好让爹爹验明正身,看看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儿子! 就在梅用离席的工夫,谢鹤语回想着杨家二十年前的那场灭门惨案,不禁颇为同情,不禁道:“杨前辈,算来灭门一事距今也大约有二十年,到如今当年的杀家仇人可是已经查出来了?” 杨蒙正色道:“这个自然,当年将灭门之事做的如此干净利落,舍祆教其谁?我与祆教谢家此生必定不共戴天!”又指了指身旁的夏雨晶与辛苦道:“我这两位好兄弟夏雨晶、辛苦当年都曾为祆教堂堂一门的门主,在祆教那也是举足轻重,可是他们正是看不过眼祆教如此倒行逆施的暴行这才弃暗投明跟了我。”那夏雨晶脸色一变,忙低声对杨蒙道:“主公怎可曝露我等身份,倘若我二人就此暴露,恐怕祆教闻风对主公不利!”杨蒙却只是笑笑安慰道:“无妨,两位兄弟隐姓埋名躲在外面这么多年,实在委屈二位了!今天我既然决定让你们与我一同回家,今后便再也不会让你们过的如此窝囊!” 梅用本来正在包袱中摸索的手此刻却不由得僵住,直挺挺地半跪在那里,心中只是反复思索道: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先是谢家在十年前让杨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接着便轮到杨家处心积虑在十年后将谢家弄至妻离子散甚至父女反目?那么然后呢?是不是轮到我这辈了?我是否该先将元气大伤的祆教及谢家彻底打垮,最好是再与谢叔叔及语妹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呢?再等上若干年,再轮到语妹带着一腔仇恨将我杨家一网打尽? 天啊!这是怎样的一个深渊,一个可以预见的,必将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无底洞! 梅用只觉得此刻忽地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当场! 那边谢鹤语显然听到当年的真相也颇为震惊,一时恐怕也是心乱如麻,只低低道声:“晚辈身体不适,此刻突然觉得很是疲累,明日我二人还要赶路,前辈少陪了,晚安。”说完急忙离席,只是心虚地过来拉住梅用的双手,梅用可以感到,她的手此刻已经是满手湿滑。 谢鹤语身体尚且虚弱,依偎着梅用,片刻便已睡熟。那三人见已夜深,便吩咐下人铺好舒适床铺,各自就寝,杨蒙临睡前还提议分梅用二人一床棉被,梅用却只是笑笑,婉言谢绝。 未过半个时辰,前殿、后殿众人便传来阵阵鼾声,后殿却有一个人双目炯炯,聆听着窗外雨声,还不曾入睡,却正是梅用。 他着实需要如此寂静来理清头绪。 许久,梅用黯然从包袱中摸出自己的那份十五岁生辰礼物,那份刚刚差一点便用来证明身份的那串爹娘定情的珠链。 殿内光线暗淡,梅用抚摸着每颗大如龙眼的珍珠,心道:只要我拿出此物,便可一切真相大白,我也立刻恢复杨用的身份,从此过上有爹有家的生活。可是……可是若真的如此,我便同样面对的是一条断肠路,一条从此与义父梅清忠心不二的祆教从此背道而驰的道路,必将今生从此无法再与语妹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拥有一个简单的微笑,哪怕就算勉强结合,杨谢两家各自心存芥蒂,又有何来快乐可言?也许不过只是将语妹逼成另外一个谢琴音而已,难道这便是我想要的结果么? 正文第七十五章桃花源 夜渐渐深了,雨却越下越小,窗外安静了许多,梅用的思绪却半刻也没有平静过,他不敢看怀中酣睡的谢鹤语,也不敢看前面不远处的爹爹杨用,这个夜晚就好似一场拉锯战,那两股力量将梅用左右撕扯,每扯一下都是同样的痛彻心扉! 夜色就这样一点一点在手中滑过,远处天色已经微微泛青,疲惫也终于渐渐将他击倒,梅用只觉得越来越疲倦,却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心,一颗突然厌倦江湖恩怨的心! 梅用终于作了决定! 只见其筋疲力尽的看向老父,心中颤抖道:爹!原谅孩儿不肖!我实在不想再选了!还是就让我人如其名,做个没用的不敢承担的人,做个一世都不能为家人报仇雪恨的缩头乌龟吧!您的儿子杨用在摔下悬崖之时便早已夭折!而我梅用这条命却是梅谷的祆教门主梅清给的,是他用自己毕生的功力,他的命换来的,我一日是梅用,终生便就是梅用! 梅用又低头望向怀中的谢鹤语,此刻她枕着自己睡得正香,却不知正在做着什么梦,此刻脸上正带着的甜甜笑容,此刻她睡在心爱的人怀中,竟然这般安心与幸福!梅用呆呆地凝视谢鹤语片刻,终于毅然将珠链塞入包袱,这才又低头在谢鹤语脸颊轻轻一吻,低声道:“你是我梅用的女人,与杨用毫无关系!” 第二日,待的众人醒来,天色已放晴大亮,昨夜那场大雨终于止歇。 谢鹤语见自己竟枕在梅用腿上过夜,又抬头见梅用双目充血,似乎昨夜一夜未眠,以为定然是自己这般大喇喇地睡姿才导致梅用整夜无法入眠,想到此忙赧然坐起道:“用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粗心,害你昨夜未眠。”梅用却只淡淡道:“无妨。”见杨蒙等人也起身,便起身过去。 杨蒙见到梅用忙和善招呼道:“小兄弟,下人已经在准备,等下一起用些早膳如何?” 梅用却只是淡然答道:“我二人尚有要事,还要急着赶路,就不必麻烦杨前辈了,”顿了顿又道:“昨晚谈天时,晚辈听前辈言谈间,气力隐约略显不足,可是昔日伤过肺腑?晚辈略懂医术,可否这便让晚辈为前辈号号脉象?” 杨蒙听闻不禁奇道:“小兄弟真乃神人,所言不错,正是如此!”忙欲伸出手腕,那边夏雨晶本想想拦,却被一旁的辛苦拦下道:“做兄弟的敢打保票,这位小兄弟绝非歹人,就凭小兄弟的武功,倘有歹意昨晚召集同伙动手岂非绝佳良机?说真的,倘若当真拼命动起手来,就算我二人联手我看也不见得可以捞到多少好处,夏兄总是这般的疑神疑鬼可是敏感了些。”正在说话的当儿,杨蒙早已径直将手腕伸到梅用跟前道:“我这旧患亦看过无数大夫,天南海北的珍稀药材吃了无数,却都不见好转,老夫几年前便也已经认命了。不过小兄弟既然开了口,老夫又怎会拒绝你的一偏好心?” 梅用微微笑笑,分寸关尺为杨蒙细细把过脉象,欣然道:“前辈的病根虽然迁延不愈多年,要想治愈此病却也不难。”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瓷瓶,又道:“此乃晚辈自己配置的雪莲清肺丹,前辈只需睡前每日一丸,连续服用半月,必定可保药到病除,这瓶中尚且有三十来丸,足够前辈治愈此病,余下的前辈便留着以后有个伤风咳嗽之时以防万一,也算晚辈报答前辈昨夜盛情邀请之情!” 那夏雨晶还兀自有些不信,杨蒙却已经接过药瓶笑道:“我见小兄弟绝非凡人,这药老夫便不客气地收下了,小兄弟开的方子,老夫必定按时服用。”梅用听闻释然道:“如此晚辈就可放心。”说着回头对谢鹤语道:“语妹,启程上路。” 待的二人行至庙外,出了杨蒙的听力所及,谢鹤语这才忽地对梅用道:“用哥哥你又何必如此? 第53章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干你事,你又何必拿自己那么珍贵的药如此随随便便的给了杨蒙,你这般为我爹赎罪值得吗?”见梅用一脸茫然这才急道:“那雪莲清肺丹要几百两银子一丸,用哥哥就这样将整整一瓶价值几千两的药丸就这样白白送与那杨前辈,难道不是因为听闻昨晚杨家遭受祆教灭门,想替我爹赎罪,尽量对杨家做些弥补?” 梅用长叹口气喃喃道:“我欠杨家的又岂是这区区瓶药丸能够还清?”低头拉起谢鹤语的小手,淡然道:“我们走吧。” 却见此刻谢鹤语却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也是一脸颓然道:“听了昨夜杨家的惨案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冤冤相报何时了,真的是报了旧仇又添新怨,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姐姐与那杨用之间到底应该怎样计算两家恩怨才能真正说清一清二白……”忽地谢鹤语轻咬下唇道:“用哥哥,如果我说姐姐与杨用我从此不想管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很冷血,根本没有姐妹感情?” “不会!绝对不会!我们是人,不是神,我们生来既然不可能如神仙般那样完美无缺,那么我们自然不能如神仙一般无所不能,是人便会有怯懦与疲倦,这是人的本性。“顿了顿又道:“这里的一切我们就随她去吧,我带你回辽东,回枫叶谷,那里很美的,”梅用不由得略略闭上眼睛道:“一到秋日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枫叶,漫上遍野盖着红云,每一片叶子都那样完美,红的那样夺目,便是夏日里最鲜艳的花儿与其相比也总是差了些许成熟与收获的味道!在成片成片的红云中,你会看到一条涓涓流淌的溪流,那溪水又是沁人心脾的冰凉,顺着溪流你便会看到谷口,那里的一切都是干净的,在我眼中那溪中每一颗石子都比珠宝还要珍贵,那里便是我的故乡,我真正的桃花源!” 谢鹤语听到此也不由得心驰神往道:“用哥哥,带我走吧,你的桃花源在哪里,我的就在哪里!” 正文第七十六章洛阳乱 二人离了那破庙,既然抱定退隐之心,一路却也不想再招惹江湖人士,只是一路停停走走向北而行。 寿春、陈郡、雍丘一座座郡县擦肩而逝,他们就那样平静的出现在生命里,又那样毫不留情地与踏上征途的人告别,梅用不禁回想,或许二十年前,自己正是沿着这条道路千里迢迢离开家乡,却不想自己曲曲折折地走了这么久,所走的道路却与故乡却是渐行渐远,未来又将怎么样呢?梅用此刻不想去想,也实在不忍心去想。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的未来肯定不会再有江湖了! 就这样转眼间半个月匆匆而逝,梅用这一路尽其所能与谢鹤语说说笑笑,尽量不去碰触那份早已当真不该回归的记忆,就让它尘封在自己记忆的角落好了!谢鹤语这一路有梅用相伴,自然欣喜,而其伤势在梅用精心治疗下,除了武功恐怕一时半刻不能完全恢复,倒也开始逐渐痊愈。 这一日,二人途经洛阳,看到天色已晚,更何况又是这样的大城镇,反正时间充裕,谢鹤语自然要好好停下饱览一番洛阳古城的美景才算够本。 二人入了城,便沿着街道寻了间距离最近,还算干净的客栈,正欲抬腿迈入,那店内掌柜偷眼打量梅用一番,急忙奔出道:“二位不好意思,小店客满,请移驾别店!抱歉!抱歉”说着满脸堆笑地将二人推至门外后便急忙吩咐店内伙计关门歇业。 第二家客满! 第三家也客满! 第四家还是客满! 二人连找了几家客栈竟然无一例外地全部客满!客满! “这便是洛阳!果然气派,想找间空房歇息竟然都这般困难!”谢鹤语却不禁道,“我曾听闻每年四月牡丹盛开时节,洛阳牡丹便引来全天下爱花之人齐聚,本来以为只有那时才会一房难求,却不想在这并非时令的夏日里竟然也有如此多人慕古城名而来!” 梅用偷眼打量四下略显冷清的街巷,却不禁奇道:倘若当真如先前几家所言店店客满,那么此刻正值黄昏,街上理应热闹非凡才是,怎的竟然看上去比起昔日尚且还要萧条几分?而街上仅有的不多的行人,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闲庭信步,似乎每个人都如此胆战心惊的来去匆匆? 梅用正欲再整理思路好好分析一番,却忽地打断自己道:我如今好不容易放下一切,刚刚可以做到无仇无怨,又何必趟这浑水?自己既然做了一次缩头乌龟便也不在乎再多一次,对这等事想来还是不闻不问为好! 谢鹤语此刻却也略略觉察出些端倪,忙对梅用道:“用哥哥,为何自从入了洛阳城便总是觉得这般奇怪?不但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看你我,似乎刚刚每次进入店中那些店主伙计看用哥哥你的眼神就仿佛见了鬼怪一般好像怕的要命!莫非……莫非洛阳出了什么大事不成?”见一旁的梅用一副心不在焉的深情,只当其此刻定然不信,心下略微转了转便对梅用道:“用哥哥,我们不妨试试。到了下家客栈,就只有我一人前去号房,你躲在暗处暂时不要出来,我们倒要看看有没有空房!”正说着二人转过街角,见前方二十来步处,“令闻客栈”斗大金漆招牌正在风中摇曳。 谢鹤语急忙将梅用推到角落,令其藏匿于暗处偷偷观瞧,自己却若无其事地向客栈走去。 只见店内伙计见客人上门,急忙招呼道:“这位姑娘快请进,可是要住店么?”谢鹤语此刻也急忙点头道:“不错,店家可还有空房么?”那店主略略迟疑,偷偷向谢鹤语后面张望,待到看到谢鹤语身后空空如也的街市,确定无人,这才略略松口气道:“有!有!有!本店各种房间都有,保证姑娘住起来便跟到自己家一般!” “很好!”谢鹤语此刻却已经止不住笑意,急忙向梅用藏身处挥手叫道:“用哥哥,有空房,我们就住这家店!” 梅用此刻却不禁苦笑道:看来此事到了这种地步,想就此抽离恐怕也难了,可是就这么躲着恐怕也不是办法,只得眨眼间运轻功来到众人面前。 那店主看到好似凭空蹦出来的梅用自然吃惊不小,待的看清梅用的容貌则更加汗出如浆,一下子冲出来高声叫道:“没房了!没房了!你们快走!快走!” 谢鹤语又哪里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拉着梅用大大方方在店内找张桌椅坐下道:“刚刚可是店主你亲口说有房间,怎的转眼间突然便没了?难不成你这么个小小的客栈还敢挑客人不成么?”顿了顿又道:“说!洛阳究竟出了何事?倘若有半点隐瞒,我二人今日便当真不走了!” 谢鹤语只道如此威胁一番,那店主自然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不想那店主见梅用二人此刻果然毫无离去之意,竟然略略拱手道:“二位既然喜欢本店,便随二位便好了!”又忙高声对伙计们道:“吩咐下去,立即收拾细软,我们马上离开此处!”说完竟然一溜烟地奔向后院,便再也不见回来。 梅用与谢鹤语在大堂等待半晌仍然不见客栈伙计出现,谢鹤语这才急忙前后院搜索,却见后门大开,方才那店主与伙计竟然当真逃之夭夭! 谢鹤语忙对梅用道:“用哥哥,到底出了何等事,才能让店主伙计如此轻易便放下了经营多年的心血?这比钱财更值钱的又是什么,显然便只有命了!但是为何刚刚他们看到只有一人投宿之时尚且一切如常,只等用哥哥一出现便仿佛看到鬼怪一般,如此仓皇逃离?恨只恨我们刚刚没有用强揪住那店主问个明白,竟然如此便让他们逃走!” 梅用此刻表面虽然平静,心里却大呼幸运,暗自庆幸二人终于还是未能趟此浑水,这样不清不楚情况对于一心想要退隐江湖的人来说绝对不算是坏事,最好就是趁着现在一走了之! 想到此,梅用急忙拉着谢鹤语飞快出了店门,就在二人刚刚出了令闻客栈大门,街边忽地转来一人,悄然来到梅用身边压低声音道:“梅公子,借一步说话,您的一位故人有请!” 正文第七十七章司晨恨 今日自从来到洛阳梅用便觉得此地处处透着邪门,而此刻这个人出现的又是如此蹊跷,当真不得不防!就在梅用扣紧梅花针意欲先行拿下此人之时,忽地一辆马车从街角飞奔而至,眨眼间停在客栈门口,刚刚那人看到马车急忙恭敬地让到一旁道:“是我家主人到了。” 马车刚刚停稳,车中人略略挑起车帘对梅用道:“梅大夫可否上车,在下有要事相告!” 梅用这才仔细望去,只见车帘后乃是个二十多岁比自己略长的年轻人,却果然认识,此人正是两年前向梅用求医的昆仑派何掌门的继子——何国风! 梅用见果然算是故友,多少放下心来,这才一拱手拉着谢鹤语登上何国风的马车。 那马车在原地也不再停留,直接掉转马头,向东飞驰而去。 待梅用二人刚刚坐稳,车内的何国风一阵寒暄后才忙开口道:“在下如此唐突相请,实在迫不得已,请梅兄弟见谅才是!” 梅用上下打量何国风一番,看到车内的何国风自有一副凛然威风之气,想起一年多前已经听闻何国风继任昆仑掌门一事,心道:如今何国风身为掌门,与两年前求医之时相比,自然该是判若两人,这般春风满面容光焕发才是,看出何国风此次必定是有要事相商,却又当真不想再管江湖上任何事,忙道:“无妨,何兄有事不妨直说,只是在下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第54章 何国风见梅用语带推托之意,不禁有些着急道:“在下刚刚无意看到梅大夫投宿,想来梅大夫是今日才到洛阳,尚不知发生何事。” “洛阳果然出事了?”谢鹤语一旁急忙道,正欲说出刚刚心中的揣测,却被梅用紧紧抓住小手,阻其继续说下去。 那边何国风无奈地点点头道:“这事便要从两年前梅大夫与武当掌门联手重创司晨宫郭真后说起了。” 却原来昆仑派虽为名门大派,近几十年来却人才逐渐凋敝,到近几年也只是个落得外强中干空架子,更何况还有令其苦不堪言的司晨宫,那一日猖獗胜似一日荒淫疯狂的行径,不仅西域昆仑山上普通百姓每日提心吊胆,盼生女怕生男,便是昆仑派自己也时常便会有新进的年轻俊俏的弟子入了司晨宫的魔爪,有人如此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恶甚至都欺负到家门口来,这口气又让昆仑派如何咽得下?于是近二三十年来,昆仑派上下不知曾对司晨宫组织过多少次围剿,却无一例外最后都是损兵折将灰溜溜败在郭真手下,毕竟司晨宫郭真的武功当世实在难逢敌手,几次三番下来,不但别派不肯再派人相助,就是昆仑派自己也已经畏其如虎,只能眼睁睁看着司晨宫坐大,看到司晨宫恶行也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何国风叹口气继续道:“幸而老天开眼,终于让那大魔头郭真碰上武当冷掌门及梅兄弟这两个命中的克星,终于遭了天遣,得了报应!自从两年前司晨宫败回西域后,司晨宫便莫名奇妙地收敛起来,不但司晨宫终日大门紧锁,便是平日里掠夺美貌少年之类恶行竟然一下子都销声匿迹。终于在半年前我昆仑派收到准确消息,原来那郭真当日竟然是负伤而回,这一年多来整个司晨宫上下便是在绞尽脑汁为其治伤,幸好老天爷还算长眼,那郭真的伤最后终于还是伤重不治!我派一得到此喜讯,便迫不及待地在几个月前便急忙联系各大门派联合攻上司晨宫,期望可以将其一举歼灭!” 梅用亦早就看出些洛阳有些不对劲,只是决心想要退隐,便不想再涉足江湖这才未深究此事,但是此刻听闻何国风说起平生最为痛恨的司晨宫,却再也按捺不住,接口道:“据江湖传闻,昆仑派此次行动甚为顺利,难不成其中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何国风面色一沉道:“现在想想就是太顺利了些!当日我昆仑派与各大门派攻上司晨宫之时,几乎势如破竹,一路如砍瓜切菜般好不畅快,不但一举捣毁他的老巢,更加长驱直入司晨宫腹地,但是就在我们想一举歼灭所有司晨宫人之时,却发现除了那前门尚有二三百人抵抗外,真正到了司晨宫中竟然便再也看不到人,不想就在我们以为功败垂成之时,却又辗转在司晨宫后院地下密室找到大大小小共三百一十五具尸体,只是个个尸身焦烂,表情十分痛苦,乃是被活活烧死的!直到那时才发觉,这一路攻下来我们竟然未留下一个司晨宫的活口!司晨宫内到底发生何事,为何那三百多人会被烧死便也无从知晓,”顿了顿又道:“当时我们只道司晨宫人是以为末日来临,担心正派人士寻仇报复这才集体自焚身亡!” “不论方法如何,总之可以彻底根除司晨宫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总也还是件好事!”梅用嘴上这般说,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总感到似乎有事发生。 “本来是如此没有错,”何国风此刻不禁搓搓手道:“但是就在不久前,江湖上丢失美貌少年的案子相隔两年竟然又再次出现!而最近的一件案子正是发生在洛阳。就在几日前,八卦门弟子人称‘小潘安’的林寿春与几名同门在洛阳城东云来客栈投宿,就在夜里,整个客栈上上下下从店主到伙计还有与林寿春同时来投宿几名同门,无一例外被人投毒致死,而林寿春却也在当晚失踪!” 谢鹤语不禁“啊”了一声道:“难怪刚刚那些店家看到用哥哥会这般惧怕,甚至吓的连店都不要了,想来定然是看到用哥哥这般俊美,担心自己与那云来客栈一般莫名其妙地便没了性命!” 梅用也不禁吃惊道:“这案子听起来怎的这般像司晨宫昔日的手笔?难不成当日那帮人果然狡兔三窟,而当日烧死之人不过是些替死鬼不成?” “倘若当真是司晨宫门人就糟了!”何国风着急道:“只因就在昨日竟然有人在城外发现了林寿春被玩弄致死的尸体!据我所知,被司晨宫掠取之人虽然向来有去无回,但是那些人却一时不会丢了性命,只是会成为郭真的玩偶,在郭真玩够之后,再转赐其他司晨宫门人,这样的过程最少也要半年多时间,所以江湖上根本从来不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掠取人的尸首,而如果这次当真是司晨宫所为……” “那么只能证明司晨宫的那些余孽如今已经成了真正的亡命之徒!”梅用心下也不禁一凉,心道:倘若当真如此,他们在暗我在明,一时恐怕无法消灭,却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 何国风又道:“刚刚我便是在街上偶然看到梅兄弟四下投宿碰壁,唯恐梅兄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着了道,这才急忙命人通知你,”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些人躲在暗处,就算全力搜寻恐怕也难以找到其踪迹,不过就在刚才我脑中却有了新主意,只要计划周全,以梅兄弟这般身手未必会着了他们道,说不定反而可以钓出司晨宫余孽这条大鱼来!” 梅用却略略摇摇头道:“我与司晨宫人交过手,倘若当真是司晨宫门人以我做饵恐怕他们定然不会上当!” 谢鹤语却忽地插口道:“我可是与梅大哥学过几手易容之术,用哥哥如果自己的身份不行,便换个人好了,我心中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哦。” 正文第七十八章扮杨用 梅用心中却也清楚这次事关司晨宫,就算自己在如何看淡江湖恩怨,却也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理,想到此也不再推三阻四,只是暗自揣测:语妹心中所想到底是何人?难不成语妹所说之人会是大哥梅念不成?说起来毕竟语妹与其相处两年有余,朝夕相对,若当真要我扮他的确容易一些,只是……只是大哥的容貌大气有余,秀美不足,回想自己当日看到那些司晨宫门人的相貌,以大哥的容貌恐怕难以入了那些司晨宫人的视线,说起来那些人语妹也是见过,又怎的会想不到这一层?只是看到谢鹤语自信满满的模样,却当真有些不知其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得默默等待谢鹤语的下文。 何国风却忽地为难地插口道:“倘若只是让梅兄弟改改样子,随便化装成个普通人恐怕还不行,那些司晨宫人虽然亡命天涯,口味却不知怎的比起从前来反而挑剔了起来,重现江湖的后这几次案子所选之人竟然清一色全部都是那些武艺不俗的世家子弟,这些人不但容貌俊秀,而且个顶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风流雅致之人!而这等人物又岂是胡乱弄来个无名无分的小人物就可以胜任?梅兄弟若是不能以自己神医身份做饵,这事情恐怕当真有些难办。” 谢鹤语听闻此言,不忧反喜,高深莫测地笑道:“正好!正好!我刚刚心中所想之人刚刚好符合何掌门所说的全部条件,而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看向此刻略略茫然的梅用道:“用哥哥,这个人你不但认识,而且可是不久前才刚刚遇到,便是金碧辉煌宫少主子——杨用!”说着又凑到梅用耳边小声说道:“虽然我与他不过匆匆见过一面,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我的姐夫,所以当日就已经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半点也不会错。”顿了顿有细若蚊蝇地在梅用耳边道:“而且我让用哥哥你扮他也有点私心,反正我们也要退出江湖,就让世人以为此事当真是杨用所为好了,希望他可以借此功劳扭转在我爹心目中拐带亲女的坏印象,也好早日原谅他们,化解两家的恩怨。”说到这里谢鹤语已经满面羞红,连忙低下头去。 梅用此刻听闻这番话却不禁欣慰道:没想到那个昔日冲动莽撞一切不计后果的小丫头在这两年里终于长大了!看到她这般为家姐呕心沥血,思虑周全,梅用此刻也不知该如何硬起心肠将拒绝之言说出口,只得低声对谢鹤语道:“我便扮作他就是了。” 这边梅用刚刚应承下来,那边的何国风便已经在那边抚掌高呼道:“不错!这果然是个好主意!那杨用昔日我倒也有幸见过几面,现在回想起来绝对可说是一表人才,且又是个世家子弟,更妙的是身材高矮胖瘦与梅兄弟看来又差不多,姑娘选得好!选得好!” 梅用此刻心中却苦笑道:为何我想逃开杨家就这么难!本来以为破庙一别,从此便就算是与杨家一刀两断,却不想这才过了十几日,竟然又再一次扯上关系,而且这次更加离谱,竟然是以扮作那个冒充自己的人来恢复自己本来的身份,这是怎样一种犹如一团乱麻关系?此刻梅用纵然心中有千般不愿意,却见何国风与谢鹤语二人已经开始商量起来,正算计着易容尚缺少哪些必须的用品,上哪里可以买到等等细节,正说的兴致高昂,又如何敢说出反悔之言? 梅用看着此刻正说得热火朝天的二人,暗自叹口气,默默坐在一旁等着任人摆布。 片刻,何国风已然通知门人采买来易容所需之物,也无非就是写面粉、眉笔之类,二人又想到杨用衣着打扮向来奢侈,看到梅用一身朴素的白麻衣衫,实在不称,又忙命门人弄来套最昂贵衣衫及配套饰物,好在洛阳怎么说也大城镇,物资其全,不大会工夫,一切便已经准备停当,谢鹤语这才帮梅用更换了衣衫、饰物,又过来动手开始为梅用重新梳理发髻,描画眉眼,修饰鬓角。 第55章 尚未入夜便已经大功告成。 何国风不禁啧啧称奇,片刻接到门人回报这才道:“刚刚命弟子打探过,这洛阳城最大的酒楼鹊喜楼便是杨家在洛阳最大的铺子,而且平日里杨用也不怎么常来,应该不会有人看出破绽。梅兄弟等下只要在那里招摇过市,凭着这容貌及这家世背景,便可足矣吸引那些司晨宫人。”看到梅用不放心地看着谢鹤语忙道:“梅兄弟放心,在下一定以性命相抵保护这位姑娘!” 梅用这才放下心来,反正此刻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不过既然已然到了这步田地,便也只得赶鸭子上架,略略回想当日所见的杨用的音容举止,接过昆仑派事先准备的纸扇,找到个僻静之处,悄然下车。 梅用边向着鹊喜楼出发边心下苦笑道:不想自己竟然是在如此情况下相隔十几年又做回杨用!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应该怎样称呼?莫不是该叫做冒充假杨用的真杨用?怎的听起来好绕口令一般拗口别扭? 不知不觉,鹊喜楼的招牌已经近在咫尺,此刻早已入夜,四周一些小摊位早已关门歇业,只有鹊喜楼仍然灯火通明,客似盈来。 梅用此刻却着实开始担心起来,只是当真不知谢鹤语易容手艺如何,倘若刚一进去便被人认出,不但闹出大笑话,更加会打草惊蛇,从此再想捉住那些司晨宫余孽可就难上加难了。 梅用摇着纸扇在门外转悠了几圈,终于把心一横,纸扇一收,抬腿迈入鹊喜楼。 入了鹊喜楼,梅用也不敢四下张望,唯恐旁人看出自己心虚,只是径直来到柜台前,敲敲桌面问那账房道:“掌柜的去了那里?让他出来见我!” 那账房此刻正在忙着算账,忽地听到有人这般问话,颇为不耐烦道:“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上来就找掌柜……”说着抬起头来,那后半句忽地便生生被其咽了回去,显然吃惊不小,但是转眼间却又立即换上一副讪笑的表情道:“公子爷,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小店一声,您赶快坐下稍等,我这就去找掌柜的。”说着头也不回,急忙向后院奔去。 正文第七十九章鹊喜楼 不大会工夫,梅用便听到从后院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地跑来两人,其中一个气喘吁吁边跑边道:“快!快!你小子可莫要骗我,公子爷可是真的来了?”另一个连连答应,却正是刚刚那撒脚便跑的账房的声音。 梅用听到那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忙整顿衣衫,模仿着那日在金碧辉煌宫所见杨用那种公子哥气派,潇洒地打开纸扇,慢悠悠地扇着,静候那二人到来。 接着只见门帘一挑,一个胖头胖脸的人先一步飞快冲到梅用身前,跟在后面的才是那个此刻竟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账房。那人略略看看梅用,确定其便是“杨用”便急切地对其道:“公子爷,小的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接着急忙又凑近一些,小声道:“您要是再不来,可就要出大事了!” 梅用看那人一身绸衫,白白胖胖地,应该就是掌柜,又见其一副急三火四地唤自己公子爷的模样,想来是未曾看破自己的伪装,心下也不由得佩服语妹的易容功夫果然精妙,又想到此刻自己乃是金碧辉煌宫的少主杨用,万万不可人前失了身分,露出马脚,忙端起架子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道:“本少爷这不是已经在此了么?慌什么!这般沉不住气成何体统!” “哎呦!我的大少爷!您就别这么不紧不慢了!”那掌柜说着竟然一把上前,竟使出颇为精妙的小擒拿手一把抓住梅用的手腕,将其生拉硬拽至后院迫不及待道:“都这么长时间了,您到现在怎么还在气头上?您不论生的哪门子气,都过去这么久了,您今天肯来不是便说明已经气消了?还是赶快认个错,马上见面谈谈,再说几句好话开口劝劝!再这样闹下去,可就不好收拾了!” 认错?见面?劝劝?梅用暗道:这可当真怪了!这个掌柜说来也不过是金碧辉煌宫属下无数的店铺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酒楼的掌柜,正常来说面对杨用这个少主理应顶礼膜拜地巴结都尚且觉得来不及,怎的他竟然敢如此对杨用没大没小地指手画脚地说话?更何况他当日又亲眼看过杨用在金碧辉煌宫的所作所为,看起来亦不像个平易近人之辈,没主没次之人,应该不会是个放任属下之人。不过反过来想想,既然这人胆敢这般无礼,想来便是有恃无恐,这里面看来定然有什么文章!难道自己这番误打误撞进来看来是不会空手而回,这鹊喜楼里面定然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算梅用此刻心中有千万个疑问,表面上却自然不敢露出破绽,表现出半分,只是此刻心中暗自思索,脚下便不觉略略有些迟疑。 那掌柜看到梅用这般慢吞吞地模样忙急切道:“公子爷,您快点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下一拨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被派出去了!这两天闹出人命,整个洛阳已经人心惶惶了,而且我听说昆仑派不知怎的狗拿耗子地好像也介入调查此事了,真想不到不过死了一个区区八卦门弟子竟然会惹下这么多麻烦!”叹口气又道:“谁曾想那小子看着壮实,竟然这般经不起折腾,还是什么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呸!都是他娘的放狗屁!原来那个‘小潘安’林寿春竟然根本便是个早已让酒色掏空了身子之人,才不过一个晚上,就……”忽地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掩饰着堵住嘴,看到“杨用”没什么反应,这才又继续道:“现在情况已经很是难办,您要是再不出现化解制止,说不准他们下一刻就动身去白马寺了!这次要动手掳走的那个可是人称脂粉僧的广慧和尚啊!” 美人僧?梅用不禁问道:“可是那个‘不是公子,胜似公子;身非妙尼,胜似妙尼’被人称作脂粉僧的广慧么?他少林弟子,此时应该好好地呆在少室山才是,怎的会在这洛阳的白马寺出现?” 那掌柜的叹口气道:“谁知道?谁让这倒霉的和尚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就闯进来!他早不来洛阳晚不来洛阳,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洛阳白马寺挂单!他可是当今少林方丈最得意徒孙啊,要是他在洛阳白马寺期间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少林又如何肯善罢甘休?倘若一不小心查到我们头上,这个梁子怕是结定了!”说着又暗自吸一口凉气道:“那少林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们实在不应凭空树此大敌,想想都觉得不值得!少爷您就别固执,这就快去劝劝吧。”说着几乎已经是推着梅用向前而行。 梅用刚刚囫囵听了许多,虽然尚未完全捋清头绪,不过心下却也明白了几分:看来几日前八卦门林寿春莫名其妙地被绑后身亡必定是与眼下这个鹊喜楼脱不了关系!难道……难道杨家竟然与那司晨宫暗地也有着勾结?不!这绝对不可能!爹爹虽然报仇心切,又怎么会与司晨宫那些败类有所勾结,就算有也定然是这假杨用背着爹爹杨蒙暗地所为!说来来那杨用看着也算俊秀,说不定……说不定竟然也是有着龙阳癖之徒?难不成这掌柜此刻要带我去见的正是那杨用昔日的司晨宫相好不成? 尽管此刻梅用脑中早已思虑万千,脚下被那掌柜的连拉带拽却没有半分停留,径直穿过后院一座月亮门,便来到后院一座雅致的跨院之中。 只见此处花团锦簇,月色下花朵虽然看的不甚清楚,花香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满园此刻充满着浓郁的花香,夜色中显得格外浓郁,沁人心脾。 正在梅用偷眼四下打量这个跨院之时,只见从正房缓缓步出个丫鬟,看到掌柜身边的梅用,不禁喜不自胜道:“公子您可算来了,都等您好几天了,快进去吧!” 丫鬟?丫鬟!这怎么可能!司晨宫的人身边又怎么会用丫鬟!难道又有哪里不对了?我这次到底又错在哪里?梅用此刻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竟然已随着那丫鬟进入房间,那丫鬟此刻向内室指指,做个进去的手势便急忙转身离去。 梅用知道再也躲不过,心下一横,暗自镇定心神,这才潇洒地扇着扇子,缓缓步入。 正文第八十章费思量 屋内此刻灯火通明,地上的纯白色波斯地毯将整个屋子显得更加雅致,华而不俗,屋内的摆设却不多,除了一张看来舒适大床和屋子正中的精巧的桌椅外,最特别的应该要算正对门口那面墙放在梳妆台边的那面硕大的一人多高的铜镜,能这般在室内陈设如此巨大的镜子,看来主人必然是个绝顶爱美之人! 而镜子前此刻正稳坐着一人,赤着脚,肤白胜雪,踩在白色地毯之上更加显得好似透明一般,而其头发却又披散着,如云的秀发垂将下来,像黑丝绒般光亮迷人。那人此刻略略侧身回头,感到梅用已然进来,这才故意“哼!”地一声,猛地转过头去。 梅用从镜子反射中这才看清那人此刻脸上竟然是带着个五色斑斓的面具,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不过有一点梅用已经可以肯定,便是难怪自己从刚刚总会觉得不对劲,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听信何国风所言,这件事便已经想错了,只因镜前那人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头脸,不过看其身段婀娜,再加上刚刚娇气的一哼,此人根本便是个女子无疑! 只是如此一来自然便不可能与断袖之癖的司晨宫扯上关系!更何况刚刚听那掌柜所言,最近几起丢失美貌少年的案子却至少最近那八卦门的林寿春那一起肯定是此人所为,如此看来最近所发生其他几起案子或许也都是此人所为的几率也十分大,但是此人看来与那假杨用绝非泛泛之交,这件事既然与司晨宫无关,又看来要牵扯杨家,梅用逃避之心顿时又汹涌澎湃起来,此刻只恨自己一时鲁莽插手此事,当真想这便抽身离开,立即带着语妹马上回到辽东枫叶谷,避开这个纷纷乱世才是。 第56章 梅用转念又心想:此人既然与那假杨用关系非同寻常,自己这个冒牌货想要瞒住其他人或许容易,想要瞒住她只怕不易,只是不知这个鹊喜楼里里外外究竟藏有多少高手,就好似刚刚那掌柜起擒拿手的功夫就相当不弱,倘若此刻就这样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想到此梅用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屋内而去。只是想到那杨用一口地道的江浙口音,而梅用四岁便已离家,这么多年口音早已大改,勉强说上一两句尚可,超过三四句自己的辽东口音怕是就要瞒不住了。因此梅用进的房间也不言语,见那人一时也无招呼之意,便径直来到一旁的桌边坐下,打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扇着。 那人此刻既不转身也不言语,反而从一旁梳妆台上取来一把木梳,在那里慢悠悠地梳理自己的云鬓。 二人就这样你扇扇子我梳头地僵持着,屋内气氛顿时尴尬无比,夜色静谧,此刻更是静的可怕! 半个时辰转眼过去! 那人看来终于忍受不住了,只因梅用已然发觉那人梳起头发来已经不如初始那般镇定自若,梳起来速度也是越来越快,终于只见其“啪!”将梳子向地上一扔喝道:“杨用!”未等梅用开口回答,那人已经倏地转过身来,怒气冲冲道:“你这样一声不吭算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来本来气便已经消了大半,以为你能来是意识到当日是自己错了,但是我当真没想到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到现在对我竟然还是这样一副死人面孔!”忽地摸着自己的面具道:“知道我为何要带着这个面具吗?因为那日我便你说过,如果你不认错,今生便别想再看到我!我绝对说到做到!” 对面的“杨用”就那样冷然看着自己,半晌也没在其眼中看到她预料中的怜惜与惊慌失措,那人不禁涌出一阵心酸,腰肢一扭又转了回去,肩膀微微抽动,对着镜子道:“你怎的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我,就不能问问这些天我过的好不好?” 梅用想到进来前那掌柜的所言,虽然这个女人此刻说的如此楚楚可怜,在梅用看来却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表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只是站了起来,转身便欲向门外而去。 那女人在铜镜中看到“杨用”起身意欲离开,顿时转过身,一把扑过来从后面抱住梅用道:“你怎的变的这般绝情,我不是那个什么谢琴音,我对你有恩,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梅用正欲勒令其放手,忽地那女人在梅用身后竟然“咯咯”笑起来,贴着梅用的背温柔道:“还说不想我,这才几日不见,你瘦了好多,还敢嘴硬说不是想我想的?” 梅用听闻此言却只觉得一阵心虚,心道:这女人看来果然是杨用亲密之人,仅仅这般一搂便可以感觉出胖瘦,这又岂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境界?这样一来,梅用心中更加没底,只想要马上离开此地,因此忙掰开那女人搂住自己的玉手,飞速道:“我改日再来看你!”言罢便欲逃之夭夭。 那女人却哪里肯放其走,一把将其又推回座位,又从地上捡起梳子道:“还记得我们以前吵架吗,每次吵完我都会给你梳头的,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梳头么?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说着解开梅用的发髻,当真开始一点点为其梳理起来。 梅用此刻纵然心中忐忑不安,却也不敢表露半分,只得默默地任其梳理自己头发。 半晌,那女人终于缓缓为梅用又重新梳好发髻,又忙到门口大声吩咐门外的丫鬟准备夜宵后,这才又急忙回来,竟然开始仿佛个小媳妇般为梅用揉肩捶背,颇为贤惠。 梅用看着镜中映衬的二人,心中却不禁嘀咕道:这女人当真奇怪,既然心中已经原谅了心上人,怎的还这般执著,为何到现在仍然非带着那副面具不可?就在梅用心中正在暗自慨叹间,忽地瞥见镜中自己的身后人此刻正将手伸入怀中,眨眼间其手中便多了一个铜质小管! 正文第八十一章两相对 梅用忽地似乎觉得镜中身后人此刻整个人似乎也不再如刚刚一般,给人一种温馨之感,取而代之的反而变的杀气腾腾起来! 就在那人将略略掀起面具,将嘴凑向那铜管之时,梅用此刻脑中灵光一闪,暗道:不好!身子猛地便向下一缩,急忙跳离桌边,手中梅花针也闪电般出手,从其腋下射出,直接将那小铜管打落在地!那小管在地上滚了几滚,突然从其前端涌出许多粉末状物质,颜色鲜红,颇为触目惊心!梅用骤然见到这些红色粉末,登时吃惊不小,飞速封住口鼻,又从桌上取来茶水小心地浇在其上,亲眼看到那些鲜红的粉末化成糊状不再飘起,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梅用这才看向那些令人心惊胆寒的粉末,其色泽如此鲜红,此刻粘稠如糊便更加好似捣碎的女人的胭脂一般,看着这团黏糊糊的东西,那个令江湖人几乎闻风丧胆,甚是恐怖的毒物名字突然爬上梅用的心头:奔马毒!这一定便是传说中的奔马毒! 说起来梅用从前只在医书中看到略略提起的奔马毒,也不过是关于身中奔马毒后的种种病征及尸检特征等等,却着实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奔马毒入体前的庐山真面目,若非那女人刚刚欲将铜管凑向唇边,看来是欲将其内物吹出,梅用当真一时还不能将此铜管与那经鼻入肺,进而扩散全身,毒发时快如奔马的奔马毒联系起来! 奔马毒最后一次重现江湖是在什么时候?梅用忽地暗中一拍脑门,心道:那假杨用与谢琴音私奔当日,那群祆教追兵之所以会突然全体倒地暴毙身亡,不正是由于一炷香前已然被人顺风在路上下了奔马毒么?而如今此女懂得此毒施放之法,又与杨用关系如此亲密,可想而知私奔当日下毒的恐怕十有八九正是这个女人,如此看来,当时杨用在并州诱拐谢琴音成行后,为了能够全身而退将谢琴音及其身上那祆教圣物带回金碧辉煌宫,定然早已做了万全准备,那么当日那些曾经感动梅用许久的所谓真情流露之言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哄骗谢琴音花言巧语而已,因为当时的杨用对局势根本便有着十成的把握,而一片痴心的谢琴音或许就是沉浸在当日这些山盟海誓才才这般的执迷不悔! 梅用想到此急忙想抓住那女人,却见其不知何时跌跌撞撞地早已跑到门口,此刻门口不知何时已是人山人海,为首一个,长身玉立,衣饰华丽,却正是杨用!那女人看到杨用反而并未一扑而上,却竟然略略迟疑,低声问道:“你真的是杨用么?”此刻似乎连她自己此刻也不敢确认眼前人真是与否,未等杨用回答,接着只见那女人猛然扑到杨用身侧,一把抓住起领子厉声道:“俯下身子来!”说着拨开杨用颈后头发,仔细观察了片刻,这才喜道:“真的是你!你怎么才来,我刚刚险些便被屋内那个冒牌货给骗了!”言罢二人这才齐齐向梅用看来。 梅用此刻知晓无法在装扮下去,当下却反倒没了刚刚的不想惊动旁人的顾虑,当下用力在脸上一抹,慢慢地去掉自己脸上的伪装。 梅用的额头、眼睛、鼻子、嘴一点一点慢慢地清晰起来,杨用却也即刻认出眼前人,一道无名之火突然在杨用眼中燃烧开来,且愈演愈烈,只见其猛地怒喝道:“你……你是梅用!好个阴魂不散的梅用!我这次绝对不能像上次一般轻易放人1”说着竟然刷地拔出剑道:“姓梅的,今日你就别想再生离这鹊喜楼!”接着竟是回头吩咐身后属下道:“这是我与此人之间公平争斗,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上前!”说完长剑一挥,一道寒光便向梅用袭来。 梅用也不敢怠慢,运起内力力抵金线,金线由梅花针引着,顿时挺立如细剑,闪电般直取杨用胸前玉堂穴!那杨用本来还想在将长剑递上几分,无奈一分短一分险,那梅花针针尾所系金线长达十几尺,也合着梅用内功早已臻于化境,就算是沿着十几尺金线,却仍然将梅花针运用的收放自如,这份修为就算是当年梅清怕是都要望尘莫及!那边的杨用论武艺在江湖上最多不过是个二三流等级,此刻又岂是梅用的对手,眼见梅花针头已然后发先至,直直奔自己胸口而来,杨用只得撤回长剑欲护住胸口,就在这时,本来已然接近剑身,就快要与自己长剑相磕的梅花针的针尾金线却忽地改了方向,只见梅花针跟着方向一转,眨眼间刚刚仍笔直如剑的金线忽地诡异向上一弯,转眼间竟然由梅花针引着缠绕住长剑! 接着只听得那边梅用喝道:“拿来!”运足内力向上一提。 他要夺我兵刃!杨用对其想夺兵刃一事心知肚明,忙运足内力相抗,可惜二人内力相差悬殊,眨眼间杨用的那柄宝剑便已然稳当地落入梅用之手! 梅用颇为玩味地看看对面那个冒充自己十来年的杨用,强忍住心中悲愤,这才道:“在下此次现身洛阳,只是受昆仑派委托调查最近几起疑似司晨宫所为的失踪案,如今在下已然决定回绝昆仑派,不想再趟这场浑水。杨公子,我二人此刻既然胜负已分,梅某亦不想大开杀戒,多造杀孽,不如就此告辞,我二人从此天南海北,永世不见!” 见那杨用仍然一副不依不饶神情,不能罢休的神色,此刻梅用忽地微微一笑,忽地对那女人道:“这位蒙面夫人心肠之狠毒实乃在下生平仅见,连奔马毒这等罕有的奇毒都可运用到如此自如的境界,在下佩服佩服!说起来夫人三年前便是用了此毒毒死祆教追兵,助诱拐他人的杨公子顺利生离并州,这等深谙药性的修位,说起来就算是行医多年的在下仍不免对夫人心服口服。” 第57章 顿了顿又道:“若我猜得不错,最近的几起失踪案应该也都是夫人所为,除了那八卦门林寿春因为体弱,一时抵受不住夫人的温柔乡而意外身亡外,其余几个此刻恐怕正好端端的锁在鹊喜楼的某处中等着夫人您临幸吧? 正文第八十二章枫叶谷 杨用听闻这番话,不由得瞳孔一缩,半晌才道:“你究竟想怎样?” 梅用看看杨用身旁的那个女人,又瞧瞧其身后诸人,笑道:“杨公子可否进来,借一步说话如何?”见到杨用眼中此刻充满警惕神色,忙又道:“在下若当真想动手,杨公子不妨扪心自问可有几成胜算?” 杨用略略思索,这才对属下回首一挥道:“散了,各自休息去吧!”又对身边人道:“夫人受了惊吓,这便去休息吧。”见到身边人不肯离去,竟然有些颇不耐烦道:“你此刻仍徘徊此地,可当真是为了我么?”那女人本来刚刚一直与十指相扣,听闻此言,甚为动怒,顿时啪地甩开杨用,召唤丫鬟扬长而去。 不大会工夫,整个跨院已经只剩杨梅二人。 梅用这才笑道:“再下也不想怎样,只想跟杨公子你做个君子协定:你不声张,我不声张。”见杨用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忙又解释道:“你不妨将此看作一场交易,只要杨公子你肯将掳来之人平安放走,从此好好管束你的女人,令其不再为祸人间,并且也绝对不对任何人说起我今日出现在洛阳一事,那么我梅某人保证绝对不向昆仑或是任何人提及今日所见,保证金碧辉煌宫的名声仍然如往日一般白璧无瑕,如何?” 杨用此刻微微叹气道:“在下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至于那几个人,我定然会说服拙荆放了他们,也希望梅公子可以信守诺言!” “很好!”梅用此刻心底也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件事就这般稀里糊涂结束最好!抬眼看看眼前的杨用,梅用竟然颇为同情,暗道:却不知刚刚那个女人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绝世容颜,不过想来此女应该是个倾国倾城尤物,否则又怎会让杨用这个金碧辉煌宫的少主这般痴迷,即使明知早已带了无数顶绿帽子还要这般为那女子着想?当下不禁为谢琴音暗道一声命苦,虽然此刻二人看来有些不睦,但是认谁都可看出,杨用早已被那个女人迷的神魂颠倒,等下怕是又要上演负荆请罪戏码,这种情况下无论谢琴音如何痴心不改,却又如何能得到半点回报?咳!管它呢!反正这件事已经解决,我这便溜回枫叶谷,从此闲云野鹤岂不快哉?想到此,梅用忙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说着毫不留恋,径直离去。 外面天色已经泛青,却不想不知不觉竟然折腾了一夜。 梅用大摇大摆地从鹊喜楼出来,在街角处便寻到昆仑派的马车,看到马车中的谢鹤语一脸关切之情,而里面何国风却正对其招手,示意其上车。 梅用却只是对里面的谢鹤语柔声道:“语妹下来!我们这便启程赶路了。”看到马车上的何国风一脸不解,梅用却只是平静道:“关于最近丢失美貌少年一案,昨晚我已经调查清楚,此事与司晨宫绝对无关,何兄无谓再查下去了!在下言尽于此,至于其他,实在不便相告!”说着伸手扶下谢鹤语,接过包袱行李,不等谢鹤语出言询问,便已经拉着谢鹤语转身向北而去。 二人接下来的一路,梅用再也没了游山玩水的兴致,若非顾念着谢鹤语的身体,每日也不多走,梅用当真巴不得每日星夜兼程,插翅飞回辽东。 半月后,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终抵达梅用整整离开了三年多的长白山。 谢鹤语毕竟是第一次到达辽东,甫一出关,便对关外一切事物新奇不已,一路上更加不断向梅用询东问西,梅用见其兴致如此高昂,也不忍心打断,只得强自忍着思乡之情,陪着谢鹤语停停走走四处看看,说来到也自在快活。 待二人一路来到枫叶谷谷口,此时已然是秋日,漫山遍野早已到处火红一片,而就在谷口的小溪边,远远就看到一个少年身影正在那里张望徘徊,梅用略一分辨便就认出,却正是在武当后山上一心要拜自己为师的道清。 远处的道清此刻亦看清楚来人,忙不迭疾步奔来道:“准师父,您可回来了。” 谢鹤语见道清果然如想象中一副机灵的模样,笑道:“你便是道清?用哥哥一路多次与我说起你呢。” 道清闻此言登时大喜,看到梅用二人此刻神态亲昵,顿时心领神会,忙讨好对谢鹤语叫道:“准师娘您好!” 梅用嗔道:“道清莫要乱认,哪个是你师父、师娘。”想到刚刚道清一副火烧屁股般坐卧不宁,笑笑又道:“出了何等大事,这般着急?莫不是医庐着火、地震、发大水了不成?” 道清小嘴一噘道:“梅大夫怎的竟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回手一指道:“医庐不好好在那里么。道清拜你为师今生是铁了心,当天听完听掌门师父转述的您为道清摄下两个选择,从后山一路回去的路上便就作了决定,当下就收拾了行装,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长白山。当时道清还在想着一定要赶在您返回前先将医庐打扫一新,说不准您一欢喜一糊涂就收下我哩。”见梅用一副你白日做梦的模样,小脸一垮叹口气又道:“谁知就在几日前,医庐便来了那个怪人,根本不将自己当外人看,来到此地问也不问便老实不客气的住了下来,若非我一再证明自己是您的弟子,恐怕此刻已经连医庐也不让我踏足半步!” 梅用奇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反客为主?” 道清一把拉过梅用道:“您这就与我瞧瞧,便一清二楚。” 三人片刻间便来到医庐前,道清冲进堂屋,向着右手边的房子而去,啪啪地拍起房门,高声叫道:“喂,里面的人,我准师父梅大夫回来啦,正主回来,你这个冒牌的主人还这般赖着不肯走么?” 道清噼噼啪啪地敲了片刻,里面人方悠悠答道:“外面的先生,不对,妾身已经听外面的小兄弟说起您的身份。既然您是我爹的师父梅清的公子,说起来妾身应该称您句师叔才是。师叔,实不相瞒,这医庐乃是家父所留,妾身数年前因故离去,现在回来也实在是无奈,只不过想着可有片瓦遮头而已,还望师叔你不要为难小辈。”屋内人所操的竟然是一口地道的辽东口音。 梅用听完此言,登时大喜,径直上前推开房门,颇有些语无伦次道:“丹儿?是你吗?” 正文第八十三章鹿丹儿 房门骤然打开,里面正端坐着的人似乎也未料到外面会有人如此鲁莽,竟然上来便推开房门,此刻也不禁猛地抬起头,看向房门处的眼神亦充满惊讶。只见此人正襟危坐在桌边,乃是个一身缟素,正带着重孝,二十一二岁的妇人。 此刻二人四目相对,梅用突然感到眼前人的相貌的确有几分像昔日的鹿丹儿,但是看到这张脸却更加让梅用想起另外一个人,一个美若天仙却又心机重重,艳若牡丹却又毒如蛇蝎的女人,那个为了掩饰真相火烧并州城满堂娇的头牌花魁——牡丹! 牡丹?就在这个名字突然间飞入梅用的脑海中的刹那,梅用却立即便将其否决!不!不对!梅用眨眼间毫无回转地便否了自己这个刚刚冒出的念头,原因无他,只因眼前人容貌上虽有七八分颇似牡丹,但是此刻此人只是素面朝天,再加上一身素白,言行举止又是如此矜持稳重,颇似一朵庄重百合,更何况她刚刚那一口正宗的辽东口音,却又怎么可能是并州满堂娇那个雍容华贵又有几分妖艳一口地道江浙口音的牡丹? 那妇人刚刚似乎也未料到梅用竟然如此失礼,推门而入,此刻更加这般直勾勾地看向自己,但是其吃惊神色未停留多久,便略略打量梅用片刻道:“您便是我梅师叔?”看到梅用默认下来,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形,未等梅用相拦便袅袅跪下道:“师侄鹿丹儿拜见梅师叔!”待得其依照礼数行完大礼后,站起身来,忽地略略抬起头,迎向梅用一双美目,不卑不亢,义正词严道:“梅师叔身为长辈,难道竟然不知何为男女授受不亲之理么?怎可这般光天化日下不打招呼便闯进晚辈女子房间?” 如此的神情,如此的语气,如此熟悉又如此亲切,眼前的除了是真正的鹿丹儿外还会有谁?那个他是杨用时便想着念着,做了梅用后仍然萦绕心头的鹿丹儿! “丹儿!”梅用此刻只觉得心头一热,一把上前便将鹿丹儿死死地拥入怀中,此刻他根本便无法思考,自然也完全顾不上四周,更加忘了在其身后几步远处还有个谢鹤语和道清,他现在只是想就这样抱着鹿丹儿,就像他少年时在梦中演练过无数次那般拥抱着她,就这样紧紧地牢牢地搂着自己从少年以来便存在在心中的美梦! 骤然遭到梅用这般失态之举,鹿丹儿一时也是吃惊不小,亦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也愣在那里,半晌才想到回过神来,急忙满脸通红地在梅用怀中挣扎失声喝道:“梅师叔!梅师叔!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任凭鹿丹儿在此挣扎不休,对面的梅用此刻便好似被人点住穴道一般,动也不动地只是搂着鹿丹儿不放,鹿丹儿挣扎半晌,好歹勉强抽出一条胳膊,见再也挣扎不脱,鹿丹儿这才把心一横,抬起手掌照着梅用脸颊打去! “啪!”梅用脸颊吃痛,拉回心神,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怎的鬼使神差般地竟然会将鹿丹儿拥入怀中? 第58章 梅用此刻忽地完全清醒过来,这才急忙向身后看去,却见谢鹤语已然拉着道清道:“这附近可有市集?我看这医庐破破烂烂的,又好几年没怎么住人,肯定缺东少西,我二人这便去市集添置些生活用品。”说完故意看也不看梅用此刻向自己投来抱歉的目光,转身径直扬长而去。 道清急忙追过去,略略拉住谢鹤语低声问道:“准师娘,那怪女人是谁?准师父看到她怎的好像疯了一般便搂在怀里,死都不肯放手?怎的竟似与她在一起比起跟您在一起时好像还要亲密?” 此刻谢鹤语却心上一痛,想起当年的并州牧场上,梅用亲口承认少年时曾经喜欢过一个名叫丹儿姑娘一事,难不成便是此刻的鹿丹儿?偷眼看到梅用此刻虽然回首看向自己却也根本没有松开鹿丹儿之意,当下心中吃味,根本不想再看上一眼,更加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道:“想知道便自己去问。” 道清又低头自语道:“难不成我将来只拜了一个师父,却要有两个师娘?”想到此不由得一阵头疼道:“看来还是我从前那些不能有妻室的道士师父和师兄弟来的简单些,终日只要专心练武、坐禅、捉鬼、画符就好,哪里有这等烦心事!”抬头见谢鹤语早已走出老远,忙“准师娘,准师娘”随谢鹤语而去。 梅用见此刻谢鹤语怕是动了真怒,急忙推开鹿丹儿便欲将其追回,但转念一想,自己本不欲让谢鹤语知道自己过多自己身世,她此刻离开却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与鹿丹儿将从前的事说说清楚。想到此梅用只得先暂时放下谢鹤语怒气,急忙又将目光转回到鹿丹儿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道:“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你终日想让他陪你多玩一会儿,却每次都让你败兴而归的用哥么?”看到鹿丹儿先是不解,转眼间大惊失色,只是瞠目结舌地喊着“你——你——”的瞬息万变的表情,梅用不禁微微笑道:“我在你家里治病,一治可就是十年,丹儿当真这般轻易便将你的用哥给忘了?” 半晌,鹿丹儿终于不再舌根打结,却猛地退后几步,上下打量着梅用,只见眼前人虽然只是身着一袭普普通通的白麻衣衫,通身上下更加一件额外的饰物都欠奉,但是梅用就是这样朴素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却已经不知比这个世界上那些金堆玉砌的王孙公子高贵几许,那近乎雕刻出来的完美脸庞,那修长而迷人的手指,那高大而健硕的身形,鹿丹儿此刻突然不觉双颊绯红,语无伦次,只是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当真——当真是——我爹的病人杨用?”顿了顿却又道:“不对!十年前用哥便已经死了,就在我爹去世的那日,他失足掉下悬崖,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梅用听到此言只是无奈地笑道:“老天总是喜欢和某些人开些玩笑,他时不时地便将这些人找出来作弄一番,又若无其事地将其放了回去,而我实在不知是幸与不幸,正是这些无奈的人之一。” 正文第八十四章新寡人 鹿丹儿此刻终于试探着轻声问道:“你真的是当年那个病恹恹的用哥?可是不对啊,这几日来明明听那个小兄弟说他的师父姓梅名用,一柄梅花针当世罕逢敌手,是我太师父,当年名彻江湖的神医梅清的儿子啊?怎的会忽地莫名其妙地扯到用哥身上来?” 梅用心道:没想到道清这个小鬼背后竟然这般大言不惭地吹捧自己,倘若让那些江湖前辈听去,岂不是笑掉大牙?当下苦笑道:“我就是因为当日掉下悬崖,才在崖底见到我的义父梅清的。”说着便将当年崖底逢梅清的经过及认义父改姓氏一事略略与鹿丹儿说了一遍,只是顾念着鹿大夫毕竟丹儿的爹爹,独独隐去当年鹿鼎挑断梅清脚筋,将其推落悬崖一事。就在梅用向鹿丹儿讲述着当年的劫后余生种种遭遇之时,过去尘封多年的回忆也慢慢一桩一件地涌入梅用的脑海,忽地梅用猛然想起当年自己落崖前那日的种种,也顾不上前言不搭后语,急忙生生插口问道:“丹儿,你如今可还误会当年是我杀了鹿大夫么?” 鹿丹儿此刻始终都凝神听着梅用悉数往日的种种,突然被问及这般没头没脑的问题,鹿丹儿不禁一愣,略微迟疑片刻,慢慢低下头,叹口气柔声道:“怎么会呢?当年都怪丹儿年幼,骤逢巨变便乱了方寸,其实事后回想起来,当时用哥身体十分虚弱,连菜刀都根本拿不稳,莫说使个匕首直直刺入胸膛,就是能不能切开个萝卜恐怕都成问题,当日那柄匕首乃是一下子穿胸而过,根本未使第二下,没有些武功底子根本不可能办到,所以当日我爹的死一定是个外人干的,绝对与用哥你无关。”说着略略抬起头,此刻一双眼眸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噙满泪水,看起来颇有一番我见由怜之感,只见其接着道:“可是……可是我当真没有想到就是这一点点的疏漏,竟然会连累从小与我青梅竹马的用哥失足落下悬崖,差点死的这般不值得。”未等说完已然扑入梅用怀中痛哭起来。 梅用刚刚抱紧鹿丹儿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兼之鬼使神差,此刻却早已醍醐灌顶,对于鹿丹儿这次如此主动的投怀送报自然避之唯恐不及,岂料未等梅用伸手推开鹿丹儿,只见怀中的鹿丹儿已经哽咽地道:“用哥,你可不可以再像刚刚一般抱紧丹儿?你可知道,自从我爹去世后,这么多年,丹儿孤苦伶仃一个人过的也很苦啊!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关心我,爱护我了。” 梅用见鹿丹儿哭得如此梨花带雨,当下也不禁生出怜香惜玉之心,略略将鹿丹儿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刚从梅谷出来便曾打听过你的下落,却只是打听到你当年与蒙杯然一同下山,从此便也渺无音讯而已。” 怀中的鹿丹儿抽噎道:“一切只怪丹儿命苦,当年年幼,爹爹死了,用哥你也掉下悬崖,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突然离开,我顿时觉得医庐突然空荡荡地,很是可怕,一个人实在不敢再住在家里,正好当时杯然哥提议我二人或许可以跟着他回到他并州老家去,以后每日在田间耕作,总不会饿死的。用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从小没有离开过长白山,而原来是祆教聊门的蒙杯然因为教规所限,却也从来不曾跋涉江湖,我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便就这样懵懵懂懂地上了路,却哪里想到原来世道竟然这样炎凉,我们身上不多的盘缠尚未入关,便已经被偷了去,两个少年,身无分文,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我直到那时才知道,杯然哥的那点微末武功也根本不济事,遇到真正的江湖中人,两三下便已经被放倒在地了。我们吃尽千辛万苦,卖过艺,讨过饭,好不容易到达并州乡下,却绝望地发觉原来杯然哥一家早已搬走,四邻乡民竟然完全不知去向。而当时杯然哥的祆教腰牌又被爹爹烧毁,就算仍在,杯然哥也根本不敢回到祆教,我二人顿时只是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了。”鹿丹儿说到此又不禁吸吸鼻子,叹口气又道:“却不想祸不单行,未过几日,我竟然又被拐子拐了,辗转买了好几处地方,最后才被买到当朝孟翰林家作了小丫鬟,从此与杯然哥失散了。” 梅用却哪里想到鹿丹儿当年的遭遇竟然比自己在崖下所经历的生活还要悲惨,当下不禁更为心疼,忽地注意到此时的鹿丹儿梳着妇人发髻,一身缟素,头戴白花,看起来颇像新寡的打扮,忙开口问道:“丹儿你这一身装束……可是已经嫁人了么?” 鹿丹儿轻轻点点头道:“我十四岁那年被拐子辗转买到京城孟翰林家做了丫鬟,待到十八岁那年便被老爷孟翰林收做了一房妾室,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是好歹老爷虽然老迈,但对我总还算不错,我漂泊多年也算是有了个安身立命之处,自然格外珍惜,因此这五年来我始终恪守妇道,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两个月前老爷在朝堂与他人争辩却不想一时激动竟然忽地暴毙身亡!可怜我这五年来始终膝下无儿无女,老爷死后我被大奶奶百般欺凌,在孟府实在住不下去,无奈下最后只好收拾行装返回辽东,期望这里可有片瓦遮头而已。” 梅用听到此忙安慰怀中的鹿丹儿道:“放心,以后你便不会再孤苦无依,用哥此次回到枫叶谷便没打算离开,以后我会一直照顾你的。”忽地想到自己的身份叹口气低声道:“前事就不必再说,我亦不愿让他人知晓我的身世,我本名叫杨用一事你知我知便好,还望丹儿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从今天起我仍是你的用哥,不过是梅用的用,不再是杨用的用,如何?” “没问题,不论用哥以后吩咐什么事,丹儿都一定办到!”鹿丹儿终于破涕而笑。 此刻远处谢鹤语与道清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正向医庐而来,梅用抬眼看到,眼见此刻谢鹤语故意扭着头不看向自己吃醋的神情,心下也自然明白其所为何事,心道:既然这边已然与丹儿解释清楚一切,心中也总算放下了件心事,此刻最紧急的自然是要哄好谢鹤语才是,想到此急忙轻轻推开鹿丹儿,讪笑地大步跑到谢鹤语身边,开始全力哄着打翻了醋坛子,正在吃味的谢鹤语。 正文第八十五章善心人 好在谢鹤语总不是小气之人,尤其看到梅用眼中此刻掩饰不住的真心的着急,以及那般尴尬的刻意讨好,再加上鹿丹儿竟然也在一旁相帮,对谢鹤语姐姐妹妹地好言相劝了一番,不大会工夫,谢鹤语的醋意便已经烟消云散,雨过天晴。 第59章 鹿丹儿见谢鹤语总算是心平气和,这才分神浏览谢鹤语刚刚下山买来的诸多生活用品,又看看身后因为多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医庐,当下也不再怠慢,忙卷起袖子,指挥若定,里外夹攻与其他三人合力收拾起来。 破败的医庐在四人齐心下,未出几日便已焕然一新。 只是梅用自那日重逢后,却多少开始顾念鹿丹儿寡妇的尴尬身份,虽然多年不见还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总是觉得瓜田李下实在应该避讳一些才是,因此自那日后梅用对鹿丹儿反而疏远了许多,倒不如刚来之时看着亲切。倒是鹿丹儿反而十分大方,时不时便主动来与梅用聊起童年的种种往事。直到这时梅用方才发觉原来鹿丹儿记性竟然这般好,许多昔日的往事,那些梅用自己大半都已经不大记得的事情,鹿丹儿却竟然可以如数家珍般每次都一桩一件地娓娓道来,小半梅用或许多少还想的起来,大部分根本早已经忘的干干净净,毫无痕迹可言。只是梅用唯恐这般实话实说恐怕会遭到鹿丹儿的嘲笑,这才每次都稀里糊涂地说着“对!对!我想起来了!”“嗯,我记得的也是这样。”等等言语搪塞过去。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不知不觉已是晚秋季节,又到了辽东秋季储存冬菜的季节。 这一日趁着秋高气爽,梅用、谢鹤语、鹿丹儿和道清四人一同下山,置办过冬食物,以备整个漫长冬日食用。辽东地处苦寒,物产也不丰盛,冬日可供选择的冬菜自然也就寥寥无几,所选的也无非便是些大白菜、萝卜、大葱等等而已,好在临近的红叶镇货物还算充足,梅用与鹿丹儿又是从小在此地长大,年少时也曾多次随着鹿大夫下山采买,因此也称得上轻车熟路,未到晌午,便已经所需所有冬菜买齐装车了。 就在四人推着一车的冬菜,打算找个地方歇歇脚便回医庐之时,忽地只见街尾此刻灵幡晃动,哀乐奏鸣,竟然迎面走来一队出殡的队伍。 这时路旁忽然传来一阵哭声,梅用忙扭头看去,却见乃是个一个妇人此刻抱着孩子,正哭得起劲。 谢鹤语见那妇人哭得忽然这般凄惨,心下不禁大为同情,忙过去询问道:“这位姐姐为何事哭得这般凄惨,可方便说出来让我分担分担么?” 那妇人略略抹抹泪水,看到谢鹤语此刻一脸真诚,这才抽咽道:“妾身是在哭此刻正走在黄泉路上的韩小姐呢,”抬头看到谢鹤语一脸的茫然,这才略略忍住泪水解释道:“姑娘一定是外地人吧!我们本地人可是没有人不知道韩小姐的。”说着向那队此刻正向着此处缓缓走来的出殡队伍指了指又道:“那棺中的便是韩小姐,她娘家便是这个红叶镇最有名望的韩员外家,这个韩小姐可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天生的一副菩萨心肠,未出阁之前,每年为红叶镇百姓不知做了多少好事。两年前韩小姐远嫁他方,全镇上下的百姓心里没有一个舍得的,但是听闻韩员外拍胸脯保证韩小姐嫁的好,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将其送走。就在几个月前韩小姐千里迢迢回来省亲,竟然意外地检查出怀了身孕,一来韩老爷和夫人恐怕女儿怀着身孕赶回婆家实在冒险,二来韩小姐的夫婿正好又有事脱不开身,这才将韩小姐留在娘家安心养胎。却哪里想到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像韩小姐这样菩萨心肠的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没想到因为难产折腾了数日的韩小姐就在今天早晨终于还是回天乏术,香消玉殒,可怜好好的一个大善人,就这样一尸两命地赴了黄泉啊!” 那妇人说到此,刚刚那队人已经经过他们身旁,梅用忽地眉头一皱,回味刚刚那妇人所言,忽地来到那妇人身前急切地问道:“这位夫人,刚刚您是说。这棺中所盛的乃是位因难产而死的妇人?” 这般看似冒昧又愚蠢地问题自然引来不满,那妇人不禁狠狠地瞪了梅用一眼道:“难产而死的自然是女人,难不成还是你这样的男人不成!” 梅用此刻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得理会她此刻的冷嘲热讽,忙又急切道;“那棺中人是否刚死了不久?” 那妇人道:“大概一个多时辰前咽的气,听说是因为韩小姐的夫家要将其带回婆家安葬,这才如此急迫地发丧出殡,”说着说着却突然又怒道:“你这人打听这些想干什么,奇+shu$网收集整理你……”再抬头时却见梅用早已迈开大步向出殡队伍追去。 那队伍此刻行进速度本就不快,梅用施展起轻功,没几步便追上出殡队伍,又几步来到队伍前方,张开双臂拦停队伍,大喝道:“立即停下!” 队伍中人猝不及防,见忽地冲出个人来,忙停下脚步怒喝:“疯子!没长脑子还没长眼么?怎么什么都敢拦,快让开!” 此刻谢鹤语、鹿丹儿与道清也已经几步赶来。鹿丹儿看到此刻梅用好似突然发疯般竟然拦起灵柩来,做的实在有悖常理,因此忙招呼着谢鹤语及道清欲赶快拉开梅用。 梅用见到谢鹤语等人赶来急忙喝道:“语妹、道清快点帮我打倒那些抬棺人,我要开棺!” 谢鹤语与道清想也不想,口中答“是”便欲冲向众人,鹿丹儿在一旁看到急忙拦下,道:“谢妹子,道清还小也就罢了,你怎的也随着用哥一起这般疯起来没边?” 谢鹤语摇摇头道:“用哥哥不是胡来之人,此举比有深意,”回头对道清道:“你攻左,我攻右,上!”道清忙点头称是。谢鹤语此时武功是大不如从前,此刻出手攻向那些抬棺人也多少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好在那几人此刻抬着棺椁不便动手,因此谢鹤语才可以多少多对付几个回合。 就这样几个回合下来,那些人终于愤怒了,此刻亦顾不得许多出殡的忌讳和规矩,齐齐放下棺材,与谢鹤语及道清战在一处。 正文第八十六章针下子 直到这时,谢鹤语与道清方才发惊觉,这些扶灵抬棺之人竟然个个有着一身上乘的武功,刚刚一时制肘不过是因为抬着棺椁且多少有些忌讳而已。因此上甫一放下棺材,双方实力便高下立断,未过几招,谢鹤语便身上便已经挂彩,无法再战。而那些人看道清不过是个孩子,想来也不愿背负以大欺小的罪名为难于他,因此上也只是闪电般出手将其三下五除二地点倒在地。 解决了谢鹤语与道清,那群人眼前再无障碍,这才慢慢向着梅用而来。 那边的梅用此刻却显然已经顾不上谢鹤语捉襟见肘的武功是否能够平安御敌,也根本未发觉谢鹤语已然受伤及道清被点倒一事,只是倏地冲到棺椁旁,暗运内力向棺材板上拍去!只是这显然乃是副不错的棺材板,梅用这样用尽全力几掌下去竟然未能如其所愿般地破开棺椁,开棺见尸。当下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家人对女儿倒是不错,否则又怎么会在亲人猝死后,仓促间竟然还可找到如此上好的寿材?只是此刻这副上好的棺材对于梅用来说却当真碍事至极!不过幸好梅用这几掌拍下去却也并非毫无建树,那早已铆的结结实实的钉子此刻有几枚已然有些松动,梅用看在眼里,当下也不再浪费时间,拼全力拍击棺椁,而是用手中的那炳玄铁所铸的梅花针全力撬起一枚枚钉子。 路旁行人生平哪里见过如此二话不说上来便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抢夺棺材在先,抢到后更加毫不避忌,当街开启棺椁在后的事情?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无论是谁恐怕都是生平之仅见! 那些出殡之人见此情景,更加怒火中烧,当下更加不顾及什么以多欺少,分几路便欲攻向梅用! “用哥哥,小心!”“准师父!小心啊!他们攻过来了!”此刻倒在一旁的谢鹤语及被点倒在地的道清看到那些人一步步逼近梅用,急忙拼全力出言提醒梅用。 就在这时,始终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鹿丹儿此刻忽然轻移莲步,毫不迟疑地便一步步向着场中而去。谢鹤语此刻看到完全不会武功的鹿丹儿竟然这般不知死活的闯入场中,急忙惊呼道:“鹿姐姐,不要去,你不会武功,这样贸然闯入太危险了!” 鹿丹儿听闻此言,脚下略停,嫣然笑道:“武功有时候没用的,”忽地其笑声一转,竟然变得颇为妩媚,回头对谢鹤语咯咯笑道:“女人对付男人是不需要武功的。”说完便也不再停留,缓步继续上前。 只见鹿丹儿袅袅走近众人,轻拍一人后背,柔声道:“这位大侠,妾身崴了脚,疼得很,却不知大哥可否扶妾身去附近的医馆瞧瞧?” 眼见此刻场中战意正浓,鹿丹儿这般突然地横插一杠却多少有些无理取闹。那被拍肩膀之人此刻也是怒气冲天,猛地转过身来,只是“咦”了一声,便站在原处动也不动地死死地盯着鹿丹儿! “你在干什么?”那人身旁一人,看到正在进攻的同伴突然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急忙回过身来询问,只这一回身,看到站在眼前的鹿丹儿,顿时也如同伴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接着便是第四个,第五个……转眼间,在场人除了仍在一枚枚专心撬起钉子的梅用外,其余人此刻竟然仿佛突然便被点中穴道一般,无一例外地都停下手来,目光直勾勾地均盯着此刻美的勾魂摄魄的鹿丹儿,场中刚才冲天的杀气顿时消弭于无形,竟然突然便安静下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谢鹤语不由得暗自承认,心中暗道:像鹿姐姐这般绝世容颜,莫说是男人抵受不住,便是自己这般的女儿身看了刚刚那样千娇百媚的笑容,此刻心头都忍不住有些心神荡漾起来,忽地转头看看道清,却不想就连道清这个孩童此刻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只痴痴地望着鹿丹儿,口中喃喃道:“鹿姐姐好漂亮啊! 第60章 鹿姐姐好漂亮啊!”对于谢鹤语的召唤更加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 谢鹤语此刻一想到此人便是梅用的初恋之人,心中更加黯然,但是转念一想鹿丹儿如此做法也无非是想帮用哥哥解决目下困境而已,绝对是友非敌,无论如何她此刻所做也是为用哥哥好,只要是为用哥哥好的事,自己便当真不该如此介怀,想到此谢鹤语这才觉得略略释怀。 眼看梅用此刻已拔到最后一颗钉子,盖板转眼间便可打开,就在这时,忽地一声怒喝平地升起:“贼子,莫要侮辱爱妻尸身!”一个身影天神般赶来,谢鹤语见此人二十五六岁左右,剑眉星目,却竟然认识,正是半月前在洛阳一同调查美貌少年失踪案的昆仑掌门——何国风! 何国风此刻显然也认出梅用二人,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梅用兄弟,怎么会是你?我里面的乃是我的妻子,你这到底在做什么?” 梅用也略略抬头,见来人竟然是何国风,当下手底下更加毫无半分迟疑,边开启棺木边道:“这是嫂夫人?正好!正好!何兄弟快来帮忙开棺,我方才在棺木经过我身前时猛然发现棺材中流出的乃是未凝鲜血,因此据我判断嫂夫人此刻只是一时虚脱昏厥,必定尚未死去!” 何国风一怔,颤抖问道:“此话当真?”当下虽然有些迟疑,但是转念想到好歹死马当活马医,因此上也便不再迟疑,忙一同帮忙开棺。 梅用急忙从身上取出银针,在何夫人涌泉穴施以针刺,未及片刻棺内便传来微微呻吟之声,梅用听到不禁喜上眉梢,忙又取针针刺何夫人合谷、至阴二穴。 何国风听到明明已然归西的夫人竟然发出呻吟,登时大喜,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用却略略帮其平复心绪道:“何兄弟等下高兴不迟,你可想让你孩儿诞生在这大街之上,还不将嫂夫人抱入附近店中?” 何国风这才如梦方醒,连连点头,抱起夫人一头冲入路旁一家店铺,那家店主倒也还算慷慨,急忙将一众人让到里屋,又忙吩咐家人刷锅烧水,准备接生事宜。 未出一炷香时间,屋内便传出婴孩的哭声,总算母子平安。 而此刻的街上除了那副铁定用不上的棺材,便只剩下一群惊魂未定的路人在一旁啧啧称奇。 正文第八十七章收义子 此刻在临街那个店铺的后院,梅用正带着歉意又参杂着几分心疼,忙着为受伤的谢鹤语医治伤口。一旁的道清此刻却一脸兴奋,正在手舞足蹈地缠着鹿丹儿与其说着刚刚他的准师父是如何医术高超,出神入化,又是怎样神奇般的起死回生,不过鹿丹儿对道清却显然心不在焉,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忽地鹿丹儿轻轻微咳两声,看到梅用二人都看向自己,这才对梅用嫣然一笑道:“方才用哥这般当街一闹,当真吓到我,在敌众我寡相差如此悬殊的劣势下,你怎的竟然敢就这样上前开棺?难道不怕万一产妇不幸已死,你作出这般亵渎死者的行为,那家属与你争辩不休么?” 梅用不禁有些尴尬道:“当时我只是看到血迹,便下意识想到里面人应该尚未死去,其余当真未曾想过,否则也不会连累重伤未愈的语妹这般跟着我涉险,不过幸好语妹伤势轻微,”说着目光已然又转回谢鹤语身上,继续柔声道:“否则我此刻定然是在自掘坟墓,就地活埋自己,反正是当真没脸面对你了。” 谢鹤语却微微一笑道:“怎么会?用哥哥的医术若自认第二,天下怕是便没人敢认第一。刚刚即便是错了,用哥哥的梅花针只要一出手,天下又有几个挡得住?鹿姐姐虽然是好言关心,却也是多虑了。” 鹿丹儿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愣,片刻才对梅用道:“用哥,这么多年不见,到现在丹儿都无法将现在的你与从前我所认识得病恹恹的用哥联系起来。你这么多年想来一定发生许多事,改日定要一桩一件说与丹儿才是。” 未等梅用回答,那边的谢鹤语已然仿佛个猫儿一般蹿到鹿丹儿身旁,忙拉住鹿丹儿道:“鹿姐姐你一定知道许多用哥哥年少的事,你先与我说说,好不好?”鹿丹儿抬眼看看梅用,却见后者也正对着自己使着眼色,暗示自己万万不可说,这才心领神会地只是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房门一开,何国风急急忙忙出来,奔至梅用身前,膝盖一弯便欲下跪,幸而梅用眼疾手快,忙将起扶起:“何兄弟乃是一派之长,怎可随便屈膝于人前?在下不过是个大夫,当真受不起这等大礼。” 那何国风虽然有心坚持行礼,却也心知终究拗不过梅用,只得道:“梅兄弟!我与拙荆商量过了,这孩子的命是你给的,我夫妇二人就算当牛做马也无法报答这个天大的恩情,不如……不如就由梅兄弟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也好让这孩子永世记着梅兄弟的大恩大德!” 梅用听到此言,这才略略点头,笑道:“乐意至极。”在一旁的谢鹤语此刻也笑道:“这孩子也算是个好运之人,竟然能够如此巧地刚好碰到下山来置办冬菜的用哥哥,现在回头看看整件事,可说当真是个奇迹!”梅用沉吟片刻,听到谢鹤语这番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便道:“这孩子不妨便叫何运琦,如何?”何国风忙不迭点头道:“何运琦?何等运气出奇,好名字!好名字!”说着忙不迭地又冲回房间,看望妻儿。 “好名字!好名字!连我这读书人都不得不写下个服字!”说话间,一人从屋顶轻飘飘落入后院中,一身书生打扮,身后背着瑶琴,舍酸斋生其谁? 梅用与谢鹤语看到来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大哥,自然喜出望外,急忙来到身前嘘寒问暖,又忙不迭地介绍鹿丹儿及道清。 梅念上下打量着鹿丹儿许久,直到盯的后者面红耳赤,这才微微施礼道:“小生见过姑娘!看来古人果然不欺人,这世上竟然当真有鹿姑娘这般绝色,小生方才一时失态,还望姑娘海涵!”未等鹿丹儿回话却又立即转向道清,含笑道:“你便是道清?看来果然是块材料,二弟得此良材,想必已然迫不及待收纳门下,开始正式传艺与你?” 此话却正戳中道清的痛处,道清不禁小脸一垮委屈道:“道清还未通过测试哩。” 酸斋生听闻不由得抚掌大笑道:“如此正好,我如今门下空虚,正好想收个弟子以传衣钵,你不妨就转而拜我为师如何?”说着又弯下身子凑近道清道:“入我门下可是没二弟那么多规矩,也不需要测试,只要你一求,我立即便答应。如何?”这番话虽然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却显然不过做做样子,此刻梅念的音量根本未降低半分,旁人听来自然一清二楚。 谢鹤语在一旁嗔道:“酸斋大哥好没羞,这世上哪里有这样上门与人家争徒弟的?” 梅用却大方,笑道:“只要大哥欢喜,而道清又愿意,做弟弟的自然肯割爱。” 岂料道清在一旁坚毅道:“不!我今生只想拜梅大夫为师!即使背叛武当,放弃修行也在所不惜!我这一世只想做梅大夫的弟子,绝对不会再改投别派,便是一世不被收纳,道清一生在医庐做个生火煎药的杂役也就是了。”转头对梅念道:“梅前辈请见谅!” 酸斋生听闻不怒反喜道:“好小子!你这小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收不成你着实心有不甘。”沉吟片刻又道“好!我便比二弟更近一步,他收徒弟,我便收你为义子,如何?”见道清一副傻呆呆的表情,忙凑近又道:“只要你肯答应,我便传你独门轻功与水无痕步法,只要你肯刻苦习练,而二弟又不是故意为难于你,不出半年便可保你顺利通过测试!这般好处你还不肯?” 谢鹤语急忙上前敲敲道清脑袋道:“傻小子还不跪下磕头,梅大哥的轻功步法独步武林,你这傻小子有福了。” 道清这才如梦方醒,忙恭恭敬敬跪在酸斋生深前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言罢规规矩矩磕三个头。酸斋生忙伸手搀扶,笑道:“好儿子,快起来。”道清却未站起,只道:“孩儿请义父答允一件事。”酸斋生道:“旦说无妨。”道清道:“孩儿自小被遗弃,无名无姓,到武当才按辈份取名道清,但是现在孩儿已然还俗,着实希望可以与他人一般是有名有姓的!”梅用道:“如此你是想随大哥姓梅?”道清忙点点头。 梅念点头道:“这有何不可?” 那边道清却一跃而起,手舞足蹈兴奋高声叫道:“我有爹啦!我有姓啦!我姓梅,我是梅道清啦!哈哈哈!”不由四处上窜下跳,急忙跑到鹿丹儿身前,高声笑道:“鹿姐姐,听见没有?我现在有爹,有姓,我……我是梅道清!” 正文第八十八章人参精 就在梅道清这般上蹿下跳,抓耳挠腮之际,此间店铺的店主却正领着一大群人来到后院,抬手指指梅用,对着中间一个五十开外员外打扮的人道:“这位便是救了韩小姐母子的梅大夫!” 未等那员外说话,其身旁一个发髻零乱的中年妇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到最前面道:“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里?她真的还活着?她在哪里?”只见此人眼神涣散,神志不清,已经接近半疯的境地。 那店主急忙对梅用介绍道:“这是韩小姐的爹娘,韩员外及夫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谢鹤语不忍看到韩夫人这般心急如焚疯疯癫癫的模样,急忙拉着她来到内室门前,对其道:“恭喜韩夫人添了孙儿,您的女儿、女婿及外孙此刻都在里面呢!” 第61章 韩夫人听闻简直连半句也顾不上说,急急忙忙地便推门而入。 韩员外见夫人进了屋,这才道:“梅大夫,借一步说话,”说着将梅用拉到一旁又低声道:“想不到救了小女一命的梅大夫竟然会是一个年轻人,我还道是老夫的多年不见的故人终于出现了。不过梅大夫如此年轻,医术竟然就有如此修为,老夫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老夫此刻冒昧问一句,却不知梅大夫与梅清及鹿鼎两位大夫如何称呼?” 梅用见那韩员外此刻一脸真诚,看来也不似歹人,便据实说道:“梅清乃是家父,鹿鼎是我师兄。” 那韩员外听完,脑袋一晃道:“梅清梅大夫有儿子?我是他的老友怎的竟然不知道?” 梅用此刻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顿时冷汗横流,心道:不好!当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员外竟然会是爹爹的老相识,而此刻语妹就在身侧,那几乎无所不知的梅念也正在不远处与梅道清正亲亲热热地正说着话,倘若让其知晓我的身份,之前那些努力岂不全部付诸东流? 就在梅用独自烦恼之际,那韩员外又开口道:“我与他二人可都算是老相识,医庐更加去过无数次,说句不客气的话,此刻我闭着眼睛都可找到山上医庐的所在!说起来,梅清梅大夫和鹿鼎师徒当真难得,师徒情深,感情深厚,三年前我还在山上与他们彻夜喝过酒呢。” 梅用听到此,奇道:“前辈可莫要信口雌黄!第一,我师兄鹿鼎十年前便已经去世,难不成三年前与前辈喝酒之人乃是鹿师兄的鬼魂不成?第二,我爹与鹿师兄二人因对武学理解不同而导致二人一向不睦,前辈在我梅用面前说这些可当真是班门弄斧,弄巧成拙了。” 韩员外听到此,喜不自胜道:“这下没错了,没错了!小兄弟你果然是梅大夫的公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更加凑近梅用神秘道:“当年令尊对老夫有天大的恩德,老夫一直苦于无以为报,便数次哀求令尊希望可以为其多少做些什么。几次三番后,令尊终于被我弄的烦了,这才对我说到,他的药库当中尚缺一根人形人参,我若能够找到便送给他送去便可。我也知令尊这番话不过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而已,却不想机缘巧合下竟然当真让我找到了!”忽地叹口气又道:“岂料那日我欢天喜地带此物上山,却不想正好碰上梅大夫那个不知好歹的徒弟,听闻我是他师父的故人,不由分说便将我扫地出门,这东西包袱都没拆开,看都没看便扔了出来!” 人形人参?这世上当真有此神奇之物?韩员外的一番说辞自然激起梅用的好奇心,忙不迭地打开布包,只见里面赫然当真是一根已然成人形,手脚俱全五官清晰的绝世参王!要知道,辽东一带向来特产人参,因此上斤来重的参王虽然难得,百多年来却也不算罕见,而这根人参却又不同,能够长成如此惟妙惟肖的人形绝对堪称人参精!这当真是件稀世珍品,用价值连城来形容恐怕都是辱没于它!梅用看到不由得赞叹不已,啧啧称奇! 忽地梅用脑中一闪又道:“前辈既然身怀此宝,刚刚令爱危在旦夕,为何竟然不用此物吊吊命?” 韩员外正色道:“我从得此宝那日起便已经发过誓言,此物乃是梅大夫所有,因此此物虽然暂时放在我处,却是他人之物,我又怎么会为了小女一条命便破了当日之誓而贪图此宝?” 此人当真是个重诺守信的至诚君子!梅用此刻不由得对韩员外格外另眼相看。心中却不由得想到:如此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尚能如此信守承诺,想我堂堂一个江湖儿女,当日在梅谷既然立誓要一辈子做梅用不做杨用,无论将来如何,这个誓言定然要信守终生才是! 就在梅用独自思索之时,那韩员外见人参已然交到正主手中,多年心愿已了,心下不由得大松口气,想到那尚未谋面的外孙,此刻慈爱之心一起,自然心痒难忍,急忙匆匆告别梅用,转身进屋看望孙儿。梅用尚且想推脱不收人参,却又哪里拗的过执著的韩员外?思索片刻,最后只得作罢。 而此刻梅用五人看到何国风一家平安无事,韩员外及夫人也已然到此,此刻正在屋内相聚天伦,自然也不便打扰,因此五人能够放下此间一切,有说有笑地来向着前面的铺面而去。 方才由于救人心切,梅用几人横冲直撞地直接便来到后院,此刻这般悠闲地来到前面店面,这才发觉却原来此店赫然是个很是朴素的饭铺,几人折腾这么许久,此刻闻到饭菜香味方才觉得饥肠辘辘,反正左右无事,天色也尚早,自然要好好祭祭五脏庙才是。 待的五人寻了座位坐下,梅用闲来无事,上下打量此店铺,忽地抚掌低声对鹿丹儿道:“丹儿,你可还记得这里?十年前水仙不正是命丧此处么?” 鹿丹儿听闻此言微微一愣,继而微笑道:“这条街向来繁华,商铺林立,都过去了那么久,谁还会记得清是哪一家!” 梅用却多少有些不依不饶道:“丹儿对旁的事情记得那般深刻,许多我都已经毫无印象之事,丹儿说来都如数家珍,真的偏偏忘记这里?你再想想,我们那日下山,先在个摸骨的算命摊子前算命,然后……” “够了!”鹿丹儿忽地打断道:“用哥,丹儿忽然觉得甚是疲惫,想这便回去,你们慢慢吃,丹儿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起身离席,走了几步却又回来对梅用关切道:“用哥,你打小身子便不好,等下一定少喝几杯才好!”言罢这才转身而去。 梅用忙收拾点吃的东西,唤过道清道:“你先与丹儿回医庐,好好保护于她!”梅念在一旁道:“好好温习我刚刚交待的功课!”谢鹤语一旁也凑趣道:“是啊,要是偷懒,小心梅大哥一个不开心退了货,不要你这个义子,到时候再通不过测试,用哥哥也是不肯收你哦!”梅念却在一旁揶揄的看着这个义子,不置可否。 道清听闻自然只能忙不迭答应,尾随鹿丹儿而去。 正文第八十九章水仙花 梅用见二人走得远了,想到刚刚鹿丹儿如此拂袖而去说来多少有些失礼,这才急忙拉回心神为其打圆场,对梅念抱歉地笑笑道:“都是兄弟不好,怎的便说起那件恐怖之事来,平白地勾起丹儿不快的回忆。说起来当日水仙在此的死状实在恐怖血腥,丹儿是个姑娘家,对此事到现在仍有些心有余悸也是应该的。”继而又叹口气道:“说起来那天当真不知是走运还背运,虽然我们险些命丧水仙之手,不过那日偶遇木棉为我们摸骨占卜在先,被水仙追杀在后,在一天之内竟然可以看到祆教五花之中的两位,这在一般的江湖人看来大概会认为乃是天大的福分。” 谢鹤语不禁羡慕道:“当年的五花八门可说是响彻江湖,只可惜他们名满江湖之时我还尚未出生,如今再想亲眼一睹他们的风采,恐怕是痴心妄想了。”忽地又转过头对梅念笑嘻嘻道:“当年的五花身份成迷,梅大哥既然号称百晓书生,对于这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其真面目的五花主,梅大哥可也能够略知一二?” 梅念听到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微笑开口道:“傻丫头莫要将我,对于五花我虽然所知不多,但是比起旁人却已然是天渊之别。”顿了顿又道:“这五花的真实名姓早已无处考证,便是这五人之间也无人知晓对方出身身世,五花的规矩例来也向来是如此,只要被点做五花,便要抛弃原来的身份姓名,从此以五花为名,只到下一任五花出现为止。而五种花分别为:木棉花、金菊花、水仙花、火辣花及土牛花,二弟当年所见的正是这五花当中的老大及老三。她们虽然姐妹相称,却并非亲姐妹,相互之间聚少离多,因此也并不亲密,其实说白了,她们不过是一群祆教教主自小暗自培养出的杀手兼探子而已。上一代的老大木棉花,天生双手触觉异于常人,最擅长的便是摸骨算命,虽然为五花之首,却生性寡言内向,不喜与人交流,是以二十多年前其突然离开祆教总坛,祆教上下竟然无一人知其下落。” 梅用叹口气插言道:“木棉前辈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年爹爹不过是一时意气这才在武当手下相救于她,却不想就是这段孽缘导致木棉一生默默倾心于家父,甚至二十多年屈尊在这个小小辽东城镇,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天赐的表白良机。可惜命运无情,最后青丝已白,双目盼盲,方知不过一场是空等,到头来还是一张白纸而已。” 梅念叹气道:“这世界上错爱而又苦命之人又何止木棉一个?”沉默片刻这才继续道:“金菊花常年潜伏在苏杭一代,公开的身份据说乃是个绣女,是以祆教虽然远在并州,对于江南武林的一举一动却可以了若指掌。土牛花则是位宫女,其任务便是要保证朝廷上出现任何风吹草动,大到皇子立储,小到一个官吏的任免,无论事务大小,祆教教主都可以掌握到第一手的资料。相对于以上二人的行事低调,泯然众人,火辣花则恐怕高调的多,她便是上一辈鼎鼎有名的峨嵋弟子,江湖人称辣火师太,只要有她在,正派之中的事便也难逃祆教教主的视线。” 梅用听闻不禁扼腕插口道:“难怪当年爹爹会那般痛惜祆教内讧,想来像祆教这般内有八门主固若金汤的守护,外有五花四通八达的消息来源,除了祸起萧墙,当真不知还有何途径可以将其损至如今的元气大伤? 梅念长叹口气接着道:“就是这样的分布四海的三个人,最后却在十年前祆教内讧前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先后被她们昔日的好姐妹水仙逐个寻获,继而杀人灭口! 第62章 至于那元凶水仙,二弟,你当年既然亲眼见过,总还会有些印象吧?” 梅用想想道:“当时只是顾着害怕倒着实并未如何仔细观瞧,只是隐约记得其虽然不再年轻,却衣着艳丽,浓妆艳抹地甚是晃眼。”顿了顿又道:“我记起来了!当年丹儿还从水仙尸身的衣服夹层当中得到过一本香气扑鼻薄薄的一本书,事后丹儿还多次向我炫耀过此书呢。” 梅念抚掌道:“这便对了,那本书可是唤做《凝香集》么?”见到梅用仔细回忆片刻后点头,忙道:“这便不会错了,我果然未看错人!这本书上所载的便是水仙当年所用的种种的媚人之术,你可知当年的水仙是何身份?那水仙本来便是个不折不扣妓女之王!此女迷惑男人的能耐可说是天下第一,便是我师父那般向来清心寡欲之人,不过因为在年少时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便难以逃脱其魔掌,竟然可以为了她能够脱离祆教,不惜对抗天命,以下犯上地背叛气数未尽的祆教教主,最后落的身死大牢的悲惨命运。至于其他人就更加不必说,那些本来十分有前途的正派世家子弟,最后毁在其手上从此一蹶不振的在当年可说不计其数!”忽地饶有深意地对梅用道:“如今鹿丹儿既然获得《凝香集》便已经好似当年的水仙,对付这样的蛇蝎美人,二弟当真要慎之又慎!” 梅用虽然嘴上连连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道:我从小与丹儿青梅竹马玩到大,丹儿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她又怎么会是什么心若蛇蝎之人?大哥这般毫无道理地怀疑丹儿,想来定然是与其尚不算相熟,这样看来日后可定要让二人多熟络熟络才是。 谢鹤语那边对于鹿丹儿看来也不曾怀疑,却显然对五花已然兴致不高,只是已经开始吵着让梅念讲讲这分别多日江湖上那些奇闻趣事。 梅念眼见梅用答应的根本毫无诚意,更加已经看出其阳奉阴违之意,知道梅用对于鹿丹儿的为人定然是深信不疑,多说也是无益,当下也不再苦苦相劝,只是转换话题当真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江湖的奇闻轶事来了。 三人直到日近偏斜,这才一同返回医庐。 道清此刻却正在谷口张望,看到梅用三人终于返回,忙迎出去道:“准师父,医庐有客人。” 正文第九十章寻药人 说起来医庐荒废多年,而如今梅用也不过刚刚回来此地定居月余,根本从未曾正是开诊治病,因此想来山上的医庐应该无人知晓乏人问津才是,怎的竟然偏偏今日突然有了客人?梅用心下纳罕问道:“来者究竟是何人?难道是武当派抑或绣玉谷的人?” “都不是!”梅道清忙递上个名帖道:“他自称是铁拳无敌严老爷的东床快婿,孙素善。”顿了顿又道:“此人看来仪表堂堂,正气凛然,倒不想个坏人。不过他这个人出手倒是当真阔绰,他带来的礼物多的堂屋放不下,都堆到院子里了,竟然还在一直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呢。” 梅用抬眼望去,果然远远见到院子里放着诸多礼箱,院子里此刻也是人影晃动,看上去应该是挑夫,下人之类。 谢鹤语也奇道:“用哥哥你莫不是昔日也似今日一般,救过这家人的性命,否则怎的会出手这般大方?” 梅用眉头一皱道:“我根本便不认识此人。”忽地想到身边梅念这个百晓书生,急忙看向梅念道:“大哥可认识此人?” 梅念微微笑道:“相熟谈不上,不过对其略知一二罢了:说起来此人江湖名声还算不错,又因为严老爷子乃是其老泰山,江湖上对其自然甚是尊重,见到江湖上肯称呼其一声大侠的也不再少数。”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对梅道清道:“那孙某人来到医庐后可曾见到鹿姑娘?” 梅道清忙摇头道:“鹿姐姐说不想见生人,所以始终躲在自己房中不曾出来。” 梅念听到此不由到仰天长笑道:“很好,很好!”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回身对身后此刻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三人道:“好戏开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三人此刻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眼见梅念早已一马当先地向医庐而去,当下也不怠慢,急忙跟随而去。 刚一踏入堂屋,尚未来的及看清屋内人,便只见一人已经冲过来,跪在梅用脚下,略带哭腔大声道:“梅大夫,您老可回来了。” 梅用这才急忙打量眼前所跪之人,只见此人三十岁上下,肩宽背阔,容貌倒是颇为威武,只是梅用又非王孙贵胄、皇亲国戚,这般二话不说扑通就下跪,无论是谁亦觉得唐突,是以梅用此刻轻描淡写地躲开孙素善的跪拜,淡然道:“先生有何事不妨直说,何必行此大礼?”谢鹤语也在一旁道:“快起来,都年纪一大把还这般下跪,难不成想折我用哥哥的寿么?” 孙素善听闻此言,哪里还敢跪着,急忙站起来,却仍然一脸急迫地对梅用道:“梅大夫,你可一定帮帮在下。” 就在这时梅念突然上前,生生打断孙素善,却又客气地将其让到座位上后,这才忽地对梅用道:“二弟,正所谓上门便是客,你看看,孙大侠来医庐这么许久竟然连杯茶水都不曾喝到,我们此次实在太失礼了!”一旁的谢鹤语听闻急忙道:“说的也是,我这便去泡茶!” “慢!”梅念拦住谢鹤语道:“孙大侠可是严老爷子的东床,何等世面没有见过,你那点茶艺倘若使将出来,可是要在人前贻笑大方。”说着几步来到右手边鹿丹儿的房门施礼道:“小生听闻鹿姑娘曾为翰林府侧室,想来必然可以精通茶道,却不知可否让在场人品茗品茗?” 片刻,只听得鹿丹儿在里面悠悠道:“妾身不见外人,请梅公子莫要强人所难!”外面的梅念却显然不死心,鹿丹儿话音刚落,他便又一次出言相邀,却又一次遭到鹿丹儿毫不犹豫地拒绝! 眼见梅念与鹿丹儿这般不顾场合的兀自坚持,梅用也只得急忙打圆场道:“大哥,丹儿是个寡妇,不想见生人也是情理之中,还是莫要勉强为好。”顿了顿又道:“若大哥不嫌弃兄弟笨手笨脚,这茶水交由兄弟了。” 正说着,医庐右手边房门大开,鹿丹儿袅袅从里出来道:“有我在,怎么可以让用哥做这等事!”说着便步到厨房开始烧水沏茶,不大会工夫便已经为屋内每人都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地茶水后,又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但是自从鹿丹儿打开房门那一刹那开始,虽然鹿丹儿片刻也不曾看过那孙素善,但是后者却好似被点中穴道般顿时呆住原地,动也不动,不大会工夫脸上却又显现一副色鬼模样,双眼直直盯着鹿丹儿,直到鹿丹儿嘭地关上房门方才回过心神。 梅用看到孙素善这般仿若色中恶鬼一般的模样,从心底便升起一股厌恶之感,不由得双眉紧蹙,面露不悦道:“孙先生已经用过茶水,现下究竟因何事来到寒舍,如今可否直说了?”心中却道:看来此人定然绝非什么侠义之人,不过是个沉迷酒色的好色之徒罢了! 孙素善急忙讪笑道:“是!是!是!只因拙荆几年前便身染重疾,这些年来看过许多大夫,却无一例外地均说我娘子所得乃是绝症,根本无药可救。” 谢鹤语插话道:“你可是想让用哥哥去府上为你娘子治病?” 孙素善听闻急忙摇头道:“不,怎么敢劳动梅大夫大驾!我只是想向梅大夫讨个方子,让拙荆早日不再受这尘世之苦也就是了。” 梅用此刻方才恍然大悟道:“阁下的意思是想让我开个方子置病入膏肓的孙夫人于死地?” 孙素善急忙辩解道:“梅大夫别说的这般难听。拙荆身染重疾,每日折磨百千回,早已不想求生。说起来只是岳丈一家人舍不得让爱女去世,为了不让年迈的父母承受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拙荆只得咬牙挺了这许多年。可是这近半年来,拙荆实在是再也熬不下去了,这才拜托我千里来找神医梅大夫,希望可以讨一方子,让拙荆看起来似自然死亡,也好让岳丈一家莫要过于悲痛,多少得些安心也就是了。”回身指指身后礼箱,又道“小小礼物还请梅大夫笑纳。” 还未等梅用回答,一旁的梅念忽地摇头晃脑地笑道:“赌近盗兮奸近杀,古人说话不曾差。看来似孙大侠这般嫖赌占尽的人物,想来便是早该奸盗尽为才是。想那素有铁娘子之称的严老爷子独生爱女竟然身染重疾,这么大事我这个百晓书生竟然不知?只是却不知前几日出席严老爷子寿筵又连挑阴山四鬼的巾帼英雄却又是哪位?只是如今看来必定是另有其人了。” 正文第九十一章自作孽 孙素善在一旁听到梅念自报名号,心下一惊,眨眼间便已经是满面大汗,颤声对梅念问道:“阁下可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酸斋百晓生?” 梅念颔首笑道:“不才正是小生。”扫一眼孙素善此刻大惊失色的神色又道:“说起来小生最近不巧正听到个有关孙大侠传闻,乃是说上个月一向只助人不求人的严家娘子突然发出紧急江湖令,起因乃是因为其夫君也就是孙大侠您在不久之前路过洛阳打尖休息之时,竟然莫名奇妙地便失了踪,同来的几位家人在此后连续几日搜遍洛阳全城却均一无所获。而严家娘子就是因为担心夫君安危,恐其遭遇仇家,这才急忙动用了其父在江湖上的威名,发出江湖令搜寻夫君。”梅念说到此,瞧了瞧眼前面若灰土,抖似筛糠的孙素善,忽地抚掌笑道:“却不想小生运气竟好成这样,说起来小生此行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便顺路来瞧瞧二弟,却不想竟然可以在此地碰上严家娘子悬赏多日想要找寻的孙大侠,看来这笔赏银,小生此刻已然唾手可得。” 第63章 说者又欺近孙素善一步,诡异笑道:“不过现在看来,小生不止可以得到那笔赏银,想来那严老爷子与铁娘子也定会对小生这‘痴情女偏遇薄情郎,枫叶谷寻药毒糟糠’的戏码会更加万分地有兴趣,想那性若烈火的严老爷子若知道那千挑万选的女婿此刻正在枫叶谷花钱求人买毒药来毒死他的女儿,他的脸色此刻定然十分有趣,说不定会让小生挣个钵满盆满,几年不必再为衣食发愁。” 孙素善目下已经汗出如浆,只是跪在地上,怦怦磕头不止,口中对梅念道:“饶命!饶命!还请听小人一句,正所谓‘慈不带兵,义不敛财。’我岳父为人豪爽,他的那些家底我这个女婿自然了若指掌,说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挖,恐怕尚且部不过酸斋大侠您一月的开销。我看不如您卖个人情与我,那笔辛苦费还是由小人筹备如何?无论您要多少,小人决不还价,不出月余必定奉上,至于今日之事还请您一定守口如瓶!” 梅念此刻虽然转身不理会孙素善可怜兮兮的摇尾乞怜,但是却已经面泛犹豫,只对梅用道:“二弟,为兄瞧着孙大侠态度诚恳,念其是初犯,不如……” 梅用听闻梅念这般言语,只道大哥怎的这般受不得钱财诱惑,对这等禽兽竟然生出饶恕之心,心下自然不满,正欲与谢鹤语说说,却只见后者此刻竟然毫无厌恶之情,只是饶有兴致地等待梅念的下文。梅用此刻却不觉心中一痛,只得满面不解地看向梅念。 那边孙素善听闻梅念那番话,却只道梅念显然已经受了贿赂,有意放自己一马,心下暗自欣喜,忙谄笑插口道:“不如就这样让小人离去,两位今日就当没看到过小人,这些礼物礼金就当小人孝敬二位的定金,改日必定登门道谢。小人告退。”说着就欲站起走人。 梅道清在一旁自然气不过,急忙道:“想这样就走,做梦!”说着用尽全力将孙素善身体按下,孙素善武功说来也不弱,只是此刻却又哪里还敢反抗,只得乖乖顺从地又再度跪下。 那边梅念却又悠然开口道:“孙大侠何必急在一时,不过毕竟二弟才是此地主人,这件事小生实在不敢独裁,尚需与二弟商量商量才是。”说着又转向梅用道:“依为兄所见,孙大侠实在罪不至死,不如二弟便随便用梅花针插他几下,算是小惩大戒,再轰他下山如何?”梅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梅念不过是一时兴起,竟然玩起猫捉老鼠的戏码来,顿时心领神会急忙点头称是。 此刻孙素善却登时磕头如倒蒜,哭道:“二位爷,那梅花针杀人不眨眼,哪用几针,一针小人就……”孙素善忽地语塞,只因他见一直没怎么言语的梅用忽地来到自己身旁,一双俊目此刻正在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只是其眼神甚为怪异,便似打量货物一般。孙素善心下恐惧,但不知其用意,也不知如何说辞,只讨好道:“梅大夫大人有大量,你就行行好饶我性命,下辈子小人定然做牛做马报答您!” 梅用笑道:“放心,我哪里舍得杀你?而且你若要当真想要报答又何必等到来世,今生就可以。”说着上前拿捏几下孙素善两膀健硕的肌肉,又道:“我见你骨骼粗壮,肌肉结实,实乃试验在下新研制的断筋腐骨丸的良材!”谢鹤语听此言心领神会,接口道:“用哥哥说的可是那种吃下去会叫人软筋破败,骨骼腐蚀,最后连骨髓都化了脓流出来的药丸?”梅用笑道:“正是,你这就去取来。” 孙素善顿时惊恐的瞳孔睁大,“啊,啊”干涩喊几声,竟然忽地不过一切站起身来,直接冲到右手边鹿丹儿房门,上前一脚踹开房门,未等鹿丹儿反应过来,孙素善已经一把将其粗鲁的拉入怀中,接着便是一阵疯狂的亲吻,手脚则发疯般的撕扯着鹿丹儿的衣服,口中含含糊糊道:“我要你!我要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梅用见到孙素善这般突然发疯般的行为,当下也是一惊,待的想到应出手射出梅花针救下鹿丹儿之时,却只见孙素善此刻竟然已经扑到在地,不再动弹,一柄匕首正直直插在其左胸。 梅用却一眼便认出这把匕首,这不正是当年蒙杯然每日随身携带的匕首么?这样看来鹿丹儿虽然与蒙杯然天各一方,但是看其这么多年仍然珍藏着这柄匕首便可以看出鹿丹儿虽然已为人妇,对其显然仍未忘情。梅用只道骤然看清此事,自己心中定然免不了一痛,岂料自己此刻却是这般平静,竟然反倒平添了几分释然。 而此刻屋内的鹿丹儿满身血污,衣衫不整,鬓发凌乱,看了看已然断气的孙素善,忽地惊叫一声,冲出屋来,扑入梅用怀中道:“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用哥,救我!”此刻躲在梅用怀中抽噎道:“那人是疯子,他刚刚……刚刚发疯般地冲了进来,上来便轻薄与我,我真的……真的没想杀他,只是……只是想用刀子赶走他,我真的……”说到此已经泣不成声。 梅用略略安慰其几句,淡然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说着射出梅花针,缠绕上孙素善的尸身,暗运内力,将其由屋内砰地便抛到院中,冷冷对外面人道:“还不快将你主子抬走,带着你们的东西,立即滚出枫叶谷去!”那些人眼见梅用轻描淡写地便将如此健硕的孙素善仿若纸鸢一般抛了出来,当下立时胆战心惊,忙七手八脚将孙素善尸身及礼箱一并抬起,霎时走的一干二净。 正文第九十二章不知心 半晌始终躲在梅用怀中的鹿丹儿才算终于平静下来,待其回过神来,这才分神注意到自己刚刚由于杀死孙素善而喷溅的一身血污,尤其一想到身上所溅的乃是刚刚那有若禽兽之辈的孙素善身上所流淌的肮脏之血,看到自己一身素白此刻如此污秽不堪,顿时生出厌恶的神色,又看到因为刚刚那般不顾一切地扑入梅用的怀抱,此刻梅用身上的那件白麻衣衫此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当下鹿丹儿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血污,急忙上前伸手为梅用解开衣衫道:“用哥,那人这般肮脏,他的血肯定也不干净,你的这件白麻衣服既然污了,便不要也罢。”说着便欲将此衣服团成一团,弃若敝褛,随手丢弃。 “不要!”梅用急忙一把拦下鹿丹儿,夺下衣服,将其递与一旁的谢鹤语,这才对鹿丹儿道:“这件衣服虽然并非上品,又是旧物,但却是武当掌门冷重所馈赠,乃是以此衣告诫与我,作为静心修道之人所追求的‘食求果腹,衣求蔽体’的道理,因此此衣与我可说是意义非凡。如今衣服不过蹭上些血迹,尚未残破,这样便就扔掉实在可惜,还是等下由语妹帮我洗去污垢也就是了。”那边的谢鹤语已然笑嘻嘻地接过衣衫,调皮地朝着梅用及梅念做个鬼脸便风风火火地离开堂屋。 鹿丹儿眼见谢鹤语刚刚那般洋溢着满面幸福地拿着衣服出去洗涤,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失望,看看眼前这个早已浑然不似昔日那个对自己唯唯诺诺,惟命是从的杨用,心下自然忿忿,此刻却也不肯放下身段,只是不觉傲然道:“你不肯便算了,丹儿丢弃自己的这些脏衣服你总不会也不许吧?”说着未等梅用回答,却已经转身回到房间,砰地紧闭房门。 梅用亦感觉到刚刚在件衣服上那般拒绝鹿丹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又看到其刚刚的举动,想来必定已然惹其动怒,当下也不知如何劝慰才是,只得看向大哥梅念,却只看到后着一双若有所思地盯着鹿丹儿房门的双眸。 待的片刻,鹿丹儿的房间方才再度打开。而此回鹿丹儿再出来,却已脱下孝服,换上一身葱绿色衣衫,面上此刻也略施粉黛,比刚刚起素面朝天,自然多添几分妩媚动人之色,而其手中此刻正拎着个布包,看来应该是刚刚脱下来的衣服。只见鹿丹儿招手对梅道清道:“这便远远找个所在,将这污秽之物或烧或埋,总之让其永远在我眼前消失!” 梅道清自然忙不迭地接过布包,嘴上却已经忍不住叫道:“鹿姐姐当真美丽,当真堪与武当山上的斗姆娘娘一争高下!”而谢鹤语心下也不禁暗自叹道:“当真绝代佳人!”抬头见梅用正专心上下打量鹿丹儿,再一回头却见梅念此刻似乎也正打量着鹿丹儿。 片刻梅用终于打破僵局,却也只是开口淡然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多年不见,丹儿真的愈来愈美。我记得年少时便说过丹儿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如今看来当日所说果然不差!” 鹿丹儿听闻此言不禁双颊绯红,赧然道:“用哥取笑丹儿!”只是此刻其双颊含春,两眼带情却又哪里有半点嗔怪之意? 就在这时鹿丹儿这般千娇百媚之时,一直沉默许久的梅念却忽地开口吟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生前个个说恩深,死后人人欲扇坟;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鹿丹儿听闻此言身躯一颤,猛地转过身来,面色一沉道:“梅公子你说这话是何意?” 梅念却道:“没什么,读书人一时兴起,随口吟首诗来玩玩,可是说到了鹿姑娘痛处?”忽地一笑道:“难不成鹿姑娘以为小生刚才所吟乃是在暗示您既然身为寡妇,便应该遵从礼数,怎可这般不守妇道,不但尚在孝期便脱了孝服不说,此时更加涂脂抹粉,旁若无人地与男子暧昧不明起来?”看到鹿丹儿此刻已然双眼怒意升腾梅念却视若无睹仍接着道:“鹿姑娘放心,小生乃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会做出那等乱嚼舌根,伤风败俗之事? 第64章 小生所吟不过是想到刚刚的孙素善那厮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冷,想那严家铁娘子家世显赫,人品一流,容貌也堪称俏丽,更加难得其全心全意辅佐夫君成就一代大侠之名,这样的娘子旁人修行几世都尚且不得,却不想那孙素善竟然这般冷血,喜新厌旧,为了一副倾城的皮囊,不仅不顾念夫妻往日几年情意,竟然还要意欲下毒杀妻,瞒天过海!这等无情无义的畜牲,便是有辱斯文,小生也不得不骂上几句!” “你……”突然鹿丹儿怒气冲冲地面容竟然不知怎的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便荡漾出一丝笑容,转眼间已然春风满面,开口柔声道:“梅公子说的不错!那样的畜牲便是此刻提起都觉得污了口舌,不提也罢。想来今日梅公子初到这枫叶谷,又怎可因此人坏了心情,不妨便由妾身做东,做几味小菜与梅公子下酒如何?” 梅用自然不愿见梅念、鹿丹儿二人闹僵,眼见鹿丹儿语带和解之意,急忙点头道:“正是,正是!”说着便急忙吩咐谢鹤语及梅道清同去帮忙,却被鹿丹儿婉言拒绝,出了堂屋向厨房而去。 梅念却早已拉着谢鹤语来到一边坐下道:“傻丫头,小生此行可是有个天大的喜讯欲告诉你:那两位想当年煽动祆教内讧,又与金碧辉煌宫杨家里应外合险些害死令尊谢教主的夏雨晶,辛苦二位门主不久前遭人暗算,已然归西!” 梅用与谢鹤语听闻此言不由得脸色一变,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均道:这怎么可能,想来不过一个多月前,自己还曾经与那二人同桌共饮,把酒言欢,切磋武功,甚至听那二人话里话外地将杨用推崇备至,怎的不过三十来日,如此龙精虎猛地二人怎地便就匆匆走到生命的尽头? 正文第九十三章玉匣子 梅念但见二人此刻脸色阴晴不定,却也自然不知此刻二人心中的想法,只是继续道:“这事说来也凑巧,就在半月前为兄离开金陵意欲北上之时,偶然路过一处距金陵不过二三百里的风水宝地,却忽地听得此处隐隐传来斧凿之音,我一时好奇,急忙寻声而去。待的走近方才发觉,却原来本该很是静谧的所在,那时却兀自多了十数名工匠正在填土修坟,眼见那墓冢修葺的甚是华贵奢侈,可见所埋之人非福及贵,我既然号称酸斋百晓生,眼见这等线索自然不肯放过,因此特地待那些工匠离开,四下无人之时来到近前,直到那时这才发觉却原来此处的墓冢竟然有三个之多,其中两个墓碑之上刻着的名字赫然便是:夏雨晶及辛苦。” 梅用听闻此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沉,心道:那日在破庙之中,明明便是夏雨晶与辛苦陪着老父,当日如此龙精虎猛的二人如今已然罹难,却不知与他二人在一起的爹爹杨蒙此刻如何?难不成……难不成那第三座墓冢所埋之人便是自己的父亲?虽然梅用一再刻意与亲爹与金碧辉煌宫划清界限,心中更加只认姓梅,不认姓杨,只是如今到了关乎老父生死的关头,又让梅用如何忍得住? 因此只见梅用几乎腾地站起,急切来到梅念身前,迫不及待问道:“那第三座墓碑之上刻的是何名字?可是……可是姓杨名蒙?” 见到梅念只是一脸诧异望着已然失态的梅用,不置可否,谢鹤语当下也不禁插口道:“梅大哥还是赶快说是不是!” 梅念见二人竟然都这般急迫,当下不禁一愣,继而笑道:“金碧辉煌宫的宫主杨蒙?你们怎的会突然想起此人?”看到二人此刻竟然如此急迫,忙道:“那第三座并不如前两座一般簇新,反而略显斑驳,看来应该已经有十来年的光景,而且那墓碑所刻之名也并非姓杨,乃是姓陆名凌刀,想来该是位离世多年的前辈。” 是……是陆凌刀陆伯伯?虽然听闻不是爹爹杨蒙,梅用此刻多少放下心来,只是听到陆凌刀之名,心头却不禁又是一颤:怎么……怎么会是那个千里迢迢为自己送来生日礼物,带来远方父亲一片爱子之心的情谊,结果却被当时自怨自艾任性的自己拒之门外,连盏茶水都未曾喝到的陆伯伯? 那边的谢鹤语却长舒口气道:“还好不是杨前辈!”见梅念奇怪的看着自己,忙道:“就在差不多一个月前,用哥哥与我还曾在一座破庙中与杨蒙、夏雨晶及辛苦雨夜相逢。就在那夜我才了解到许多杨家的伤心事,”说着略略将当日情形,包括最后二人所做退隐的决定都一五一十地说与梅念,半晌才长叹道:“因此我现在其实已经不怎么恨杨家了,反而很是同情杨家,毕竟一夜灭门外加父子生离,并不是谁人都能承受之苦!” 梅念听完却不以为然地笑笑道:“我若说些事情,恐怕你对杨家的些许改观或许顷刻间便会消失殆尽。”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那日祆教尽遣精锐到金陵杨家到底所为何物?” 谢鹤语想了想道:“我听杨前辈提起过,乃是一件传家宝。”那边正在心中暗自悼念陆伯伯的梅用听出梅念话中有话,此刻只得按下悲痛,留心倾听。 梅念道:“你可知道那传家宝具体指的是何物?”见梅用及谢鹤语均自摇头,这才接着道:“所谓的传家宝其实不过是个八寸长,三寸宽,二寸高的一个玉匣子。而若说起这个玉匣子,名堂可便大了。“顿了顿又道:“此事说来话长。想当年隋唐时期,民风开放,外族人氏大量往来中原各地,经商求学,实在乐不思蜀。其中尤以突厥、波斯、大月氏国的商人为多,这些商人祖上便东来经商,后来更加得到中土朝廷封赏,有些甚至在中土有了一官半职,这些人迷恋着中土的花花世界,便世代定居下来。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朝代更迭,时移事异,原来开放好客的中原人开始转而排挤仇视外族,而这些当年的外族商人的后代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遭到世人排挤,驱逐,每日担惊受怕,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因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些外族之人不是不想回到家乡,但是由于他们定居中原已经几代人,早已汉化,根本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家乡。无奈之下,这些外族人士只得团结一心,共同努力,以他们本民族所信仰的拜火教为根基成立了祆教,以当年这些后裔群居分布最为密集的并州作为祆教总坛,求得一块安生之地。这些外族人为了与朝廷对抗,又吸收入大量武林人士,如此一来这才使得祆教逐渐步入江湖之中,最终随着那些外族人在教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少,最后祆教已然是个完完全全的江湖中的一大门派。而位列八门之一的彩门就是专门负责保管与使用祆教当年那些大量的突厥及大月氏商人隋唐时期在中原经商之时所留下的财产,虽然经年已久,但是当年那些外族商人积累了实在有太多财产,当初一时也无法都带入并州西横山,便在某个地方将它们埋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们为了后人可以享用到这笔财富,便绘下一幅地图藏于玉匣子之中,而玉匣子更加便是开启库门的钥匙,这样以便日后教中人若有需要凭此玉匣子便可找到宝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天下能打开这玉匣子的便也只有历代的教主与彩门门主两个人而已。而这金碧辉煌宫杨家的先祖便是曾任祆教专负责收敛看管财务的彩门门主,却不想他竟然贪图宝物,监守自盗,私自叛教而出,并带走了藏有地图的玉匣子。谢教主当年之所以会登门杀戮,也是因为获得准确的消息,证明杨家人真正的身份,这样算来谢教主也只是教训叛教之人而已,并无过错。” 正文第九十四章软筋散 是夜,万籁俱寂。 在距离枫叶谷百里的一处山坳的一个洞穴中此刻隐隐传来阵阵箫声,深夜听来格外悲切愤懑,而执箫人此刻也如箫声一般,眉头紧锁,一脸落寞,却正是早已身心具疲的梅用。 从黄昏起梅用便离开众人,独自躲在这个昔日只有自己知道的山洞之中,只因他实在想需要这个僻静又熟悉的山洞思索一下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事。 不知不觉中已然夜深,梅用却仍然不想回去,他只是有些事仍然想不清楚,准确说是还有些事仍然放不开,说起来梅用曾经跟随冷重潜心修道两年,于这世上诸多事务早已看淡许多,而这世上若说还有什么事是梅用看不开放不下的,那自然只能是杨家的事了。 却原来直到今日梅用方才知晓原来自家杨氏一脉先祖竟然会是位叛离祆教的彩门门主,而祆教相来以教规森严著称于江湖,自古判教者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人死灯枯也仍然不能算完结,如此父债子还的例子在祆教史上实在屡见不鲜。梅用惊悉当年杨家灭门的缘由原来并非如自己原先所想:“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谢傲天乃是觊觎杨家宝物及家产方才血腥灭门那般简单,而是竟然牵扯着这样一件叛逃离教的旧案。 梅用此刻早已不知该如何面对杨谢两家这迁延数代的恩怨:我是该辱骂谢傲天残暴不仁,为了寻回祆教的宝物,为了一个教中叛徒,便这般不管不顾地杀死我杨家这么多口人命?可是谢叔叔身为教主,自然明白令行禁止的深意,如此做事与理来看却又毫无错误可言。那么我是该慨叹我杨家祖宗不积德,做出这等令子孙蒙羞之事?可是我们杨家许多人包括不会武功的大伯和大娘他们又犯有何错,怎的便就丢了性命,与情也绝对难以说通。 梅用此刻心潮澎湃,却又苦于身份尴尬,无人倾诉,只得继续躲避至此处,吹箫弄曲,发泄心中愤懑。 就在梅用反复思索之时,突然听到洞口猛然响起一串脚步声,不大会工夫便有个身影穿洞口进了来,只见此人左手执着一盏灯笼,右臂挎着个竹篮,一袭黑色大氅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迷人,那人手中的灯笼此刻不但略略照亮刚刚还是漆黑一片的山洞,更加映照出此人的面孔,却正是鹿丹儿。 第65章 只见其轻移莲步,千娇百媚地来到梅用近前柔声道:“用哥,我就猜到你一定是在这里。”说着将竹篮放下道:“我准备了些吃的,我见你晚饭便没有怎么吃,现在定然饿了吧?” 梅用显然并未料到鹿丹儿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由得奇道:“此处我记得好像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丹儿,你怎的会知道此处?” 鹿丹儿四下打量这个山洞笑道:“从前每次在我爹绞尽脑汁想出的医治用哥手臂的方法失败后,用哥你不是都会来到此处大哭一场么?对用哥这样重要的地方,丹儿又这么会忘记?”微微低下头又道:“我小时便已经知道这个秘密所在,只是每次看到洞内哭泣不止的用哥,却又不敢进去,只是偷偷躲在洞口而已。” 梅用看到此刻鹿丹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摇曳,亲切中又带着几分娇羞,这分明便是情人间才应该眼神!梅用顿时觉得尴尬不已,也不知如何接着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看鹿丹儿空空如也的身后道:“你从小生长在此,应该知道这山中常有野兽出没,你又不会武功,怎的敢这般大胆一个人便跑出百里之远来见我?” 鹿丹儿此刻更加娇羞道:“丹儿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一想到你此刻可能饿坏了,颇为心疼,便急忙做好食物,送来给你……”说到此已经含羞带怯,羞赧地低下头去。 梅用此刻也不由得多少有些动心,正欲伸手将鹿丹儿拥入怀中之时,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奸夫淫妇,好不要脸!”声音听来虽然有几分熟悉,但是在这夜色中听来却更加添了几分诡异。 “什么人?”梅用急忙将鹿丹儿拉至身后,站起身来,手中扣紧梅花针,分辨刚刚声音所在,便欲射出梅花针,期望一击即中! 岂料梅花针尚未飞出洞口,梅用忽地感到内力涣散,腰膝酸软,竟然站立不稳,砰地便摔倒在地,梅花针及金线此刻失去梅用内力牵制,此刻也软趴趴地跌落在地。 不好!梅用心中此刻不禁大吃一惊,自己此刻手足酸软无力,显然已然中毒,只是自己到底中的何种毒?何时中的毒?梅用却一时尚无头绪。心下却忙暗自思索,忽地隐隐闻到一股清冽之味由洞口传来,心中暗叫不好,心道:这味道虽然清冽,却浑不似该在这山中自然产生气味一般,难道……梅用心下一惊:这般看来,这毒看起来八成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清风软筋散!说起来此毒对于医术独步天下的梅用来说,医治起来倒也不难,只是此刻乃是自己中毒,手足无力,完全使不出半分力气,却又如何可以为自己解毒? 想到此梅用急忙回头,欲召唤鹿丹儿为自己解毒,以便解此困厄,却只见后者手扶着洞壁摇摇欲坠,却显然也已经中毒! 而就在这时只见洞口一黑,一个身影不紧不慢的踱入洞中。方才洞中仅有的一点光亮,便是刚刚鹿丹儿所执的那盏放在地面的灯笼那一点点灯烛之光,此刻却根本便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是隐约看到此人缓缓步入洞口,用手捡起地上跌落的梅花针,不屑道:“这便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梅花针?瞧来也不过如此,当真见面不如闻名!”说着抽出长剑,便欲将梅花针砍断一分为二。只是那梅花针乃是上古寒铁所铸,又岂是如此轻易便可损毁,那人尝试了数遍,眼见剑身都已经磕出缺口,梅花针仍然完好无损,心下已经知道无法得逞,只得啪地扔掉梅花针,从手中抽出长剑,来势汹汹道:“梅用,这次我看你往哪里逃,今日你的死期到了!看剑!”说着剑身一抖,便向梅用前心刺来! 正文第九十五章姻缘叹 此人绝对来者不善,就在梅用心中一凉,眼见剑尖笔直地向着自己而来,却根本全无招架之力,最后只得双眼一闭,心下一横,暗道:完了!便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梅用只觉得身上一沉,却原来刚刚还摇摇欲坠扶墙站着的鹿丹儿此刻竟然突然扑倒在梅用身上,身体正好挡住长剑的攻势,却只见其有气无力地对那人道:“住手!不要伤害我的用哥。” 那人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鹿丹儿这般护着梅用,不禁一哼,竟然怒道:“好句你的用哥!今日我就偏要送你的用哥回老家!”说着上来便欲一把将鹿丹儿拉到一旁,岂料尚未碰到鹿丹儿一片衣角,那边的鹿丹儿却已经惊声呼叫道:“不要碰我,你再靠前一步我便咬舌自尽!” “你……”梅用只觉得那人此刻怒气更盛,牙关紧咬,暗夜中如此咯吱,咯吱之声当真恐怖至极。那人此刻挥起长剑却并未刺向梅用二人,反而转身便向山洞石壁一下下砍去!只是那人手中的长剑刚刚已经欲砍割梅花针之时便已经崩出缺口,此刻又哪里经得住这般猛烈撞击,只见未砍几下,那人长剑便一分为二,彻底损毁!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是江湖上每一位剑客所奉行的金科玉律。 而如今剑身已毁,就在梅用以为其接下来定然要用手中的断剑出手将他二人一同结果之时,却只见那人长叹口气,不见前进反而推了几步,将手中长剑随手抛弃,黯然道:“这一次又是你赢,我认输了!”说完竟然头也不会奔离山洞而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怎的这般突如其来的出现,却又这般莫名其妙的离开?不过,有一点梅用倒是可以肯定,便是此人对于此地必定相当熟稔,否则又怎能在如此深夜在山中来去自如?那人到底是何人?他这般躲在枫叶谷到底是何目的?梅用此刻当真仿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梅用暗自思索间,忽地感到右耳处传来阵阵湿润,不由得拉回心神,只见此刻趴在身上的鹿丹儿正在轻轻地对着自己的耳朵吹着气。 梅用顿时大为窘迫,急忙略略侧过头躲开,尴尬道:“丹儿,男女收受不亲,莫要这样!”说着便想略略移开身体,避开鹿丹儿此刻暧昧的举动,怎奈此刻所中的清风软筋散效力全无半分消退,若要移开身体当真是有心无力。 而鹿丹儿此刻却格格笑道:“怕什么,用哥怎的忘了,我们这般同床共寝可不是头一遭了。”说着更加欺近梅用,在其耳边温柔道:“用哥还记不记得,就在我五岁那年冬日的一天晚上,爹爹由于出门采购药材,结果遇上风雪,要过几日方才回来,而那夜偏又风雪交加,我一个人在房间不敢睡,便跑去你的房间找你,用哥,还记得我们大被同眠的那夜里说过什么么?”看到梅用此刻额头涌出颗颗汗珠,便知其果然想起此事,忙继续道:“我可是还记得,我说过:只要你那夜陪我整整一夜,半步也步离开,我将来我便一定嫁你!结果你那夜不但陪了我一夜,还不断地在我耳边吹气,证明自己并未离开,就像这样……”说着轻启朱唇,又在梅用耳边轻轻吹吐若兰。 梅用感到此刻的鹿丹儿愈来愈有些大胆开放,又想起刚刚鹿丹儿所说又的确是事实,因此急忙面红耳赤道:“不要这样,停下来!那时我们……”梅用正欲出言拒绝鹿丹儿,却只见此刻眼前鹿丹儿竟然泪眼婆娑,哽咽道:“我的用哥在我心目中一直很高大,很照顾我,无论大事小情都让着我,年少的时候当真好喜欢你,那天晚上说想嫁给你也是我的真心话。”顿了顿又道:“可是……可是就在我一天天长大,逐渐开始真正懂得男女之情时,我的用哥身体却开始一日不如一日,逐渐变得瘦弱不堪,重病缠身,好像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就在十一岁那年我突然发现,我竟然与往日高大的用哥一般高了,而就在那天我抱着被子整整哭了一天!” 梅用此刻听闻却不由得豁然开朗,心道:难怪那时候丹儿会如此便撇下自己,迅速便与蒙杯然形影不离,如今看来定然是丹儿嫌弃我那时身体羸弱,已然配不上她,不过从她听他所说,丹儿当年竟然当真曾倾慕于己,骤然间听闻此事,梅用也不禁感到轻飘飘的,心身荡漾起来。 忽地梅用脑中一个俏皮的面容渐渐清晰,他们一起破木人阵,他们一起结识梅念,他们上过烈火顶,进过紫霄宫,他们生离,他们重逢,他们决定一起归隐,而那个人却正是谢鹤语,想到昨日种种梅用不禁会心一笑,心道: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凡事太尽,缘分必定早尽。我少时年幼,才会对青梅竹马的丹儿存那等非分之想。如今我有语妹这般美貌佳人相伴,早已心满意足,又怎会得陇望蜀!只是看到此刻鹿丹儿双目含情正看着自己,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其说清楚。 忽地梅用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今日的一件怪事:便是在今日的晚饭上,原来总是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信奉君子之交,总是强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而向来不喜欢与人深交的梅念,今日在餐桌上的行为与往日大相径庭。不但总是不自觉为鹿丹儿夹菜,并看到她亲口吃下,他自己方才吃得下;而且大哥在饭桌之上更加总是有事没事便与鹿丹儿东拉西扯,而梅用甚至老半天都与二人说不上一句话;而最有趣的便是,鹿丹儿无论饭前饭后做什么家事,哪怕只是挑一桶水,梅念也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揽在自己身上。梅用回想起大哥今日种种失态行为,此刻不由得心中暗喜道:大哥往日终日独行,却不想今日终于肯为丹儿动了凡心。 正文第九十六章爱与情 就在梅用暗自思索梅念种种异常举动间,那边鹿丹儿此刻却又风情万种道:“用哥,你……相不相信缘分?” 第66章 未等此刻尴尬不已的梅用做出任何回答,鹿丹儿便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梅用胸前继续道:“我相信!因为用哥与我之间便是有缘分。用哥从小对我处处忍让,百般呵护,我也早就知道用哥是喜欢我的。只是那时用哥你身体虚弱,瘦削不堪,我终日担心你随时会夭折,这才只能对你的爱意视而不见,以免他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恐怕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忽地抬头就着微弱的灯光看看眼前梅用那绝世的俊美容颜,不禁面红耳赤,含羞带怯继续道:“但是丹儿当真想不到,原来病愈后的用哥竟然这般俊美,当真是丹儿生平仅见,而且又是如此神功盖世,江湖上听闻梅花针三个字又有哪个敢不退避三舍,便是医术方面只怕当年爹爹也定要自叹不如,丹儿能拥有这般完美的男人,此时自然欣喜若狂。” 梅用兀自犹豫片刻,眼见鹿丹儿此刻双目含春,已然柔若无骨般靠在自己身上,知道此事实在不易再拖泥带水,只得终于把心一横,对鹿丹儿道:“丹儿,我……我记得你……小我两岁,今年刚好……二十有二?” 鹿丹儿此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梅用,听闻此言只是温柔道:“用哥有何事不妨直说,我们之间又何必这般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 梅用尴尬笑道:“我只是想说……想说,丹儿还这般年轻便守寡,实在残酷,却不知你可曾想过改嫁他人?” 鹿丹儿未想到梅用竟然在此地有此一问,只道其欲向自己表白,忙害羞道;“用哥怎的忽然提起这种事……丹儿自然想嫁,不过说起来倒也不能说改嫁,”忽地凑到梅用耳边道:“因为我们杨鹿两家早就有婚约,而且这婚约也是当年爹爹肯答应为你医治手臂的条件之一,你爹曾答应过,你的手臂伤愈,回到杨家之日,便是我二人拜堂成亲之时。否则你想想我爹又怎么敢如此放心经常将我与你二人独自留在医庐之中?想来若非当年那场变故,我二人此时说不定早就成了亲,有了孩子,男的一定像你这般俊美,女的便如我这般秀丽……” 那边鹿丹儿仍在一个人兀自的描绘,梅用此刻心下却是一惊:自己当年与鹿丹儿竟然是有婚约的,怎的自己竟然不知?片刻却又明白过来,想来此事定然是当年爹爹带着自己初来枫叶谷时由父亲与鹿大夫所定,只是那时我二人尚且年幼所以不便相告,而后来由于自己始终恐惧哭闹,爹爹这才十年不敢再次踏足辽东,而鹿大夫却天性淡漠,自然不屑于谈及此事,因此此等关乎终身的大事才竟然这般莫名其妙地一直秘而不宣,隐瞒下来。 只是……梅用不禁有些奇怪:自己这厢对于此事始终毫不知晓,鹿丹儿却又是如何得知?而当年既然她已然得知此事,怎的又会那般待我?想到此,梅用对鹿丹儿可说是彻底失望,不禁心道:看来鹿丹儿刚刚所说什么倾心多年之言,也不过哄骗于我,她此刻所倾心的也不过是我这副容貌,我这身武功,我的江湖名声而已,对于我这个人她又有几分记挂于心? 想到此梅用刚刚对鹿丹儿仅有的几分愧疚之情此刻也烟消云散,心下面对鹿丹儿也释然许多,酝酿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丹儿误会了,我只是在今日看出大哥梅念似乎对你颇为倾心,又不愿眼睁睁看丹儿你如此年轻便就守寡,因此方才询问丹儿可愿嫁我大哥,做我嫂子?” 鹿丹儿听此言顿时满面绯红尽数褪去,表情惊讶,面色说不出的苍白,胸膛起伏不定,片刻才道:“丹儿是要嫁的,但天下我想改嫁之人天下便只有你!” 梅用此刻终于决定实话实说,因此分外斩钉截铁道:“我今生有语妹相伴,于愿足矣。”看到鹿丹儿一脸诧异的表情,仍然硬下心肠道:“丹儿又何必一再提起十几年前的旧事,那时我们都还年幼,十年时间大家都改变良多。而且我的手臂说到底也非鹿大夫我的师兄治好的,所以我二人婚约自然也便做不得准,又何必再提?” 鹿丹儿此刻失望道:“若没有谢姑娘,用哥你到现在一定还是喜欢我。” 梅用摇头道:“缘分天注定,我与语妹认识便是认识,根本不可能有不认识这种假设。更何况我与语妹共同经历许多事,这其中甘苦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与其分别的两年中,我不但明白自己与她之间的男女之情,更加几乎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若非与其重逢,我本打算此次离开武当回金陵看望看望爹爹后,便就仍然回到武当,从此正式跟随冷重叔叔出家修行,做个无情无爱,无欲无求,修身养性,最后羽化为仙的修道之人。我这一生是断然不会再看上其他女子,丹儿你又何必如此苛求?” 鹿丹儿此刻不禁怒道:“那小妮子有哪点比的上我,值得你这般对她?无论是花容月貌、身段、厨艺、茶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针织,你能说出一样来,我便也就服她!” 梅用不禁微笑道:“你以上所说全部,她的确乏善可陈,但是至少她够真诚,至少我与语妹在一起是真的十分开心。再说爱上一个人便就是爱了,难道爱与不爱之事原来并非出自内心,而是要靠那些外在条条框框来衡量么?若当真如此,他日倘若再出现位各方面都出众于你之人的时候,我是否也应该立即移情别恋爱上此人?” 鹿丹儿听此言忽地放声哭道:“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想听。”突然只见其猛地道:“莫不是你嫌弃我嫁过人,已非完璧,乃是残花败柳,这才编出种种理由拒绝于我?”鹿丹儿忽地擦擦眼泪道:“你当真不后悔今日所言?”梅用道:“我句句肺腑,又何谈后悔?”鹿丹儿双目一寒,道:“好!”说着便略略扭过头去,不再看向梅用。 就在这时,只听得黑暗中隐隐传来“用哥哥!用哥哥!”“二弟!二弟!”的呼唤之声,从远处传来。 梅用听闻不禁大喜,心道:是语妹和大哥到了!想到此急忙用尽力气呼唤道:“大哥,语妹,我在这里!” 正文第九十七章解毒药 只是梅用呼唤之言刚刚出口,便开始后悔不迭,心道:自己怎的便这般糊涂!虽然自己此刻与丹儿这般亲近是由于中毒而双双困在此处无法动弹,但是如此暧昧、这般尴尬的处境,又岂是三言两语能与语妹说的清楚?此等场景断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语妹看到! 梅用此刻只盼自己刚刚说话声音不大,外面的二人根本未曾听到才好。岂料此等念头尚未落下,便觉得洞口一暗,两个身影已经一涌而入,却正是梅念及谢鹤语。 梅用此刻眼睁睁见到二人此刻目睹自己与鹿丹儿这般亲昵,只道谢鹤语定然要醋意横生,却哪里想到谢鹤语进的洞来,关切地看了看地上此刻躺倒的二人,便急忙回身对梅念道:“梅大哥,奇qisuu.书那解药还有没有,用哥哥果然如刚刚那人所说中了毒动弹不得。” 药瓶中仅余两枚药丸,刚好梅用与鹿丹儿一人一枚。 梅用忙不迭地服了梅念递来的解药,暗自调息半个时辰后,终于觉得手脚开始有了知觉,这才开口问道:“大哥,语妹,你们所说到底是何人?” 谢鹤语听闻不禁摇摇头道:“这个我当真不知,只是刚刚晚饭后我便突然觉得很是困倦,只是用哥哥你出去尚未回来,便想着在堂屋等等,怎料竟然不知不觉中便趴在桌子上便睡着了,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感到有人喂我药丸,又在我耳边说话。” 梅念插口道:“傻丫头,今天晚上你之所以会睡着,绝对不是因为困倦,根本便是中毒!”说着叹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鹿丹儿道:“只是我却当真想不到,贼子竟然这般狡猾,竟然不是如我所料在饭菜中下毒,反而是在饭后用了清风软筋散,唉!百密一疏!” 谢鹤语继续道:“不错。后来我也便想到刚刚并非困倦,因为那人在我耳边曾说道:用哥哥你现在人百里外的一处山坳之中,不但中了毒,而且十分危险什么什么之类的,我这才急忙醒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梅大哥这才终于肯定自己中毒,这才急忙救醒梅大哥于我一同来此寻找用哥哥!” 梅用留心听完心道:那在医庐出言提醒语妹的究竟是何人?与刚刚负气而去之人可否是同一人?想到此忙对谢鹤语道:“那人的容貌你可曾看到,对其声音可否熟悉?” 谢鹤语摇摇头道:“那人我根本未曾见到,待我转醒那人早已踪迹不见。不过……不过此刻回想起来,他说的话听起来似乎有并州口音,与我爹爹说话的口音倒是有几分相似的。” 那不成那人是谢叔叔?这又怎么可能,想来按照谢叔叔的性格倘若当真摸到枫叶谷又岂会如此安静,不闹个鸡飞狗跳才怪!梅用一时之间也没了头绪,急忙看向梅念,却只见后者此刻也这是眉头紧锁微微摇摇头。 “唉呦!”谢鹤语突然一拍脑门道:“梅道清!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见到那药瓶中此刻已然空空如也,忙道:“用哥哥,我们赶快回医庐,梅道清应该还倒在医庐之中呢,晚了你的徒儿可便没了!” 四人这才急忙起身回家,只是鹿丹儿全无内力,此刻药效消散的自然缓慢,因此手足仍然有些不听使唤,梅用见到忙欲出手搀扶,却被鹿丹儿一把甩开,便就这般一瘸一拐地走着回去,待回到医庐,二话不说便拐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一晚上便再也未再露面。 梅用也知其此刻定然是气恼自己刚刚言此过重,因此在医治妥梅道清,待众人均安歇后,便几次欲敲开鹿丹儿房门道歉,只是却又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折腾到天色渐明,这才放弃此念头。 第67章 就在梅用辗转思量间,天空已渐渐发白大亮,虽然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鹿丹儿,清晨却还是这般不快不慢地按时到达。梅用此刻漫不经心地梳洗完毕,听到外边传来谢鹤语唤自己吃饭之声,当真想便就躲在屋中一世不再出去,原地犹豫半晌,最后终于咬咬牙,推门而出。 却只见堂屋中,早饭早已摆好,大家独独等自己一人。 梅用低头无言入座,众人寒暄一阵,便各自用饭。 梅用只道鹿丹儿从此对自己定然冷言冷语,怎料偷眼望去,鹿丹儿望向自己的眼神却仍然笑脸盈盈,与平时一般无二,甚至还出口询问自己昨晚睡得如何。梅用暗自察看,见鹿丹儿一连几日面对自己之时都是这般,梅用尴尬之心方才略略放下。 几日后清晨,梅用见秋日眼看便要过去,便欲上山采草药兼之打些野味以填补库存。梅用原打算与谢鹤语同去,怎料尚未走出院门便被鹿丹儿一把拽回道:“谢家妹子,我今日便要开始腌制酸菜,你那日不是吵着要学么?今日便来与我打打下手,我教你腌制之法如何?” 谢鹤语听闻忙道:“可是腌制那种用哥哥最喜欢的酸菜么?”看到鹿丹儿点点头,忙雀跃道:“要学!自然要学!” 眼见谢鹤语已然不肯与自己同去,梅用急忙看向大哥梅念与梅道清。 却只见梅念一拉梅道清的耳朵道:“跟我到后院来!让我看看你这个小子这几日是否偷懒!我倘若有半分不满意,你今日的四书五经便抄定了!”说着便揪着梅道清的耳朵,伴着梅道清“轻点,轻点”的一声声惨叫之声,二人向后院而去。 梅用眼见众人此刻都不肯与自己同往,这才不禁暗自叹口气,收拾收拾东西便一个人进了深山。 这边眼见梅用身影愈走愈远,鹿丹儿与谢鹤语这才恋恋不舍双双收回眼神。谢鹤语这才急忙欢喜道:“我们可是这便开始腌制么?”顿了顿又道:“鹿姐姐你可不知用哥哥到底有多喜欢吃酸菜,今日我定然要学会腌制之法!” “他年少时哪一顿饭不是我做的?他爱吃酸菜我又怎么会不知?”鹿丹儿不禁喃喃道,看到谢鹤语奇怪地看向自己,忙拉着谢鹤语来到桌边道:“来来来!谢家妹子,天色尚早,腌制酸菜倒是不急,难得今日男人们都不在,我们姐妹便说些体己的话如何?” 谢鹤语见其说的真诚,只得点点头坐下道:“也好!” 正文第九十八章道身世 鹿丹儿此刻不禁莞尔道:“我见谢家妹子刚才那般依依不舍地看着用哥离去,可是连这一日半日的分离也觉得舍不得么?” 谢鹤语听闻才知道刚才自己想来已经失态,不由得面上一红,羞涩道:“这个自然!想我们一别两年,总觉得都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对方说,因此重聚后才每日与用哥哥都有数不尽的话题,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言罢,俏脸一红,忙低下头去。 鹿丹儿听闻却不禁长叹口气道:“唉!可惜!你这厢如此天真无邪,只愿卿卿我我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却不知那边正有人为了心爱之人早已狠心到六亲不认,忘恩负义的地步。唉,同样是爱上一个人,这境地为何竟然相差如此悬殊?” 谢鹤语听闻不禁略略吃惊道:“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不肖之人?鹿姐姐快说说此人我可认识么?”心下却不禁忿忿,忙又对鹿丹儿道:“倘若我当真认识这等忤逆之人,可定要代他爹娘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 “你怎么可以打用哥呢!唉呦——”鹿丹儿说到此似乎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住嘴,愧疚道:“你瞧我怎地这般不小心,用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绝对不可以说出来的。”说着急忙掩住娇唇,不可再发一言。 那边的谢鹤语听闻鹿丹儿刚刚口中那个六亲不认,忘恩负义之人竟然会是梅用,当下不由得也是一惊!只是想来鹿丹儿毕竟与梅用相识在先,不经意间其话里话外又总是流露出似乎了解许多梅用不为人知的往事,因此倘若别人说起这等流言蜚语,谢鹤语自然不会在意,但是此刻乃是出自鹿丹儿之口,那自然又有所不同。虽然平日里无论谢鹤语怎样哀求,鹿丹儿也决不会再多说起关于梅用的只言片语,但是往日毕竟只是些用哥哥爱吃什么,用哥哥喜欢什么颜色的衣物等等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与此刻却又不同。因此谢鹤语听闻鹿丹儿对梅用做出这等不堪的评价,却又岂能善罢甘休,急忙道:“鹿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用哥哥怎么可能六亲不认,又怎么可能忘恩负义?用哥哥的心肠软的不得了,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不错,虽然他从前曾经有过‘梅千两’这等听来不仁不义的绰号,但是这也不过是用哥哥用来搪塞那些江湖上的伪君子真小人才不得已而为之,对于真正需要他医术救治之人,用哥哥又有哪一次当真硬起心肠见死不救?又有哪一次不是尽心竭力地救死扶伤?”谢鹤语此刻迫不及待地说了这么许多,抬眼却看到鹿丹儿仍然一副不肯再说下去,抵死卖关子的表情,心下不禁更是着急,急忙上前一把抓住鹿丹儿道:“鹿姐姐便算我求你,用哥哥身上到底还有何等大事是我所不知道的,求你告诉我!”说完双膝一弯,便欲给鹿丹儿下跪。 鹿丹儿急忙上来搀扶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顿了顿又面露难色道:“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用哥吩咐我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的。唉,你这般不是让我为难么!” 谢鹤语忙道:“我保证今日鹿姐姐与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我绝不向用哥哥泄漏半句就是!倘若鹿姐姐仍然不信,我谢鹤语这里可以起誓!” 鹿丹儿急忙摆手道:“这个当然不必!谢家妹妹的人品我这几日也算看得通透,自然可以完全放心!只是这里面牵扯重大,我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才好!”不觉长叹口气道:“说起来,谢家妹子你虽然与我用哥相识相爱,可当真了解我用哥么,你知道他这二十多年的经历么?对于他的身世又了解多少呢?” 谢鹤语不禁奇道:“这个我自然知晓,用哥哥乃是生在辽东长在辽东的关外人,他爹便是祆教前皮门门主,上一辈中鼎鼎有名的神医梅清梅伯伯。他娘倒的确不曾听用哥哥提起,不过想来可能去世的早,用哥哥也没有什么印象吧。不过说起来我爹初次看见他便曾夸赞他的医术及梅花针的功力丝毫不输梅伯伯当年,若非用哥哥无心江湖纷争,现在怕是已然做了祆教堂堂的皮门门主了!” 鹿丹儿听闻不禁冷笑道:“以用哥的身份,又怎么会屈尊去做劳什子门主!再说他与祆教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又岂是侍奉仇人!”看到谢鹤语茫然的表情,一抹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继续道:“只因用哥他压根便不姓梅,我的太师父梅清也根本不是他爹,用哥他姓杨,他是金碧辉煌宫如假包换的少主——杨用!” 谢鹤语此刻不由得腾地站起,惊讶道:“鹿姐姐,你莫不是夫君逝世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不成?用哥哥怎么可能会是杨用!那杨用其人我可是曾在金碧辉煌宫亲眼看到,那般活生生的一个人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又怎么会扯到用哥哥身上?”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与用哥哥曾经偶遇金碧辉煌宫的宫主杨蒙,也就是杨用的爹爹,对于那个杨用的经历也可说是略知一二的,他与用哥哥根本便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妹妹可曾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戏文?”鹿丹儿此刻正视谢鹤语道:“想来妹妹必然知道杨用少年手臂受伤,前来辽东找我爹鹿鼎求医一事?”看到谢鹤语点点头,这才神秘莫测地道:“当年来到辽东治病的是太子,十年后再回到金碧辉煌宫的便是狸猫了!现在金碧辉煌宫的那个杨用根本便是个冒牌货,要不是因为当年我一时糊涂误会是用哥杀了我爹,又怎么会累得用哥失足掉下悬崖,以至于多年来生死不明,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让那假杨用有机可乘,钻了空子,厚颜无耻地假冒我用哥这么多年!”看到谢鹤语兀自不信,这才拉着谢鹤语的手,直奔梅用的房间道:“你这便随我来!” 正文第九十九章真亦假 在窗外一个白衣身影此刻竟然也随着两人步伐而行,由堂屋外悄然移到内室。 而此刻鹿丹儿与谢鹤语二人已经几步来到梅用的房间门口,鹿丹儿这才对谢鹤语道:“对于这个枫叶谷医庐,用哥从前到底如何介绍此处?” 谢鹤语此刻只觉得脊背发凉,心内发虚,回答起来也早已没有往日的流利,只是略带颤抖道:“用哥哥与我说过,枫叶谷是他的家乡,医庐是他的家,他与梅伯伯往日便是住在此处,他也是在这里长大,由梅伯伯传授武功医术的。” “用哥在骗你呢,这里根本便是我家,”鹿丹儿径直推开房门道:“这里便是用哥当年生活了近十年的房间。当年我住在另一侧书库的外间房间,我娘死的早,我爹一个人住在外间房,而用哥却当真可怜,小小年纪便因为伤病不得不背井离乡来此医治,当年我爹也正是因为看用哥可怜,又与其它普通病人略有不同,这才并未将其安排在厢房的病房中长年居住,而是在我爹的房间里面为其隔出了这么个房间,现在我便找些有趣的东西与你瞧瞧。”说着直奔梅用房中墙角一对半旧的箱子,移开其上杂物,又费力搬开上面一个箱子,这才砰地打开箱盖,向着谢鹤语招招手道:“妹妹快来瞧瞧,这里面可是用哥从小到大十年间用过的物事,看来用哥果然是恋旧之人,这些东西竟然一件不舍得扔全部都在这里。” 第68章 谢鹤语只觉得刚刚开箱子的那砰地声音便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自己心坎,而此刻谢鹤语有心想要踱到箱边,却突然发觉这几步竟然也已经艰难若斯,以至于她此刻根本不想看劳什子箱子,只想闭目塞听裹足不前。 那边的鹿丹儿却已然伸手从箱子里取出几件衣物,只见这些衣服柔软舒适,看来价值不菲,鹿丹儿一会儿指指这件道:“这个用哥八岁穿过。”看看那件又道:“那件用哥十岁穿过。”又抖开一件很是簇新的红衣服道:“还有这件,乃是用哥本命年之时,杨伯父托人送来的红色衣裤,只是那时用哥已然体弱瘦小,根本穿不了这衣服,那时用哥心中气愤,险些一把火将此烧掉呢。”说着又来到谢鹤语身边,将衣服在其眼前晃来晃去道:“妹妹你瞧,这每一件衣服的衬边上可是都绣着杨字?”鹿丹儿终于在谢鹤语脸上看到期待中大惊失色的神情。 鹿丹儿却又从箱子中翻出一幅卷轴,缓缓打开道:“这幅字是用哥在十四岁时亲手写的,本来打算送给我做生日礼物的。”说着鹿丹儿不禁轻轻抚摸着那幅字,叹口气道:“不过那时用哥的身体因为医治手臂常年服药,已经十分虚弱,双手更加颤抖无力,因此横看竖看始终嫌这幅字写的不好,觉得实在羞于见人,这才偷偷将其收了起来,不肯送我。”谢鹤语不禁抬眼看去,只见那幅字果然写得略显无力,而落款处却赫然写着杨用二字。 窗外,那个白衣身影此刻也早已不住地颤抖,原地犹豫片刻,终于踉跄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鹤语此刻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只是喃喃道:“为何用哥哥突然之间便不姓梅反而姓杨?他为何要向我隐瞒真正的身份?还有我们在金碧辉煌宫的重逢,还有那日我们在破庙偶遇杨蒙,用哥哥为何两次都不肯表露身份呢?” “为什么?你竟然还敢问为什么?”鹿丹儿此刻略略怒道:“用哥哥之所以会忍心做到骨肉分离,有家不能回,将自己弄得六亲不认的境地,还不是拜你这个魔教大小姐所赐!你难道不知道杨谢两家多年来水火不容么?用哥就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曾经救过用哥性命,用哥心肠又太软,不忍心看你左右为难,这才宁可忤逆不孝,亲爹对面相逢而不肯相认,又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这么多年冒充自己在金碧辉煌宫享受荣华富贵且意图不明,却也不肯做回杨用!谢小姐,用哥倾慕与你可当真不知是几世修来之福,你可当真是个好爱侣!” 谢鹤语此刻已然冷汗横溢,低声问道:“这些鹿姐姐又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用哥哥他亲口说与你的不成?” “这自然是用哥告诉我的!”鹿丹儿不禁昂头傲然道:“自从我们重逢,用哥哥已经不知私下里偷偷找过我多少回,于我说些往日的旧事,像前几日我二人被困在山洞中许久,我们更加彻夜长谈,用哥哥说到动情处还曾经哭过数次,他更加可怜巴巴地跟我说他现在如何想家,想回去看看爹爹,更加想趁着爹爹还在的时候,承欢膝下多孝敬爹爹几年,用哥还想调查清楚那个假杨用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每一次却总是因为顾念你的救命之恩,不想你因知道杨谢两家多年恩怨后而无法自处,最后用哥只是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在身上,一个人默默承受,活的这般辛苦!” “那他为何定要与你说不可?你们……”谢鹤语此刻已然越来越心虚,此刻说话早已细弱蚊蝇。 那边的鹿丹儿却道:“我们两个自然不是外人,当年杨伯父送用哥前来医治之时,我们两家便早已订下婚约,”说着由颈项拉出一块玉佩道:“而这个便是我二人定亲的信物,上面尚刻着杨家的字样。若非当年爹爹暴毙,诸事乱做一团,本来只等用哥手臂痊愈,我二人便可同回金陵拜堂成亲的。可惜啊,岁岁年年人不同,现在的用哥早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孝顺守信的少年,却竟然只是一心想着与你这仇人之女!不过,用哥前些天可是还天天哀求于我,让我原谅他这个挂名夫君呢。” “啊!”谢鹤语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瘫软在床沿。 而此刻鹿丹儿却起身离开房间,一抹胜利的笑容终于爬上她的嘴角。 正文第一百章雪夜情 深夜,万籁俱寂,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枫叶谷医庐左手边最里面房间中,此刻本应在熟睡中的梅用却只觉得睡梦中床卺越来越冰冷,手足头脸这类的末梢部位此刻更加觉得分外寒冷,梅用迷迷糊糊间忙将棉被紧紧裹了裹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才好,但是即便如此,梅用却仍然只是感到越睡越冷,翻来覆去片刻,梅用终于抵受不住醒了过来。 披衣坐起的梅用此刻心下纳闷道:现在不过秋日,怎的这般寒冷?想到此急忙向窗外看去,只见在微弱的月光下,白雪皑皑,窗台银装素裹,地上已然白茫茫一片,竟然不知何时下起雪来! 梅用却不由得扼腕叹道:现在不过深秋,明明应该尚有几日秋高气爽的天气,却哪里想到今年的雪怎的这般不识趣,竟然下的这般早!这老天当真不作美,语妹一个关里人可是头一次在辽东度过冬日,今年不开开眼是个暖冬也就罢了,怎的偏偏雪还来的这般早!想来自己仗着一身武功此刻都不免觉得寒冷刺骨,语妹的身子可说尚且未算痊愈,仍然虚弱,确也不知能否受得住这苦寒的天气? 一想到这一点,梅用便觉得愈来愈放心不下,正在心疼之际,忽地想起自己少年体弱之时,鹿鼎可怜自己一个江南少年独自来到这辽东苦寒之地,又看到自己那时十分体弱,根本受不得半点冬日的风寒,这才特意到山下为自己找人弹了床很是厚实的棉被以抵御严寒,而梅用隐约记得那床棉被似乎前几日还见鹿丹儿曾经拿出来晒过,想来此刻应该还在柜中。 梅用想到此也不耽搁,急忙跳下床,打开衣柜,上下翻了翻,正欲寻那床棉被,忽地注意到墙角那对放了许多自己旧物的箱子,只见上面的物事与早晨相比似乎都略略挪了位置,而箱底似乎也有移动的痕迹,梅用不禁心下略略发虚,心道:下面的箱子里所装的可都是自己昔日之物,断然不能让语妹看到,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些昔日之物,不过为了语妹还是改日将其埋了吧,这样便也一了百了了。只是今日总觉得似乎曾经有人动过这对箱子,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么?但是一想到此刻谢鹤语或许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迫不及待地先找到那床棉被,立刻给谢鹤语送去。 但是就在梅用几步来到门口,刚刚打开房门,抬腿迈出之后,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立在门口。 说起来这医庐说小不小,说大却也着实不大,正房不算堂屋,不过四间卧室,刨去一间改做了书库,真正能够住人的不过区区三间而已。而梅用甚为恋旧,始终仍然独自住在自己当年的小屋中,梅念与梅道清这对义父子则住在当年鹿鼎的房间,而最后一间,即当年鹿丹儿的房间,此时却是与谢鹤语二人同住。 梅用此刻怀中抱着棉被,心中思量道:倘若自己就这般冒冒失失地敲开房门送去棉被,不但有失礼之嫌,恐怕更加会惊扰到鹿丹儿,想鹿丹儿这几日对自己好歹已然不再记恨,心绪也平静了许多,若是让其看到自己深夜送暖,说不准又会醋意大发,要是其当着语妹的面大放厥词说我二人曾经有婚约,或是我姓杨不姓梅之类的言语可便糟糕了!想到此,梅用便觉得一阵脊背发凉,双臂一紧,犹豫片刻终于决定还是暂时放弃送暖的念头为好! 梅用忽地转头向梅念房中看去,只见此刻床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棉被在瑟瑟发抖,却正是梅道清,大哥梅念却不知去了哪里。梅用看到此刻梅道清瑟缩的模样心下也不由得心疼,心道:语妹是第一年在辽东过冬,|qi|shu|wang|道清又何尝不是?看着此刻睡梦中兀自背着口诀,日夜渴望自己收录门下的小小少年,梅用此刻也不禁对其涌起一阵愧疚之情,感慨道:自己当真想不到,这个当年在武当山门守门的小道士竟然会这般坚韧,小小年纪便有这种坚持己见不动摇地毅力,想来他日成就必定可在自己之上,这样的徒弟又有什么可挑剔之处?看来还是待他再与大哥多学些本领之后,便随便找个理由,或是略略放水收下他吧! 大哥?对了,说起来自从自己打猎回来,直到过了晚饭时间似乎都未曾看到大哥,梅用也曾问了其他三人,却也均是一问三不知。忽地梅用心下一动心道:大哥本领高绝,尤其是预测天气的本事,向来分毫不错的,却难不成这次乃是大哥在白日里便已经预测到今晚会有这场大雪,因此诗兴大发,此刻不知躲到哪个山洞吟诗赏雪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开门关门之声响起,紧接着一阵脚步声音随后响起,一个身影此刻蹑手蹑脚地从对面房间推门而出,却正是谢鹤语。 梅用眼见其衣衫单薄便就这样出来,自然颇为心疼,忙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手中棉被围在其身上道:“外面下雪了,天气冷的紧,你怎的穿这么少便出来。” 谢鹤语此刻只是怔怔地看着此刻似乎与自己心有灵犀同时从房间出来的梅用,心中却反复思量着:用哥哥姓杨!用哥哥姓杨!他是金碧辉煌宫的杨用!我爹爹为了个宝藏图便杀了用哥哥一家人,我爹爹杀了用哥哥一家人!谢鹤语此刻眼神也不由得慌乱起来,几乎不敢正视梅用。 第69章 半晌谢鹤语终于略略平复下心绪,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语儿就是因为看到外面下雪了,很是新奇,心里一喜,便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看看。”忽地一下一横,上来便拉住梅用急切道:“用哥哥,陪我一起看看外面的雪景如何?” 梅用见其衣衫单薄,本不愿答应,但是见其此刻万分期待看雪景的模样,自然也不好拒绝,权衡一下最后只得道:“陪你自然可以,不过此刻外面天寒地冻,冰天雪地,你答应我看雪景时定要始终围着棉被我才答应陪你。” “没问题!”谢鹤语此刻又哪里忍心说半个不字,急忙点头答应,更加将棉被在身上紧紧裹了裹,以示其决不食言。 正文第一百零一章共白头 梅用微微叹口气,这才拉着谢鹤语的小手,二人相携从堂屋推门而出来到院中。 只见屋外此刻月光虽然晦暗不明,但是漫天的雪花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簌簌落下却已经足够美丽,再加上地面如毛毡般积了的那厚厚的一层雪被,整个天地早已仿佛成了一个纯粹的冰雪王国。 二人此刻只觉得天地间漫天飞舞的雪花竟然是这般纯洁美丽,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各种形态各异的雪花都能让你看到由皑皑白雪塑造的奇妙景观。二人唯恐打破如此妙不可言的景色,均自不想再多说一句,就这样相依相偎赏着雪景,任凭雪花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悄然落在身上。 不大会工夫,二人头发及身上便已经簌簌落了薄薄一层白雪。 梅用唯恐谢鹤语会因这些落雪而感染风寒,忙抬手欲为二人掸掉这些落在身上的雪花,哪知其抬起的手臂尚未碰到谢鹤语,却已经被其一把挡住,更加摆摆手,与梅用四目相对,幽幽道:“用哥哥你看,这场大雪来的多好!这些无忧无虑的雪花就这样飘然落下,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染白了你我的头发,”说话间谢鹤语此刻更加举起与梅用始终十指相扣的双手,苦涩笑道:“语儿现在再这般与你牵着手,如此一来我们此刻是不是就是世人常说的白头偕老?”说完忙微微转过头去,一滴泪珠背着梅用悄然滑落。 而此刻的梅用却哪里想到这许多,只是觉得今夜的谢鹤语很是奇怪,怎的净是说些孩子气的话?转念一想,或许当真是因为语妹初到辽东,头一次看到如此大雪,很是兴奋的缘故,想到此梅用宠溺地看着眼前的谢鹤语笑笑道:“语妹又在说孩子话!我们之间的白头偕老又岂会如此草率?”看到谢鹤语一脸迷茫的神色这才继续道:“我们的白头偕老自然该是我们二人几十年后才能看到的事情,它需要我们用平日里的每一日光阴来一点一滴来塑造,一砖一瓦来堆砌,而且到那时也一定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孤单单地来迎接那一日的到来,我想那时我们一定早已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而也只有到那时我们的鬓发才会任由岁月而非这些单纯的雪花染成厮守终生的秋霜。”说着梅用不禁略略低下头,在谢鹤语唇边轻轻一吻,柔声道:“语妹,我们二人这一生就在这座医庐中悬壶济世,造福百姓,永世不再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如何?” 谢鹤语听闻,心下更加黯然道:用哥哥如此年轻有为,无论人品、武功、样貌哪一样在江湖上不算数一数二?明明是个大好的江湖前途唾手可得的有为之人,若非……若非因为我这个身份尴尬的仇人之女,用哥哥又怎会有家归不得,放着光明磊落的姓氏姓不得,而且更加为了我,这般年纪轻轻便要强生出退隐之心,还要强自认他乡作故乡,自暴自弃地便就只想要在这个关外的小小医庐度此一生。用哥哥实在太委屈了!想到此谢鹤语的眼泪无论如何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夺眶而出。 梅用眼见刚刚明明还在欢快地赏着雪景的谢鹤语,片刻间不知怎的竟然哭了起来,忙手足无措道:“怎么了,语妹,可是方才我说到什么事情勾起你的伤心事?” 谢鹤语又哪里肯将自己的心事对梅用和盘托出,忽地抬起泪眼看看天上那轮晦暗的月亮,胡乱敷衍道:“没什么,语儿只是感叹这么好的雪夜,天上的月亮为何没能亮洁如银盘,就像绣玉谷胭脂村中看到的一般?倘若是那样的话,今夜便当真太完美了。” 梅用莞尔笑道:“傻丫头,今夜不是正在下雪么,天空自然浓云密布。你若想在雪夜看月色,等明晚雪停了我再陪你一同欣赏,如何?”忽地想起谢鹤语刚刚提及胭脂村,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月是故乡明,难怪语妹如此反常,原来是想家了。梅用一想到这一层,忙将谢鹤语拥入怀中道:“你是不是想家了?怎的不早点与我说明?这样好了,等到过几日我便陪你同回胭脂村看看烈玉娘如何?” “回家?”谢鹤语心下却不禁更加黯然道:就算回家又如何?就算回家又能解决什么问题?用哥哥不是仍然还要过着无法真正公开自己的身份的日子么?心中虽然这般想,嘴上却仍然兀自坚强答道:“好啊!不如……不如我们天明便启程如何,我当真有很久没有回去了。” 梅用却不禁面露难色道:“明日?这恐怕不行!一来,现在雪下的这般厚,明早的天气必然寒冷,山路也肯定十分湿滑难行,你的身体尚未养好,反正左右无急事,又何必非要赶在明日这般坏天气上路?二来,现在正值冬至秋残的季节,也是野兽最是肥美的时候,尤其这般早就下了这样一场大雪,野兽必定准备不足,这几日定然纷纷出洞穴觅食,我也想趁着这几日好好为医庐储备些过冬的毛皮和食物。”看到谢鹤语脸上此刻难掩的失望,忙又解释道:“你看,现在医庐这五个人中,道清年纪还小;大哥是个清高的读书人,虽然已然流入江湖,但是心底中读书人的骨气仍然很高,自然不肯做这等粗俗之事;而丹儿从小便不会武功,而且从年少时她便也不会打猎,现在又做了几年的官家夫人自然身娇肉贵,更加不肯了。所以还是等我将过冬的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我二人再上路如何?” 谢鹤语却听完却不禁心道:看来鹿姐姐在用哥哥心中果然有着一席之地,或许这样便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谢鹤语忽地笑道:“不用了,用哥哥既然不想明日便改日好了。” 梅用见谢鹤语如此通情达理不禁高兴道:“正是正是,反正来日方长,我们还有的是时间,难道还怕回不去胭脂村么?” “是啊,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呢。”谢鹤语此刻只是幽幽地重复着梅用的话语。却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谢鹤语此刻只是觉得彻骨的寒冷,不由得将棉被紧紧裹了裹,对梅用道:“用哥哥,雪景我看够了,我们这便回去各自休息吧。” 正文第一百零二章劳燕飞 清晨,阳光早已透过窗棱射入屋内,梅用虽然早已感到阵阵光亮,却只觉得被子外面隐隐透着阵阵寒气,而此刻被窝中却是如此的暖意融融,两下一比较,便就自然不愿意起床。 就在梅用半梦半醒之时,忽地只见其无意识地摸索着被沿,片刻却忽地双手一震,停了下来,只因梅用此刻感觉到指下的棉被怎的会突然这般厚实,便好像两层棉被一般?梅用一想到此,顿时完全清醒,忙睁开眼睛,只见眼前身上的被子果然厚厚实实地铺着两层,底下一层棉被乃是自己昨晚便盖在身上的,而上面一层赫然便是昨晚拿给谢鹤语的那一床厚被。 梅用看着身上那床厚被心道:语妹怎的会把这御寒的棉被又还了与我?莫不是怕丹儿看见我偷偷塞棉被给她,竟然害羞,这才趁着天未明便又偷偷还给我?想到此梅用心中不禁心头一暖,暗道:傻丫头!这又有何难为情,天气这般寒冷,这个可是雪中送炭之物,想到此,忙翻身起床,想着这便大大方方将此被送予谢鹤语。 就在梅用翻身下床之时,一张薄纸从床沿飘飘落下,显然从方才便始终放在床头,只是刚才梅用掀开棉被,这才将其吹走。梅用也不迟疑,看到薄纸急忙捡起,只见上面寥寥数语写着:用哥哥,语儿的思乡情切,回胭脂村看看,几日便归,勿念! 梅用此刻却只觉得后悔不已,心道:难怪昨夜语妹这般反常,却原来语妹竟然是如此思念故乡,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昨晚又怎么忍心拒绝于她,现在她或许是恼我,这才留下这张字条走了?转念间梅用却又心道:不可能!语妹为人向来大气,开朗,绝对不是那种蛮横无礼之人,又怎会仅仅为了我暂时不肯陪她回去便一气之下走了?想到此急忙又将那张薄纸反反复复地看了数遍,片刻却不由得开始奇怪道:却不知语妹到底如何写下着字条,难不成当时衣衫很是单薄么否则这字迹怎的会下笔这般颤抖,笔锋又是如此断断续续的?最奇怪的一点便是在整个字条最后一个“念”字上,看来看去总觉得此字上半部分下笔仍然颤抖依旧,而下面的心字却圆润流畅,一气呵成,很是潇洒,而上下两个部分组合起来,便觉得甚为别扭,仿佛强自将上下部分生生放在一起一般。 就在梅用对着字条纳闷间,一个身影袅袅地推开房门,笑意盈盈,却是端着早饭的鹿丹儿。梅用此刻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忙来到鹿丹儿身旁,急切道:“丹儿,快来帮我看看这字条,我觉得其中蹊跷的很!” 鹿丹儿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放下早饭接过字条,看了看方才脸色大变,急切道:“用哥,你到底如何惹恼了谢妹妹,否着她怎么会这般任性说走便走了!” 第70章 顿了顿又道:“我今早起床便觉得奇怪,怎的一起来便没有看到谢妹妹。本来刚刚我还道她或许也是初次见此大雪,也同道清一般兴奋,二人或许正在山中尚雪嬉戏,玩得不亦乐乎呢。却当真想不到,她怎么这般说走便走了呢!” 梅用此刻也只觉得心急,忙道:“丹儿,你不觉得这个字条有些不对劲么,不信,你看……” “看什么看啊!”鹿丹儿不禁嗔道:“用哥你还不快去追,晚了可便来不及了!这外面冰天雪地的,道路与前几日谢妹妹走过几次的那条山路可是天壤之别,她这般一个人上路又怎能让人放心!”看到梅用兀自捧着那字条不禁上前催促道:“快去啊,想来她人生地不熟的应该走不远,用哥,现在去应该还能她找回来!” “说的也是!”梅用听闻,只觉得鹿丹儿此刻说的也在理,对于那字条纵然有千条疑问也总的先放放,无论如何先找回语妹才是, 梅用此刻哪里还顾的上梳洗,急忙穿好衣服,风驰电掣般便离开医庐,直奔下山的道路而去。 而此刻屋内,鹿丹儿却将那字条轻轻向着空中一抛,微微昂头不断地吹着那薄纸向上,使其便就这样漂浮空中,无法回落,而一抹得意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终于绽放而出。 梅用一路施展轻功,一口气奔至山下,又急忙在山下的村落城镇略略打听一番却一无所获。却原来昨夜一场大雪早已堵住所有上下山之路,因此今日山下的居民自然看不到任何人上山下山。而梅用这一路可以跑下山来,却是仗着功夫高绝这才可这般来去自如。而想到语妹定然无此等功力,因此结论便只能是语妹此刻仍在山上! 梅用忽地脑中一闪念,不禁暗自拍脑门道:傻子!难道你以为谁都同你这般在此长大,哪怕雨雪冰雹也会对此处了如指掌,准确的找到道路上山下山么?说不定……说不定,语妹是在天色微明的清晨上路,却发觉外面到处白雪皑皑,走了没几步便不知不觉地迷了路,她个外乡人又如何能在雪地中轻易找到下山之路,此刻定然在山中瞎闯乱撞,早已迷失方向。一想到这些,梅用顿时大汗淋漓,急忙回转身形,又入山细细搜寻。 从西岭到东岭,从南坡到北坡,梅用此后的半月间,心中早已感觉空空荡荡,除了找到谢鹤语早已没了其他任何想法。渴了便吃几口白雪;饿了遇到野兽打杀了烤烤便吃,没有野兽便随手挖些雪地下面的野菜来吃,便也可以对付;实在疲倦或是天色太黑难以寻找了,便将打猎来的兽皮往身上一裹,随便找个背风处歇息歇息。好在梅用在梅谷下一住六年,这等生活对其来说驾轻就熟,自然游刃有余。开始一两日,梅用还只盼着可以尽早发现谢鹤语,即使其已然在某处冻僵,但是只要其一息尚存,自己便有十成把握将其救活,三天过后,梅用却开始怕看到谢鹤语那日离开后,当真迷路冻僵,此刻已然僵硬的尸体!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原来早已脆弱不堪,仿佛一个婴儿一般,实在无法面对再次与语妹的死别。 他的足迹终于踏遍了整个山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山洞,却依然一无所获。 或许……或许语妹当日并未走远此刻说不定早已经回到医庐了!梅用此等想法一起,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的难以自持,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辨了辨方向,便迫不及待地奔回了医庐。 正文第一百零三章天壤别 “语妹回来了没有?”梅用甫一推开院门,尚未在医庐中看到人影,便迫不及待地大声询问。话音未落,只见堂屋房门顿时大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急忙推门而出,却正是鹿丹儿和梅道清,只见二人此刻看到梅用均呆立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几乎面目全非的梅用。却原来梅用这十几日,由于寻人心切,整日风餐露宿,更加不曾有心思梳洗,因此早已经狼狈不堪。 此刻鹿丹儿倚在门边,辨认了片刻这才肯定来人果然是梅用,顿时喜极而泣,飞奔几步,扑入梅用怀中哭道:“用哥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多天你到底去了哪里,丹儿只怕你碰到野兽出了意外;又怕这雪后山路湿滑,你一不小心又跌落悬崖;我更加害怕万一你找到谢妹妹后,就这么与谢妹妹一同离去,从此再也没了音讯呢。”鹿丹儿看到此刻如此狼狈的梅用心下颇为心疼,抚摸着其这些天由于终日风吹而有些皴裂的双手,埋怨道:“用哥怎的这么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说着伸手摸着梅用的脸道:“用哥这么漂亮完美的脸怎么可以有任何损伤?倘若皴裂或是被树枝刮伤,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梅用听闻这番含情脉脉地关切之言却可以说完全无动于衷,其实更加准确点说应该是根本毫无反应,只因他在听到前面鹿丹儿所提及谢鹤语压根未曾回来之言,便顿时仿佛生受一记重锤,只觉得眼冒金星,身体内脑子里仿佛眨眼间便被人掏的一干二净,此刻只觉得空荡荡地只剩一片空白,即使眼前有如此佳人因为心疼自己早已哭的梨花带雨倾国倾城,梅用却总觉得自己好像早已神游物外,整个魂魄就这样空落落地漂浮着。总之,鹿丹儿后面的话梅用是早已充耳不闻。 片刻,梅用终于略略拉回一点心神,似乎仍然不死心,只是颤抖着问道:“语妹这么多天真的……真的没有回来么?难道连一点音讯也没有?”鹿丹儿眼见此刻梅用眼里心中又何曾有一点点注意自己,虽然梅用此刻询问的态度甚为可怜无助,鹿丹儿却仍心下别扭,转过头去不肯回答,倒是梅道清此刻忙插口道:“准师父,自从那日你去找谢姐姐,医庐这些天便只有鹿姐姐与我两个人而已,连义父从那日后都不知去了哪里,这么多天也不曾出现哩。” “大哥也没有回来?”梅用不由得心中又是一沉,心道:本来自己方才还想求着大哥,依靠其打探消息的本领为自己寻找语妹,如今看来恐怕很难如愿。想到此略略思索,便抬腿迈入堂屋,径直奔自己房间而去。 鹿丹儿此刻也急忙跟着梅用进入房间,只见其却正在收拾行装,不禁询问道:“用哥,你这是要去何处?你不是才回来么,怎的又要走?” 梅用手下完全没有停滞,只是斩钉截铁道:“我要去绣玉谷胭脂村!” “你还是要去找她么?”鹿丹儿看到此刻梅用略略点头,强自忍住心中妒火,仍继续道:“就算你去找她,用哥你又何必急在一时,”说着略略拍拍梅用身上的泥污,柔声道:“好歹洗个澡,休息休息,明日再走不迟。”说着未等梅用出言拒绝便已经大声吩咐梅道清去烧开水。 其实梅用此刻又哪里有心思顾得上那些,简单收拾了些衣物用品急急忙忙便欲上路。 鹿丹儿眼见梅用去意如此坚决,竟然连一宿半日的时光都不肯耽搁,急忙一把从后面抱住梅用道:“谢鹤语对你就那么重要,这辈子有丹儿陪着你,难道还不够么?” 就在梅用欲推开鹿丹儿好好解释一番之时,忽地门边响起一个声音冷冷道:“好一对亲密的佳偶,看来我回来的当真不是时候,影响了两位亲热的雅兴。”梅用急忙抬头观看,却见来人正是突然消失多日的酸斋生梅念。 梅用此刻看到来人竟然是义兄,想到刚刚自己还在念叨着想请大哥帮忙,怎的下一刻大哥便这般心有灵犀地出现了?梅用此刻顿时心花怒放,忙一把掰开鹿丹儿双臂的禁锢,来到梅念身前高兴道:“大哥,你——” “小生不过一介寒儒,‘大哥’这个称谓小生可是承受不起,还请这位公子收回!”梅用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却早已被梅念冷冰冰地生生打断。 梅用心下奇怪,急忙道:“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好像突然之间不认识我了?难道说这分开不过十几日期间出了什么大事么?还是打听到什么令大哥不开心的事了?” 梅念听闻竟然冷冷地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我倒是真的打听出一件让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我当真想不到,往昔日日打鹰,却不想今日竟然被鹰啄了眼!算我这个读书人有眼无珠,未能识得公子这座泰山!” 梅用此时心中虽然奇怪,但是却也看出今日的梅念甚为反常,心中不禁嘀咕:却不知这十几日在大哥身上到底发生何事?怎的突然对我的态度这般冷冰冰起来,便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但是他刚刚悄然走进房间,我近在咫尺却未听到一点声音,这份轻功修为当世除了大哥梅念又有谁人可以望其项背? 就在这时,刚刚忙着烧水的梅道清此刻提着热水兴冲冲进来,看到屋内的梅念顿时一蹦三尺高,高兴道:“义父你终于回来了!道清这些天当真想死您了。” 梅念回望梅道清之时,脸上终于略略带上些笑容,但是那一点点笑容却又转瞬即逝,只见其又扳起面孔对梅道清道:“道清,立即收拾东西,叫上傻丫头这便随我下山!” “下山?去哪里啊?”梅道清不禁茫然问道,转头看看梅用,急忙又道:“那准师父呢,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走?准师父到现在都还没答应收下道清呢。” “哪里?哼!去哪里都好!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伪君子,因为他根本便是江湖天字号第一的骗子,你到现在都没做成他的徒弟绝对是你前世修来之福!”顿了顿又道:“你若执意留在此处,也罢,那么从此你便不再是我儿子,我也没有你这种是非不分的糊涂儿子!” 梅道清此刻不禁愕然地看着梅念及梅用道:“爹爹,准师父,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71章 正文第一百零四章手足融 梅念眼见道清面露两难之色,不禁沉声道:“鱼和熊掌自古不可兼得,如何取舍便在你此刻一念之间。你若仍想继续作我儿子,这便断了想着再做此人之徒的念想!”顿了顿又道:“我见你乃是块璞玉,很是良材,这才不忍眼见你跟着此人,从此白璧蒙尘,生生糟蹋了。” 梅道清本来始终犹豫不决,此刻听闻梅念如此糟践梅用,却无论如何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准你这般侮辱我准师父!” 却原来梅用在梅道清心目中向来可说完美无瑕,自然容不得旁人说其半点的不是。即使今日此言出自早已情若父子的梅念之口,梅道清却兀自不肯相信,只觉得听来分外刺耳。 梅念听闻梅道清刚刚气急败坏的言语,终于知道自己在其心目中终究难以如梅用那般沉甸甸的分量,面上一暗,沉声道:“看来你是不愿随我走了,也罢,看来我二人父子缘分淡薄如斯,从此便各不相干。”说着便踱开步子,叫着“傻丫头,傻丫头”,呼唤着谢鹤语。 梅道清此刻心下也是难过,见义父这般呼喊,却仍低声回答道:“谢姐姐此时不在枫叶谷,她半月前便离开这里回老家探亲了。” “什么?”梅念不禁呆立当场,突然一把上前纠住梅道清的衣领道:“你说清楚她到底是哪日走的?” 此刻梅念双目圆睁,怒发冲冠,一扫往日知书达礼的斯文模样,看上去竟然颇为吓人,而其手下的梅道清更加被其扼住,几乎快要勒死,梅道清此刻也不禁涌上一股恐惧之心,忙不迭地高声叫道:“就在下大雪的第二日早上,就是……就是爹你走的那天的第二天早上走的。” 梅用知道梅念对谢鹤语向来有心,这般关注本也无可厚非,但是眼见梅道清被其勒的面色涨红,自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只得一把上来救下梅道清,对梅念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语妹想回家看看,我一时不察,未能陪她是我的不是,但是无论如何都与道清无关,你又何必为难他这么个孩子,我……” 梅用尚未说完,只见对面的梅念双拳紧握,喝道:“杨用!你这畜牲,太可恶了!”说时迟那时快,见见其攥紧拳头,一拳迎面便向梅用面颊挥来。 梅念半点拳脚功夫也不会,这一拳挥来自然也没什么套路和技巧可言,若只论武功高低,梅用胜出梅念又何止三分,若在平时,梅念这样胡乱一拳挥出,只怕梅念能够碰到梅用的一片衣角也算幸运了。但是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拳,梅用竟然就这样呆立原地,闪躲不及,任由那一拳将其打翻在地。 却原来梅用听到梅念竟然对着自己喊出杨用之名,顿时心下一惊,就在心神涣散之际,梅念的拳头便迎面而至,重重地招呼在自己身上。 “用哥!”“准师父!”鹿丹儿与梅道清同时惊呼,急忙来到梅用身旁察看其伤势。 梅用此刻心下却一片空白,只是绝望道:“纸果然还是包不住火,自己的身份终于还是没能逃过大哥梅念这个百晓书生的法眼,当下只是心虚道:“大哥,你……你是怎么知道,我……” “你姓杨我姓梅,我们是敌非友,莫要胡乱攀亲!”梅念说着转身便欲离开。 梅用见其欲走,连忙站起,一把拦住梅念,急切道:“大哥!不管你当不当我是你兄弟,我始终认你是我大哥,当初我也绝非存心骗你,这里面误会苦衷重重,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但是……但是就算是做兄弟的求你,无论如何这件事大哥你一定不能让语妹知道,我不想让语妹跟着我承受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痛苦。” 梅念眼见梅用此刻说的情真意切,倒也不似扯谎。半晌,才轻轻一哼,眼角扫了扫鹿丹儿,道:“你有这等情深意笃的青梅竹马,那点秘密你以为还能守住?” “难道……难道语妹已经知道此事?”梅用此刻额间豆粒大的汗珠清晰可见,更加双眼冒火看向鹿丹儿,怒气冲冲道:“你为何要与她说这些!我当初不是早已千叮万嘱不可泄漏么?”看到鹿丹儿此刻一脸我未做错的,你又奈我何的倔强模样,更加心如刀绞,痛苦道:“这么说来,语妹那晚说什么赏雪、观月,又念叨的想家之类根本便是骗我,原来那晚她早做好离开我的准备,天!”梅用忽地只觉得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鹿丹儿急忙扑将上去,一把扶住梅用,伤心唤着“用哥!” 梅道清气急败坏地对梅念道:“谢姐姐会走,准师父事先根本便不知情。而且这半个月来,准师父因为担心谢姐姐初来辽东枫叶谷,恐其迷路,这些日子根本未曾回来休息过半日,始终便在山中尽力寻找,一直到今日一个时辰前方才进的家门。在这个世上,准师父可是比谁都要担心谢姐姐呢!”梅念听闻此言也不禁身躯一颤,默默地看着梅用,眼神却又复杂至极。 梅用刚刚不过是由于一时劳累外加急火攻心,这才昏厥,而经过鹿丹儿一番揉搓,梅用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然转醒。 甫一醒来,此时尚未站稳,梅用便又急忙对梅道清道:“道清,把我的包袱拿来,我要出发去找她!”梅道清看到梅用这副虚弱的模样,如何肯将包袱给他,急忙拼命摇头,更将包袱藏在身后,不肯递去。 梅念看到梅用此刻兀自逞强的模样,心下愤然道:“傻丫头此举再明白不过,她根本便是想躲开你,说什么回家不过是推托之词,你不会当真以为她此刻会端坐在绣玉谷中等着你不成?” 梅用此刻却更加坚决道:“绣玉谷没有,我便去西横山烈火顶的祆教总坛,也许语妹会去找谢叔叔和从小照顾过他的蔡叔叔。如果仍然没有,我便踏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我相信只要不放弃,我与语妹总有相见之期!” 梅念听到其此刻虽然身体虚弱,却说出如此掷地有声之言,心下也不禁感动,竟然不仅嘴上不再冷嘲热讽地泼冷水,反而更加将梅用扶起,送其到床边坐下,这才继续道:“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启程不迟。”说着又吩咐鹿丹儿好生照料梅用后,这才对梅道清道:“道清随我出来,我有些事情问你。”说完拉着梅道清,二人出了房间。 正文第一百零五章半字同 梅用自从手伤痊愈后的这些年,习武练功向来不辍,身体虽然谈不上如一般江湖莽夫般丰腴健壮,身体却也很是结实,就算是偶尔淋雨吹风,也绝无伤风之虞,更加从来不曾再次染过重病。而这一次忽地闻之谢鹤语竟然已经知晓自己最不希望其知道的秘密,而谢鹤语更加因此事早已在多日前便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不知去向,虽然其嘴上说的潇洒,但是一想到二人恐怕自此以后天大地大或许再也没有相见之期,这一切顿时仿若千斤重担,终于将梅用整个人压垮,因为是夜,不过由于餐风饮露数日受了些风寒的梅用竟然便就发起高烧来。 夜色渐浓,梅道清此刻急三火四地从厨房端着刚刚出锅的热粥,腾腾地跑向梅用的房间。 来到梅用房间门口,听到里面人似乎正在说话,这才急忙知趣地停下脚步,却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不由得伸长脖子向里面观望。 眼见屋内的床榻之上,梅用头上搭着湿帕,此刻直烧的面红耳赤,仍然是卧床不起。床边放着一个铜盆,鹿丹儿半坐在床边,不断地更换着梅用额间的湿帕,擦拭降温。却只听得里面只有梅用一人含含糊糊道:“语妹!语妹!你别走!我……我不姓杨了,我早就不是杨用了!我和杨家没关系了!但是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语妹,语妹!”身旁鹿丹儿听着梅用发着高烧仍然满口呼唤着谢鹤语的名字,自然气恼,“啪”地将刚刚换下的手帕扔到铜盘中,用力地推推梅用怒道:“用哥,你睁眼看看,现在你这般病重在你身边尽心伺候你的到底是谁!是我鹿丹儿,可不是那个什么谢鹤语!”梅用此刻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任鹿丹儿如何打骂自然也是呼之不应。 门外梅道清虽然其年纪尚幼,于男女之事所知不过寥寥,但是却又忍不住好奇之心,仍然躲着继续偷看。梅道清看得可说兴致盎然,却早已忘了自己手中此刻端着的热粥。不想就在其伸着脖子继续向里面偷窥之时,手中端着的热粥却早已倾斜,滚烫的米粥顿时向其手上流去。 “啊——”梅道清忍受不住这滚烫热力,不假思索地撞开房门,将粥放在床沿后,这才急忙擦去手上的残粥,抓着烫的起泡的手掌不停地跳脚,哀号不止。 “道清,出了何事?”梅念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门口,看到此刻烫的满手大泡的梅道清,不禁摇摇头,从怀中掏出盒药膏扔过去道:“算你运气,我这里还有些伤药,对烫伤也算有效,自己拿去抹。”顿了顿又转向鹿丹儿道:“小生有几句话想与鹿姑娘借一步说话,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鹿丹儿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 二人留下梅道清继续照顾重病的梅用后,这才一路从正房出来,来到医庐的西厢房中。 待得二人来到屋内,点燃灯盏,梅念方才不紧不慢道:“现在已然入夜,鹿姑娘自白日便全力在床边照料偶感风寒的二弟,果然尽心竭力,不负当年青梅竹马之情。” 鹿丹儿却不以为然道:“我的用哥我自然是心疼的。” 梅念却笑道:“你的用哥?却不知在鹿姑娘心目中我那谢家妹子却又是我二弟什么人?我这个二弟可是祆教上下从教到教众早已公认的二姑爷呢。” 第72章 鹿丹儿冷笑一声,答道:“那又如何?这次可是姓谢的知道了用哥的身世自己害怕连累用哥主动离开的,这等与用哥有不共戴天仇怨的仇人之女,又怎能配的上用哥?如今她既然决定一去不复返,用哥与她自然再无牵绊。” “一去不回?这世上的事又哪里可以做的准?也许哪日那个傻丫头说不定难耐相思之苦便就回来呢!”看到鹿丹儿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梅念这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谢鹤语到底被你藏在何处?还不交出来!你应该不忍心看着我二弟明日一早拖着病体便天南海北地寻人吧?” “我藏她?笑话!”鹿丹儿此刻早已腾地站起,厉声道:“没凭没据你莫要含血喷人!” 梅念高深莫测地笑笑道:“姑娘想要证据这有何难?”说着铺开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纸笔,略略在砚台中加些水磨了磨墨道:“小生这厢斗胆向姑娘乞求一字,却不知姑娘肯赐此墨宝否?” 鹿丹儿上下打量梅念,却只见后者拿个笔杆,除了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当真看不出其意欲何为,半晌终于无奈地接过笔道:“何字?” 梅念不慌不忙道:“很简单,心如蛇蝎的‘心’字。” 鹿丹儿听闻,手中的笔啪地落在纸上,面色一变,厉声道:“你……你什么意思?” 梅念却仍是这般不急不徐道:“纸污了,姑娘看来是不肯写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无妨,好在小生手头恰好也已经有了张姑娘的墨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在鹿丹儿眼前晃了晃,接着道:“这张便是姑娘下午为二弟所开药方,”指了指其上第二位草药的药名道:“穿心莲,正好乃是小生所求的那个心字。” 鹿丹儿道:“你既然已然得到,想来此处便已经无事,我要回去继续照顾用哥。” “不急!”梅念一把拦住鹿丹儿道:“小生此刻手中尚有另外两幅字尚需请姑娘鉴赏指教一番。”言罢又从怀中取出两张纸,将三张纸并排放在靠近灯光处,接着道:“说来也巧,这三幅字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原本理应毫无关联,但是却不想小生这个读书人,一生偏好舞文弄墨,对于笔体笔迹更加可算是略有研究,便在刚刚不经意间小生竟然发觉这三幅字竟然有一字,不对,准确说是半字,也就是这个‘心’字格外相似,看来应该出自一人之手。”说着先指指第一张穿心莲的心字,又指着第二张的最后一个念字的下部的心字,最后其手指又移向第三张纸,指指其中一个思字的下面的心字后,继续道:“却不知姑娘可否认同小生的这点拙见?” 鹿丹儿看向第一张纸时,神色还算正常;看向第二张纸时,眼见乃是谢鹤语那日走后所留的书信,鹿丹儿看罢这张神色间便已经略显不安:待其看向第三张纸时,竟然不由得倒退几步,片刻方才声嘶力竭地指着第三张纸道:“你……你到底是从何处找来?你怎么会有此物,给我说清楚!” 正文第一百零六章伤心逝 梅念此刻不慌不忙道:“姑娘对此物看来是似曾相识?”顿了顿又拿起那第三张字条道:“这便怪了,这张卖身契乃是并州城最大的青楼满堂娇的头牌花魁牡丹姑娘在三年多以前卖身之时亲手所写下的卖身契,上面尚有其指印为凭,却不知姑娘观之为何这般失常?” 鹿丹儿却急忙掩饰道:“你莫要胡说,我怎会失常?这卖身契我平生从未见过,什么牡丹、芍药我统统不知道!” 梅念只是笑笑继续道:“说起来,小生当真十分佩服鹿姑娘这般狗胆包天,睁眼说谎的本事!”顿了顿又道:“试问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敢于在相公仍然健在,且对自己千依百顺、宠爱到令人发指的境况下,却仍能如此狠心地见异思迁,见到美貌男色便突然间莫名其妙地便成了寡妇,名正言顺地便可以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鹿丹儿此刻脸色煞白,厉声高喝道:“你莫要信口开河!再这般胡说诋毁我名誉,我便让用哥将你逐出辽东!” 梅念看到鹿丹儿仍然意欲兀自诡辩,不禁正色道:“小生既然敢自称百晓书生,自然多少还算有些本事。再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鹿姑娘当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做到天衣无缝不成?哦,不对,或许小生该称呼您牡丹姑娘或是金碧辉煌宫少夫人?” 鹿丹儿此刻面色不禁一变,却也不再狡辩,反而平静了许多,沉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梅念继续道:“小生知道的当真不多。也不过只是知道了三年多前姑娘与你夫君也就是那位假杨用先后来到并州落脚。二位那次一来为了报复祆教多年前杨家灭门一案,二来为了夺回所谓杨家的传家宝,所以你二人,一个自愿卖身到了并州满堂娇成了花魁,一个却成了花魁有情有意却身受重伤需要医治的兄长,你二人便就这样一唱一和,将祆教一时心善替人找药治病的大小姐骗的团团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与那杨用私定终身,携带着祆教至宝与其判教私奔。”顿了顿又道:“靠着那本由祆教水仙处所得的《凝香集》,姑娘当时在满堂娇当真如鱼得水,享尽人间男女之乐,姑娘那时可说是乐不思蜀,在谢琴音叛逃后,又足足在并州逗留近一年的时光,最后若非因二弟与傻丫头误打误撞地突然造访,而姑娘又动了想要劫持傻丫头的心思,结果事败后这才不得不火烧满堂娇匆匆逃走,想来也许时至今日姑娘仍然在那里云雨逍遥哩。”顿了顿又道:“却不知姑娘到底在何时开始心仪二弟?你们夫妻间因为那假杨用察觉姑娘心仪二弟而引发的争吵,在金碧辉煌宫我可是屡见不鲜,险些耳朵便要磨出茧子来。姑娘最后不是还与夫君大吵一架后便负气而去,又在洛阳等地弄出不少风流债么?” 鹿丹儿此刻听完竟然很是平静,眼神直直地看着梅念道:“本来我念在你与用哥结拜,用哥又很是敬重你,虽然你三番四次羞辱于我,我却始终未动杀你之心。不过现在看来,是你将自己逼上绝路,我也只好得罪了。”不知何时鹿丹儿手中竟然多了一个铜质小管,闪电般凑到嘴边,转眼间一股红色粉末便向着梅念飘来!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又慷慨地射入梅用的房间。 许是睡觉前喝的汤药起了作用,整整发烧烧了一夜的梅用此刻终于略微退了烧,除了仍有些头重脚轻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 就在梅用刚刚醒过来不久,突然听到一阵杯盘跌落之声从西厢房处传来,接着便知听得梅道清失声惊呼:“爹!爹!你怎么啦!”声音急促,早已不似平常。 梅用听闻急忙呼唤鹿丹儿,喊了半晌也不见回应,这才撑着身子,急忙出了堂屋,来到西厢。 只见酸斋生正斜斜躺在桌边,此刻面色异常苍白,双手手腕处均有深深一道伤疤,伤口处早已结了偌大的血痂,虽然地上已然有一滩血迹,伤口处却已经不见有流血。而梅道清此刻正不停地摇晃着梅念,看到梅用急忙道:“准师父,你快看看我爹,你救救他啊!” 梅用一见之下也是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查看酸斋生脉象,却只觉得指下的脉象异常缓慢,随时便有停滞之忧!梅用顿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急忙对梅道清道:“快!道清,到我房中取天香续命丸来!” 梅念此刻竟然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道:“没用的,你应该知道这是何毒?” 梅用含泪道:“知道,这是奔马毒,一旦毒发无药可解!”忽地又奇怪道:“只是这奔马毒发起来,很是凶猛,眨眼间便可令毒性随血液走遍全身,令人毒发身亡,但是大哥你这毒显然中了有一两个时辰,怎的会……会……?” “怎的会没死,是不是?”梅念欣慰道:“我到今日方知道原来水仙对我师父当真是真心的,水仙果然没有骗我师父,这个方法当真便是能够让那向来发作起来凶猛且无药可解的奔马毒延后发作的唯一方法。” 梅用转眼间却也想通了其中奥妙,却原来奔马毒的毒性随血液转眼流遍全身之时,也就是全身血液凝固之刻,而只有在血液尚未凝固的一刹那,割开血管,引出血液,一来毒素能够随着血液流出,保证血液暂时不凝固,二来伤口处的疼痛同样能够使人保持清醒,这才可以支撑这么许久。而若被下毒之人知道此等方法便可以割开自己血管,保住一时性命与下毒人拼死一搏,最后同归于尽。因此上水仙当年肯将此方法告诉陈慕新便也等于将自己的一条性命交到其手中。 但是尽管如此,梅念现在却也不过只是弥留而已。想到此,梅用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念想伸手为梅用拭泪,却抬几次手臂都不成功,只好做罢,安慰道:“好弟弟,别哭!是大哥没本事,斗不过那鹿丹儿,没想到鹿丹儿武功高深,竟然是个深藏不露之辈。” 梅用惊讶道:“丹儿?怎么会是丹儿?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梅念微微摇头道:“傻弟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鹿丹儿便是牡丹!其实两年前我便已经打听出牡丹底细,只是由于她所学竟然是我师父的最心爱之人水仙的本事,师父生前又叮嘱我不可为难水仙的门人。我因始终不敢确定鹿丹儿的出身门派,这才一直不肯与你说起。我这次北上长白山便是要提醒你注意这个女人,更加小心莫要被这女人蛇蝎女人所害!只是我却想不到她的武功及下毒技巧已然这般纯熟,即使昨夜我处处小心,却仍然着了她的道! 第73章 弟弟日后见到她一定要小心,她是个用毒的顶尖高手。” 梅用哭泣道:“你就是为揭发她的真面目,才会被他所害?但是你为何不等等我,倘若我二人联手或许便不会……” 梅念却只是摇摇头,有气无力道:“是我自己一时托大,与人无由。” 正文第一百零七章亲生子 梅用此刻根本无法止住泪水,突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牢牢地抓着梅念的双手,心里似乎期望这般便可以将梅念在人世间留的再久一些。 梅念望望正牢牢攥着自己哭的一塌糊涂的梅用沉声道:“好弟弟,为兄这次回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误解你,昨天又那般打了你,你现在心中可恨我,不再当为兄是你的大哥么?”见梅用摇摇头,又道:“那么,你……你此刻可还愿意再叫我声大哥么?” 梅用急忙连连点头道:“当然愿意!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我的大哥!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在我心中早就是我的亲哥哥了!你、我、还有语妹,当然还有道清我们四个人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有岂会有隔夜仇?你在外面心里若有不痛快,回到家向弟弟发泄发泄,做弟弟的又怎么会怪你?” 梅念听闻微微摇摇头,苦笑道:“傻弟弟,我此次回来之所以这般气愤,却并非在外面受了委屈,归根到底还是你是杨用一事。可惜无论我如何不愿意接受,你到底还是姓杨,是金碧辉煌宫杨家的子嗣啊(奇*书*网^.^整*理*提*供)。我到底有多恨杨家,你是知道的。我不管杨家当年到底是如何被祆教灭门,但是当年无论如何还是那个杨家一手制造祆教十年前的内讧,这才导致江湖一时之间血流成河,我师父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最后颠沛流离,冤死于大狱之中。”顿了顿又忽地笑道:“你若真的姓梅,真的便是梅清的儿子,该有多好?倘若真的是那样,我们便真的是不折不扣的亲兄弟了。” 梅用听到梅念这番言语,心中更加难过心道:大哥看来就快要不行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想到此忙打起精神,勉强笑笑道:“大哥,你累了,还是歇歇,有什么话我等下说……” 梅念却只是仍然自言自语般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亲弟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父亲下落的人。所以当年我才千山万水地跑去找你,又千方百计地想与你想识,便是受尽傻丫头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却也丝毫不觉得介意。其实,我一直是很嫉妒你这个弟弟的,我一直在妒嫉你为何这么幸运,可以在父亲身边生活了那么多年,有一方面你则更加幸运,因为无论武功还是医术都是父亲他手把手亲手教你的,而我这个儿子却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一眼。”看着眼前一脸愕然的梅用,继续道:“我才是梅清的儿子,还记得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么?我娘便是当年并州城满堂娇的头牌朱儿。” 梅用大吃一惊,急忙擦擦眼泪道:“大哥……你……你是义父的亲生儿子?朱儿,那个爱慕义父的朱儿?天!你竟然才是他们的儿子?” 梅念继续道:“不过我却可以肯定父亲一定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儿子,我之所以会来这个世间,完全是因为父亲在祆教教主大婚当晚一时感怀心事喝得酩酊大醉,父亲也就是因为这一时醉酒,才醉醺醺地与娘发生了关系,且就在那夜父亲满口喊的却仍然是另外一个唤做‘烈玉’的女人的名字。但是即便这样,这样的一夜,对于早已对父亲朝思暮想,且明明知道父亲心有所属的娘来说却仍然心满意足。不过令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经过那一夜她竟然身怀有孕,这对于娘来说更加是老天的恩赐,所以……所以,娘给我取得名字会是一个念字,更加在知道怀我的那刻起便毫不犹豫地自己赎身,脱了贱籍,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成人……”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话,梅念此刻早已有些有气无力,却仍然吃力坚持道:“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亲眼见见父亲,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所以我一个读书人,才会违心地放弃学业仕途,在大牢中并不热衷为自己平冤昭雪,反而跟着师父陈慕新学起打探消息及占卜之术,我原本的想法却非常简单,只是希望可以凭一己之力找到在江湖上失踪多年的爹爹而已,可是没想到……当真没想到……当真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在我想离开这江湖之时,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最后看了看梅用急切道:“弟弟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傻丫头,她……她的失踪多半与那鹿丹儿脱不了干系,现在鹿丹儿已然逃走,傻丫头的处境便……便更加危险……你……快去……找” 梅用急忙答应下来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这就去找,马上去,半刻也不停留,我一定带她来见你。” 梅念轻轻点点头,此刻眼神却已然涣散,口中喃喃自语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终于梅用手中握住的双手完全没了牵制之力,梅念终于缓缓闭上双眼,溘然而逝! 梅用只觉得心嗵地一声沉了下去,伤心道:“大哥!大哥!难怪当初大哥你会如此莫名其妙地便闯入我的生活,难怪大哥你总是在自己有危难之时出现在我的身边,难怪大哥在结拜时却又别别扭扭地不愿意随着通常的结拜礼节与我下跪焚香,难怪你知道我是杨用后会这般出离愤怒,原来大哥你始终当真把我当成亲弟弟一般全心保护着,呵护着。而自己呢?自己到底对你们梅家父子做了什么!十年前在梅谷义父为了给我治病,殚精竭虑最后终于劳累而死,十年后却又是为了我这个本来毫不相干的外人,竟然连义父梅清唯一的子嗣也害死,我……我当真是……是丧门星!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丧门星!” 一旁忽地冲进个人影,一头扑到酸斋生身上哭道:“义父!”正是刚刚跑开前去取药的梅道清。 梅用一想到梅念临死前最后嘱托,心中也知道找寻语妹实在不易拖延,因此这才抱起梅念的尸身对梅道清道:“随我来。”说着带着梅道清沿着医庐小径上山,走到当年堕崖处,对怀中的梅念道:“大哥你看,当年义父就是在这里被鹿师兄推下山谷之中,他的墓也在这下面,我这便带你与他团圆。”言罢又带着梅道清穿越重重山路,向着山崖西面而去。 正文第一百零八章一家亲 梅用此后一路沉默不语,便是连平日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梅道清此刻也似乎突然长大了许多,安安静静地跟在梅用身后,只是间或悄悄用衣角拭着擦之不尽的泪水。 梅用领着梅道清二人辗转来到西面崖边,找到一个平坦之处,正要将梅念的尸身放下之时,梅用忽地只觉得抱着梅念的双手摸到已然僵硬的梅念的尸身胸前似乎塞着什么,此刻摸索起来感觉甚为奇怪。 梅用见到此处还算平坦,便将梅念的尸体轻轻放下,沉吟道:却不知大哥胸前到底藏有何物?我倘若就这般贸然妄动,可否算是对死者不敬?转念又一想,自从自己与大哥相识以来,大哥对自己所作所为之事几乎向来了若指掌,不但全力帮自己趋吉避凶,指点迷津,甚至为了自己心甘情愿地压抑着对语妹感情,默默照顾其两年之久,而回头看看自己到底为大哥做过什么,怕是连半点有益之事也不曾为其做过,也许说不定还不知为大哥平添了多少烦恼,而现在也许……也许大哥胸前的东西便是大哥生前未竟的什么心愿?梅用想到此便再也无法抑制好奇心,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缓慢一层层解开其衣服,直至解开内衣,只见一个黄橙橙地油纸包外罩着个布袋,贴肉稳妥系在梅念的胸前,梅用不禁奇道:却不知到底是何物可以让大哥如此珍之,重之,如此妥善地收藏?梅用好奇之下忙将油纸包取出打开,只见其内又用油纸妥善地裹了一层,周围包裹着细线,确保其内所藏半点也不曾露出。而在两层油纸间尚夹有一封信笺,信纸泛黄,显然也有数年之久。梅用略略用手拿捏一下包裹之物,只觉得其内容物看来不是珠宝,却反而成石灰粉状,难不成是金粉不成?梅用此刻更加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到尚有一封信笺,连忙打开,一手娟秀的字体立即映入眼帘,只见上面写道: “念儿:这个是娘最后给你写的一封信,娘的身体早已拖不上多久了。关于你的爹爹梅清,虽然他在我心中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但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也许他早已娶妻生子,希望吾儿万万不要与其相认,这样无谓平添烦恼而已。更何况,为娘身为娼妓能拥有他一夜已经是前世修来之福,又岂敢奢望太多。话虽如此,娘却仍然希望倘若念儿改日找到他的陵墓,万望可以将我的骨灰撒在他的坟前,这样至少死后虽不能与其同穴,却至少可以墓冢相望,以慰相思之苦。切记,切记,娘亲。” 梅用这才恍然大悟,却没来由更添一阵伤心:看来这封信应该是大哥所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书,或许大哥收到这封家书没过多久,他娘便已经去世,而这油纸里面所包的显然便应该是大哥梅念娘亲朱儿的骨灰了。 忽地梅用略略抬头看看四周,这时方才惊觉却原来这个平坦之处。赫然便是当年木棉抱石跳崖之处,不禁又看着那包骨灰,心下更加黯然道:此处当真该叫断肠崖才对,两个同样爱上一个男人却恐怕生前根本不知对方存在的可怜女人却竟然要在这下面重逢了。 第74章 想到此梅用不禁喃喃自语道:“朱儿阿姨,说起来这下面已经有个与你同病相怜之人已经陪伴爹爹数年了,不过想来木棉阿姨也不会介意您的,我这便送您一程,先令公子一步,与他二人团聚。”言罢,将那包裹拆开,随风一扬,那包骨灰便如飞雪般簌簌向谷底吹去。 梅用这才回身对梅道清道:“如今大哥的爹娘都已经在这崖下了,大哥生前最大的这件心愿已了,想来也可以走得安心一些了。他的后事便麻烦你,大哥现在或许正盼着一家人在下面团聚呢。”说着梅用转过身,便欲离去。 梅道清见梅用欲走,急忙上前道:“准师父,你要去哪里,道清跟你一起啊?” 梅用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急着赶路,再不走怕是就来不及了。你还是再最后陪陪大哥吧,他能有你这个儿子送终,也必定可以含笑九泉的。”顿了顿又道:“你以后不必在师父前再加‘准’字了,至于拜师大礼改日再行不迟。” 梅道清呆立片刻,突然惊呼道:“师父你终于肯收我了?”看到梅用微微笑着点头应承下来,不禁一蹦三尺高,欢呼道:“师父收我了,师父收我了!”转头看到地上梅念的尸体,不禁潸然泪下,扑通跪在其身前道:“爹爹,你听到没有?你起来听听,师父肯收我了,师父肯收我了。”看到梅念的尸身毫无奇迹地一片死寂,一行泪水终于抽噎地从梅道清眼眶中奔流而出。 梅用此刻却早已不敢再回头相望,唯恐再看下去。一下心软便想要再留下来陪伴梅念几日,只是如此一来便要生生耽误寻找语妹的时机,更加有负梅念的临终嘱托,原地犹豫片刻梅用终于把心一横,一头冲回医庐,取出早已打好包袱,便头也不回地直奔下山,南下而去。 梅用此次南下早已没了往昔游山玩水的心性,一路上尽量躲开江湖纷争,只想着尽快日夜兼程地奔赴绣玉谷胭脂村。 餐风饮露了数日,早已疲惫不堪的梅用终于又见到了绣玉谷外那片茂密的树林。 语妹,语妹,老天保佑,让我的语妹此刻就在这里面等着我吧! 就在梅用步入林中没走几步,却忽地发现不知何时林中一片空地之上,竟然多出一间很是简陋的木屋,不过看那木质,却刚刚建成不久,不过,显然这木屋的主人没有长期居住的打算,因此上不过草草搭就而已。就在梅用上下打量这个小木屋之时,那木屋的屋门却刚好开启,里面人正好与梅用四目相对。 梅用见到此人不禁高兴道:“冷叔叔!你终于来了!”此人一身道士打扮,手持拂尘,双鬓微霜,容貌却仍然甚为俊美,却正是武当掌门冷重。 冷重似乎也未料到竟然在此处见到梅用,当下也甚是高兴,双颊微红,忙招手道:“用儿,进来一叙。” 正文第一百零九章定心神 梅用几步来到冷重身前,尚且来不及进入那个小屋,便急切问道“冷叔叔,你肯来便太好了,烈玉娘可原谅您么?” 冷重微微笑笑摇着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雪消融,也非一日之曝,我二人之间二十余年的恩怨若要消除,自然不易,慢慢来便好。”引着梅用来到屋内,仔细打量此刻风霜满面的梅用又道:“倒是用儿你,我见你两腮塌陷,双目游离,心绪不宁甚是浮躁,看来修行颇有倒退,可是这分别的数月又发生何变故?” 梅用上下打量着冷重容身的小屋,只见其内当真简陋至极,除了地上放着几个蒲团外,几乎别无他物,不过倒是与冷重一贯清静无为的性子相符。梅用看在眼里仿佛又回到昔日与冷重同处武当后山石室的岁月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亲切,又看到身旁此刻虽然语气淡淡平和,却仍能感到其浓浓关切之情的冷重,梅用只觉得更是温暖。却原来自从那日谢鹤语离开到梅念匆匆离世及少年玩伴鹿丹儿骤然变得这般难以捉摸,梅用突然感到似乎天底下与自己最亲近几人都这般接连的离开,只觉得格外的孤独,此刻忽然重新面对昔日亦师亦友生活过两年的冷重,梅用此时当真仿佛又看到亲人一般,当下心头一热,也不再隐瞒,只将自己与冷重分别后发生的事桩桩件件说与冷重。 冷重听闻略略颔首,看看此刻心力交瘁的梅用,拂尘一挥吟道:“内观之道,静思定心。乱想不起,邪妄不侵。周身及物,闭目思寻。表里虚寂,神道微深。外观万境,内察一心。了然明静,静乱俱息。念念相系,深根宁极。湛然常往,窈冥难测。忧患永消,是非莫识。” 梅用此刻坐在蒲团之上耳听的冷重念念不休,心道:冷叔叔此刻怎的念起道家经文来?思绪却禁不住随着经文而走,不到片刻便竟然开始感到昏昏沉沉,自从谢鹤语离开之日起积攒下的疲惫此刻突然仿若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袭来,梅用顶着重重的眼皮,兀自心中想着:不能睡,不能睡!我不能休息!我还要找语妹!我还要找语妹! 那边的冷重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念叨:“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忠孝仁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怀幼。昆虫草木,犹不可伤。宜悯人之凶,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彰人短,不炫己长。推多取少,受辱不怨,受宠若惊;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 梅用终于再也抵不住滚滚而来的睡意,终于歪倒一侧,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梅用这才幽幽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的很是香甜,周身的疲惫也基本上一扫而光,此刻更加感到神清气爽,看到一旁此刻微眯双眼的冷重,连忙坐起。 冷重此刻也睁开双眼微笑道:“用儿,这一觉睡后,如今感觉如何?”看到梅用忙不迭地道谢,却又摆摆手道:“我能帮到你的也仅此而已。其实用儿心中也定然明镜,谢姑娘此刻断然不会在胭脂村中,我念经助你,不过是希望等下入谷看不到谢姑娘,也可立即振作起来,打起精神再到他方寻找罢了。” 梅用感激道:“多谢冷叔叔思虑周全,事不宜迟,用儿这便要入谷了。”说着站起身来道:“说不定此次入谷,也许我还可劝劝烈玉娘,让他早日出来见你。”言罢,抬腿迈出冷重那个低矮的小屋,暗运内力,几步跨入林中,寻到入谷的绳索,便仍然如上次来时一般,射出梅花针勾住,一点点移入胭脂村。 待的进了胭脂村,好在梅用曾在此为谢鹤语医治数月,是以胭脂村众妇人见到来人是他,倒也对他未加阻拦,任其来去。 梅用也不耽搁,辨了辨方向,径直奔胭脂村深处,烈玉的静心斋而去。 待的梅用来到静心斋院门口,隔着篱笆院门正欲开口呼唤,却忽地感到此刻烈玉房中似乎另有数人在内,听呼吸吐纳之声,武功很是不俗,梅用不觉心下奇怪道:娘虽然为谷主,却一向离群寡居,静心斋更加少有人来,却不知此刻屋内到底是些什么人?当下梅用亦不敢轻举妄动,急忙转到院落右侧,悄然翻过篱笆墙来到院中,更小心蹭到房檐下,屏住呼吸向内观看。 却见烈玉此刻正跪在堂屋正中,身旁坐着四位鸡皮鹤发的上了年岁的婆婆,那四人此刻横眉立目,毫无半点慈眉善目可言。 只见正手一个婆婆厉声道:“烈玉,这么多天过去,你宁可这般跪着,也还是抵死不肯说与谷外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左边另一个声音略微平和些道:“烈玉,你既然身为谷主,胭脂村的规矩你自然了然于胸,此等大事,又岂是你如此咬牙,便可蒙混过去?唉,你妹妹妙玉当年便未逃过臭男人蛊惑,我还指望你可以如你娘一般,做个清清白白称职的谷主,怎料你竟然……”说着又是长叹一口气。 窗根下的梅用听闻烈玉已然跪了几天,当即哪里还听的下,飞快地跳入房中,一把扶起早已双膝僵硬的烈玉道:“娘,起来,你又没错,何必跪着?” “娘?”正手的那个婆婆上下打量梅用片刻,不禁怒道:“烈玉,你……你好大的胆!你不仅与外面那个男人不清不楚,怎的还敢未得谷中同意便随意与男人有了肌肤之亲,更加有了孩儿?你……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说着手中拐杖一挥,便向烈玉打来。 “娘,小心!”梅用眼见那胳膊粗细的拐杖劈头盖脸地便向烈玉袭来,而后者此刻竟然毫无躲闪之意,心中自然着急,手中梅花针闪电般射出,梅用此刻心中也是忿忿,催动着梅花针也不缠住杖身,反而引着梅花针径直向前。梅用内力向来不容小觑,玄铁所铸的梅花针顿时势如破竹,直接穿拐杖而出,更将那拐杖一分为二,那婆婆想此刻想回撤拐杖,却再也把握不住,那拐杖撒手而出,分左右两块散落在地。而梅花针却攻势丝毫不减,仍然向着那婆婆而去! 正文第一百一十章灵位牌 “用儿,住手!”烈玉此刻双膝不稳,摇晃着扑上来拉住梅用,急忙呼喊道:“快住手,这一切都是娘的过失,本与你无关,你不可再出手伤人,平白再增加罪孽!” 梅用见烈玉这般坚持,心中也不忍弗其意,无奈之下,只得草草回撤势在必得的梅花针。但是抬眼看到对面那四位刚愎自用的婆婆,心下却仍然忿忿,不禁对那四位婆婆怒道:“四位老前辈怎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上来便冤枉人?晚辈不过是娘的义子,晚辈姓梅名用,并非姓冷,根本也不是娘的亲生孩儿。 第75章 更何况娘与冷叔叔当年虽然真心相爱,但是向来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又岂容你们这些人随意亵渎!” 四位婆婆想不到竟然会被梅用这样一个后辈如此抢白,不禁个个面现愠怒,为首的人更加大声怒喝:“烈玉!他既然是你的义子,你难道不应管教管教?怎可这般没大没小!”忽地她停下来,略略念叨念叨“梅用,梅用”,突然只见其伸手一指:“那个诱拐谢鹤语的小淫贼梅用是不是便是你?” “语妹?她……”她可是回来了?梅用正欲发问,却被烈玉急忙止住梅用的话头,后者转而又恭恭敬敬地跪在四人面前道:“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烈玉错了,烈玉此刻也知道这般躲着也的确不是办法。请四位婆婆给我一点时间,烈玉这便出去与他说清楚后,从此两不相干,至于烈玉应该受的刑罚,便等到了结此事后,任由处置。” 那四人彼此商议一番,又看看始终在一旁横眉冷对,夹着梅花针蓄势待发的梅用,心下掂量掂量,唯恐不敌,沉默片刻终于点头答应,更加起身鱼贯离开。 梅用见那四人走的远了,这才回身对烈玉道:“娘,冷叔叔他就在外面等着您的。”却见烈玉正怔怔看着自己,更加指着自己道:“你……你这身衣服……”烈玉又抬头上下打量着梅用竟然有些痴痴道:“怎么这么像……太像了,太像了!” 梅用看看自己的衣服,忽地想到这件衣服乃是当日在武当后山之时冷叔叔所赠,心下不禁思量难不成这件衣服竟然会是二人昔日定情之物不成? 正在梅用暗自思索间,却惊见刚刚还痴痴望着自己的烈玉拔腿欲走,急忙上前拉住道:“娘,您听我说,其实冷叔叔当年并非薄情寡性,乃是因为……” 未等梅用再说下去,烈玉已经打断其道:“用儿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这便出去与冷重说清楚。”看到梅用意欲相跟,正色道:“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冷重说,你在此等侯,不要跟来。” 梅用本想再开口问问关于谢鹤语是否曾经回来一事,想来语妹倘若当真回来,便是不见旁人,也定然会露面见见自己最亲近的姨娘,但是话到嘴边,梅用转念又一想烈玉娘与冷叔叔毕竟分别二十多年,冷叔叔在谷外结庐等候多时,好不容易等到这个重逢之期,此刻自己倘若再不知趣地横加干涉,实在不智。自己与语妹的事情,稍微迟些想来也无妨,因此也不再开口,放开烈玉任其离开静心斋。 可惜梅用此刻心中虽然明镜,但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梅用便已经开始觉得坐卧不宁,不由得站起身来,四下踱来踱去,巴望着这样一来时间可以过的快些。就在梅用百无聊赖之际,忽地想起谢鹤语昔日提到烈玉房中所悬挂的神仙图与己有几分相似,而上次自己偷偷来此观看却又并未成行,此刻左右无事,又没有旁人在此,何不再偷偷跑去看看? 想到此,梅用急忙又左右看看,确定四下的确无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踱到静心斋内室,烈玉卧房之中。 此次梅用也不是第一次来到卧房,对其内自然早已经驾轻就熟,梅用几乎毫不费力便见到墙上挂着的那幅仍然由白布蒙着的神仙图。 此时梅用自然也没什么犹豫,“唰”地揭开其上覆盖的白布,一副画卷立刻映入眼帘:其上所绘乃是个静谧的月夜,皓月当空,夜色中的树林中,一个左手执箫白衣少年此刻神情安然,正深情地抬眼望着前方。 那少年不正是冷重么!梅用不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此刻所着的衣服,心道:图上冷叔叔所穿的衣服不正是现在正穿在自己身上这件么?难怪……难怪刚刚娘那般惊呼“太像了,太像了!”想来定然是说这件衣服了,但是人呢?梅用只觉得画上的冷重在这等月色下分外出尘,更衬的画外自己格外俗气,不禁暗嘲道:冷叔叔乃是个修身养性之人,自然仙风道骨非常人所及,而自己不过是个俗人,又岂能与冷叔叔相提并论? 梅用此刻不禁驻足靠近细细欣赏那幅画,忽地一阵檀香味道默默飘入梅用鼻子,梅用不禁抬眼打量四周:香?这件斗室之内看不到半点香炉的踪迹,怎的却又有如此浓厚的檀香之味?梅用不禁走开几步,却惊觉刚刚那股檀香的味道竟然也突然消失,梅用心下奇怪,忙又走近,那檀香之味竟然又不期而至!梅用不禁心下奇怪,暗道:难不成是这幅画上有什么古怪不成? 梅用想到此,急忙伸手摘下那幅画卷,想要仔仔细细地再瞧瞧这幅画,就在梅用将其摘下欲好好研究一番之时,却突然惊见在画卷之后竟然藏着个不大的翕室!而翕室之中所摆放的却并非是什么暗门或是细软,反而竟然是个毫不起眼的灵位牌,灵位牌前乃是一个香炉,香炉内香灰累积,刚刚所闻到的檀香味看来定然出自此处。 梅用不禁凑近观瞧,只见此灵位牌略显斑驳,再加上香炉中所积香灰来看,这灵位立在这里看来应该有十来年的光景,这到底是谁的牌位,怎的会被娘悄悄摆着这里这么多年,想到此梅用不禁好奇地向牌位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金陵杨家大公子之灵位! 正文第一百一十一章寻寻觅 梅用看到那灵位牌不禁略略吃惊,心道:金陵杨家,莫非便是指那个金碧辉煌宫杨家不成?杨家的大公子?那所指不正是自己杨用么?倘若当真如此,这个不知矗立了七年还是八年的牌位,岂非就是自己的灵位?但是……但是没道理啊,金碧辉煌宫向来为武林正道,而娘所在的绣玉谷虽然行事低调,且大部分时候只求自保,也不愿多惹江湖是非,但是在正派眼中,绣玉谷却仍然算是个旁门坐派,这也便是当年冷叔叔的师父为何那般反对娘与冷叔叔的婚事的原因所在。只是这般想来,娘便更加没有理由为毫无瓜葛的杨家的子嗣立什么牌位!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这块牌子立在这里已然多年,却不知为何娘要在此偷偷摸摸地立我的灵位,难道这中间尚有些什么隐情不成? 梅用越想便越觉得心下没底,看看天色,屈指算了算,烈玉此次出去却也有至少两个时辰,只是不知与冷叔叔到底谈的如何? 精心斋地处向来荒僻,此刻四周更加寂静的可怕。 梅用强自又隐忍了多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终于再也忍不下去,索性将那牌位连同画卷用那上面蒙着的白布一同卷了,寻思道:此刻也不知他二人到底谈的如何,倘若娘嘴上仍然抵死不肯原谅冷叔叔,我便将此画当着二人拿出来,让冷叔叔看看娘这么多年到底如何思念与他,也好让娘再也无法抵赖!又掂量掂量那块灵位牌,不由得为难道:至于这个灵位,倘若贸然开口询问,恐怕娘定然推诿不肯说出实情。但是摘下画便意味着看到牌位,如果拿得出画,却又对牌位不置一词,这样也着实说不通,看来还是开门见山直接问得好。最好的办法便是当场一并拿出来,也好将杨用与语妹失踪的关系说出来,顺便便可问问语妹的去向,几件事一同问个清楚岂非个更好。 想到此梅用也不怠慢,将两件东西稳妥地包好,又思量:这幅画常年盖着白布,而那灵位牌又放的这般隐秘,娘这般作为,想来是不希望胭脂村众人看到这两件物品,自己如此大喇喇地毫不遮掩地拿着便走恐怕不妥,想到此又连忙拿上自己的包袱,将那个白布包塞入自己的包袱中,四下看到毫无破绽这才背起包袱急忙离开静心斋向谷口而去。 梅用此刻心中着急,脚下自然行走如风,不久便穿过闹市街区,眼看着不足百步便可来到谷口,一个擦身而过之人忽地唤住梅用道:“梅公子!等等!梅公子!等一下!” 梅用闻声驻足,回头观望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原来却算得上熟人:此人乃是把守绣玉谷谷口的潘婆婆,与谢鹤语私下里向来交好,情若亲生祖孙。 那潘婆婆急忙快走几步来到梅用身边,上下打量梅用一番道:“梅公子,天色渐晚,你这般背着包袱可是要还要出谷不成?” 梅用此刻无法解释为何身背包袱,只得点点头含糊道:“晚辈到谷口看看烈玉义母,有件要紧的事与她说,此事说完,便打算顺道出谷离开!” 那潘婆婆不由得奇道:“谷主?谷主不到申时便走了,算来都走了都差不多快两个时辰了,早已走出大老远,你此刻出谷又怎能看见她?” 梅用听闻大吃一惊,急忙道:“走了?你是说娘已经走了?”又喃喃自语道:“她不是说只是去谷口见见冷叔叔,说清楚便回来么?她怎么会走?她怎么会走?”急忙上前催促潘婆婆道:“老前辈,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婆婆哪里见过梅用这般急三火四样子,连忙答道:“就是和那个堵在谷口林中许多天的那个姓冷的一起走的,我……”潘婆婆此刻忽地止住话头,犹豫地四下看看。 梅用心道:潘婆婆为人一向热心,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这般欲言又止可是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想到此急忙看看四周,又将潘婆婆来到一旁道:“老前辈,此刻四下无人,你有何话不妨直说。” 潘婆婆犹豫片刻,方才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我老婆子今日一时好奇,又担心谷主怕她万一有什么事,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因此这才偷偷跟在谷主身后悄悄到林中瞧了瞧。”顿了顿又道:“后来见到谷主与外面那个人说了没有几句,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入了木屋,接着等了好久,才见二人出来,谷主更是连连擦拭泪水,二话不说便与那人一同出谷去了。” 第76章 梅用急忙问道:“那他们在木屋期间到底说了些什么,老前辈可曾听见?” 潘婆婆摇摇头道:“谷主的武功可是不低,那个姓冷的武功更加高深,我哪里敢靠的那样近去偷听。” 梅用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字:追! 梅用也不知下一步又该如何,只是想着一定要先找到娘和冷叔叔,因此急忙匆匆谢过潘婆婆,便头也不回地直接奔谷外而去,任潘婆婆在后面喊破嗓子也不肯再停留一步。 梅用挟紧包袱、运内力足足跑了百多里地,直到皓月当空,忽地看到前方出现一个院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来到听雨居,才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煞住脚步心中打鼓道:语妹会不会在这里?想到此只觉得自己手足冒汗,竟然有些颤抖地推开听雨居,却只见此刻屋里面虽然仍如往日一般流水声不绝于耳,但是地上尘土飞扬,却又哪里有半点人迹? 梅用心中不觉又是一沉,心道:也不知娘与冷叔叔到底去了哪里,我现在连想弄清楚大致的方向束手无策,似我这般不分东西南北的乱跑一气又有什么用,岂非徒劳无功浪费时光?此刻看来语妹便是回到过绣玉谷,此时怕是也早已经不在了,看来我无论如何要走一趟祆教问问谢叔叔与蔡叔叔才是。 想到此梅用借着月色略略辨了辨方向,便启程向西而去。 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必杀令 梅用此后虽然一路向西,直奔西横山祆教总坛而去,但是此刻却总觉得一个人寻找起来,实在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此时却不仅不再隐藏形迹,反而开始数次向相识的沿路的武林人士打探起谢鹤语的下落,期望可以得到一星半点消息。 可惜每次却又总是无功而返,似乎谢鹤语便好似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完全踪迹不见! 梅用此刻心中可说是一日凉似一日。 十几日奔波后,梅用终于又来到并州的城门之下,梅用不禁仰头看看在阳光下城门楼上那两个硕大的“并州”二字,心道:并州城!那时我心中装着鹿丹儿,我便在并州初次与伪装成牡丹的鹿丹儿重逢;此时我心中只有语妹,却不知这座城池可否保佑我也能与语妹重逢?哪怕不是重逢,只要是可以得到一丝一毫语妹的消息,此时此刻我也必定会心满意足! 就在梅用终于略略整理了思绪,迈步走入城中不久,忽地只觉得城中街上的行人此刻纷纷躲避,刚刚还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竟然忽然宽敞了许多。 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梅用这才抬眼观瞧,却原来不远处正有一队人马向着城门方向而来,看服饰整齐划一,胸前袖口绣着火焰的图案,看来应该是祆教的人,为首一人,四十多岁,容貌俊秀,虽然双鬓微霜,眉梢眼角却又透着风流,正是调门的门主——蔡斑。 梅用见是蔡斑,哪里还敢怠慢,急忙一步并做两步,欲尽快来到其身前。 眼看着再有几步便要来到其身旁,却见对面蔡斑此刻似乎也认出自己,眼神中竟然很是惊讶,微微摆手,暗暗用眼神示意梅用少安毋躁,不要过来。这才回头高声吩咐身后的祆教门众先行离开,待身后众人渐渐出了城门,估计再也听不倒,这才一把上前拉住梅用,径直拖到路边一家客栈,二话不说直接到柜台号下房间,飞速地拉着梅用进入客房之中。 尚且未等梅用开口,那边的蔡斑又四下看看,侧耳听听,确定安全,这才开口道:“梅小兄弟,并州可是祆教的地界,此处祆教惹出什么乱子,便是朝廷也多半不敢言语,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敢来并州?这可怎么是好?你是梅大哥的儿子,又是小语儿的心上人,倘若你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我又怎么对得起他二人?”忽地一抚掌道:“看来只有这样了:从现在起,你哪里也不准去,从早到晚都留在这里,房钱我自会替你付好,食物我等下也会吩咐店家送来,等过两天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城。” 梅用此刻心中奇怪,急忙打住其话头道:“等等!蔡叔叔,你莫要这般惊慌,还是先说说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蔡斑叹口气道:“什么事?梅小兄弟,你……你闯了大祸了!”看到对面梅用一片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色,不由得气急败坏又道:“我来问你,小语儿最近几个月来可是出事了?” 梅用此刻也急忙道:“是啊!是啊!就在一个多月前,语妹突然离开辽东,本来我以为她只是回了绣玉谷,却不想我结义大哥酸斋百晓生梅念却一口咬定语妹此次离开绝非自愿,必是被人掳去,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了顿又道:“我此次便是为了这件事才从辽东一路先赶去绣玉谷,可惜在那里没打听到语妹的消息,因此这才想来祆教看看,说不定语妹也许会来看看谢叔叔和您的。”顿了顿又道:“对了!说来这一路我沿途还向不少江湖中人打探过语妹的下落,希望可以多增加些人手一同帮着寻找。 蔡斑听完不禁愠怒道:“梅小兄弟,你好糊涂啊!这才分开几年,你怎的会忘了教主的脾气?”长叹口气又道:“你怎的就忘了教主那向来喜欢迁怒于人的性子?你这般鲁莽地将小语儿失踪一事几乎弄得江湖上尽人皆知,祆教向来耳目众多,这么大一件事又怎么会不传到教主耳中?你又不是不知教主心中多年来对小语儿向来觉得亏欠,因此在心中这才格外偏爱,陡然间听到小语儿竟然失踪月余,下落不明,你想想看到底会怎样!” 梅用这才突然意识道问题的严重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道:“蔡叔叔,谢叔叔现在到底如何了,事态发展的何种地步,严不严重?” 蔡斑脸上一垮道:“怎么样?暴跳如雷算不算严重?当着祆教众人面大骂你这个没用的小子,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周,失踪了这么久却无能为力,这等男人活在世上岂非白白浪费粮食算不算严重?教主已经一怒之下,在江湖上发下祆教的必杀令,命祆教所有的杀手倾巢而出,无论天南海北,定要追杀与你,一个月内若看不到你的脑袋,那些杀手便自己提头来见,你说这样算不算严重?” 梅用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思索片刻道:“还是请蔡叔叔这便为我带路,我要上西横山烈火顶,亲自为自己辩解,也好打消谢叔叔欲杀我之心。” 蔡斑急忙摆手道:“万万不可!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顿了顿又道:“莫说教主向来固执,从来不肯听旁人一句劝,便是也许他肯听,但是此刻你能否平安到达烈火顶恐怕都是个问题,那个必杀令乃是昨日刚刚发布,此刻尚有大量的杀手仍在并州并未走远,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他们可都是祆教多年来辛苦培育的个中高手?刚才一路进的城来未遇到刺杀,而刚才我身边那群调门弟子平日躲在四下修整房屋家具,不曾见过你,你这才一路可以活着来到此处,这已经可以说是天大的运气!” 梅用此刻也知实在是自己弄巧成拙,不禁面泛难色道:“可是!可是寻找语妹一事此刻毫无眉目,我还要四下寻找,又怎能安心裹足与此?” 蔡斑也不禁怒道:“小语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难道她失踪我会不着急么?我这般禁锢你,还不是希望不要因为教主一时气愤,便生生毁了你这个大好青年!”顿了顿又道:“所以,既然你此刻鬼使神差地来了并州,又暂时未被他人找到,便一定要听我一句,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便暂时躲在这个客房之中,等到风头过了再说,至于寻找小语儿,祆教门徒不计其数,更何况又有专司打探的中门一门的教众,难道还怕找不到?想来总比你一人瞎闯乱撞来的快些!” 正文第一百一十三章陷囹圄 梅用左思右想片刻,虽然想不出蔡斑的这番言语到底有何不妥或是无理之处,但是梅用心中对谢鹤语思念自其失踪那一刻起便早已汹涌澎湃,此刻更加难以自持,又如何轻易能释怀,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这般龟缩此处,躲避一时以测安全。 思索片刻梅用终于把心一横,斩钉截铁道:“蔡叔叔,你所说自然句句不错,但是若要小侄因此而龟缩此地,任凭语妹在外面凶险万分而置之不理,这等负心薄幸的行径,恕小侄难以从命。”此话说完,梅用唯恐蔡斑仍然加以阻拦,急忙抢上一步,欲就此夺门而出。 蔡斑沉浸江湖多年,又多年贵为一门之主,梅用这点心思蔡斑此刻又怎么会看不出?此刻面色也不禁一沉,低声道:“如此看来老夫便不得不用强了。”说完抽出随身所带的一柄三尺多长的木工鲁班尺闪电出手! 只见那鲁班尺在蔡斑手中仿佛活了一般,突然间八面玲珑,灵动异常,此刻在蔡斑那双修长的手中转了转便直奔梅用而去! 对于蔡斑的武功,梅用虽然从前在听雨居之时曾经看过其与谢傲天的短暂的对决,但是当日蔡斑毕竟藏头露尾不敢过多曝露自己武功路数,以免被人认出,因此这才让一身上乘的武功七折八扣地削弱许多,梅用当日所见怕是不到五成。而梅用昔日在梅谷中倒是曾经听梅清略略说过蔡斑最为利害的武器便是其手中木刨,经常便削下对手双颊的皮肉拿来做画布,并在上面泼墨轻描,附庸风雅。因此梅用从方才欲躲避之时起,便意识蔡斑定然会出手相阻,既然其成名的武器乃是木刨,那么此刻自然不得不防备其在背后使用木刨偷袭。 梅用此刻只感到果然有物什向自己而来,急忙运足内力向旁跳开,却不想后面攻来之物却并非尺来长的木刨反而是比前者长了许多的鲁班尺! 第77章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先;一寸短,一寸险”,蔡斑使用如此长了近三倍的鲁班尺,其达到目标所到的速度自然比木刨快上许多,梅用眼见不好,急忙在空中又奋力挪开些许,这才算好歹躲过那一记鲁班尺。 那边蔡斑不禁赞道:“好小子,内力果然不错,再接我一招!”说着竟然随手便抛下刚刚很是灵巧趁手的鲁班尺! 只是此刻梅用尚未站稳,蔡斑话音未落,下一招已然发出! 梅用只道这次其抛下鲁班尺,此刻定然是要使用木刨,急忙暗自戒备定睛观瞧,却只见蔡斑由怀中取出一个雕刻的很是精美的物什,手腕一扬,那物什便闪电般迎面而来,却正是木工平日刻画墨线时所用的墨斗! 梅用此时根本来不及落稳,抬头看看屋顶,忽地急中生智,忙射出梅花针勾住房梁,头下脚上险险避过飞来的墨斗,却不想就在此时,对面的蔡斑竟然仍拉着墨斗的墨线,此刻更加奋力一抖,其内所容墨汁顿时喷溅而出。梅用虽然可以躲得过墨斗的攻击,但是眼见那墨汁来的却毫无章法,此刻自己内力却无法全部躲开,三点墨汁顿时喷溅到梅用的脸颊! 就在梅用伸手抹去喷溅地皮肤上的墨汁之际,不由得奇道:怎的这墨汁竟然暗含一股清冽之味?想到此不禁将袖口的墨汁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却忽地心中一惊:不好,这墨汁有毒!就在这时,梅用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竟然已然无法握住手中的梅花针的金线,只听得“扑通”一声,梅用整个人已经软趴趴地落了地。 蔡斑不由得道:“年轻人,我见你刚刚那般躲闪,看来你是知道老夫成名的武器——木刨?”此刻梅用虽然四肢酸软无力,却不想扯谎,只得趴在地上点点头。 蔡斑摇摇头道:“你以为老夫所学所用只有木刨不成?”顿了顿又道:“再说我那木刨锋利无比,每次出手倘若不得人脸皮又怎会罢手?你可是小语儿的心上人,教主钦定的东床,我又怎敢毁你容貌?”说着看着地上暗自仍然意欲运内力解毒的梅用不禁叹口气道:“你不必枉费力气,我这独门软禁散穿透力极强,只要碰到一点点便可瞬间渗入,再想逼出只怕只能指望大罗神仙了!当年便是梅清大哥对此也照样无可奈何,没有我独门的解药,我看你还是不要枉费力气,好好在此休息几日才是正途。”说着蔡斑这才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回来道:“你还是不要妄图离开此地,我等下会命店主封住门窗,只留个气口传递食物,你还是不要再动任何脑筋。” 说完再次看着梅用,微微叹口气,这才关上房门大步离开此处。 梅用此刻四肢酸软,勉强地挣扎着爬行,岂料尚未爬到门口,便只听得门窗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之声,梅用心中不由得一沉:看来蔡叔叔果然叫人前来钉住门窗,不行!我要阻止!我要阻止! 梅用此刻意欲高声呼喊阻止外面人的行动,只是全力张开嘴,所发出的却不过是细弱蚊蝇的声音而已。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外面钉锤之声便告结束,那群人转眼间三三两两走了个干净!屋中的梅用只得暗自叫苦,此时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后一连几天,梅用却只是勉强挪到门口,靠近气口的墙边,靠着墙壁打坐练气,试图化解此时身上之毒。只是此时梅用只觉得一口真气在丹田淤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其散开,重新入四肢百骸,以便恢复些气力。而梅用脑中却半刻也不曾安静过,撇开始终萦绕脑中不曾忘记的谢鹤语不说,便是每每回想起梅念临死前所说临终嘱托,便已经足以让梅用心烦不已,只觉得在此房中当真度日如年。更为可怕的是,梅用所处的这个客房看来也是由蔡斑格外关照过,因此地处偏僻,几天来除了定时送饭之人外,竟然不曾再来过半个人影,四周竟然寂静的怕人! 梅用此刻也不禁心道:倘若这般再关上自己几天,怕是不等祆教找到语妹的下落,自然已然在此发了疯! 就在梅用这般胡思乱想之际,寂静了几日的客栈后院竟然突然热闹起来!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起,听来大概有四五个人左右,其中一人下盘很是沉稳,看来内力不俗,其余几个却脚步凌乱,看来不像是武林中人。 此刻只听得一人道:“公子!公子!这边真的没房了,没房了!你还是行行好到别处投宿,小店庙小容不下公子您这样的大菩萨啊。”听声音看来应该是此店的店主。 屋内的梅用听闻不由得心道:我在此几日,隔壁几个房间明明空空如也,这店主怎的放着现成的买卖还往外推?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道:“没房?那这是什么?”忽地只听得砰地一声,梅用隔壁房间的房门应声而来,想来定然是此人一怒之下伸脚将房门踹开! 那店主此刻忙道:“公子,您就别逼小人!” 那公子道:“怎么?想不到店主这般忘事,几年前本公子前来这并州小住,放着许多大庄园不住,可是赏脸在你这小店住了不少时日,当年你可是因此赚的杯满盆满,光说我给你的赏钱一项,想来便是卖下这个店也已然绰绰有余,当真想不到喂饱你个混蛋,这么快便变成白眼郎!” 那店主此刻急忙赔笑道:“没忘,没忘,公子这等豪爽阔绰之人,乃是小人生平仅见,自然是要记上一辈子,对,对!一辈子,一辈子!” 那公子道此刻却毫不停留,继续向前,来到梅用所在的客房门前道:“这间房这么奇怪,怎的竟然用木条封的这般死,这里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店主忙道:“公子,您就别问了,便是打死我,小人也不敢说啊。” 那公子笑道:“哪个要打你,你既然不肯说,便只好由本公子亲自踹开房门看个究竟了!” 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咫尺遥 梅用此时在屋内听闻此言,当真比大热天吃块凉西瓜还要凉爽入心,只盼那位救苦救难的公子莫要瞻前顾后,此刻最好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咔嚓”一声便踹开房门,助自己逃出这该死的牢笼! 就在梅用心中千万句地暗自催促那公子快些出脚动手之际,只听得外面忽地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听起来应该是一人猛然地跪地之声,紧接着只听到那店主近似哭腔的声音响起,哀求道:“公子!您开开恩,就饶了小人吧!这间房内到底如何我们这些人当真不知,不过这里面干系重大,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让您打开此门啊!”说到此顿了顿,似乎未等到那公子有回转之意,不由得“咯咯”咬咬牙道:“罢了!既然您此刻若仍然一意孤行,执意要打开这间房,烦劳请您行行好,此刻便放火烧了小人的店,杀了小人一家老小,待做完以上两件事后,公子自可踏着小人一家老小尸身和祖上留下的这个铺面的残骸随意打开此门观瞧,这样也算给小人一家来了个干脆的,免得受日后那些零敲碎打之苦!” “你——”那公子似乎也未料到店主竟然这般顽抗,不禁为之气结。 就在这时,随着一个叹息之声传入场中,一个人脚步声蓦地响起,并缓缓向那公子走去。 刚刚许是此人脚步轻巧,又始终站在远处不发一言,且此人内力又很是平平,因此即使外面闹腾了这么,梅用却直到此刻方才留意到场中尚有此人存在,而此刻那人不过只是轻叹一声,却竟然已经可以吸引住梅用全部注意力,更加令梅用身躯一振,继而大汗淋漓。 梅用此刻拼尽全力将身子略略侧侧,以便可以稍稍贴着窗口看到外面的情景。 说起来的原因亦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声音对梅用来说实在太熟了!在这几个月来,拥有这个声音的主人几乎没有一个朝阳,没有一个正午,没有一个落日,没有一个深夜不曾回荡在梅用的脑海之中。 此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失踪日久的谢鹤语! 梅用此刻略略透过气口费力向外望去,却不由得先是大喜过望,继而却又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却原来令其大喜过望的乃是那后来叹气之人容貌举止赫然便是其朝思暮想的谢鹤语,这半点不错。但是令其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店主口中不停呼唤的那个“公子”竟然也并不是什么陌路之人,此人便是那个冒名顶替自己多年的假杨用! 此时只见谢鹤语叹气道:“唉,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店主这般推三阻四,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这其中想来定是另有苦衷。也许你有所不知,这并州虽然表面上看去与其他城镇并无不同,仍然归属朝廷,归朝廷官吏所管辖。但是由于并州临近祆教总坛,可以说自祆教初具规模以来着百多年间并州城早已与江湖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此处的街市铺面一切事务更加向来由祆教把持,这些在城中讨生活之人一无武功,二无背景,无奈之下,只得长期屈从与祆教,可以说在整个并州城境内早已任祆教来去,横行无忌!”说着来到店主身旁将其搀扶起来道:“若我猜的不错,店主如此忌惮这这下令封锁客房之人,想来此人不但是祆教之人,而且教中也必然是个位高权重之人,我猜的可对?” 那店主此刻低着的头略略点点,算是承认下来。 杨用听完竟然有些愠怒道:“果然又是魔教!这帮魔教妖人算什么江湖中人,放着满世界的恶人不去诛杀,反而竟然就着地利,欺凌为难这附近手无寸铁的平民,却不知这些年又逼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又做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第78章 谢鹤语见此刻杨用骂的兀自痛快,而一旁的店主及伙计听到杨用这般毫不遮拦地大声辱骂祆教,却早已登时个个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倘若杨用再说上片刻,这其中怕是就有人非被活活吓死不可!看到这样的情景,谢鹤语急忙岔开话题,对那店主道:“我二人只住一宿,明日便走,保证绝对不再过问此房中之事,也定然不会为店家带来麻烦。倘若当真万一有祆教中人前来盘问,店家不妨将人领到我房中,定然不会牵连您一分一毫。” 那店主此刻只得到谢鹤语一方面的承诺似乎仍然放心不下,急忙将目光转向杨用。 谢鹤语回到杨用身边竟然开口恳求后者道:“何必强人所难,我看这间房我们便不要打开也就是了,不过住店而已,何必定要与店主僵持不休?反正此刻尚且还剩下不少空房间以供我们住,你又何必呈一时之勇,为了这点小事,非得将个店主平白逼死不可?” 梅用此刻在房内听到外面谢鹤语竟然一口允诺不再过问自己所处的房间一事,更加苦口婆心地劝说杨用放弃打开房门的念头,不禁哭笑不得,暗自心道:傻丫头,你倘若知晓这里所关之人乃是你的用哥哥,恐怕此刻你便是拼掉性命也必然会冲进来救我出去,只是此刻我到底如何才能让你知晓我们竟然近在咫尺之遥? 外面的谢鹤语自然难以知晓此刻房中梅用所想,只是见到杨用似乎仍然不肯答应,却竟然忽地满脸带笑,上来亲昵地拉着杨用的袍袖道:“姐夫……” 那杨用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沉,急忙四下看看,甩开谢鹤语道:“谁是你姐夫,莫要胡乱认亲!”说着急忙对店主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我们尚且有要事相商,带着你的人这就离开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一两重的金锭,扔给店主道:“这个是定钱,你的这间店铺,不论前店后房我都包了。记着,不要再放人进来,也不要偷听,我们倘若有吩咐自然会去叫你。”说着一挥手道:“下去吧,这间房中之事我们不过问就是。” 那店主颤颤巍巍地接过金锭,犹豫看着杨用,见后者双目一寒,冷冷看向自己,这才心下一惊,急忙带着伙计三步并作两步逃开。 杨用见那群人走的远了估计已然听不到二人谈话,这才对谢鹤语道:“我已经说过多少次莫要攀亲?我与你姐姐之间清清白白,我不是他丈夫,也自然便也不是你的什么姐夫,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绝不可能会是!” 谢鹤语听闻此言不禁道:“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姐姐与你私奔数年,我怎会听你片面之词?除非你肯带我回到金陵见见姐姐,否则这句姐夫我是打死也不会改口的!” 杨用此刻看来也不禁动了真怒,不耐烦道:“你这个小丫头莫要挑战本少爷的耐性,别以为那日我一时好心饶了你,你便从此好似手握免罪金牌,这般无所顾忌、这般无法无天起来,我金碧辉煌既然可以扣下祆教的大小姐,可不在乎再扣下个二小姐!我可不是你的那个没用的用哥哥,可以任你摆布!” 那边谢鹤语见杨用动了真怒,忽地想起刚刚杨用付订金一事,急忙话锋一转,转开话题,此刻更加上下打量杨用一番,不禁咂咂嘴道:“不愧是从小在金碧辉煌宫长大之人,刚刚一出手便是一两金子,果然阔绰大方!只是你明明便是个假货,我用哥哥才是真的杨用,你这般慷他人之慨竟然不觉得羞耻心虚么?” 那边的杨用听闻此言却竟然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看向谢鹤语道:“你多说无益,还是早些歇息,待明日送你到达西横山并州牧场后,我也便可以彻底摆脱你这个祆教的小魔女,再也不必踏上这个被魔教弄得乌烟瘴气的并州!不过我这次放了你,却不是因为我金碧辉煌宫怕了你爹,只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金碧辉煌与你爹的灭门之恨不死不休!” 谢鹤语此刻听完杨用义愤填膺之言却不由得叹气道:“从前我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是好人,便一定是坏人,这两者是泾渭分明,半点容不得含糊。但是自从当真与你真正认识以来,我却只觉得自己一日胜似一日的开始糊涂起来。” 杨用满脸迷惑,不解地看着谢鹤语。 谢鹤语继续道:“最开始,也便是那日在枫叶谷,就在我正在为用哥哥留书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是你突然从后面点住我,更加不由分说将我拖至后山石洞,随后更加毫不迟疑满面狰狞地看向我,想来是意欲奸污于我。当时我见到你那近似扭曲的面容,心中便升起一个想法,那便是:你是个坏人,是个不折不扣地坏蛋!不过,却不曾想我的这等想法产生不过半个时辰,尚且未能等我在心中将你骂个够本,你却已经在最后一刻突然良心发现,保留了我的处子之身。当我看到颓然放弃坐在一旁闷声不吭的你,我那时心中便想:你可能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就从你志在必得的前提下却不曾伤害于我这方面来看,你便是个坏人也定然坏不到哪里去。” 身旁的杨用此刻苦笑一下,却并未言语,任凭谢鹤语一个人继续自说自话下去。 屋内的梅用听到此心中却是一惊道:那日语妹果然不是自己离开,却当真想不到语妹竟然是在为我留书之时被这杨用带走。 忽地梅用脑中灵光一闪,心道:难怪当时自己看那字条颇为奇怪,那字条的最后半个字无论笔锋还是力度与前面的都大不相同,当时自己便暗暗猜测过这可能不是一人所写,只可惜那日尚未捋清思路,却已经被鹿丹儿一番从中胡乱搅和而打散思路。 如今看来定是有人未免谢鹤语遭人掳走一事暴露,这才特意添了半个字,凑成那一张意思完整的字条,企图瞒天过海,而至于这个添字之人,舍了鹿丹儿,又还能有谁?而鹿丹儿要这般千方百计地制造假象,无非便也是想打消自己对谢鹤语去向的担忧,这样一来自然便也不会放心不下而立即跟去。 只是这样一来,梅用反而更加觉得奇怪,说起来,梅念乃是死于无药可解的奔马毒,而数月前在洛阳鹊喜楼的那晚,那个始终戴着面具杨用的夫人欲加害自己之时所使的也正是此毒,梅用此刻回想起那戴面具女子的身形举止看来十有八九应该便是鹿丹儿无疑。梅用忽地又想起在枫叶谷后山石洞那晚,那个突然冲出意欲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的人如今看来也八九不离十便是杨用无疑。只是如此一来便更加奇怪,只因那日杨用已经亲口承认鹿丹儿便是其妻子,但是这样一来梅用便得出个可怕的事实:鹿丹儿在枫叶谷之时,竟然可以完全不顾相公就在身侧,不但几次三番毫无顾忌地自己表露爱意,更加可以眼睁睁地自己的相公掳走旁的女人去寻花问柳,而且竟然还可平静地为被掳之人写完字条,第二天更加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饭洗衣,一如平常!这样的女人想来不是个傻子,便是个根本不曾将相公放在心里的冷血之人!回想起昔日鹊喜楼内杨用对其夫人小心翼翼地恩爱万千的模样,还有那日在枫叶谷后山明明可以杀自己千遍却最终为了不肯伤害自己妻子而不得不含恨放手,梅用此刻竟然也不禁同情起杨用来! 正文第一百一十五章用哥哥 说起来这些事梅用虽然不知亲眼目睹,所猜却也已经与事实相去不远。 却原来当日谢鹤语在知晓梅用身世之后,当时便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只是盘旋着:“用哥哥原来姓杨,他就是因为我有家才归不得”的念头,只觉得愈想便愈是心酸与自责。 待的将近入夜梅用采药归来之时,谢鹤语抬眼望去,只见此刻梅用一身粗衣,一张俊脸尘土飞扬,双手满失泥泞,后背的草药筐中所采草药却不过寥寥,倒是躺着一只很是肥美的狍子,不禁心下更是心痛,暗道:用哥哥生在金碧辉煌宫那般富贵之家,本可养尊处优,便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王孙公子般奢靡的生活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如今却要为了这几枚草药跑了一整天,更加还需劳神费力打猎捕兽以作贴补,若非身边有我这个尴尬之人,用哥哥又何须这般委屈自己?想到此只觉得自己四肢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谢鹤语略略迟疑间,那边的鹿丹儿却早已抢将上去,为梅用掸去尘土,打水洗涤。此刻这一幕谢鹤语看在眼里只觉得更是说不出的酸楚,当时便萌生去意,心中自然而然便有了成全二人之心,晚饭也只吃了少许,便匆匆睡去。 待的二人促膝赏雪过后,谢鹤语心中当真说不出是何等滋味,只是心道:看来老天爷也知道我和用哥哥要分开了,这才下了这样一场大雪,赏赐与我这样一个足够我回忆一生的雪夜。却起来上天对我也算不薄,虽然心中有百般不舍离开梅用,却仍然强自狠下心肠,待梅用睡熟,这才又蹑手蹑脚地来到堂屋,打算写下张字条,让用哥哥不至于起疑,也好让自己可以争取一些时间走的远一些,这样一来天大地大,用哥哥却也再也难以找到自己。 却不想就在其满心酸楚,颤抖地写着字条之时,却只觉得背后一阵风扬起,忽地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的其再次醒来,却发觉自己已然身在个山洞之中,只见此处四下摆放了不少日用品,看来是有人居住此地许久。 谢鹤语不禁动了动身子,却兀自有些头晕脑涨,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音响起,谢鹤语急忙勉强起身望去,却见来人看来与梅用同龄,不过二十多岁,眉目清秀俊美,一身华服,此刻虽然稍嫌零乱,却仍然贵气十足,谢鹤语辨认片刻,忽地认出此人道:“你……你不就是那个冒充用哥哥的那个假杨用么? 第79章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用此刻面色阴沉,狠狠道:“你认得我?那件事你也知道了?”低头喃喃道:“她倘若不说,那方才是怪事。”顿了顿忽地口音一转,不再一口地道江浙吴侬软语,反而竟然语带并州一带口音,此刻接着又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难道金碧辉煌宫是他梅用的,这天下、这大好河山、包括这个我少年时发现并住过的山洞都是他的么?” 谢鹤语听闻其突然转变口音,心下却也不禁奇怪,忙道:“你的口音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这里是你少年时发现的?你此刻明明说的一口并州话,又非辽东口音,怎么会是用哥哥的乡党?哦,不对,用哥哥是金陵人……”谢鹤语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最后只得开口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杨用却并不回答,反而手中拿着一根燃着的蜡烛,一步步欺到谢鹤语身前,冷冷道:“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顿了顿又道:“梅用那个混蛋轻而易举地便抢走了我这么多年苦心得到的一切东西,现在也该轮到我抢他的东西了!”说着将手中的蜡烛放在一旁,突然向着谢鹤语扑将过来! 谢鹤语此刻自然也已经知晓其意欲何为,急忙闪躲,却不想杨用身手敏捷,转眼间便将其按至身下,谢鹤语又哪里肯就范,一边尽力挣扎,一边大声呼喊道:“用哥哥,用哥哥。” 那边杨用却道:“你随便喊好了,这个山洞地处下风口,就这点好:无论你喊得再如何大声,你的用哥哥也是听不到了。”说着已经上来粗暴地撕扯着谢鹤语的衣服。 谢鹤语此刻拼力挣扎,却只觉得杨用双手仿若铁箍一般牢牢地扣住自己,心中自然害怕至极,此刻也不由得胡言乱语道:“你放开我,不然我用哥哥的梅花针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有……还有我爹,我爹是祆教教主,他……”正说着,只听得“刺啦”一声,顿时一股凉气袭来,谢鹤语顿时知晓自己内衣怕是已然被撕开,顿时一股屈辱之心油然而生,泪水也不禁奔涌而出,心道:原来只道自己的处子是定然要留到与用哥哥的洞房花烛之夜,如今却不想竟然被此等人奸污,我此刻他虽然可以禁锢我的四肢,却管不了我的舌头,罢了,反正今生也难以与用哥哥共结连理,我还是早些咬舌自尽,也好落个清白之躯! 想到此,谢鹤语不禁此刻不禁厉声长啸:“永别了,爹!娘!用哥哥!姐姐——” 此刻杨用身体似乎也是一颤,低头看向谢鹤语,也顿时知其意图,急忙抬手封住其穴道,让其难以咬舌自尽。 谢鹤语此刻再也动弹不得,心中正在绝望之际,却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温暖,急忙又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身上竟然此刻竟然盖着床锦被,而杨用却不知何时竟然早已躲到一旁角落中默不作声。 谢鹤语不知其这般是否又有何深意,只是此刻周身上下穴道包括哑穴都被杨用点住,动弹不得,见自尽都已成为奢望,只得把心一横,干脆闭起双眼,不闻不问。 半晌,那边的杨用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其走过来叹口气道:“哑穴不能封得太久,否则会窒息而死,我这便要解开你的穴道,你最好不要再做傻事。放心,我保证不再伤害与你。”说完上来解开谢鹤语的穴道后,当真退到一旁,不再靠近,甚至不曾再看过来一眼。 谢鹤语此刻急忙一骨碌爬起,心中兀自奇怪,此刻只得强自为自己鼓起勇气,对其道:“你到底意欲何为不妨直说,何必玩此猫捉老鼠,戏耍与人的游戏?” 那边的杨用叹口气道:“我又能怎么样呢?你明日一早便离开吧,我现在真的很累,天大地大也只有这个隐秘的山洞可以让我好好歇歇了,今夜过后我便不再容你占了我的地方。” 谢鹤语昔日看到的杨用总是一副摇着扇子,自信满满的公子哥样子,这般失魂落魄倒是头一次看到,心下不免奇怪,正欲开口询问,却只听得杨用叹口气道:“你从小远离父亲身畔,六岁那年又死了娘亲是也不是?” 谢鹤语听闻不禁奇道:“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杨用苦笑道:“我又怎会不知?”顿了顿又道:“你出生那日,教中普天同庆,教主更加一喜之下发话要大宴全教,一向吝啬的辛门主那日竟然便也破例,晚饭时分格外开恩,在每个聊门少年门众碗中放了几块连过年都吃不到的大肉,那是我那几年中吃的最好的一餐,说起来还是拜你所赐呢。”说到此竟然咂咂嘴,仿佛此刻还在怀念那大肉的甘甜,旋即竟然叹口气后又道:“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当晚教主夫人便判教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看到谢鹤语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杨用不以为然道:“这又有何奇怪?所谓‘饿时吃糠甜如蜜,饱时吃蜜蜜不香’,一个孩童从小家境贫寒,偏又多子,生活向来清苦,那孩子长到四岁都尚且不知何为肉味。岂料就在其四岁那年,他的哥哥和弟弟突然同时染病,本来便就清苦的家境,顿时雪上加霜,眼见便要眼睁睁地看着病魔夺去自己两位兄弟的性命。就在这时,祆教四下征集门徒的人突然来到他们这个距离并州不过二三百里的小村,他们给了家里人三两银子作为医治兄弟的医药费,条件自然是收了这个年近四岁的孩童做祆教的少年门徒。这样一个少年从此在祆教能够比家里吃的饱,已然幸福的不知所措,那几块从来不曾吃过的大肉,对其来说自然是珍馐美味,令其至今仍然念念不忘。” 谢鹤语不禁奇道:“那个孩童便是你?你——你——你竟然也是祆教的门徒!” 杨用此刻脸上却忿忿道:“我倒宁愿当初身染重病的是我,而不是我的哥哥和弟弟,我宁可死也绝不愿意这般稀里糊涂为了几顿饱饭便就入了祆教!” 此刻梅用在屋内完全无计可施,只得强自打起十二分的忍耐,继续听二人说下去。 只听得屋外的谢鹤语继续道:“不过此时倘若有人再问我,你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我当真说不清了。”顿了顿又道:“虽然我并不知你当初到底为何假冒用哥哥到金碧辉煌宫做少主,为了钱财自愿的也好,受人指使被迫也罢,至少在我看来你的所作所为,丝毫未有负于杨家,每每开口便我们杨家如何如何,对于二十多年前杨家的灭门惨案更加感同身受,并因此对祆教恨之入骨,更加十分不齿自己曾经身在祆教,巴不得就此将祆教一举歼灭。若非我已然知晓你真实身世,怕便是杀了我也不会看出你竟然会是个与杨家毫无关系的外人!” 杨用此刻微微叹气,片刻忽地扳起面孔道:“我好不好轮不到你这小姑娘置喙,还是早点休息,明日早点启程回到祆教,倘若……倘若,唉,到时候我可便不能救你。” 谢鹤语却道:“我根本便没打算回去。”扭过头,强自忍住心中这许多天来对梅用思念之情,倔强道:“那日我便已经与你说了:我不会再让用哥哥为了我吃苦,我要让他回到杨家!”说到此心中便是一阵酸楚,暗自抚了抚如刀割一般的心,继续道:“我今生早已不见用哥哥!我不回绣玉谷,我不去烈火顶,总之一切用哥哥可能找到我的地方我今生都不会再次出现,我一定要让用哥哥对我死心,然后乖乖地回到杨家,好好地与鹿姐姐再续前缘,日后更加是儿孙满堂,福泽延绵!”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是要多谢你这些天来的护送之情,明日我二人便在此地分道扬镳好了。我会寻个用哥哥不知道的隐秘之处,好好躲上一躲。” 梅用在屋内听闻不禁也是一阵心痛,心中不由得大声呼喊道: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荣华富贵在我心中向来仿若烟云,又何曾有过一席之地?我怎会在乎这等世俗的身外之物,我的后半生一定是与你共度,旁的女人便是貌若天仙又如何,我梅用又岂是那等朝三暮四之人?忽地想起谢鹤语说起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远走他方,而自己所中之毒却仍然毫无半点消减之意,若明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语妹远走他方,日后却又要到哪里去寻觅其芳踪? 正在梅用心下暗自着急之际,院中忽地想起一阵妩媚的笑声道:“谢妹妹想躲着用哥何必这么费劲,这点小忙,做姐姐的一定相帮!” 屋内的梅用听闻此言顿时只觉得一股凉意升腾,直接灌通脊背! 正文第一百一十六章百日恩 只因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失踪月余,杀害梅念大哥的鹿丹儿! 只见鹿丹儿此刻笑意盈盈地来到谢鹤语身边对其温柔道:“谢家妹子,想躲用哥又有何难,做姐姐的随便安排安排,便可为妹妹找到十来个舒适的去处,保管用哥一辈子踏破铁鞋也找寻不到。” 此刻谢鹤语与杨用见到来人竟然会是鹿丹儿,想来也是略略吃惊,竟然同时异口同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用此言一出更加走上前一步道:“你好好地留在辽东或是与那梅用一起回金陵恩恩爱爱过日子也就是了,又来此地作甚,难不成是那没用小子想来看看他那手下败将如今到底是如何落魄潦倒不成?”说着向鹿丹儿身后看去。 鹿丹儿却笑道:“莫要疑神疑鬼,你倒是瞧瞧,我身后可有半个人影?再说,你是我相公,做妻子的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的亲老公,又有何不妥之处?”说着含笑拉着谢鹤语的手道:“来!来!来!快让姐姐瞧瞧。”说着撸起谢鹤语的衣袖,只见肘间一点守宫砂鲜红宛然,却不由得面色沉了沉道:“原来谢妹妹尚未与相公圆房? 第80章 看来定是妹妹害羞,相公又疼你,所以还不曾行房。”说到此微微一笑道:“不过不要紧,等到此次回去,做姐姐的定然为你们操办,让相公尽早名正言顺地收了你做妾室。” 谢鹤语此刻当真不知其不着边际地说些什么,不禁茫然不解地看着鹿丹儿。 那边的杨用却顿时大为恼火,一把抓起鹿丹儿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身边道:“你既然能够找到我们,便说明那日我绑她走之时,你定然明明醒着却竟然故意装睡,眼看着我带走谢鹤语却故意不声不响,哼!好个借刀杀人之计!既然你已然清了梅用身侧,此刻却还来这里做什么,还不速速与梅用二人夫唱妇随?” 杨用此刻显然在气头上,手上的劲力自然不弱,对面的鹿丹儿此刻虽然早已疼得面上筋肉抽动,却仍然强自保持着笑容,温言道:“相公“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此刻可是知道其中之意,说起来与那梅用相处几日,方才发觉此人多年不见竟然已经讨厌的紧,脾气仿若屎坑石头又臭又硬的,全没半分懂得怜香惜玉,当真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想来又哪里及得上我二人鸳梦同温的夫妻情谊?我现下真的知错了,此次可是真心诚意实打实地回来与你再续夫妻缘分的!从今后我对相公你凡事一定千依百顺,今后不管谢大姑娘还是谢二姑娘,只要你喜欢便尽可收了做妾,我绝不置喙半句。” 你是真心诚意实打实地满口谎言! 屋内的梅用眼见耳闻鹿丹儿言行,饶是其平日里脾气再好此刻却也已经气炸了肺,此时更加觉得心寒道:这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当真便是当年那个漫步山野,天真烂漫的鹿丹儿么?到底是外界什么力量诱惑力这般强大,竟然可以使一个人的性子扭曲至如此?心下忿忿不平,不禁费力将眼光略略从谢鹤语身上移开,不由得向杨用看去,自己当真想不到,此刻自己竟然开始为杨用这个宿敌担忧起来! 只见杨用阴沉着一张俊脸,看来也显然是不信鹿丹儿的蛊惑之言,只见其高声说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想来你不该会如此低估我的心智,那日我离去后到底发生何事,才令你不得不放弃爱到心坎中的梅用,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否则休怪我不顾念夫妻情份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鹿丹儿目光只是一寒,面上也不由得僵住,片刻却将下颌抬了抬道:“你不用多心,我说过没有旁的就是没有,我的的确确就是因为与梅用合不来这才回来找你的,你若不肯相信便算了,我自认命苦也就是了!” 杨用此刻竟然放开鹿丹儿的手腕,径自哈哈大笑道:“合不来?你们会合不来?你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么?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梅用的嗜好秉性你可说了如指掌,你可以将其衣食住行伺候的妥妥帖帖,他会嫌弃你?他俊美的容貌、他的武功、他的心计甚至他的医术,这些耀眼的条件不是早在你心中情根深种,早已令你难以自拔了么?其实哪里需要别的,单单只是他那正牌金碧辉煌宫独子的身份,在你心目中便已经强我数倍,你对其花尽心思追求唯恐不及,又怎么会与他合不来?哼……哼……”此刻杨用鼻孔连连哼气,显是对鹿丹儿颇为不屑。 鹿丹儿听闻杨用这番话终于恼羞成怒道:“蒙杯然!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也不想想你这些年的舒心日子到底是谁给你的,我此次这般低声下气已然给足你面子,你竟然还敢违抗于我?” 杨用此刻也自恼了道:“够了!不错,当年是你将我带到杨家又力证我便是杨用,这才让我个穷小子可以享受到梦中都不敢奢望的生活,但这许多年我可有亏待于你?我对你哪一日不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你回头想想这些年,我为你挥金如土、鞍前马后的难道做的还不够?”说到此更加面色涨红继续道:“更何况我每日还需要忍受你为了修习凝香集,一次次不受妇道,到处留恋欢场,四处网罗裙下之臣,我连天下男子最不能容忍之事都强自忍下,我忍的难道还不够多么?”杨用此刻目眦充血,眼光死死地盯着鹿丹儿,看来很是怕人。 梅用此刻却不由得心下一颤,不禁仔细地向着杨用脸上望去,虽然他心中一早亦隐隐猜出这个杨用恐怕十有八九便是当年那个重伤下来到医庐的蒙杯然,只是却始终未有十成把握,因此不敢妄下定夺,直到此刻方才肯定自己先前心中所猜果然不错。 却原来当年梅用虽然与蒙杯然也算同吃同住数月,只是一来他二人相处毕竟日短,二来梅用对其当年却很是愤愤,是以几乎连正眼也不愿多瞧,因此过了这么多年,对此人所作所为虽然还记得,但是对其容貌却早已模糊起来。正因为如此,梅用出梅谷南下以来,虽然与蒙杯然假冒的杨用相见数次,除了只觉得此人略略有些眼熟外,却当真并未认出此人便是少年时恨之入骨的蒙杯然。 屋外的鹿丹儿此刻冷然笑道:“你对我再好那又如何?说起来你亦不过是慷他人之慨,我哪里用得着你亏待,有你我是杨家的儿媳,没有你我仍然是杨家的儿媳!我本来便是与杨用有婚约的妻子!我们从小便已经定亲,当年若非你从中作梗,我早已顺顺利利地嫁给了用哥,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年跟着你这么个冒牌货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你一个不小心被人揭穿身份!”顿了顿却又凄然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倒是忘的干净!我到底是为了何事开始习练凝香集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鹿丹儿看到此刻杨用脸上神色变了变,却仍然不依不饶道:“你不记得了?好!我便提个醒!陆凌刀,堂堂江西刀王,这个人你不会忘记吧?只因为他当年曾经出没辽东,见过少年杨用,为了你这个冒牌货的安全,不至于被认拆穿身份,我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却不得不强自起练凝香集中的武功,更加耗尽心血不眠不休地炼制奔马毒,这才令此人未来到金陵便中毒身亡!还有祆教的夏雨晶、辛苦,这两个人武功是何等高超,尤其是那个夏雨晶心思缜密,谋略过人,江湖上又有几人敢招惹此二人?但是还是因为你,他们二人一个曾经在教中见过你,一个却是你昔日的门主,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拆穿与你,于是我又费尽心力,九死一生地下才将二人毒杀保全了你!只是我当真想不到,这般当牛做马地为你忙前忙后,最后却换来的却是你这泼天委屈!” 一旁的谢鹤语已然“啊”的一声叫出,惊恐地看着杨用二人。 屋内梅用听闻,心下却也是一惊,心道:原来陆凌刀、夏雨晶及辛苦三人竟然具是死在鹿丹儿手中,这个女人当真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不到其为了隐瞒蒙杯然的身世,手中竟然有了这么许多条江湖成名之人的性命! 屋外的杨用此刻气势也不由得弱下,低声道:“在辽东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不妨直说,我们也好尽快想想法子。” 鹿丹儿沉默片刻终于道:“梅用结义的那个大哥梅念,为人狡猾,竟然被其知道了我不少事,我无奈之下只得料理了此人,所以……所以……”鹿丹儿“所以”了半晌,却再也说不下去。 尚未等杨用开口,一旁的谢鹤语已然指着鹿丹儿高声喝道:“你——你——你杀了梅大哥!”说着竟然倏地拔出长剑道:“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替梅大哥报仇。” 杨用此刻似乎方才反应过来,怔怔地半晌方才想起应上前拦下谢鹤语。却原来杨用与鹿丹儿几年的夫妻,自然对其脾气早已了如指掌,因此才一开始便已然知晓鹿丹儿这次前来定然绝非其口中所说那般回心转意,然而这些毕竟只是猜测,做人便是这样,但凡某件事尚未被证实,常人便总会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之心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杨用看来亦未能免俗,刚刚听到鹿丹儿乃是因为杀了梅念这才被迫离开辽东枫叶谷的这个自己似乎早已觉察的真相,虽然与自己所想差之不多,但是此刻却着实感到一阵恍然,一股苦涩之味弥漫而起。 危险!危险! 此刻屋内的梅用的脸色顿时大变,只恨自己此刻魂灵不能出壳,否则就算他肉身不能离开,魂魄也定然要冲出这牢笼,也好立时护住谢鹤语免遭鹿丹儿的毒手!只是梅用拼尽全力想要挪动身子,怎奈此刻药效仍在,全身上下仍然使不出半点力气。心中却反复琢磨:那鹿丹儿蛇蝎心肠,便是向来以心计闻名于世的夏雨晶亦不是其对手,她当真想杀什么人,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可幸免于难? 外边的鹿丹儿却只是笑笑道:“妹妹不要冲动,你对于我们可还是有着大作用,我可舍不得杀你。”说着身形一转,轻描淡写地便躲过谢鹤语这一次攻击。 谢鹤语欲再次攻击,却被杨用啪地抓住,只见其对鹿丹儿道:“放了她吧,我们不是已然禁锢了她的姐姐,这几年的对其的折磨还不够么?” 鹿丹儿却上下看看杨用道:“怎么?爱屋及乌的杨大少爷心疼了?没想到你倒是个情种,对谢琴音那个贱人你是千般不忍心,对她的妹妹你竟然也这般怜香惜玉,倒是痴情的很。不过,这一次恐怕妾身不能由着相公你了,她可是能诱那女人说出秘密最有用的香饵,我又怎么肯这般随随便便放了她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语妹!语妹!屋内的梅用此刻几乎快要变成发疯野兽,心中更加饱受仿若万蚁钻心般痛苦。 就在梅用兀自着急之时,忽地只听得一阵脚步声音由前面店铺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店家,我们要住店,可还有空房么?” 第81章 正文第一百一十七章脱困境 梅用此刻心中不禁大喜,心道:无论来人是谁,哪怕只是那毫无武功的店主也好,至少此刻鹿丹儿是暂时无法再做出伤害语妹之事,想到此事总算可以缓了一步,心下不禁暗自庆幸! 不过梅用心中却当真只盼着来人乃是故人,如此也可以多少助自己一臂之力。 外面的杨用与鹿丹儿果不出所料,听闻此刻竟然有人来此,双双便是一惊。二人转念一想,并州城毕竟乃是祆教老巢,此处祆教门众众多,耳听得外面人脚步又近了近,暗自辨了辨,只觉得所来之人武功很是高绝,如此想必是敌非友了,二人不禁对望一眼,均目露恐慌之色。 杨用此刻唯恐谢鹤语枉自呼喊打草惊蛇,急忙抬手点中其周身大穴,二人此刻急忙四下打量起来。 梅用却由于无法动弹,因此视线被阻,再也无法看到二人架着无法动弹的谢鹤语倒地意欲何为,只是听到二人脚步声音响起,接着只听得一阵关门之声,想来二人是拖着谢鹤语进入方才被杨用一脚踢开,与梅用此刻的客房不过一墙之隔的房间之中。 就在此刻那两个人的脚步声音响起,想是已然来到后院客房,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家客栈当真奇怪,怎的里外不见人?”另一个人却并未开口,只是不觉长叹一声。 屋内的梅用此刻听闻却是不禁一阵惊喜,心中惊呼道:是冷叔叔和娘!他们……他们怎么会来了此处?说着不禁伸了伸头颈,心中大声道:冷叔叔!娘!用儿在这里!语妹现在有危险,她就在旁边的屋子,你们快点去救她,用儿求你们,用儿求你们了! 只可惜任凭梅用在心中兀自喊破胸腹,口中却难以发出声响,是以外面的冷重及烈玉仍然自顾自的在院中徘徊,却并未曾向着梅用或是鹿丹儿所在的房中撇上一眼。 只见冷重长叹口气,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对烈玉,后者道:“冷真人有何话不妨直说,”顿了顿,见冷重始终不见说话却又继续刚才的自言自语,说道:“奇怪,这客栈怎的没人?”等待片刻见冷重仍然不言语,终于按捺不住道:“你在担心用儿?” 冷重点点头道:“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是最为难。想来谢教主位高权重,叱咤江湖多年,本应早已深明仁义二字重于泰山,只可惜其为人暴戾秉性丝毫不见收敛,且又不懂自持之道,此时面对谢小姑娘无故失踪一事,只怕他因爱女心切难以罢休,江湖怕是因此又要掀起波澜。” 烈玉脸色沉了沉道:“看来此事你定然要插手不可?” 冷重道:“不错。虽然我尚未知晓你这般强行带我来到并州到底意欲何为,不过这件事所涉二人,一个是你的外甥女,一个是你的义子,我想无论如何你也难以置身事外。与我也是同样难以作壁上观,一方面是江湖的安宁,一方面是用儿与我的救命之恩,且我二人向来投契,早已是忘年之交,这次之事,无论如何我亦无法袖手旁观。” 烈玉接口道:“那么你答应与我同来此地的承诺呢?是不是又要如二十多年前一般无限期推后?”顿了顿又道:“为何每次总是你在牺牲,从前为了武当是这样,二十多年后为了武林安危还是这般。你难道便不能不去理会那些旁的事情,真正为了自己活一次么?” 冷重听闻此言顿时语塞,片刻拂尘一挥道:“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 “好了,好了!”烈玉忙不迭地打断冷重,噗哧一笑道:“重哥,没想到这么多年,我本以为诸事早已物似人非,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当真还如从前一般,武功虽然不弱,却不过是个只知道用经文说服他人,呆头呆脑的小道士!” 冷重看到烈玉此刻忽地展颜,只觉得仿佛忽然间便回到二十多年前二人两情相悦地欢愉时光,不觉莞尔一笑。 那边的烈玉微笑着又道:“我此次带你前来不过是想让你看看一个人的过去而已,不过这件事却也不着急,我们缓几日也无妨。更何况此次事关用儿和语儿,我正如你所说。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顿了顿又道:“语儿自不必说了,她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原来的性情当真与我少年时一模一样:火爆、鲁莽、任意妄为,若非有用儿这几年来的宽厚、包容,语儿怕是早已在江湖上惹出了大乱子来。” 冷重点点头道:“不错,说起来用儿这孩子当真是个习武及修行的良材,道缘颇深,很有悟性。便是他的名字梅用,亦颇合我道家之味:正所谓‘有用天下小,没用天地宽’,也就是说一个人倘若身为有用之人,那么他的天地便也只能在能够用的上他的领域那么大的地方,反之,没用之人天下虽然没有绝对适合与他之所,却也绝对没有限制他之地,这才是我修道之人所追寻之最高境界。” 烈玉笑道:“莫要打随意打用儿的歪主意,我这个做姨娘的可断不会让我的外甥女婿去做了道士的!” 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梅用听到二人此番谈话,心中虽然觉得冷重所言也许有理,只是此刻却又哪里顾得上细细品味,满心所想怕是只剩下心中期盼隔壁的杨用与鹿丹儿此刻最好一个不小心便弄出些声响来,最好此声音能够惊扰冷重与烈玉才好,只是暗自祈祷半天,侧耳倾听之下,四周除了烈玉与冷重谈话外,却根本再也无别的声音。 此刻只听得二人的对话又隐隐传来,只听得此刻烈玉已然微微愤愤道:“这个谢傲天也当真没长进,虽然是我妹夫,不过此次也当真不能袒护于他。一个人都做了二十多年教主,怎么竟然可以像他这般没什么长进,真是愈老愈糊涂!语儿失踪这么大件事,不说立刻派出人手倾巢而出地寻找,却反而不管不顾地下必杀令四下追杀用儿!这个老糊涂,明日见到他当真要好好点醒他才是!” “何必明日,今日就与我这个老糊涂说说好了!”一个声音仿佛闷雷一般平地在这小客栈中炸响,这声音对梅用来说却很是熟悉,正是祆教教主谢傲天! 这时只见谢傲天铁青着一张脸,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门口正怒目望向冷重及烈玉。 二人眼见来人便是说曹操曹操到的谢傲天,不觉也是颇感意外,见谢傲天望着自己,正欲开口,却只见谢傲天的眼光却早已掠过二人,只是死死地盯着二人身后被木条钉死的客房门,大手一挥道:“闪开!与你二人的帐,本座容后再说。”说完朝着门外呼喝道:“抬进来!”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音响起,一个躺在担架之上的人被二人身着祆教服饰之人抬着来到院中。 梅用在屋内正苦于坐在门边无法看到外面担架之上到底是何种情况之时,却只听得烈玉一声惊呼道:“蔡斑蔡门主,这是怎么回事,谁将你打成这般模样?” 担架上的人兀自呻吟了几声,只是兀自喃喃道:“用儿快跑!用儿快跑!” 只听得一旁的谢傲天此刻高声道:“打他的便是本座!这是我祆教内部事务,不劳二位外人费心!”说着一把揪起蔡斑的衣领道:“便是这里?”眼见蔡斑惊慌地点点头,忽地转身,飞起一脚向着梅用所在的房间门板便飞踹过来! 顿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梅用眨眼间只觉得无数木屑伴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向着自己迎面扑来,自己也似乎被此气流顿时带着向屋内飞扑,尚未及落地,却已然被人一把抓住,如抓小鸡般地拖出了关押几日的牢笼! 谢傲天手上之人,仔细打量一番,虽然照比昔日瘦削苍白了许多,但是从眉眼上看去果然便是梅用,谢傲天不禁怒火冲天道:“好你个没用的废物,我的语儿因为你这个混蛋而下落不明,本座却当真没想到你小子脓包至如此,竟然没种地龟缩在这里,看我今日不打死你这混蛋!” 梅用此刻心中全然想的不是如何推托,只是想着要大声告诉谢傲天,“谢叔叔,你的女儿此刻就在隔壁的房间,而且很是凶险,快去救她!”只是费力张开嘴巴,却只见微微开阖却不见发出半点声音。 谢傲天看到梅用这般模样,只觉得其更是窝囊,心下更为恼火,大手一挥,转眼间噼噼啪啪已经在梅用脸上掌掴了数下,只打得梅用顿时鲜血长流,一张俊脸惨不忍睹。 梅用却哪里顾得上这些,双眼只是死死地盯着谢鹤语所在的房门,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 谢傲天此刻却道:“你以为找到蔡斑便没事了?你以为找他为你隐瞒几日行踪便可高枕无忧?没用的小子,你想的实在太简单了!”说着又再欲对其拳脚相加。 就在这时,只听得冷重怒喝道:“住手”只见其一柄拂尘随风一挥,闪电般来到梅用身前,绕过梅用身子便是一卷,梅用顿时只觉得腰间一紧,眨眼间便离开谢傲天禁锢! 谢傲天此刻突然失了梅用更加怒不可遏,正欲出手将其抢回,只见冷重拂尘上下翻飞,谢傲天竟然一时难以接近其身。只听得冷重沉声道:“谢教主,少安毋躁!难道谢教主此刻瞧不出来此刻用儿不仅全屋内力,手脚酸软无力,且口中也是不能言语,分明便是被人下毒后禁锢此地,谢教主若要出气,也不妨先让贫道想法为其解毒才是。” 担架之上的蔡斑此刻微微呻吟,强自忍着疼痛伸入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颤抖着递到众人面前,烈玉一见之下急忙接过,拔开瓶塞,从中取出一枚药丸,回身看向蔡斑,见后者略略点头,这才将药丸送入梅用口中。 第82章 梅用几日来寝食难安,刚刚却又经历与谢鹤语近在咫尺之遥,体力所耗实在颇巨,此刻却哪里还有半点体力引导此药性汇入经脉之中?就在梅用暗自着急之时,忽地背心传来一股热气,后背正被人不住地揉搓,梅用只觉得说不出的受用,顿悟这定然是冷重在助自己一臂之力,抬眼望去果然见冷重微笑着望着自己。梅用此刻也不敢怠慢,暗自沉下心来,慢慢引导药力汇集丹田之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梅用突然只觉得丹田处一阵清明,多日以来淤滞不散地真气此刻终于消散,四肢终于重又恢复了往昔的力气! 梅用此刻毫不迟疑,急忙挣脱冷重,飞奔至自己隔壁的房间,一脚踢开房门,急忙抬眼看去,环视一周却大吃一惊! 此刻屋内后窗大开,通室开阔,又哪里还有他三人的踪影,竟然早已空空如也! 梅用此刻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于喷涌而出! 正文第一百一十八章小杯子 梅用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当即便栽倒在地! 却原来蔡斑困其这几日本来出于一片好心,只希望梅用可以躲在安然此处,不必遭到教主的追杀,枉自送了性命,而且也可以让风霜满面的梅用在此地休养生息几日,当真可谓一举两得。却哪里曾想当真人算不如天算,这几日来梅用担忧谢鹤语安危,又苦于身体无法被制无法脱身,非但未曾安歇,简直连个囫囵觉也未曾睡过,更何况只今日一日,失踪的谢鹤语突然失而复,又突然得而复失,这般忽上忽下,咋悲咋喜的连番打击莫说是此刻疲惫不堪的梅用,便是健壮如牛的壮汉恐怕都不见得可以稳稳当当地承受下来。 待的梅用再度回复知觉,却只觉得正有一股暖流直通肚肠,显然是有人此刻正喂自己喝着什么,略略闻来却并无药味,显然只是普通热汤之类,不过对于此刻的虚弱的梅用却也很是受用。 梅用虽然此刻说不出的舒服,又夹杂着铺天盖地地疲惫,当真想就这般睡下去才好,只是心中一想到谢鹤语的此刻可能所处的危险境地,无论如何再也躺不下,忙倏地睁开双眼,却见一人轻声一呼,显然也是一惊,此人端着个汤碗,却正是烈玉。 只见其略略定下心神,见梅用挣扎着欲坐起来,忙道:“用儿,你现在很虚弱还是不要起来,也不必再想旁的事情,休息一晚为好。”说着,又笑笑指指门外小声道:“至于谢教主那方面用儿你完全不必担心,有重哥在门口守着,他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此刻只得在外面自己气得跳脚……” 梅用此刻哪里有心情听得下这些,急忙打断烈玉道:“娘,快去救语妹!我在隔壁听的清清楚楚,她刚刚就在这个房中,此刻被人带走也必定走不远,娘,你快去救救她!” 烈玉不由得一声惊呼,忙问道:“对头是谁可看清楚了吗?” 梅用忙点点头,有心开口说出是蒙杯然,只是这里面却又涉及当年许多旧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只得含含糊糊道:“是杨用!金陵金碧辉煌宫的杨蒙的儿子杨用!”顿了顿又道:“不止语妹,还有谢琴音也早落入其手中,据说他是为了报当年杨家遭祆教灭门之恨才将姐妹俩个掳去的。” “啊!”烈玉不觉脸色大变,手中汤碗砰地跌落,颤声道:“那……那个杨用多大年纪,与你同龄还是比你小上几岁?” 梅用据实回答道:“同龄!” 只见烈玉倏地站起,径直来到门边,拉了拉此刻正站在门边的冷重,只见烈玉在冷重耳边略略说了几句,冷重回头看看梅用,终于点点头,二人这才联袂而出,转眼间便消失在人前。 梅用本想借二人之力,三人此刻一同前往金陵救出谢家姐妹,岂料二人竟然就这般撇下自己离去,不由得心头一急,晃晃荡荡地下了地,口中兀自喊着:“等等我,等等我,我与你们同去!”无奈尚未走到门口,便被一人身影挡住,却是谢傲天,只见其鼻子一哼道:“这次我看你这小子还往哪里跑?”忽地上下打量梅用此刻瘦削的身材,可见语儿失踪他也必定是全力寻找,当下心头竟然也软了下来,嘴上却仍然一哼道:“别这般不自量力,他二人如此俊的功夫放眼武林能望其项背的只怕也不过寥寥,你这没用的小子此刻内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还想追上?”说着一把将梅用推回到床边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梅用见谢傲天此刻竟然可以劝说自己休息,知道他的气看来已经消了大半,心下不禁一阵感动,暗自思索:毕竟谢鹤语乃是谢傲天的亲生女儿,到底要不要将语妹陷入金碧辉煌宫的消息告知谢叔叔?转念又想,谢叔叔此人性如烈火,一个大女儿已经让其对金碧辉煌宫恨之入骨,倘若让其知晓语妹也身陷其中,只怕眨眼间祆教挂门、平门、团门三门的门徒便会大军压境金陵,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而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杨家的血脉,实在不愿见到经过灭门之后休养生息这么多年的杨家身范此险,他可是他亲生的爹爹啊!倘若当真需面对经此一役,杨家必定凶多吉少,而祆教三大战门只怕也要自损六七成的兵力,到时候金陵积骨如山,流血成河,这实在是他不愿面对的人间炼狱。想到此梅用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凉意,只得强自忍住,暗暗放下此念,乖乖地回到床上休息。 当晚,眼见众人睡熟,梅用这才打开后窗,翻墙而出。 梅用星夜兼程,晓行夜宿,终于来到金陵,趁着夜色,终于又一次回到家园——金碧辉煌宫。 梅用只觉得夜色中的金碧辉煌宫到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却又显得很是平静,一切井然有序,全无半点慌乱之感。梅用进的院子便开始四下找寻语妹、烈玉及冷重的下落,怎奈过的快两个时辰,也不知搜过了多少个房间,却始终没有见到他们三人踪影。忽地又想到自己白日里在城中也是一路打听,却也未打探到半点冷重及烈玉的下落,虽然二人武功高强,心中却仍不免暗自为二人担忧。 便在这时忽地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一人赶路赶的甚急,一阵熏香之气更是远远便飘缈地传来,梅用急忙躲在树后仔细打量,不由得欣喜,来人正是其找寻许久的蒙杯然杨用!只见其此刻行色匆匆,远没有往日气派,甚至尚且有几分气急败坏。梅用心道: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怎的会引得他这般失常?不过无论如何来得正好,只要我跟着此人,说不定就不愁找不到语妹的下落!想到此急忙运轻功,悄无声息地跟在其后。 只见杨用转了几转,便来到一座跨院之中,虽然此刻天色已晚,梅用却立即便认出这座跨院显然便是那日来此时所见到的谢琴音所住的院落,不由得心下一动:难不成杨用与鹿丹儿将她们姊妹二人同关此处? 眼见杨用几步从院门进了屋内,这才翻墙入来到谢琴音所住跨院后窗,梅用仔细倾听屋内,更小心点破窗纸,忙不迭地向里面瞧去。 只见里面只得一男一女,别无他人。女的正是谢琴音,男的自然是杨用了。只是今日的谢琴音颇为不同,虽然仍是一副病容,却细细施过粉黛,更加身着一身火红嫁衣裙,衬着她正双颊含春,眼光始终望向桌边端坐之人。 梅用回想着当日杨用所言,二人明明清清白白并未成亲,心下不禁更为奇道:自己一路过来却并未看到金碧辉煌宫有半点办喜事的模样,便是连个双喜字也不曾看到一个,难不成数日工夫,他二人已然成亲了? 只见谢琴音忽地打破沉默对杨用笑道:“你可知我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杨用面带勉强的笑容轻摇头表示不知。 梅用却暗自咒骂这杨用前倨后恭两面人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刚才在来到此处的路上明明还是气急败坏的模样,怎的转眼间竟然便可若无其事地在此谈笑风生,此人若不除,当真愧对谢叔叔对自己的一片爱护之情!只是他现在不想当真打草惊蛇,心知杨用武功不俗,唯恐一时疏忽弄出声响,失了查询谢鹤语下落之机,当下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旁观谢琴音与杨用这般兀自说将下去。 只见此刻谢琴音双颊微红,笑而不答,转身从抽屉中取出一对鎏着喜字的红烛,待她插好点燃蜡烛,又取出一幅红彤彤地双喜字,贴在门上,转回来轻笑道:“杨伯父只怕终生都不会同意你我二人的婚事,我知道我的身体只怕也挺不了多久,所以近日我特意躲开众多耳目,亲自出门买来这对红烛,又偷偷找来红纸剪了这个双喜字,今日更加遣走所有人,如今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日便是你我二人的洞房花烛之夜,小杯子,你说好不好?” 杨用身形一震,手中的茶碗几乎把持不稳,一道寒光在眼中闪过,片刻却又恢复常态,悠然道:“音儿你这是何苦,我早已说过很多遍,请你在多给我些时间,我当真每日都在为我们的将来努力,或许明日爹爹一个高兴便会应承下我们的婚事呢。”停了停又道:“再说音儿,你应该知我一向不喜自己有甚绰号,今日怎的无缘无故为我取个这般的绰号,小杯子?实在不雅,一听便是个下等人的名字。” 谢琴音将微笑一敛道:“小杯子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是我一生的所爱,在我心中又何曾有过一刻将其视为下人或是奴仆?蒙杯然你又何必对我隐瞒,你颈后的三颗红痣,我七岁时便已见过,多年不见,你的模样虽然变了,身份虽然变了,就算是你连姓名都变了,只凭着这三颗红痣,我仍可将你十拿九稳地认出!” 第83章 窗外梅用暗道:难怪……难怪那日在洛阳鹊喜楼鹿丹儿可以在为自己梳头之时突然便辨出真假,原来这蒙杯然颈后竟然有着三颗红痣!梅用虽然年少时曾经与蒙杯然共处一室,但是毕竟年代久远,他于蒙杯然的相貌都已然模模糊糊,又哪里会记得其颈后竟然还有三颗红痣,只是却不知怎的,谢琴音竟然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见杨用双眉紧锁,右手却不自觉地向颈后摸去,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谢琴音端起桌上两个酒杯道:“你不必如此,我今日点破你的身份,是因为我十岁那年便已经梦想可以嫁给小杯子,今日的洞房花烛之夜我只想做小杯子的妻子,却不想做什么金碧辉煌宫少主人杨用的夫人!”说着将其中一杯递于杨用,恳求道:“小杯子莫要拒绝音儿。” 杨用怔怔望向谢琴音,片刻才接过酒杯,脸上的猜忌之情已渐渐抹去,喉头咕嘟半晌终于低声吐出三个字:“大小姐!” 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大小姐 谢琴音长叹一声道:“十年了,我整整等了你十年了!”顿了顿又道:“你现在可愿意与我共饮此杯酒?” 此刻蒙杯然拿着杯子的手不住揉搓杯沿,显然心中狠是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举起酒杯,起身与谢琴音双臂互换。 二人喝过交杯酒,蒙杯然的脑中却忽然涌出这般的画面: 盛夏的傍晚,白日里燥热刚刚退去,在酷热中一天的忙碌也渐渐随着炙热的太阳渐渐西去,终于可以停下来歇口气了。 一个衣饰华丽的少女此刻却手中提着竹篮,沿着坑洼的土路,三拐两转来到脏乱不堪,臭气熏天的马棚前,闻到其中传出的阵阵马粪味,不由得双眉紧蹙,用手捂住小嘴,犹豫片刻却仍是推门而入。 那少女一边以手掩鼻,一边打量着向内走去,终于双眼一亮,目光锁定在马棚中一个正在清理马棚之人,此刻忙不迭地跑过去,高兴地唤道:“小杯子,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少女便是谢琴音。 小杯子却只是抬眼看看,微微施礼道了句:“大小姐,您好。”便又低头忙碌地清理污秽的马棚。 谢琴音却似乎毫不在意小杯子的冷漠,仍然兴致高昂地凑到其身旁道:“小杯子,我来瞧你了!看,我还带来糕点,快过来吃!” 小杯子此刻双手满是泥土马粪,也不敢用如此脏兮兮地双手碰触谢琴音,只得抬起手肘搪住后者,不悦道:“大小姐,这里不是您应该来的,请您回去,我还有好多工作等着做。” 谢琴音此刻不由得跺脚道:“那你便还回到我身边!我那里吃得好,住得好,又不用你做什么,比这里干净何止千倍,你为何还有留在这里做牛做马,没日没夜地苦干,难不成我那里的饭菜就这般让你厌烦么?isuu書网”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道:“难不成是什么人强迫你如此?是我爹么?” 小杯子摇摇头道:“离开您是我自己向辛门主提出来的,与人无由!我宁可此时在此地做牛做马,也不想再在你身边做一只听话摇尾的哈巴狗!” 谢琴音此刻不禁双目盈泪道:“我从来根本没当你是狗!我甚至没当你是下人!你知道自从我娘带着妹妹走后,爹爹性情大变,对我也是终日不理不睬,教中上下只当我是大小姐虽然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但是却又有谁当真关心于我?我的寂寞只有你这个朋友知道,只有你肯跟我交心,陪我真正的说话谈天,我没想到竟然连你也这般嫌弃我,离开我了!” 小杯子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双目直视谢琴音,正色道:“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不错,你因为有我这个朋友你是不寂寞了,你是快乐了,但是你有没有真的为我想过?我是个人,不是条狗,我早晚要长大,早晚要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你不过是想要个可以陪你终日玩耍,四处陪你闲逛的哈巴狗而已!我当你的狗这三四年间也当够了,再过几年便是十五岁大选之日,我若不能入三战门,今生便会注定矮人一等,只能当个伺候人的狗,可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此刻他已经脸色泛红,声音也提高许多,忽地想起自己对面之人乃是教主的千金,如此声嘶力竭地高声怒喝实在不分尊卑以下犯上,想到此忙平息下情绪,片刻才道:“所以我才会主动请缨到这个只有一个人的马棚,吃住在这里,以便有更多得时间可以练功,好在几年后的大选中脱颖而出。” 谢琴音似乎未料想他竟然有此一说,竟被他一阵抢白的无法言语,呆呆地愣住片刻才道:“这么说你很想学武功?可是在我那里也可以啊,我可以让你一整天都练武功的。” 小杯子却只是摇摇头道:“我不想再生活再您的庇护下,我若靠你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永远抬不起头来!我要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进入三战门!” 谢琴音见他意志坚决,知道不可能再勉强于他,便叉开话题道:“你当真只想入三战门?都不考虑别的门吗?” 小杯子斩钉截铁道:“不考虑!我今生只想入三战门,我不要再让人看不起,我要凭着实力在三战门争得一席之地!” 谢琴音思索片刻道:“好!往日总是你帮我,陪我,从今日起便是我帮你!我陪你!”脑中转了转便已经有了主意,将手中的竹篮里面的食物,找块干净的地方放下,这才道:“等下干完活记得吃,练武很耗体力,聊门少年门徒那些饭菜可不行!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推开马棚门大步而去,只剩小杯子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第二日清晨,天刚刚蒙蒙亮之时,谢琴音便又来了,手中仍旧提着竹篮,里面仍然满载丰盛的食物。 小杯子此时亦是刚刚起床,看到前来的谢琴音不禁奇道:“大小姐,你今日怎的这般早?我记得你平时大概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哩。” 谢琴音揉揉睡眼,打着呵欠道:“我现在是真的很困,不过我有件东西急着送你。”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喜滋滋打开,对小杯子道:“你看!” 小杯子心下也是好奇,急忙看过来,却不由得大吃一惊道:“这是内功秘籍!大小姐,你从何处得来?” 谢琴音大笑道:“哈哈,自然是藏书阁,我昨天磨了那看守藏书阁的郑老夫子一个多时辰,最后他被我磨得耳朵起了茧子,这才肯告诉我,若初次习武,学这本再好不过,所以我便老实不客气地借了来给你。”见小杯子面泛犹豫之色,谢琴音笑道:“放心,这本是我手抄的副本,我的字你应该认得的。正本此刻还好端端地躺在我房里睡觉呢,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此事。”说着又忙打个哈气道“我昨晚抄了整个晚上,直到今晨才抄好,不信你看看后几页墨迹还未干哩!” 小杯子颤抖着接过秘籍,感动道:“大小姐,这……” 谢琴音笑笑,摆摆手道:“道谢就不必了,我听着不习惯,真的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将手中竹篮往小杯子怀中一推,道:“记得吃啊。”便揉着眼睛,哈气连天转身走了,只剩下小杯子满脸感激呆呆立在那里。 蒙杯然的思路却忽然被谢琴音唤着小杯子的声音打断,只见谢琴音笑道:“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蒙杯然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想起一些我以为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想起你熬夜为我抄书,带好吃的给我。” 谢琴音也不禁欣然笑道:“那你可还记得你十年前出征之前的事么?” 蒙杯然点头道:“自然记得。” 还是那个肮脏的马棚,两个人却又都长大几岁。 小杯子此时一脸难掩的兴奋,正在高兴地收拾行李,一旁谢琴音却担心地望着手忙脚乱的小杯子,忽地捶床大怒道:“这都怪爹爹不好,这几年东征西讨,才会令教中死伤残重,人丁稀少,这次更加过分,竟然连你这样不满十五岁未大选的聊门门徒都被征上!” 小杯子却只是喜道:“这对我却是大造化!天大的造化!只要我这次表现突出,便可以给三战门门主留下好印象,待的明年大选,必定位列三战门,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又伸手看看自己的腰牌,神气道:“我这带了十年的聊门腰牌,终于可以离我而去!哈哈哈!” 谢琴音在一旁不忍对其多泼冷水,强忍住泪水,却略带哽咽道:“那我祝你一路顺风,百战百胜!” 小杯子却哪里注意到这许多,只高兴道:“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谢琴音哽咽着又道:“记得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将离开后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回来要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小杯子忙不迭答道:“当然!当然!” 蒙杯然对谢琴音道:“我记得可有错?” 谢琴音点头道:“没有错。其实后来我当真有些后悔从前偷偷地给你武功秘籍,若非这样当日你也不会被选中出征,也不会从此便与我音讯全无。”停了停又道“你现在是不是该履行当年的诺言?告诉我出征后的每一件往事?” 蒙杯然却突然不敢直面望向她,只低头道:“都过了十年有余,又何必再提,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杯子,我说出来怕你会对我失望。” 谢琴音拉过蒙杯然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温言微笑道:“我知道小杯子的心上人或许不是我,但能当你的知己就已足够,还是说说,就当是满足音儿的好奇心。” 第84章 蒙杯然微微沉吟,点点头道:“好!” “当晚一别,第二日我跟着大队人马下了烈火顶,便直奔辽东关外,围剿一直不肯臣服的关外四派。一路上本来还算顺利,我也还算幸运,被编入的一组只有我一个聊门中人,自然年纪最小,又是第一次出征,大家对我也还算照顾。却哪里料到,等到了辽东,却不知怎的竟然走露风声,四派竟然联手出击,对我们来个逐个击破,集结全部兵力阻击我们这一队。当时敌众我寡,我们自然伤亡惨重,我也是第一次体味到杀戮征战的残酷!昨天还对你和颜悦色拍你肩膀说要教你两手的人,今日便血肉模糊、五官不全地死在你眼前!我望向同伴的尸首,当时便吐起来,根本不知该如何出手,心里非常害怕,只是觉得一阵疼痛,终于受伤晕厥过去。等到我再次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医庐中,是位远近闻名的神医鹿大夫救下我,据他说他是在当日激战后的战场上细细寻找,终于在死人堆中找到我这一个活人,其余的教中兄弟已经全部阵亡!我躺在四周充满药味的安静的医庐床上却突然有种重生之感,原来活着竟然是这般美妙!鹿大夫又询问我几句便就离开,我这才见到鹿大夫的独生女鹿丹儿,以及那时在鹿大夫处治病的真正的杨用。” 正文第一百二十章往昔事 谢琴音插口道:“如此说来,杨用是另有其人,你只是假冒于他?” 蒙杯然点头道:“是。他只比我大几个月,而且当时他病的非常厉害,整个人奄奄一息似的,瘦的只剩皮包骨头,非常虚弱,简直不成人形。我对他的事当时所知不多,大抵都是后来才慢慢由鹿丹儿口中知晓。不过那时眼里却哪里看的到他,我一见到鹿丹儿的容颜便早已三魂不见了七魄,顿时惊呆,我从来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美貌的姑娘,真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我甫一见面便倾心于她,只想着若可一生一世照顾他,当真是我蒙杯然三世修来的福分。那时的鹿丹儿对我也十分体贴,每日端药喂饭,非常细心,在养伤的那段日子我只感到两个字,幸福!当真想这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不过鹿大夫不愧神医之名,医术着实高明,我伤势非轻,却在他医治下不到一个月便就痊愈。只是我察言观色间,总觉得鹿大夫似乎十分敌视祆教中人,常常指责我不该小小年纪便加入祆教,更加将我的腰牌投入火中,付之一炬,令我无法再返回教中。可是他哪里知道,其实当时我根本便不想再回去,不想再去过征战杀戮的生活,只想将往事统统忘记,将祆教的生活全部抹去,只在这小小医庐中与鹿丹儿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蒙杯然说到此,忽地停下来深深叹口气,此时窗外的梅用却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往日的尘封记忆此刻却也早已决堤,不断涌出。 蒙杯然又接着说道:“我当时根本便是赖着不肯走,心中侥幸想着:反正只要鹿大夫未明言,我便就这般厚着脸皮在医庐住下去又如何。为博得鹿丹儿的欢心,从来没有打过猎的我,四下向山中猎户学着打猎;为讨好鹿大夫,便对每一位上门求医的病人尽心竭力;甚至为了讨好那个比死人多口气的杨用,我每日强忍耐性对其和颜悦色,强自装出关怀之色。我每天挑水、劈柴、铡药、打扫,把所有能做的全部揽在身上,只为了证明这个医庐是多么需要我,多么地没我不行,这样才不会让一直对我心怀戒心的鹿大夫难以生赶我之心。”顿了顿又道:“如此过了几个月倒也真的相安无事,就在我以为一切心想事成之时,忽地有一日,鹿大夫支开其他人单独将我叫到他房中,就在我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鹿大夫说出让我离开之言时,却不料鹿大夫开门见山,竟然问我是否愿意拜他为师学习医术!我当时听闻当真欣喜若狂,虽然我对学医向来没有什么兴趣,但至少这样可以让我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永远留下来,我当然满口答应。却不料鹿大夫又道:‘你不必急着回答,若要拜师,我尚有个条件你必须遵从:便是拜师后你必须从此与丹儿保持距离,不可对她再存非分之想!’我当场呆住,片刻才回过神道:‘既然如此,我便绝不拜师!’鹿大夫摇首道:‘你最好早些死心,丹儿早已许了杨家,是杨用未过门的媳妇,只是他二人尚且年幼,我才一直未挑明而已。’当时听闻当真大吃一惊,那种得知自己心爱之人竟然早已许了人家时的痛楚,原来当真可以痛彻心扉!而且那个人不是张三、李四竟然就是那个每日与自己大被同眠的杨用!说起来往日我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甚至很少与他推心置腹地说话,不过是瞧他病恹恹的模样有些可怜他,才始终对其客客气气。却当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输给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杨用!” 梅用在外面听闻,此刻心中却不禁暗自苦笑,回想当年,看来每日患得患失,郁郁寡欢之人,竟然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而已,本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却不想当初愤愤之下,自己却也不知暗地里早已诅咒过蒙杯然这个家伙多少恶毒言语。 只听得蒙杯然继续道:“鹿大夫更加对我言明,无论拜师与否,我若再骚扰鹿丹儿,无论情由如何,便立即扫地出门!我当时听闻这番毫不近人情的言论着实愤愤不平,心中暗自咒骂道:鹿大夫你这人平时看来道貌岸然,却不曾想原来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俗人而已,那个黄土埋了半截的杨用除了身世豪富到底还有哪点比得上我,你也当真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守一辈子寡!当时虽然碍于情面不便发作,但是过后再看到杨用那付病鬼样子便愈加厌恶,每次真巴不得冲上去掐死他!” 谢琴音叹口气道:“你的性子向来如此,一旦认定目标,怕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这般义愤填膺,看来那间医庐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了?” 蒙杯然双唇微泯,微微点头道:“几日后,我那时只觉得心中的怒火愈烧愈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杀鹿大夫之心自然油然而起。那时便想趁着与鹿丹儿、杨用一同下山的机会,偷偷觑个机会杀回,结果了鹿大夫,再随便推倒山贼抢匪的身上,这样一来鹿丹儿没了长辈,婚姻大事便可自己作主了。”顿了一下又道:“却不料那杨用的体力竟然这般不济,才走到半路便疲惫不已,根本无法再前进一步,只得在原地休息。我原来以为等下杨用必定会先行返回医庐,只怕这次计划难以如愿。只是就此放弃又实在不甘心,因此仍然寻了个借口便独自返回山上。岂料待我偷偷走在山路上时,却见那杨用并未返回医庐,而是在块路旁大石头上歇息着等我二人,当时睡得正香。我心下高兴,暗道实乃天助我也,急忙跑回医庐,活该那鹿大夫是死脑筋,平日里竟然对武功不屑一顾,我的一身武艺虽不算高明,杀他却实在易如反掌,而那时在半山腰睡的正熟的杨用则成了现成的替罪羔羊!”蒙杯然说的此刻双目放光,胸膛起伏不定,忽地只觉得一阵凛冽的眼光射来,却正是谢琴音,顿时只觉得一阵心虚,几乎不敢正视谢琴音。 片刻,谢琴音才终于放缓目光,叹口气道:“为心中所爱果然再冷静的人也会疯狂,我当真不知原来一向冷静如冰的小杯子原来也可如此不顾一切!”停了停又道:“那杨用后来如何?你可也杀了他?” 蒙杯然摇头道:“我当年没亲手杀死他,只将其推下悬崖。不过,那厮当真命大,竟然可以逃出升天,早知道便应该原地将其乱棍打死才是!” 谢琴音面色一变,忽地上前掩住他口道:“莫要胡说!他没死乃是上天恩德,看来老天爷也不想你多造杀孽,切不可再这般胡言乱语。” 梅用在窗外只道蒙杯然听闻此言必定发怒,至少也会愤愤不平再说出定然将自己如何如何之言论,却不料屋内的蒙杯然此刻却只是沉默半晌,最后才深深叹口气道:“那真正的杨用现在乃是你未来的妹婿,说来也与你也不算外人。” 谢琴音听闻不由得吃惊,忙道:“那杨用可是个带病之身,怎可照顾妹妹一生?”梅用听此言在窗外不由得哑然失笑,谢琴音与自己无怨无仇的,竟也可说出这番嫌弃自己之言,不肯将妹妹托付于己。可见当年的自己是如何神憎鬼厌,自己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痴人说梦!不由得注视假杨用,当年便是这人诬陷自己杀人在先,将自己推下悬崖在后,却不知怎地,梅用心中对其半分恨意也激不起,反而倒是觉得此人也算个铁血男儿,倒有些怪自己当年未与其推心置腹地好好相处过。 只见蒙杯然忽地挤出一丝苦笑道:“他的病早已痊愈啦!更……更加学的一身傲人的武功与医术,加上容貌俊美非凡,你妹妹倾心于他半分也不奇怪,这世上倾心于他之人还少么?便是……便是……” 谢琴音忽地抚掌道:“这样说来,那个杨用我见过的,便在年前,他还曾劝我随他一同离开此地呢。” 蒙杯然却是脸色一阵抽动道:“唉!我着实不想再提此人。” 谢琴音安慰道:“我能得知妹妹有好归宿余愿足矣。小杯子,咱们不提他,我还是想听你的故事。” 蒙杯然感激微笑,继续道:“我解决掉鹿大夫与杨用后,眼见天下再也没有阻碍我二人之人,便兴冲冲地带着鹿丹儿离开辽东。当时我腰牌已毁,本打算带着鹿丹儿回到并州老家乡下,与一众兄弟务农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如父辈一般做本本分分之人……” 谢琴音插口道:“我记得曾听你提过,当年你是因为哥哥与弟弟同时生病,家中无钱医治,你爹爹才将你买身教中?” 第85章 蒙杯然抬头望向她,不自觉以手抚摸其头道:“这点小事,这么多年亏你竟然还记得。”放下手又道:“我当时与鹿丹儿二人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却才发现家人不知何时举家搬离,不知去向!我们当时骤然走投无路,举目无亲,当真不知所措。” 谢琴音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回来找我?只要有我在,凭着我二人的情谊,便是没有腰牌又能怎样?” 蒙杯然心虚低声道:“实不相瞒,因为那是我对你哪里还有昔日情谊,我根本早已对昔日全力卖命祆教恨之入骨!只因那时我凭着仅有的记忆回到家园,却见我家祖屋破旧不堪,落满灰尘,待的向左右四邻打探才知,原来就在当年我的死讯报到家里的当日,我蒙家一家老老小小竟然在当晚便不知所踪!我从前曾经听教中人说起,教规中有这样一条:所有祆教一旦入教,便需将家人名姓一一报来,倘若日后有半分不忠或判教的行为发生,便必然将要面对全家老小被屠杀的境地!因此想来我的家人应该不是搬离,而是因为我出征办事不利,已然被教中人屠杀殆尽!” 谢琴音脸色一变,正色道:“我谢琴音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这条教规所指乃是为了那些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之徒所设,对于战死的弟兄,向来都是被看作是祆教的英雄,教规又怎么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当年对你家的抚恤可是我抢来亲手办理的,我又怎么会如此无情无义?我清楚记得当时,只抚恤金一项我便吩咐人足足给了五百两,再加上其它旁的物事,早已多出旁人百倍,又怎么会有半点不尽心,而让自己唯一的朋友在九泉之下走的不安心呢?” 蒙杯然听闻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说的当真都是真话?那……那我家里人为何……为何还要走?” 谢琴音摇摇头道:“这个我当真不知,许是你家里人得到这样一笔银钱,从此吃喝不愁,为了过的安逸些,便去了别处也未可知。” 蒙杯然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道:“也许吧。可惜我未能早一日得悉真相,否则又怎会落得今日一步错,步步错的下场?”叹口气又道:“当时我二人走投无路,举目无亲的情况下,鹿丹儿却急中生智忽地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是由她在一旁佐证,由我假冒杨用回金碧辉煌宫做少主!我那时只是不想眼看着二人就这么饿死,眼看着如此机会,自然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谢琴音平静地道:“如今看来,杨伯伯对你宠爱有加,宫中上下对你也敬仰万分,你做杨用当真做的不错!” 正文第一百二十一章两重天 蒙杯然黯然道:“不错那又如何,外人无论如何伪装终究还是外人。虽然在这里,爹爹可以让我尝到久违的父爱,宫中上下人等可以让我知道原来众星捧月是怎样一种妙不可言的滋味,那些少年时做梦也不敢相像的荣华富贵就这样活生生地摆在面前,但是就在我当真将这里当成我的根,全心全意为这里付出自己的一切之时,蓦地那个正牌的真名天子就这样出现了,他没死,那么我现在的一切便再也不是我的了!”说着,忽地紧紧抓住谢琴音的手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为替杨家报仇,为替杨家夺回传家之宝,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我……”忽地只见蒙杯然一个巴掌拍向自己的脸颊道:“我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我……我联合那鹿丹儿施下苦肉计,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引你之后,又甜言蜜语地诱你带着教中至宝私奔,甚至在将你带回杨家这三年来,默许着鹿丹儿在你的药中做手脚,眼睁睁地看着往日英气勃勃的大小姐,沦落到如今这副病重的模样,这一切都是为了杨家,为了一个叫杨用的名字!”蒙杯然忽地低下头低声问道:“你……你可恨我?” 谢琴音点头道:“恨!恨你未看清我是怎样的人,也恨我怎的在看到你颈后三颗红痣,一门心思认定你就是小杯子后,在全心全意等待着你第一句真话来临之时,你却仍然大小姐,大小姐的叫我,难道……难道我便如此不配做你的朋友么?” 蒙杯然神色一凛,苦笑道:“我这种人,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还配谈什么资格?”顿了顿又道:“我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杨用竟然还活着,他活着,我做这许多事,便都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爹,不属于我的家,突然之间没了任何的意义!” 谢琴音叹口气道:“那满堂娇的牡丹便是鹿丹儿?果然绝代佳人,貌美如花,当年吸引了多少祆教有头有脸的人物为其争风吃醋,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只是为何小杯子竟然会对如此佳人变心?” 蒙杯然大吃一惊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们的事?” 谢琴音笑道:“你的一举一动便是我生活的全部,你身上哪怕只是一点点变化我立刻便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这次一走便是三个月,这几日你如此心绪不宁我又怎会瞧不出,更何况方才你对说起她语气很是厌恶,直呼名姓,两下一综合,我还看不出?” 蒙杯然顿时语塞,片刻终于道:“我…” 谢琴音道:“怎么,小杯子,你现在仍然想不通么?你已经鸠占鹊巢十年,饱享荣华富贵,如今有点舍不得放下?” 蒙杯然叹气道:“这十年来我每日提心吊胆,生活得小心翼翼,身心早已疲惫至极,或许不想离开只是不想自己一下子又到了什么都没有的田地。” 谢琴音释然笑道:“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不会给我名分,不要紧,我这辈子只想跟着你。你日后若做农夫,我便做村妇;你若到镖局做个趟子手,我便在镖局做厨娘,做仆妇,总之我一辈子跟着你!咳咳!”只是方才说了这许多话,忽地一时之间有点上不来气,不觉咳起来,片刻才道:“只是不知我这身体还能赖着你多久,希望我死后你不会再次寂寞才好。” 蒙杯然感动地将其拥入怀中,此刻顿时也是双目盈泪道:“我现在才知道错了,我根本就是个低三下四的穷小子,这么多年却一直在妄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老天爷睡醒了,终于要将这一切收回!”忽地抬起泪眼,看看此刻对面一脸病容,看来命不久已的谢琴音,不禁又是一阵心酸,紧紧抱住谢琴音道:“若非我惊悉杨用还活着,若非鹿丹儿对我朝三暮四,今日只怕我也未必会反省自己这许多年所作所为!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好好地报答你,但是你的身体恐怕……恐怕来不及了!”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停了停道:“不!也许未必,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一个人救的了你,我们这就启程去求那个人……” 就在这时忽地门外一个声音道:“找什么人?二位可有用的着妾身的地方么?”话音刚落,房门却应声而开,门外婷婷站着一人,手中端着个药碗,却正是鹿丹儿。只见其此刻虽然面带笑容,双目却早已曝露了心事,此时正流露出摄人心魄地寒冷。 屋内的蒙杯然看到鹿丹儿手中所端的药碗,顿时大怒,腾地一下子站起来道:“你到底还想怎样,她都这般模样你难道还不满意?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带着你的药碗立刻离开,否则就怪我不念往日情谊,对你不客气!” 鹿丹儿此刻冷笑道:“好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你竟然就这般出息了!”忽地扬手将药碗中的汤药哗啦洒在地上,接着道:“今天的药不喝便不喝,反正她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倒也不差这一剂汤药,不过倘若你的心上人再不说出那玉匣子的下落,你们明日便可一起到阎王那里去做对鬼夫妻了,我的奔马毒可是没有解药的哦!” 蒙杯然坚决道:“休想!那玉匣子是杨家的传家宝,我不会交给你这个恶女人去骄奢淫逸!” 鹿丹儿笑道:“你以为这样我便没办法?莫要高估自己,”冷冷一笑道“你想不想让你的挂名爹爹尝尝奔马毒的滋味?”言罢转身推门而出。 蒙杯然顿时脸色大变,回头看看谢琴音,只见后者道:“那东西早已回归二十年前的原位,根本便不在我房中。”杨用听闻,脸上显现感激的神色,对其道:“多谢,你在这里收拾好东西等我,我要跟去看看,片刻便回来,我要带着你去找那梅用治病。” 找我?梅用心道:看来当真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谢琴音这个病人看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只是略略回想一番昔日为其所号的脉象,只觉得心中却一时没了把握,就在此时,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有了治愈的良方。 只见蒙杯然抹了抹泪又道:“本来前几日我们还擒住你妹妹谢鹤语,意欲拿她来逼你交出玉匣子的,不过就在不久前她却已经被人救走了,来人武功奇高,所使的兵器似乎是一柄道士所用的拂尘,不过我却连此人的面目都未能看清,想来决非泛泛之辈,你妹妹此刻应该没有危险了。”这才转身尾随鹿丹儿而去。 冷叔叔!是冷叔叔救了语妹!对了,还有娘,只是却不知他们三人此刻又在何处?转念又想刚刚听闻鹿丹儿的一席话,着实担心爹爹的安危,此刻急忙翻出院墙,紧紧跟上蒙杯然。 不大会工夫,梅用已然跟上二人,只见鹿丹儿与蒙杯然三转两转来到了杨蒙的卧房门外,一同唤醒早已上床休息的杨蒙。 蒙杯然犹豫片刻,望望一旁正不断暗示自己的鹿丹儿,终于咬咬牙不情愿道:“爹,方才她已经说出玉匣子所在。” 第86章 杨蒙听闻,甚是高兴,忙边穿衣起身边问道:“那贱人到底将东西藏于何处,这般隐秘,几年时间竟然都未找到。” 蒙杯然道:“她说已经将其物归原位,并不在她房中。” 杨蒙沉吟片刻道:“原位?原位!如此说来,此物必定在佛堂中,走!”三人鱼贯从杨蒙房中走出。 在走向佛堂的路上,杨蒙忽地问蒙杯然道:“那姓谢的女人你如何处置了?” 未等蒙杯然答话,鹿丹儿便酸溜溜接口道:“相公哪里舍得杀他,正准备着要明媒正娶呢。” 杨蒙听此言不由得脸色一沉,道:“用儿,此话当真?” 蒙杯然狠狠瞪鹿丹儿一眼,低头小声道:“她这几年在江湖上名声扫地,已经令祆教上下蒙羞,更何况身体也被丹儿弄得大不如前,更已将教中圣物亲手交还,不如……不如……两家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奇qisuu.书,反正她也没几日可活,就饶她一条性命吧。”看到杨蒙一张脸已然愈来愈铁青难看,也不禁一阵胆战心惊,最后一句声音已经细弱蚊蝇。 杨蒙闻此言,猛地停住脚步,直直盯住蒙杯然,忽地抬手便给他一个耳刮子,正色道:“用儿,这是你长这么大为父第二次打你,第一次是因为你目睹灭门惨案,被吓得神志不清,我打你帮你回神,这是第二次,同样是因为你现在神志不清,我打你还是为了帮你回神!” 蒙杯然低下头,不敢面对杨蒙锐利目光,喃喃道:“我……我” 杨蒙怒道:“你不要忘记是谁一夜杀了我们全家上下几百口人!是谁害的我们杨家只剩下我们父子相依为命!你竟然会对那种女人产生感情,好好反省一下!”说完大步向佛堂而去,鹿丹儿紧随其后,蒙杯然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跟上他二人。 始终在暗处亦步亦趋的梅用此刻却不禁向自己的脸颊上拂去,只觉得这一巴掌似乎也打到了自己脸上一般,心中凛然道:看来自己昔日所担心之事,果然并非杞人忧天,杨谢两家的仇怨看来果然深壑难填,我看来只有继续任性下去,不认这个爹爹了。 转眼之间,那三人却已经身在佛堂。 鹿丹儿四下打量这个并不算宽阔的佛堂,更加四下翻动道:“公公,我瞧这里也没个抽屉暗格之类地方,却不知祖辈将玉匣子藏在佛堂何处?” 杨蒙笑道:“这便要问用儿了,每代人中只有继承家业候选之人方可由上一代告知传家宝所在。我虽现在是一家之主,当年却不是爹爹所选之人。”转头对身旁的蒙杯然道:“用儿,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已经悉数忘记,不过不妨再想想。若然不行也无妨,只要传家宝已回归,也算不辱没祖宗!” 鹿丹儿在一旁急道:“这怎么行!佛堂就这么大,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它找出来!” 蒙杯然不由得怒道:“想不来就是想不起来,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再说这里乃是供奉佛祖之地,怎可大动干戈?不如……不如,就按照爹爹所说,就让它仍然安静地陪着佛祖,保佑杨家岂不是更好?” 鹿丹儿此刻却忽地高深莫测地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么?”鼻子一哼道:“不是还有谢琴音那贱人么?东西既然是她所放,我便非让她马上亲手给我找出来不可!”说着转身便欲奔去前往鹿丹儿的房间。 蒙杯然眼见鹿丹儿此刻眼中早已杀气肆意,不禁心中一寒,急忙便欲将其拦下。 就在这时忽地一人轻笑道:“鹿姑娘何必这般心急,说起来那东西乃是鹿姑娘绞尽脑汁得来的,的确不易,倘若不看看又怎能说的过去?既然你这么想看,我帮你便是。”蒙杯然与鹿丹儿听此声音,顿时吓的双双面色煞白,心中不由得念道:梅用! 却原来梅用此次回来本不欲现身,只想救走谢鹤语便即离开,只是此刻眼见鹿丹儿这般模样,倘若任其找来谢琴音,不但谢琴音性命难保,只怕到时候蒙杯然更要与其拼命,最为可怕的是鹿丹儿手中握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奔马毒,倘若混乱中伤及爹爹杨蒙的性命,那么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可当真是不孝至极! 想到此梅用哪里还犹豫,推开房门,强自镇定,信步走进来。 杨蒙见进来的竟然是梅用,心下颇为奇怪道:“梅小兄弟,为何夤夜出现在此?” 梅用道:“我来是为了……”瞥见一旁的鹿丹儿竟然掏出个小管欲向蒙杯然方向吹去,忽地对蒙杯然道:“杯然兄小心!”手中梅花针应声而出,众人只听到“当啷”一声响,循声望去,只见梅花针正插在鹿丹儿腰际,其脚边滚落一个小铜管,其内鲜红色的粉末散落一地,方才必是此物发出声响。 梅用急忙又取来佛堂杯碗中所供的清水,浇在粉末之上,眼见其不再飘起,这才长舒口气。 蒙杯然一见那铜管,面色大变,怒道:“为了不让我将你的丑事说出,你竟然对我也下奔马毒!你……你好狠的心!” 鹿丹儿此刻早已面如土色,只盯着腰间颤声尖叫:“梅花针,梅花针!” 正文第一百二十二章串子案 梅用不紧不慢地鹿丹儿道:“鹿姑娘稍安毋躁,梅某这便遂了姑娘的心愿。”说着已经径直走到观音像前,俯下身在白玉观音像下一阵摸索,但见啪地一声,看似平整地观音像的莲花座竟然毫无征兆地便弹出一个小抽屉,梅用伸手取出安稳放置其中的玉匣子,几步来到鹿丹儿面前道:“你念念不忘不就是此物,如今可满意?” 鹿丹儿只是颤声道:“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用哥救我!我……我不想死。”说着只是低头死死地看着那没入身子的梅花针,却又哪里得暇曾向着那玉匣子瞥来半点目光? 杨蒙始终注视着梅用的一举一动,正要发问,一旁蒙杯然忽地双膝一屈,跪下道:“杨前辈,是我骗了你,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这位才是您的儿子杨用!当年我一念之差将他打落悬崖,又为了一时的温饱自己偷梁换柱做了杨用,这一切都是我的罪恶,我万死不足以赎罪!” 鹿丹儿在一旁听闻这番话,不由得喜形于色,急忙道:“用哥你听到了,他承认了,他承认了,当年一切事情都是他做的,他承认了,便与我……与我无关了。用哥,我们才是不折不扣的青梅竹马,想想当年我们一起枫叶谷那些日子,想想每次你病了我彻夜地照料你,这些你都忘了么?只要还记得一星半点,便求你看在这一星半点地情分上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不想就这么死在梅花针下。” 梅用此刻不由得火往上涌,怒道:“住口!不要再提什么往日的情谊!若你还有半点良心,这蒙杯然对你这么多年又是何等情谊,刚才你不是还因为做贼心虚要置其于死地么?你不想死,难道我大哥梅念、陆凌刀陆伯伯、夏雨晶、辛苦他们那时就想死么,但是你的奔马毒不是一样毫不留情地招呼在他们身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浅显的道理难不成还需要我教你不成么?”转头对蒙杯然道:“你不必多说,其实从那日在并州客栈你与鹿丹儿重逢开始,直到方才你与谢琴音在一起,我都始终躲在暗处跟踪着你,说起来,蒙兄不必将一切揽在自己头上,为了这样一个恶毒自私的女人当真不值!再说她下毒害死我义兄酸斋生梅念,只此一点我二人之间的帐便已经需要好好算算了。” 蒙杯然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边的鹿丹儿却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道:“用哥,我是真心的爱你啊,那个……那个梅念想要拆穿我的身份,进而拆散我们,我不想……不想失去你这才出手将他杀了,这个蒙杯然我从来没有半分喜欢他,其实我从三年前并州城我们重逢那时起,我对你这位俊美的梅神医便已经心动了,直到当我知道你便是我的用哥,我更加不顾一切甚至不顾廉耻的要与你在一起,我不过是爱你,为了你而杀个把人,这又有什么错!” 梅用脸上神色一寒道:“你也配谈爱么?你爱的不过是我这副皮囊和杨用这个价值连城的名字而已!” “我……我……”鹿丹儿终于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杨蒙此刻盯着梅用道:“他说的可是事实?你才是我的儿子杨用?” 梅用此刻几乎不敢抬头面对老父,只是略略避开杨蒙如利刃一般的目光黯然点点头,从包袱中取出那串一直带在身边的珠链递与杨蒙道:“这个是爹与娘的定情信物,我十五岁的生辰礼物,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边。” 杨蒙颤抖着接过珠链,急忙向着搭扣处看去,见到那几个细若米粒的小字,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直到这时这才面色沉重地又低头看看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蒙杯然道:“你骗我骗得好苦!就算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你害死了陆凌刀、夏雨晶及辛苦三人,这笔账却不能不算。” 蒙杯然此刻颓然道:“爹爹对我的好杯然永记不忘,我多希望真的便是您儿子。”仰头闭起双眼,又道:“您动手吧。虽然我这条命不是你生的,却希望可以死在您掌下。” 一滴泪水忽地从杨蒙眼中夺眶而出,杨蒙举起手,缓缓向蒙杯然头上拍去。 “不要!” “不要!” 一连传来两声,先一个是梅用所发,后一个声音梅用听来却也很是熟悉,顷刻间便就认出——是语妹! 梅用急忙回身向门外看去。 突然一柄拂尘从门外径直飞入,瞬间便分开杨蒙与蒙杯然,又转头向门外飞出。 第87章 梅用见此情景,忙向窗外高兴道:“冷叔叔也来了么?” 忽地房门一开,谢鹤语第一个冲进来,笑嘻嘻来到梅用身边,对梅用竟然不再闪躲,反而轻轻地上来牵着梅用的手,与其十指相扣道:“还有我姨娘和姐姐也都过来了。”说话间冷重早已信步走入,紧接着只见烈玉搀着谢琴音也缓缓步入。 此刻谢鹤语滑嫩一双小手就这样被自己牢牢扣住,能够这样紧紧地抓着自己所爱,梅用只觉得此时自己当真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见到随后而来的烈玉和冷重,知道谢鹤语定然乃是二人所救,只觉此刻见到二人分外高兴,忙施礼道:“娘,您怎么才来,用儿都已经在此地找了你们大半天了。”却见烈玉也不回答,只是痴痴望着自己,又转头对冷重道:“冷叔叔,多谢你帮我救出语妹。”冷重也只是上下打量自己,竟然也不回答。 梅用虽不知二人究竟为何忽然如此怪异,但一时也顾不得许多,眼见刚刚冷重的拂尘已然分开杨蒙与蒙杯然,忙转身对杨蒙道:“爹,孩儿求你放过他,当年他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其中曲折改日我定详细说与你听。” 未等杨蒙回答,只见谢琴音颤巍巍地从一旁走过来跪下道:“杨前辈,我知道我爹当年对杨家大开杀戒,很是对不起杨家,但是求你网开一面,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再记怨恨。” 杨蒙怒道:“这小子又不是我儿子,他要喜欢你这个魔教妖女,我自然无法过问,但是他竟然将老夫玩于股掌之间玩了这么久,你应该求我莫要杀他!” 谢琴音却仍不紧不徐,继续道:“我与小杯子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非他征战受伤离开祆教,必定不会与我如此疏远,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我这身体已然没有几日好活,我只是求您能够用我这条命来了解谢杨两家的恩怨,从今往后不要再让小杯子活在仇恨之中,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他活的如此痛苦!” 杨蒙听闻此言,不禁双目一寒,对蒙杯然道:“这么说你……你也是魔教的人?” 蒙杯然黯然点点头,默认下来。 杨蒙仰天大笑道:“哈哈!这真是大笑话!我杨蒙仇视魔教一生,到头来竟然在身边养了个魔教徒当儿子,还一养便乐此不疲地养十年,我当真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 谢鹤语在一旁本来始终偷偷地看着梅用,此刻听此言却再也忍不住,不由得白了杨蒙一眼道:“杨前辈说反了吧。明明便是祆教养了您儿子十年,您不感激涕零已是不该,竟然还这般胡说!” 梅用忙在一旁拉住谢鹤语道:“语妹,他毕竟是我爹,不可这般无理!”急忙转头对杨蒙道:“孩儿之所以姓梅乃是认一位祆教门主为父,当年孩儿跌落悬崖多亏有他才救孩儿一条命,我知恩图报才……” 谢鹤语上来止住梅用道:“用哥哥,他才不是哩!其实……” 未等谢鹤语说完,一旁的烈玉已然走上前,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梅用的脸颊道:“好孩子再叫为娘一声,为娘等这一声等了整整二十四年了。”梅用不知其意,只顺从地喊道:“娘!” 烈玉双目含泪,哽咽着连连应答。 片刻烈玉终于抹抹泪水,转头对杨蒙道:“妾身绣玉谷烈玉,杨大侠对妾身可还有印象么?”见杨蒙上下打量自己,眼中现出迷茫之色,又道:“我便提个醒,却不知二十四年前仲秋,令公子产在何处?” 杨蒙忽地眼光一亮道:“我记起来了,你……你不是……不是那个冷嫂么?”见烈玉点点头,杨蒙这才道:“记得当年我与身怀有孕的爱妻俩人单独出来游玩,却不想竟然迷路,就这般走上岔道,一路颠颠簸簸下爱妻竟动了胎气,导致我的用儿早产,当时便是在您家生下的用儿!说起来当年着实不好意思,我记得您那时正好也刚刚生产完,却要拖着疲惫的身体,不但因此顾不上为令公子洗澡,甚至由于地处偏远没有产婆,明明也是刚刚自己生产完,竟然还要劳烦您为爱妻接生,结果就因为我们这对不速之客,弄得您那日手忙脚乱的,很是狼狈。” 烈玉叹口气道:“实不相瞒,当年妾身乃是未婚先孕,实在为世俗所不容,这才会躲到人迹罕至之处,打算避过耳目,偷偷生下孩儿。因为我孩儿的爹爹姓冷,所以你们到来之时,我由于不敢以真名示人,这才化名冷嫂。” 一旁冷重道:“贫道乃是武当冷重,我便是那个孩子的父亲。说起来惭愧,武当师门不幸,当年我师兄郭真——一位被贬黜的弟子由于不服掌门师父的判决,始终伺机报复,就在我与未婚妻情不自禁下有了男女之欢的第二日,我便接到师父那封亲笔书信,命我即日继承衣钵成为武当掌门,以抵御郭真一次次如狼似虎地对武当的疯狂报复。其实当时我连都不知经历那一夜烈玉竟然便有了我的骨肉,只是听闻江湖传闻师父他老人家病重,急忙赶回武当,而郭真却不知从哪里竟然得知烈玉身怀有孕一事,当年便曾经妄图绑架烈玉与我刚出生的孩儿胁迫我就范,放弃武当派,从今往后任其蹂躏。” 杨蒙道:“难怪当年爱妻生下用儿不久,你便催促我夫妇二人上路,片刻也不容多待。” 烈玉点头道:“只因当年我察觉到郭真的来袭,恐因此牵连二位,这才顾不上许多礼数,也顾不得尊夫人产后虚弱,急忙催促你们上路。”忽地烈玉沉默下来,深深叹口气道:“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忙中出错,就在我为我们的两个孩儿洗澡之时,竟然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忙中出错竟然会互相抱错了孩儿!” 杨蒙、梅用听闻此言不禁均大吃一惊! 杨蒙还兀自有些不信,问道:“这串子之事非同儿戏,你可有证据?” 烈玉此刻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我的孩儿只比令公子大不到一个时辰,虽然自他出生到你们前来我尚且来不及为其洗澡,但在他出生之时我便已经仔细看过,我的孩子身上并无任何胎记、痣痕,但是待你们走后我却惊觉怀中孩儿颈后竟然多了三颗红痣!那时我心中便已知晓,我们的两个孩子必定是在为他们洗澡之时定然阴差阳错!” 蒙杯然不由得用手抚摸颈后,双目圆睁,吃惊地抬头望向烈玉。 正文第一百二十三章泯恩仇 烈玉此刻又指着冷重及梅用道:“杨大侠倘若还是不信,你不妨看看他们二人,看看他们举止、身形,看看他们的眼睛、鼻子,还有他们的嘴,是不是非常像?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亲父子,我的儿子骨子里流着他爹爹的血啊!” 杨蒙此刻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重及梅用,心中不禁了然,当下双目圆睁,对烈玉怒喝道:“那我儿子呢?我的用儿这么多年去了哪里!” 烈玉叹口气道:“妾身当时为郭真追踪,疲于奔命,那时根本便无暇寻找令伉俪换回孩子。而在被郭真那般追赶下,带着个孩子实在不便,无奈之下,只得先暂时将令公子寄放在并州城外一户姓蒙的农人家中,打算等到躲过风头再接回令公子同到金陵负荆请罪。” 蒙杯然听此言,“啊!”地失声,目瞪口呆地望着烈玉。 烈玉却仍然继续道:“我虽然最终侥幸躲过郭真的一路追赶,却不曾想竟然未能躲过家母,家母为人性子偏激,向来不相信世上所有的男人,本来她只是终年躲在绣玉谷中偏安一隅,可是当其得知重哥出家当掌门一事后,便当即断定重哥必定是个负心薄幸之人,甚至不惜亲自出谷,只是为了将我抓回去。当日家母见到我,不由分说便将我捆个结实,直接带回谷中。我当时唯恐家母得知我竟然做下未婚生子之事,说不定会连累伤害到令公子,是以我根本不敢对家母和盘托出,只盼有机会可以溜出谷去再行妥善安排。却不想这一等竟然等了十几年,直到十数年后家母去世方才有机会出谷。我当时日夜兼程直奔并州,却惊见那户人家竟然已经搬走,无论街坊还是邻里竟然都不知其去向!直到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竟然又碰到那姓蒙的农人,却不曾想他见是我竟当场便给我跪下,老泪纵横道:他对不起我!却原来:本来他们一家人一直将那孩子视如己出,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一家人却倒也过得太平。但是就在孩子四岁那年,他的两个儿子却不幸先后染病,他家世代种田,没有积蓄,一下子生活便陷入困境,也是事有凑巧,这时祆教中人竟然来到他们这个村子招选门人,他那时极力推荐他自己的几个亲生子,岂料他所生的那四五个儿子在那些祆教来人中,竟然一个都看不上眼,却独独挑上年仅四岁的令公子,并给了他家足够医治两个孩子的银两。当时那也是万般无奈,只得将他送入祆教。本来也不过想为这孩子图个温饱,却不想这孩子也是命薄,竟然还未满一十五岁便被征召,头一次跟随一干门众出外征战,便战死异乡。他当时觉得无脸面对我,这才举家搬迁,从此背井离乡。” 蒙杯然听到此,早已汗渍涔涔,喃喃道:“我……我……我是……”又指梅用道:“他……他……” 烈玉俯下身子,对蒙杯然柔声道:“我当年给我的孩子起的名字便叫冷杯然。因此我对那蒙家人说道,你是我亲生的孩儿,名叫杯然。更加嘱托他们一定好生照料于你,并将我身上当时仅有的一点银两全部留了给你。我绝对没有疏远你,不疼爱你之意,只是当初没办法才不得已而为之。” 第88章 又转身疼爱地抚摸着梅用道:“我的孩子,虽然当时我便知道抱错了,但是也并不是娘狠心不认你,不要你,将你留在杨家这么多年。而是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人家的孩子,又哪里还有脸面去向人家将你要回?所以这许多年为娘躲在绣玉谷中不再涉足江湖,就是只怕自己万一哪日在江湖上遇见我的孩儿恐怕会忍受不住。可是我还是没做到,那日在绣玉谷林子外面,我向重哥说起我们的孩子,便片刻也忍受不住思子之情,还是来到这金碧辉煌宫,想来看看我的孩儿。” 梅用此刻心中自然早已深信不疑,不由得欢喜道:“这么说你当真是我娘?”片刻又释然道:“您什么都不必再说,我理解您。” 冷重也走过来,抚摸着梅用说道:“原来我竟然有个儿子,而且已然这么大了!其实为父在武当后山之时,暗自里便不知多少次偷偷说:我若是有你这么个儿子该有多好,却不想这竟然是真的!” 梅用满心雀跃,动容唤道:“爹!你是我爹爹,你是我爹爹!我们父子当真想到一起去了,在武当后山中的两年,我也不知多少次在心中说着:你若是我爹爹该有多好呢!” 冷重此刻也不禁动容,上前搂住梅用道:“好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娘与你,为父当真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想到我的儿子已经这般大,又这般优秀,你不恨我,我已经老怀安慰。” 烈玉见他父子相认的场面含泪对杨蒙道:“杨大侠这许多年我始终不敢上门相告,是因为我以为令公子已经去世,便一直抱着将我的孩子赔给您的念头,想将这秘密永远埋在心里。”擦擦眼泪又道:“天可怜见!令公子富大命大,竟然仍活在世上,并早已回到您身边承欢膝下多年,当真冥冥中自有天定,当年我一时之错今日便一了百了,如何?” 杨蒙俯下身子,端详着蒙杯然道:“亲父子就是亲父子。还是我们爷俩看着相像!” 蒙杯然道:“爹爹!您真的是我爹爹。我竟然还可以唤你爹爹,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此刻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忽地向着杨蒙竟然开始砰砰地磕起头来,杨蒙哪里舍得,忙伸手拦住。 在一旁许久未作声的谢鹤语对杨蒙道:“杨前辈,如今真相大白,您还是不同意杨用与姐姐的婚事?” 冷重道上前道:“杨施主,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万法讲求一个缘字,你们父子相隔千里却仍然续上为了的父子情缘,这便是缘分,我道家所谓‘道助有缘人’,此事就看你如何决断。” 杨蒙沉吟道:“一切都是缘分!缘分?缘分!”忽地看看一旁病弱的谢琴音,只是道:“我瞧她这身子,病恹恹的,可还过的了今年么?” 蒙杯然听闻也是一惊,急忙转过身跪在梅用面前道:“梅大夫,请你救救她!” 梅用此刻脑中灵光一闪,将手中的玉匣子交予杨蒙,腾出手来才道:“要救她虽然不易,不过却也不难,”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当众打开,却是当日韩员外所赠的那根人形人参!只见梅用道:“晚辈沉浸医术多年,这根人参却是仅见,可说绝对价值连城,有此等人参入药,便是死人都尚且可以复活,更遑论谢姑娘这个活生生地大活人呢,半年内定然还您个健健康康的儿媳,不过——”梅用话题一转,忽地重又将布包包好道:“这颗人参如此珍贵,晚辈自然不肯就这般随随便便地让出来,便要看杨前辈舍不舍得了。” 杨蒙与蒙杯然均不知其到底要题何等骇人听闻的条件,脸色不觉均是一变。 梅用却只是笑笑道:“晚辈也不要别的,”说着指指杨蒙手中的那个玉匣子道:“我不过想带谢傲天谢叔叔讨回这个本来便属于祆教的圣物!” 杨蒙不禁怒道:“此物本来便是我杨家之物!” 梅用摇首道:“这件事我大哥酸斋生梅念早已查的一清二楚,杨家祖上根本便是祆教彩门门主!”说着将当日梅念所说一五一十说与杨蒙。 此刻再看杨蒙早已大汗淋漓,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玉匣子。 梅用看到此情景只是道:“杨前辈既然认为此物为杨家所有,那便请您收好。想必您知道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大宝藏的秘密,只是晚辈不妨告诉您,晚辈方才把玩半晌,却当真想不起开启它的方法,只是隐约记得很是繁琐,想来定是年少时所吃忘忧草的作用,此病怕是今生都难以治愈了。不过,杨前辈日后若是有暇,不妨终此一生,好好钻研此物的开启之法也就是了。”停了停又道:“不过晚辈仍想劝杨前辈一句:凡事不可太尽,否则缘分势必早尽。金碧辉煌宫已经拥有泼天的富贵,实在不该贪得无厌再觊觎那祆教前辈所留下的宝藏。” 半晌杨蒙忽地抬起头来,坚决道:“好!”将玉匣子递到梅用手中道:“往昔的确是老夫太执著,这个东西乃是死物,又哪里有活人来的珍贵。小兄弟,我便将这玉匣子送与你,就算提前送给你与这位姑娘成亲的贺礼!” 梅用也不禁大喜道:“如此多谢杨前辈!”说着面上也不禁一红,转头看向谢鹤语,后者舌尖微吐,俏皮地做着鬼脸。 而那边蒙杯染听闻爹爹为了谢琴音竟然可以放弃如此宝贵的玉匣子,不禁心头大为感动,不由分说,拉着谢琴音便又磕起头来。 鹿丹儿始终在一旁静静倾听,此刻看看先梅用与谢鹤语,又看看蒙杯然与谢琴音,不由得呵呵干笑两声,只觉得万念俱灰,颓然坐下,将脚边铜管捡起。 蒙杯然见此,不由得大惊道:“不要!”鹿丹儿凄然道:“你们都是我裙下之臣,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就要死了,但是我要你们只记得我漂亮的样子!我死的样子一定很丑,我不要死在你们面前!”说完牙关一咬,竟然将始终插在自己身上的梅花针拔了出来,眨眼间又将铜管生生插入方才梅花针所插之处! 鹿丹儿此刻吃力地扶墙站起,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蒙杯然还要去追,却被梅用一把抓住道:“哀莫大于心死。就让她一个人静静的去吧。” 梅用为谢琴音细细把过脉象,又开好药方,留下那根人参,细细说明了服用之法,这才与爹娘及谢鹤语一同离开金碧辉煌宫。 四人出来不足十里,冷重忽地道:“小心,附近至少埋伏不下数千人之多。”梅用此刻也有所察觉,扣紧梅花针,四下观望。 忽地谢鹤语欢喜道:“爹爹!”只见不远处的树上隐约站着个人,仔细辨认,却正是谢傲天!谢傲天听到女儿的呼唤,急忙一跃而下,几步奔至近前,关切道:“里面的人有没有欺负你?语儿不用怕,爹爹近日带来教中上下最精锐的队伍,就算踏平金碧辉煌宫也要为你出气!” 谢鹤语知道老父向来说到做到,当即摇头地好似拨浪鼓一般道:“没有!我只是与用哥去看看姐姐。她过些时候便要与杨用成亲,爹爹记得将姐姐的嫁妆送过去。” 谢傲天不以为然道:“我没有这个女儿,竟然为个男人背弃老爹,还将教中圣物倒贴于他,休想让我原谅她!” 梅用道:“谢叔叔所指的可是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个玉匣子。 谢傲天欢喜道:“正是此物!” 梅用道:“既然如此,小侄便将此物归还于您。希望你不要再记恨音妹,她这几年也过的很苦……” 谢傲天忙道:“过的苦?莫非那杨用小儿竟然敢打骂我女儿不成,不行!欺我祆教没人么?今日定要夷平金碧辉煌宫!” 谢鹤语急忙一把拉住马上便要发号施令的谢傲天,哭笑不得道:“爹爹!” 梅用将玉匣子交予谢傲天道:“谢叔叔,如今玉匣子已经物归原主,杨家只剩下一对父子相依为命,更何况两家马上就是亲家,希望你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他们。” 谢鹤语也在一旁插口道:“爹爹,你若不答应用哥哥的要求,我便再也不理睬你!” 谢傲天听闻苦笑道:“女大不中留!”看看手中的玉匣子道:“好!此物我便当你是向我提亲的聘礼收下了!我的女儿今天起便是你的人了。不过,你可要快些大婚才行,可别像音儿那般,拖了这么许久。” 梅用释然道:“如此多谢谢叔叔。” 谢鹤语在一旁忙拉他衣襟小声道:“用哥哥怎么还叫叔叔,该叫岳父大人!” 梅用面上一红,急忙道:“对!对!多谢岳父大人!” 这时冷重与烈玉缓缓走上前,只见烈玉笑着对谢傲天道:“就让他们年轻人好好单独待会,婚事便由我们这些老人家操心好了。” 正文尾声 梅念的衣冠冢早已修建好,上面收拾得很是干净,梅用与谢鹤语此刻身着大红的婚服正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行礼。 梅道清在一旁却早已经开始吵着要听梅用自从离开枫叶谷之后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待到听着谢鹤语的讲解,梅道清不由得长吁短叹,惊叹道:“师父果然并非常人,便是连身世都这般离奇。”忽地又道:“掌门师父他们人呢?怎么不见他们跟着来?” 梅用笑道:“娘为我们操办完婚事,身为谷主自然还有绣玉谷的事情要去做了断,不过,凭着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了他们了!”说着搀起跪在地上的谢鹤语,柔声道:“怎样?突然没有了武功,加上这一路赶路,是不是赶的很辛苦?” 谢鹤语幸福地摇摇头道:“怎么会呢? 第89章 终于能够和用哥哥在一起,我现在心中不知道有多甜。不过——”谢鹤语顿了顿又道:“用哥哥,这几日始终有个问题困扰着我,你说万一我们将来有了孩子,都不知该姓什么?是姓梅还是姓冷?” 未等梅用开口,梅道清已然接口道:“这自然姓冷,准师娘可要为准师父多生几个,好替掌门,替师父好好地传递香火。至于梅家,有我梅道清便足够了,我一定会让梅家人丁兴旺的!” 梅用与谢鹤语不禁相视而笑,二人此刻十指相扣,看到不远处,隐匿于枫叶林中的医庐此刻竟然露出一方屋角,那里便是他们此后幸福的家! 谢鹤语依偎在梅用怀中道:“用哥哥,你当真想不起开启那玉匣子的方法了?” 梅用长舒口气道:“天知道!就当我已经忘记了吧。” ——没用小子(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