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本能》 第1章 《第二本能》 作者:凉尧魃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剥皮画像 一 昨天夜里,西顺又梦见了他的父亲。 和以往无数次梦中相见一样,父亲就站在西顺的床前,神情凝重,一双眼神充满了期盼和启示。而父亲的整体形象却依然那样模糊,父亲的神态仿佛一直在变幻着,从未固定,而且在他的周围总是有一层薄薄的云雾萦绕着…… “西顺——西顺——”父亲在唤着他,声音空灵,回音袅袅,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每当这个时候,西顺总是梦见自己飞快地扑向父亲,而近在咫尺的父亲却是可望而不可及,在奔跑着扑向父亲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那点距离永远也没有缩短。 这个结果让西从小到大无数次从梦中哭醒…… 昨天夜里,西顺却没有哭醒,而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闹醒了。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亮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她提醒西顺说父亲的三十周年忌日马上就要到了,叫他准备一下,到时候要给父亲做个弥撒。 父亲!西顺激灵了一下,不禁再次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所见所闻。 父亲已经走了三十年,除了照片西顺没有见过父亲,他是个遗腹子。 西顺抬头,从窗户中一眼便看见了餐馆前面那棵枝叶茂密的古银杏,也看清了枝头上正有树叶随风飘落,纷纷扬扬。 时候不早了,他收拾一下之后便下了楼,先到厨房胡乱给自己弄了点吃的东西,便返身穿过大厅准备开门,员工们还要过会儿才上班。 大厅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使得里面光线很暗,因此外面的光线要比里面要强,黑压压的铁门下有一道光线从外面射进了门缝。 看见这道门缝,西顺不禁想起了一件怪事。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个早晨,他跟平常一样从外面开门进来,然而,就在这个门缝里,西顺看见了一张纸片被人从外面塞了进来,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拾起纸条,仔细一看—— “换个店名!!!” 只有这四个字,口气冷峻、凶悍,不容商量。 当时西顺感到十分奇怪,他的店名怎么了?他在事后细细地思考过,“西顺餐馆”这个平常得甚至有点缺乏想象力的招牌,他只是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而自己的名字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只不过是死去的父亲在自己出生前就替自己取好的。 再看看这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有力扼要而蛮横,后面那三个感叹号被人用笔涂得分外的粗壮醒目,并不像是有人特意开他的玩笑。 之后几天,西顺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结果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再后来,他便把这件事遗忘了。 这时候,西顺突然停住脚步,眼光停留在大门下面的缝隙。 他的心再次一紧,整个人几乎要抽搐起来了。 在那道门缝里,今天又有了一张纸片!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同时希望这只不过是餐厅里的一张对账单而已。磨磨蹭蹭了几步之后,他终于从地上拣起了纸片—— “换个店名——” 西顺不禁又骂了一句,没完没了了是吧! 但是今天,纸片的后面还有半句话:“……否则犹如此人!” “换个店名,否则犹如此人!” 西顺呆呆地望着纸片,内心的怒火正在燃烧着,这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不对!什么叫“否则犹如此人”?西顺一时无法看懂这句话。他也不再细想什么了,首先把门打开,登时一道阳光直射而来。 马路上还没有车辆行人,门前人行道上照例还是黄叶飞舞。 这时候,一件东西进入了西顺的视野。 应该说那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东西,但同时又非常的难以辨认。 西顺感觉腹腔内的胆脏似乎在一瞬间破裂了,双腿不住打颤,早上吃的东西此时正在他的喉咙口打转着……忽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东西,整个人猛地向后连退几部,后背一下子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口中“噢”了一声,脑袋上登时满是汗珠。片刻间,他的整个身子沿着墙壁慢慢滑下…… 此时,他的手里还捏着在门缝里拣起的纸片,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隆隆响起,如雷贯耳。 “否则,犹如此人……犹如此人……” 西顺看见的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浑身没有一点衣物,完全赤裸着呈下跪式,双膝着地,就跪在西顺餐馆前面的树下,面对着那棵银杏树。 说是面对,其实这个人已经没有面部了。 ——他的头颅被人像扒青蛙皮一般地把脖子以上的全部头皮撕掉了,包括头皮、脂肪、毛发以及五官全部不见了,露出来的是暗红色的头颅骨,以及几个黑糊糊的空洞。看上去龇牙咧嘴,头颅上面的鲜血已经大部分凝固了。 呕吐物早就沾了西顺满身都是,他在朦胧间看见有个过路人也发现了死人,此时那个路人正在那里大呼大叫着,同时抓起手机拨打着报警电话。西顺仿佛感觉到那个人的叫声非常的遥远,否则那种声音听来不会这样的轻微。 尖利的警笛不久就在城市的上空响起了。 当闪烁的警灯出现在惜生路口时,西顺踉跄着爬起身,赶忙跑进餐馆紧紧关上大门。 待他爬上二楼,来到阳台上向下观望时,楼下早已警灯四射,人头攒动。餐馆大门也被警察的封锁警戒条封上了。今天看来是没法儿开张了,西顺颤抖着用手机给所有员工群发了一条停业消息。 他瘫坐在椅子上,脑袋嗡嗡直响,一时间内他几乎失去了意识,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好久之后才慢慢缓过神来。 从二楼看下去,那个跪着的死人皮肤惨白呈死灰色,并且浑身是血。能够保持这样的跪姿也许是因为他在死前就被人固定,西顺看见大批警察来到了这里,狼狗、白大褂、闪光灯频频出现在现场。不久后他甚至看见有电视台的摄像机……诡异的银杏树下骤然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血腥和恐怖。 更令西顺心惊肉跳的是,今天早上在门缝里发现的那张纸片上说的那句话—— “换个店名,否则犹如此人!” 现在看来,那个被扯掉头皮的人,就是纸片上所说的“此人”。 也许是那个人在第一次提醒之后没有得到响应,于是他就去杀掉一个人,以此证明他对此是非常认真的? 这可真是一个疯狂的家伙! 不知过了多久,西顺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 “你是老板吗?”阳台下站着一个警察,正在打量着他。 “你能开一下门吗?我想和你谈谈。”警察说,“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西顺迟疑了片刻,下楼开门,他把警察迎进包房,并且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叫关庶,是市刑警队的……”对方说着,眼神犀利,此时正注意着西顺的表情。 西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晚上就睡在饭店里吗?”关庶问。 “是的。” “那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响声,比如有人呼叫,或者隔壁家的狗叫之类的?” “没有,我睡得很死。”西顺说的倒是实话。 “早上你大概几点钟看见了尸体?” “六点十分左右吧。”西顺想了下,说道。 “昨天晚上餐馆是几点关门的?”关庶继续问。 “我睡觉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 “一般这个时候,惜生路上行人还多吗?”关庶边问边在记录本上仔细记着。 “行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但偶尔还会有车辆经过。” “嗯!”关庶想了想,又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你吓坏了吗?” “有点。”西顺坦白得很,事实上他的脸色确实几分惨白。 “这个很正常,谁见了都一样。请问,餐馆开了有几年?” “才一年。” “餐馆里几个员工?他们今天都没事吧。” “有五个员工,他们还没有来上班。”西顺说话的时候,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他眼前又浮现了那个死者的模样。 “好,那请你联系一下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关庶说着,拿出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起有什么异常的话,记得告诉我。”说话间关庶递上名片,又看了一下眼前这个清瘦文弱的餐馆老板,便起身告辞。 “好!”西顺送走关庶后,回到了房里,一伸手,就摸到了藏在口袋里的那张纸片。他不禁一愣,抬头看去,那个警察已经离开了现场。 二 小西回到家的时候,她的眼睛血红,脸色憔悴而暗淡,昨晚一夜的守候,已经让她身心疲惫。 洗了个澡,胡乱吃了点东西,换下被一夜露水打湿了的风衣,小西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细细回忆昨夜蜷缩在夜色中,独自泪眼面对那幢大楼的情景。登时神情没落,不知不觉之间,她把脑袋深深埋在了自己蜷缩起来的膝盖里。 “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起,小西在迷茫中被惊醒。她稍稍呆了片刻,心中随即一阵惊喜,脸色也忽然绽放开来。于是急忙下地,穿着拖鞋跑到门口迅速打开门—— 她脸上的欣喜,在开门的一刹那,忽然又消失了,转而换之的,却是一脸的惊讶。 第2章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两个警察。 “小西,你好!”前面一个不穿警服的人微笑着开口道。 “哦,是关队长啊,请进来吧。”小西整了整衣服,便把两人迎了进来,倒茶坐定。 “这么早打扰你了。”关庶微笑着对小西说。 “哦,没事没事。”小西说着也一边坐了下来。 “小西,又有案子了。”关庶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小张的手里接过一个小箱子。 “是吗?”小西接过箱子,其实她在看见对方手里的那只绿箱子时,就已经猜了个大概。因为这个绿箱子,她接受过好几次。 “是的,这一次的案子比较特别,我们希望你能马上着手,因为它实在是太不一般了。”关庶把一些文件摊了开来。 “好的,我马上动手。”小西在文件上边签着字边说道,忽然一个寒战,使得她原本就很瘦弱的身子一阵抖动。 “小西,你没事吧?”关庶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关切地问。 “没事,着了点凉。”小西轻声说着,神色再次暗淡下来,长长的头发在她低头之时,把她的脸整个遮了起来。这些,全都被一边的关庶看在了眼里,他的心里一阵疑惑。 交代完毕之后,小西突然沉默起来。关庶不由感到尴尬,于是他只好与小张赶紧起身告辞。小西也没有客套几句,只是默默地把他们送出门口,就消失在紧闭的房门那头了。 走出小西家门口,小张一脸的疑惑:“队长,这个小西怎么有点怪怪的,她真的能干好这个活?” “你刚来,还不了解她。正因为她这么怪,所以才能胜任这事。”关庶转身望着小西家的房门说道。 “她是一个妖女!”关庶说了一声,便独自走下楼梯,留下身后一脸疑惑的小张。 小西送走关庶之后,便起身返回工作室。她把门窗全部关紧并且拉上了窗帘。窄小的房间一下子暗淡了下来,而且充满了一种幽深和隔绝。此时的她犹如身置黑夜之中。她上前坐到了工作台前,打开台灯。而刚才关庶送来的那只盒子,此时就展现在她眼前的灯光之下。 小西还是感到非常的疲倦,对即将开始的工作并不抱多大的效果期望。还是等明天,或者今天夜里再做吧,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 但是她又想起了刚才关队长的话,这是一件非常特别、紧急的案件,希望她能够尽快完成…… 最后她还是说服自己,伸手准备打开箱子,毕竟,她那股天生的冲动早就在体内蠢蠢欲动了。 这是一个墨绿色的盒子,似乎是用工程塑料之类的材料做成的,材质很结实。它的四周八只角上被金属类的东西包住了,顶部有一个和包角同样材料、颜色的金属把柄,并且闪着黄铜色的光芒,让整个盒子显得非常的精致。 小西用手拉住金属把柄,另一只手拧开一侧的搭扣,盒盖被她慢慢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丝绸布包裹着的圆形物件。小西心里一阵悸动,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把那个包裹从盒子里缓缓移了出来,轻放在桌子中央。同时校正了一下台灯的光束。 现在,包裹就在她的眼前,只等她动手褪去上面的丝绸。 小西的眼前,突的显现出之前她接手的多起类似案件来。登时,一张张各色各样的脸孔出现在她的眼前,如走马灯似的交替转动出现。这些脸孔有的清晰,有的模糊……男女老少,各个阶层……突然有一张脸孔频繁地出现,每次出现都要比其他脸孔停留的时间要长。之后,渐渐地,这张脸又开始覆盖其他脸孔,在每一次的转动中逐步替代了其他脸孔……最后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下这一张脸了,而且越来越大,清晰无比! 小西感到一阵脑涨,之前有过的眩晕再次来临,她紧闭双眼,只想靠在什么地方休息一下。 这也太敏感了吧,她想。之前这种感觉,只是在她工作到苦思冥想之后才偶尔出现,今天怎么还没有开始做,甚至还没有打开包裹就有这种反应,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 她又感到一阵眩晕,看来今天的状态确实很差,勉强做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效果的,于是她便把双手捂在包裹上,又把头轻轻地靠在上面,闭上眼睛,只想就此稍稍打个盹。 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靠,竟一直沉睡到天黑。 偶尔的梦中移动,使得那条包裹在外的丝绸,悄无声息地滑动。 此时可以看清的是,包裹里面露出来的,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而枕在这个骷髅上的小西,此时已经安然入睡了。 睡梦中的小西,安详而恬静,她的思绪,再次回到了昨晚整夜凝视一扇窗户时的煎熬之中…… 三 第二天,关庶接到了小西的电话,得知她已经完成了画像,并通过传真给他送过来了。 说句实话,这个剥皮杀人案实在是非常的棘手。对尸体的鉴定表明,死者是在颈部动脉和气管被一种非常奇怪的物件切割之后毙命。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东西。而且头皮也被人剥去,没有脸部容貌。死者身份根本无法确认。关庶接手案子以后多管齐下,一方面从刑侦勘验上寻求突破;另一方面广泛走访、发布寻尸消息。同时这一次,他再次向上级申请,请他们的特别技侦员小西出手,用颅骨画像的方式来确定、复原死者的生前容貌。他有预感,这一次,这个妖女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现在,小西刚刚电话告诉他已经完成画像。 关庶快速踏进办公室来到传真机前。他期盼的那张纸此时正被一个女文员拿着,准备往他这边送过来。 “给我吧!”关庶上前一把抢过画像,定睛一看,他呆了一下。 白纸上面画的,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肖像。 关庶边看边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定,他面对着这张画像,心里面思绪翻滚。 首先他想到的,并非是这幅画本身。而是它的作者,那个被他称做“妖女”的小西。她是公安刑侦界的传奇,更是所有认识她的人心中的一个谜团。 她原本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在画坛立风树派,作品以及本人在海内外名声显赫。而同时她还有一项绝技,就是可以凭借一个颅骨,用她手中的画笔,准确地复原出死者生前的容貌来。 这就是著名的颅骨复原术。 原本这个技术步骤很复杂,需要很多的综合学科知识。而小西的做法却匪夷所思,她只要面对着需要复原的颅骨,一支碳笔一叠纸,然后是一个幽静封闭的工作室,再加上一个苦思冥想的夜晚,就能够画出令你叹服的复原画像。 仿佛她在这种幽闭的空间氛围之中,能够与死者进行交流,或者可以在这冥冥之中接受鬼神的指点一般。 这也是关庶喜欢把她叫做“妖女”的原因。 这个妖女的发现,其实充满了偶然。那是两年前的一次民事纠纷。在一次拆迁过程中,有两户人家的祖坟需要拆移。就在挖掘的时候,施工的人因为一时疏忽,把从两个相邻坟墓中挖出来的两个死者骷髅头混放在了一起。问题马上就出来了:到底哪个是哪个呢?这下子大家都犯了愁。总不能把别人的尸骨放进自家的祖坟中吧。这件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一直闹到了法庭。很多媒体也作了渲染。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小西出现了。她写信给媒体,表示自己能用很直接、经济的方法把这件事解决掉。媒体发现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新闻亮点。于是从中撮合。结果小西用一支笔、一张纸和两天的功夫,就把两张画像提供给了两家。巧合的是,这两个死去的人生前都留下了照片。结果把画像和照片一对照,很容易的就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先人,而且惊奇地发现小西的画像与他们的先人的面容惊人地相像。于是小西的这个绝技也不胫而走。 后来公安部门也听说了她的这项绝技,并意识到这里存在的无限利用价值。经过进一步证实,发现她真的具有这方面的天赋。于是经过层层申报,最后特聘她为市局刑侦处的编外技侦员。 其实在公安系统里,还有一些和小西类似的高手。比如有人就可以凭借当事人的简单陈述,准确地勾画出凶手的脸部肖像来。还有人甚至可以凭借凶案现场的痕迹,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年龄、家庭情况等。所有这些功能,在关庶的眼里,除了高手们本身具备的学识以外,最关键的还是要归咎于两个字“天才”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才!确实在一些人身上,具备着常人没有的特异功能。 而小西之后的工作也证明了她并非徒有虚名。她所接手的将近七八个头颅复原像,在案子的侦破过程中件件都是起了直接的作用。有一起案件关庶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画像一公布,当天就查清了死者的身份,第二天就破了案。另外还有好几次,当关庶的侦破工作一筹莫展的时候,都是小西,这个诡异的小妖救了关庶。 ——除了那一次,她居然出了错!画像中的肖像与实际面容相差十万八千里。当然,最后还是她自己纠正了过来。 …… 眼下,关庶手里就拿着她传来的死者画像。 关庶从一开始看见画像的时候,他的心里抖然一惊。因为这张画像中的男子,似曾相识。 他想了一下,不算今天,他见过这个男子有两次! 第一次,也就是小西出错的那一次。关庶记得,那次他们案件中的死者是一名女性。也是头部被严重焚烧后面目全非。 第3章 经初步处理之后头颅被送往小西的工作室。两天后传真过来的却是一名男子的头像。这的确令所有当时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小西打来了电话。电话中她明确告诉关庶她出错了,希望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重做。不久她就把另一幅画像传了过来,果然不负众望,那张画像很快就帮他们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而那张出错的画像上的男子,跟眼下关庶手中画像中的男子,一模一样! 关庶的脑子这时转得飞快:就算那次出错是一次偶然,那么这次呢?也当它是一次偶然吧。可是两次偶然的出错,却错得一模一样,这怎么解释? 关庶感觉他一时之间还是无法理清思绪,于是决定先把这团乱麻放一放。 第二次,他继续回忆着。就在几天前,在本次剥皮案的案发现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站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男子,凶案现场旁边一个小餐馆的老板。 而现在,这个倒霉的餐馆老板就在他手里的那张画像上,他竟然也与画像上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这算怎么一回事?关庶怔怔地问自己。 这个妖女!关庶在心里叫着。 四 西顺餐馆第二天随即恢复了营业,在餐馆的前面,顾客又排起了长队,而这排队的客人正是针对西顺餐馆的特色菜而来的。 实际上西顺餐馆这道菜在烹饪上所能达到的境界,其他地方也能达到,而且有的地方还比这做得更好。但是食客们就是喜欢到这里来吃,唯一令食客们对西顺餐馆津津乐道的,是餐馆在处理原料时的那一道非常特别的工序。 在餐馆外面密封的透明玻璃橱窗内,有一个小小的操作间,几个员工在里面操作,外面的人能清楚地看清所有的一切。于是原料的新鲜程度、加工特色和过程,顾客们一目了然。而这也正是西顺餐馆在这道菜上取胜于其他餐馆的地方。 在操作间内,他们看见了有一大堆等待处理的白鹅被绑在地上挣扎着。一旁有一个架子,架子的顶端是一个绞盘。有一个人站在绞盘旁边的一个高凳上摇动绞盘。另一个人则在下面,从地上解下一只白鹅之后,把白鹅按倒在地。然后从绞盘上放下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固定在绞盘上,另一头有一个金属的小钩子,猜不出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见一人利索地把左手的白鹅压在地上,然后右手拿起一把剪刀,就在白鹅奋力挣扎的时候,在它的尾部活生生地用剪刀飞快地剪开一个小口子!登时白鹅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qi|shu|wang|,并发出阵阵凄惨、尖利的狂叫。那种声音强烈地冲击着人的耳膜,令热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而此时,白鹅的噩梦还刚刚开始。 接着,操作者腾出手来,抓住了绞盘绳子上的那个小钩子,熟练地把钩子钩在了剪下来的那块皮肉上。白鹅再次发出一阵惨叫。而此时另一名操作者开始摇动绞盘了。西顺看见,那只被钩住尾部皮肉的白鹅开始慢慢地被绞盘上的绳子吊离地面。而身子一离开地面,所有重量就全部受力在绳子上了。登时,凄惨的一幕发生了:那块剪下来的皮肉连着里面的肠子!绳子上升后,白鹅也跟着上升,但是因为重量的存在,白鹅的身子一定会下坠。于是一条热气腾腾的肠子就从白鹅的腹腔内被慢慢拉了出来。沿着绳子一直连到绞盘上。途中白鹅如果没有挣扎的话,它的身子就会缓慢上升。但是由于疼痛,它一定会挣扎。一挣扎之后,它的身体就会下坠。于是白花花的肠子就再次源源不断地被拉出来。紧接着那种被撕裂的嚎叫便再度响起。最后,白鹅的肠子被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绞盘上。等到肠子全部被缠在了绞盘上之后,那只白鹅也气绝身亡了。西顺看见由于疼痛,白鹅的身体皮肤涨得通红通红……而这就是这道名叫“活抠鹅肠”的风味菜肴的由来…… 外面的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人群中,有一个老人更是对此痛心疾首。 “没想到过了几百年之后,这种残忍的手法依然存在于世啊!”老人惊叹道,摇头不止。 “东门更有伤心事,忍把风筝放女娃”他缓缓吟出。 周围另外的几个围观者,听不懂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多次不解地看着他。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一手搀扶着老人的胳臂,就站在橱窗外面的人群中间,呆呆地望着里面的屠杀暴行。 “爸爸,我们进去坐吧。”那个女子叫了一声,便引着老人进了西顺餐馆。于是门口的一名迎宾小姐把他们领进了一间包房内坐定,招待安顿好他们点了一些风味特色菜之后就出去了。 老人坐下定了定神,喝了几口茶之后才慢慢地从悲愤中缓过来。 “爸爸,我是现在就去把他找来吗?”那女子小声地问。老人点了点头,看着女儿起身离去之后,他又呆了片刻,伸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包里面拿出了一本刊物,那刊物看得出已经年代久远,纸张已经严重泛黄、陈旧。他随手翻开,直接就翻到了他做过一个记号的页面,一个人就这样呆呆地看了起来。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老人却已经沉浸在刊物上的内容之中。读到一处,情不自禁地就轻轻低声念出了声,神情凝重。就仿佛在这本破旧的刊物之中,有对他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时,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精练而迅疾。他的头上,梳着一个很夸张的大背式。油光可鉴。他一进门,就冲着那个老人高声叫道:“爸爸。” “是小飞啊,坐下来。”老人看见自己的儿子,登时一副爱怜的神情。 小飞就在他的身边坐定,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起来:“爸爸,我发动了所有能够发动得起来的关系查了,再也没有相关的资料了。”说完,他也露出了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 老人没有答话,他沉吟了一会,安慰小飞道:“没有什么,我们就先从西顺这里寻找突破口,我想一定会有收获的。你妹妹已经出去叫他了。” 就在他们父子俩谈话的时候,包房的门再次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老人的女儿,以及一脸疑惑的西顺。 “周老板,你好啊——”老人看见了西顺,站起身来,伸出手热情招呼着。 “你好,老先生,欢迎光临小店!” “哈哈哈——周老板啊,大家还是不要来这种客套了好吗?说实话,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的,你看如何?”老人神情真挚,令西顺无法拒绝。 老人的女儿拉过来一张椅子,对着西顺微微一笑:“周老板,你坐!”西顺看了她一眼,很漂亮。 “好啊!既然大家做朋友的,以后就叫我周西顺吧!” “好好,周老弟,我介绍一下,鄙姓张,名叫张尧祖。这是我儿子张小飞,女儿张小芽。”老人笑着一一介绍,期间小飞、小芽分别与西顺握手招呼。一个精练,一个漂亮,很不错的一对儿女。 又是一阵客套,西顺的心里真的希望他们立即切入正题 终于,老人在一阵寒暄之后收住了笑容,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周老弟啊,我今天来你这里,除了要交你这个朋友外,我真的很想了解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够满足我。”张尧祖说到这里,显得非常的诚恳。 西顺说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我想知道,你的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西顺的身体震了一下。 “恕我冒昧,我肯定你‘西顺’这两个字绝非偶然!” 西顺呆呆地看着老人,也看着站在一旁打量着自己的小飞、小芽,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何尝不是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答案的问题啊! 张尧祖在一旁注视着陷入沉思的西顺,神色严峻。仿佛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周老弟,我知道我的这个问题非常的突兀。但是你要知道,这个问题对于我,以及我的全家,都是非常的关键!”张尧祖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而这句话西顺听了之后,却感觉如坠迷雾之中。 “所以我希望老弟你一定要帮我。”张尧祖说完之后,缓缓地把自己的身子靠在椅背上。他看着不知所措的西顺,轻轻笑了一下。 “周老弟,你先不用回答,我知道一时之间你也无从回答。这样吧,我先来说说我自己,怎么样?”张尧祖想改变一下这种沉闷的谈话气氛。 “我是一个美籍华人。我的祖先背井离乡辗转到了美国,在那里扎下根基之后繁衍至今,但是心中的思乡之念却从未敢轻易忘却。这些年恰逢祖国繁荣昌盛,改革开放。我们叶落归根之情油然生起……” 西顺“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不禁对眼前的老人另眼相看起来。 老人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当我有一次开车经过这里,一抬头就看见了你的餐馆招牌,还有餐馆前面的银杏树,我真的很吃惊……”张尧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片刻,“周老弟,恕我冒昧,|奇-_-书^_^网|实际上我一直在背着你调查你和你的父亲!” 张尧祖不顾西顺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拿起桌子上那本泛黄的刊物扬了扬:“我们在本市范围内调查下来之后,仅仅收获了这个!” 西顺盯着他手里那本破旧的书刊,不知道里面有关于他和他父亲的什么情况。 “这是一本你父亲单位档案室里的材料,实际上是一本三十多年前你父亲工作单位,也就是市科研所的内部刊物。 第4章 唉,也只有这么一本有点价值……里面有你父亲的一篇调查报告……” 父亲的调查报告?他们怎么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他们怎么能把科研所里的档案材料拿到外面来?他们的神通也太广大了吧!西顺记得,父亲生前是市科研所的一名研究员、动物学家而已。一个动物学家的调查报告,他们也感兴趣?难道自己的名字也和动物有关? “当然,我们对你父亲的研究对象并不感兴趣,但是我们对里面的几段非常特别的文字感到好奇……”说罢,老头伸手把刊物递给西顺,同时用手指了指其中的几处段落。 …… 西顺仔细地读完这些内容,心中并没有明白多少。在他的眼里,这是一段对于野外考察队员来讲相当平常的记录而已。在阅读的过程中,他的心里异常激动,毕竟他还是第一次阅读父亲的文章。朦胧之间,父亲的音容笑貌宛若眼前…… 只是这种音容笑貌非常的朦胧,因为他毕竟没有见过父亲。 “你父亲到过一个地方!”张尧祖说着,目光炯炯。 “什么地方?”西顺开始有点重视起这个老头来了。 “我们非常想知道——”张尧祖说。 “可是我无法帮你啊!”西顺漠然地说。 张尧祖听了之后,顿了片刻,笑了。 “周老弟你别着急,其实我也不知道需要你帮我做什么。我们现在对要找的东西也是无从下手,一直在误打误撞,希望能够在混乱之中找到事情的头绪来。周老弟,你还记得你父亲是在什么地方殉职的吗?” 说到这一点,之前西顺也是无数次问过母亲。母亲含泪告诉他,父亲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当年他一直在野外工作,母亲也并不过问他的工作细节。后来父亲在一次外出之后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如今。因为当年好像时世混乱,单位里竟然没有人知道父亲工作的野外所在地,以至于后来甚至连尸体也没有办法找到。那一年,母亲刚刚怀上西顺。严格地讲,到现在为止也只能说他父亲只是失踪而已,整整三十多年。 “父亲失踪的地方,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西顺平静地告诉老人。 “你母亲也不知道吗?” “是的。” 张尧祖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时,西顺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警惕,这个老头这么起劲地询问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父亲的事情,他到底要干什么? 想到这个,西顺无法不想起那张塞在门缝里的纸片,以及那个被扒掉头皮的死人。 难道他…… “张老先生,你说我的名字,以及我父亲去过的那个地方对你是非常关键的,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们到底是在寻找什么?”西顺打断了他们,开口反问道。在他的心里,他忽然有一种被盘问的感受,因此很是反感。 这一问,倒把张尧祖问得一时语塞。现在轮到他开始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似乎恢复了一些镇静,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周老弟,我知道你迟早会问这个问题。但是抱歉,眼下我无法对你说什么。当然这不公平,我既然要向你请教,那么也没有理由不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因为我不想骗你,否则的话我完全可以编一个故事来应付你。我现在只能说的是,请周老弟理解,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说完,张尧祖的双眼之中,闪着光芒,深邃而悠远。 小飞、小芽兄妹两人静静地站在老人的身后,注视着西顺。 而西顺的眼中,充满了戒备。 桌子上,不知不觉之间菜已经上齐,其中摆在最中间的,就是那道“活抠鹅肠”。 五 尽管当天关庶就断定银杏树下并非杀人的第一现场,但是他们在反复搜寻之后发现,凶手将尸体移至树下时,身后竟然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干净利落。 死者在银杏树下面,并没有流出多少鲜血,说明这个凶手在某处将死者剥皮以后,还能够从容地等了一会。他开始移尸的时候,死者的鲜血可能已经流尽或开始凝固。否则即使他在路上可以用塑料袋将尸体包裹起来,但是放到地上以后,还会有很多的鲜血流出。 那么,那个地方一定是他认为绝对安全的,或者说是绝对隐秘的,他才有理由这样的从容,同时也可以排除是那种慌慌张张的简单抛尸。凶手一定还在树下摆弄了一段时间,这样才能将尸体摆出这样诡异的姿势。 那会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应该不大会是一个人流稠密的居民区。可能会是一个荒废了的房子,一个密闭的空间,一处树林……关庶细细地猜测着。 同时在对现场区域的痕迹勘察以后,他们也并没有发现有机动车在此停留过的痕迹,应该可以排除凶手使用汽车运尸,那么由此也可以推测第一现场离这里不会太远。 今天,他已经布置了警力,按照自己的这种思路,首先对银杏树方圆一公里的范围进行搜查。对一些重点区域,关庶自己前往搜查。同时也发动了一些社会力量协助他们排查。 中午的时候,他终于接到了好消息。人民公园内有重大发现。 是几个外地游人,在人民公园内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大滩血迹。他们中的一个人,还不小心踩了满满的一脚。于是事件很快便传到公园管理处。管理处的人也是刚刚接到警方的协查通知,到达现场一看,马上就报了警。 关庶在公园保卫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人民公园的那个角落。 只见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就流淌在一条羊肠小道上面。已经开始凝固,并且上面还有无数苍蝇乱飞着,嗡嗡地打着团上下涌动。现场一片触目惊心。一个人的鲜血有多少?居然会流淌成这个样子! 很快,技术鉴定组的人员也赶到了,几个白大褂的身影开始在这里忙开了。 关庶抬头看了看这个地方。这里是公园的一个偏僻角落,白天游人也难得会来到这里。而且周围树木高大稠密,曲径通幽,确实是一个可以从容处理尸体的地方。如果再加上是在夜晚,那就更不会有人来打搅凶手了。同时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人民公园是一个开放式公园,四周没有围墙,凶手到此行凶,并不存在行动上的不便。 关庶想了一想,这个地方离西顺餐馆,却也有一公里多。路途并不算太近,这对于一个急于要把尸体处理掉的普通杀人犯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眼下他们的这个对手却愿意这么做,而且手段又是那么的诡异和血腥。关庶对照这些情形,再对凶手的心理稍加揣摩之后,不禁一阵惊悚。他仿佛已经看见,夜色中的那个凶手,慢条斯理地一步步把死者脸皮扒下,然后又慢腾腾地来到银杏树下,不厌其烦地摆弄着尸体的肢势,从容得就像是在把自家的一把椅子安放好一般。 关庶开着警车行驶在回警局的路上,心情越来越是低沉。 更令关庶焦急的是,唯一令他抱有很大希望的颅骨复原画像也出现了失误。那个小西已经打电话给他,表示画像肯定是一次失误,请他再给她两天时间…… 至此,侦破工作几乎就要陷入僵局了。 好在他们已经找到了第一现场。原来这个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就发生在风景秀丽的成都市人民公园内。而且凶手在杀人——移尸——摆放等很长时间内的行为,竟然没有一个目击者!可见这个家伙的行踪是多么的诡异……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一看居然是小西的号码,关庶不禁一阵惊喜。 “喂——” “是关队长吗?我是小西……”从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 “什么事呀小西?”关庶急切地问。 “我的画像好了,你是过来拿呢,还是呆会我传真过来。” 关庶低头向车窗外看了看说:“我正在你家不远的地方。你别离开,我十分钟以后就到了。”说着合上手机,瞄了一眼周围之后一个急掉头。警车尖利地在马路上一阵惊叫,随后又向着小西家的方向疾驶而去。 车子经过惜生路时,遇上了红灯。他的车缓缓跟在车队的后面,一转脸,就看见了马路边的一棵银杏树,而在银杏树的下面,就是那个西顺餐馆。 关庶放慢车速,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地方,心里回忆着案发当天这里的恐怖场景。 凶手不辞辛劳地把死者从人民公园内一直移到这个银杏树下面,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动机呢?而且还要把对方的头皮扒掉。关庶肯定这绝不仅仅是凶手为了给警方侦破设置一点障碍而为。最让他感到心悸的,却是死者的那种肢势。就好像是凶手就是要刻意把死者搞成跪倒在银杏树的前面一样…… 这样的肢势,关庶一眼看来,就判断很有可能是一种仪式! 这个想法曾让他大吃一惊。因为这样的话,可能会使案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而此时就在餐馆二楼的阳台上,他还看见了一个人,正孤独地站在阳台上发愣……仔细一看居然就是那个姓周的餐馆老板。 也就是小西经常错画成的那个男子…… 关庶的心中一阵疑惑,他还想再仔细看看时,绿灯亮起,他又随车流一起卷向了前方,随后又行驶了一会,便来到了小西的家门前。 小西已经等在了家门口。关庶进门以后,还是没有在她的家里久留。他接过画像看了片刻,就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面对着小西,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小西小姐,你有空吗?” 第5章 “怎么啦——”小西仰头望了望关庶,问道。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你到了那边就知道了——”关庶笑着对她说,“我保证你会有兴趣的。” 小西笑着摇头。这个关队长平时在自己面前并不多言。今天好像兴致很足的样子。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好吧——我换件衣服。”小西答应后,便走进了房间。一会儿他们便把车停在了那棵银杏树的下面。在它的一边,就是西顺餐馆。 小西的肩头好像微微地颤了一下,好在关庶此时正背对着她。 站在巨大的树冠下面,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股阴森的气息。黑压压的树冠,把这个地方遮得终日不见阳光。而飘飘荡荡的树叶,却一直不停地在他们的四周头顶飘落着,金黄金黄的,就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头顶上。 他们就踩着这种金黄色的树叶,听着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地靠近大树。 那个被扒光的脑袋,曾经就在这里面向着古银杏,虔诚地跪仆在它的面前。关庶静静地站在那里,试图细细地感受一下那种氛围和气息。 他身边的小西,此时竟然也在暗自惊讶。 银杏树! 而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旁边的那个餐馆。同时她也看见了,在餐馆二楼的阳台上,还站着一个人。 哦—— 她的心里一阵惊叫—— 而此时阳台上的那个男子,也发现了树下的小西。 一时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一上一下,恍若无人。 真像啊!小西在心里暗暗地叫道,同时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思绪。这股思绪一下子就淹没了她,使她一时间几乎忘记了一切。 站在一边的关庶也发现了直直地盯着二楼观望的小西。他也是吃惊不小。他望了望她,又望了望二楼的那个男子qi书+奇书-齐书,心里感到这里一定有蹊跷。 原本他让小西过来,就是想让她看看,她笔下几次出现的那个男子,其实就在这个城市里。另外他还想知道,这个男子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一次的案件,就发生在这个男子的眼皮底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也不一定。 “小西。”他轻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哦——”小西被他一喊,终于回到了现实中来,连忙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像不像那个你笔下的男子?”关庶问。 “嗯。”小西轻微说道。 “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 …… 小西最后又朝着阳台望了一眼,随后就和关庶一起走进了餐馆,找了一个幽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久,关庶也把西顺叫了下来。 “周先生,我又来了。”关庶伸手和西顺握了握手,彼此相互打量了一番。 “这位是小西小姐,是个画家,也是我的同事。”关庶又把小西作了番介绍。 “你好——”西顺轻轻地把一张名片递给小西。小西也轻轻地接过,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桌面。 “你好。”她说。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瘦弱的肩头尖尖地就耸立在风衣里面。 “餐馆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我是说有没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包括你的那些员工。”关庶对西顺说道。 “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西顺的眼光一直来回地在对面的小西身上划过。 “哦。”关庶望了一眼他的神情,又问道,“想想看,你有没有什么同胞兄弟或者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我是独子。” “凶杀案发生以后,没怎么影响你的生意吧?”关庶边说边合上了本子。 “基本上没有。”西顺说道。 “如果你发现有任何异常情况,记得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可能对破案有帮助。” 听到这里,西顺的心里忽然地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张纸片。 这个该不该告诉警察?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有想过。从西顺的眼光看起来,早点抓住那个疯子,对自己也有好处。但是他同时又想到,如果真的把纸片交给了警察,那个疯子会不会因此对自己进行报复?或者警察了解这个以后,会不会对自己的餐馆进行折腾?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那么餐馆的生意可真的要受影响了。自己开这个餐馆可是借了几十万元的钱在外面啊。好不容易生意有了起色,可不能再有什么变数了,再说了,那个疯子可能也只是吓唬一下自己。为了一个名字而去杀人,这个想法也只是自己在胡乱猜测。谁会真这么干啊?!如果他真要对自己动手,那恐怕早就动手了。西顺胡乱地猜测、幻想着,渐渐地就决定把纸片的事情给咽了下去。 “周先生,你没事吧?”见西顺呆呆地坐着不出声,关庶打量着说道。 “没事。”西顺嘴上说着,心里却还是有一点茫然和紧张。 这时,他们两个才注意到了,一边的小西从进来到现在,没有抬过一次头。她就这样一直低头静静地沉默着,面色清醇,尤其的安静。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并且伴有警笛的鸣叫声。 “发生了什么事?”关庶一跃而起,向门外冲去,小西和西顺紧紧相随。 六 此时,惜生路上一片混乱。 一条大狗,嘴里叼着一样东西,狂奔在惜生路上。后面一大群路人惊叫着紧紧跟随。再后面,一辆警车警笛呼啸,紧追不放。而大狗前面的人群则惊叫着四处躲闪,渐渐地就靠近了餐馆。 关庶快步来到马路当中,眼看着那只体形庞大的大狗,口里叼着一件东西从前面向他冲来。 伴随着大狗的,是一股强烈的恶臭。 关庶一阵疑惑,转眼之间,那条大狗就蹿到了他的面前。首先映入他的眼帘的,是大狗嘴里叼的那件东西——有一米左右长短,白花花地弯曲着,端头似乎零零落落。 再近一点,关庶终于看清了,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马路上的人们四处躲闪。 那不是一条人的大腿吗? 再看那条大狗,灰色的皮毛凌乱、肮脏不堪,体形健壮硕大,四肢粗壮高挑,眼神凶残凌厉,疾步如飞。而在它叼咬大腿的咬合处,白色的口水泛着泡沫,呼哧呼哧着。 一转眼的机会,没有在关庶的眼前错过,他在大狗即将蹿近自己的时候,伸出右腿,狠狠地向它踢去。 因为出于对人体器官的一种畏惧,所以路上的人不敢上前。因此那条大狗也许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过有人会迎面拦截。当关庶一脚飞来时,它毫无准备,想躲是来不及了。 而这对关庶来讲,却是一种危险。 关庶的一脚,并没有如期望中的那样踢中大狗的腹部。就在踢向狗腹的过程中,大狗忽然一拧身,用自己的身体,径自撞向关庶。 这下轮到关庶需要躲闪了,但是谈何容易。人的运动机能有时和动物是无法比拟的。关庶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向自己,伴随着一股恶臭。他只是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大狗的身体就撞到了他,他根本无法站立,身体一阵酸痛,倒了下去,而大狗就从他的头顶一跃而过。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叫。 那条大狗撞到关庶之后,迅速改变了奔跑方向,折过身子,又径自冲向人行道,顺着人行道疾步飞驰。在经过餐馆门口的银杏树下时,那条人腿突然就从它的口中掉了下来。 此时,小西和西顺就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大狗呼啸着从自己身边掠过。在经过他们俩的前面时,那只大狗仿佛别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并且奇怪地迟疑了片刻,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来。之后又撒腿狂奔而去,一会儿就钻进了惜生路旁边的一个荒芜的建筑工地里,无影无踪了。 那条大腿,正好落在银杏树的下面。 呼啸的警车在关庶的身边停住,下来两名警员,一看摔在地上的人,竟然是刑侦队的关队长,不禁也吃惊不小。 “关队,你没有事吧!”警员拉起关庶。 “怎么回事啊!”关庶边起身边恼火地问道。 “十分钟前我们在路上巡逻,忽然接到指令说有群众报警,在惜生路附近的闹市区马路上发现一只大狗,嘴里叼着一条人腿在游荡。于是我们就来了。果然在前面就发现了它,但是一直追不上它……幸好在这里遇见了关队你……” 关庶心里非常的郁闷。堂堂一个刑侦大队长,居然被一只狗当街撞了个仰面朝天,这要是被哪个多事的小报记者捅出去,自己可就亏大了。 “关队,你有没有受伤啊,要不要我们开车送你去医院?”两个巡警还想乘机拍拍马屁。 你们还嫌我这个洋相出得不够大是吧!关庶在心里暗暗骂道,揉了揉被撞得发痛的肩头,我是死也不会去的! 关庶心里这么嘀咕着,一边走到银杏树下面,拨开围观的人群,就看见了那条人腿。 这是一条完整的人腿,一头是从大腿根部被齐刷刷地卸下,另一头有五个完整的脚趾。颜色苍白,并沾有凝固了的血迹,脂肪和肌肉已经被啃得所剩无几。 一定是刚才自己奋力一击时,大狗的嘴一松,一时没有咬住,这条大腿就滚落在了这里。 关庶蹲下身来,仔细地端详起来。从断开的大腿来看,骨头端面非常整齐,仿佛是用利器切割形成。而上面的肌肉则被撕扯得粉碎。现在的狗都改吃人腿肉了? 关庶的眼光再次集中在那些被啃咬的肌肉上,看着上面被撕咬的痕迹,他忽然有了一种联想。 第6章 上次银杏树下的剥皮案中的那个死者,后来被技术组鉴定为因气管与颈部动脉断裂致死,后来又被人剥皮。而引起气管与动脉断裂的原因据鉴定可能是一种撕咬导致。那种伤口关庶见到过,和眼前大腿上的撕咬倒是有几分相像的。 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吗? “你们两个,把它带回警局鉴定。” “是!”那两个巡警嘴里答应着,心里禁不住都在愤恨不已,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捂着口鼻用一张塑料布把大腿收拾起来之后,开车先走了。 关庶上前和西顺说了几声告别的话,就拉着小西向他的车子走去。发动汽车时关庶又注视了一眼那棵银杏树。这已经是第二次在这棵树下发生这种毛骨悚然的事情了。他又朝着还愣在树下的西顺看了看,这真是一个倒霉的老板。早就听说了惜生路这里不干净,以前他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不管怎样,这里还真的透着一股邪乎劲。 同时他又用手揉了揉被撞痛的肩头。这是他妈的什么疯狗,这么大的个头,比一般的德国黑背至少高大一半,而且力量又这么大,撞在人身上就像是被火车头撞了似的。关庶回忆他在警校训练时曾经套着护套,与警犬对练过,感受过那些最优秀的警犬的冲击力,却远没有像刚才那只大狗这么的强劲。 他真的怀疑这畜生是不是一条狗! ——那它会是什么? 还有,它叼着一条人腿干什么? 关庶思考着,一踩油门,呼啸着离开了现场。 七 周西顺现在急切要做的,就是彻底地了解一下父亲生前的所有情况,包括他的死,或者说是他的失踪。他现在感觉到,父亲的死真的非常蹊跷。 现在,他就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手里捧着的,就是昨天从母亲那里拿回来的一只小小的相框,里面装着的,正是他父亲的遗像。 想象着母亲孤寂地一个人住着,西顺好几次都希望把母亲接到自己的房子里来住,但是母亲不愿意。 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结婚时买的,母亲还是住在原来他们的老房子里。后来西顺结束了那场短暂的婚姻之后,他就一直希望母亲与自己住在一起。但是母亲不愿意。她还是愿意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面。因为已经退休了,身体还好,而且还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平时没什么事情一般也不主动联系西顺,而西顺也总是一有空就去看她。 昨天晚上回了家,西顺就在父亲的灵台前,与母亲面对面地坐着。看着灵台上父亲的放大的照片,少不了一番唏嘘。很快的,话题便集中在了父亲的身上。 说起父亲,母亲的神情一下子从看见儿子的欢喜,还原到了她平时最常见的遐想、沉思和孤寂的神色来。 在西顺的记忆中,每逢父亲的忌日或者偶尔说起父亲,母亲的表现一直在变化着。在他小时候,母亲的那时的表情还是充满了激情。当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很清楚地记得,他曾经无数次地坐在母亲的膝盖上,别着头仰着小脑袋,看母亲面对着父亲的遗像扑簌落泪……这一幕,是西顺感受童年时印象最深的一幅画面。 而如今,母亲已经没有了这种举动。再浓厚的思念,也已经化作了凝望遗像时淡淡的一个眼神,或者是沉默中对相框的轻轻擦拭。 “妈,给我说说父亲吧。”西顺坐在母亲的对面,此时他的膝盖与母亲的膝盖已经碰在了一起,这使他想起了曾经坐在她膝盖上的情景。 母亲的嘴动了一下,他用手抚了一下披在肩头的那条大围巾。 “西顺,这句话你在这三十年间,已经问了无数次了。”她微微地抿嘴笑了一下,仿佛很开心西顺再次问起父亲,说明他一直没有忘记他的父亲。 西顺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绝不会把自己最近遇到的种种离奇甚至恐怖的事情告诉母亲,以免她对自己担心。所以他所提出的所有关于父亲的问题,一直是在借父亲三十周年忌日的来临挑起话题的。咋一听上去,很像是在无意间缅怀父亲一般。 “父亲在出事前,真的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吗?” 母亲伸出手来,看得出她是想抚摩一下西顺的脑袋,但是够不着。西顺赶紧上前,把自己安置在母亲的身边,母子俩紧紧相偎在了一起。 “没有,他那天出门很平常,就像是要去散步一样。”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是说一些他生前使用过的,或者说是工作方面的东西。” 母亲转过来,看着他轻轻一笑。拿起了桌上那只小巧的相框。 “他就留下了这个……还有我们母子俩……” 西顺看见母亲手里的那只相框,里面装着父亲的遗像。他在想,这三十年间,母亲不知道已经注视过它多少遍了。 “妈,我的名字也是父亲生前给我取的是吧?”西顺说话时,很注意母亲的表情。 “是啊,这你是知道的呀……” “我一直在想,父亲为什么要取西顺这两个字呢?” “你还记得当时他取这个名字时的情景吗?”西顺继续问着。 母亲顿了一下。西顺知道,回忆逝去的美好时光,对母亲来讲的确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但是眼下西顺必须让母亲回忆。 而母亲却没有西顺想象中的那种悲切,她异常的平静,似乎回忆了一下,喃喃自语: “那次他出门很久,连续几个月没有回家。而我当时已经怀上了你。这天,他忽然回来了,我看得出来。在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喜悦、兴奋。并不仅仅是因为见到了我,好像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当时我没有问他,因为这种异常的情绪,也是在他出门后我才慢慢体味出来的……” “那天夜里,他把耳朵紧贴在我的肚子上,很久很久……我们全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忽然他抬起头说,我们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说好啊,他这时仿佛很是专注地缓缓说道,我看就叫他‘西顺’好了。” “‘西顺’我当时回味了很久,然后问他有什么意义……” “他是怎么说?”西顺插话道。 “他当时也停顿了一下,他说自从我怀上了你之后,他的工作就一直异常的顺利。是你的到来给了他这样的好运气。所以他要用他最为得意的工作成果来给你做名字……当时这话题说到这里也就不再深入了。我们都以为以后有的是时间讨论……几天后,你父亲还是走了。我记得我们就在门口告的别。而就是这个平常的告别,竟然成了生死离别。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母亲平静地叙述着,西顺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又是一个残缺的话题,还是没有来得及叙述完整。而这就更加说明了父亲的死是那么的突然,以至于有许多事情就这么被神秘地戛然而止。 不过他还是听出了一些东西来的:父亲说他的到来给了他好运气,以至于他的工作很顺利。于是,他便用了一个顺字来表示那种顺利吗? 那么那个西字又怎么解释呢? 明显的,这个推理并不合理。 “他要用他最为得意的工作成果来给你做名字”,那么“西顺”这两个字就是他最为得意的工作成果了? 而从现在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这真的很有可能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关键词,不仅仅可以解释发生在西顺周围的许多诡异事件,而且也很有可能揭开父亲失踪的真正原因。西顺默默地联想着,心里因激动而无法平静下来。 接下来,他和母亲开始沉默,一直沉默了好久。 “哦——对了。”母亲忽然叫了一声,她伸手拿起了那只相框。 “这张相片,就是他最后一次回家时带回来的!” 西顺不禁再次捧起了父亲的那张遗像,仔细端详起来。 “父亲平时一般很少照相的。”西顺显得有点疑惑,因为他在之前从母亲的嘴里也知道一点父亲的处世为人。 “是的,这张照片我还记得,当时他显得很兴奋,一边摇着这张照片,一边嘱咐我要好好保存它,就像是知道自己即将一去不回似的” 相框再次被母亲拿去,放在手里抚摩起来。西顺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他紧握着母亲的手,激动地说:“妈,把它留给我吧,我想天天看见父亲” 母亲迟疑了一下,放开了手,神情黯然。 “好啊……”她说,眼中忽然热泪盈眶。 西顺忍不住将母亲拥在怀里,就如他儿时蜷缩在母亲怀里一般地抽泣起来。 西顺呆呆地捧着相框,盯着相片出神。 相片中的父亲意气风发,眼神中充满了睿智的光芒。他双手背着,站在一个野地的草丛里面。在他的身后,仿佛是一棵很粗大的树。西顺仔细地分辨着,忽然跳了一下。 ——那是一棵什么树?这么高大,又这么的眼熟? ——银杏树! 西顺脖子后面的皮肤瞬间紧了一下。 他把照片放得更近些仔细端详起来。由于母亲长年累月地抚摩擦拭,相框上的玻璃开始有点模糊了。西顺开始动手把相框拆开来,试图看得再清楚些。 拆开后的照片果然比隔了一层玻璃要来得清晰一些。西顺看见,父亲背后的那棵大树,从它垂落的点点碎叶形状来看,就是银杏树的树叶。 原来之前他们一直把目光注视在父亲的身上,对于他身后的景致却很少关注。这么多年来,他们竟然都没有注意到父亲照片上的背景。那么为什么就今天,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呢? 第7章 父亲啊,你站在那儿在做什么?西顺在心里反复询问着。 照片中的父亲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忽然他想起,母亲说过,当年很少照相的父亲一如反常地照了这张照片,并且兴奋地要求母亲好好保存,这明显不符合父亲的一贯秉性。 看着父亲站在那棵银杏树下,西顺的脑海中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自己餐馆前的银杏树,以及银杏树下面那个剥皮的死人…… 无意之中,西顺信手把照片翻了过来。 在照片的背面,他看见了两个大字—— “西顺。” 在这两个字的后面还有一行小字:一九七四年十一月。 看到这里,西顺猛然之间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再次傻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僵硬无比。 八 那天从惜生路回来之后,关庶直接就去了尸解分析室。一进门就看见了那条人腿,正横躺在冰冷的尸解床上。法医老杜已经站在那里,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老杜,发现什么线索了没有?”他看了一眼尸床上的大腿,看得出已经被老杜他们检查过了。 “骨头端面处平整光滑,而且在整个大腿的表面发现了一种消毒剂残留……” “难道又是一起凶杀案?”关庶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看不像。你看,这个端面异常光滑而且很专业,一般的尸解案子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那不一定的,如今犯罪专业化的趋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残、诡异。” “那你又听说过有凶手在把被害者肢解时用上消毒剂的吗?”老杜的眼里闪着光。 “刚才你的一个助手也来过了,我已经叫他去试着到各家医院去查查看了。以目前的结果看,我估计这条大腿出自医院!” “医院?你是怎么判断的?” “这条大腿并不是你所猜测的那样,又是一桩凶杀案,而是医院给病人做截肢手术后丢弃的。” “哦——”关庶真的没有想到老杜会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来。 正说着,一边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老杜转身褪去手套,拿起话筒: “喂——” 接下去他并没有说话,一直在听着对方说话。片刻他示意关庶过去,并把话筒递给了他: “结果来了——” 关庶接过话筒,原来是他的助手小张。他此时正在一家医院里。并且告诉他,老杜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家医院昨天的确做过一个截肢手术,由于没有按照规定处理截肢后的大腿,导致了大腿非正常流出医院的后果,现在他们院方正派人来认领大腿呢。 关庶放下电话,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老杜,同时他也在庆幸并没有再次发生凶杀案。 那么这件事整个就是一个偶然事件了。 但是关庶还没有忘记他之所以要把大腿送到老杜这里的理由。正想着,只见老杜已经拿着一个盘子微笑着向他走来。 “我知道你关队长是一个聪明人,没有什么想法的话,你是不会把这个东西送到我这里来的。喏,你看看这个……”说着他用镊子从盘子里夹出一个东西来,呈现在关庶的眼皮底下。 关庶看清了,是一颗大牙! “这是从大腿肌肉里面取出来的,一颗犬齿。这么大的一颗犬齿,甚至可以叫它剑齿了。” 关庶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阵激动。 “那么老杜你说,你能够看出来这条大腿上的咬痕,与我们之前剥皮案中咬断气管的痕迹是否类似?” “当初在剥皮案中死者脖子上的撕咬痕迹的确令我在判断时犹豫过。因为我想象不出除了狼以外,还会有什么动物的獠牙会导致这样的痕迹。而现在我找到答案了——”他扬了扬手中的牙齿:“是狗!因为那条叼着大腿的狗是你亲眼见到过的,这总是不会出错的。而且我对比了一下,也只有这种大牙,才能造成死者颈部那样的伤痕。” 他把关庶带到一排仪器前站定:“关队长,你来看……” 说着就让关庶在一个仪器的窥视镜里观望。关庶看见里面有两张模拟图片,它们的大小和形状都很类似…… “你看好了。”老杜说着,伸手拧动上面的一个旋钮。登时关庶看见,那两个图形开始慢慢接近,最后完全重叠…… “看到了吗?”老杜问道,“这两个图形,一个是死者脖子伤口的形状模拟复原图。另一个是那条大狗断落下来的牙齿形状模拟图……” “他们竟然可以基本重合!”关庶在张望中叫了起来。 “对。这样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老杜擦了擦手说道。 “那你之前就没有想到是狗吗?”关庶问道。 “我当然想到过,但是从痕迹上看,这么大的剑齿是一般狗种所不具备的。也就是说,撞你的那条狗,是狗中的异类。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你想想,什么时候听说过用狗杀人?还有狗吃人肉的事?更何况它还长着这么大的一颗剑齿。” 关庶听罢心中一阵寒意袭来。原来自己在惜生路上拦截的那只大狗是一只杀人狗?若是当初了解这一点的话,自己也许还真不一定有勇气靠近它呢。 “这颗大牙,也许是那条狗在撞你时,卡在骨头间隙里的剑齿受到冲击而断掉在里面的。”老杜继续分析道,说着把大牙放回了盘子里,看着关庶。 “我说了那么多,是不是对你的破案有一点帮助啊?” 关庶没有马上回答他。 “老杜,你说说,这狗到底会不会吃人啊?” “很少听说,其实狗咬人并不是为了吃人的肉。从绝对的意义上讲,如果有一种狗,经常给它生肉吃,那么如果你切一块人肉给它,它也许也不会回避。但是,如果是因为要吃人的肉而去主动攻击人的话,这样的狗在自然界中不会存在。那它不就变成老祖宗狼了吗?” “但是很不幸,现在看来你所遇见的那只东西,就是这么一只嗜血的恶狗!” 关庶听了,感觉到有一股恐惧的气息正自他的脚底无声地蔓延开来。 九 她的眼前,青山翠谷,水气缭绕。 忽然天空黑了一下,又一下。 大地上飞快地掠过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反复多次。之后这个黑影径直向着她俯冲而下。她不知所措,惊恐地在地上爬行躲避着……但是很快就被这个黑影笼罩在了下面。随着她后背的一阵剧痛,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地上升着、飞翔着,大地在她的身下飞快地掠过……山川、树林、河谷绿野从她惊恐的眼球下面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远离……背部一直在针扎一般地钻心疼痛着。模糊之间她仿佛在惊声尖叫着,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她的耳边,只有那种扑啦扑啦的风声以及由此带来的一股强劲的呼啸声。 从未经历过的高度、飞速以及背部异常的疼痛,使她一下子深陷恐惧的阴霾。之后又渐渐陷入一种虚脱、混沌。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此时正直盯盯地注视着自己。 她忽然不哭了,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庞,伸手轻轻地捧起,犹如是在仔细端详着一个久违的故人,同时对着他璀璨地一笑…… …… 梦中醒来时,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了。小西静静地回忆着这个伴随着她多年的噩梦,疲倦地伸了伸腰,翻过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她的后背上面,触目惊心。 她忽然感觉很饿。于是来到厨房,打开冰箱胡乱拿了一点面包牛奶塞进嘴里。就在这时,她看见在餐桌上有一包东西,还有一张纸。 “我有事要晚点回,小西别等,自己先睡吧。”后面署名只有一个字,“爸”。 小西呆呆地望着着张纸片,心里面一下子就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模样来。同时又想起了自己那天晚上在秋风中苦苦守侯的情景……登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她顺手狠狠地把就那包东西扔出老远。从里面散落出好些点心水果,散了一地。这肯定是父亲给她买的。但是眼下小西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怨恨和无奈起来…… 父亲一定又到那个女人那边去了,小西想着。这个女人几年来一直盯着父亲不放,简直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真叫人心烦。每次父亲回家时,她总是要偷偷地跑来,还不时给小西也买一些东西贿赂她。而且看上去父亲竟然也着了她的道,对她挺有好感的呢。 但是现在这个女人不常来了。主要还是有几次,当她来看父亲时,小西故意上前找茬,并把她送来的东西仍到门外去,以致那个女人是哭着跑出她家门口的……小西还记得,当时父亲想拦她的嘴巴但又拦不住。后来他想发火,把他的大手举得高高的,但是最后又忍了下来。只是轻叹了一声,推了她的脑袋一下…… 小西知道,父亲是舍不得打骂她的。 从小到大,他打骂过自己吗?小西不记得。 现在每当父亲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是不再来了,但是父亲却经常一夜不归,想必他已经被这个妖精给迷住了。 前天她就是看到父亲到了半夜还不回来,而且手机也关了。一时按捺不住,所以情急之间就跑到了那个女人的家门口,幽怨地盯着她家窗户里散射出来的灯光,整整一夜,心中怆然滴血…… 今天晚上这种样子,父亲一定又是去了她的家里……小西想到这里,一下子变得神色黯然。她扔下纸片,茫然地坐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地上散落的零食,一动不动。 第8章 片刻之后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喂,爸你在哪儿?” “小西啊,我在外面有事,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问问你在哪里?” “我有事。”父亲好像还真的有点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又在她家?”小西忽然说道。 “小西,你别胡说……”父亲显然有点温怒了。 小西的眼睛里面,闪闪烁烁。她默默地关了手机,无视里面父亲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坐在地上,环顾四周,神色极度的落寞……一会儿她又站起,茫然地来到客厅的窗户前面,身体无力地靠在墙上。随后,又缓缓地滑落下来,眼泪瑟瑟落下……一会儿,她开始哽咽起来,瘦弱的身子一抽一抽地颤动着。她想大声地哭出声来,却又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不让一点声音发出……她的脑袋一直抵着自己的膝盖,久久地不让自己喘息…… 在她的前面,是一只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盆水果,而在水果盆的边上,还搁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小西的眼睛,突的就停留在了这把水果刀上。她的眼中闪烁了一下,片刻又变成一种绝望和愤慨。就在这种绝望和愤慨之中,她伸出手来,一把抓起那把水果刀,颤抖着拿到眼前,端详了好久好久……泪水扑簌着溅在了刀刃上,又滑落在地。 一会儿,她举起小刀,狠狠地在自己的左胳臂上划了下去——鲜血和泪水登时混合在了刀刃之上,殷殷流淌…… 十 从母亲提供的线索来看,自己这“西顺”两个字可能和父亲的工作有关。为此,西顺想起了父亲生前的工作单位——市科研所。也许,在那里会找到一点关于父亲工作上的蛛丝马迹。 眼下,他正驱车赶往市科研所的路上,车子一会儿就停在了市科研所的门口。 走进大门后,西顺很快地就找到了父亲生前的老同事,现在已经是市科研所所长的秦真。 “秦叔你好!”他一进门,就向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头招呼着。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秦真抬头一看,愣了片刻,很快他就缓过神来。 “是西顺啊,快进来进来。”说着就走上前来,握着他的手一阵端详,脸上洋溢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慈祥神情。 西顺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不禁再次想起了父亲。在他有了记忆之后,秦叔就断断续续地经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记得秦叔有时会和几个老同事来他家里看望他们孤儿寡母,包括之前自己的读书、工作都曾经得到过父亲生前好友的关心帮助,看得出父亲和他们的友谊一定是很深厚的。 后来西顺成人之后,也有几次专门来看望他们。不过这几年里,西顺倒是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安顿好西顺之后,秦真首先问西顺:“我从报纸上看见了报道,里面所说的凶杀案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是的。” “你们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吧?” “没有。” “你母亲身体还好吧,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去看她了。” …… 秦真继续问长问短的,而西顺其实真想马上切入主题。终于,他等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 “秦叔,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父亲的情况” 一听见西顺的这句话,秦真也忽然没有了问长问短的兴趣。他一时间看着西顺,陷入了深思。其实,在这几年中,西顺母子没有少问这个问题。 “秦叔,我想问问你,父亲当年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秦真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继续沉默着,就仿佛,那场劫难已经被深深地埋葬在了心灵深出,一下子要倾泻而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没有人知道你父亲当年去了哪里。你知道当年正是“文革”后期,我们研究所受到过严重的冲击。那时候,所有研究工作被中断,机构处于半瘫痪状态,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那时早就被下放、入狱。我那时正在外地的一个农场,接受劳动改造。还有许多人被解散,这解散的人中就有你父亲……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是在外面考察时失踪的呢?” “这个消息的来源,是你母亲。” “我母亲?” “是的,当年,我们在发觉你父亲失踪时,还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他会在遭到解散之后,还在以个人的名义继续进行考察工作。后来是你母亲对我们说了一些情况。这样我们才有了一点了解。也正因为无法提供有力的证据,能够说明你父亲是在考察时失踪的,所以在后来的平反、恢复工作中,你父亲一直无法被列入工伤牺牲的范畴……” 西顺默默地听着,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的悲伤。就在秦叔的谈话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人行走在野外的父亲,肩背行囊,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夕阳映红了的荒山野地中……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要到哪里去。 “父亲之前是做什么专业的?”西顺问道。 “在单位里,你父亲的专业是生物研究。他所在小组的研究课题是濒危动物的保护与繁衍。这是一个在当时非常超前的课题。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非常有现实意义。遗憾的是,当时这个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在文革的冲击之下,化作了泡影。后来这个课题一直停滞了十几年之后,才在全球性的环境与动物保护的氛围之下被重新提起。” 动物保护?西顺暗暗转着念头,这个工作会和“西顺”这两个字有什么联系呢? “你们很熟是吗?” “我和你父亲差不多一起进科研所,我们当时都还年轻,工作之余经常在一起……” “秦叔,我想问问,最近是否还有人来询问过关于父亲的情况?”西顺又想起了一件事。 秦真一听西顺的话,似乎震了一下,他急切地点点头道: “西顺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的确有人在之前来调查过的,我们研究所里的人到今天还有人在议论这件奇怪的事呢!” “什么叫‘这件奇怪的事’?” “是这样的,就在上星期,所里来了几个人。他们想调查一下你父亲的所有资料,并且还有一个人随同他们一起来到了科研所,与此同时我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电话?” “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这个电话竟然是市政府的一个分管副市长,他在电话中希望我以一种非正式的形式,安排一个美籍华裔到我们科研所来查一些资料的事宜。当然如果与制度有冲突的话就算了等等……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也知道的,谁会去违背市级主管领导的意愿呢?” 西顺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张尧祖那副神秘、深邃的神情。 “其实在我们所里,关于你父亲的资料早就没有了。在‘文革’之前或之中的资料档案要么残缺不全,要么就是整体丢失。能够完整的保存至今的少之又少,包括一些珍贵的资料。”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并且当时就拿走了。前天他们还给我们的时候我看过,是一本以前的内部刊物,里面有一篇你父亲发表的考察随笔,真无法想象他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 西顺想起那本泛黄的内部刊物,里面曾经有一些段落被张尧祖视作宝贝。他想告诉秦叔这里的故事,但是转眼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感觉没有什么必要。 “秦叔,你知道‘西顺’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西顺想了一想问道,他抬头,眼神注视着秦真。 秦真一时没有听懂西顺的问题。他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西顺也发觉自己没有把问题说明白,而且也很难说清楚。 “我是说,从你的角度分析,我的名字西顺会和我父亲的工作有什么关联吗?” 秦真再次愣了一会,显然他还是没有听明白,只好茫然地摇摇头,并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西顺。 看来秦叔也无法读懂这里的奥妙玄机。 一脸疑惑的秦真站起,为自己和西顺的茶杯里续上开水。 “秦叔,你最近身体还好吗?”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了,于是西顺选择了放弃,开始和秦真聊起家常。 “还不错,再过半年,我就要退休了。”说着,秦真自己伸手抚摸着头上的一头黑发。从外形上看,秦真的体形显得结实强壮,一时还真的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这么多年来的野外工作经历,倒是锻炼了我的身体,至今我身上的肌肉还很硬呢……再说了,这些年来我可一直没有放弃锻炼。你父亲比我小,若还健在的话,也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说着这话,两人一时之间,共同沉浸在对故人的漫漫追忆之中。 忽然有人敲门,秦真抬头一看,在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他“哦”了一声,就站起来迎了上去。 “家珍来了!”他说。 西顺循声望去,只见有个女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神色略带沮丧和哀怨。 十一 陈家珍坐在电脑面前,正为一篇即将完稿的鉴定报告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键盘。打着打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屏幕中显现出了她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张长期保养得当的脸。与三十多岁的年龄相比,显然要年轻得多,这是她很为此得意骄傲的地方。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还不是照样无法拴住他的心? 想到这里,家珍便再次想起了昨天中午发生的事来…… 昨天中午,她联系到了他,想让他利用难得的回家时间,陪她好好聊聊。 第9章 他们刚刚见面不久,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以后,他就一直阴着脸不声不响。她知道是他女儿打来的,内容她不用猜也知道。想到这个,她原来的那份心情也随之荡然无存了。他们就这样一直不说话走了一段,不久他又接到一个电话。而在接到这个电话以后,他忽然地跳了起来。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拼命地跑了起来。一转眼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傻瓜一般地站在马路上,暗自伤神…… 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呢?何况,还是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老男人,而且,还爱得那样的透彻,无药可救…… 她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着她的报告。 一个老华侨,多次把在海外市场上收购的一些文物捐献给了市博物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问题是在最近的一次捐献中,竟然从中发现了部分赝品。当初步结论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以老华侨的身份,是绝不可能拿赝品来充数捐献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赝品的存在,连他自己也蒙在鼓里。 家珍所在的文物研究小组,就承担着对这批文物的鉴定工作。眼下她在起草的,就是一份正式的鉴定报告。 她在电脑里反复修饰了几遍,之后打印了几份,只要她签了字再分送各级领导后就完成了本次鉴定。 忽然她又想起了馆长分派给她的另一个任务。不禁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半,还可以休息一会。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她打开一看,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里面的短消息是约她今天中午之前到科研所见面。 这个邱放,以前她记得他是从来不主动约她的。每次从外面回来之后,他也总是给她发一句硬邦邦的“我回来了”就完事了。所有约会都是她在收到了这个消息后,由她来约他出来见面的。有时她在想自己这么做是否有点犯贱。别人这么不冷不热,她倒是一副急吼吼的样子…… 同时看见这个短讯以后,她一下子又想起了昨天他不告而别的事,不禁愤愤起来。什么样的事情,居然就这样把他留在路边,连声告别的话都没有。自己在他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多少位置?今天她一定要问问清楚…… 但是他明白,等她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时,再多的怨言也会烟消云散……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无奈。 正好,见面后不耽误下午到公安局办事。 她想着,忽然感到有了点欣慰,因为毕竟今天是他主动约她的。 于是她出门坐着公车就来到了科研所门口,一下车,就看见她的那个老帅哥正深情地注视着她。 “你来拉!”邱放看见家珍,赶紧上前说话,言语之中隐隐透着几丝歉意。 家珍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昨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光想着小西的事了,太吓人了。”邱放一脸诚恳地解释道。 “什么吓人?小西怎么啦?”家珍听到“吓人”二字,不禁也有点紧张。 “她在家里不小心,手臂被水果刀划了一道大口子……流了好多血。”邱放说到这里,一脸的担忧。 “真的啊,那她也太不小心了。”原本准备好好冷落一下邱放的家珍,此时却早将这个事情忘了。尽管小西一直虎着小脸对待自己,这令她有时非常地伤心。但是听说小西受伤了,家珍心里竟然还是涌起一股担心来。 “她没事吧?” “没事了,我送她到医院缝了七针,也上了药。” “那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啊,连和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把和一个人扔在马路上……”家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 “我当时真的急糊涂了你知道吗?对不起家珍。”邱放黝黑的脸上闪动着诚恳,家珍见状,早就没有了想冷落他的念头了。 “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小西的地位是没人可比的。”家珍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酸溜溜的话。 “不是这样的,小西她还小嘛!”邱放轻轻地说道,“她不懂事,你要让让她的。” “她还小?她不懂事?她再小也有三十了吧,她再不懂事也是个画家吧……你一直这么说,好像我这些时间受尽她的冷落是应该的……”家珍听了邱放的话,忽然一下子爆发出来,眼里闪烁不定起来…… “你就知道袒护着她,你什么时候也替我想想吧。”家珍越说越伤心。一转身就挣脱了他的手,径自向前跑去了。邱放呆了一下,一阵叹气,也随后跟了上去。 十二 家珍径自走进了科研所的大门,上楼后又转了一阵,就来到了所长办公室的门外。后面邱放无奈地紧紧跟随。家珍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踏进了办公室的门口。 她一进去,就看见了他的老师秦真。而秦真一见到是家珍来了,也似乎非常高兴。她之前是科研所业务骨干,后来调到市博物馆工作,一直也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来来来,快进来呀!”秦真热情地招呼着,把她迎到他办公桌前坐定。 “他也来了,就在后面。”家珍用嘴一奴,向秦真说道。 “是吗?老邱也来了?那怎么不进来呀……”秦真打量了一下一蹶不振的家珍,心里便猜中了几分:“又吵架了吧?” 家珍没有说话,她的眼泪就在眼眶边转悠着。这时,她发现了坐在一边的西顺。 此时,秦真正忙着把门外的邱放拉进办公室内,等到他进来之后,秦真才把他们彼此介绍了一下。 邱放听罢介绍,不禁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西顺。 “西顺啊,这位邱放叔叔也是你父亲生前好友,因为长期在野外工作,也难得回来。可能你不记得了了吧!” 西顺听着介绍,微微向他点了点头,邱放也微笑地点点头,眼光并不马上离开西顺。 接着秦真又把家珍也介绍了一番,家珍惊喜地看着西顺,因为西顺父亲的事迹在本市科研单位人人皆知,还一直被他们当成为科学献身的典范。 “现在在哪里做事啊?”邱放笑着问西顺,看见了已故同事的遗腹子,他的心里泛起一股别样之情:“我见过你一次,是你父亲四周年忌日时,你就蜷缩在你母亲的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我们一帮人,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变样了。” “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餐馆,名字就叫西顺餐馆,就在惜生路那边,就是这次发生剥皮杀人大案的那个地方。”一旁的秦真介绍道。 “哦,雨权走了也有近三十年了吧。”邱放喃喃地说。 “下个月十号就是三十周年忌日了。”西顺答道。 “哦——”大家一时都沉浸在这里面,气氛有点低沉。 “对了,老秦,这次我想提前回去了,我有点放心不下。”邱放对秦真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也好,那你是不是还需要添置点什么吗?”秦真并不挽留,因为他知道,对于邱放来讲,他的事业就是他的命,他已经为之倾泻了半生的精力和时间。 “没有问题。”邱放说。 “那你什么地方有问题呀?”秦真说着话,眼睛向着家珍瞄了瞄。 “没有什么问题了吧?”邱放含糊其辞。一旁的家珍一脸不快,不肯与邱放正面相对。 “哈哈哈哈,你们那……快快,抓紧时间告个别,别像那些小年轻一样老是这样,有机会我去给小西说说。不过我也已经有些年头没有看见这丫头了。我记得当年看见她的时候,最多也只有十多岁。现在要是在大街上迎面遇见,我也肯定认不出她了……” …… 这一切,西顺都看在了眼里,眼前的这些人一直走马灯似的在他的心里晃悠着,他们的说话也暗暗地在他的心里盘旋。 西顺临走的时候,还从秦真的嘴里知道了,刚才的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小西的父亲,这倒是令西顺始料未及的,而且看上去小西与那个女科学家之间仿佛存在很深的矛盾。 十三 按照小西的画像,这一次关庶终于顺利地找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 死者是一个惯犯,名叫唐仪。之前因贩卖文物被判过七年,后来释放后估计又重操旧业。没想到这次死于非命。他父母双亡,没有结过婚,生前一直独居在本市,没有固定职业。 眼下关庶正和助手小张一起驱车前往唐的住处。 这是一个由十来幢老式公房组成的小区,房子的墙壁上早已经开始有粉刷剥落,并且颜色灰暗陈旧。 原来的居民大多搬走,房子也大都租给了一些外来打工一族。关庶他们在一个杂乱的楼道里终于找到了唐仪的住处。 推门进去以后,里面一片狼藉,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翻开床地,关庶却发现里面堆放了好多用白布蒙着的东西。一一清理出来之后,发现原来是一些铜银器皿,形态各异,精工绝伦。看来这个唐仪的生意做得还挺红火的。 随队一起来的技侦人员一时无法判断这些东西,关庶决定全部带回检验一下。于是他们很小心地把这些东西装车带回。之后关庶依然在这套房子的里里外外仔细地搜寻着可疑之处。 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许多的脏乱衣服。掀起衣服以后,下面又胡乱散放着一些书籍。难道个家伙还有看书的习惯?关庶心中不禁一动……他拿起几本书籍仔细一看,竟然都是些有关文物类的图书。他不禁又是一阵苦笑,这年头,做什么都要有专业知识…… 放下图书,关庶又和小张一起,翻开了床褥。 第10章 只见下面平整地码着一大堆书籍,而且有好多书籍的成色还非常的新。再一看这些书籍内容,却大多是一些历史、考古和旅游类的。翻开书页,里面折折叠叠。有好多地方好被人用笔划了出来……另外还有一些书刊报纸甚至剪报都有。而在床头角落里,关庶还发现了几支用来划线的红笔。由此看来,这些书籍还真的不是被他用来当枕头用,看来这个家伙的确有这方面的兴趣。 他们后来又在四处搜寻了一会,再也没有什么收获了。临走之前,关庶想了想,命令手下把那些图书也一起带了回去。 现在,这些书刊正堆在关庶的办公桌上,任由他哗哗哗地信手翻动。在他的心里,一直试图猜测着这些东西的路数。 电话忽然响起,关庶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小张的声音,他告诉他,约定的那个文物鉴定专家来了,现在他已经把她直接领到休息室去了。因为事情紧急,他们收集到的那些疑似文物就暂放在休息室里。 关庶放下电话后立即从椅子里一跃而起,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下午一点了。走进休息室后,就看见一个端庄的女研究员坐在那里。给关庶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就是不知道学问怎么样。 “你好,我是关庶,刑侦队队长。”关庶首先上前招呼,同时望着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陈家珍,市博物馆研究员。”家珍起身,也看着眼前的这个警察说道。 “麻烦你了,我们有些东西要请专家看看。”关庶说。 “关队长怎么这么客气呢?”家珍在心里笑了起来,心想这个刑侦队长还很会客套,不禁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这边请——”关庶说着扬了扬手,示意她向前走去。家珍跟着他来到了隔壁房间的一张大桌前,关庶上前,伸手掀开遮在一堆东西上的一块白布。登时几件陈旧但非常精致的铜银器皿就展现在了大伙的眼前。 家珍似乎也为之一震,她从包内取出眼镜戴上后,上前开始仔细地端详起来,而在她的心里,则轻轻地“咦”了一声。 关庶他们在一旁看着家珍,并不敢轻易插话。看着她把东西端起又放下,一会儿又拿出放大镜细细端详,一直过了好大一会儿。 其实家珍在看到一半时间后就已经断定这是一批赝品,她之所以没有停下来,是因为她感到太奇怪了. 她手里的这些东西不是真货,但是却制作得非常的精致。无论是材质、尺寸形状、花纹线条、制旧程度,都非常的专业。可以说是制假行业中的佼佼者了。如果剔去真假这一点的话,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错的艺术品了。就算从仿制的角度看,也非常的不容易。 可是令她感到奇怪和惊奇的还远远不止这些,她看完东西以后,径自来到角落里的一个沙发上坐下来。伸手要了一杯白开水。喝了两口,心中疑惑万分。 “怎么样,陈专家,有结果了吗?”关庶上前试探着问。 家珍抬头看了他一眼:“是的,这些都是赝品。” “你能肯定?”关庶随口说了一句。 “我不能肯定,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家珍冷冷地说着,站起身来又走到了桌子前。 关庶抬头望了望她,心中暗自叫了声好厉害。 “呵,陈专家学识渊博,火气也不小嘛!”关庶也回了她一句。 家珍也仿佛感到了自己的唐突。 “关队长,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东西全都是仿制品。尽管它们做得非常精致……”家珍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 “哦——”关庶上前盯着这些东西,轻声说了一句。 “当然,我可以出书面报告的。有问题我负责。”家珍说着从包内拿出鉴定表格,逐一填写,同时心里则在盘算着是否要把另一件事对警方透露。 填好表格,家珍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纸递给了关庶,表情迟疑不决。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敏锐的关庶看到了她的这种表情,不禁有所怀疑。 家珍见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便也不再犹豫:“是的,我还有一件事要对你,或向警方透露一下。不过是否对你们有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事?你说吧。”关庶说。 “这几天里,我一直在做一项鉴定……”家珍便把她负责鉴定老华侨捐献文物的事情说了一遍。关庶听了很是吃惊,因为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们警方是要介入的。 “我刚才看了一下你们收缴来的这些东西,发现和老华侨的那几件赝品,非常的类似。” “我可以肯定,你们收缴来的这些假文物,和老华侨捐献文物中的那几件赝品,是出自同一个仿制人之手。” 关庶听罢大吃一惊。 如果情况确切,那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 十四 晚上,西顺坐在餐馆二楼的阳台上喝茶,他的心中一直在萦绕着一个问题。 那天关庶在被大狗撞倒之后就带着小西走了,而之后西顺却又呆在门口站了好久。 这个小西,真的像是一个影子。 西顺想起,当他第一眼看见小西时,在他的心里,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一个星期之前,有一天半夜,他睡不着觉,于是起床来到阳台上站了一会。那天雾很大,银杏树的影子黑压压地笼罩下来,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当他无意间低头张望时,却在那棵银杏树的下面,(奇*书*网^.^整*理*提*供)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影,正诡异地伫立在这个寂静的夜色之中,面对着银杏树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一股袅袅的轻烟依稀传来,深入心扉。西顺一惊。 这是什么味道? 眼前的那个人影此时正双手合十,低着头虔诚地站在那里。从阳台上可以看见,她有一头长长的黑发,身影娇小,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瘦弱的肩头尖尖地就耸立在风衣的里面……周围雾气涌动,一下子就把她淹没在了其中,只看见一个隐约的影子。 一时间,西顺呆住了,她是谁,在干什么? 后来,那个恐怖的影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雾气之中。而那个瘦弱的肩头,却一直深深地印在西顺的心里…… 但是那天,他却再次看见了那个瘦弱的肩头,就尖尖地耸立在风衣里面,从外形上看与他那天夜里看见的那个影子,一模一样。 不知道这个诡异的影子,和那个凶杀案件有没有关系? 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西顺举起刚要接听,却发现已经断了。 他刚刚放好手机,铃声却再次响了起来。抬手一看,却依然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而铃声响过几声之后却再次中断了。西顺有点恼火,也许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上来叫他,说有一个女客人喝醉了,她的手里还拽着你的名片,不知道你是否认识……西顺听了赶紧跟着下楼,来到了一个包房内,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小西,而且此时已经烂醉如泥了。 西顺上前,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醉态毕露的女酒鬼,好久好久。 她动了一下,西顺却一阵紧张。她醒来之后,我该说些什么呢?他一时胡思乱想着,当他再次像她看去的时候,猛然间看见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得老大,并冲着西顺惨然一笑。她继续动了一下身子,仿佛试图直起身子,却绵软无力。 “你感觉怎么样?怎么喝成这样?”西顺伸手扶住了她,让她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并给她递上了一杯水。她不喝。 “送我回家——”她的声音细弱游丝,西顺一时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 “送我回家——”她继续呢哝着。 西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转身到外面挤了一条湿毛巾,回来后让小西擦把脸醒醒酒,但是小西不接。无奈之中,西顺只好自己动手替她擦了擦脸。 她温存地抬着头,闭着眼晃悠着身体没有挣扎,宛若一个听话的小孩,动人的脸蛋近在咫尺。西顺又出去给她倒了一杯浓茶,回来时见她已经坐直了身体,精神仿佛好了许多。 “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西顺把茶杯递给了她,低头数着地上的空酒瓶。 “照顾你的生意,还不好啊!” “你看看自己的这副模样……真像一个酒鬼。” 她“嘿嘿”地笑着,那神色似笑又似哭,一个人这么喝闷酒,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要回家了。”说罢她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你现在还不能回家。”西顺伸手想制止她。 “干什么?我买过单了。”她忽然用力一挥胳臂,站起身来就往外面冲。西顺眼看着她一副跌跌撞撞的样子,却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制止她,只得紧跟在她的身后,随时提防着她跌倒。 走到室外,一阵秋风吹来,西顺看见她猛地战抖了一下,身子不停地摇晃,几乎跌倒。他再也无法继续旁观了,上前搀扶住小西的胳臂。小西似乎在挣扎着,西顺却一点也没有放松。 有辆出租车驶过,看见有人站在路边,于是放慢了车速。司机从左边窗口转着脑袋,揣摩着他们两个是否需要叫车。 西顺看见有车经过,也没有怎么细想,便伸手示意了一下。等车停稳之后便把小西塞进了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启动了,小西仿佛又开始难受了,头一歪便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第11章 “先生,请问要去哪里?”司机问。 西顺一时无从回答。正在为难之时,忽然一旁的小西开口说话了。 她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又不再说话,眼睛始终闭着。司机“哦”了一声后便加速起来。 一刻钟之后,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小区前,西顺搀扶着她下车上楼。在家门口时,她迷糊着伸手从包内取出钥匙,一连插了几个钥匙之后才打开了房门。 家里没有其他人。西顺想起在科研所时听小西的父亲说过要走了的事。她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趁她在卫生间里梳洗的时候,西顺打量了一下客厅里的装饰和周围的摆设,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里面陈式简单,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国画和油画,也许就是这个女画家自己的作品…… 小西走了出来,一脸惨白,眼睛却通红通红,并且有点咳嗽起来。随后,她径自走进了她的闺房,毫不理会站在一边西顺。一时间西顺有点不知所措。他想了一下,正想离开。 突的,从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哭声,这种哭声隐隐约约,从轻到重,终于到后来变成一种号啕大哭。西顺呆站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哭声继续着,忽然,又传来了另外一种乒乒乓乓的东西落地声和碎裂声。西顺感觉不好,便不顾一切地推门走了进去。他发现门并没有锁,一推就开。 里面狼藉一片,并且在她的摔扔之中继续扩展着,西顺赶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你干什么——”西顺对着她大叫着。但是小西在他的怀里试图挣脱。在西顺死死阻拦着,小西最后无力地松了下来。之后她别过头,就在西顺的怀里又抽泣起来。 西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扶着小西的肩膀,小西也顺从地抬起了头。 西顺看见,她的脸上,满脸的泪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 她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之后终于瘫了下来。西顺把她安置在床上。她翻了个身,面对着里面就不动了。西顺呆立了一会,退了出来。 西顺在思考着是否现在就回家,毕竟两人并不熟。想来想去,他选择了留在这里,因为小西刚才的状态,令他很不放心。 于是西顺重新把房门虚掩着,这样里面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立即听见。之后又折回来,就在客厅的沙发中坐了下来。又在沙发中折腾了一会,尽量把自己安顿得舒服一点。 真是个奇怪又可怜的女人。西顺在转着念头。不过总是有什么原因的,看她那种求醉的样子,悲悲切切的哽咽声,一定是有什么痛苦的事情在折磨她。 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银杏树下面那个肩头瘦弱的影子…… 他又想起那次在餐馆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如果单单看见当时的一幕,又怎么能联想到这么一个女人,还会有眼前的这一面呢? 他在一阵胡思乱想中消磨着时间。一转头时,他发现在茶几上摆放着一本很厚的书,反正也没有什么事,看会书也可消遣消遣。 放在上面的好像是一本画册,封面装帧精良,是用那种铜版纸做的。西顺看了看封面上的名字。原来是一本小西的作品集。 早就听说这个女子画技了得,获得过好多大奖,今天西顺倒要好好看看,她都有哪些作品。 西顺顺手翻开画册,大致地浏览着快速翻动,只见作品多以景物题材为主,一年四季的景致都有。 而数量最多的,还是那些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的山间村落为主。西顺之前参加过一个古村落之旅,在那次旅游中,那里的房子与小西作品中的那些景致好像有点相似。 再往下翻动时,西顺感到自己的头皮猛然紧了一下。 那些作品中,全部都是一些树木、落叶等等题材的景物。可是,最让他心悸的是,那些全部都是银杏树,而且全部都是以秋天的银杏树为题材的。 大块大块的金黄色色块,渲染在整幅画面上,也同时浸透了西顺那颗惊悚的心,令他勾起了无限的遐想…… 这个神秘的女画家,她好像对银杏树有着特别的钟爱。此时此刻,西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银杏树下面那个令他们既恐惧又好奇的身影来。 他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于是放下画册,又拿起了另外一本书。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也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影集。 里面是一些旧照片,从泛黄的颜色可以确定这一点。 在第一页里,是一些已经发了黄的照片。所有照片中的主角,是一个婴儿。有的在襁褓中熟睡着,有的在一个人的怀抱中睁着眼睛看着镜头……周西顺不知道这人是谁,仔细看看又有点眼熟。于是他探进手指,想把照片从塑料膜中拿出来,以便看得真切一些。同时他无意中把手中的照片翻了过来,却意外地发现,在照片的后面还有字。 眼下他拿起相片,只见上面写着“小西满月”字样。他又把照片翻了过来。只见照片上的婴儿被人抱在胳臂上,光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原来这是小西自己的照片!怪不得西顺仿佛感到有一点眼熟。他再仔细一看,发现小西现在的容貌与当年其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所能分辨的只不过是从眼睛里透出来的那股神韵,那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西顺再次翻开影集,发现里面全部都是小西的照片。他把照片全部拿了出来,看完一张之后再翻过来看看上面的字迹记录。内容包罗万象。比如一张小西颤巍巍地独自站立的照片后面,就会有“小西能站立了”的字样;还有照片中小西仿佛穿了一件新衣服,照片后面也会写着“小西穿新衣服了”的字样……再到影集的后面,周西顺发现,照片中的小西已经长大。于是便会有了“小西上学了”的照片。照片中小西扎着小辫,斜背一只很大的书包,站在小学校门口开心地笑着……而从这个时候起,西顺看到,小西的容貌开始和现在有点接近了。还有一张照片,里面是小西站在颁奖台上,手里好像拿着一张奖状,上面印有“三好学生”的字样,而在这张照片的背后,写着“小西得奖了,真棒!”的字样。看得出这个写字的人,当时是多么的高兴呀…… 随着影集地不断向后翻去,西顺发现小西在不断地长大着,长大着,慢慢地从婴儿一直到变成一个中学生……到了中学之后,照片便明显减少了。西顺看到这里,心里感到有一股强烈的激情在涌动。这个给小西拍照的人,一定非常希望能把小西的整个成长过程给记录下来。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这个人对小西所倾诉的感情是非同一般的。这从照片后面的口吻中所富含的情感便可以感觉到。 西顺继续翻动着影集。到了后面,小西的照片变得少了,而且没有之前的那样有连贯性了。照片中的小西也变得美丽成熟了,而西顺也再也看不到照片后面有任何字迹了。 忽然又有一张很特别的照片。画面上的情景非常的恐怖。那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光着上身,俯身趴在床上的镜头。而令西顺感到揪心的是,那个小女孩的后背上,伤痕累累,并且布满整个后背。那伤痕在西顺看来,非常像是一双手印,但是它的大小要比人手大得多,就仿佛是被一双大手狠狠地在她背上抓过一样。那模样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西顺翻过照片,后面还是有字:“小西蒙难”。 没有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还遭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害。 再往后面翻动,照片还有好多。西顺又看见了一组照片。里面有许多是小西画画的场景,还有一些照片中,西顺看见小西手里捧着自己画好的画,笑着被定格下来了。看来,这个著名画家从小就已经显露出她在这方面的天分了。 忽然,西顺感觉好像刚才自己看见了什么,但是一转眼之间忘了。他动手往前翻,试图找到刚才他看见的画面。 就在他不停翻动的页面中,陡然出现了一张照片。 西顺首先翻过相片,后面依旧出现几个小字“小西画画得奖了”,照片的正面是小西一手拿着一张她画好的画,另一只手拿着一本类似获奖证书之类的小本子,正笑吟吟地站在墙壁旁。而她手里的那张画,显然就是她得奖的那张画了。 西顺的手微微地发着抖,他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中的那张画,脸色惨白。 照片中小西手里拿着的画纸上,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 而这个头像,分明就是西顺自己! 并且画像中的自己,已经是个成人了。按照小西当时的年龄来推断,自己那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顽童呢。也就是说,就算当年小西见过自己,也无法预知自己二十年后的容貌吧。更何况,他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难道,她能够预知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二十年后的容貌,并且在画纸上信手拈来? 她到底是人还是妖? 他抬起头,向着黑暗的房间里鼾睡着的女画家投去了畏惧的目光。 十五 从死者伤口与那条大狗断牙的痕迹上看,已经可以肯定那条大狗就是杀死被害人的凶手。而且关庶也已经和它打过照面了。果然是凶残嗜血,力大无比,用它来做杀人工具,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现在,关庶准备对它的踪迹进行搜索。 他记得那天在惜生路上逃蹿时,那条畜生是在逃进附近的一个荒芜工地上消失的。没有一点的迟疑。好像那边就是它的老家一样。 第12章 他怀疑这条恶狗一直就隐匿在这个地方,所以今天的搜索他决定首先就从这个荒地开始。 这个地方四面围墙,仅有少数几个豁口可以进去。里面是一个拆迁的空地,地方很大,据说市政府几次对外招标都流掉了,所以时间一长就成了一个荒芜之地。现在是杂草丛生,杂物遍地,成了一个藏圬纳垢的地方。 关庶带着一队警员和两只高大的警犬走进了荒地,眼前的荒草足有一人多高,人一进入这个地方,马上就淹没在了里面。 关庶把人员分成三组,自己带两人一组,其余各三人一组,外加一只警犬。从荒地的一个点,向纵深呈扇形搜索前进。 关庶的这一组处于队伍的中间,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远远望去,只有荒草漫天,以及荒草中杂乱堆放的建筑材料和丢弃的建筑设备。人走在里面,就像是在里面捉迷藏一般。秋风吹过,乱草曼舞,窸窸窣窣的,深不可测。 渐渐地,他们开始走向深处,边走边警觉地四处张望。另外两个小组因为有警犬引导,所以跑得特别的快。不久,三个小组就开始分散了。 这个地方真的很大。关庶他们在凌乱的建筑材料中间穿梭着,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可疑痕迹。但是走了好长一段路程,他们这一组并没有什么发现。 忽然他们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关庶连忙拿起对讲机大声地询问起来。原来一个小组的警员没有抓牢警犬的绳子,让警犬瞅了个空,一下子就从手中挣脱掉了。那名警员追了几步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警犬的影子了。他一阵懊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庶闻听这个消息,也赶紧向他们一组靠拢过来,会合之后,那名警员一脸焦急和无奈。 “一直走得好好的,可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它忽然一下变得狂躁起来。不仅仰头狂吠,而且前蹿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厉害。我努力扯住绳子,却还是被她挣脱了……” “这只警犬一直是你训练的吗?”关庶问。 “是啊,它是我从小到大一手饲养训练起来的。”那名警员说。 关庶听了,没有再问什么。他就在眼前的这个地方来回张望了一会,仔细巡视他们眼前的周围角落。在他们的眼前,摆放着无数的巨型水泥管子,并且叠得很高很高,犹如一座小山。 “你那只警犬以前有过这样的行为吗?”关庶边望着周围,边继续问那个警员道。 “从来也没有过。它正式参加执行任务也已经有两年了,每次都执行得很圆满,至少没有想今天那样忽然一下子狂暴起来。那股挣脱时的力量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 “哦!”关庶一下子想起了他遇见过的那只大狗。难道……它现在就在这里?而训练有素的警犬也是在发现了它的踪迹以后才变得如此异常? “各队注意了,对象可能就在附近。大家要仔细搜索,并且注意自身的安全……”关庶拿起对讲机说道。听他这么一说,身边的警员也立刻警惕起来,拔出了手枪。 眼前的景致忽然变得异常的狰狞。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堆水泥管,几处茅草丛,此时在大家的眼里,却一下子充满了凶险和未知起来。 谁知道那只凶恶的野兽会忽然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扑向他们。 “大家相互不要离开太远,搜索得仔细一点。”关庶走在前面,对着其他队员说道。 于是大家又开始在满眼的废墟之中搜寻起来。一直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没有脚印、没有粪便毛发、没有宿窝痕迹……什么也没有。而警犬驯导员小杨的脸上,更是焦急万分。他边走边不停地用手指在嘴里吹着口哨。哨声悠扬,却还是不见警犬的踪影。 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这时离开尽头虽然还有很多,但是前面基本上没有什么荒草,一望无际。看上去也不可能会隐藏得了什么东西。于是大家便停了下来。关庶用对讲机联系了一下另外一组,得知他们也已经接近终点,正在想他们靠拢。 等到和他们会合以后才知道。今天的搜索并无一点收获,相反还失踪了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而这在以往的警犬搜索行动中是闻所未闻的。 “这样,我、小杨和第三组带着警犬按原路返回,其余人员原地待命,一定要找到警犬。”关庶说着,就和队员转身再次钻进了废墟之中。 一会儿,他们便又来到了刚才警犬失踪的地方。大家四散着爬进了水泥管中,在每一个夹缝中仔细搜寻着。小杨的口哨和呼喊声,一直回荡在空旷的荒野之中。 关庶和小杨爬上层层叠高的水泥管堆。站在上面极目四望,四周荒芜一片。而在围墙的外面,却是成片的高楼林立。眼前的这个地方,真的很像是都市里的一个疤痕。在它的里面,正在腐龃暗生。 他们在巨大的水泥管子上跳跃着向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不久便从上面跳了下来,继续钻进小山似的材料堆里寻找。 小杨的哨声继续回响在耳边,但是却等不到期望中的几声吠叫。 血—— 就在他们前面的草地上,忽然有一处血迹。两人一惊,一股不祥涌了上来,他们赶紧向前跑了起来。 “小黑,小黑……”小杨叫着警犬的名字。 从一个水泥管里钻出来,他们两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的眼前,躺着健壮的小黑,龇牙咧嘴,口眼不闭,浑身是血,它的腹腔被撕裂了,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十六 这些天来,关庶一直在网络和图书馆之间搜查资料,同时他还派人在警局档案室内查询古今中外的各种案例,而查询的关键词是:一、银杏树;二、剥头皮;三、狗吃人。 这个案件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死者保持的那种状态,很像是一种什么仪式。因此他希望能够在资料中找到相关的讯息。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个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把尸体放在银杏树下面?如果没有非常特别的原因,他何必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回折腾?那么这个银杏树对他来讲,可能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对象……再有就是那条令人发指的大狗。关庶想看一下是不是有相关的记录。这三个方面一旦有所突破,那么对案件的侦破会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问题的相关资料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太多了。要想在那么多的资料面前寻找自己所要的东西,工作量实在太大了。他们的人手又实在有限,因此他一方面向领导请求增援,另一方面尽量挤出时间,试图在浩瀚的资料面前,找到可以借鉴的东西。 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这样寻找真的是在大海捞针,也非常的笨。要解决这个问题,他觉得必须有专业人员的协助,这样才能做到单刀直入。比如那个仪式,是不是与哪一种宗教有关?而银杏树又是否涉及民间的一些风俗。 这些东西,一直在关庶的脑海中盘旋着。 今天他又开始了对那些赝品的调查工作。因为他感到,如果一时无法在凶手这方面取得进展,那么就先针对死者进行调查。 陈家珍那天给了他许多的提示,使他感觉到自己的思路清晰了许多。鉴于专家鉴定的结果,他已经要求对本案与那个老华侨赝品一事进行并案调查,而上级也已经同意了。 那个考古专家答应回去之后继续对这批文物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不知道现在她% 十六 这些天来,关庶一直在网络和图书馆之间搜查资料,同时他还派人在警局档案室内查询古今中外的各种案例,而查询的关键词是:一、银杏树;二、剥头皮;三、狗吃人。 这个案件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死者保持的那种状态,很像是一种什么仪式。因此他希望能够在资料中找到相关的讯息。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个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把尸体放在银杏树下面?如果没有非常特别的原因,他何必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回折腾?那么这个银杏树对他来讲,可能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对象……再有就是那条令人发指的大狗。关庶想看一下是不是有相关的记录。这三个方面一旦有所突破,那么对案件的侦破会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问题的相关资料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太多了。要想在那么多的资料面前寻找自己所要的东西,工作量实在太大了。他们的人手又实在有限,因此他一方面向领导请求增援,另一方面尽量挤出时间,试图在浩瀚的资料面前,找到可以借鉴的东西。 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这样寻找真的是在大海捞针,也非常的笨。要解决这个问题,他觉得必须有专业人员的协助,这样才能做到单刀直入。比如那个仪式,是不是与哪一种宗教有关?而银杏树又是否涉及民间的一些风俗。 这些东西,一直在关庶的脑海中盘旋着。 今天他又开始了对那些赝品的调查工作。因为他感到,如果一时无法在凶手这方面取得进展,那么就先针对死者进行调查。 陈家珍那天给了他许多的提示,使他感觉到自己的思路清晰了许多。鉴于专家鉴定的结果,他已经要求对本案与那个老华侨赝品一事进行并案调查,而上级也已经同意了。 那个考古专家答应回去之后继续对这批文物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不知道现在她查得怎么样了。关庶感到此时他一刻也无法等待了。于是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家珍留给自己的号码。 第13章 “喂,是陈教授吗?”电话在呼叫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接通了,里面传来陈家珍的声音: “是我,关队长,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的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哦——有了一点结果。想不到你还是个急性子呢!等不及了是吧?” “告诉你吧,我还真是等不及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能不能见面谈一谈?” “我现在在外面有事,这样吧,如果你真的等不及了,那你就过来吧。” “好的,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建国路那边,就是建国路西面建筑工地上,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那就这样,你别走开。”关庶说完,合上手机就起身出门。 一刻钟光景,警车便接近了建国路。但是在他进入建国路的时候,却发现围着好多群众。并且在里面还有几辆警车停着,并有警员在那里设置了封锁带。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他下车后挤进人群,并且向值勤的警员出示了证件,同时老远地他就看见了前面一群人中的陈家珍。 “关队长,你来啦。”陈家珍已经看见了关庶,于是说。 “发生了什么事?”关庶问。 陈家珍刚要回答,一旁有个警员认识关庶,便主动上前招呼:“是关队长啊!你不知道吗,今天一早,在这里的施工现场发现了大量的尸骨,我们都来了有大半天。” 大量的尸骨?又有人被杀了?自己今天一直关在房间里面做事,外面有什么事情还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关队长,你随我来。”陈家珍说着,便领着关庶来到一个僻静处。 “你怎么也在这个现场?” “还不是那些白骨——”陈家珍向着工地那边奴了奴嘴。关庶顺着方向一看,并没有什么白骨。 “那种事应该是他们管辖的啊!”关庶奇怪地问,同时向着几个警察站立的方向指了指。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白骨了。”她说着,瞟了他一眼,“我想你还是把那些假文物的事放一放,我倒可以先带你去看看我今天研究了大半天的东西。”说着便转身走在前面,向着工地里面走去。 关庶紧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她要带着他去看怎么样的白骨。 他们穿过了工地外围的围墙大门,来到了工地的里面。抬头一看,里面各种建筑材料、挖出来的土堆,以及大型施工设备、土方卡车等乱哄哄地停在里面,一时之间根本看不见什么白骨。 “在哪儿啊?”关庶在里面东张西望着。 “你先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陈家珍指着旁边一个高大的土堆说道。于是关庶先爬上土堆,再回头伸手把家珍拉上一点。之后自己再爬上一点,再回头把她拉上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isuu書网终于两人爬上了土堆的顶部。 “你看——” 关庶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 从高处看下去,就在一片低洼地里面,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一大片黑糊糊透着灰白色的根状物体,两头大中间细。站在高处可以清晰地看见,继续有大量的遗骸被挖起,在已经堆积起来的泥土层中,不时有圆滚滚的头颅骨从泥土堆中露出来,然后便突然地从高高的土堆上一下子滚落下来。掉在底下之后,仰面朝天的露出他们的狰狞面貌来,令人看了不禁浑身鸡皮疙瘩。 随着关庶的不断观察,他发现他们眼下其实就是站在一个被白骨包围着的土堆上。 在他们所站立的土堆上,有许多地方的土层中,隐隐约约地也有许多的白骨露着一小截。就在关庶低头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其实一直是站在一根很粗大的白骨上。他猛然抬脚退了一大步,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的森森白骨,十分的震惊。 “怎么会有这种事?”关庶问一旁的陈家珍。 考古专家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仿佛也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开了口: “你不用惊慌,这些白骨起码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已经没有什么毒性了,是这次建筑施工时无意见发现的。而且类似的场面在本市历史上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到底是哪一个朝代发生的,还很难说,或者说在研究界有很多种说法。” “那么说之前也发现过这样的场面?” “是的。一次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本市进行大规模城市扩建,在原旧城墙外面的一个偏僻处发掘出很多的枯骨。后来被集中转移到别处安葬……当时也同样引起了市民们很大的恐慌……而另一次发现大批枯骨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左右的事情了。就在本市的一条叫惜生路上的一座庙宇地底下,也曾经发现过类似的枯骨集中地。” “惜生路!”关庶的心里忽然跳了一下。这条路对于他来讲,最近一段时间内可是太熟悉了。 “那时,在惜生路上有一座庙宇,名字就叫惜生庙。那年正是“文革”高峰时期。一次有一帮红卫兵小将盯上了这座庙宇。他们高喊着革命口号,在一次活动中,动手拆起了庙宇,一直拆了好几天。在一个黑夜里,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庙宇还是没有逃脱冲击。最后一堵房墙轰然倒塌。之后在他们挖开庙宇的地基时,施工人员同样也挖掘出一、二百具的森森白骨。数量之大,场面之恐怖,就连牛气冲天的红卫兵小将也个个面如土色。施工就此匆匆中断,人们草草推平了现场,把白骨运到了很远的城外山谷中丢弃。后来考古学家们一番考证,一时却也没有定论。” 关庶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在本市还发生过这样恐怖的事情。 “后来庙宇还是没有保存下来。不过我知道那个地方,说出来你也应该知道。” “什么地方?”关庶问。 “你不是正在侦破一件剥皮杀人案吗?还记得那具剥皮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吗?” “你是说——” “就是那家西顺餐馆的所在地,那棵银杏树就是当年种在庙宇里面的。” “啊——”关庶一听此话,犹如耳边响了一个炸雷。 那么这个杀人案件与这段历史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关庶暗中思考着。 他再次抬头看着家珍,家珍也看着他。两人一时就这样默默面对,心里面却都心潮澎湃。 面对着眼前震撼人心的场面,他们站在土堆上默默无语。周围秋风猎猎,衣角疾舞。脚下尸骨遍地。阴气森森,哀鸣四起。刹那间,仿佛撕开了一个陈旧的封条,历史的一角在无意中被显露了出来,等待着人们去探究缘由、揭露真相。 在这个城市中,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骇人事件? 好大一会儿,关庶才从那种震撼之中缓过神来,他转过头来,只见陈家珍还在沉思着什么。 她现在有一个猜测,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想到这里,她一阵激动。 十六 这些天来,关庶一直在网络和图书馆之间搜查资料,同时他还派人在警局档案室内查询古今中外的各种案例,而查询的关键词是:一、银杏树;二、剥头皮;三、狗吃人。 这个案件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死者保持的那种状态,很像是一种什么仪式。因此他希望能够在资料中找到相关的讯息。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个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把尸体放在银杏树下面?如果没有非常特别的原因,他何必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回折腾?那么这个银杏树对他来讲,可能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对象……再有就是那条令人发指的大狗。关庶想看一下是不是有相关的记录。这三个方面一旦有所突破,那么对案件的侦破会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问题的相关资料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太多了。要想在那么多的资料面前寻找自己所要的东西,工作量实在太大了。他们的人手又实在有限,因此他一方面向领导请求增援,另一方面尽量挤出时间,试图在浩瀚的资料面前,找到可以借鉴的东西。 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这样寻找真的是在大海捞针,也非常的笨。要解决这个问题,他觉得必须有专业人员的协助,这样才能做到单刀直入。比如那个仪式,是不是与哪一种宗教有关?而银杏树又是否涉及民间的一些风俗。 这些东西,一直在关庶的脑海中盘旋着。 今天他又开始了对那些赝品的调查工作。因为他感到,如果一时无法在凶手这方面取得进展,那么就先针对死者进行调查。 陈家珍那天给了他许多的提示,使他感觉到自己的思路清晰了许多。鉴于专家鉴定的结果,他已经要求对本案与那个老华侨赝品一事进行并案调查,而上级也已经同意了。 那个考古专家答应回去之后继续对这批文物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不知道现在她查得怎么样了。关庶感到此时他一刻也无法等待了。于是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家珍留给自己的号码。 “喂,是陈教授吗?”电话在呼叫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接通了,里面传来陈家珍的声音: “是我,关队长,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的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哦——有了一点结果。想不到你还是个急性子呢!等不及了是吧?” “告诉你吧,我还真是等不及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能不能见面谈一谈?” “我现在在外面有事,这样吧,如果你真的等不及了,那你就过来吧。” “好的,你在哪里?” 第14章 “我现在在建国路那边,就是建国路西面建筑工地上,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那就这样,你别走开。”关庶说完,合上手机就起身出门。 一刻钟光景,警车便接近了建国路。但是在他进入建国路的时候,却发现围着好多群众。并且在里面还有几辆警车停着,并有警员在那里设置了封锁带。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他下车后挤进人群,并且向值勤的警员出示了证件,同时老远地他就看见了前面一群人中的陈家珍。 “关队长,你来啦。”陈家珍已经看见了关庶,于是说。 “发生了什么事?”关庶问。 陈家珍刚要回答,一旁有个警员认识关庶,便主动上前招呼:“是关队长啊!你不知道吗,今天一早,在这里的施工现场发现了大量的尸骨,我们都来了有大半天。” 大量的尸骨?又有人被杀了?自己今天一直关在房间里面做事,外面有什么事情还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关队长,你随我来。”陈家珍说着,便领着关庶来到一个僻静处。 “你怎么也在这个现场?” “还不是那些白骨——”陈家珍向着工地那边奴了奴嘴。关庶顺着方向一看,并没有什么白骨。 “那种事应该是他们管辖的啊!”关庶奇怪地问,同时向着几个警察站立的方向指了指。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白骨了。”她说着,瞟了他一眼,“我想你还是把那些假文物的事放一放,我倒可以先带你去看看我今天研究了大半天的东西。”说着便转身走在前面,向着工地里面走去。 关庶紧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她要带着他去看怎么样的白骨。 他们穿过了工地外围的围墙大门,来到了工地的里面。抬头一看,里面各种建筑材料、挖出来的土堆,以及大型施工设备、土方卡车等乱哄哄地停在里面,一时之间根本看不见什么白骨。 “在哪儿啊?”关庶在里面东张西望着。 “你先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陈家珍指着旁边一个高大的土堆说道。于是关庶先爬上土堆,再回头伸手把家珍拉上一点。之后自己再爬上一点,再回头把她拉上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终于两人爬上了土堆的顶部。 “你看——” 关庶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 从高处看下去,就在一片低洼地里面,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一大片黑糊糊透着灰白色的根状物体,两头大中间细。站在高处可以清晰地看见,继续有大量的遗骸被挖起,在已经堆积起来的泥土层中,不时有圆滚滚的头颅骨从泥土堆中露出来,然后便突然地从高高的土堆上一下子滚落下来。掉在底下之后,仰面朝天的露出他们的狰狞面貌来,令人看了不禁浑身鸡皮疙瘩。 随着关庶的不断观察,他发现他们眼下其实就是站在一个被白骨包围着的土堆上。 在他们所站立的土堆上,有许多地方的土层中,隐隐约约地也有许多的白骨露着一小截。就在关庶低头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其实一直是站在一根很粗大的白骨上。他猛然抬脚退了一大步,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的森森白骨,十分的震惊。 “怎么会有这种事?”关庶问一旁的陈家珍。 考古专家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仿佛也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开了口: “你不用惊慌,这些白骨起码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已经没有什么毒性了,是这次建筑施工时无意见发现的。而且类似的场面在本市历史上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到底是哪一个朝代发生的,还很难说,或者说在研究界有很多种说法。” “那么说之前也发现过这样的场面?” “是的。一次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本市进行大规模城市扩建,在原旧城墙外面的一个偏僻处发掘出很多的枯骨。后来被集中转移到别处安葬……当时也同样引起了市民们很大的恐慌……而另一次发现大批枯骨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左右的事情了。就在本市的一条叫惜生路上的一座庙宇地底下,也曾经发现过类似的枯骨集中地。” “惜生路!”关庶的心里忽然跳了一下。这条路对于他来讲,最近一段时间内可是太熟悉了。 “那时,在惜生路上有一座庙宇,名字就叫惜生庙。那年正是“文革”高峰时期。一次有一帮红卫兵小将盯上了这座庙宇。他们高喊着革命口号,在一次活动中,动手拆起了庙宇,一直拆了好几天。在一个黑夜里,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庙宇还是没有逃脱冲击。最后一堵房墙轰然倒塌。之后在他们挖开庙宇的地基时,施工人员同样也挖掘出一、二百具的森森白骨。数量之大,场面之恐怖,就连牛气冲天的红卫兵小将也个个面如土色。施工就此匆匆中断,人们草草推平了现场,把白骨运到了很远的城外山谷中丢弃。后来考古学家们一番考证,一时却也没有定论。” 关庶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在本市还发生过这样恐怖的事情。 “后来庙宇还是没有保存下来。不过我知道那个地方,说出来你也应该知道。” “什么地方?”关庶问。 “你不是正在侦破一件剥皮杀人案吗?还记得那具剥皮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吗?” “你是说——” “就是那家西顺餐馆的所在地,那棵银杏树就是当年种在庙宇里面的。” “啊——”关庶一听此话,犹如耳边响了一个炸雷。 那么这个杀人案件与这段历史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关庶暗中思考着。 他再次抬头看着家珍,家珍也看着他。两人一时就这样默默面对,心里面却都心潮澎湃。 面对着眼前震撼人心的场面,他们站在土堆上默默无语。周围秋风猎猎,衣角疾舞。脚下尸骨遍地。阴气森森,哀鸣四起。刹那间,仿佛撕开了一个陈旧的封条,历史的一角在无意中被显露了出来,等待着人们去探究缘由、揭露真相。 在这个城市中,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骇人事件? 好大一会儿,关庶才从那种震撼之中缓过神来,他转过头来,只见陈家珍还在沉思着什么。 她现在有一个猜测,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想到这里,她一阵激动。 十七 关庶在回去的路上,脑海中一直反复萦绕着刚才的那幅画面,久久不散。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各自都在想着什么。 警车终于停在市博物馆的门前。他们进去之后,径自来到了家珍的办公室。家珍叫他先坐一下,她首先要洗一下自己的一身尘土。于是关庶开始打量起房间里的一切。他注意到一张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些鉴定文物。关庶看见,它们与从死者家中收集到的那些东西真的非常相像。 家珍梳洗完毕之后,走进办公室,冲了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关庶。 “你说过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了的……”关庶接过咖啡谢了谢,同时问道。 “到底是搞侦破工作的,一句废话也不会说的啊。”家珍笑着回答他,“你过来看。” 他们一起来到桌子前。家珍拿起一个银器,指着上面的一个标记说道:“就是它!” 关庶细看,只见在银器的侧面,有一个标记,仿佛是一只什么鸟。不过就算他是外行,却也能看清这个标记做得非常特别。 “简单跟你说吧,这个标记是一只蝙蝠,是一个吉祥的符号。蝠福同音,因而以蝙蝠的形态来寓意‘福’这在我国民间非常的普遍。但是就我们现在所看见的蝙蝠形状,它的制作工艺上来看,我们可以初步确定这些对象的朝代和它们的所有人。”家珍说着,举杯喝了一小口咖啡。 关庶却没有她的这份闲情,他恨不得陈家珍不要呼吸,把要说的话一次说完。 “它们是明朝的东西!” “你就这么肯定?”关庶话一出口,便知他又犯了与之前同样的毛病。对任何事情从不轻易相信。而这个习惯,在面对一个科学家的时候,便显得非常的唐突。毕竟,对方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也是不会轻易肯定什么的。这同样也是对方的职业准则。 这次家珍却没有为难他,她继续说道:“我们之前也曾在一个明代古墓中发现过同样的东西,而上面也有这样的蝙蝠标记。并且在史书上也有记载。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的。同时在那个老华侨所捐赠的其他真品文物中,也有一部分器皿类的铜银器物上存在这种蝙蝠标记,其制作工艺、形状,经过鉴定与这些赝品上的标记完全相同。关键是,这种标记的制作技术非常的特别,现在早已经失传。之前曾有人试图复原这种技术,为此做了大量的实验工作,结果还是没有成功……那么既然早已失传,又是谁,这次又将它还原在这些赝品上,迷惑世人?” 关庶静静地聆听着女专家的介绍。没有想到,一个谜团还没有揭开,另一个谜团又浮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过关队长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更加详细地作全面检查的。”家珍看着关庶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感到有点对不住他了。毕竟,他对自己的研究结果是抱着很大的期望。 于是家珍继续那个蝙蝠标记作了更加详细的介绍。 过了一会儿,关庶说:“我想看看那个老华侨捐献的其他真品,不知道可不可以?” 展览馆内灯光幽暗,偌大的展厅里有不少的参观者。一件件文物被存放在特制的玻璃柜内,和着暗淡的灯光,现出谜一般的气息。 第15章 关庶顺着陈家珍的手势看去,果然见到好几个身上标有那个特殊标记的铜银器皿。乍一看上去,与他在死者住处搜到的那些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你看,这些都是真品……你再看那些标记。”家珍在一边介绍着说道。 关庶没有答话,他正在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忽然听见身旁的陈家珍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并且见她呆呆地看着前面,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关庶顺势看去,就见在他们的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一个人面对着展品,侧对着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不是小西吗?她来干什么?不会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吧!家珍看清了,她的心里一阵紧张,说实在的,现在她看见这个小丫头时,真有点怕见她……还有就是,不知道她的伤口好了没有。 一旁的关庶同样也是“哦”了一下。原来他们的特别技侦员也在这里。此时看她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越看越像是一个妖女了。 忽然他们两人同时发现了一个现象。并令他们都很感到意外。 她面对着展品,把自己躲藏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而拿着纸巾的右手,却不停地在自己的脸上擦拭。就仿佛是在轻轻地抽泣。 身边的游人在来回走动,她仿佛动了一下脚步。正好站在了一处光亮处,并稍稍侧了一下身子。此时两人同时看清了,小女子的脸上,竟然泪流满面。 一时间,关庶和家珍也呆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她。 家珍下意识地绕到了一边,关庶只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并且听着家珍详细地介绍着里面的各种文物的由来,价值和特色……一圈下来之后,使得关庶在短时间内对这些明代文物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当他们再次回到刚才看见小西的那个地方时,他们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小西的人影了。关庶在展厅内环视了一遍,也没有发现。 他们上前几步,来到了她刚才似乎在轻轻抽泣的地方,同样地也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此时,有一件东西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是一件彩色瓷器,外形别致美观,表面非常的光亮,色彩也很有特色。 关庶想象不出,面对着这么一件精美瓷器,会有什么理由令她伤心哭泣。 “这是著名的唐代长沙铜官窑里面的瓷器复制品。它驰名中外的原因就是首创把诗歌题写于瓷器上,以此来抒发各种各样的情感……”家珍在一边介绍说,“而眼前的这个瓷器以及它上面所题的诗句,却是所有此类瓷器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 关庶继续打量着这件瓷器。忽然发现在瓷器的侧面,果然还有几行小字。他睁大眼睛,弓着背细细地读着上面的那些小字——但是那些小字太潦草了,他一时无法看清。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家珍在一边轻轻地念出声来 十八 银杏树下再次警笛四起。 一大早,有人发现在惜生路上的一棵银杏树的粗大枝丫上,倒悬着一个人。半个身子荡在半空之中,头朝着下方,双手自然向下垂落。就仿佛他是想与地面拥抱一般。双腿环抱在一根树枝上,并被固定在上面一动不动。在他的下面,地面上血迹斑斑,苍蝇飞舞。 之后便是报警、围观、议论、恐慌。 当关庶他们赶到时,现场人满为患。人们既害怕,又不愿意离开,纷纷探头探脑地远远观望。 常规的封锁工作已经做好。关庶他们进入现场之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愧。终于还是没有赶在凶手继续行凶之前把凶手挖出来。因为他凭感觉就能够推测出,这次的凶杀案与之前的那起凶杀案必定有着某种联系,可能就是一个连环案。 想起上一次诡异的杀人方式,关庶在猜测着这次又会有什么血腥的花样。 这难道就是凶手向他们展示的杀人手法?关庶看着眼前倒挂在树枝上摇曳着的尸体,心中暗自猜疑着。 他的几个手下在讨论着如何把人从树上放下来,而关庶的眼光则是射向了银杏树旁边的西顺餐馆。他在寻找着一个人。 此时的西顺餐馆,大门紧闭,没有显现一个人。 “队长,是不是请消防队来帮助?请他们开一辆云梯车?”一个警员向他请示。关庶已经观察了一会,他估计光死者悬空的头部离开地面就起码三米,再加上死者的身高,距离系绳的树枝就有将近四米半的高度。要想在放下尸体的过程中,使死者的破坏程度达到最小,也只有请消防队协助最妥当了。于是他答应了之后,那个警员便退回联系去了。 关庶继续上前了一步,仔细地观察着悬在半空中晃悠的死者。他看见,死者的表情极度的惊恐。嘴巴张得很大。他的喉咙又如上一次一样地被什么东西咬断了。从脖子前面露出来一个大大的口子,里面还在殷殷地淌着一些半凝固的血液……他的那双眼睛并没有闭上,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从眼神里透着一种绝望和不甘心。 这时,一旁有个警员拿来一根很长的竹竿,试图用竹竿试探一下虚实。关庶看着他仰着头,高举着竹竿在尸体双脚交叉环抱的地方拨了几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便把竹竿在尸体上轻轻一拨—— 忽然地,尸体动了一下后,猛地向下一沉。接着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在场的人见识到什么叫做真真的恐怖和恶心。 尸体在一沉之后,并没有停止下来,而是继续向下滑动。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关庶,眼睛紧紧地盯着下滑中尸体。如果让尸体就此从几米高的地方直接掉下来,就有可能破坏尸体的原始状态。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尸体在继续下滑。人们发现,系绑尸体的绳索终于还是彻底地松脱了。尸体那相互绑扎的双脚忽地左右分开,尸体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地。 但是人们这时却看见了另外一根“绳子”就在尸体下落的时候,从尸体双脚中间显露出来,它一头被系在了绑住尸体的树枝上,另一头连接着尸体的身体,并且随着尸体离开树枝的距离越长,那条绳子的长度也在增加。 但是不久后人们就发现了问题,那条不断变长的“绳子”仿佛有点异常。 尸体就轰然落地,扬起了一阵的尘土,并发出一声很闷的声响,人们此时似乎在同一时刻看清了—— 那不是一条“绳子”,那是从尸体腹腔内拉出来的肠子。 凶手似乎是算好了肠子的长度与树枝的高度。尸体落地后,腹腔内的肠子也正好拉空,却没有与尸体断开。 现场所有的人如一股退潮的波浪一般,轰地向后涌动,有的当场开始呕吐,并且有闪光灯在周围闪动,看来已经有人把眼前这一幕记录了下来了。警员们更加严密地控制现场,并组成人墙站在尸体的周围,以避免这种惨烈的场面被老百姓过多地目睹。但是那根连接尸体和树枝的肠子却无法遮掩,依然在半空中悬着。 关庶久久地站在那里,心中无比的震撼。不久,消防队的云梯车也来了。关庶指挥警员放下尸体,清理、勘查完现场后,已经是快中午了。 通过刚才的勘察,关庶初步了解到了,那个尸体是被人很巧妙地挂在树枝上。那个绳子的结子并非牢固,只要尸体一有什么轻微的动静,那个结子很快就会松开,尸体便自然要掉下来了。 同时尸体的肛门处被人割开了一个小口。凶手就从那个割开的小口里,把死者肠子的一头拉了出来,并用一根绳子把这一头的肠子固定在树枝上。这样,当尸体落下时,死者的肠子就被完整地拽了出来。 显然,凶手为了达到这种“壮观”的效果,处心积虑,精心设计。而事实上,他的这种目的也达到了。 和上次的情况相同的是,尸体是被切断了气管直接导致了死亡。这种切断气管的痕迹与上次那具尸体上的撕咬痕迹非常的相似。可以判断是同一个原因导致。关庶想到这里,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只叼着一条人腿的大狗,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朝他撞来。 真是一个变态的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银杏树下面?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在人群中忽然地冲出一个人来。关庶定睛一看,原来就是那个餐馆老板西顺。 “关队长,我找你有点事。”还没有等关庶开口,西顺主动向他招呼。事实上,眼前的他现在快要接近崩溃了。 “好啊!”关庶答应着盯着对方的眼睛,他估计对方要说的一定不是小事。 “我们到餐馆里面去谈吧。”西顺指了指餐馆门口。关庶点头答应,于是西顺打开门,两人找了一个地坐下。西顺简单地为他们倒了一杯水。 “餐馆今天没有开张?”关庶坐定之后问。 西顺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关庶,关庶也注视着他。 “你认为餐馆还可以继续开下去吗?”西顺怔怔地问。 关庶无语,他其实也有这样的感受。 “原来这里就传说曾经挖出过几百具白骨……再后来是一个被剥皮的死人被丢弃在门前的树下面……到如今又有一起死人被抽肠……所有这一切,都在一个人的眼前发生了。你受得了吗?”西顺说着,喘着粗气,目光呆滞。 关庶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之后拿在手中递给了面前的西顺。西顺从不抽烟,但是眼下他接过了香烟,并且深吸了一口。 第16章 一股浓烟弥漫了他的整个脸庞,西顺有点承受不住了。今天早上当他赶到餐馆门前时,正好尸体还没有掉落下来,并在片刻之后亲眼目睹了尸体掉落时那个可怕的掏肠画面。那情景,竟然与他餐馆里的那道“活掏鹅肠”异曲同工。这一点,使他一下子魂飞魄散。就在那一刻起他在想,从今天起,他的餐馆是无法再营业下去了。至于遍布本市地方那道“活掏鹅肠”看来也要完蛋了…… 同时在西顺的心里,还下定了另一个决心。因此,他在看见了正在现场勘察的关庶之后,毅然决然地叫住了他。 他要把之前没有勇气讲出口的一些事情,统统讲给他听。为了早日查到凶手,也为了自己早日摆脱噩梦。他敢肯定,之前在自己眼前发生的那么多恐怖离奇的事情,绝非偶然的。 西顺抬起头。看见对面的关庶正耐心地等待着他,目光锐利。 “怎么样,能顶得住吗?”关庶问着西顺。 西顺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片,递给了关庶。关庶接过一看,只见纸片上面有几个字:换个店名,否则犹如此人! 关庶抬头,不解地望着西顺。西顺便把有关这张纸片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了。关庶听了,不由目瞪口呆。原来这里还有另一层缘由。看来那起凶杀案件的死者被移尸银杏树下面并非偶然,而是与眼前这个餐馆老板、还有他的餐馆名字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关联。可是,从表面上看,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 “之前也收到过一张这样的纸片,上面写的只是‘换个店名’而已。不过已经被我弄丢了。” “今天有没有收到?” “没有收到。” 之后,关庶又问了许多关于他名字的由来,还有关于他父亲的一些情况。听着听着,他的脑海中连续不断地跳出许多新的想法。 而此时就在外面的银杏树下,有人开始清扫现场,边上围观的人还有很多,大家在惊吓之余,都好奇地望着这个恐怖之地,议论纷纷…… 在他们的后面,此时还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精练而迅疾,他的头上,梳着一个很夸张的大背式,油光可鉴。此时他正远远地望着银杏树下面,面色凝重。 十九 检查发现,死者身上的钱物已经被掏空。这估计又是凶手有意所为。关庶他们还是在死者的口袋角落里找到了一张揉成团的小纸片。展开一看,是一张物业费收据,收据上明确地告诉了他们死者的具体地址。 很快关庶就来到了位于市区东部的一个街道,有街道的同志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条马路。这个马路的两边,零零落落地开着一些店铺,却因人流稀少而生意冷清。走了一会,他们才来到了目的地。 “就是这个店铺。”街道主任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破烂店铺说道。关庶一看,只见这个店铺店面斑驳,招牌黝黑。而且眼下正紧闭铁门,一副萧条的景象。 听说有公安来到,一路上早就有群众尾随而至。等关庶他们站在店门口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群众。 一会儿,有队员已经把卷链门敲开了,关庶和几个技侦人员首先走了进去。 街道的同志就在门口帮着维护现场秩序,小张则来到了店铺旁边的一个杂货铺里。 “请问你是老板吗?”小张看见有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站在里面,就向着他问道。 “是的。”那个男子说着站了起来。 “我是市公安局的。我想问你一些关于你隔壁那个店铺的情况,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小张扬了扬手中的证件说道。 “嗯,好的。”那男子说着,就搬了一个小凳给小张坐了下来。 “请问你贵姓?开店有多久了?”小张问。 “免贵姓周,开店也有四年多了。”周老板自己也搬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小张的对面。 “你熟悉隔壁那个老板吗?他来这里有多久了?”小张问。 “他呀,来了也差不多有一年了吧。不过我看他的生意一塌糊涂,几乎没有什么人光顾的。”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小张问道。 “给人打金戒指的吧。” “哦,那他倒还一直开着啊,看样子也是个包赔不赚的买卖。” “嗯……不一定……不一定……”周老板好像很难认同小张的说法。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真的很难说。这个人很不一样的呢!”周老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让小张很是意外。 “说说看,你认为他特殊在哪里?” “嗯!”周老板停了一下,掏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好像是在想着什么。 “你抽什么烟?”周老板问小张道。 “岷江牌……怎么啦?”小张不解地问。 “你抽不抽软中华,每天一包?”周老板又问。 “哈哈!你当我是什么?警察又不是老总。我干一天还不够买一包中华呢,我不吃饭不穿衣不娶老婆啦!”他笑着看了周老板一眼说道。 “他却一直抽软中华。”周老板忽然用手指了指隔壁。 “你是说那个老板?”小张听了一惊。 “是的。他常抽中华,而且抽得很猛。但他的生意真的是很差。我看他有时一周内也没有一个生意呢!”周老板道。 “哦。”小张心中暗自叫了声。 “他平常和你们熟悉吗?”小张继续问。 “不熟悉,他一般很少和我们来往,而且店铺要到中午才开门。有时在门口遇见我们几个,他就上来兜了圈烟,闲聊几句以后就离开了。他是很怪的一个人,独来独往。” “嗯!小张听着默默地记了下来。 “昨天有没有看见过他?” “没有。因为他的店铺一直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见他不开门的话,也不会感到意外的。他怎么啦?”周老板开始有点感到不对劲了,有点紧张地问小张。 “他被人杀了。”小张说。 周老板的烟蒂从手中跌落,他的眼珠瞪得老大。 从周老板店铺出来的时候,小张一眼就看见了马路上有人围着一辆车高声叫骂着什么。他赶紧上前一看,原来是有辆车在经过这里时,因为围观的人群太多了。不小心碰了一个人的身体,但是根本没有伤着。而那个人却不依不饶地要车主赔钱……这样的事似乎每天都有发生。 小张上前说了几句,那个被碰擦的人依旧不肯罢休。小车司机也火了,两人于是就在车里车外争了起来。 关庶这个时候从店铺里走了出来,看见对面发生争执,他便走了上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穿警服的警察。 “怎么回事?”关庶问小张。 “一点点碰擦而已,是个碰瓷。”小张早就看出是敲诈。 正在这个时候,那辆黑色轿车的后窗缓缓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手里还夹着几张钞票。 “拿去给他。”一个声音从里面发出,低沉而急速。 司机走上前来,拿起钞票狠狠地砸向那个碰瓷的:“算你走运,要是放在以前,有你小子好受的。”说着一头就钻进了轿车。 那个碰瓷的一见钞票到手,也不多言,几下就挤出人群走了。 关庶和小张看着轿车启动,他们的目光一起盯在了后座上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梳着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目光炯炯闪烁,也正注视着关庶……片刻他又摇上了车窗玻璃,绝尘而去。 关庶望着远去的车子,想了一想,便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家珍吗?”电话终于通了。 “有事吗?”家珍在电话中问。 “是这样的,我现在一个现场,我从里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想请你来帮我看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关庶说道。 “好啊,你现在在哪里呢?”家珍笑呵呵地在电话里答应了他。 关庶于是说了一个地址,不久他就看见有出租车驶来,下车的正是家珍。 “来啦,又要麻烦你了。”关庶连忙上前迎接道。 “这个地方还真难找呢!”家珍笑着和他一起走近了现场。一抬头,便看见了店铺的那个招牌——“苟记金铺”,家珍看了一眼,踏进了店铺。 “死者是这个店铺的老板。刚才我已经进去看过了,在里面我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所以想麻烦你过来看看。”关庶边走边介绍说。 “你别老是麻烦麻烦的,要是嫌麻烦我早拒绝你了,这么客气干什么啊!”家珍转身望着关庶,瞪了他一眼说道。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了进去。 在关庶的指引下,家珍惊奇地发现,店铺里面到处散落着许多铜银器皿,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关庶说是“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了。因为眼前的器皿,与之前她两次鉴定中发现过的器皿非常类似。而且就在这些铜银器皿上,也有那个非常特殊的蝙蝠标记。有了这个发现,家珍也不禁停住了脚步,细细地辨别起来。 之后她又跟在关庶的身后,来到了房子的后面。这里居然还有个院子。在院子里有人还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在棚子下面有一个火炉。一个烟囱从炉子上面伸出,向上刺穿棚顶。家珍看出那是用来融化金属的。但是从规格上来看,并不像是用来融化金银小件的。 在炉子的一边,还有一个平台,上面放了些半成品。家珍同时还看见了一些制造必备的长短家伙,形状各式各样,被非常随意地丢弃在平台上。 第17章 从外观、成色上看,令她感到非常的可疑。 查遍了所有的地方,关庶和家珍都感觉到了,这个金银加工铺恐怕并不像外面其他加工铺那样,只做一些金银首饰的加工,它一定另有用途。在整个勘察中,并没有发现适合加工金银首饰的任何工具,相反倒是发现了一些无法确定其用途的玩意。 他们在现场呆了好久,又把现场反复地巡视了一遍。 最后,关庶和家珍带走了很多东西,包括那些器皿,还有令家珍感到非常奇怪的一些工具,都直接带到了家珍的办公室。 如今,这些东西就放在家珍的工作台上,陪伴着家珍一起发呆。 鉴定工作简单而又复杂,说它简单是指那些铜银器皿,基本上就和以前那些东西一模一样。说它复杂则是针对那些工具而言。那些东西除了有金属材质,居然还有以木质、石质为材质的,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家珍已经仔细看过了,并且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同时为了验证她所下的断定,她还把其中一件东西交给了她的同事,请他用仪器来进行鉴定。 以她对这些东西的初步鉴定来看,那些铜银器皿是仿制品这毫无悬念,可是那些用来制造赝品的工具却是不折不扣的真文物。 这件事听起来很别扭,但家珍却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重新拿起一件东西来,用放大镜再次仔细地端详起来。她发现在每一个工具的手柄根部,似乎有一个符号,或者说是一个汉字。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很模糊了,只能大概地看清一个轮廓来。 联想起之前对那个赝品的调查结果,家珍已经毫不费力地弄清了那些东西的来历。眼下面对着这些真品,她反而再次谨慎起来。于是她起身出了办公室,向着资料室走去。开始从资料中查找线索。 资料室里浩如烟海。家珍却没有彷徨,她知道从那里着手。因此,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盯准了一个目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大部头的线装书籍,并很快翻到中间,仔细地寻找起来。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博物馆内部的号码。她接听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她的同事来告诉她,她送验的那件待验品经过仪器鉴定,已经有了结果。 “怎么样?”家珍激急切地问。 “是真品,距今大概四百年左右。”她的那个同事说道,“是否需要正式的鉴定报告?” “先不必了,谢谢你!”家珍高兴地挂上了电话,激动不已。 四百年左右!那就对了。 与此同时,她的手指也在那部资料书籍内的某一处停了下来,她细细地读着那段文字,不禁“哦”了一声。 她停了下来,抬着头细细地回忆着所有掌握的细节。忽然间,她又想起了那个金铺,仿佛在那里她还有什么地方没有顾及到的。 片刻,她猛地跳了起来,急忙放还资料,疾步走出博物馆。就在门口她拦了一辆的士,然后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车子便飞快地疾驶而去。 一刻钟之后,家珍在一条很小的马路上下了车。走了几步之后,她便来到了之前她来过的那个金银加工铺。她站在加工铺的面前,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店招牌——苟记金铺! 她细细想了一想,一下子恍然大悟。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二十 与上次凶杀案一样,银杏树下同样不是第一现场,真正的第一现场在案发的当天下午就查到了。 令人疑惑的是,这次的第一现场与上一次凶案的第一现场,竟然是在同一个地方,就在人民公园内的一角。在上一次的调查时,他没有过多地注意这里。因为看这里树影茂密,人迹稀少,再加上黑夜的掩护,的确是一个作案的好地方。 而如今这里再次被凶手用作杀人现场。那就不能简单地认为是一种巧合了。因为凶手既然是同一个人。按照犯罪心理来讲,第二次作案时依然选择在原址,是很少见的,也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的。从罪犯的角度来看,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那个地方对凶手来讲,有着特殊的意义。 而且这次现场除了留下许多血迹以外,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最近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关庶再次来到了人民公园内,他试图从中发现一些东西。现在,他就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件奇怪的东西。 在他的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其中有两棵大树耸立期间,一样的高大。在他们的旁边,是一些稍稍低矮的树木,以及一些灌木丛。在灌木丛的前面,是一小片的草皮,被园林工人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次他们赶到这里时,关庶就是在这片草皮上发现了这个香炉。当时里面尚有余烟袅袅。关庶想着,掂了掂他手里的那只银质香炉。他看见,这只银质香炉的侧面,有一只蝙蝠。在之前他不止一次地见过这只蝙蝠。 他蹲下身来,就用这只香炉在草皮的边缘地带刮了一些泥土,并把泥土装满了整只香炉。然后站起身来,就把那只香炉放在了原来发现它的位置。之后他又伸手在一旁的矮树上折了三根树枝。修掉树叶,做成三根光秃秃的短棒。想了一下,把它们并排插在了香炉中间的泥土里。 凶手在行凶以后,竟然用这个奇怪的香炉,在这里点燃了三根清香? 那么,谁来受用这份膜拜? 他再次后退几步,就在香炉的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着香炉、以及后面那几棵静默的高大树木,陷入了沉思,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就在十五分钟之前,他打过一个电话,约了一个人到这里。 之后他放好手机继续着他的苦思冥想。 他试图体会一下凶手的心态感受,顺便梳理一下最近以来所掌握到的情况。 现在看来,这两起案件有许多的共同点。这也足以说明两起案件是同一个罪犯所为:首先是死者在死后都遭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和破坏,凶手的残害手法异常诡异凶残,甚至还有点病态;接着是死者都是遭受到一种凶猛动物的袭击之后被切断颈部气管和大动脉血管而导致死亡的。然后是他们共有一个杀人的第一现场。还有就是罪犯喜欢把死者处理完之后移尸到西顺餐馆的银杏树下面放置,并且摆放成类似一种仪式的模样来。 眼下有许多问号一直萦绕在关庶的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机,使得凶手如此疯狂?两个死者相互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凶手杀人主要针对的是死者本人?还是因为要针对西顺餐馆,而随意选择了两个替死鬼?从西顺交给自己那张纸片之后,关庶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两件案子了。他在想,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尽管两个死者身上都具有一些相同点,比如文物,但罪犯与西顺餐馆,或者说与餐馆的老板西顺之间也很有可能存在着瓜葛。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登时烟雾开始弥漫开来。 眼前不时地有游客偶尔经过,看了关庶一眼,又走开了。 为了不使事态扩大化,以致引起市民不必要的恐慌,同时也考虑到凶手的对象不是一般的游客。因此他们没有透露这里就是两起凶杀案件的第一现场。所以公园得以继续正常的开放。而暗中已经派警员将这里日夜控制起来了。只要凶手再次出现,那他的好日子也就到期了。然而关庶对这种控制的效果并不抱多少幻想。因为在他看来,他的对手简直就是一个幽灵,这样的安排是无法对付一个幽灵的。 关庶坐在椅子一边想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抬头朝着前面看去。看着看着忽然他发现,从他的角度看去,那只香炉的位置,正好处于那两棵大树的中间,不偏不倚。这使他想起了在一些庙宇中的看到的那些大香炉。那么眼前的这副景象,会不会暗含着什么寓意吗? 还有,凶手在这里放上香炉,并虔诚焚香,他要拜谒的是什么? 这件案子,似乎越查越乱了,难以看清的疑惑层出不穷。 “关队长!”一声叫喊把他从冥想中惊醒,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陈家珍正站在他的面前。 “哦!你来啦,请坐。”关庶说着,挪了挪身体,让家珍坐在他的旁边。 “一个人呆呆的,在想案子吗?”家珍用手理了理头发,就在他的身边坐定,转身关注着他过于紧皱的眉头。 “是啊,这个杀人狂真让人头疼啊!”关庶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对了,我想问问你那里进展得顺利吗?”关庶问。 “说出来你一定不会失望。”家珍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件东西,类似一把精致的小勺子,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在那个苟记金铺里查出来的东西,你相信吗,它是一件不折不扣的真文物,距今四百年。”家珍激动地说,这种激动并不仅仅是一个考古专家发现了文物所应有的那种兴奋。 “你要知道,这件真文物一直被人用作制作赝品的工具呢!” 拿着一件真文物来制作赝品!这个结果还真的出乎关庶的意料。他从家珍的手里接过了那件勺子,左右端详了好一会,除了外表已经被严重磨损、褪色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而且我查了大量的书籍资料,现在可以彻底地揭开那些铜银器皿的来历之谜了。”家珍又从关庶的手里接过勺子。 “之前我跟你说过,这种蝙蝠的工艺非常精湛特别,现在已经失传。而事实证明那些赝品上存在的蝙蝠,正是源自那种已经失传的工艺。 第18章 当时我很疑惑,但当我看清了那个金铺里的一些工具以后我就明白了,这些工艺没有失传,有人一直在用他来制作赝品……” “苟记金铺?”关庶略一思考道。 “是的。”家珍也很兴奋,“就是他。我翻阅了一些历史资料,上面说之前在四川地区,就有一个姓苟的人家,世代金工,手艺精湛。那种工艺便是他们家密而不传的绝技,更不轻易使用。后来听说这种工艺也仅仅使用过一次而已,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记载了,有资料记载说是他们全家都被人杀害了。” 关庶听着家珍的话,心中暗自思考着。 “那么你是怎么确定这些赝品就是出自姓苟的金工?” “你看一看,这是一个什么字?”家珍把那件勺子的手柄底部展现在了关庶的面前,指着底部的那个字说。之前她一直无法判断,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关庶看着那个很模糊的字,一时无法辨认。 “这是一个‘苟’字,而且成分检验结果表明这些东西距今四百年左右,正好是明朝。现在看来那个金工没有被杀,他的后人继承着他的手艺,并且还在使用着他流传下来的工具,继承着他的衣钵,养家糊口……不过,也许这次这个绝技真的要失传了……”家珍的话中充满了遗憾。 “也就是说,之前我们发现的所有带有蝙蝠标志的铜银器皿,都出自这个苟家后人之手?”关庶推断道。 “是的。”她说,“包括你在第一个死者家中发现的那些东西、老华侨捐献的文物中的那几件赝品。”“也包括那个?”关庶说着,用手指了指先前被他安放在前面草皮上的那只银香炉。 家珍闻言,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只香炉,她一时也被迷惑了。 关庶想了想,决定把关于第一现场的情况告诉她,也许,她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也不一定。于是他便简要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并问她有什么想法。 家珍听了,不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上前几步,看着眼前的所有景致,包括古树、香炉、还有这个幽静的公园角落,陷入了沉思。 “真的很怪——”她说。 在她的心里,再次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猜测。她有时真想把她的这个猜测告诉关庶,但是科学家的严谨作风使得她终于没有开出口来。不行,不能仅仅凭一点模糊的猜测就胡乱地作出判断。这件案子可是事关人命啊……但是她可以帮他调查清楚,这一点她是可以做到的。 “你知道‘西顺’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关庶随口问道。 “什么?”家珍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一边念着这两个字,一直回味了好久。 “哦,没有什么!”关庶说道,看来她也对此无能为力。 二十一 鉴于案件的特殊性,关庶之前早就向局领导申请聘请一位专业人员协助调查,并且极力推荐家珍。领导也很快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联系了博物馆有关部门,办好了一切手续。 “关队长,新兵陈家珍前来报道——”今天一大早,家珍就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说道。 “呵呵,欢迎专家指导工作!”关庶笑着站起迎接,并且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办公室里的警员也一起微笑着鼓起掌来,登时室内一片欢腾。 关庶把家珍一一介绍给了大伙,之后就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身后几个年轻的警员相互扮着鬼脸,窃笑不止。而这一切,都被眼尖的家珍看在了眼里。 “你是不是在领导面前极力推荐我?”家珍坐定之后问。 “是啊!怎么啦?”关庶递了杯水给家珍。 “那你有麻烦了。”家珍掩嘴笑着说,同时打量了一下这个刑侦队长。 “什么麻烦?”关庶不解地问。 “我们领导对我说有个刑侦队长盯上我了,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家珍笑着说道,笑声很是爽朗。 “呵呵……”关庶的脸色却有点尴尬,这倒是家珍没有料到的。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警察,看他应该比自己年轻一点,平时思维缜密、行为果断,在她的面前居然还有点腼腆……不禁也停止了嬉笑,以免大家陷入更深的尴尬。 关庶开始把自己的分析一一讲给家珍听,并且让家珍负责对案件中的几个关键词进行查询分析。而对面的家珍仿佛已经料到关庶要说的话,她边听边不住地点头,说其实她早就开始在为他分析案件中的一些细节了。这个令关庶很是吃惊。 和家珍分手以后,关庶去了一趟市科研所。他想了解一下西顺父亲的情况。 而从科研所所长秦真那里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那个叫周雨权的科学家,他在过去的那段岁月里,几乎没有在科研所里留下任何像样的线索。也许这应该归罪于那场动乱,也许这是一种天意。对此关庶感到非常的沮丧。同时这也给他留下了一种很强烈的神秘感。这种神秘感反而使得关庶感到这里面也许真的有故事,而眼下他却只有接受空手而归的现实。 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秦真所长忽然说了一句:“你是这几天来第三个前来调查周雨权的人了。” 这句话自然引起了关庶的重视。 “是的,你是第三个。”秦真说道,“一个是周雨权的儿子周西顺,另外一个人说起来就很让人蹊跷。”秦真说着,从桌子上拿了一张报纸,展开后指着一则新闻,反复地用手指朝着上面戳了好几下。 “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一直到最近看见报纸上刊登了这则消息之后才明白。” 关庶一看,报纸上面刊登的是一则新闻。新闻的大概是说有一个老华侨多次向本市博物馆捐献流失在海内外的珍贵文物,但是在最近的一次捐献中,竟然从捐献文物中查出了好几件赝品。 对于这件事关庶并不陌生,他曾经在家珍那里听说过,并且已经被她证实那批赝品与他在调查的一起案件有着某种类似。这一点也是他准备要调查的地方。只不过眼下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但是他搞不懂为什么秦真要把这件事摆出来。 “你看……“秦真又指了指一边附着的照片说,“就是这个人,他也来调查过周雨权的情况。来的时候陪同规格很高,并且是市委的一名领导亲自打的招呼,市政府派专人前来联系的。” 张尧祖?那个老华侨?他来调查周雨权会有什么理由呢?关庶感到十分奇怪。 “那他查到什么了吗?”关庶问道。 “和你刚才了解到的也差不多。不过他倒没有空手而归。在我们的一堆三级文件中,给他挖掘出一本当年科研所的内部刊物来,并且好像如获至宝,拿走了好几天才归还给我们。” “哦,那个三级文件里有些什么东西吗?”关庶问道。 “我看了那本东西,基本上是一些内部人员写的文章,里面倒是有一篇周雨权的野外考察笔记。但是我看了,内容无非是一些很平常的考察散记,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疑团在关庶的脑海中盘旋着。张尧祖,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并且始终与他所侦察的案件如影随形。 能否把那本东西给我看看?”关庶说道。 “这个当然可以了,协助公安调查嘛!”秦真很爽快地答应着。 关庶接过了那本内部刊物,放进了他随身携带的小包内。正要告辞,门外忽然走进两个人来。 “老秦,有人来找你。”其中一个人叫了一声。 “哦,是谁啊?”秦真转身一看,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人他并不认识。 “秦所长吗?你好!”对方向他伸出了手,同时他也看了关庶一眼,目光炯炯,并且梳着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 “快请坐!”秦真招呼着请客人入座,另外有人倒了两杯水过来。 “秦所长,那我先告辞了。”关庶临出门时,不禁又看了那个人一眼。 出门站在大街上,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使得关庶一阵哆嗦。 这个案件,正如一根长在野草丛里蔓延的藤蔓。在不经意之间,它就已经悄悄地潜行到你意料不到的地方,或者说你顺着这条藤蔓慢慢地摸上去,忽然发现它早就在另一个地方分了枝蔓。在你眼前的是无数个枝蔓伸向草丛深处……令你不知所措。 关庶站在街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西顺。 他的老母亲还健在,是否有必要去一躺他母亲那里了解一下周雨权的情况呢?夫妻之间应该是了解最多的了。关庶想了想,拿出手机,接通了之前西顺的手机号码。 手机接通了。在通话中,关庶希望能够请西顺协助让他和他的母亲谈谈。电话那头的西顺好像犹豫了片刻,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了关庶的要求。但是他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关庶不要在他母亲面前透露最近自己所遇见的种种麻烦和危险,以免母亲为他担心。关庶答应了。于是关庶后来得以见到了西顺母亲。遗憾的是,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谈下来,没有任何收获,关庶只得悻悻而归。 二十二 从街道派出所了解到,那个苟记金铺的苟老板不是本地人。在外来人口暂住登记册以及营业执照上上关庶看见,苟老板是来自彭山县一个叫东翼村的人。至于那个东翼村是属哪个乡镇的,上面居然没有写明。问了那里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可能是因为当时登记时疏忽了。 回到局里,关庶查了四川省所有地方地图,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叫东翼村的地方。 第19章 后来他又查了许多的资料,才查到了东翼村属于岐岭镇。 关庶于是首先从成都上了南下方向的火车,到达了彭山后在火车站内转悠了半天,才在一个停车场的角落里上了一辆标有开往岐岭的班车。 发车以后,中巴便摇晃着开了起来。关庶在车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种轰鸣声惊醒。睁眼一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中巴已经完全钻进了大山之中,一眼望去,只见四周到处云山雾罩,深不可测。 那个轰鸣声来自山路一边,原来是一条大江汹涌澎湃,就流淌在与他们并排的山谷之间。整个山谷之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雾,从没有关严的车窗缝隙里,毫不客气地渗透了进来,令人感到十分的舒适。关庶还没有在这样的角度来欣赏过或聆听过这种汹涌激进,浩浩荡荡的震撼场面,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 “岷江!”有人叫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岷江啊!关庶在心里叫着。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发现没有一点讯号。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大山深处了。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中巴车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关庶下车一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向路人问了问到东翼村怎么走,居然有好些人说不认识。这可怎么办?自己在来的时候反复调查过东翼村的地理位置以及行政区域,应该是没有错的。 这时,从山路的一头来了一辆马车,吱吱哑哑地向这边走来,车上坐着一人,正在昏昏欲睡。关庶等它靠近之后赶紧上前打听。 那个昏睡的中年男子在关庶打听之后居然说他就是东翼村的,这可把关庶乐坏了。他问怎么走才能到达哪里?那个山民看了他一会,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 “你上车吧,我可以捎你一段!” 关庶高兴死了,他赶紧爬上了木车,一路上那个山民继续打着盹。关庶想与他聊聊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后来关庶干脆也不和他说什么了,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来,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什么人。 走了将近有两个小时的光景,马车在路边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关庶以为已经到了东翼村,但是那个瞌睡虫朝他摆摆手。只见他敲开了那户人家的门,和里面的主人用方言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把他的马车卸了下来,把车上的东西放在了马背上,然后朝关庶一挥手: “走了。” 关庶这才明白,东翼村并没有到,现在他们要徒步走山道了。 于是马在最前,山民居中,关庶紧随其后,顺着在山石上凿出来的台阶路面,一步一步地沿阶而上。山道两边不时地有灌木枝刮到人的脸上、衣服上,脚下的石头路面上也长满了暗绿色的地衣,脚踩上去时很容易打滑。关庶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东翼村居然是要这么走去的。他注意到脚下的路面。那石阶一眼就能看清,已经经历了很长的岁月磨砺了。原本方正的石头已经被磨得如卵石一般光滑。每一阶石阶上都会有一个或两个小小的圆坑。关庶知道,这是被马掌踩踏而成的。可想而知这里的山民们,多少年来一直沿着祖先遗留下来的道路。一路走到了今天。 记不清翻过了几道山梁,把关庶累得一路气喘吁吁,要是没有他平时不懈的体能锻炼以及在部队那几年的磨炼,要熬过今天这一关,还真的不容易。 跟着老马走了好久,天色眼看着就要转黑了。关庶心里在想他们是否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东翼村。正在他转念的时候,那个山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忽然转过脸来说道: “快到了,眼前就是。” 关庶抬头张望,哪里有什么村庄?只看见山峦重叠,雾气弥漫。 山民停下脚步,伸手一指—— 果然在山脚下树林间,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个小山庄来,从高处看去村庄四周山峦环拥,村间小河流淌、良田平整、鸡鸣狗吠、炊烟四起,真是一个风水宝地,世外桃源。 等到关庶进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又打听了几句之后便告别了那个沉默的山民。从耸立在夜幕里的民房丛中穿梭而过,不久就找到了村长的家里。他出示了身份,并说明了来意。村长很好客,热情地招待了关庶,并且就在他家里安排关庶睡了下来。 夜里关庶却一时无法入睡。半夜的时候,关庶忽然被一阵声响惊醒,他在黑暗中警觉地倾耳细听。像是凌厉的山风吹过窗棱导致,而听来却异常的凄厉和恐怖…… 他刚想睡下,忽然又听见了一钟声响……隐隐约约的,极其细微。关庶坐了起来,一直辨别了好久。之后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开门,一边的村长也醒了过来,在关庶的示意下,两人溜出了房间,就在院子里四处搜寻这种细微的声音……一阵转悠之后,他们终于确定了这个声音,竟然出自于村长家的一个草垛里面…… 面对着草垛的那个角落,村长猛然打开手电——就在雪亮的光照下面,村长家的一只山狗蜷缩在内,眼光中透着惊恐,四只狗腿竟然一直在孱孱发抖,就好像刚才看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一般…… “你们这里有野兽出没吗?”关庶问。 “没有,从来也没有过。”村长说着,伸手在山狗的肩头摸了一下,发现它的身体颤抖得非常厉害。 二十三 第二天,起身出门时,开门朝着四周一看,关庶一时呆住了。这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四周群山环抱,山上树叶黄中透红,漫山遍野。山民的房子,是那种木结构辅以石头砌成的,虽然陈旧但是却有一股特别的韵味,三三两两散落在这片山坳之中。 关庶一路上跟着村长走在村间的小路上,听村长讲着关于小山村的情况。而关于苟老板的情况早就在昨天夜里时,他就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苟家已经没有人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废墟处,村长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这就是苟家。” 显现在关庶眼前的是一大片残墙废瓦,里面深不可测,杂草丛生。从规模上看,这里曾经是一个深宅大院,其面积之大,不难想象当初它是何等的荣耀和显赫。 “苟家原来人丁兴旺。苟老爷子有六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后来六个女儿都出嫁老了外村,家中只有一个小儿子。苟家祖上传下来一手金工绝活,那是远近闻名的。不过这手绝技只是传男不传女,而且苟家从来不对外收徒授艺。这么一来,那个小儿子就是唯一的传人了。” 那就是苟记金铺的小老板了。关庶暗暗说道。 “但是就在半年前的一个晚上,苟家忽然发生了一场大火。由于这里的房子多是木石结构,大火非常的猛烈。等到火势减小之后,村民们冲进火场,却发现苟老爷子已经被烧死了。而他的小儿子却因为没有在家而幸免遇难。他在闻讯之后赶回来之后,和几个姐姐一起料理完后事之后,就从村子里消失了一般,从今后再也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很久以前,听说有人在外面城里看见过他,但是到底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后来有没有调查呢?”关庶问道。 “这倒也没有听说过,哎,这种事他们家人不报案,外人是不会去瞎操心的。也许是老爷子用火不小心,这里之前也有用火不小心而引起大火的事情发生过的。” 关庶望着那片废墟,茫然若失,一旁的村长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了。 没有想到,他苦苦寻找的目标,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村长,跟我讲讲苟家的其他情况吧!”关庶说着,眼睛却依然没有离开那片杂草丛生的废墟,就仿佛在那里,还会发现一些对他有用的线索。 “其他情况么?嗨,还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呢!”村长有些为难。 “说说苟家的手艺吧。”关庶给了村长一个话题。 “他家的祖传手艺那是个绝活。听其他村民讲,在几百年前,他们家就是凭这个手艺发家立名。眼前被烧毁的这片老宅上,曾经是一幢规模很大的宅院。|qi|shu|wang|听说也是靠这个手艺发财建造的……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制作金银器物的活已经远没有他们祖上那么红火了。苟家人光靠这门手艺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了。所以他家的小儿子才出门另谋生路去了。” “这金银加工的活真的那么赚钱呀,可以建造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宅院?”关庶问道。 “那倒不是。”村长摇了摇头说,“我见过外村有许多世家金工手艺人,他们却远没有苟家这般的辉煌……至于苟家祖上到底为什么这么显赫,我们也不太清楚。” “其实说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但是因为苟家在当时,除了在村子里有一个金工作坊平时还经常与外人接触,一般很少和我们来往的。到底他们家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外人其实知道得很少。” “像他们家这样祖辈世居在这里的家庭,你们村里还有多少家呢?” “差不多有三、四十家。但是就规模来讲,却没有一家能和苟家可比的。”村长说道。 “嗯。”关庶边听边想着家珍说过的话。 “这么一个大家族,说没就没了。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村长嘀咕着说。 “是啊,谁能料到呢?”关庶不由得也是一阵感叹。 “对了,我想起来了。就在上个月里,也有人到这里来打听过苟家的事。”村长说。 对面的关庶听了一惊:“真的? 第20章 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问了些什么啊?” “他们来了四、五个人,也就是问了问苟家的一些来龙去脉。” “他们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嗯,这个我说不好。看上去,就像……就像是电视里的那种黑社会……”村长说。 “黑社会?”关庶站在废墟的前面,想了好久。 关庶没有再向村长问什么,他说要一个人在村子里随便看看,于是村长便也离开了。 面对着这个残墙林立的宅院废墟,关庶抬腿走了进去。脚下都是断木碎瓦、野花杂草。之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块开阔地,似乎是一个庭院。四周全部都是烧焦的木头和坍塌的墙头。关庶在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事实上也不太可能发现什么了,而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那么其目的又是什么呢?苟记金铺的老板,也就是苟家唯一的金工传人的被害,与他老家的这起火灾有什么关联吗? 寻思之间,关庶已经走到了宅院深处。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从一幢幢紧挨着的残墙中依稀尚可以感受到当年豪宅规模。他在这些墙头中慢慢穿梭,犹如走进了当年诸葛亮设下的八卦阵中一般。伸手碰一碰那些老墙,上面长满了各种小草和苔藓。并且稍一拨弄,碎末纷纷。有一种幽闭、压抑感,只是头顶上是没有任何遮掩的,依旧蓝天白云。 忽然,关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并且好像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动静。 是风声?还是脚下被自己踩断枯枝后发出的声音?或者是身处异境导致的神经过敏? 好像是有一个影子从自己身后快速掠过—— 关庶停下脚步,微侧着身子,开始用目光巡视他的四周,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摸进左侧腋下。那里夹着一支蓝幽幽的家伙,弹夹里压满了子弹,足以应付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山风拂动,宁静而令人心悸。 关庶观察了一下自己眼下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是十分凶险的,如果有什么人想算计自己的话,眼下绝对是一个好时机。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因为自己身处险境而产生的意想罢了。 关庶巡视四周的每一个角落,想象着任何一堵残墙背后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也许会是一个手持尖刀的蒙面歹徒?也许会猛地跃出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吃人恶狗?还是会幽幽地站着一个被扒光脸皮的血人? 他严阵以待。 忽然,又一个黑影飞速从他眼前掠过,关庶的心被猛地揪到了喉咙口。他飞快地一闪身,把自己靠在一堵残墙的后面,掏枪在手。 要来就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不管你是什么! 又一个黑影!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这下子关庶看清了,他缓缓地把手枪关上保险,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 阳光明媚,白云朵朵。 一片云朵从太阳的前面飘过,它的投影在大地上飞快地一掠而过,正如前几次一样。 他嘘了一口气,把枪再次插进左腋,心里暗自嘲笑自己风声鹤唳,边从墙角边迈步走出。 嘎喇—— 又是那种踩在枯枝碎瓦上发出的声音。 关庶一个迟疑,因为他的脚下并没有任何枯枝败叶。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上的汗毛一阵痉挛,仿佛有一股非常厚重而又腐朽的气息向他袭来—— 他身后的那堵残墙,就在他感觉到那种气息的同时,早已经从他背后向他顶头压去—— 轰—— 那堵残墙足有三米多高,山民们用来建房的砖头又厚实,因此倒地之后产生的力量惊天动地。 并且因为这里的残墙一堵挨着一堵,中间的间隔并不大。所以,当第一堵墙倒塌之后,墙体正好又压在了旁边另一堵墙上。同时又有那股墙壁倒地时的风势助威。一转眼之间,一大片残墙犹如一幅精心布置过的多米诺骨牌,就在一阵轰然声中,夷为平地,耸立了几百年的苟家宅院此时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一阵强烈的灰尘从地上轰然扬起,遮天蔽日,整个苟家宅院登时被笼罩在一团浓雾之中,久久不散。 那股轰隆隆的巨响同样也引起了山民的注意。片刻就有人惊叫着从四面跑来。在他们的身后,一只山狗欢跃着紧紧跟随。 而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村长。 “怎么啦——关同志——关同志——”村长在浓雾中焦急地叫着。同时飞快地冲进废墟,在高低不平的碎砖堆上跳跃着搜寻着关庶的人影。 听说有人被压在里面,其他山民们登时也冲入浓雾中寻找起来,一时间沉寂多年的苟家宅院内再次一阵喧哗。 一阵忙碌之后,尘埃渐定。 村长的神经已近崩溃。 二十四 上了山道,关庶找到了进山的小道,一步一步地开始了翻越山脊的路程。眼下太阳正是当头,他估计走出古道之后,还能够赶上回去的那趟班车。 山道漫漫,秋色粲然,关庶却无心观赏。他低着头边思索边赶路,不觉之间,已经完完全全地钻进了深山。回头一看,东翼村静静地迤逦在山谷之间。 东翼村,好别致的村名。刚才忘了问村长了。他们村为什么要叫东翼村? 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个西翼村? 关庶忽这忽那地胡思乱想着。同时,那股难闻的臭味还一直萦绕着他,不肯散去。他停下脚步,抬起脚看了看鞋底。只见鞋底殷殷,一片红色。刚才踩在血水里沾上的羊血还没有被山道上的泥土擦尽。他在路边的小草上开始反复地擦拭,试图把上面的血水彻底搞掉,但是却丝毫没有减轻那股血腥味。他有点恼火,于是加快脚步,想着早点走出古道。 一阵凄厉的鸟鸣从远处隐隐传来,极其难听,而且令人心寒。 嘎——嘎—— 声音缓慢又极其尖利,而且拖着一个长长的鼻音,仿佛是一个临死生灵的最后一声叹息。 关庶抬头寻找着,却因古道的四周布满了高大树木,以及无数灌木,视力有限,因此看不见是什么样的鸟在叫。 臭味在他的周围继续弥漫着,关庶真的几乎要呕吐了,他用力地把鞋底搓向地面。 关庶忽然注意到,就在他行进的山道不远,有一块平坦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山溪从中流过。他略一思考,决定离开古道,下去先把脚底的血水洗干净,否则的话要不了多久,这股臭味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用手扶着树木,快步滑了下去。并很快地靠近了那条山溪。他在山溪前坐了下来,脱下鞋子,抓了一把野草,就着溪水把两只鞋底的血水全部清洗干净。完成之后又把鞋穿在了脚上,站起身来—— 好像臭味还在! 正在他纳闷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有一个个黑影从地上飞快地掠过,这使他想起了在苟家宅院里看见的那些黑影来。 他下意识地一抬头—— 黑色的云朵!还长着一对邪恶的翅膀? ——他看清了。那不是云朵。那是一群大鸟! 黑色的大鸟! 那些黑影是大鸟遮住阳光之后产生的。 同时,那些嘈杂、恐怖的叫声也一定是他们发出来的。关庶看着这情景,有点害怕了。这种景象,他闻所未闻。 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大鸟越飞越低了,几乎就在关庶的头顶盘旋了。初步看来,它们张开翅膀之后足有两米长度。而在它们黑色的羽翼之下,还个个伸展着一对遒劲的鹰爪。片刻,它们开始对着关庶俯冲了。 而关庶却依然站在原地,仰头观望着。一只领头的大鸟首先向他俯冲而下,一双尖利有力的鹰爪充分伸展开来,对着关庶的肩头一抓而下。关庶下意识地用胳臂一挡。慌乱中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并且听见一声撕裂声。他胳臂上的衣服早就被鹰爪撕裂了,并且皮肤也有抓伤。那股冲击力一下子就把关庶摔了个仰面朝天。 黑鸟继续朝他袭击,关庶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受到这种恶鸟的进攻的,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凶猛的鸟? 黑鸟的攻击看来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关庶这才醒悟过来,他迅速地把身后的背包退下,就地一丢。人向后翻了两个跟斗,飞快地执枪在手。对准了黑鸟俯冲的方向。 接下去,他看见了令他再次大吃一惊的场面—— 就在他丢弃的背包上,他看见有一堆东西被系在上面。 黏稠的一大块,流淌着浓浓的血水,散发着恶臭。他看清了,是一堆动物的内脏。 他的背包上,被人系上了一堆动物的内脏! 难怪一路上他老是闻到这股臭味。 接着,关庶又看见了惊人的一幕,那些黑鸟开始放弃对他的攻击,转而对着他丢弃的背包猛扑过去!啸叫着争抢那堆内脏。一时候乱做一团。片刻之间,那堆内脏就被一扫而空。那些没有吃上一口的黑鸟慢慢转过身来,开始对着关庶虎视眈眈,并且一步一步地向他坐着的地方逼近。 关庶看见,它们那一对对小眼睛里,闪烁着凶残的目光,使人毫不怀疑它们是否具有撕碎一个活人的能力和勇气。看到这里,关庶一骨碌爬起身,肩头被鸟抓伤的地方忽然一阵疼痛,使得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火。“我倒要看看,这些大麻雀究竟会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想着,便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最前面的那只大鸟就是一枪—— “砰——”枪声响过,那只黑鸟应声摔倒在地,扑棱几下后就一动不动了。 第21章 出乎意料的是,地上的其他黑鸟并没有在他的枪声中被吓倒。它们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竟然再次躬着背伸着脑袋嘶叫着向它扑来。 关庶见它们来势凶猛,知道再和它们纠缠,自己不会占到什么便宜。于是他赶紧转身,向着树林之中撒腿就跑。 那些黑鸟嘎嘎地叫着,猛地加速朝他扑来。关庶哪里会让它们追上,一猫腰就钻进了树林。回头再看那些黑鸟,却还徘徊在树林外面向着自己窥探着不肯离去。关庶不再理会,上了古道一口气走了好长一段路程。 二十五 真是一场离奇的经历,可是却又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百思不得其解。 关庶沿着古道一路走来,看看时间也被耽误了不少,所有的疑惑等回家之后再慢慢分析。他要抓紧时间,以便赶上那最后一班车回家。要不然,他就要在这荒山野地地过夜了。 低头又走了一阵古道山路。关庶感觉到似乎有点异常。 从两边的景致以及脚下的古道上看,好像和来的时候有明显的不同。 难道是走错路了?关庶一惊,在这种荒山野地里迷路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是很清楚的。 关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地形,脑子里极力回忆着进山时所注意到的一些景致,但是越看越感到他是真的走错路了! 关庶坐在地上,心里开始焦虑起来,而且嘴巴也出奇的干渴,而所有东西包括水、香烟和村长临行前送的一包土特产,都放在那只背包里。大概现在已经成了那群黑鸟的点心了 片刻之后,关庶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想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向前走。 既然这是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山路古道,就一定是通向一个地方,或是村庄或是山口。只要顺着这条山路走下去,总会走到有人的地方。他是这么想的。 于是关庶打起精神,又效仿进山时那样,在路边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继续想前走去。 他判断自己是走在某一座山的北面山腰上,因为没有阳光的直射,但是究竟是在向东还是向西,他一时无法确定。 山间出奇的寂静,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静得让关庶有点心慌。此时他真希望眼前忽然站着一个身背猎枪的猎户,或是一个背着篓子的采药山民,或遇上个扎着头巾,挥着鞭子,赶着羊群的山姑也好…… 渐渐地,关庶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些阳光,看来自己从山的阴面开始转到阳面了,脚下不禁更加有了劲头。一有了劲头,脚下便越走越快。很快,他感觉到阳光开始直射到他的身上了。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脚下的这条古道,正在一点点向山下面延伸。 直觉告诉他,快到一个什么地方了。 终于,他可以一抬头就能看见太阳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说明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西方。而山里的太阳要比山外落得快。眼下从他这里看去,已经有点傍晚的感觉了。 片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山坳,同时一股强烈的眩晕直冲他的眼帘。一股金黄色的光芒从眼前的这个山坳里泛出,在夕阳的映衬之下,使得关庶一下子睁不开眼睛。 同时在这股金黄色的眩晕中,他看清了,那里有一个村落。而那股金黄色的光芒,就是从那个村落中泛出来的。 关庶一阵兴奋,在陷入绝境的时候,终于能够看见这么一个山村了。他停顿了片刻,便向着那片金黄色的光团快步走去。 等他走近了之后才发现,那团金黄色的东西,是由一种大树的叶子泛出来的。迎着阳光,他依然可以判断出来。 越靠近村落,他便能够越发清晰地看清,这种有着金黄色树叶的大树,是银杏树。 在他走到山脚下之后,山道两边便开始出现这种大树。而且关庶发现,这里的银杏树有很多是古树,估计每棵至少有好几百年的树龄。 这么多银杏树能够集中在一个山坳中生长,这种景色可真是非常的壮观。同时更是非常的难得。 忽然他的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来。他联想到了一个地方——案件的第二现场,那个西顺餐馆门前,不也有一棵这样的银杏树吗? 关庶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继续往前,山村的房屋开始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关庶吃惊地发现,眼前的这些房子,青砖黛瓦,粉墙飞檐,非常的古老。与他之前参加的一个古村落旅游异常的相似。可以判断是同一种风格、同一个时期的建筑。 他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个尚未被外人发现的古村落。 不觉之间,他已经来到了最靠村落外面的一户人家。 这是一幢有四、五间房子组成的平房,向着南面一字排开。在房子的前面,有人用竹子密密麻麻地交叉着插在地上,编成了一道围墙。把房子整个围在了中央。围墙上爬满了各种藤蔓,藤叶间零零落落地开着许多细碎的小花。围墙的正中间有一道门,那门也是用竹子编成。透过竹子编成的围墙,可以大致地看清里面的景致。 在房子的一侧,种着一棵很高大的银杏树,树围粗大,茂密的树冠从上面笼罩下来,遮住了整个房子。那些金黄色的树叶,此时正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纷纷扬扬地从上面飘落。院子的里面和外面的地上,铺满了金灿灿的树叶。秋风微拂,在地上轻轻翻滚着。 片刻,从竹子围墙的里面,很快就传来几声狗吠声。看来关庶的到来已经惊动了它,而关庶此时站在竹门之前,面对着眼前美景,不觉呆了。 这时,关庶看见从房子里走出一个人来,仿佛是在轻声呵止那条吠叫的家狗。透过围墙的缝隙,面对着阳光,依稀可以看清,出来的是一个女子。 夕阳的光芒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关庶此时只能够看清她的人影,仿佛在她的身后,笼罩着一个五色的光环一般。不过当那扇竹门打开的一刹那,关庶,以及里面的那位女子,全都惊呆了。 是小西!眼前一手倚着竹门,双脚踩在金黄色落叶中的这个女子,不就是那个妖女小西吗? 而对面的小西同样是一脸惊愕。 二十六 西顺呆坐在电脑前,键盘上的手指一直不停地哆嗦着,一遍又一遍地在一个空白的word文件上打着几个重复的字,重重叠叠。 其实上面只有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小西;另一个就是西顺。 这是两个令他头疼和疑惑的名字。 这些天来,有关这两个名字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如回放慢镜头一般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旋着,使得他越来越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眼下他的餐馆也已经歇业,每天他就这样呆坐在家里面,一遍又一遍地让那些恐怖事件折磨自己。 一会儿,西顺点击了几下鼠标,漠然地点击着可以点击的条目,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久,他的手停住了,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于是他进入google界面,在那个关键字栏内键入了两个字:西顺。 既然在现实中搞不明白,何不利用互联网寻找一下答案呢?运气好的话,也许就能够找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他点击查找之后,界面一下子就显示出与“西顺”相关的内容。西顺看了一下,一共有好几千条与此相关的内容。他翻了两页,逐条看了看,内容包容万象,但是离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却一条也没有。 他退出来,继续用其他词语和西顺搭配使用。结果搜索的结果同样令他大失所望,而且这样庞大的内容,他实在无法逐一点击查看。一种失望的情绪再次油然而生。 于是他再次退出,键入“小西”二字。点击查找之后,仔细查看结果中的每一条信息,心情也变得很坏。 翻了两页,依然没有什么内容可以使他兴奋起来。他几乎就想退出了。这时,他看见了一条信息,那里面的内容提示写道:“……小西的故事真的令人感动不已,事实上,这么多天来的讨论,我们已经被她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真情实感深深地陶醉。世界上的情感真是丰富多彩,而且……”那上面的“小西”二字被显示成了显眼的红色字体。 内容到这里就没有再显示更多了,而西顺看完这几句话之后,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随手点击了一下。 界面被转到一个陌生的网站。那篇文章的全文原来还蛮长的。同时西顺注意到,这里原来是一个情感类的bbs,帖子的名字就叫“千年约定”。而他仔细一看,当前的那篇回帖文章,已经是处在这个帖子的第三十六页上了,回帖日期是一个星期之前。 他点击了一下这篇帖子的首页。发现这是一篇置顶贴,并且被斑竹加了精华,人气很旺的样子。 帖子作者的名字,就叫小西! 西顺动了一下身子,对此他倒并不惊异,因为小西这个名字太一般化了,而且网络上起名千奇百怪。此小西若不是那小西,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起那篇文章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一上来就是两句古诗,同时好像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两句诗。西顺想着,便一口气把全文读完了。 全文是一个女孩叙述了她对她养父之间所产生的一种微妙情感。她从小被她养父从死亡线上救起。之后一直跟随养父生活、长大、读书、青春期、直至成年……期间自然孳生出对养父的暗恋。而她明白自己的这种情感是无法对任何人述说的。 第22章 因为这将是她和养父都无法面对世界,面对世俗……于是一直在痛苦中挣扎着。但是最近几年中,一直未娶的养父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这对于她来讲同样地充满了矛盾。她既希望一直未娶的养父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又不希望在自己心仪的男人身边有另外的女人出现……而且她发现如今自己已经无法放弃对养父的爱恋了……于是她变了,变得烦躁、冲动和歇斯底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好…… 看完这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西顺嘘了一口气。 好久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小西,就是那个小西!此时,西顺的思维异常的敏捷。一定是小西在生活中一直承受着这种巨大的情感煎熬,实在需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于是虚拟的网络便成了最好的听众。她在网络上用自己真实的名字来谈自己的心事,也比较有现实感。看着网友在帖子后面跟帖与自己交流,并且叫着自己的真实名字,这很容易真真地让自己融入这种氛围之中,使自己更容易感受到一种真实。 那么,小西的那个养父就是父亲的那个同事了,而养父身边的那个女人无疑便是陈家珍了。西顺记得,在科研所里,他从言语中可以听出来,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小的矛盾和冲突。看来小西对陈家珍的确非常的憎恨,而且真的有点歇斯底里了。 这个丫头,什么人不能喜欢,却偏偏喜欢上了自己的养父。把自己弄得这么死去活来的。西顺不禁有点反感。哎,这也该那个女科学家倒霉了。好好的一段恋情,偏偏遇上这样一个女儿。 同时他又想起,那天小西在自己的餐馆里喝得大醉,到家之后嘴里还在喊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之类的胡话。看来是酒后真言了。还有,自己在她家客厅里发现的那本影集里面,那些照片以及照片后面的那些字句,也很容易让西顺联想到那个为她照相并且在后面写字的人,应该就是她的养父,从中也不难感受到他对她是倾注了很深的感情。而这也许就是促使小西从小恋上他的原因了。 西顺抬起头来细细地品味着,联想着:一个小女孩,一边让自己的养父梳头扎辫子,一边偷偷地从镜子里打量着养父,心底里殷殷流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情愫来……而忙碌的养父却还把她当作一个早上还需要他穿衣叠被的小丫头,又有谁会猜得到她的小心眼里面在打着什么念头呢? 原来这个小西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尽管对她有点反感,但是在她的真情流露面前,他还是表示理解。现在,西顺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了解她了。 西顺继续一帖一帖地看下去,所有网友的回帖,大多表示了一种宽容、理解,同时还有人甚至给她提了不少的建议。而且在所有的回帖中间,小西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滚动页面,在论坛最下面的会员登录列表中,意外地发现眼下小西正在线登陆着! 西顺一阵激动,他很想与小西说点什么,于是赶紧注册了一个id,登录后却遗憾地发现,新会员注册后要等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发言,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睁睁地看着小西静静地等在网上,而他却无法与她交流。 二十七 新城区的维纶路一带,是最近几年来新崛起的高档住宅区。入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涉外人士、私营业主、金融巨头和各类明星。一般人做梦都做不到这里。而关庶此时却正行驶在维纶路上,驱车赶往张尧祖在本市的家中,名义上是为了调查张尧祖文物赝品事件而来。而实际上关庶却是想摸一下这个华侨的底细,毕竟他的一些举止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平常人的所为。 终于找到了张尧祖所在小区的大门口。因为有过事先联系,就在张家别墅的门前,早就有仆人站在门口,一见有人来了,连忙把关庶迎了进去。 进了大门,见张尧祖就坐在客厅里面,身穿一件中式藏青大褂。看见关庶之后迎上几步,缓缓与他握手招呼,之后又默默地坐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点关庶是完全理解的。他在一瞥一望之间,看见张尧祖仿佛要比他在电视报刊上看到的要苍老好多。 一阵客套之后,关庶才完全注意到,张家的客厅装饰布置,极具特色。雪白的墙壁内饰,上面挂着一些字画镜框。深色门套,窗户、护壁板。简洁明快,而且极富古典风格。里面是成套的木质明代家具,古色古香,并且一律透着暗红。窗户和护壁板上分别被饰以非常具有民族特色的图案造型。在客厅四周的墙壁上,又见悬挂着很多的小灯笼,玲珑剔透。灯笼的各个侧面画着各种戏剧人物或故事图案,它们的下摆上,飘荡着红色的绸缎樱丝。另外在他们的对面。有一对气宇不凡的太师椅。中间一只茶几上,摆着一个薄胎托盘,里面扣着一套青花茶具。 又见在客厅与里间的过道上,拦腰侧立着一幅屏风,把里外空间恰如其分地隔离开来。既不显突兀,又十分的实用。屏风的上半部,是整幅的镂空木雕。从外面看过来的话,里面的景致若隐若现。从这扇屏风的后面,正有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向着这里款款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盘,上面托着两只青花茶杯,令关庶看来恍若梦中。 张尧祖轻声介绍,张小芽对着关庶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关庶接茶致谢,并且就在老华侨的对面坐定。闲聊了一阵,他便把话题转向了赝品事件。 “张老先生,这些文物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关庶问。 “后来的几批东西,都是在国内的地下文物流通领域里找的。我知道这可能会与法律相违。不过我是无偿捐献,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张尧祖已经猜测到了关庶的来意,所以他干脆把话题捅破了。 “呵呵,老先生多虑了。”关庶笑着说道,“只是因为有一个案子涉及,所以想要了解一下。” “嗯。”张尧祖说着,忽然咳嗽几声,样子非常的憔悴苍老。 “爸爸,你没事吧?”小芽上前扶他。 “老先生不舒服吗?那我还是改天再来吧!”关庶说道。 “唉……人老了就没办法。受了点风寒就支持不住。关警官,我要去休息一下,我让小飞和你聊聊。”说完老头由小芽扶着走进了内室。客厅里剩下了关庶,和一边站立的仆人。关庶就在客厅里面等一会,期间他起身就在厅堂之内浏览起来。过了会儿之后,小芽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对不起,让关先生久等了。”小芽笑着说。 “别客气,老先生没有什么大碍吧。”关庶说着,眼睛却一直在向她身边的那个人打量。 “没有,我父亲只是疲劳过度些而已。关先生,这是我哥哥。有什么事你问他吧。” “你好,我是张小飞。”那人伸手和关庶握了握。声音洪亮,目光炯炯。 “关庶……”关庶也自我介绍了一番。他看见对面的这个男子,衣着高贵,红光满面,还梳着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 忽然一阵思绪掠过…… “坐啊!”张小飞招呼着,大家重新入座。 “关警官难得光临,今天一定要好好玩玩。”张小飞笑着说。 “呵呵,以后吧,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文物的事情。”关庶道。 “哦……关于文物中有假的事情,我们真的无可奉告。”张小飞说着,点了一支烟说。 “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搞到的?”关庶问。 “其实这些东西全是有人送上门的。他们放下东西,我们给钱,大家就各走各的了,根本不知道对方……”张小飞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沙发上说道。他的眼睛飞快地瞥了关庶一眼。 对面的关庶也在沙发里换了一个姿势,喝了一口茶。 “张先生,你要明白,文物的事情可大可小。我明白你们并没有从中牟利,但是法律还是法律。如果张先生真的不肯合作,那我们也只有走其他途径了。”关庶重重地说道。 “呵呵,关警官别生气。我会配合警方的。实话告诉你,出了这些事,我们也感到很没有面子的。”张小飞的口气马上就软了下来,原本靠在沙发背上的身体也直了起来。 “这样很好,我们也不是刻意地要为难你们,毕竟你们也是一片爱国之心。”关庶重新又恢复了和缓的语气。 “那你说说吧,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找到的?”关庶问道。 “嗯。”张小飞在沙发里面动了动,没有立即回答关庶的话,他接连吸了好几口烟。 “你怎么不说话?”关庶步步紧逼,“张先生,文物一事,涉及几起凶杀案。如果我们得不到结论的话,你是知道我们不会放手的。”关庶望着他继续说道。 “难道警方怀疑我们和凶杀案有牵连?”张小飞说。 “这个我没有说,相信张家也不是这种人,你们的赤子之心我们都很感动。既然你们心胸坦荡,那又为什么不肯协助我们调查呢?” “我没有说不协助啊!我只是爱莫能助而已。”张小飞摆了摆手。 关庶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沉默了一会。 “好吧警官先生,我先去了解一下,说实话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都是一些手下在做,等我有了消息我通知你吧!”张小飞说道。 关庶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严正地站直起来:“张先生,请你不要忘记,我不是来求你什么的。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彻底调查你们的一切。 第23章 只是这样的话恐怕就无暇顾及事件对张家的影响了。还有就是,所有涉及文物的人,一个一个地在接连被害。张先生是否也该为自己,或自己的家人考虑呢?可不要等真出了事,才想起我们警方。” “这个当然……当然。”张小飞不置可否。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他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后回来对着关庶说:“对不起警官,我有点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说完和关庶握了握手。 关庶也起身:“好吧,我希望张先生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别做后悔的事。”说着他便想告辞,一边的小芽把关庶拦了下来。 “关队长,你别生气,我哥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我和你聊会吧。” 张小飞告别关庶,径直走了。关庶想了想,便又坐了下来。 “那好吧张小姐,我想知道的是,你大哥一般都和哪些人来往,他在忙些什么呢?”关庶问道,没有想到的是,这第一个问题,就把小芽问得默默无语。 “张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小芽继续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关先生,我知道事到如今,再对你隐瞒什么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其实,这些赝品都是我大哥从外面收集来的。”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联系那些人吗?你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吗?” “这个我从不参加的,而且父亲也反对我参与这些事务。” “那么,你大哥和父亲,为什么单单选一种文物收集捐献呢?” “这个你去问我父亲好啦——”小芽一下子就把关庶的试探推得干干净净。 这个丫头看似稚嫩,其实还真不好对付,关庶心想。 “事到如今,我看张小姐要为你们家着想,该讲的话还是要及时与我们警方沟通,以便我们及时针对情况采取措施啊。否则的话,就不好说了。”关庶继续对她施加着压力。 “那当然了,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关庶想了想说:“也好。就等你父亲平静一点再说吧,你们有什么情况也要及时通知我。”关庶说着就要离开。转念又一想,便又对小芽说道:“我想看一下你大哥的房间和他的东西,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呀!”小芽说道。 于是关庶起身跟着小芽走进了一间房间。他大概地观察了一下以后,就在张小飞的书桌上,意外地看见了许多凌乱放置的图书。他上前仔细翻阅,发现都是一些文物介绍、历史方面的书籍,有《文物》、《四川地方志》等等。 关庶看着这些书籍,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及了一下。他极力回忆着。忽然他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些书籍,从内容上看,与他在唐仪家中发现的那些书籍,非常的类似。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可能都在关心一些共同的东西。 关庶退出了小飞房间。他继续在客厅里面来回走了一圈。忽然,他在墙壁上的一幅国画前停住了脚步。并且对这那幅画端详了好久。 那是一幅山水画卷,里面山水树林,意境深远。 “真是一幅好画啊!”他说,同时眼光不时地盯着小芽看。 “这是我的家传之物,是祖上传下来的。” “是你们从美国带回来的?” “是的。我听父亲说过,祖先在流落海外的时候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来,家族人牢记祖训,代代相传,不敢遗落。如今到了我们这一代,又把他带了回来……” “上面画的是什么呢?”关庶又问。 “山山水水呗,一幅山水画而已。”小芽轻松地说道。 “哦——”关庶依然紧盯着国画。若有所思。 他看见了在画的一角有一处落款,上面题有两行草体的蝇头小字,好像是两句诗。 此时的他正在努力地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 但是上面的字实在是太模糊了。他一时无法看清。 在他的身边,站着忐忑不安的小芽,正警觉地偷望着关庶。 二十八 人民公园已经开始日夜布置警力,因为如果还是那个凶手,那么就有可能再次把行凶的第一现场放在这里。这似乎已经成了罪犯的一种嗜好了。那么只要凶手出现,就绝不可能让他再次在这个地方得逞。|奇-_-书^_^网|当然,还有那个西顺餐馆前的银杏树下面,也是关庶所要控制的地方。只是他发现,那个西顺餐馆已经歇业,老板也不知去向了。 关庶此时正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手里面翻阅的,正是那本从市科研所借出来的资料,里面有一篇西顺父亲的工作日志。 自从他那天从山区回来之后,走进办公室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文件柜里拿出那本资料,仔细地阅读了周雨权的那篇文章。尤其令他关注的,是那几个被人用铅笔划上细线的段落。据科研所的秦所长介绍,那些铅笔划痕是被张尧祖借走之后划上去的。也就是说,对方同样地也在关注这些章节。 而就在昨天,当他看见了张尧祖客厅里那张国画之后,心中的疑团就愈发迷离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小西,那个行踪诡秘的妖女。 那天在山村里的相遇,使他大吃一惊。他无法想象她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说自己只是来这里采风的,而且那家女主人也证实了她的说法,一般每过个一二个月。小西姑娘总会到他们那里去,而且每次去都一直借住在他们家里。 眼下,他首先要做的,是如何制止凶杀行为的出现。不让死亡再次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另外,他已经请求有关方面,协助调查张尧祖在海内外的所有资料。现在看来,所有事件似乎都是从张尧祖在民间肆意收集明代文物而引起的……而且凶手似乎也一直在围绕着文物进行着他的杀戮。 他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手机里传来了陈家珍的声音。 “我是关庶,你在哪儿啊?” “现在吗?我正好有个活动,也好,你就一起过来参加吧。” “不不,等你活动完了再说吧!”关庶可不想参加她的什么活动,自己的事还搞不过来呢,他哪里有这份闲心呀。 “你听我说,我让你来参加我的这个活动,是因为我感到这个活动会对你的破案工作有帮助,不会白白浪费你大侦探的宝贵时间,来还是不来你自己考虑吧!” “那好。”关庶说完关机出门,开车直家珍说的奔信阳路而去。 在信阳路上,关庶接上家珍之后,按照她的指引,把车开到了一个他很陌生的地方。他打量了一番,相信自己从来也没有来过这里。而且他发现,这里今天马路两边的轿车、客车停了好多,像是今天有好多人都聚到了这里似的。 他们下了车,在家珍的指引下步行沿着一长排车辆的空隙中,来到了一个大门口。 “到了。”家珍说。 关庶抬头一看,只见在他的面前,耸立着一个很高大很有气派的牌楼。牌楼的正中上方镶嵌着四个镏金大字—— 湖广会馆。 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关庶想着。后面的家珍在他的胳臂上捅了一下,关庶这才继续跟着她走了上去。 来到门口,关庶看见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场景,每个进入大厅的人,首先要在门口做一件事—— 让笑吟吟的礼仪小姐用绳子把自己的双手反绑起来,然后才获准进入。 已经轮到他了,而他却固执地站着,眼光戒备地盯着那个上前来绑他的小姐。那美人看见关庶一副拼命的模样,显然是被吓着了。 “关先生,入乡随俗吧。”家珍在一边幽幽地说道。 关庶用质问的目光看着她,而家珍却回以期待的眼神。片刻,关庶投降了,乖乖地让礼仪小姐把自己的两只胳臂反绑起来。在迈进内场的一刹那,他有一种从容就义的感觉。 里面仿佛是一个展厅,展台、展柜里面陈设着各种文字、图片以及许许多多的稀奇古怪的实物,有工具、农具、日常用品、服装家什,甚至还有很大的石碑耸立期间。所有人都是被反绑着双手。但是好像这并不妨碍他们兴致勃勃地和别人谈笑交流。 “跟我说说话吧,我快憋死了。”关庶实在忍不住了。 “那好,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大家都要绑着进来?” “这里是湖广会馆,是一个专门为湖广移民建立的纪念场所。” “移民?” “是的。”家珍把关庶带到一处僻静处,好让他们有地方靠一靠身子,以免站着太累了。 “你听说过‘湖广填四川’吗?”她问关庶。 “听说过有这种叫法而已。” “在我们的四川的部分地区,几百年前曾经人烟灭绝,举目上千里内荒无人烟,遍地是豺狼虎豹,荒野废墟。后来,清朝政府为了恢复四川地区的繁荣和生产。在周围地区广泛地结集人源,大规模迁进四川境内。于是成千上万的人被强制迁到了四川……” “而我就是这股迁徙大军中最有盛名的湖广移民的后代了。”家珍说。 关庶静静地听着,不觉出了神。 “会馆成立以来,我是第一批加入会馆的人。我们在每年定期开展以湖广后裔为主的集会活动。今天恰逢三周年庆祝日,所以场面就更加热闹一点了。” “那么,你们又为什么要绑着手呢?” “在早期的移民活动中,朝廷为了防止有人在中途逃跑,押解的军队就把移民双手反绑起来。 第24章 所以在会馆活动的初期,我们就约定,今后我们在会馆里集会时,都要让自己双手反绑一小时。让自己在这种肢势之下,体会一下当年祖先们在移民过程中所经历的磨难。同时希望通过这种奇异的聚会方式,让‘湖广填四川’的历史深入人心,世代相传……” 关庶听罢,久久没有出声。 “那么,为什么当年四川地区会有几千里之内人烟灭绝的惨状呢?”他问。 “你终于还是问到点子上了。”家珍笑着对关庶说道,“因为一个人。” “什么人?” “张献忠!”家珍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就四川地区而言,他的影响是空前的。他在二十多岁时便参加了反抗明朝统治的农民起义。大概在1644年时,就在我们成都称帝……而悲剧也在这个时候开始上演了。” “张献忠在成都称帝之后,忽然性情变得残暴异常,并开始在成都以及整个四川地区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就在短短三年之内,四川部分地区已经到了‘弥望千里,绝无人烟’的地步,这在各类史书中举不胜举……” “因而到了清朝初期,成都实际上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当时有个四川巡抚张德地到达成都视察后,向朝廷上奏了他的亲眼目睹:‘居民至多不过数十户,及至村镇,止茅屋数间,穷赤数人而已’。清政府考虑再三,于是便有了之后震惊世界的‘湖广填四川’了……” 关庶也想起了他以前了解到的一些资料,感慨不已,没有想到,一个四川、一个成都,还有这样的一部血泪史。 “不知道你还记得吗?那天在建国路建筑工地上发掘出来的大量白骨,包括文革时期在惜生路上,也就是现在的西顺餐馆原址上发现的大量白骨。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表明,那些白骨场就是当年张献忠屠城后留下的乱葬岗……” 这时,关庶感觉到被绑是手腕有点疼了,于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怎么样,体会出一点我的祖先当年所受的磨难了吧。”家珍说道。 关庶点头,这时,大概时间已经到了。所有人都在被人解开绳子。 “你知道,四川人把上厕所叫做解手,有什么含义吗?” “不太清楚。” “就是从当年移民迁徙到四川那时开始的。”家珍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当年我们的祖先被绑着双手走在路上,行动极为不便。如果走在半路上,忽然要大小便了,他们就会对解押的人说,帮我解开手,我要大小便。久而就之,谁要大小便了,就对解押人说‘我要解手’。后来到了目的地后,因为一路上的习惯用语已经根深蒂固。于是一直沿用至今……” “真的是这样啊!”关庶一阵惊叹。 “那当然,地方语言的来由就是这么简单而又神奇。” 关庶停顿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今天叫我来参加这个活动,不会光是让我了解这些吧。” “还算你聪明。”家珍夸了他一句,“我是让你来多了解一点有关张献忠的历史和典故。我想这或许对你的破案有帮助。” 关庶想了想道:“那你还想让我知道哪些呢?” 家珍没有马上回答他,她仿佛犹豫了片刻。 这时场内有人开始出去了,活动已经告一段落了,家珍和关庶便一起退出了大厅。期间有认识家珍的人从身边经过。他们上下打量着关庶,之后才微笑着与家珍招呼着。 “下面的节目我们不参加了,去我的办公室吧。”家珍建议,“我们好好谈谈,我好像有了一个很大的发现,与你手头的案子有关。” “那最好不过了。”关庶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们并肩向着停车的地方走去。这时,关庶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小俞的电话。 “喂,关队长吗?我小俞,你在哪里?”声音好像很急促杂乱。 “你有什么事?”关庶问他。 “快看电视,成都三台,有重要新闻报道。”小俞在电话里叫着。 “你现在在哪里?” 二十九 关庶赶紧抬头寻找,正好边上就有一家开着电视的商店,关庶拉着家珍就往里面跑。 里面的人也正在看着新闻报道。 电视画面里,摄影机镜头摇晃得很厉害。从画面上看,这里好像就是人民公园里的景色。难道在人民公园里,再次发生了命案?关庶心里一阵紧张。 果然,画面里再次出现了前两次凶杀案的第一现场,那个诡异的角落。 又是这个地方! 现场似乎非常的混乱,许多的游客纷纷从四面聚拢到这里。 镜头继续在摇晃中前进,同期录音使得摄影师的喘气声都能够从电视里听得一清二楚。突的,镜头停了下来,开始在一群围观者中间挤进去,那些围观者的脸上,纷纷写满了恐惧和惊讶。 群众看见了什么?关庶无法得知。但是从他们的神情之中,他已经能够猜出一个大概。他的心情异常的紧张,仿佛他已经看见躺在地上那具尸体,血肉模糊。 这一次,凶手又会给我们呈现一幅怎么样的杀人艺术呢?这个变态杀人狂! 这时,有一个节目主持人冲进了镜头之内,他开始向观众介绍现场的情况。 “……在接到观众的来电反映之后,我们摄制组连忙赶到了现场。而在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之后,记者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那个场面……令我们无法想象,这世界上还有人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举动来……无辜的生命就此终结了……下面让我们看一看这令人发指的一幕吧……”说着,镜头仿佛试图在往里面挤,但一时却无法冲开拥堵的人群。 关庶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要找谁去拼命的样子。 忽然他意识到了,让被害者的惨状通过电视直播?这是谁他妈的想出来的?他猛地抬起头来盯着画面。那个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因为抓到了一个大新闻,所以他的脸上放着光彩。 这群狗仔队只顾了制造轰动效应,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忽然,从画面中他看见了小俞的人影,他赶紧拨通了小俞的电话: “小俞,你怎么回事?怎么让群众都靠近了,还要让电视直播。你为什么不封锁现场,?” “关队,我一个人实在是无法控制现场啊……”小俞哭诉着说。 “你他妈的会不会做事啊!赶紧保护现场,通知增援!”关庶几乎是在吼叫了,“你个小俞,怎么变得这么低能,连一点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了?” “关队,保护现场,通知增援,这……这有这个必要吗?” 关庶要让他给气死了:“你明天就给我指挥交通去……” 一边的家珍看到关庶这副愤怒的模样,也是十分震惊。 “好好跟你的手下说话。”她劝道。 这时,画面对准了一个物体,关庶停止了漫骂,他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这个物体—— 那是什么东西? 一边的家珍也在仔细辨认。 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也许又是凶手的新花样吧。 “……我们看到,一共有一百多只流浪猫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是谁剥夺了它们的生命……”那个主持人站在现场报道着说。 没有死人!是猫! 关庶一下子从紧张中缓解出来,同时他看清了,在画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而金字塔的材料就是那些死猫的尸体。 这时,小俞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了镜头中,他一边看着镜头,一边用手机在和关庶通话:“喂,关队长,你看清了吗?” “我看见了,我还以为是……” 一边的家珍听着他们的通话,同时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恐怖的金字塔,若有所思,嘴角微微颤动着。 关庶意识到,尽管不是死人,但是那个金字塔是摆放在那个角落里的,那是否又是那个杀手干的呢? “小俞,你等着,我马上就来。现场不要让人清理掉,还是要控制起来。” “好的。” “我也去!”家珍眼睛盯电视画面,对关庶说道,口气不容拒绝。 这,又是献给谁的祭品? 关庶和家珍站在那座金字塔前,久久地思索着。 在他们眼前,在那两棵古树的中间,有人用一大堆死猫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底部大、顶端尖,足足有半人高,煞是诡异。 那些死去的流浪猫们七窍流血,场面血腥残忍。 片刻,小张赶了过来: “关队,我刚从医院回来,去看了小高和小伟……” “他们怎么啦?”关庶紧张地问他,这是两个刚刚出警校不久的年轻人,难道他们也遭遇不幸了? “昨天夜里是他们两人在公园值班,但是在今天早上在换班时发现,他们两人全都昏到在观察哨上……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医生说他们都是被一种迷幻药给迷倒的……” “怎么会这样?他们说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他们说,在昨天午夜,公园里传来一种声音,是一种极其凄惨、恐惧的叫声,而且响彻整个公园内。他们在听了这种声音之后不久,便都失去了知觉。因此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无从知晓了。” 关庶和家珍对视了一眼,心里也上一阵悚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会让两个刑警惊吓得昏死过去? “同时我也调查了这些死猫的由来。它们之前一直是生活在公园内的流浪猫,一共大概有上百只吧。 第25章 不知到是什么人,就在昨天夜里。在公园里面投放了加了剧毒的猫粮。我已经和公园的工作人员走遍了整个公园,发现这些毒粮遍及整个公园的每一个角落……而流浪猫是吃了这些毒粮之后,全都七窍流血而亡……” 关庶的眼光再次注视着那个坟茔。他看见,那些死去的流浪猫个个都是皮包骨头,毛色暗淡。一看就知生前一定是受尽了饥寒交迫……如今他们却安详地躺在那里,反而是一副得到解脱的样子。 “你怎么看?”关庶问一边的家珍。 “像不像一座山峰?”她问关庶。 “像。说说看有什么想法?”关庶说着,又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起来,忽然间,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死猫身上还有外伤,好像是被什么扎的。 “叫老杜来。”关庶看了一眼说道。 “有这个必要吗?这只是一些猫而已。”小俞不解地问。 “有必要!”关庶信心十足。小俞听了也不再说什么。独自站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一边的家珍,此时神色凝重。 “我有一个感觉,这还是你的那个对手干的。”她轻轻地说道,“现在看来,你所遇见的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凶手。” “怎么个特别呢?”关庶观察着她的表情,估计她一定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他在模仿别人的杀人手法!从我看见前两个死者被害时的形状时,我就有这种感觉。只是当时唯恐判断有误,反而影响了你的思路……而现在看来基本可以确定了,他在模仿张献忠!”家珍说道。 又是他!关庶惊讶地看着她。 “刚才我说过了张献忠屠四川的话题。但是,张献忠在四川之所以留下这么广泛的影响。与其说是由于他杀了这么多四川人,还不如说是因为他的杀人手法之残忍!” “他都有些什么样的杀人手法呢?” “第一是剥皮,就是直接活生生地把人的头皮给揭下来,你所遇见的第一个被害者就属于这种方式……” “第二种就是掏肠,他先把人拉到城头之上。然后把人的肛门割下来,并且不弄断肛门和内肠的连接。之后叫人把肛门固定在城头,然后便把人从城头推下去。那人在下落的过程中,整个内肠被完全地拉了出来……这种方法也有名字,叫‘放风筝’!而这又和你的第二名被害人的死亡之舞异曲同工。同时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残忍的方式至今还在流行,只不过被害人不再是人类,而是动物。” “活掏鹅肠!”关庶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是啊,它至今竟然还成为了一道名菜,风行我们成都地区,并且为我们所津津乐道。”家珍语气之中明显带有几丝愤慨。 同时,关庶也想起了,就在西顺餐馆里,他见过掏肠时白鹅的那种痛彻心肺的惨叫。一时间,他沉默了好久。 “还有一点令人愤慨的是,张献忠的杀人目的,并不是战争的需要,也不是政治的需要,他竟然是以这种残忍、变态的杀人手段作为自己取乐的方式!” “那么眼前的这些死猫呢?他们又与张献忠有什么关系呢?”关庶听罢,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抬起头再次注视着那个坟茔。 “那些流浪猫的死,其原因我不知道。但是就它摆放的方式来看,还是仿效自张献忠的杀人手段……张曾经生病,他于是对天许愿说,如果他病得以治愈,就以‘朝天蜡烛两盘’贡奉给上天。之后人们才明白,所谓的‘朝天蜡烛两盘’就是派人专门出去砍女人的脚足。他用脚足一层层地堆积成一个山峰一样的脚堆,并且还叫它‘三寸莲峰’……而眼前的这个猫峰应该也就是由此效仿而来的。” 关庶听罢,心里再次一阵震惊。 “张献忠的三寸莲峰是供奉给上天的,那么眼前的凶手又是供奉给什么人呢?”家珍幽幽地说。 在关庶看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是“湖广填四川”的后裔,家珍在谈及张献忠的时候,言语之中总是透着一股仇恨。是啊,正是因为有了张献忠的屠川,才有的移民运动,才使得移民的祖先们受尽了苦难……看来,他眼前这个博学、较真的女科学家是真的动了感情。 这时,他们发现穿着白大褂的老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那个猫峰前面了。两人赶紧上前,只见老杜已经站了起来,朝他们摆摆手: “不用细看了,又是那只大狗!” “大狗?” “是的,我看过了,差不多每只猫身上都有牙齿的咬痕。初步看来,就是上次你遇见的那只吃人肉的大狗咬的……只是咬痕并不深,不是致命原因……” “那就可以确定这又是那个凶手所为了。同时我们还应该尽快地查一下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典故。凶手不会无缘无故地看中这块宝地的。”关庶巡视着眼前的高低树木。对着家珍说道。 或许,揭开这个谜团后就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家珍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敢肯定,这里一定有事。” 关庶突的记起了一件事,正好向这个无所不知的科学家讨教讨教:“对了,我想问你一下,以你所知,这世界上有没有一种鸟,会主动攻击人类,直至把人吃掉?” 家珍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间倒说不上什么:“怎么,你遇见过?” “我真的遇到过呢!”关庶于是便把他在山里遭遇黑鸟袭击的事向她说了一遍。 “真的有这种事啊!”家珍听罢也大吃一惊,“我帮你去查一下吧。” 三十 西顺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才按响了小西家的门铃。 那次在论坛上,西顺第二天回复了好多好多。他剖析了她的内心情节,并且说了好多可以使她释怀的话,希望她一定不要背负太多的心理负担。 他对她说,你的心病主要是因为你对自己的恋父情结看得太严重了。你一方面的确非常依恋他的养父,甚至产生了一种情感错觉和混淆。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的这种情感怀有一种罪恶感。其实每一个小女孩在成长过程中,面对自己父亲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点恋父情结。这是非常正常的。而小西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点,因为你从小没有父母,是养父一手把你带大。你和他之间的父女情感可能会比别人强烈一点,但也仅此而已……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完全不用为自己拥有这种情感而感到羞耻和不解。 但是尽管这样,西顺还是没有等到小西的回复,尽管他一直看见小西在线着。真的猜不透这个神秘的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无法想象网络的另一头,她在面对着显示屏上的文字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这个情景,一直萦绕了他整整一夜。今天中午,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凭着记忆就来到了小西的家门前。 门铃响过以后,小西出现在了门口。两人呆望了片刻以后,小西低头侧身,把西顺迎了进来。 其实小西的卧室被一分为二,另一半就是她的工作室。而此时,他们俩就来到了她工作室里。 “喝茶——”小西把茶杯递给西顺以后,便和他一起坐在工作台前。西顺注意到,电脑上打开的网页,就是那个论坛。他之前给她的回复,正完整地显示在屏幕上面。 原来她虽然没有回复,背后却一直在反复浏览他所说的话。 与此同时,西顺一眼看见,就在她的工作台上,还摆放着一个狰狞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深不可测。就着昏暗的灯光,显示出一种恐怖和森然。 “上次谢谢你带我回家。”小西轻轻地说道,“我一定很失态。” “你也不过喝过了一点,送你回家是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嘛。” “嗯,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小西说着,抬头看了看屏幕上的网页,之后又回头望着西顺。 “这些话是你说的?”她问。 “是的。” “也难得你这么有心。” “你承受得也太多了,会很累的。”西顺看着她瘦弱的肩头说道。 看见肩头,不禁又使他悚然一动。 “不知道我所说的,是不是对你的心思。”西顺瞥了一眼幽亮的电脑屏幕说。 “嗯,不过你一定笑话我了。”小西难得地抬头望着西顺,并且在他的脸上寻找着答案。 “怎么会呢,你就是这样多思多虑。”西顺望着她说,“很希望你能尽快地好起来,挣脱自己。” “嗯,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那你要说到做到,不能再陷入进去了。” 小西笑了笑,微微点头。片刻她又抬头,看着西顺说道:“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哦,我像谁呢?”西顺好奇地问。 “这个,我也不认识。”小西微笑着说。 西顺吃惊地望了望她,而小西却已经转过身去,伸手在那个骷髅上面抚摩起来。灯光下那个骷髅表面已经光滑油亮。 “怎么,又有案子了?”西顺问。 “不是,这个是我的练习临摹用的标本,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看了是不是有点害怕?”小西继续把玩着骷髅说。 “呵呵,有点。不过习惯了就没事了。”西顺一时好奇,走上前去也伸手在上面摸了几下。只感觉这个头颅的表面圆润自然,很有美感。刚才那点恐惧也不觉已经消失。相反还有了一点点的亲切感。 “你那一手绝技真的非常神奇,是不是有人传授你的?”西顺问。 “哪有什么人传授啊!我也不太明白,反正我就是能画出来。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吧。 第26章 不过总是跟我的美术天分离不开的。”小西轻声说。 “是个天才。” “你就笑话我吧。” “呵呵,哪里敢消笑话你这个天才啊。我想明天请你出去玩。”西顺说。 “哦……我不想出去,我喜欢呆在家里。”小西说。 “别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这种黑屋子里面,要多到阳光下面走走,这样对你有好处。” “我有点怪对吗?”小西抬头望着西顺说。 “你是个怪才!”西顺也笑着说道。 说着说着,小西原本沉静的脸上,渐渐地有了轻松的笑意,并且一直延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西顺起身告辞。 三十一 对第一现场的调查必须尽快得出结论,这对于案件至关重要。今天关庶和家珍分头进行,家珍负责从历史资料着手,而关庶自己则准备从公园内部正面着手。 他联系了公园领导说明来意。公园方面也因公园内连续出现两起杀人案,所以也非常重视。于是派出了专人陪同关庶进行调查。 在翻阅了所有公园历史资料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此路看来不通。 关庶沉思了片刻说:“是不是找一下在公园工作过的老同志?他们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对方姓李,是负责公园内务的干部,四十岁左右,精瘦精瘦的,戴一副深度眼睛。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搞学问的人。此时他想了一下,说要找公园里的老工作人员,那也只有他的爷爷了!他爷爷当年是公园里的老园长了,在二十年前就退休了。他是顶替他爷爷进公园工作的。他的四十年工龄,加上我的二十年,应该能找到一点什么的。关庶听了大喜。于是跟着他一起来到了他的家里。 在老李的家里,关庶看见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听他孙子说明了来意之后,他站了起来。走到一张藤椅上坐定。关庶发现,老人八十多了,神情平淡,但是一条腿瘸得很厉害。 关庶把他拍的几张照片递给他,让他认一下案发的那个角落。老人默默地看着,一时没有说话。 “老园长,你还记得这个角落吗?” “当然记得。”老人说着,眼睛始终不离照片。 “那你是否知道,在以前,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吗?” “记得!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什么?老人这么快就回忆起来了?真是太顺利了。 “老园长,你的记性可真好啊,那你说说,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啊?” 老人没有马上回答他,他抬起头来,看着关庶,然后抬起他的那条瘸腿说: “我这条腿几十年来每逢阴天就疼,你说我会忘记得了吗——” “什么?”关庶听不明白。老李在一边也着急地提醒他: “爷爷,人家是来问事的,你提你的腿干什么呀?” 老人转身向着孙子看了看:“这也难怪,你们只知道我的腿是压伤的。但是你们却不知道,我是在做什么工作的时候把它压伤的?” “这……”老李语塞。 “爷爷,公园这些年来有好几次改建,里面的景观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你要看仔细了啊。” “我在做园长之前是搞园艺的。公园里哪个角落我不熟悉?这些老树可都是我亲手栽下的。之后又不断地修剪、照顾他们。他们可都像是我的孩子啊……”老人一时感慨万千,“那个地方,就是那两棵古树的中间,曾经立过一块石碑!”他用手指着照片上,缓缓地说道。 “什么碑?” “七杀碑!” “七杀碑?!”关庶和老李一起惊叹起来。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老人轻轻地念了出来。神色凝重。 “是张献忠的七杀碑!”老李显然也记起来了,“我之前也听说过人民公园内有过这么一块石碑,但是没有想到它就竖在这个角落里的。传说张献忠当年在四川时,曾经命人篆刻过这样一个石碑,以表达他对现实世界的不满和憎恨……” “在旧版的《中文大辞典》中,对于七杀碑有过相关的解释。其意是,上天生了万物来养人,人类却没有做一件善事来报答上天。如今上天显灵,向人发怒了,惩罚人类,就得杀杀杀杀杀杀杀,灭绝人类。张献忠代上天大开杀戒……” 张献忠!关庶的心里猛烈地颤抖着,久久无法平静。一时间大家都沉默在一种震撼之中。这时,门被撞开了。进来的竟然是家珍。她的手里举着一迭资料。 “关队长,我找到了,是张献忠的圣逾碑!”她兴奋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还没有等关庶说什么,老人在椅子里动了一下,微笑着问家珍:“你说是圣逾碑,那你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家珍快速地念出。 关庶和老李听罢,心里又迷惑了,怎么两方面的说法、资料有差别呢? 老人听着,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抚摩着他的那条瘸腿,若有所思。 “这就是历史!”老人喃喃地说道。 “老人家,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出来吧,也好让我们后辈多知晓一点东西呀。”关庶说道。 “关于张献忠这个历史人物,想必你们年轻人也都知道,是争议很大的一个人。有人说他杀人如麻。也有人说张献忠是被栽赃污蔑的。莫衷一是啊……”老人说着有点激动,他不停地在藤椅中移动着微微发抖的身子。 “我这里也收集到了许多资料,确实有很多种说法。比如有人就说,引起‘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运动,并非是张献忠杀人导致。四川地区人口在一段时间内发生骤减,却是由于清政府的肆意屠杀,然后再嫁祸于张献忠的……”家珍说着,口气显得也很激动。作为一个移民后代。她对那些替张献忠解脱的人和说法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 “历史这东西,你永远也道不明白的,我看你们还是省点精力说正事吧。”老人朝大家摆摆手说。大家这才回过话题。 “这块‘七杀碑’,解放前一直树立在人民公园内,那时叫少城公园。解放后就被拿掉了。而类似的石碑有两块,另一块好像是在1934年由一个外国人在广汉发现的,后来这块碑被运到广汉公园中展示。在那块石碑上,刻的也是张献忠的所谓‘六言圣谕’: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老人家,那你是否亲眼看见过人民公园内的那块石碑?它上面的碑文究竟是什么呢?”关庶问道。 “我当然看见过,其实那块石碑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七个‘杀’字,但那是在之前。”老人回忆着往事,恍若隔世。 “你说是在之前,那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那块石碑又被换走了。” “换走了?那换过来的又是什么呢?” “换来了另一块石碑,外形一模一样,上面也有字。但是只能看清前面两句,和原先石碑上的那两句是一样的,而后面的七个杀字已经看不见了。在原来刻有七个杀字的地方,已经被敲得残缺不全了。” “啊——”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一惊,老李更是紧张得不得了: “爷爷,你没有记错吧,这可是历史问题呀!搞错不得!” 老人看了一眼孙子,微微一笑,同时用手反复在他的瘸腿上抚摩着。 “我的记性再差,但是我的这条瘸腿可是无法作假的呀——” “老人家,你是说……”关庶明白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那是在好几十年前了,我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在一个深夜里从睡梦中被叫醒,说有活要连夜施工。于是我就赶到了公园内,原来是要把公园内的一块石碑移走。当时我年轻气盛,冲在了最前面。不料在施工中,那块石碑砸了下来。幸亏我躲得快,但还是被石碑挂倒在地,一条右腿被压住了一角。我在情急之中奋力一抽,才没有被石碑进一步碾压,但还是被压断了腿骨……” “当年我没有进过公园,但就在那次施工时借助灯光的照射,清楚地看清那上面就有七个‘杀’字的。而等我伤好之后再一看,却发现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了。当时也许是因为公园方面要息事宁人吧,他们把我医治好之后,就把我收进了公园做工。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我对外说是一棵大树倒下来才压伤的大腿。我那时只想进公园做一份固定的活,于是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就这样从一个杂务工做起,后来又被送出去培训、学习。回来后又做了很长时间的园艺,一直到后来的园长……这件事我整整藏了六十年了。其实也不是我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在我的心里,这就是一场意外而已。有没有‘杀’字,对于我来讲,有什么关系吗?而现在看来,我却意外地成了一个历史事件的目击者!” 所有人面面相觑,大家盯着眼前这个老人,跟随着他的回忆,陷入了沉思。 不久三人告别了老人,又回到了公园内。老李完成了任务,也与关庶分手了。 关庶和家珍一时也没有说话。他们有那么一会儿,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块毫不起眼的角落,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浓缩着这样一段有争议的历史。 “凶手在这里摆弄的各种花样,可以说是一种仪式。那么,他是在这里接受张献忠的鼓励?还是在向张献忠显耀自己杀人的手法?”关庶苦苦琢磨着。 “谁知道?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变态的杀人狂而已,他杀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路数。” 第27章 “不,他有路数。他专门嗜杀涉嫌文物的人。难道是这些人的举动惹恼了他?才使得他要遵循杀人魔王的教导,杀人惩处,替天行道?”关庶道。 “他管得倒还挺宽的啊——”家珍笑着说道。 “也许他也只是单纯地模仿张献忠的杀人手法而已。凶手还有许多我们看不懂的举动。比如他一直在杀完人之后,喜欢移尸到那棵银杏树下面去。这一点我们还无法看清其中含义。”关庶说道,“对了。你给我说说那个七杀碑的情况吧” “关于七杀碑和圣逾碑的争论,我们姑且不去研究,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这两块碑文的内容,它都给我一个感觉。” “说说看。” “我感觉到,张献忠这两块石碑的碑文,其实大同小异。七杀碑上说,上天生了万物来养人,人类却没有做一件善事来报答上天。如今上天发怒了,惩罚人类,就得杀杀杀杀杀杀杀;而圣逾碑上的内容,前两句话一模一样,而后两句话你看‘鬼神明明,自思自量!’,无非就是说,‘人啊,你们这副样子,上天都看在眼里,你们要自己好好想一想,反省反省啊……’就整体而言,我感觉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两篇碑文中,都蕴含有一种强烈的怨恨情绪在里边。只是前一篇的七个杀字简单明了地说出了自己的主张;而后一篇碑文的后两句虽没有这样的直白,但品味之后你就会发现,其中隐含着一种强烈的警告成分!那是一种在对人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之下才会有的情绪。就像是一个仇恨到了极点的人,面对着他的仇人,一字一句地发出的最后通牒!按照这种情绪来看,后一篇碑文中同样隐含着无限的杀机,而且其所含的爆发力,丝毫不比七杀碑上的七个杀字逊色。也就是一说,如果七杀碑确实是捏造出来的,那么就凭圣逾碑上的内容,也可以证明,张献忠身上的确具有一种强烈的杀人意向!” 这一番分析,令关庶一阵回味之后,不禁对家珍佩服有加。 三十二 今天,西顺终于把小西从幽暗的工作室里强拉了出来,并且和她一起,沐浴了整整一天的阳光,几乎就把偌大的一个青城山游玩了个遍。 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才回到了市区。西顺买了点东西给母亲带过去,当他开车进入母亲居住的小区时,一抬头就看见了母亲正寂寥地坐在阳台上向下面张望着。一看见西顺的车子,母亲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频频向他招手。西顺看了一阵难受,他走出车门的时候,小西也一起走了出来。 “一起上去吧。”西顺说。 小西低头默默地跟在身后。进门之后,西顺来还没有来得及介绍,老太太就开心得合不拢嘴,拉着小西不停地问这问那,而小西也无声地纵容了老太太的理解。 在回家的路上西顺注意到,一天下来,小西脸上的阳光也充足了很多,这令西顺很是满意,而小西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和西顺一路上妙语不断。 回家的时候,他们开车经过餐馆,两人禁不住回头凝望。只见黑压压的银杏树下,西顺餐馆一片萧条落寞,金黄色的树叶撒落一地,随风起舞。 “餐馆已经关了。”西顺说。 “停车,进去坐坐吧。”小西忽然说。 西顺稍一迟疑,便与她停车走了进去。到了二楼,他们径自来到了阳台上向下俯瞰着。 眼前的银杏树近在咫尺。落叶积满了阳台。 小西呆呆地望着大树,没有说话,而西顺自然又想起了那个飘忽的影子,不禁再次凝望着小西,浮想联翩。 “来,坐下吧。”西顺搬来了两只椅子,和小西并肩坐了下来,“喝茶。”说着递给她一杯茶。 “今天玩得怎么样,开不开心?”西顺问小西。 “嗯,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自己了。”小西望着西顺感激地说,“这个要谢谢你的引导。” “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嘛。别老是把自己闷在暗室里,要多出来走走,你会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西顺凑近一点继续说。 小西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仰望星空……片刻,西顺伸手把小西的肩膀拉在了自己的肩头上。小西顺从地没有挣扎,但是脑袋却还是隐隐地矜持着没有继续靠上来。西顺也没有勉强。 过了好久以后,他们都感到了一阵凉意,于是站了起来。小西倚着栏杆,一直盯着昏暗的银杏树下发愣。 “你平时夜里也一直这样站在阳台上的吗?”她问。 “偶尔吧。怎么啦——”西顺刚刚说完,猛然间就想起了什么,他疑惑地望着小西,难道…… “我有点饿了,你的餐馆里还有吃的吗?”小西忽然说道。 “好吧。”西顺暂时结束了联想,转身向楼下走去,“你在这里坐会,我把车弄弄好。刚才有点不正常。弄好了我们就出去吃东西。”说着就告别小西,走下楼来。 这个时候,天色早就完全暗定,西顺打开了餐馆门口的灯光,打开引擎盖开始收拾起来。 周围来往车辆也开始稀少起来。昏暗的灯光下,马路上又开始有雾出现了。黑沉沉的银杏树下,一切都开始显得那样的森然和迷离。 摆弄了一阵,他重新又合上了盖子,无意之间抬头朝着马路对面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雾气弥漫的夜色之中,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浑身套了一件深色的风衣,风衣的帽子被套在了黑影的头上。此时他就站在了餐馆马路的对面,朝着餐馆虎视眈眈。而在黑影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低矮的黑影,却是一条大狗的模样。 西顺的脑海里面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一下子就让他心跳加速。 从外形上看,眼前的那条大狗,不就是那天自己和小西站在这里看见过的那条叼着人腿的大狗吗?怎么此时它会站在这里? 他记得曾经听人说起过,发生在银杏树下面的那两起凶杀案,都和一只凶恶的大狗有关。 不知道这个黑影此刻想干什么?西顺想着,心里一阵惊悚。而对方却只是默默地站在马路对面,一动不动。几分钟后,这一高一低两个黑影又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西顺全身警惕,满肚疑惑。这时他赶紧收拾完毕,上楼去叫下小西。小西默默地跟着西顺下楼上车。车子在夜色中穿梭着,小西的心里,也如眼前的夜色一般的迷离和飘忽。片刻她探出身来,在后座上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西顺的靠椅上,轻轻地和西顺的脑袋凑在了一起。并且在黑暗中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那夜他们去吃了夜宵,又玩了好长时间。在西顺的眼里,这个神秘而自闭的女子,正在一点点地和自己靠近。 临近半夜的时候,西顺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你别下车了,再见。”小西说着就要下车,却被西顺一把抓住了手。 “小西。”他叫着把她拉了过来,突然深深一吻。 小西非常的安静,一动不动,却有点微微颤动。 “我走了。再见!”片刻她挣扎着和西顺分开,一个人低头匆匆走进了昏暗的小区道路上,心潮起伏。 片刻她转进了自己家的楼梯。楼梯里安装了感应灯,但是有的时候却总是不亮。今天当小西走进楼梯时,心里就一直在想灯会不会亮起。 当她走进楼梯的时候,就感到有一股很浓的烟味。她一阵害怕,而且要命的是,二楼的灯果然没有应她的咳嗽而亮起,一阵恐惧迎面而来。 小西硬着头皮继续上楼,暗淡的楼梯内烟雾在继续蔓延着。转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小西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就蜷缩在楼梯的墙角。 小西吓得惊叫一声—— 与此同时,楼梯的灯光在她的惊叫声中终于亮了起来—— 在小西眼前的墙角里,居然蜷缩着一个人,他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腿中间,一只手中还夹着半支香烟。地上还丢了好多的烟头。 小西惊恐地就从他的身边跑过,上了三楼的楼梯。慌乱之中她回头看了看,对方也已经抬起头来看她。她忽然发现这个人她好像认识。 是秦真叔叔!小西想起来了。 她不禁呆了一下。 三十三 中午的时候,小张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把拿起关庶桌子上的水杯喝了起来。 “哎,又累又渴。”他说。 “有什么收获吗?关庶问他。 “收获还真的不小呢。”小张笑着说,“我今天又去回访了一次苟记金铺周围的一些群众,问了一些问题,又有收获。” “说说吧。” “关队长,记得在我们第一次到达现场的时候,马路上有一个碰瓷的家伙吗?” “嗯,有点印象。” “呵呵,这次他可惨了,被人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头上缠满了纱布。听说是被那天让他敲诈几百块前的司机带人打的,而且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他竟然是张小飞的司机。” “哦,张小飞?”关庶想起他在张家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一下子想起那天从轿车玻璃窗里看见的那个大背头,那天他也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后来我又问了一些人,他们提供的线索表明,苟家老板在死之前,曾经和张小飞往来密切,而且是非常的密切。” “果然和他们有牵涉!”关庶叫了一声道,“你可以确定吗?” “可以,张小飞的大背头非常的显眼。有好几个群众都表示他们曾经确实看见过他们同进同出。” 第28章 “嗯,这样看来这个张小飞还真有点意思。”关庶说了一句。 有关对张家的调查,一直就有一股无形的阻力在和他们抗衡着。关庶在面对这个阻力的同时,已经感受到了张家财大气粗的势力。许多的部门都在为他大打保护伞,调查工作根本无法正面开展。而眼下能够从这个角度获及张小飞的踪迹,真的令关庶精神一振。只要找到你的踪迹。就不怕抓不住你的尾巴。 “抓住别放,好好摸过去,一定会有收获的。”关庶对小张说。 “我明白。” “还有,既然他会和苟老板接触,那么他也有可能会和另一个死者接触过。”关庶道。 “有可能,我下午就去摸摸看。” “好的。去的时候,你把张小飞的照片带上,工作要尽量的细致,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好,我下午就去。”小张说着,就走了出去。关庶整理了一下桌子,也走了出去。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家珍却意外地病倒了。 下午的时候,关庶抽空来到了医院看望家珍,在门口他挑了一个花篮。 走进病房,却见家珍已经走在地上了。 “这个送给你,早日康复!”关庶笑着把花篮递给了家珍。家珍望着花篮,一阵惊喜。当她接过花篮准备放到床头柜上时,却看到上面已经放了好些水果。她把这些水果拿了下来,放在了床上。然后又把花篮放了上去(奇*书*网^.^整*理*提*供)。并且用手拨弄了几下。 “花真的很好看,”她高兴地说,“看来你还真会讨女人喜欢。” 关庶听了却一阵尴尬,家珍见状,忽然感到自己有点过分,不禁也有点窘迫。 “谁来过了?“关庶用嘴指了指床上的水果问道。 “是老邱。”家珍微笑着说。 “病怎么样了?”片刻关庶问。 “没事了。是老毛病,胃疼。昨天夜里疼得差点没死掉,挂了一夜的水,现在好多了,今天晚上就出院。”家珍递给关庶一杯水说。 “这么快就出院,没事吧?”关庶就在她的病床上坐下,问道。 “没事,以前也一直这样的。对了,案子的事怎么样了?” “我已经联系好了。青羊宫的历史资料室内有好多成都地方志,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我想明天就去那里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些有用的资料来……” “那明天还是我去吧。”家珍连忙说。 “不行,你身体不好。”关庶反对。 “没事,跟你说了这是老毛病了,你还真当我是纸糊的,一碰就倒?就这么定了。”家珍手一挥, “逞什么能呀,你当我手下没人啦!”关庶瞪了她一眼说道。 “那你还让我来帮你干什么?你不有的是人么……”家珍也对他不客气。 “正是因为你是我请来的,所以我更要负责你的安全,万一奔波以后病发了怎么办?”关庶耐心地对她说道。 “我自己的病还不比你明白?再说了,查资料这种事,你们谁有我在行?”家珍说着,仰头就把手里的水一饮而尽。 关庶整不过她,只好退步:“那好,明天中午你看情况,如果有事的话,我马上换人。” “这个没问题。”家珍这才又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护士进来,让家珍去诊疗室接受检查。关庶见状,嘱咐几句以后也就走了。 半小时以后,家珍在检查完毕以后又回到了病房,却见邱放正在自己的床头整理着什么。 “回来啦,检查结果怎么样?”邱放说。 “很好,已经没事了。” “我刚刚到药店里给你买了这个,人家说这个效果好,医院没有配的……”邱放说着拿出了好些药瓶。一起放进了家珍的包内。 “以后一定要自己注意。胃病主要就是靠平时养护……”邱放还在说着什么,忽然他指着那个花篮说:“这个是谁送的啊?” “是我一个警察同事。你看看人家,多会买东西?再看看你买的,尽是一些烂苹果酸橘子。”家珍瞪了邱放一眼说道。 “那些花又不能吃的,你现在需要营养,多吃点水果有好处。” “我有胃病你让我吃这些东西?想害我呀!” “那这个以后吃,我不还给你买了奶粉了么?” 家珍还想说什么,但是又一想算了吧,他能来已经是不错了。要不是自己生病,还真请不来他呢! 办好出院手续后,家珍又在邱放的陪护下走回到了家里。家珍坐在客厅里,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着的邱放,心里泛起一股别样的思绪来。片刻,她走进厨房,和邱放两人一起弄了起来。晚饭的时候,家珍拿出了家里的一瓶洋酒。开盖时邱放执意不让。 “你不是一向嗜酒如命吗?今天怎么变得这么黏糊了?” “今天不想喝了。”邱放说。 “一定要喝,不喝不行。”家珍说着就打开了瓶盖,给邱放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点椰汁。两人便一起吃了晚饭。吃饭的时候,邱放似乎对洋酒并不对口,所以一杯酒也喝得他眉头紧皱,家珍暗暗好笑。 “还说是酒神呢,一杯就把你喝成这个样子……” “太难喝了这酒。”邱放说道。 “不喝拉倒,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家珍说着就把酒瓶放回了酒柜。 吃完后他们又坐在阳台上聊了起来。家珍削了一只苹果给邱放,邱放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这次我生病全靠你照顾了。”家珍说道,同时深情地望了望他。 “别这么说,我正好回家,否则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不过你还真的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了。”邱放吸着烟说道。 “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家珍说。 两人说着说着,夜色渐深。 “我回去了。”邱放说。 家珍不语。 邱放走了后,家珍又赶紧来到阳台上,低头望着这个又要消失的男人,郁郁地沉默在夜色之中。 如果今天邱放提出要留在她这里,她也不会拒绝。 但是他不提,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三十四 第二天下午,家珍按时来到了坐落在成都市南郊一环路西二段九号的青羊宫。站在它的山门前抬头一看,山门高大气魄,古色古香。在门口的两侧,各有一只怒目圆睁的狮子。石狮子造型狰狞,站在门边,恶狠狠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家珍踏进山门,拜过灵祖,眼前便出现了一派与世隔绝的意境,到处是青烟缭绕、香烛林立。 这个青羊宫始建于西周,兴盛于唐代。之后又毁于明代战火。是一处著名的道教宫观。 而青羊宫历史上最著名的灾难,同样地出自张献忠之手。她今天来,就是希望能够踏着这片土地,面对着这些景致,对照史书上的记载,试着揣测一下张献忠当年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据史书记载,当年张献忠在成都称帝之后,曾经像模像样地开科取士,广纳人才。而就是那次科举考试,后来却变成了一次大屠杀。他们被骗进青羊宫以后,便遭到了无端的杀戮。这次屠杀据记载一共杀了有万余人。isuu書网可怜那些赶考的书生们,他们在现场留下的笔砚,一时间竟然堆积如山。而更令人愤慨的是,张献忠前往观看,抚掌大笑开怀,并且下令一把火烧了那些尸体,而无辜的青羊宫也在这场大火中毁损大半! 家珍的思绪在这里停滞了片刻。她想到,这样的杀戮,仅仅是出于战争的因素吗? 她的眼前出现了八卦亭的雄伟身影,亭子是造在重台之上的。石台基呈方形,而亭身呈圆形,暗合着天圆地方之说。 走进入口,家珍抬腿爬上了很陡的台阶,不久就来到顶层的资料室,这里并不对外开放,要来查一点东西。需要提前联系。 推开那扇精致的木门,她便看见了堆积如山的各种文献资料,管理员已经等在里面了。 “你是陈家珍吧?”他说。 “是的——”家珍对着他笑了笑,听他交代了几句以后便坐在一张椅子上,开始翻阅目录。 过了一会儿,那个管理员说要出去一下,说着便离开了资料室。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家珍一个人坐在了里面。 一会儿,埋头寻找的家珍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想一定是那个管理员,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 而且家珍感觉到进来的并非那个瘦小的管理员,她一惊…… 她想回头,但是已经没有可能了。 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件宽大的风衣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风衣的帽子扣在了头上。眼下他飞身来到家珍的身边,左手从家珍的背后绕上来,一下子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子,同时一块手绢迅速地捂在了家珍的嘴巴上。 家珍只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味道直扑上来。她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这股刺鼻的味道熏昏了过去。 对方移开手绢,看着她慢慢地失去知觉。并且慢慢地把她柔软的身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同时呆呆地望着家珍。 片刻,他的手一晃——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显现在了他的手中,那刀尖向着家珍的喉咙口慢慢移动。 只要在她的脖子上画一道美丽的弧线…… 哦!他仿佛是在叹息着什么。 刀尖已经碰到了家珍的皮肤了,而她却依然昏迷不醒。 “砰砰砰……” 忽然有人在大力地敲门。 第29章 并且透过上半部镂空的木门,可以看见有一个人站立在门外。 他一惊,皱了一下眉头。稍稍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中断他的行动。越过昏迷中的家珍,迅速来到了窗户口。拉开了窗户,爬上窗沿,跨过黄绿色的琉璃瓦,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长长的风衣在他的身后飘逸着,片刻便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地上的家珍,依旧昏迷不醒。 木门终于被敲开了,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小西。 她快速地走到家珍的面前,呆了一会,赶紧打了个电话,并且动手试图把家珍从里面拉出来。无奈她身材瘦小,一时无法搬动,于是只好大声呼救。 不一会儿,有人上来帮忙,急救车也很快赶到了现场,大家赶紧把家珍搬上了车,小西也一起上了急救车。 到了医院之后,小西就一直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后来,医生说病人已经没有危险时,她才准备离开,因为小西并不想等她醒来之后与她四目相对。 就在她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医生叫住了她,并告诉她因为报了警,所以请她暂时不要离开,等待警方的到来。 片刻,她在走廊里看见了匆匆忙忙的关庶。一阵询问之后,关庶得知了家珍有惊无险,而且也知道了是小西关键时刻解救了家珍,吓跑了凶手。 “你到上面去干什么?你知道当时家珍在里面吗?”关庶就在小西的旁边坐下,问道。 “我——”小西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关庶说明自己。早知道有这样的麻烦事,她当初就干脆不去撞门了。如今她不说是不行的了。于是,她也只有硬着头皮把这里的来龙去脉对关庶说了起来: “今天我到公园里去写生时,偶然看见了她也在公园里面。并且正在向八卦亭的上面爬去。我很奇怪,因为这里是不向游人开放的。我当时就站在下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再有游客向上爬去了。出于好奇,我也开始顺着楼梯向上爬去。当我到达顶层时,我发现木门紧闭着,我从缝隙里一看,就看见她昏倒在地上,另外有个人拿着一把刀对着她……” 关庶听着小西的话,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 “小西,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就在家珍上去之前或者之后?” “这个,我想我没有看见……” “那么,你在那间房间外面张望时,有没有看清里面那个凶手的模样?”关庶继续问。 小西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一会儿,她从包内拿出了写生纸和铅笔。略一思考之后,便在纸上沙沙沙地勾勒起来。一会儿,她把那张画纸撕了下来,递给关庶。 “给,就是这个人。”她说。一边收拾着东西。 “你没有看错吧!”关庶拿过画纸,一看之后便叫了起来。 “请你相信画家的眼睛!”小西说着,站起身来就走。留下一脸疑惑的关庶,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画像。 在他手里的画纸上,画着一个人的肖像,而这个人他认识,竟然是秦真。 关庶想了一想,给小张打了个电话,请他立即到科研所调查一下秦真的最近情况。他自己则走进了家珍的病房,开始向家珍问一些问题。 半个小时之后,小张回了电。在电话里他告诉关庶,据科研所的人说,秦真已经有四天没有来所里了,而且连手机也打不通。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三十五 父亲的三十周年忌日就要到了,西顺忽然想起,应该到母亲那里去看看她。以他的经验,在父亲忌日来临之时,母亲的情绪会很忧伤很寂寥。 他这次想叫小西也跟他一起去,母亲和她已经有过一次见面了,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喂,小西。”他接通了小西的电话。 “什么事?”小西的声音细细的。 “下午跟我一起去看我母亲怎么样?”西顺说。 “不去了。” “为什么呀,你忙吗?” “是啊。” “就两个小时的时间,你安排一下吧。” “我不想去。” “哦,那好吧。你没事吧?”西顺听她的语气好像不太对劲。 “没事,能有什么事。” “那好吧,我回来的时候来看你。”西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即便从电话里也能听出来,小西的情绪非常的低落。 真是一个很怪的女子。西顺放下电话时想。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母亲是否会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好几次他去看母亲的时候,就被正在晒太阳的母亲看见,并微笑着看着自己走近。 今天的阳台上,空无一人,并且西顺看见,母亲房间的窗帘紧闭。 他上楼开门。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了母亲正坐在客厅南面的椅子上,面向着南方,脑袋微微歪靠在椅子靠背内。浑身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 原来今天母亲坐在厅里晒太阳。 “妈妈——”他叫了一声,同时走近母亲。 母亲的一只手从椅子的靠把上垂落下来,手指无力地舒展着。在手指的下方地面上,是镶有父亲照片的大镜框。此时,父亲的照片依旧,但是镜框上的玻璃已经破碎撒落了—— 妈妈!西顺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祥感。 他赶紧跑到正面,只见母亲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的左手里面,紧紧地拽着一个十字架和一串念珠。摸摸她的身体,已经凉了。 ——母亲去世了! 西顺惊呆了,他久久地在母亲的前面跪下…… 他之前曾经无数次担心出现的场景终于还是出现了。 ——母亲怎么会死的?他前天与小西来看她时,她的精神状态还非常的好呀!他反复地巡视着母亲的身体,也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伤害迹象。他在房间里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但是无缘无故的,一个健康的老人也不会这么忽然死去的呀! 西顺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关庶留给他的手机。随后再次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 很快关庶带着一帮警员来到了他家里。法医检查了一下,就把西顺母亲送去进一步检验去了。 初步检验,西顺母亲死于心脏骤停,其他并无任何疑点。 “你母亲有什么慢性病吗?比如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关庶问。 “她没有高血压,有过心脏病史,但是几年前就已经稳定停药了。” “最后一次见她,或者和他通话是什么时候?”关庶问。 “大前天晚上我来看过她,那时她并没有什么异常。”西顺说道。 关庶又向西顺问了许多问题,但是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与他母亲骤死有联系的线索,一时间他也感到很意外。 关庶又走访了母亲的一些邻居,却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据邻居们讲,他们看见西顺母亲的最后时间是昨天的中午。那时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找过她,并且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离开……之后他们就再有没有看见过她了。 那么,是否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才诱导了西顺母亲的心脏病骤发导致死亡的? 关庶想了一想,他让小张随便去找一些照片来,然后把这些照片那来给那些邻居们看,让他们指认一下,其中是否有那个当天来过的男人。 同时,他也把那张小西给他的画像放了进去。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邻居们一下子就把那张画像从一堆照片中拿了出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不会错……”众人异口同声。 关庶沉默了,而一旁的家珍更是始料未及。 之前关庶已经去过科研所了。据秦真的同事讲,最近一段时间内,秦所长在工作期间,情绪极不稳定。上班期间沉默寡言,而且经常不知去向。最近一周来更是经常不来上班了,他的老伴也已经去世,儿女们都已经婚嫁,不住在一起,平时就一直独来独往。 三十六 秋风萧瑟,松柏肃立。 一行人默立在一片墓地中间,神情肃穆哀伤。 站在最前面的是西顺。在他的身边,默默站立着一个娇小的女子,一身黑色风衣,她那个瘦弱的肩头,尖尖地就在风衣下面耸立着。 在他们的后面,站着关庶、家珍以及西顺的一些亲戚,还有父亲的一些同事,包括秦真和邱放两个人。 而在他们的前面,肃立竖立着一块很大的墓碑。上面镶嵌着西顺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墓碑的四周,簇拥着许多的鲜花。凋零的花瓣,随风飘舞。 父亲的三十周年忌日,竟然和母亲的葬礼同时举行。这对分别了三十年的夫妻,如今终于合葬在了一起,并将永不分离。 照片中的父亲还是那样的年轻,目光之中依旧透着一股睿智……母亲的照片上要比父亲年老许多,但绝不憔悴。 希望他们在那边永远幸福,没有痛苦……西顺一时泪眼朦胧。 家珍默默地走到邱放的身边,轻轻地抽泣着……邱放扶着她的肩头,上前一步,默默地点上一支烟,轻轻地放在了逝去老友的墓碑上。然后又默默地坐在墓碑的台阶上。就像是正在和老友聊天叙旧一般……而那一缕青烟袅袅婷婷,直达天穹。 在他的对面,坐着目光呆滞的秦真,对着墓碑一动不动。 后面的小西静默着,神志恍惚,忽然一阵眩晕,身子不住地开始摇晃起来……西顺赶紧把她扶住。 就好像,她是这些人中间最伤感、最软弱、最无助的一个。 第30章 人群中的关庶稍稍动了一下身子。 就在他们今天到达墓地安放骨灰盒时关庶首先发现,不知道是谁,之前已经来过,并且在西顺父亲的墓碑前,放置了一只小小的香炉,香炉中清香未尽,香灰余温。 而他同时看见了,就在那只香炉的侧面,有一个精美的图案。 那是一只美丽的蝙蝠。 对此,关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葬礼结束以后,大巴士把所有人送往了饭店,西顺却怎么也找不到小西的人影。他让巴士先走,自己跑下车就在墓地里找了起来。 在墓地里西顺终于看见小西站在一个角落里。 “小西,你在这里干什么。走吧,我们吃晚饭去。”西顺说着就上前拉她。小西见他伸手过来,却猛然用胳臂一挥:“你们去吧,我不去……” “小西,你怎么啦?”西顺感到一阵的奇怪。好好的不知又哪里不对了。 “你快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小西狠狠地说。 “你在说什么呀!”西顺大声地叫了起来,他一把扳过小西的肩头,直直地盯着她,“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小西说着,冷若冰霜。 “我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小西别过了脸说。 “那你这是干什么?”西顺叫道,他心里真的非常纳闷。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家人催他到饭店开饭的事。 “你到底走不走?”西顺也火了,他合上手机对小西说道。 “你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我们结束……”小西大声地吼叫着说,同时转身跑开几步,和西顺离得远远的…… “好吧好吧……真是个怪人……”西顺一时之间也很火,加上那边家人的催促,他毅然转身,把小西一个人扔在了森森的墓地。 那天的晚饭上,秦真大醉。 三十七 昨晚秦真的失态,让西顺也很是疑惑,他几次来到秦真的面前劝慰,但是却无法抑制秦真的悲愤。秦真几次从椅子上蹿起发作,但又没有人知道他在发泄着什么。要不是旁边的邱放死死按住,他还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 晚宴结束时,西顺看见秦真在邱放的扶持下走出饭店,于是上前和他告别。秦真拉着他的手,晕晕乎乎的地说着:“西顺,明天你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谈谈……” 西顺一阵纳闷,但当时也没有细想,毕竟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第二天,他再次想起了秦真的话,不禁一阵疑惑,不知道他要和自己谈些什么。想到这里,他给科研所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秦叔叔吗?我是西顺啊。” “是西顺呀。”电话中的秦真仿佛很忙碌的样子。 “你有空吗现在,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哦,你来吧,现在正好。”秦真说道。 “正好什么?”西顺问了一句。 “你先过来再说吧。”秦真在电话中烦躁地对西顺说道。 “好的,我就过来。” 挂断电话,西顺便驱车赶往科研所,一路上到处都在堵车,到达科研所西顺化了整整一个小时。 科研所的门卫老头已经认识西顺,也知道他父亲的事,所以热情地招呼他停车。 “半小时前刚好空出来。”老头指着眼前的这个车位说道,“刚才也有人找秦所长呢,那辆车那叫漂亮啊!” “是吗?一定是什么大款吧!”西顺笑着说。 “不知道,我看像是黑社会。”老头说着也笑了,一边的西顺却吓了一跳。 科研所所长的办公室在大楼的三楼,西顺上来之后径直向秦真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西顺推门进入,里面并没有看见秦真的身影。他一阵惊异,不觉来到了办公桌的前面。 一汪鲜血,正从办公桌后面殷殷淌开——旁边躺着一个人。 秦真倒在了血泊之中!西顺的身体猛然震了一下,他上前几步仔细观看,只见秦真的脑袋上,有一个窟窿,鲜血正从窟窿中缓缓冒出。 西顺无力地软倒在他的旁边,拿出手机拨打了关庶的号码。 关庶一会就赶到了现场,走进办公室看见这个惨状,他也惊呆了。身边的技术人员很快就忙开了。关庶把西顺叫到外面的房间,仔细询问了几天来他所经历过的事情,重点是秦真的种种异常。西顺便把他所看见的情况对关庶说了一下。 同时关庶还叫来了秦真的一个下属小李询问情况。 “秦真这几天一直在忙些什么?”关庶问他。 “他这几天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我们的一些报告也不见他及时地批复下来。也没见他给我们有什么工作安排了,甚至对于一些日常工作也不问不闻起来。我没有见他有过这样的举动……”小李说。 “那他在所里的时候多会做些什么呢?” “这个我不清楚,反正他一来就钻进办公室。打电话进去请示工作时,他的语气也很不耐烦。” “那他不来上班的时候,都会去哪里呢?”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小车班的班长说,所长有一次几天不来上班。他的那辆车上沾满了泥土。不知道他开到哪里去了。而且仅仅三天的时间,他竟然跑了六百多公里的路程,差不多就可以绕半个四川了……”小李说道。 “哦——”关庶叫了一声。 “对了,这一段时间秦所长在单位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这个嘛……我好几次都看见他在办公室里和别人大声地争执着什么,而且情绪很激动……”小李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他和谁吵架?”关庶紧紧地追问道。 “我不认识。”小李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话。 关庶疑惑地看着他,一时也没有办法。 这时,有个技术处的小李走了过来:“关队长,初步结果有了点……那个死者是被硬器击碎脑袋而死。凶器就是办公桌上的一个沉重的金属雕塑。估计是突发性行凶。房间内的脚印很凌乱,而且因为地板光亮,所以很不明显。估计采集的可能性不大,指纹是采集到了一点,但需要进行处理。” 关庶听着他的话后想了想问:“死亡时间有个大概了吗?” “初步估计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感觉这个房间里烟抽得很厉害。但是凶手很老到,他离开时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全部收走了。估计现场也已经被他处理过的,也没有太大的搏斗痕迹,只是倒了一个椅子。我估计熟人的可能性很大。”小李说。 “要排一下今天来过的人。“关庶说了一声。 一边的西顺忽然想起了门卫老头的话,连忙告诉了关庶。 “走,一起去问问。”关庶说着,便和西顺一起下楼来到了门卫室。 “老张,你看到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保卫科长替关庶问道。 “我说过像个黑社会的,一身黑衣,皮鞋锃亮,头发都往后梳的……”张老头说着,用手在自己脑袋上面做了一个向后梳头的姿势。 关庶和西顺的心里全都咯噔了一下。 “你们对来访的客人都有记录吗?”关庶问。 “有有!”张老头说着,就把一本很旧的本子递了上去,并且指着一个地方说道,“刚才说的就是这个人。” 关庶在上面看见,最后一个访客的名字写着一个林字,而后面的内容不知道写的什么。这种东西真的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不过在最后一栏里面,关庶意外地看见一个车牌号。 “这是那辆车的车牌号吗?” “是的,是我记上去的。” 关庶赶紧让小张去核对这个车牌号。 “张师傅,你想想,今天除了这个开车的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生人进来过?” 张老头愣了愣,想了一大会才说没有。 “所里的人我都认识,是生人一般都有登记,今天好像再也没有其他生人进来过了。” “他是一个人吗?”关庶问。 “不是,他有司机。” “记得是一辆什么车吗?”关庶问。 “这个我可不内行,不过那轿车是黑色的,很大,而且贼亮。”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关庶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15:20分。 “来的时候是13:35分。这个记录是我写上去的,不会错。他后来又在门卫室里打了个手机。估计进去的时间也在13:45分左右吧,不过后来不到10分钟就开车走啦!”张老头说。 “哦,这么快就走了?” “是啊,我还以为是秦所长不在。所以也没在意。” “如果有陌生人进来,你难道不会遗漏?”关庶问。 “不会吧。因为一般进出都是在靠近门卫室的小门,包括行走和自行车。大门一般是关着的。如果是车辆进来的话,一定不会自己进去。而且科研所又不像其他单位,平时进出的人不是很频繁的。”张老头说。 关庶想了一会说道:“那么这个人是在14点之前就走出来了对吗?” “是的,不超过14点。” “西顺你进来是几点?”关庶又问西顺道。 “14点30分左右吧……”西顺想了想说。 “你今天来做什么?”关庶又问。 “就在昨天晚上吃饭时,秦叔忽然叫我今天来他这里好好谈谈,其他的也没说。而且我看他昨天很失态,我想也许他会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呢,所以我就来了。” 第31章 “他怎么失态了?” “他喝得酩酊大醉,而且还有点歇斯底里,一直胡言乱语,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样……” “今天是谁约的?” “我来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他在电话中说什么‘来吧,现在正好……’什么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我上楼以后,就看见他倒在血泊之中了。”西顺说着,一脸的悲痛,母亲刚走,现在一向疼他的秦叔也走了。 关庶没有再问什么,他静下心来想了想。 “张师傅,你说那个人在你这里打过一个电话?”关庶问道。 “是啊,他用自己手机打的。” “你听他说了什么了吗?” “他好像说什么‘来了吗……’,然后又说‘我就在门卫间……’,后来又说了句‘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啊’……其他的我就没记得了。”张老头边想边说道。 关庶牢牢地记住了这几句话。 三十八 第二天,关庶向局里申请拘捕张小飞,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同意的回复。 昨天他们离开以后,继续对秦真案件作了全面的检查分析,同时那个车牌号也已经核对出来了,果然是张小飞的!结合之前的侦察结果,可以表明,张小飞现在是前三起凶杀案的重大嫌疑人。 而就在他们出发时,忽然又得到一个消息。张小飞的家人刚刚向警方报警。声称张小飞失踪了! 关庶他们不禁大吃一惊。这样看来,张小飞一定是畏罪潜逃了。科研所的露面,已经使他彻底暴露了。 也许他还没有傻到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进科研所杀人。那很可能是一次突发的意外冲突。关庶记得他有一次到秦真办公室去的时候,也看见过张小飞去见秦真。他们如今应该不会陌生。而对秦真的调查结果又表明在他身上也是疑团重重,但是他已经死了,所有的疑问只有暂时放一放。他们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是非常蹊跷。 关庶边想边看着对面的家珍,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家珍,我们一起去张家。”他说。 “去找张小飞?”家珍问。 “去看看张家的状态。”关庶说着,拉起她就往外走。 到了张家,那种情景真的让关庶很是震惊。张尧祖坐在躺椅上,脸色憔悴苍白。头发凌乱花白。张小芽眼睛红肿站在一边。当关庶来到他的面前时,张尧祖一把抓住了他,竟然老泪纵横。 “关警官,你可一定要找到小飞啊。”声音凄凉,令人怜惜,之前那个儒雅高贵的张华侨,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在关庶的面前,完全就是一个思念孩子的慈父。 一边的小芽,也在暗暗落泪。 “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家珍听着于心不忍,转身就在客厅里面转悠起来。关庶本来想询问一下关于张小飞的情况,但是眼下看张尧祖的状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而且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和家珍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就离开了张家。看那种样子,张小飞被他们掩藏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回到办公室里,关庶和家珍开始梳理之前所获得的一些侦察结果。 “有一件事,你知道了一定会有兴趣。”关庶说这着,从文件柜内拿出一份东西。把它放在了家珍的眼前。 家珍一看封面,竟然是科研所的内部资料。 “你从哪里弄来的?”她问。一边开始翻阅起来。 “当然是从科研所里借来的。”关庶说着,伸手拿过文件,快速地翻到其中的一页。 “你先看看这个。” 家珍顺着他的手指所向,看到了有一些用铅笔在句子下面划过痕迹的段落,不禁细细地读了起来。 “……这里遍地都是这样的银杏树,大大小小,遍布村庄的四周以及周围山坡上。大多数树木估计已经有好几百年的树龄了。而在村庄的几乎每一户山民房前屋后,也种植着这样的银杏树,现在正好是秋天,每天都看见有漫天的黄叶纷纷扬扬地从树冠飘落而下” “……之前我们一直是在这条湖的周围活动的,离得太近却反而无法看清楚它的完整形状。他就坐落在村庄的后面,郁郁葱葱的银杏树丛中。山民的羊群不时从树林里面钻出来,喝饱了甘甜的湖水之后便慢慢的离开。而我们也无数次的从它的身边经过。但是从来也没有注意到它的这一点。眼下我们就坐在它右边的山顶上,从这里看清了,它的形状真的非常像一轮弯月。当地人叫它月湖……” “……听村民们说过,他们这里饲养的家犬有时会忽然野性勃发,家畜家禽,见什么吃什么,甚至还听说过吃人的传说呢……” …… 家珍细细地阅读着,心中一股疑团缓缓升起。 “这份东西是西顺的父亲周雨权在世的时候写的一份工作日志,时间是在他被下放之前。在他的眼里,这显然是一个值得他为之奋斗的地方。所以在他被遣散之后,又以个人的名义重新去了那个地方,并最终失踪。”关庶对家珍介绍道。 “并且据我了解,西顺的父亲是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把尚未出生的孩子的名字命名为‘西顺’!并且告诉他的妻子,他要用他最为得意的工作成果来为他们的孩子起名。而‘西顺’二字,在本案之中,又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同时也是那个凶手非常在意的。” “而这些段落下面的铅笔划痕就是张尧祖划的。他对于这些段落同样是非常的在意。他在一次和西顺的谈话中说过,他也希望找到这个地方!”关庶一边思考,一边叙述着。看得出他仿佛从中捕捉到了什么。 “巧的是,在我对苟老板老家进行探访的时候,无意间到了一个古村落。而这个古村落现在看来又和这些资料上的内容非常的吻合。”关庶说到这里,有点激动了,“那次我到了那个古村落之后,因为当天来不及出山了。就在一家村民家过了一夜,同时我也意外地遇见了正在那里写生的小西……第二天,我和她一起走遍了整个村落的前前后后……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关庶睁大眼睛,盯着家珍。 “当我站在村子的后山,向下俯瞰时,我发现了——发现了一道风景!” “什么风景?”家珍被他说书一般的介绍也深受感染了。 “就是这份材料上描述的那道风景——金黄色的银杏树漫山遍野……在这遍地的金黄色之中,隐藏着一条弯弯的湖泊……”说到这里,关庶笑吟吟地对着家珍,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循循善诱的目光来。 “月湖!”家珍脱口而出。 “对,月湖!” “老天!你到了周雨权描述过的那个地方!”家珍喊了起来。 “就是这么回事——”关庶激动得站了起来。 “它在什么地方?这个村落叫什么名字?”家珍问。 “小溪的溪,瞬间的瞬。溪瞬村!” “溪瞬?”家珍一阵狐疑,“这个名字最近很耳熟。 “溪瞬?西顺!”她惊叫一声。 “是啊,这两者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家珍听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再想想张尧祖客厅里的那张祖传国画!”关庶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姿态非常潇洒。 “在那上面,画着一些山峰……还有——”家珍回忆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她瞪大着眼睛,张大嘴巴,“还有一些树木,是银杏树!是的,从近景中完全可以看清,那些心形的树叶就是银杏树的叶子!” “还有呢?”关庶笑着问她。 “还有?就在银杏树的中间地带,画着一条湖泊,弯弯的,就像一轮弯月。” 他们俩相视一笑。 古画上描述的,不就是关庶到过的那个古村落么! “上面本来还有两行落款。可惜的是,那字太小了,而且是狂草。我无法看清!”关庶遗憾地说道。 “我看清楚了!”家珍兴奋地说道。 “啊,那你说说那是两句什么话——” “若问故乡在何处,驼峰月湖银杏树!”家珍缓缓念出。 “若问故乡在何处,驼峰月湖银杏树。”关庶也默默地跟着念道。 他们俩再次相视一笑! ——那地方是张尧祖的故乡! “那么,西顺?溪瞬?这两个名字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家珍苦苦思索着,“难道真的是巧合?” “我也感觉不大会是巧合!你看,西顺的父亲曾经到过那个古村落。这在他的日志中就可以看出。但是之前西顺又给过我一张他父亲的照片。我从他父亲身后的景致中就可以断定,他这张照片就是在那个古村落里拍摄的。而令我疑惑的是,在那张照片的后面,我看见了‘西顺’这两个字!同时还有‘一九七四年十一月’的日期。这说明什么?” 家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般我们在照片上都会注明一些什么内容呢?难道,周雨权真的会莫名其妙地在他的相片后面写上他还没有出生的孩子的名字吗?这明显不符合常理。而最为合理的理由是,这个‘西顺’二字,就是一个地名,不是吗?在特别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后面记录上时间和地点,这种做法是很合情合理的。” “有道理!”家珍很赞赏关庶的推断。 “那么也就是说,根据周雨权的习惯称呼,或者他的研究成果。那个溪瞬村,其实就是西顺村,真坳口。”家珍进一步推断道。 第32章 “完全正确!”关庶叫道,禁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精彩!” “还有,”家珍拿起那本资料说道,“我刚才在你介绍的时候,从资料上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本案中的几个关键因数,就隐藏在周雨权写的这几个段落中。” “你是指……” “你看,一个是银杏树,本案凶手老是喜欢把死者放到西顺餐馆的银杏树下,是否与资料上提及的银杏树有关?另一个就是资料上说的疯狗吃人现象。而我们在这次调查中曾经多次发现有一只凶恶的吃人大狗出现。” “对呀!”关庶回忆一下案情的经过,还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凶手与这个古村落有着密切的关系。”关庶说道。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溪瞬村!哦不,是西顺村!” “我们应该到那里走一趟!”关庶兴奋地说道。 三十九 那次关庶在第二天出村的时候,发现原来村子向外还另外有一条从山腰里凿出来的山路。山民们的平板马车居然能从这条山路上行走。那天,他和小西就是让一个好心的山民化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他们载到山口的。 此时,一架马车正颠簸在这条山路之上。马车后面的平板车上,就坐着关庶、家珍、小张。从平板车的外侧向下面一望,不禁让大家都心惊肉跳——那一边就是一个很深的悬崖。 一到目的地,关庶又带领他们来到了他之前借宿过的那家人家。这个村子很大,呈东西走向。中间有一条宽阔的村街,两边三三两两地有几间商店。规模很小,但人流不少。一条小河从村旁流过,并且旁生出许多的水沟流进每户人家。数百幢青砖粉墙的民居建筑静静伫立,尤其是那种金黄的色块,把整个村子渲染得如同置身童话世界一般。 那家房东的女主人叫亚琴。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女人,说起话来很快,也很会待客。而她的丈夫却沉默寡言,一天到晚都在山间劳作。可能她的儿女们都已经婚嫁了。亚琴家有好几间房子都空关着,如今有人来租借他们的空房,这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走进中间那间客堂。一眼看见的是摆放在条案上的三样东西:东瓶西镜,中间自鸣钟。家珍一见了这“老三样”之后。她便判断出,这是明清时期民居摆设的重要标志。这对于城市里来的他们很是新鲜。而在条案后面的粉白墙壁上,则高挂着一副人物图。图画中的人端坐高椅,神情凶恶,面色蜡黄。一副古代将军的装束打扮,应该是护佑神灵一类的人物。在图画的两旁,贴着红纸黑字的对联。粗看内容,也无非是那种赐福平安之类的字句。他们在客堂里稍稍坐了一会,亚琴就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家珍一个人一间,而关庶和小张合住一间。 “你们先把东西放好,等半个小时之后就出来吃中饭。”亚琴利索地帮助他们安顿下来,并且大声地对他们说道。 “好的,谢谢你亚琴嫂。有开水吗?我们想洗洗脸?” “有的,你跟我来拿吧。”亚琴笑着说。于是关庶便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灶间。他看见在灶间的另一侧,还有一间空房。 “亚琴嫂,你家房子空了这么多呀,这儿还有一间呢。” “是还有一间,不过也并不闲着。”她一指那件房间说,“小西姑娘这几天也在。这房间现在是她住的。” “哦——”关庶应了一声,一脸狐疑地走开了。原来小西也在。 吃过中饭,关庶建议先去村落中转转,然后再找几个村民问问情况。家珍表示她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顺便也可以和亚琴聊聊村子里的情况。关庶想了想说也好,于是他和小张向村子中走去。 关庶他们走了之后,家珍巡视了一会儿,她看见他们的房子极富明代建筑的风格。从外面看并不怎么显眼,但是从里面的做工来看,有许多地方堪称经典。比如他们家里目光所触,所有的门窗上都是木刻和镂空木雕,工艺非常的精细美观,而且也很实用。 家珍仔细看后发现,这些木雕中所雕刻的内容也非常的丰富,有“渔樵耕读”、“五谷丰登”等一些很有民族特色的典故。而在客堂横梁上,也布满了精致的木刻。细看之下,其内容居然是“桃园结义” 家珍一边看着一边惊叹,看来这里还真的像关庶讲的那样,是一处保存完好的古村落。其中的许多内容,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想着看着,不觉之间,她推开一扇咿呀作响的木刻老门,跨出一道高高的木制门槛,抬头一看,吃惊地发现,这房子的里面,还有一个天井。 天井并不大,它的四周墙壁上已经斑驳陈旧,并且长满了绿色的地衣。墙壁下面放着一些花盆,里面各色植物还盛开着最后几朵小花。一棵巨大的葡萄藤从天井的一角漫伸在一个简易的架子上。家珍看着粗壮的藤蔓,估计至少也有几百年的藤龄了。 抬头一看,就在门口上方,她居然还看见了一个宏伟的石雕门楼。门楼之上,山水人物,花草树木,无不栩栩如生,而且整个门楼并无一点破损痕迹,保存得相当的完整。而一般作为装饰的门楼大多雕刻在大门的外面,这样既美观,又可显示主人的身份地位。可是,这个门楼却意外地做在里面,这似乎和建造门楼的初衷背道而驰。这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家珍十分奇怪,她苦苦地思考着。 家珍一时陷入了疑惑之中。之后,她退出天井,来到了门口,只见亚琴正在房前院子里忙碌着。 家珍看见她正在准备晚饭的菜,于是也上前帮着亚琴一起弄了起来。 “亚琴嫂,你的房子很漂亮啊,你家老祖宗是个富有人家吧!”家珍和她聊开了。 “我是从外村嫁过来的。不知道他们家祖上是什么来头。反正我嫁他时,他家除了这房子,也只有半甏剩米的家当。而我家男人,自己也不记得他的什么祖先了。我们村子的房子都是这样的,大家看惯了,也就不觉得谁家房子怎么怎么样了。” “你们村子里的习俗应该特别多吧?”家珍又问。 “是很多的。你们这次来了可要多住几天,后天我们村子里就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家珍问。 “就是我们村每年的节日,那时另外两个村子的人也要来的,场面很热闹的。”亚琴道。 “都有些什么内容呢?” “有唱戏、祭拜、集市等等好多呢。” 家珍又是一阵纳闷,一个村子就有属于它自己的节日,而且每年举行,声势又这么浩大…… 这时,小张急冲冲地赶了回来,他说他和关庶要上村子后面的小山上去,但是他忘记带数码相机,所以特地回来拿的。他问家珍是否想和他们一起去。家珍想了想说好吧。于是两人告别亚琴,一起走了出去。 四十 他们上山,其实就是要到高处去证实一下那个月湖的真实存在。 上山的一路上,随时都会在路边看见许多的银杏树,大大小小。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便爬到了山顶。在山势的一处最高处停了下来。一眼望去,山坳之中,民房之间、甚至整个山村四面的山坡之上,漫山遍野地长满了银杏树,整个山村真的就如淹没在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之中。 “太美了!”家珍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是啊,在这么美丽的山村,一个世外桃源,谁相信会和那种血腥事件有牵连呢?” “等以后案件侦破之后,我们再到这里来好好游玩一次。”小张在一边说道。 大家一路赞叹着,片刻关庶又带着大家向前走了一段后站定,朝着山下一个方向用手一指说: “你们看那边——那就是月湖了!” 家珍和小张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就在一个金黄色的中间,有一处水波鳞漓的水面。就在太阳的光芒之下,闪烁着晶莹的水色。而它的形状,真的就如一道弯弯的月亮,如一棵闪亮的明珠,镶嵌在金黄色的绸缎之上,分外的耀眼夺目。 “驼峰月湖银杏树——”家珍喃喃地说。 关庶转身环顾四周,只见连绵的群山此起彼伏。这个地方,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它们的特点就是山势兀立,非常的宏伟壮观。就在月湖的对面其中有两个山峰特别紧凑地挨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骆驼上的两个驼峰屹然耸立的样子。 “那应该就是驼峰了!”关庶说。 “三个因数,那就整个齐了!”小张高兴地说。 “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关庶想起他当初到了东翼村之后,面对着那里的山势风景,曾有过世外桃源的赞叹,但是和眼下的西顺村相比,那就又差了一大截了。 “我们再到近处去看看吧。”关庶说道。于是大家便转身开始寻找下山的捷径。准备向山下的月湖走去。 正在这时,忽然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嘎——嘎——嘎—— 关庶一惊。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有三五只黑鸟在半空中盘旋着……就是不离开他们的头顶。也不知道他它们是什么时候,从哪个山谷里飞出来的。同时,他们也似乎听见了一种悠扬、轻微的哨子声,忽远忽近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我上次就是被这种黑鸟袭击的,原来这里也有……”关庶警惕地说。 家珍一听关庶说眼前的黑鸟就是那次袭击他的凶鸟时,心中不禁一震,她一时不敢说什么,心中一股疑团缓慢升起…… 嘎——嘎——嘎—— 那群黑鸟还在半空中盘旋着,似乎也在打量着这帮外来闯入者,但是就是不靠近他们,一直盘旋了好久之后才渐渐地远离了他们。 第33章 而刚才的那种哨子声,也很快地消失了…… 关庶还在看着黑鸟消失的那片山谷,若有所思。 “我们走吧。”好久之后,他才转过头来说。 就在他们前往月湖的中途,他们遇见了一帮出殡的村民。一行人见此情景,好像都不觉得有晦气的感觉,相反还感到一股异常的新鲜感。在这种新鲜感的驱使之下,关庶和小张甚至还特地走了过去,探着脑袋打量了一下那个落葬的场面。而家珍则不适这样的场面,只是远远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张望着。 关庶看见,本地山民依然保持着土葬的习俗。这在他们四川地区的偏远山区还比较常见。问题是,关庶看见,他们会首先把死者放在一棵银杏树下面瞻仰一番,并且有专人在树下面对着死者祭拜。然后才继续把死者抬到下葬处。当把棺材放进土坑之后,人们又用厚重的水泥板盖在了棺材的上面。之后才用土草草地拢成一个土堆…… 好像他们是怕有什么东西会打扰地下的死者。 四十一 母亲的蹊跷之死,给了西顺一次很大的打击,而原本给了他慰藉的小西又莫名其妙地离他而去,而且走得那样的不可思议。 从葬礼那天起,小西就仿佛是失踪了一般。他到过她家里去找她也没有人。打她的手机,但是听筒里一直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西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希望在人群中,能够突然看见小西从中蹿出来……但是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他依旧没有找到小西。并且还是无法拨通小西的手机。 餐馆已经停业,母亲又忽然离开了。父亲的种种疑团又迟迟不能揭开。所有这一切,给了西顺一种无形的恐惧失落,使得他夜不能眠,坐立不安,有时真的感到极度的不安和烦躁。 唯有和小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到一丝的宁静和安详。这种宁静和安详,使得西顺在那段时间内一刻也离不开小西。 就在一个旅行社的门前有一堆人群,他们似乎对于旅行社门口那幅旅游广告很感兴趣,都在对着它指指点点,并且小声议论着什么。 西顺上前一看,原来是一条最新开发的全新旅游线路的广告而已。他正要抽身离开,忽然他的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似的,为之一震。 就在那张旅游广告上面大致写着:“本旅行社最新开发了一个新的景点。下周第一批处子游正在组团之中……” 再下面就是介绍该景点的旅游特色、看点……其中写道:“……该地区为中国第一个银杏树之乡……”、“世界上最美丽的湖泊——月湖、镶嵌在金黄色地毯上的一颗璀璨明珠……”而最令西顺震惊的,就是上面所讲的“银杏树”三个字,还有下面一张张喷墨彩色巨幅照片—— 连绵的群山,抢眼的金黄色大面积色块,还有就是照片近景中那几棵银杏树。 西顺的心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西顺餐馆门前的那棵银杏树,以及在它的下面所发生过的种种恐怖事件,还有就是,从眼前广告上的照片,他发现了有一张照片后面的背景与他父亲的那张照片中的背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父亲身前工作过的地方,就在眼前? 同时他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老华侨张尧祖来,记得那次老头子给自己看他从科研所里借出来的材料。其中就有父亲的一篇工作日志。日志上说到过的那个地方|qi|shu|wang|,也有银杏树,也有月湖。 西顺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的血在剧烈地沸腾着。 父亲—— 他在心里轻轻地召唤着,并想起母亲生前反复念叨的话:“一定要找到你的父亲,一定要找到他。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很孤单,要找到他。” 西顺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朦胧之间,他仿佛就看见了父亲一个人背着一个挎包,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荒山野地,渐渐地就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孤独地融入了一片金黄色的地平线中。 西顺还想起了,在小西的许多作品中,有许多也是以银杏树作为表现主题的。 而更令他疑惑的是,广告上说,那个神奇的地方,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它叫溪瞬村。西顺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再次大吃一惊。溪瞬?西顺? 他马上就想起了母亲说过,父亲是用他最为得意的工作成果来给自己取的名字。那么,父亲所说的“西顺”是否就是指那个村子?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在那个村子里找到父亲失踪的有关信息,或者说找到父亲! 他一阵激动,不禁浮想联翩。 之后他转过身去,冲动地踏进了旅行社,给自己报了名。 四十二 从月湖回来之后,关庶一行便来到了村子里面。当他们走进村子里时,便引来了许多好奇的村民驻足观望。他们淳朴而黝黑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偶尔间显现的笑容也是非常的瞬间。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孩子们更是忽前忽后地尾随着他们,无邪的眼光盯着他们手里的相机和衣着打扮…… 所谓的村委会所在地,还是设在了一个大院之内。只是在一般大院的门口,多了一块村委会的牌子而已。 一踏进大院内,只看见好几十的人都在一个大院内忙活着。他们的手里以及四周的各类架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服装、乐器、长短兵器。他们几个人进去之后好久,竟然没有人发现。 “老乡,你们这是在忙些什么呀?”家珍拉着一个村妇,笑吟吟地问她。那村妇在家珍连问了几遍之后才醒悟过来是在问自己,连忙一阵傻笑。之后才告诉她,这是在为明天的祭祀唱戏做准备呢。 “这是那里请来的戏班哪?”家珍继续问她。 “什么戏班呀,这些人可都是我们自己村子里的。喏……”她用手一指道,“这是我家男人。”说着她自己也笑了。 “哦,是这样啊。这戏每年祭祀时都要唱吗?”家珍问。 “是的,每年都唱。这规矩是我们村祖上传下来的,多少年了一直唱到现在了。” “哦——”家珍若有所思。 “那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戏呀?每年都看同样的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对吧。” “那不对!那大戏是我们祭祖一定要唱的,我们每年就这么一次,大家都挺盼着的。一来祭祀祖上,再来吗也图个热闹,而且村委会也挺重视。” “那是武戏吗?我看见那边有许多的兵器。戏里唱的是关于什么内容呀?” “那我也不太清楚,看了也有几十年了,光看见打打杀杀的。什么内容还真的没有搞懂呢。不过我们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搞不懂戏的内容。” “你们是干什么的?”正在闲聊的时候,忽然上来一个高大的村民,一边在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警觉地问道。 “我们是……”小张刚想说是公安局的,被一边的关庶制止了,还是先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他们现在还并不了解对方。 “我们是村长的朋友,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这次专程来看他的。”关庶掩饰道。 “哦,是村长的朋友啊。那你们先到里面去休息一下。村长他在外面忙呢。”那个凶巴巴的山民听他这么一说,便也马上客气起来。他把他们带到了一间房子里面。关庶看了看房门上面的牌子。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有线广播站。他想起在外面曾经看见过很多的高音喇叭,就散布在村间田头,看来这个村子有什么事情,就全靠它来传播了。 不久,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五十左右的样子。关庶断定是村长来了,于是赶紧迎了上去,并且掏出证件给他过目。那村长看完证件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手一挥,示意关庶几个到他的办公室里去谈。 在办公室里,关庶大概地向村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嗯,我们一定配合你们公安。”村长听完说。 片刻他又说:“那是不是先到村里随便走走?” “好啊!我们正想了解一下情况呢!”关庶说。 于是村长带着他们一起向古戏台走去。到了古戏台之后,村长就更加忙开了。家珍在后面观察到,这个戏台坐落在村子的中央。它的台面有一人多高,上面是一个亭子。亭子的四角用四根粗大的圆木支撑着。木柱上面模模糊糊地写着什么字,因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大清了。而戏台前的场地却出奇的宽大。估计下来光村长刚才讲的本村人数,是远远站不满这个场子的。 这个村子的祖先是什么来头,会建造这么排场的村落戏台,还有这么隆重的祭祀内容? 这里即将上演的,会是怎么样的一出大戏呢?一个村子就拥有自己的节日和传统,这在之前家珍还很少听说过。 一会儿,村长又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说自己要去接待一个旅游团,所以请他们自己到处先转一转随便看看,说完他就告辞离去了。 四十三 关庶等人之后又转出了古戏台,并且就在村落中的幽径里面信步而行。眼前粉墙黛瓦,高墙深院,马头墙、青石路……一派古朴幽深的景致。一路上大家都赞不绝口。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竟然已经在村子里面迷路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然醒悟过来。他们已经深入其中了,抬头四望,不见一个人影。 第34章 “大家跟紧了,别走散,又不是在深山里面,走出去应该不会太难。”关庶看了看四周说,于是三人凭着记忆向刚才的来路退回。 一阵转悠之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又回来了刚才来过的地方。他们竟然一直在这个村子深处打转。这个时候,大伙真的有点急了。 早就听说有些古村落结构诡异。看上去四通八达,但是内部却暗藏玄机。如果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失在村子里面,无法脱身的。而眼下他们身处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类的村落。也许这是一个八卦形状的村落。里面的道路每条都有玄机路数,如果不踏准生门,想脱身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眼下这个地方,竟然也不见一个村民,他们敲了好几家人家,都没有人出来回应。 周围一片死寂,原本别致的马头墙此时看来,却像是一个个狰狞的妖怪。它们正趴在房顶上面,得意地看着三人四处乱窜着。而他们站在这个狭窄的幽径里抬头四望,却连一点外景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是头顶一小片蓝蓝的天空。 关庶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一直朝一个方向走,就一定会走出去的。”他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在想,如果真的是一个八卦村的话,这个办法是没有用的,但是眼下也只有尝试一下了。 于是他一边观察带有指南功能的手表,一边一直朝着东方行走。走着走着,却发现前面一堵大墙挡住了去路。而且这堵高墙南北延伸着一直围了好大一个地方。他们来到这个高墙的下面,抬头仰望。只感觉到这个院落非常的气派宏伟,又有点破败不堪。 他们一阵惊异,继续沿着高墙向南走着。走在最前的小张忽然停住了脚步。大家一看,原来就在他们前进的路上,突然多了一条高大的黑狗,挡住了去路。 这条黑狗四足站定,弓背翘臀,龇牙咧嘴。此时正凶横地望着他们,一脸的敌意。它的嘴巴里面,正源源不断地发出那种低沉的吼声来…… 他们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小张早就掏出了手枪,准备应付它的攻击。关庶看了一看,顺手就从路边拣起了一根树枝说:“把枪收起来,对付它用这个就行了。”说着就走到了最前面。而那只黑狗见了树枝,却丝毫不为所惧,反而吼得更加厉害了。 正在大家僵持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奇怪而声音。 声音是从眼前的那堵高墙里面发出来的,凄厉、悠长而且凶残,众人听了,竟然一个个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和森然,家珍更是浑身鸡皮疙瘩。 是什么玩意,叫起来这样的恐怖? 这种啸叫还在继续着。与此同时他们也看见,刚才还面对他们凶神恶煞的黑狗,在听见了这种啸叫之后,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凶猛。接着居然还在原地忽然一个蜷缩,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片刻,它嘴里一阵咿唔,夹着尾巴一溜烟窜进小巷无影无踪了。 大家看着这条黑狗消失,又聆听了一会这种诡异的叫声。不久声音消失。大家稍作镇静,便又开始往前走去。 “这个地方,还真的是匪夷所思。”关庶扔了树枝说道。一抬头,忽然看见在他们的前面,又站着一个人,一副村民装束。 “你们是什么人?”他大声地喝道,一脸的警惕。 总算见到人了! “我们是村长的朋友,想到村子里来逛逛,没想到却迷路了。”关庶迎上前去说道。 “哦……那你们也不能乱跑的,陌生人很容易迷路。”听说是村长的朋友,那人显然友好了许多。 “大哥,我想请问,我们怎么能够走出去呀?”关庶继续问道。 “哦,你们从这里一直向前,看见岔口就只管右拐。这样就能走出去了。千万别记错了,是右拐。”村民特别强调说。 “好的。谢谢大哥!”关庶说,“我想再问问,刚才我们听见一阵吓人的叫声从这个高墙内传出,那是什么东西在叫啊?” 听到这里,那个村民忽然脸色大变,他快速地向那堵高墙瞥了一眼,居然呈现出一副极度恐惧的样子来。 “那,那是鬼叫……你们快走吧。”说完后他就闪进小巷,转眼就不见了。 三人听他此言,不禁也是一阵寒意。尽管他们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是刚才的这个声音,却真的有点像传说中的鬼叫。一阵疑惑之中,关庶带着他们又开始在村落里穿梭。 按照村民的指导,他们终于看见了眼前开阔的村口了。村子的前面,就是连绵的青山了。大家在大大地松了口气以后,不禁对这个村落又多了几分遐想。 村口的场地上,一群小孩正在那边欢快地玩耍着。他们的嘴巴里,整齐地唱着上口的儿歌。三人边看着他们玩耍,边继续向外走去。而家珍此时却忽然慢下了脚步,qi书+奇书-齐书仿佛是在凝神细听…… 关庶不禁也停下脚步,看着神色凝重的家珍,不知道她又发现了什么。 家珍就这样呆呆地站了片刻,脸上的疑云越来越浓重。之后,她才紧跟几步,赶上了关庶。 “你怎么啦?”关庶问。 “有点想法,但还不成熟。”家珍说。 关庶望了她一眼,也便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个严谨的女科学家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之前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流流贼,贼溜溜,上界差他斩人头。若有一人斩不尽,行瘟使者在后头!”在向亚琴嫂家走去的时候,家珍的心里轻轻地默念着她刚才听清的那首童谣。 四十四 旅游团在当地村长的安排下,被分散成很多小组住进了村民家中。除了旅游团的活动以外,平时就和村民吃住一起,充分享受做一个山民的乐趣。西顺眼下正和另一个游客一起,被村长带着来到了一户村民家门前。 “亚琴嫂——”村长在门口喊了起来。 此时,满眼的金黄色落叶,就弥漫在他们的头顶四周。 “村长来了。”亚琴从屋里走了出来。村长上前和她说了几句。亚琴点了点头,又朝着西顺两人看了看。不久村长就招呼两人进来说话。 “这是亚琴嫂,以后你们就住她家里了。”村长说。 西顺微笑着和亚琴招呼,大家彼此做了介绍。 “那我要先收拾房间去,你们两个帮我一起弄吧。”亚琴对西顺二人说道。两人点头。于是便帮着亚琴一起收拾起来。 一阵忙碌之后,终于差不多了。亚琴让他们休息一下,余下的事情有她来做。 西顺洗了把脸以后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想到前面场地上透一下气。刚刚穿过客堂,却看见从外面踏进一个人来。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猛然一震。 “小西——”他失声叫了出来。 从外面进来的竟然是小西,她身背画架,长发风衣,就仿佛来自天际。 此时的小西,也是大吃一惊,不过这种表情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片刻她就恢复了那种一贯的冷漠和矜傲。 “小西——”西顺又惊喜地叫了一声。 小西没有回答西顺的叫喊,她停了片刻,便想从他的身边走过,却被西顺拦了下来: “站住。” 小西望着地面,并不理睬他,一会儿她用画架挡着西顺,硬是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西顺无法阻止她的步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他无奈地走出客堂,抬头一看,只见又有几个人走进了院子,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警察。 “西顺,你怎么在这里?”关庶首先发现了呆立在门口的西顺,惊奇地问道。 西顺于是把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大家又相互介绍了一番。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可以休息去了,晚饭好了我来喊大家。”亚琴嫂说着就把大伙请了进去。 因为多了西顺和另外一个游客,亚琴把小西和家珍的放在了一间房间里。所以当家珍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对面又添置了一张床。一会儿,小西进来。两人开始默默地各自收拾东西,却谁也没有开口。 晚饭以后,关庶一个人去找村长了。家珍在房前屋后走了一会以后,也早早地回了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细细地阅读她储存在里面的书籍。而小西就在她的对面的床上,翻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两人僵持了好久,最后还是家珍先开了口。 “小西,你是不是非常恨我?”家珍说。 小西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父亲?”她继续问。 小西一动不动,继续看书。 “小西,我真的要谢谢那天你撞门救我,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恐怕完蛋了。”家珍说到这里,言语真挚。 #奇#对面的小西听了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书#“小西,你能和我说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这么恨我?”家珍问。 #网#小西继续摇着脑袋,却就是没有开口,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书本。 “其实,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父亲。我不在乎我们的年龄差距。作为一个有过短暂婚史的我来讲,他这样的年龄更令我安心……不过就他来讲,好像也太没有那种激情了。他对我一直就是不冷不热。有时他对我非常地关怀,比如我生病的时候,他把我照顾得非常周到。而一到平时,他就又恢复了那种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样子……而且有时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他也不会打个电话给我。”家珍面对着小西,一口就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 第35章 而对面的小西听到这里,也不觉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抬起头望着墙壁,深深地发着呆…… “他有事业心,沉稳坚韧,并且能够包容我的一切。这些都是我喜欢他的地方。而且他作为一个未婚男子,却甘心抚养着你这样一个孤儿。这样的事情有几个人会做呢?我在想他一直未婚,可能还和小西你有关。毕竟如果他结婚以后,你的生活就不再会有那样的平静。看得出他是非常爱你的,你一直就被他宠在手心。”家珍继续说道。 这时的小西,身体动了一下,她的眼眶里面,已经闪闪烁烁了,小嘴一阵抿动。 “小西,我们都是女人,能爱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想请你放过我们两个吧!如果你认为我有什么地方使你不高兴你就说。以后,不要再阻止我们两个了,好吗?”家珍说到这里,眼泪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对面的小西听到这里,也忽然掩面大哭起来。哭声开始时哽咽咿唔,不久便忽然爆发,一下子变得酣畅淋漓。 家珍擦了擦眼泪,转身看了看小西,她不明白小西怎么会哭得这么的伤心。想到这里,她下床走到小西的床边,用手轻轻地安抚着她。 “小西,你怎么啦?”家珍问她。 痛哭中的小西,忽然一下子就扑进了家珍的怀里。家珍赶紧坐到她的床上,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身上。任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浸湿自己的肩膀。一时间,两个女人抱作一团。 好久之后,小西方才停止了哭泣,并且就在家珍的肩头上沉沉睡去。家珍轻轻地把她安置在床上以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时刻,才渐渐睡去…… 月光皎洁,泻在两张竹床上面,四周格外的宁静。 就在这种宁静的月色下面,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下床穿衣,并且手拿一个包裹,闪身出了房间。 房间外面星空灿烂,山风徐徐,小西的脚步也非常的坚定和急促。她在月色之下走出村庄,越过田野,之后走进了村后的银杏树林里面,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的身后不远,一直有另一个身影,远远地跟着她一起走进了银杏树林之中。 那是西顺。 昨天在客厅里面意外遇见小西,让西顺的心一下子又燃烧起来,但是眼前的小西早就变得异常的陌生和冷酷,这又让他失落无比。 夜里,他辗转未眠,坐在窗前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房间出神,昔日的欢乐和笑声如在眼前。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从对面的房间里传出一阵隐约的哭声……不禁疑惑登生。是小西的哭声!他听出来了。此时此刻,西顺真想立即冲过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小声地问她为什么要哭。然而眼下,他却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窗前呆坐着看窗外夜色宁静,没有一丝倦意。 午夜时分,他看见有一个身影从房间里闪出,瘦弱的肩头尖尖地就在风衣下面耸立着……西顺一阵惊异,连忙也悄然出门,暗暗地跟在她的身后。月色之下,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地消失在山色朦胧的旷野之中…… 后来,他跟着她一直来到了村后的树林里面。这里树影浓密,阴森寂寥,沙沙的树叶婆娑声在眼下听来,却分外的悚然。 眼前出现了无数的粗大树干,一个个在黑夜中静默着,任他们两个在中间穿梭而行。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已经把她给跟丢了,急得他就在黑夜中四处乱窜……最后终于还是被他在一个地方找到了她。而这个时候,小西已经跪在了一个特别粗大茂密的古树下面,双手合十,低头沉默。在她的面前,有三根袅袅清香已经点燃,清香袅袅…… 西顺见到这个情景,不禁心中一凛——他在黑暗中轻轻地惊叹了一声。一时间,他忘了一切。 黑暗中的小西,依然如鬼魅一般的静默着。西顺的脚步,不觉慢慢地向他移动。终于,他站在了离她不远的一棵大树后面,探出脑袋,仔细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时间仿佛格外的凝重,耳边唧唧的秋虫声此起彼伏。 半根香的时间,小西终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又朝着银杏树拜了三拜。之后才转身离开,留下一边的西顺瞪着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片刻,他又退了回去。走出树林,却早就不见了小西的身影…… 此时他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身后的一棵大树背后,还有另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暗中注视着他们两个。 同时在回家的路上,西顺忽然想起,刚才小西出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但是回去的时候,小西却已经是两手空空…… 四十五 第二天,大家都很早起床了。站在屋前的院子里,一股清新的山野空气扑面而来,令这几个长年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心旷神怡。亚琴嫂更是为他们准备了爽口的米粥、酱瓜和小菜饼,吃得他们几个非常的舒畅。 西顺和小西却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家珍知道,小西很早就起床了,也许又是去画画了。至于西顺,也许已经和旅行团出去玩了吧。 家珍走出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亚琴嫂和丈夫两人在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前做着什么。她定睛一看,却发现他们竟然并排站在银杏树前焚香祭拜。在银杏树的下面,燃着三支清香。她不便打扰,就站在一边等待他们结束。 一会儿他们结束祭拜。家珍这才上前和她说话。 “亚琴嫂,你们这是……”她问。 “祭拜祖宗。”亚琴笑着说。 “那应该面对祖宗的牌位啊,你们怎么对着银杏树祭拜?”她又问。 “我们的祖宗就是银杏树啊。”亚琴说,“这是我们的习俗。” “你们的老祖宗是一棵树吗?”家珍好奇地问。 “是啊,我们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呢。”亚琴听家珍这么一说,也开始和她玩笑起来。她说完以后,抿着嘴直笑。 家珍心里一阵好奇,还真有这么离奇的习俗。 “今天早上看见小西了吗?”家珍问。 “她很早就拿着画架出去了,后来那个来旅游的人也走了。” 那个人一定是西顺。 “你和小西很熟悉吗?”家珍问她。 “她在我家借房子已经有好几年了,以前也在别人家借过,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 “那她过来这里,都在做些什么呢?”家珍问。 “主要还是画画。不过有时她也不画,只是到这里来生活一段时间。她会给我好多钱作为她的生活费。我不好全收,但是她一定要给。有时也会帮我做点事情,比如说学着种种菜,喂喂鸡什么的。有时我看她心情很不好,会在院子里面呆坐半天,一句话也不说。”亚琴说起小西,也对她有点疑惑。 “有时候,她还会一整天钻进山里,一直到很晚才回来,我都为他担心呢。”亚琴说,“这附近可全是荒山野林,她可真大胆啊。” “哦!”家珍对此也吃惊不小。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姑娘的,一直就把她当自己的女儿,虽然有点来历不明,但日久见人心,她不会是个坏姑娘。”亚琴一脸的淳朴。 家珍听到这里,眼前再次浮现出小西那种怅然、神秘的表情来。 “对了。说到小西,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呢。”亚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有一次,村子里的一个老姐妹忽然问我关于小西的情况。她说小西非常像她以前出走的一个妹妹。她妹妹年轻时私自和外乡的一个小伙子相好,并且有了身孕。但是她父母坚决反对。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身逃进了大山,至今生死不明。这件事我和小西也说起过的。” 家珍听了,也是一阵惊疑。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一阵喧哗。他们走出客堂一看,只见村子里的大小道路上到处都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男女老少。原来祭祀活动是溪瞬村和邻近的几个村落一起举办的。他们一路上大呼小叫的。穿着也很隆重,身上的装饰物品更是五光十色,有布料的、线结的,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金属挂件。因而走起路来哗哗作响,整个村子的上空回荡着一股杂乱而又喧嚣的声音。 因为亚琴在整个祭祀活动中也有分工,所以她现在也要走了。临走时她告诉家珍中午村子里有斋饭供应,而且她也忙,所以中午家里就不准备饭菜了,要他们自己在外面吃。说完就和她一起锁门离去。 家珍则径直来到了古戏台。 一到戏台,才知道今天祭祀的规模如此的庞大。那么大的一个戏台场子,眼下就被人站了个水泄不通。现场人声鼎沸。估计也有上千人了,而在怎么多人中间要寻找关庶他们,还真的不容易。正在她拼命地拥挤在人群中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张。 “家珍姐!” “是小张啊,关队长呢?” 小张用手一指戏台:“在那边呢。” 家珍向着戏台看去,却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关庶的影子。 这时,小张一把拉着她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并且用手指示意她不要大声地说话。家珍一时感到很奇怪。只见小张想了一下,对她说道: “队长昨夜里分析了一下,他认为今天祭祀现场的人群中,可能就有我们正在抓捕的那个凶手。” “啊——”家珍小声地叫了一声。 小张见她这般紧张,便再次示意她要冷静,同时又与她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这才对她说:“昨天夜里,村长和我们谈了很久,获得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他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说就在这最近的两年祭祀活动中,都发生了很意外、很诡异的事情。 第36章 队长要我讲给你听,并说要你给分析分析。” “什么事情呀?” “他说在前年祭祀活动进行到高潮部分时,忽然人们看见从银杏树上面慢悠悠地飘落下来一个黄绢。那黄绢大小有我们平时洗脸的毛巾差不多,而且人们发现,在那条黄绢上面,还有一些文字。” “文字内容是什么呢?” “内容大致就是说,本村历年来所做的祭祀活动,已经打扰了祖先的安宁。现在祖先降下旨意,要求从今往后不得再举办此类祭祀活动。而如果不听祖宗劝告的话,死神的羽翼便会降临这个古老的村落。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小张说到最后,双手做了一个展翅的动作。 家珍听了,也是一阵纳闷。黄绢降旨!这是在神话小说中才有的事情啊。 “那么,当时村民们的反映如何呢?”她又问。 “当地的村民在看见了这个黄绢之后,果然反响很大,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所有前来参加祭祀的山民。人们纷纷猜测着这条黄绢的出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发生。相当多的山民也相信了这是祖宗降旨。于是纷纷提早离开了祭祀现场,并且表示明年将按照祖宗的旨意,不再参加祭祀活动了。” 家珍听到这里,想了一想又问道: “这么一件奇异的事情,也不能说明凶手会出现在今年的祭祀现场啊——” “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刚才说的是前年。到了去年,转眼又到了祭祀的日期了。村委会和一些村里的老人商量着,不能因为一条黄绢就真的从此丢弃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习俗。于是再次承办了祭祀活动。有相当多的老人和一部分村委会干部都表现出一种犹豫不决。他们表示既然去年出了黄绢事件,那今年就应该暂缓举办……” “那么去年的祭祀举办了吗?” “办了。” “那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的,而且出了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小张说完,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啊!什么恐怖的事件?”家珍被他的语言渲染得真的有点害怕了。 “村长说,就在去年祭祀的一大早,他第一个来到古戏台。他当时就看见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场面——古戏台上上下下,被人撒满了腥臭的猪血。在祭祀圣地上面撒上猪血,这不是对祭祀圣地的一种极大的侮辱吗?而且根本无法清理干净。于是在祭祀开始之后,现场一直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恶臭。所有虔诚的山民就在这种心理阴影之中进行着活动。” “更加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上百只黑色的大鸟。村子里的人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大鸟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同时还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怪叫声。很快,现场开始乱开了锅。人们争相离开现场,组织者为了安全起见,主动中断祭祀仪式,疏散人流。一场祭祀仪式就这么夭折了。” 家珍听得出了神,她也觉得这个宁静的山村里,还真的有很多离奇的事情。 同时在她的心里,还有一件事情再次涌上了心头,这件事使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坏很坏,不知不觉之间,她面对着地面发起呆来。 正在这时,他们看见了关庶正与村长一起向这边走来,对方也看见了他们。 “我还是搞不明白,那关队长你又是根据什么来判断今天现场就有凶手在呢?”家珍问关庶。 关庶进一步解释说:“我断定去年那群黑鸟,并不是什么老祖宗发怒之后派来的,而是因为现场的那股血腥味道引来的。不过还好,那些黑鸟看来还没有被训练到攻击人的地步。要不然的话,去年的场面远远不是混乱这么简单了。”关庶说到这里,转身对着村长瞟了一眼。 “今年的那些黑鸟却已经被训练到攻击人的地步了!还记得我在山里被鸟追击的事吗?” 家珍一下子想起来了,同时他们也想起了昨天出现在山顶上空的黑鸟。 “所以我判断,去年在这里大闹祭祀的人,与那个要用黑鸟置我于死地的人,用的是同一种手法,而且肯定是同一个人,也是我们在查案件中的那个凶手!” “你为什么判断他就是案件的凶手呢?这里面有联系吗?”家珍还有点不明白。 “当然有联系。你想想,眼下谁最有可能阻止我查案?谁最希望我查案不顺?不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吗?而他用黑鸟来攻击我,那也就暴露了他就是去年大闹祭祀的那个人。” 家珍想了想,这种推理很有道理。 “那么你们觉得这个家伙今年还会来吗?”她继续问关庶。 “肯定会来,而且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就在现场的某一个角落里呢!”关庶说着,转身朝着喧嚣的人群望了一眼。 “那我们应该做一点准备啊!”家珍说。 “没事的。只要他今年再次出现,我就一定要抓住他。”这时,有几个人急匆匆地从他们面前经过,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你看到刚才这几个人了吗?那都是我们的公安同志。我在昨天夜里和村长谈过之后,便断定这个破坏祭祀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而且今天他一定会出现的,所以我连夜用村委会的电话联系了局领导。局里连夜增派了警员赶到这里。现在,就在眼前的这些人群之中,已经布满了我们的便衣警察了。” “嗯!”家珍一下子有了信心。 这时,里面一阵喧哗。 “可能祭祀活动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村长说。 “好吧。这样,小张你今天不要离开家珍,要保证她的安全,我就在场内到处看看。” “那我做些什么呢?”家珍叫了起来。 “你不是要研究这种祭祀的内容吗?那就认真地看戏吧——”关庶笑着对她说,说完他就离开了,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样吧,你随我到戏台上面去吧,下面人太多了,可能不太安全。”一边的村长对着家珍说道。 “那好啊,村长都给你开包房了,面子还不小呢!”小张笑着对家珍说道。于是三人一起挤进人群。好不容易来到了戏台后面。在村长的带领下。家珍和小张被安置在戏台的侧面。在他们的边上,就是演奏的民乐队。那些穿着各色服装的老人们,手拿着各种简易乐器,跃跃欲试。从这里向台下望去,场下的情况一目了然。台下人头攒动,一片鼎沸,人们欢笑着交头接耳、充满了期盼。 这么祥和热闹的场面,似乎看不出即将会发生什么恐惧危险的事情来。 此时戏台上的大戏也就要开始了。 这时,村长又好客地拿来了长凳和茶水给他们俩。家珍谢了又谢。村长笑了笑说:“别谢了,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在今天抓到那个破坏分子。” “村长,既然知道祭祀活动存在危险,那今年你们为什么还要如期举办呢?你们就不怕发生比去年更大的事件来吗?” 村长沉默了片刻,对家珍说:“这种祭祀活动,已经有很长年头。这么多年我们的山民已经习惯了。也把它当作一年一度的节日。如果有一天,这种活动忽然没有了,我们的百姓就会没有了盼头,这心里面空落落的……” 村长停了一下又说:“你想一想,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几百年都传下来了。难道就是为了个别人的阻挠而中断下来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它断在我们这一代啊!” 家珍听到这里,也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希望你们警察能够乘此机会,抓到那个破坏祭祀活动的人,保护这种民俗能够代代传承下去。至于安全方面,我们已经做了安排,再加上有你们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们一定尽力。请你放心吧!”小张对村长说。 村长谢过之后,便离开了。 四十六 关庶站在戏台对面的民房晒台上,望着下面拥挤的人群,四处张望。 这里的所有角落他都已经检查过了,包括戏台、场地、演员道具甚至现场周围所有的民房内外,却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他的眼光再次巡视着眼前的所有景物,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被对手利用。 今年,他还会有什么样的花样来袭扰祭祀活动呢? 祭祀活动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戏台上锣鼓喧天,刀枪飞舞,一台古装大戏似乎正在上演。关庶却没有一点心思去看,他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也已近中午时分。也许,今年这个疯子不会再来了。 但是他的推断和直觉告诉他,今年一定会来。因为这个疯子已经连续出现两年了。从往年的迹象看,在形式上似乎一年要比一年来得疯狂、危险,好像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这是一种可怕的气势,来得那样的汹涌,那样的恐怖。 关庶想着,下楼后又在现场四周兜了一圈,依然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他的那些兄弟们在人群中时隐时现,也都在用手势和眼神对他示意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现,这在眼下绝不是个好的迹象。这说明对手安排得非常的隐秘,我们根本摸不到他的路数。关庶有点急躁。他点了一根香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眉头紧皱。 这时,就在这种喧嚣的锣鼓声中,隐约好像夹杂着一个声音,一闪而过,但是关庶却听见了,他凝神细听—— 又一声! 关庶的脸色开始变了,他瞪大眼睛,再次竖起耳朵…… 连续出现好几声—— “嘎——嘎——嘎——” 喧闹的人群好像也听见了什么,大伙儿忽然地停止说话,相互望着对方,等待着这种声音再次响起,以便好好辨认。 第37章 关庶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听清了,转身赶紧向着刚才呆过的楼房晒台上跑去—— 就在这么一点时间内,连续又出现了好几声。现场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戏台上的伴奏声停止了,演员身穿着戏服,呆着一张花脸,瞪着大眼,一脸紧张地侧耳西听。 现场一片死寂,就仿佛这些呆立着的人并不存在的一般。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恐惧和紧张…… “嘎——嘎——嘎——嘎——” 终于,这种叫声在寂静的古戏台上空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 就是那种黑鸟的怪叫声。关庶确定。 并且之前的叫声似乎只有一只黑鸟在叫,而紧接着,从半空中回旋着的是那种成百上千只黑鸟同时发出的轰鸣声。 “嘎——嘎——嘎——” …… 一时间,戏台的上空,就仿佛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鸟笼子,里面所有的鸟都在同一时刻大声鸣叫。 那种声音,依然是那么的凄惨、诡异,那么的摄入心魄,令所有人在这一刹那,失去了主意。 终于,现场人群开始慌乱。 “黑鸟来啦——” “黑鸟来索命来啦!” “祖上动怒了,我们都跑不了了——” ……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 戏台上,村长在大声地说着话,但是下面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大家一时之间,沉浸在一片恐慌之中,不知所措。 此时,关庶却已经快速跑上了晒台,他向着四周天空中搜寻着,但是却连一只黑鸟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它们在哪里?在哪里? 天空中连一只麻雀的影子都没有! 现场一片慌乱,山民们再次回忆起去年那场黑鸟压顶的恐怖景象来。一时间,大人叫,小孩哭,还有人胡乱地在四处乱窜着,绝大多数人则把自己的家人围拢在一起,瑟瑟发着抖…… 恐怖的景象,以及对天地鬼神的敬畏,使得他们已经失去了判断力。 根本没有什么黑鸟!关庶肯定地想着。 他的眼光急速地在四周观察,之后他蹭蹭几下,便爬上了山民的房顶之上。放眼望去,天色蔚蓝,古村落全景尽收眼底。 嘶鸣声响彻整个村落,回荡在了整个山坳之中,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关庶细细地辩听着,望着眼前整个村落,心里呼地一个激灵。 他看见了。 就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山野田间,有一个玩意儿。 有线广播! 天空中原本就没有什么黑鸟,那种嘶鸣其实是从有线广播里面传出来的,有人利用了这个古村落里唯一的通讯设施。 广播站! 关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凶手正在广播站里。 这时,广播中那种恐怖的鸟叫声忽然停了下来。一下子,山野之中恢复了安宁。四处乱窜的人们一下子听不见了鸟叫声,也纷纷驻足相望,一时不知所措。 难道这事情就怎么结束了?关庶怔了一下。也许,对方也只想用这种声音吓唬吓唬而已。 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很快被证实太理想化了,他有点太低估了对手。 片刻,广播之中再次响起了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犀利的哨子声,急促而尖利,声音很快蔓延至整个山野之中。 关庶悚然地听着这种哨子声,心里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快速跳下了房顶,找到了几个兄弟,同时也在人群中看见了正在拼命维持秩序的村长。他拨开人群,几步上前抓住了他:“村长,快去广播站。天上并没有黑鸟,那些叫声是从广播站里发出来的。那个家伙正在广播站里呢——” 村长一听,“啊”了一声,赶紧叫上几个青年向外冲去。关庶和几个便衣也一起跟在他的后面,准备一起赶往广播站抓人。正当他们冲出人群,才跑了几步的时候。有人忽然大叫一声:“黑鸟来了,就在那里——” 关庶抬头一看,果然就在天边的山峰中,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在向着这里弥漫……转眼就到了村子外的山头顶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只,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犹如一批编队飞行的轰炸机,嘶叫着向他们扑来了。 黑鸟真的来了。也许,正是那种哨子声在指示着它们。 黑暗在渐渐地遮住阳光,大地上开始被一层暗淡笼罩。 村长大声问关庶:“我们怎么办?” 关庶告诉他:“我带人去广播站抓人,你去现场维持秩序。” “好吧。”村长说着就赶了回去。另一边,关庶带着他的几个兄弟,飞快地来到村委会,上了楼之后飞步冲进了广播室内—— 只见广播室内,空无一人。 只有播放台上的一个磁带卡座里正在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一盘磁带还在卡座里面旋转着。 关庶伸手,按下停止键,卡带应声停了下来。 外面漫山遍野的哨子声同时戛然而止,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他收起卡带,退出了广播室。 有人上来向他汇报四周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凶手。 他早就跑了。这个狡猾的家伙! “你们两个在附近好好搜索一下凶手的踪迹,其他人跟我回去——”关庶安排完毕之后,带着其余人快速地返回戏台。 古戏台前,一片惊恐。 凌乱的黑影继续盘旋在了古村落的上空,盘旋在了人们的头顶,掠过每个人的心里。 “嘎——嘎嘎嘎——嘎嘎——” “大家不要慌,赶紧躲到房子里面去,尽量不要站在外面。” “大家快进去,不要向外面跑——” 村长和一帮人在拼命地叫着,但是没有人会听从他们的劝告的。片刻,人群开始向外面涌去。 “快跑呀,黑鸟要吃人了。” “快跑呀……” 这时关庶赶了回来,一眼就看见了焦急的村长在劝阻大家往里面跑,但是慌乱的人群已经失去的意志,争先恐后地在向着外面狂奔。 “队长,你看,黑鸟扑下来了——”一边的一名队员叫了一声。 关庶抬头一看,果然,那些黑鸟开始俯冲了,那情景就像自己当初在山里面遭受攻击时一模一样。 “大家快躲到树林里面去——”他大叫一声,顺势尽力把眼前的人流引出戏台,向着村子外面的树林跑去。 “队长,我们在这里!”是小张的声音。关庶回头一看,只见小张拉着家珍也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你们还好吧?” “没有事。” “小心!”一只大鸟掠过小张的头顶,差一点就抓着了他。关庶一把推倒了他。但是又一只黑鸟飞到了关庶的头顶,向他伸出了巨大的鸟爪。他想用胳臂挡一下,但是又想起之前吃过的亏,于是又把胳臂缩了回去,身体就地一滚,躲过了它的一击。 其他山民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疯狂的黑鸟拍动巨大的翅膀,一次次地向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发起攻击。有人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身上被一只大鸟踩住,自己却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而有的小孩因为体重轻,几乎就要被它们抓着飞离地面了,到处都是一片惊叫声、惨叫声。 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则开始利用身边的任何东西对它们还击了,他们用树枝抽打大鸟,或用砖块砸向它们,但是却无法抵挡疯狂的黑鸟进攻。 “乒——” 一声枪响,一只凌空俯冲下来的黑鸟应声而落。 “用枪打!”关庶对着小张喊道。小张幡然醒悟。也掏出手枪,瞄准了半空中的黑鸟。 这时,他们听见了好几声枪响,想必是其他便衣警员开的枪了。一时间就在古村落的后山坡上,枪声大作。 有两只黑鸟同时落在家珍的肩头,她惊叫着倒在地上,那两只黑鸟正准备对她下口。正在这时,身边忽然有人影一闪,举起一根粗大的木棒,照着黑鸟的脊梁就是两下子。黑鸟惨叫了几声,扑棱几下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那人打完之后,又顺手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家珍。 “没受伤吧。”他笑着说。 “还好,谢谢你。”家珍惊魂未定。 关庶赶来看到这个人很脸熟,仔细一看,居然是东翼村的李村长! “关同志,你也在啊。”李村长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几只鸟而已。”说着又向不断袭来的黑鸟发起反攻。 同时还有很多人也加入了人鸟大战,整个现场登时喊杀一片。关庶也拣起了一根木棍,照着俯冲而下的黑鸟狠狠地打了起来。同时他又和几个警察一起,迅速地把一部分老人和孩子转移到树林中去,然后再次手持木棒,和大家一起冲进鸟群。 鸟群最终还是四散逃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大山之中。 放眼望去,整个山村就如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战争,到处是黑鸟的尸体。有好多村民被鸟抓伤,啄伤,但是没有人被掳走失踪。 大家坐在地上,望着眼前这个场面,默默无语。 一场祭祀,竟然变成了一次杀戮,古老的村落此时也变成了一个特殊的战场。人们从惊恐中渐渐醒来,一时止血包扎、扶老携幼,慢慢地回到各自的家中…… 四十七 关庶他们和几个村的村长等人开了个会议,之后才疲惫地回到了亚琴嫂的家里吃晚饭。席间大家谈论的依然是刚才那场恐怖的人鸟大战。因为多了从局里赶来的六名警员,所以晚饭坐了满满的一桌子人。 第38章 亚琴嫂已经在帮他们在隔壁人家联系睡觉的地方了。 “亚琴嫂,你们村子里平时看见过这种黑鸟吗?关庶问亚琴道。 亚琴正在收拾东西,听关庶这么一问之后,她想了想说:“平时我们村子里飞过一、二只大一点的鸟也常有看见的。只是这么多黑鸟同时出现,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过。” “那你叫得出今天这种黑鸟的名字来吗?” “在我眼里,那些大鸟外形还真的差不多呢。要我仔细分辨的话,那我可说不上来。” “哦——”关庶不再问什么了。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西顺和小西来了。 刚才人鸟大战的时候,不知道他们俩在什么地方?想到这里,他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低头吃饭的小西。 她还是那副模样。一声不吭,令人捉摸不透。 “西顺,刚才黑鸟袭击的时候,你们都在什么地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他问西顺。 “没事,不过……”西顺显然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关庶问他。 “不过,就在我站在村子外的小河边时,我看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我当时站在河边的时候,从村子里面忽然飞快地跑出一个人影。那个人身穿一件深色的风衣,风衣的帽子套在头上,腰间扎着一条束带。只见他从村子里面跑出来之后,正好从我藏身的那棵大树前经过。我一看,当时就一阵紧。” “你为什么紧张呢?”关庶紧跟着问他。 “他那副模样,我到死也不会忘记的。我曾经在餐馆门前看见过的,那人当时牵着一条大狗,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我!” “你没有看错?” “我不会看错的。他那件风衣,以及那个身影,我印象极深,完全可以肯定。” 关庶听罢一阵激动,这么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那个破坏祭祀仪式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杀人凶手。西顺说看见他从村子里面跑出来,那一定是从广播站里面刚刚逃出来。黑鸟作祟,也是这个人在背后一手操纵的。 “你当时有没有看清他的面部特征什么的?” “没有看清……他那件风衣的大帽子把他的整个脸部完完全全地遮住了。”西顺边说边细细地回忆着。 关庶想了一想问:“你看见他朝着什么方向跑了吗?” “村东山上。”西顺肯定地说。 “村东山上?”关庶想了片刻。之后转身对着几名警员吩咐道:“你们几个明天分别去那边的山上搜寻一下,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好的。”几名警员答应着。 这时,亚琴的丈夫老黄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的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狗。 关庶的心里再次想起了最近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那条大狗。 “大哥,我想问一下,听说你们村子里之前发生过狗吃人的事情?” “你说这个事情哪——”老黄看了关庶一眼,笑了笑道,“听老人讲,我们周围这几个村子里,有这么一种说法,叫做‘活人被狗吃,死人会消失’。之前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我自己就养到过这样的一条!” “啊,真的啊!那你说来听听。” “我养过一条很大的猎犬,而且是条母狗。后来那条母狗生了一窝小狗,有一只狗从小就显得异常的凶猛,从吃奶开始就咬他的同胞,咬母狗,后来一口气把院子里的鸡鸭全部咬死。到了大一点的时候,它又开始咬人,而且一咬就撕,一直把人的肉撕下来为止。我当时看见这畜生这么凶残,就想把它打死算了。可是就在我准备打死它的时候,它却像知道了我要对它做什么似的,一下子跑掉了。后来,我在一次上山打猎时,无意间再次发现了它。你们猜猜,当时我看见它在做什么?”老黄说到这里,瞪大着眼睛看着大伙。 “你看见什么了——”关庶问。 “我当时看见,这个家伙正在用前爪刨开一个坟墓,然后钻进坟墓里面,把里面的死人拖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众人一阵恶心,纷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它在吃死人,我亲眼看见的。”老黄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看得出他对此非常的厌恶。 “我当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用手里的猎枪把它打死了——” 众人听到这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没有想到,传说中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真的存在于世。 “奇怪的是,一直到现在,我们周围几个村子里所有死去后埋葬掉的尸体,一直还在被什么东西掘开后吃掉呢!”老黄又加了一句:“有时,连盖着厚厚的水泥板都无法防住尸体被盗的行为。” “这是否说明这里的家狗身上具有一种凶残食人的基因,而这种基因会忽然地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代小狗身上突现出来——”家珍在一边暗暗地转着念头。 四十八 夜晚,西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今天早上,他和小西在山上的情景。 早上他起得很早,因为旅游团今天有活动。西顺正在犹豫怎么跟领队说自己不参加的理由。忽然他发现小西背着画走出了家门。西顺一看,赶紧洗了把脸也跟了出去。 同时西顺发现小西好像一直急着低头赶路。并没有停下来写生。一直爬到了山顶,小西忽然发现了身后的西顺。她一阵惊讶,于是便停止了脚步,就在山石上坐了下来。西顺上前,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小西,我们这是怎么啦?原来不是好好的吗?”西顺问道。 小西不语。一阵沉默之后,她才轻声说了一句:“是啊,那只是原来……” “原来怎么样?现在又怎么啦?” “不知道……”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你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西顺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呼地站起大声说道。 “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我一直就这么怪,你难道不知道吗?”小西也狠狠地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承诺。”她冷冷地站了起来。 西顺听了她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是的。我们没有任何的承诺,我无权让你做什么。但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可以无视我们之前的一切?如果你说能,那么我马上就走……” 小西听罢,脸上依然冰冷一片。 “你说啊,你说完我马上就走,以后不会再找你了……”西顺愤恨地催促道。 小西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片刻,她的眼睛里面开始闪烁…… “你一定认为我可以的,对吗?”她说。 西顺不语,转身望向远方的山脊。 小西终于开始哆嗦了,她忽然一下子愤怒起来,眼眶湿润……同时她猛然把自己背后的画架拿在手中,对着西顺狠狠地砸了下去。西顺用胳臂一挡,画架就在西顺的胳膊上哐啷一下粉碎了。西顺也在这股粉碎声中大叫着蜷缩起了身子。 “啊——”他疼得叫了起来。但是眼前的小西并不甘休,她像一只凶恶的小狼,继续向着西顺迎头扑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伸出拳头照着他的脑袋就打……西顺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了她的疯狂。并且一脸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小西。 …… 西顺在床上揉了揉被打疼的胳膊,他翻了个身,继续想着…… 后来小西停止了厮打,但是却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就仿佛这一场厮打是她积聚了好长时间以后的总爆发。当时西顺看着她的模样,内心也无比的怜惜,在这一刻他心中对她的怨恨早就消失了,只想一把抱她入怀,好好地呵护着她。 对面的小西却好像已经恢复了过来,她擦了擦眼泪,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她一贯的冷漠来。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她说着,眼神哀怨。 犹豫了好久,西顺走了。 西顺从床上坐了起来,再次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跟着小西到树林里去的情景。 他想起了昨夜和小西一起到过的那个地方,那棵屹立在夜幕中的银杏树,似乎再次激起了他深藏在心里的一股冲动。 我要到那个地方去,去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翻身起床,穿戴完毕之后,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来。 夜晚的山村,月色皎洁。 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寒冷,还是预感到了一股危险。西顺一踏出门口就狠狠地打了一个战栗,这使他猛然之间清醒了许多。他愣了片刻,轻轻地把大门关上,便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夜幕之中。 他边走边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满天的星星在夜幕中中幽深而朦胧。忽然之间,这种光芒一下子就组合成一张陌生的脸来…… 父亲。 他在心中暗暗呼唤着。 也许是为了驱赶身上的寒意,也许是思念心切,不久,西顺就在夜色中的山间小道上无声地跑了起来,脚步中透出一股无法掩盖的焦急之情。 借着记忆,他很快便来到了那片落英缤纷的树林之中。 面对那棵千年古树,西顺感到了一股无限的慰藉,就仿佛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妈妈—— 西顺又想起了母亲。 ——你现在正和父亲在一起吗?思念了半辈子,这次终于可以和父亲相聚了。 西顺抬着头,望着静默在一片黝黑之中的银杏树,思潮翻涌。在他的眼前,俨然出现了一对恩爱夫妇来……这个影像久久地停留在他的眼前。他看见,那个妻子的脸庞已经岁月斑斑,而那个丈夫却依然青春年华。 第39章 一时间,西顺泪眼朦胧。 忽然,西顺感到就在自己泪眼朦胧之中,眼前忽然地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面对着他,一动不动。 四十九 父亲? 他一阵疑惑,是父亲!原来父亲并没有死,父亲一直在这里等他!在这一刹那,西顺激动无比。几乎就要叫出声来了。 这么多年来,父亲他还活着吗?还是一个幽灵? 西顺又一阵疑惑,他擦了擦眼泪,让目光再次清晰起来——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件深色的风衣,夜风之中,衣襟飘动。 不是父亲!是他!西顺在这一刹那,完全清醒了。 “你是谁!”他大喊一声。 对面却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地站着不说话。片刻,他向前几步,逐渐走到了西顺的面前。 “你,终于还是来了——” 对方在黑暗之中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种声音非常的奇怪,很像是他故意卡着喉咙在说话,大概是不愿意西顺听见他的真实声音来。 “天意啊!”对方在轻轻地感叹着。 西顺看见对方动了一下深藏在帽子深处的脑袋,浑身似乎在微微地发抖。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你等一下!”对方竟然开口说道。之后他转身来到古树下面,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样东西来,好像是一根很长的绳子,只见他抓着绳子的一头,挥动另一头,随后一甩手,就把绳子的一头甩上了树枝。只见他手脚并用,蹭蹭几下子,犹如一只敏捷的猿猴,还没有等西顺看清,他早就爬上了大树的分叉处。西顺正在迷惑,忽然从树叉口掉下来一个东西,直直地就从上面垂直下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软梯。他一抬头,看见他正从树杈口探出头来,示意西顺顺着软梯爬上树去。 西顺哪里敢轻易听从他的指使,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上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对方在树上叫了一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叫我上来?”西顺问他。 “你上来再说。” “我干吗要听你的?”西顺说。 “你不是一直要寻找你的父亲吗?那么你就上来吧,我保证一定不会使你失望的。”对方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和启示。这种启示果然打动了西顺。在听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西顺的心怦然而动。他挪开步子,双手拉着软梯,开始向树上攀登。 在一阵摇晃之后,他终于来到了树杈口,那个人伸手把西顺拉进了树杈。 原来在这棵树的树杈分枝处,有一个树洞。这个树洞不算深,西顺跳进去之后,洞口就在自己的脖子处左右。树洞底部是厚厚的树叶,脚一踩上去,松软无比,但很结实,决不往下掉。 此时,西顺就与那个黑衣人一起,面对面地站在树洞里,相距不过一米,黑暗中两人一时间相视了片刻,但是谁也没有看清对方,只听见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一股难闻的霉朽味直冲鼻孔,而且因为树洞的上方就是浓密的树冠了。因此他们如今站着的地方月光无法直射进来。光线也就更加的暗淡了。 “坐下来吧——”对方在命令他。西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既然上来了,反而萌生了一探究竟的念头。于是他便听从了对方的命令,就地坐在了松软的腐叶上面。 一坐下来,西顺便置身于更加黑暗之中了。 对方也坐了下来,而且还打开了一个手电筒。只见他把手电的盖子拧掉,这样光亮便漫射在眼前的天地之间,犹如一根点燃着的蜡烛,并且他把它挂在自己的头顶后面。这样灯光照射过来时,他自己依然置身于黑暗之中,使得西顺无法窥其真容。 西顺大概地观察了一下他们身处的幽闭天地。因为空间狭小,所以即使手电光照不强,内部情况还是一览无余。他的手开始在地面上凌乱的树叶之间摸索着,希望能抓到一根树枝之类的东西来,以防不测之需,但是里面空空如也……一抬头,只看见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你到底要干什么?”西顺大声地质问对方。 “你朝自己的右手边看看。”对方终于开口了。西顺顺着他说的方向转身看去,并且用手在地上反复摸索着。果然,他摸到一样东西。 圆滚滚的一个。 他拿起那个玩意儿,举过头顶,想借着灯光看个究竟,而这一个举动却把他自己吓得差一点没有叫出声来—— 在西顺手中捧着的,竟然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他到底还是叫了一声,并且把骷髅丢在地上,厚厚的树叶发出扑的一声。 “别乱丢——”对方好像很怜惜的样子,把骷髅重新拣起,拿在手中之后,再次举到西顺的面前。 “已经三十年了,它依然好好的,一点也没有破坏……” 西顺的心里一惊—— 难道……他不敢想象下去。 “你很聪明!”对方显然看见了西顺一副惊讶和慌乱的表情,继续说道:“是的,他就是你的父亲!” 西顺直感到一阵天摇地转,他重新审视着那个骷髅头,同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对方。 “你是怎么知道的?”西顺警惕地问他。 “因为人就是我杀的——”对方竟然用平静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你……你说是你杀了我父亲?”西顺的声音在颤抖着。 “是的,是我杀的!” “你是谁?是谁?”西顺大声喝道。 “这个现在并不重要,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西顺死死地盯着这个幽灵一般的黑影,几十年来的种种思念和痛苦,此时一下子就在他的心里涌起。他猛然间一跃而起,向着这个黑影就扑了过去。 那个黑影仿佛早有准备,他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西顺的一扑,同时用自己有力的大手,一下子就把西顺按倒在地,力量之大,让西顺无法挣扎。 “你想为你父亲报仇吗?”他说着,手中丝毫没有放松。 “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西顺的脑袋被他强按在地,非常难受,但是他还是怒吼着问道。 “他了解了一件不该他知道的事情,并且还不听我的劝告,一定要把这件事向外界公布,所以我只好杀了他!” “你这个混蛋。”西顺愤怒地叫着。 “我把他用木棒击昏,又把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后来又来了一群大鸟,他们把你父亲的头骨叼到树上,后来就丢弃在这个树洞里。” “到底是什么事情,使你一定要杀他?”西顺开始在地上抽泣起来。 “凡是试图涉及这件事的人,都要死!” 原来父亲竟然死得这样的惨烈。西顺想到这里,猛然一阵心酸,泪水开始涌出了眼眶。他侧着脑袋看到,父亲的颅骨此时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旁边…… 父亲! 他在心里喊着,没有想到三十年之后,父子相见竟然是在这么一个场景之中。 西顺想到这里,不禁再次沉浸在悲痛之中。片刻,他又问对方:“那么,我母亲的死,也和你有关吗?” “哦——那可不关我的事,我干什么要伤害一个老太太呢?”对方在黑暗中连连摇头,同时手里的力量明显地小了许多,西顺见状,猛然挣扎起来。 “别干蠢事——”对方再次把他按倒在地,急促地说道,并且刷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寒光闪闪。 “你杀了我好了——”西顺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再次狂怒着挣扎起来。对方早就有所准备,他把西顺从地上拎起,并且重重地按在树干上。那股力量大得出奇,西顺根本无法动弹。他极力挣扎,但无济于事。 “我不会杀你,如果想杀你的话,你早就没有命了。”对方幽幽地说。 西顺还在挣扎着,对方索性把他按得更紧了。 “你给我好好活着……”对方忽然大声对着他说,同时另一只手一挥,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西顺的太阳穴上面,西顺一阵眩晕,马上就昏厥了过去,人软软地倒在了树洞底部的松软树叶上,以致于对方的后半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对方原本是在说:“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对待你的女朋友。” 说这后半句话的时候,他没有再用假声来隐藏自己的真实声音。 可惜西顺已经听不见了。 五十 第二天,关庶他们就发现了西顺失踪了。 第一个发现西顺不在房间里的是小张。他凌晨五点起来上厕所时,就看见了西顺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后来大家发现他根本就不与小西在一起。这才着急起来。 关庶赶紧出门和村长联系,并且和村长一起来到旅游团领队和导游的借住地,询问西顺是否在他们那里。但是他们告诉关庶,他们也不知道西顺的去向,而且这几天西顺一直不与旅游团一起活动。 关庶再次回到亚琴嫂的家里,大家一听说西顺没有在旅游团,心里全都又变得沉重起来。 关庶心中也乱得很,看来自己的对手总是要比自己走在前面。他定了定神想了一想,便开始工作布置。 他让小张带两个警员到村子东山去搜查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在附近找到那个凶手的任何蛛丝马迹。同时派一名队员守在村委会的电话机旁留守,随时与外界保持联系,自己和其他人员抓紧时间寻找失踪的西顺。 这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禁回头,打量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小西。 “小西,你知道西顺去了什么地方吗?” 第40章 小西摇头。 “别担心,凶手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我也去。”小西站起身来说。 “你还是别去了吧。”关庶想到了凶手的残忍,小西参加恐怕不方便。 “我一定要去。”小西叫了一声,眼眶之中闪闪烁烁。 关庶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那你要一直在我们身边,别乱跑。” 小西点头起身。众人于是分头行动,四散开来。 关庶、家珍、小西以及另外两名队员一起,先从村子里面的各条村路旁开始搜寻,在半道上正好遇见了村长和另外一个村民,在路上村长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组织了很多人一起参与搜寻了。果然关庶看见,的确有许多村民已经紧张地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来回寻找。 村子里面小巷密布,峰回路转,如果没有熟人带路的话,要完整地走遍整个村落,的确有很大的难度。 然而一直找了好久,一行人依然没有得到西顺的任何消息。村长敲开了每一户人家问起,村民们都是一脸茫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渐渐地都有点急躁了。 村长心里也很焦急,他一声不吭地接连抽着香烟,一边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话。 这时,他们走过了一家人家的门口。一眼看去,这户人家的房子造得气宇非凡,比一般村民家的房子都要气派得多。只是看上去房子砖瓦剥落,蛛网凌乱,地上以及房顶都长满了荒草,一派萧条、败落的景象,而在门口两边,同样的耸立着两棵古银杏。 村长的步子没有在门前停留。这令关庶感到一丝奇怪。忽然他发现这个地方就是那次他们在村子里面迷路时见到的那户院落,当时里面还传出过毛骨悚然的叫声。 “村长,这是谁家的房子呀?” “这家人家已经没有人了,房子也荒废了好几十年了。”村长说着,抬头看着陈旧破落的前门,神情之中,居然有几丝的畏惧。 “从前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关庶问。 “这是老张家的房子,他是我们村以前的大户人家。听上辈说,他们家过去是很有来头的。但是不知怎么了,忽然地就断了后代了。我今年五十出头,还依稀记得他们家最后一代人的模样,如果还活着的话,也应该在五十多岁的样子。” “其实我们村子里绝大部分人家都姓张,只是说起老张家的话,一般都是指这户人家。” “这是为什么呢?”关庶问。 “这我也不清楚。反正上辈传下来就一直这么叫的。” “他们家最后一代人后来怎么啦?死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家珍问。 “不是死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还与他一起玩耍过呢,离现在那至少在四五十年前了吧,那时我们也就不到十岁的光景,后来么,他的父亲忽然地死了,而且死得也不明不白的,于是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再后来他好像是进了城,老家就一直空关至今。”村长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那他从此就没有回来过吗?”家珍问道。 “没有回来过。这门也看得出有很长时间没有开启过了。” “那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呢?”关庶问道。 “我记得他姓张,名字么……叫张尧更,对,就叫张尧更!”村长努力地回忆着。 “张尧更——”关庶和家珍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一边的家珍则脸色煞白,她的身子在这一刹那剧烈地摇晃起来。幸亏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村长介绍,并没有人留意到她如此强烈的反应。片刻之后,她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而心里,却在轻轻地喊着: 张尧更,真的是你吗? 家珍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同时脚下便很自然地向着那道破败不堪的大门走去。 踩在满地落叶的青石台阶上,家珍停止了脚步,她好像忽然意识到其他人正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她又折了回来。 “你没有事吧。”关庶上前,关切地问她。 家珍摇头。 这时,从他们的对面跑来一大群山民。村长上前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已经把他们前面的所有地方都找过了,但是没有找到西顺。 大家愣了片刻,关庶看了看村子的周围,一会儿,他指着村子后面的一处树林说道:“我们到那边的树林里去找找吧——”大家齐声说好,于是便向着那片银杏树林子走去。 小西看了看那片树林,脸上浮现出一丝迟疑。之后,她也随着大家一起向着树林走去。 大伙儿一走进树林,小西一下子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而关庶他们则一字排开,细细地在树林间、灌木丛搜寻着一路过来。 小西的心里有一个预感,他感觉到了西顺最有可能去的一个地方。 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那棵千年古银杏的下面,抬头一看,她大吃一惊。 从那棵古银杏的树杈口,有一根长长的绳子垂了下来,一直垂到了地面。之前她来这里的时候,可并没有这根绳子的。 小西心里的那种预感在此时愈发变得清晰起来了,她一阵紧张。 “队长快来——”她转身向着不远处寻寻觅觅的其他人大声疾呼。 关庶他们闻声赶来,一眼就看见了那根绳子,他打量了一番,便上前抓住了那根绳子,同时心里也是一阵紧张。 他想起了在西顺餐馆前的两个死者,这个凶手的杀人花样,他是领教过的。眼下的这根绳子,是否又是另一个花样吗? 片刻,他下定决心,狠狠地拉了一下绳子,没有反应,再拉一下又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队长,让我上去看看吧。”小张在一边请战道,“也许有人利用这根绳子爬上去过……” 关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决定自己爬上去。对他而言,这种顺着绳子攀缘的动作他并不陌生。果然在他蹭蹭几下之后,他便来到了树杈口。 关庶双手扳住了树枝,同时双脚在下面一用力,整个身子一下子就翻了上来,敏捷地跃进了树洞。 “队长,怎么样了?”外面小张在叫着。 关庶一眼就看见了在他对面,歪斜着坐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真的就是西顺,只是眼下他双眼紧闭。不知道怎么样了。 “队长……”外面小张还在喊着。 “找到西顺了,他被人打晕了——”关庶在洞里大叫着,外面的人听了,一阵欢呼。 小西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家珍连忙上前照顾她。小西只是紧紧地抱着家珍,她紧张得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别人忙碌着跑到村子里叫人,拿工具、拿绳子。一个个人影闪动着在小西的眼前来回。他们在说些什么,忙些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有听见,没有看清。此时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树杈口,但是久久还是不见西顺从里面爬出来…… 终于,树杈口出现了一只藤椅,并且在被慢慢地从高处吊下来。藤椅上面,绑坐着已经苏醒了的西顺! 小西惊喜地爬了起来,抬头看这缓慢下落的西顺。 藤椅被放置在了地上,藤椅里面的西顺满脸泪水。在他的手里,紧紧地捧着一个骷髅。当小西与他相视之时,西顺抬手,举起了手中的那个骷髅,向着小西轻轻挥舞着。 “他就是我父亲。你看,我们俩很像对吗?”西顺把骷髅凑在自己的脸上,微笑着在心里对她说道。 小西见状,更是心潮彭湃。同时她凝视着那个骷髅,仿佛也一下子明白,这么多年来一直出现在自己笔下的那个男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藤椅上的西顺,另一只手正伸在怀里摸索着,在他的怀里,还藏着刚才他在树洞里发现的一个头巾。 之前他看见过小西也有这样的一块头巾,同时他也想起了那天晚上小西到树林里来时,她手里的那个包裹,他没有理由不怀疑…… 那块头巾在西顺的手里反复揉捏着,在他落地的一刹那,他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不把这个情况告诉警察。 想到这里,他又朝着小西望了一眼。 五十一 回到村委会里,家珍和关庶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坐在办公室里边聊了起来。 “我有一个判断,你想不想听听?”她微笑着对关庶说。 “当然想听。”关庶知道,这肯定是个令他吃惊的判断,这个女科学家一向如此。 “你还记得,在我们的这个案子中,有一个古人一直贯穿了整个案件,与我们形影不离吗?” “张献忠——”关庶道。 “对。是张献忠。从凶手杀人的诡秘手法、第一现场的七杀碑以及制作文物的苟家后人、成都市区发现的大量白骨……等等,无一不和张献忠有关。而且死者贩卖的那些带有蝙蝠标记的文物,现在已经证明竟然是张献忠的皇家专用物品,而苟家的那手绝技,就仅仅在为张献忠制作皇家文物时使用过一次……” “那说明什么呢?” “是啊,这么多涉及张献忠的事件被糅合在了一个案件之中,当然不可能是偶然了。但是我这几天通过对古村落的观察和研究,并且结合史书记载的内容,又得出了新的结论……”家珍看了关庶一眼,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面有她在之前收集的大量资料。 “这个村子,其实是张献忠后裔隐居的地方!” 此言一出,倒令关庶始料未及。 “历史上关于张献忠战败之后,其后人去向一直有着争论,有的说已经在战乱中全部死去了,有的说被后来的清政府残酷屠杀殆尽,还有的说是流亡海外……莫衷一是。 第41章 而我觉得,他们就在我们的眼前,生活得很悠闲幸福……” “哦,你的证据呢?” “先从村名上判断。你还记得“西顺”这个名字,其实它就是由张献忠当年称帝后的国号和年号组合而成的。张献忠当年称帝之后,定年号为‘大西’,定的国号则为‘大顺’,而‘西顺’二字即为张献忠当年的国号与年号。用这两个字来命名村子,便可以隐喻此地就是张献忠的天地王国了。至于后来演变成溪瞬村,我想大概是当年有人怕被外人识破而不得以为之。” 关庶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当然,单单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我在村子祭祀的时候,仔细地看了他们唱的那场大戏。我从内容里面同样地看出,这是一出颂扬张献忠丰功伟绩的大戏,其中包含着张献忠当年的几个大记事。而因为这种大戏只是在祭祀时献给祖宗的,那么那个祖宗应该就是张献忠了。” 关庶回想自己在戏台时,可根本没有注意这些,没有想到她却一直在关注着。 “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西顺村所处地理位置非常隐秘,深处大山深处,很适合隐藏。而在祭祀时,我发现还有两个村子也参加了祭祀活动。我打听过了。他们分别叫做东翼村和西翼村。从位置上看,还真的分别处于西顺村的东、西方位,并且与西顺村呈掎角之势。假设有人要进攻围剿西顺村,那么必须首先经过东翼、西翼村的地界。而如果西顺村遇险的话,村子里的人只要向着东西两个方向撤离,也马上就能得到东西两方面的营救……” “我推测,这东翼、西翼两个村子,是当年张献忠特意在他家人居住地附近安排的两支卫队。这从两个村子的名字上就可以猜出来。后来张献忠兵败身亡之后,估计这两支部队便就地卸甲为民,定居在此,繁衍生息……年代久远之后,也就没有人能够记得起当年他们身负的使命了。只是他们依然和西顺村一起,共同操守着同一个祖先、同一种文化、风俗。至于为什么苟家的祖先也在其中,我想大概张献忠特别喜欢苟家手艺,所以特别恩赐苟家跟自己的卫队亲信居住在此,让苟家精湛的手艺永远地为他的后人服务……” “还有,从眼前我们所见到的这些老房子以及山民家中的摆设来看,也应该是明代后期的风格,与张献忠所处年代基本吻合,其家庭内部装饰的精工细雕更是集中了明代建筑工艺的精华,还有就是我发现这些房子外敛内精,外部看来非常的一般,而内部装饰工艺非常的豪华大气,充满了皇家风范。从中不难看出当年张献忠已经考虑到了如果房子外部太过张扬,就有可能会泄露天机,被仇家或清政府发觉……” “另外,我还注意到,这里所有人家的客堂内,都会供挂着一幅人物画。而画中的那个人神情凶恶,面色蜡黄,一副古代将军的装束打扮。这个面容,又和史书记载中关于张献忠的外貌描述非常的相似。史书中说张献忠因其面若蜡黄,素有‘黄虎’之称。我想,村子各家供奉的应该就是张献忠了,只是村民们都已经忘记了长年供奉的庇护神究竟姓甚名谁了。” “同时我还在村子里听见一些儿歌,我发现这些儿歌的内容也和张献忠有密切关系。” 关庶听到这里,暗按佩服这个女科学家的学识和判断力。 “对了,昨天是几号?”她稍稍停了片刻,又说道。 “十一月十六日吧……” “十一月十六日,那就对了,这个古村落把他们祭祖的日子定在每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是有特殊意义的。” 关庶期待着她的推测。 “就在1644年的十一月十六日,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家珍笑着说。 原来昨天是张献忠的登基纪念日啊! “最后就是,这个村落里的人,绝大多数都姓张,这也可以作为一个证据。” 关庶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在想,当年周雨权大概也是看破了这里的奥妙,才把自己儿子的名字命名为‘西顺’,并引以为豪!” “这么多证据,完全可以确定这里就是张献忠后人的隐居地了。”关庶说。 “那倒不一定。我们还没有找到能够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刚才所说的完全是推断而已。再说了,能不能确定也并非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呀,毕竟我们不是专业考古,但是我们可以以此来理顺我们的破案思路。” “我们的对手也应该和张献忠有关。”关庶接着回答说。 “所以我想说的是,从整个案件来看,凶手似乎一直在刻意地掩盖着什么,而且他对于张献忠又是充满了一种敬畏之情……”家珍皱着眉头说道。 “您能够具体讲讲吗?” “第一,那两名死者都是因为涉及张献忠皇家文物、打探张献忠后裔讯息而相继被杀,而且死者的死相又和张的变态杀人手法相仿;第二就是他几次三番地要求西顺改掉他的餐馆名字;第三就是苟家被大火烧毁,苟家人被烧死一事……这些行为很像是因为他们都已经身处凶手的一个禁区边缘,但这却是他是所决不允许的。而他几次三番地想谋害我们两个,也无非是为了阻止我们对案件以及张献忠的相关调查。第四就是他连续几年试图阻止西顺村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我在揣测,也许凶手这么做就是希望西顺村从此结束这种祭祀风俗,最终使人们完完全全地忘记掉所有关于自己祖宗的一切信息……他是在用一种毁灭的手段,试图把人们记忆之中的某一个片段悄然抹去,来达到他最终掩盖真相的目的。” 关庶静静地听着。感觉到非常的有道理。 “我们再来看第一现场,这个角落后来经过调查证实是张献忠七杀碑的原址,而且我们还发现过他在杀人之后居然还对着那里焚香祈祷。这完全可以说明凶手已经把这个角落看成他心中的一个圣地。在这里杀人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仪式。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采用效仿着张献忠当年血腥变态的杀人手法这一点,又可以说明他对于张献忠的无限崇拜和敬重。而后来他又把尸体移到西顺餐馆的那棵银杏树下面,并且摆出那种血腥怪异的姿势。这个举动又使我想到了西顺村奉行的一种古老图腾,这两者之间我感觉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那就是说,凶手不仅和张献忠有关,而且还与眼前的西顺村有着某种关联。”关庶说道。 “对,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事实上凶手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一方面试图抹去关于张献忠遗留在世的所有蛛丝马迹,而另一方面却还在使用着张献忠当年那种残暴、诡异的杀人方式。在这个事件中,他所使用的方法和形式,恰恰正是他所想要从世人心中抹去的东西。”家珍说着,望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和古老的村落,心潮起伏。 五十一 回到村委会里,家珍和关庶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坐在办公室里边聊了起来。 “我有一个判断,你想不想听听?”她微笑着对关庶说。 “当然想听。”关庶知道,这肯定是个令他吃惊的判断,这个女科学家一向如此。 “你还记得,在我们的这个案子中,有一个古人一直贯穿了整个案件,与我们形影不离吗?” “张献忠——”关庶道。 “对。是张献忠。从凶手杀人的诡秘手法、第一现场的七杀碑以及制作文物的苟家后人、成都市区发现的大量白骨……等等,无一不和张献忠有关。而且死者贩卖的那些带有蝙蝠标记的文物,现在已经证明竟然是张献忠的皇家专用物品,而苟家的那手绝技,就仅仅在为张献忠制作皇家文物时使用过一次……” “那说明什么呢?” “是啊,这么多涉及张献忠的事件被糅合在了一个案件之中,当然不可能是偶然了。但是我这几天通过对古村落的观察和研究,并且结合史书记载的内容,又得出了新的结论……”家珍看了关庶一眼,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面有她在之前收集的大量资料。 “这个村子,其实是张献忠后裔隐居的地方!” 此言一出,倒令关庶始料未及。 “历史上关于张献忠战败之后,其后人去向一直有着争论,有的说已经在战乱中全部死去了,有的说被后来的清政府残酷屠杀殆尽,还有的说是流亡海外……莫衷一是。而我觉得,他们就在我们的眼前,生活得很悠闲幸福……” “哦,你的证据呢?” “先从村名上判断。你还记得“西顺”这个名字,其实它就是由张献忠当年称帝后的国号和年号组合而成的。张献忠当年称帝之后,定年号为‘大西’,定的国号则为‘大顺’,而‘西顺’二字即为张献忠当年的国号与年号。用这两个字来命名村子,便可以隐喻此地就是张献忠的天地王国了。至于后来演变成溪瞬村,我想大概是当年有人怕被外人识破而不得以为之。” 关庶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当然,单单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我在村子祭祀的时候,仔细地看了他们唱的那场大戏。我从内容里面同样地看出,这是一出颂扬张献忠丰功伟绩的大戏,其中包含着张献忠当年的几个大记事。而因为这种大戏只是在祭祀时献给祖宗的,那么那个祖宗应该就是张献忠了。” 关庶回想自己在戏台时,可根本没有注意这些,没有想到她却一直在关注着。 “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西顺村所处地理位置非常隐秘,深处大山深处,很适合隐藏。 第42章 而在祭祀时,我发现还有两个村子也参加了祭祀活动。我打听过了。他们分别叫做东翼村和西翼村。从位置上看,还真的分别处于西顺村的东、西方位,并且与西顺村呈掎角之势。假设有人要进攻围剿西顺村,那么必须首先经过东翼、西翼村的地界。而如果西顺村遇险的话,村子里的人只要向着东西两个方向撤离,也马上就能得到东西两方面的营救……” “我推测,这东翼、西翼两个村子,是当年张献忠特意在他家人居住地附近安排的两支卫队。这从两个村子的名字上就可以猜出来。后来张献忠兵败身亡之后,估计这两支部队便就地卸甲为民,定居在此,繁衍生息……年代久远之后,也就没有人能够记得起当年他们身负的使命了。只是他们依然和西顺村一起,共同操守着同一个祖先、同一种文化、风俗。至于为什么苟家的祖先也在其中,我想大概张献忠特别喜欢苟家手艺,所以特别恩赐苟家跟自己的卫队亲信居住在此,让苟家精湛的手艺永远地为他的后人服务……” “还有,从眼前我们所见到的这些老房子以及山民家中的摆设来看,也应该是明代后期的风格,与张献忠所处年代基本吻合,其家庭内部装饰的精工细雕更是集中了明代建筑工艺的精华,还有就是我发现这些房子外敛内精,外部看来非常的一般,而内部装饰工艺非常的豪华大气,充满了皇家风范。从中不难看出当年张献忠已经考虑到了如果房子外部太过张扬,就有可能会泄露天机,被仇家或清政府发觉……” “另外,我还注意到,这里所有人家的客堂内,都会供挂着一幅人物画。而画中的那个人神情凶恶,面色蜡黄,一副古代将军的装束打扮。这个面容,又和史书记载中关于张献忠的外貌描述非常的相似。史书中说张献忠因其面若蜡黄,素有‘黄虎’之称。我想,村子各家供奉的应该就是张献忠了,只是村民们都已经忘记了长年供奉的庇护神究竟姓甚名谁了。” “同时我还在村子里听见一些儿歌,我发现这些儿歌的内容也和张献忠有密切关系。” 关庶听到这里,暗按佩服这个女科学家的学识和判断力。 “对了,昨天是几号?”她稍稍停了片刻,又说道。 “十一月十六日吧……” “十一月十六日,那就对了,这个古村落把他们祭祖的日子定在每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是有特殊意义的。” 关庶期待着她的推测。 “就在1644年的十一月十六日,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家珍笑着说。 原来昨天是张献忠的登基纪念日啊! “最后就是,这个村落里的人,绝大多数都姓张,这也可以作为一个证据。” 关庶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在想,当年周雨权大概也是看破了这里的奥妙,才把自己儿子的名字命名为‘西顺’,并引以为豪!” “这么多证据,完全可以确定这里就是张献忠后人的隐居地了。”关庶说。 “那倒不一定。我们还没有找到能够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刚才所说的完全是推断而已。再说了,能不能确定也并非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呀,毕竟我们不是专业考古,但是我们可以以此来理顺我们的破案思路。” “我们的对手也应该和张献忠有关。”关庶接着回答说。 “所以我想说的是,从整个案件来看,凶手似乎一直在刻意地掩盖着什么,而且他对于张献忠又是充满了一种敬畏之情……”家珍皱着眉头说道。 “您能够具体讲讲吗?” “第一,那两名死者都是因为涉及张献忠皇家文物、打探张献忠后裔讯息而相继被杀,而且死者的死相又和张的变态杀人手法相仿;第二就是他几次三番地要求西顺改掉他的餐馆名字;第三就是苟家被大火烧毁,苟家人被烧死一事……这些行为很像是因为他们都已经身处凶手的一个禁区边缘,但这却是他是所决不允许的。而他几次三番地想谋害我们两个,也无非是为了阻止我们对案件以及张献忠的相关调查。第四就是他连续几年试图阻止西顺村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我在揣测,也许凶手这么做就是希望西顺村从此结束这种祭祀风俗,最终使人们完完全全地忘记掉所有关于自己祖宗的一切信息……他是在用一种毁灭的手段,试图把人们记忆之中的某一个片段悄然抹去,来达到他最终掩盖真相的目的。” 关庶静静地听着。感觉到非常的有道理。 “我们再来看第一现场,这个角落后来经过调查证实是张献忠七杀碑的原址,而且我们还发现过他在杀人之后居然还对着那里焚香祈祷。这完全可以说明凶手已经把这个角落看成他心中的一个圣地。在这里杀人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仪式。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采用效仿着张献忠当年血腥变态的杀人手法这一点,又可以说明他对于张献忠的无限崇拜和敬重。而后来他又把尸体移到西顺餐馆的那棵银杏树下面,并且摆出那种血腥怪异的姿势。这个举动又使我想到了西顺村奉行的一种古老图腾,这两者之间我感觉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那就是说,凶手不仅和张献忠有关,而且还与眼前的西顺村有着某种关联。”关庶说道。 “对,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事实上凶手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一方面试图抹去关于张献忠遗留在世的所有蛛丝马迹,而另一方面却还在使用着张献忠当年那种残暴、诡异的杀人方式。在这个事件中,他所使用的方法和形式,恰恰正是他所想要从世人心中抹去的东西。”家珍说着,望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和古老的村落,心潮起伏。 五十二 与此同时,小张与另外两名警员也在村子周围的山头观察搜索。 今天一大早他们先是翻过了第一道山梁。在山顶上,他们仔细地向着远方眺望,眼前山峦重迭,连绵不绝,真的要在这片大山里面挨个寻找,那还没有等找到凶手,恐怕自己倒要先累死了。 这时一名队员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黑鸟——” “在哪儿啊?”大家一起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却没有看见什么大鸟。 “刚才我明明看见一只的……”那个队员嘀咕着说。 忽然他又惊叫起来:“又一只,就在那里——”大家定睛望去,果然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山头上,隐约看见有一只大鸟在扑棱着盘旋在半空之中,片刻它就降落在山头深处…… 之后他们注意到,在很短的时间内,不断有黑鸟盘旋在那座山头的上空,并且不久之后就降落在了那座山头上。他们决定就到那座山头上去看看。 大伙儿边摸索边向那个山头挺进,眼前的这座山,要比他们刚才下来的山高了许多。所以爬到一半的时候,大伙已经气喘吁吁了。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大家一咬牙,埋头急赶了一阵,终于接近了那个山头。 沿途他们不时地看见,身边的树木上草丛里,还有空地上面的石头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鸟粪。从那些鸟粪的规模来看,一定是有大群的鸟经常到这里来。 又爬了一阵山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从山势上看,应该已经站在山顶上了。他们在山顶上的树林里面走了片刻,小张感觉这么走可不是个办法,他叫住了大伙,停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山势。 正在这时,忽然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在他们的右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扑棱棱地响彻整个山际—— 大伙顺着响动转身看去,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顺着响动缓缓上升,并拌有阵阵嘈杂的嘎嘎叫声。这时大家看清了,原来是一大群黑鸟就从他们右面不远处忽然那地腾空起飞。 大家抬着头,从树林的间隙里面看着鸟群在空中四散开来。之后便向着刚才鸟群起飞的方向走去。 果然,他们不久就穿出了树林子。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地,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并且心里面的压抑感也随着这眼前的一亮而烟消云散了。 同时,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就在那片开阔地的尽头,居然有两间房子。 在这么偏僻的大山深处,怎么会有两间房子呢?大家登时感到一阵兴奋。然而此时的他们只是在远处的侧面看见了这两间房子,真的要靠近它却没有那么容易的。 就在他们的前面,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石,那块怪石就坐落在这块空旷地的前面,拦腰把这块空地一分为二,并且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要想到达那一边,似乎只有翻越这个巨石了。 大家看着这么高大而且险峻无比的石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到大家走近了巨石之后,才又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块大石头的中间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大洞。他们从洞口向里面张望之后,便发现原来可以从这里钻过去的。于是大家兴奋地鱼贯穿过石洞,片刻就钻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两间房子。 大家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原来这是一块凸出在山顶上面的一个险地,三面都是悬崖峭壁,他们刚才进来的石洞就是这里唯一的出口了。 这里同样是遍地的鸟粪和脱落的黑色羽毛。也许是经常被鸟歇息的缘故,四周稀稀沥沥的树木上面已经没有树叶了,而且有不少的鸟粪看上去非常的新鲜。 他们向着房子靠近,从迹象上来看,房子四周明显的表明这里有人经常在这里活动,而眼下那房子的门窗紧闭,好像没有人在家。 第43章 这里应该就是刚才黑鸟起飞的地方了。这些黑鸟聚集在这里做什么呢?觅食还是栖息地?而从外形上看,这些大鸟明显就是昨天大闹村子的那一群。 他们开始在房子的周围搜寻,房子很靠近悬崖的一边,除了正面的草地上有一道踩踏形成的小径外,其他没有发现任何生活垃圾或者日常用品、丢弃物等。他们沿着房子兜了一圈,大家感觉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发现了。 “这个房子会是什么人居住的?” “吃不准,也许是守山人、护林人,或者是山中的猎户出门狩猎时过夜用的……谁知道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而小张正在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侧耳细听,许久之后却没有一点收获。 “有人吗?”他用手指敲打着玻璃窗,大声地询问着。 里面没有一点回音。 小张回头,向着其他人摇了摇头,刚想走开。 咯! 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小张一阵警惕,再次把自己的脸贴在了玻璃上,凝神细听。 没有一点声音! 难道是我听错了?他在想着,于是又听了一会儿,同时又用手围着眼睛朝里面张望了一会。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看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了。小张想着便把脑袋移开了窗户。 他们原本想在周围多检查一会儿的,但是又一看天色将晚,再不回的话恐怕到天黑之前到不了家。于是大伙按原路返回。并径直奔向村委会办公室。 见到了关庶之后,小张便把今天的搜山情况汇报了一遍。关庶听了,心中暗自思索着。 忽然门外又是一阵喧哗。片刻,从楼梯上传来了小俞的声音。并且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张尧祖,还有他的那个女儿,还有几个人,看样子是张尧祖的随从了。 “关队长,你好啊!”老头子笑呵呵地说。 “你好,张老先生。”关庶与他握了握手。大家一起坐了下来。 五十三 村委会会议室内,关庶、家珍、张尧祖父女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小张和小俞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在桌子上面,放着一本陈旧的牛皮面大开本的古书。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但是没有一点破损,这是一本张家宗谱。 张尧祖伸手,颤抖着翻开宗谱,就在他停留的那一页上,张献忠的名字赫然高居一长串名字的首位。 “我是张献忠第十一代子孙,从张家第三代起,我的祖先就离开了老家,一路辗转到了海外……一直到了我这一代,才萌生了落叶归根的想法。到了祖国之后,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家乡的踪迹,但是一直音讯全无。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我们祖先当初在离开的时候,也只是带走了一副国画和一截牛角。作为日后后代子孙相认的凭据和线索。” “牛角?”关庶不解地问,那副国画他们已经见过了。而他说的牛角一事,关庶倒很感兴趣。 “是的,我们的祖先在分手时,一共有七个兄弟。于是他们把一根牛角分成了七截,每个兄弟保存好一截,作为今后重新团聚的凭证……”张尧祖说着,把一截牛角放在了桌子上面。 关庶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已经风干了的牛角,示意老人继续讲下去。 “我回国之后,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寻找故乡,但是一直没有半点线索,我几乎就要绝望了。后来,我发现在海外以及国内的文物市场上,常有一些明代文物在流动交易,其中属于我们祖上皇家御用文物也不乏其间。我不愿意看着这些东西被四处流落。于是想把它们全部收集起来,并且一并捐献给国家收藏,这样仿佛能够缓解我的一点思乡之情。同时我在收集文物之时,也在暗中托人打听故乡的点点讯息。由于不善辨别,收集过程中还出现了许多的赝品,真是惭愧。” 老人停了一下,点了一根雪茄,猛吸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后来,在寻找未果的情况之下,我也渐渐地有点认命了。也许故乡早就在历年的变革中化作乌有了。而之后的一件事却使我的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 “是那个餐馆的店名吧?”关庶提醒他道。 “正是那个店名,西顺,还有他门前的那棵银杏树,这两者放在了一起,使我感到似乎心中那股激情再次燃烧起来了。” “这么说,你家乡的村名你一直记在心里的?”关庶问。 “不是记在心里,而是记在这里的——”老人说着,拍了拍桌子上的宗谱。原来宗谱上面竟然记载有西顺村的名字。 “于是我开始调查这个餐馆的所有资料信息。终于,在成都市科研所里面,找到了一个叫周雨权的科学家的一篇工作日志,就在这篇工作日志中,我发现了家乡其实还完好地保存在四川境内的某一个地方。没有想到的是,周雨权的这份东西竟然是一份绝笔。它无头无尾,给了我一丝希望,接着又给了我当头一盆冷水……无论我怎么尽力,却怎么也无法再进一步调查下去了。” “为了查找这份资料,你竟然可以搬动市政府的领导为你开路,也真有你的。”关庶说道。 “哎,那还不是他们看在我捐献了那么多文物的面子上嘛。” “那后面还有什么故事吗?”关庶提醒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就发生了小飞失踪的事情来了。” “张小飞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里?”关庶问。 “关队长,我们家小飞是决不会去做那些杀人的事情的,他只是在帮我收集文物而已……”张尧祖提高声响,悲愤地说,“他没有这个必要啊。” 可事实上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定张小飞有重大嫌疑,这可不会是一种偶然,而且他有这个动机。 “对于小飞的失踪,你感觉最有可能的是什么原因?”关庶又问。 “还不是文物的事情。因为我收集文物的事,其实一直都是小飞在操作的。”老人说。 “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与政府的关系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请政府来帮助你寻找你的故乡呢?要知道,动用了政府的力量,你的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关庶问道。 听到关庶这么一说,老人似乎有点坐不住了。他面带愧色地对关庶说:“这个问题说来也真的惭愧。包括关队长你也几次问我关于这方面的情况。而我都没有正面回答你,让你多次空手而归。真的不好意思。但是我这么做却是有原因的。” “说说你的原因吧。” “我的祖上张献忠在生前聚有大量的财宝,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财宝就藏在四川的某一个地方,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宝藏,才不允许我公开自己的身份,公开自己寻找故乡的信息。否则的话,在我的身边,就会聚满了各种各样心怀叵测的人。他们来的目的可不会是帮助我寻找故乡的。在江湖上有这么一种说法,说只要找到张献忠的后人,便一定能够找到宝藏的藏身地……” 关庶听到这里,望着对面的家珍,而家珍仿佛正陷入沉思之中,张献忠有一批宝藏藏在四川境内,这个事情他也有听说过的。 “那么,你作为张献忠的后代,是否了解那批宝藏的藏身地点呢?”关庶问他。 “宗谱上说,只要我们七截牛角重新团聚,并且把所有牛角拼凑成一根完整的牛角,那么宝藏的秘密就会显现出来的。当然了,这仅仅是宗谱上这么说而已。另外,我手中的这本宗谱,也只是我的祖先到了海外之后才凭记忆记录下来的。关于宝藏的详情,传说也只有当年留守在本地的那一系后代,以及他们的那本宗谱上有详细的记录。再说了,时至今日,再要让七截牛角再次团聚,谈何容易呀——” “哦——”关庶和家珍同时轻轻地惊叹了一声。 “我听说就在四十年前,传言在我的老家就发生过两个张家后人因寻找宝藏而自相残杀,最后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就在那次,听说牛角也出现过,但是在混乱中被毁于一旦。因此事实上,七只牛角已经不可能完整如初了……” “所以,我决不会让这种事情在我的身上重演。我所要寻找的家乡,应该是充满和平的,友好的,亲情的,没有利欲熏心的故乡。而这就是我不愿意公开自己寻访故乡和公开身份的原因。同时我也想好了,即使我有一天找到了故乡和其他的张家后人,也就是我的远房亲戚。如果对方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友好和亲善,甚至是以获取财宝为目的的话,我也不一定去与其相认,大不了毁掉牛角,再次漂洋过海,客死异地……”老人说到这里,一时神情激昂。 “爸爸,你慢慢说,注意你自己的心脏。”一边的小芽关切地上前抚着老人的胸口,有人给老人递上了一杯热水,老人调整了片刻,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张老先生,我发现你对于你儿子的失踪好像并不那么焦急。”关庶忽然发话,并且紧盯着老人的神情变化。 老人果然迟疑了一下,喝了口茶,这才缓缓地对关庶说道:“是的。小飞暂时应该还不会有危险。” “你就这么肯定?”关庶紧接着问。 “关队长,我跟你实话说吧。我已经和那个绑架我儿子的人见过面了。” “绑架?”此言既出。大家都非常的意外。 “就在你们来访之后,一天我在外面购物,在商店里面遇见了一个人,他把我秘密约到一个僻静处之后,自称是张献忠的后人。而且当场出示了一截牛角。 第44章 后来我用自己的牛角和他的那一截相拼之后,居然严丝合缝。当时我很激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了牛角的后人。但这个人始终戴着一个大帽子。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叫我不要再去寻找故乡了,而且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离开中国,否则的话他就要杀害小飞。他还让我想想他是怎么对待那两个死者的……”张尧祖便把他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关庶他们听了一阵惊异。按照这样的结果来看,如果张尧祖没有撒谎,他们便可以确认那个绑架小飞的人,就是本案中的凶手。而原来那个凶手竟然就是张献忠的后人! 难道凶手真的另有他人?张小飞也只不过是个受害者? “那么,你的祖先和银杏树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我们在整个案子的调查中,一直有一棵银杏树陪伴着我们?”关庶问道。 “有这样一个传说,说是当年我的那些隐居在此的祖先,也就是张献忠当年的家眷,在听到了张献忠战死的消息时,正值秋天。在悲伤之余他们看到,那一年的银杏树叶似乎尤其茂盛,就仿佛是张献忠的魂魄不散……联想起当年张献忠面色蜡黄,于是他们便十分相信,眼前的这些金黄色树叶就是张献忠的英魂了。从此,我们的祖先便世代将银杏树看作是祖先的化身了,并且世代对它顶礼膜拜。所以,在我们的习惯中,银杏树也叫黄虎树。” 大家听了,不禁又“哦“了一声。 “老先生,你是否想好了会在一个月内离开祖国?这样至少可以保住小飞的性命。”关庶问道。 “现在看来,我还真的对故乡没有什么留恋了。不过我还是有点可惜。这么多年来,故乡曾经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中。眼看着它就在附近,但是我却无法靠近它……”张尧祖一时老泪纵横。其寻根梦之真切,令在场的所有人唏嘘不已。 “老先生不要太伤感了。”家珍在一边安慰道,一边的小芽也陪着父亲黯然流泪。 “张老先生,你刚才说自己是张献忠的第十一代子孙?” “是的。” “而你见到的那个黑衣人他说自己也是第十一代子孙对吧?” “他说自己也是‘尧’字辈的。那也就是第十一代后人了。”老人边说边擦拭着眼泪。 “你们家族对于后代的字辈是否有严格的规定?” “那当然是有规定的。就在我手里的这本宗谱上,就明确规定了关于子孙后代字辈的规定。祖上曾经留下过一首七律,一共有二十八个字。每一代后人在起名字时,一定会按这二十八个字的顺序来确定字辈的。比如这首七律中第十一个字是个‘尧’字,那么作为第十一代后人的我的名字中就一定会带一个‘尧’字!” 关庶听罢“哦”了一声。 “那么也就是说,凡是张献忠的后裔,只要他是第十一代后人,便一定会在自己的名字中带有一个‘尧’字?关庶紧接着问。 “一定是这样的。” 关庶直了直身体,大口地喘了一口气,默默地点了几下脑袋。他面对着张尧祖,心里在飞快地思索着。他望着老人的一头白发和一脸的沧桑,缓缓地对他说:“老先生,苍天有眼呐!你的心愿应该可以了却了。” “你是说……”老人惊疑地问道。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你魂牵梦萦的故乡了——”关庶笑着对他说道。 “啊!果然是!”老人又是一阵激动。小芽赶紧弯下腰来,扶住坐在凳子上微微打颤的父亲。同时从包里拿出了一粒小药丸,帮助他用水服了下去,并且担心地望着他的面色,不住地叫他不要激动。 片刻之后,老人缓过神来,他用手抚摩着那本宗谱,微笑着簌簌落泪。好久好久…… 一边的关庶看着老人喜极而泣,又开口说道:“张老先生,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你听了可不要太激动了。” “你说吧,我没有事的。”老人目光中透着期盼。 关庶却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停顿了片刻,在脑海中细细地回味着这几天来所查到的所有信息,他马上就要在这些信息中得出一个结论来了。 “这个村子就是你要寻找的西顺村。并且你们张家的老宅也还在村子里。张家第十一代传人叫张尧更。他已经在村子里消失了几十年了。人们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我告诉你他依然还在人世,并且正在导演着一场大戏。他就是你之前在商店内见过的那个人,也是我们本案中的凶手!” 关庶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激动了。他看着一脸惊诧的老人,心里还在归纳着自己的总结。 “家珍你说我推断得对不……”关庶一转身,他想征求一下家珍的看法。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一看,却见家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 “家珍,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他大声地叫着,周围人也一阵紧张,纷纷围了上来。 关庶伸手去拉她的胳臂,但是她好像并不愿意抬起头来,所以死命地抵住关庶的拉扯,脑袋还是一直埋在两只胳臂里面。 “你没事吧?”关庶见状,越发地疑惑起来,他用力扳着家珍的肩头。 家珍的脑袋终于不情愿地抬了起来,大家看见此时的她,脸色惨白。 “你到底怎么啦——” “我,我有点不舒服。”家珍低声说道,她眼神迷乱,似乎是在极力地掩盖着什么。忽然她的表情一阵难受,脑袋再次无力地跌落在自己的胳臂上。接着竟然泪流满面,趴在桌子上轻轻地抽泣起来。 “快,村卫生室就在楼下面。”村长上前说道。 关庶赶紧把家珍的一只胳臂绕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背着家珍就往楼下走去。家珍倒在关庶的肩头上,闭着眼睛,一副软绵绵的样子。 到了卫生室,关庶把她放在了诊疗床上。这时他看见家珍的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挂在她脖子上的一样东西。那东西由一根红线穿着,好像是一个挂在胸前的小挂件。眼下却看见家珍已经把在这个挂件从衣服里面扯了出来,并且紧紧地拽在自己的手中…… 一个中年女村医上来用听筒给她检查。按在胸前的听筒把她的手轻轻移开。此时,关庶看见了那个挂件。那是一块透着暗绿的玉佩,玲珑剔透。而紧闭双眼的家珍此时还在自己的胸前反复摸索着寻找那块玉佩。终于她又抓着了那块玉佩,再次紧紧地把它拽在了手心。而那只握紧拳头的手,却明显地在颤抖着…… 五十四 好在不久,家珍便恢复过来了。考虑到张家父女一路颠簸,关庶便叫小俞以及两名队员带着家珍和张家父女,一起回亚琴嫂家休息。其他队员跟他一起就住在村委会。这样至少可以随时接打电话,与外界保持联系了。 他们就在村委会里面,草草地吃了一点村长为他们准备的东西。之后关庶一直在思考着刚才他与家珍的谈话,以及张尧祖说过的那些话题。 还是家珍说得没有错,所有刚才家珍和他两个人的推断,仅仅只是推断而已,而他们需要的是能够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尽管他们不是考古,但是他们依然需要这方面的准确证据。这对于他们来讲是很重要的。 他忽然想起了上午村长带他们在村子里寻找西顺时,他们在村子里看见的那个张家老宅来。当然还有那个叫张尧更的人。他略一思索,便向村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你要进张家老宅去看看?”村长的眼睛瞪得老大。 “对。有什么问题吗?”关庶微笑着反问村长。 “那个老宅,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人进去了。难道对你们的破案有帮助么?” “可能有。但是到底有到什么程度,那还是要等进去看了才明白。”关庶口气非常的坚决。 村长还是有点犹豫。不久他还是同意陪关庶走上一遭。 “村长,你好像并不太愿意进这个张家老宅。”在路上,关庶问村长道。 “这个么,是有这么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只是因为这些年来在我们村子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村长有点吞吞吐吐。 “哦!什么说法,你说来听听。”关庶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些年来,一直有村民反映,就在张家老宅内,有鬼!”村长小声地说。 没有想到,看上去威武阳刚的村长,一个五十开外的硬朗男人,平时气宇轩昂,声音洪亮,居然还会在意这种玩意。一说到张家老宅,整个人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似的。 “说到鬼这个东西,其实我是从来也不相信的。当初张家老宅传闻有闹鬼现象时,我还狠狠地批评了好些人呢。可是有一次,我却亲儿听见了村民们说的那种鬼叫声。”村长看着关庶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认真地对他说道。 说到鬼叫,关庶不禁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围墙外听见的那种叫声。 “那你们都看见过里面闹鬼了?”关庶问。 “没看见,有谁敢进去呀。只是从外面听听,就已经吓得不行了。”村长说道。 关庶对于村长的这种说法当然是一笑而过了。不过他又想到了,在这么古老而又极富传奇色彩的村落之中,有个一二个鬼故事也不足为奇,相反却给古村落披上了更加神秘的面纱。 说话之中,不觉已经到了张家门口。因为事先带好了工具,所以一上来他们就动手撬起了那扇陈旧的大门。挂在门上的那把铜锁没有几下就散了架。 第45章 而那扇古老的木门却怎么也推不动。后来他们才发现,因为时间长了,木门的活动部分已经烂死了。大家合力推开一个空隙之后,他们便闪身进了张家老宅。来到一个前院里面。 里面果然破败不堪,部分墙体已经开始坍塌。屋顶上也长满了荒草,并且已经有见天的地方了。窗檩上面蛛网遍布,陈迹斑斑。一片萧条落寞的景象,这一切使关庶想起了他在东翼村看见过的苟家大院。 “这房子一定得住上人了才有生气,不然的话就是这么容易垮掉。”村长边走边说。 这倒也是,按说这房子也应该和亚琴嫂家里的房子同一时候建造的吧,人家亚琴家里的房子有人住着,还是那么的神气,但是老张家的房子就不同了…… 再往里走,便是张宅第一进房子。推开虚掩的房门,他们看见了一个类似客堂的地方。只见这里面的陈设装饰还依稀可见,甚至还有一些家具摆在那里。其规模要比亚琴家里还要庞大。尽管已经积满灰尘,(奇*书*网^.^整*理*提*供)但是从中依然可以分辨得出这里当年是何等的辉煌气派。 走出这间房子之后,关庶他们便看见了在他们的左右,还各有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深不可测。原来这个院子真的很大的。 “你如果要想在里面全部转悠一遍不话,至少要有一个时辰,而且还要有熟悉的人带领着。否则的话,进去之后在里面迷了路那可就好看了。”村长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对关庶说。 “如果我是鬼的话,我也不想住在这里。又旧又空旷的……”身边的小张轻声嘀咕着,引得关庶和村长频频朝着他望。 “这么急着就想做鬼啦。”关庶回了他一句。小张听了扑哧地笑了一声。算是给眼下沉闷的气氛带来了一丝轻松。 说话之间,他们不觉已经走得很深了,而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了,太阳已经接近下山的位置了。 他们所经之处,满目苍凉,看来张家的下场居然真的是如此的凄惨。 而如果按照他们所推断,那个凶手就是张尧更的话,那么至少到现在为止,张家还没有断后。但这个家伙放着好端端的老家不呆着,也不想为张家多生几个后代延续香火,却跑到外面去胡乱杀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再看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意义了,估计要在这种地方找到证据也有点为难自己了。关庶想着。 “关队长,天色已经快黑了,我看还是算了吧。有什么想法明天再来查好了。”村长看着天色说道。 “嘎——嘎——嘎嘎——” 忽然一阵怪叫,把所有人都吓得跳起老高。大家回头一看,一只乌鸦正站在墙头上,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几个人。大家见是一只乌鸦,那颗被吊起了的心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我叫你出来吓人——”小张拣起一块砖头就朝着乌鸦扔去。乌鸦并不躲闪,只是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不速之客。 小张扔出去的砖头飞过了他们眼前的一堵高墙,重重地落在了高墙里面,发出一声闷闷的落地声音。之后,紧接着又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 这是什么声音?关庶和小张都感到奇怪。 接着,又一声吼声从里面发出,大家一时凝神细听,片刻从里面发出一阵更加悚然的声音: “嗷——嗷——嗷——” 声音低沉但却悠长,并且正在连续不断地发出。那种声音听来让人感觉到非常的震颤,犹如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渗入你的骨髓! “嗷——嗷——” 村长忽然说了声:“鬼叫——” 一边的关庶和小张听了他的话,也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也听清了,这种叫声,和他们之前在围墙外听见的叫声,一模一样。 “我们之前就是常常听见这种叫声。因为实在太吓人了,因此大伙多以为这是鬼怪在叫呢。”村长低声介绍道。 叫声忽然停止了,大家想再仔细听听,但是一直没有再出现。 “村长,我们想进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叫唤,你看怎么样?”关庶对着村长说道。 “行呀,有你们公安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跟你们一起进去。”村长大声说道,同时在墙角边拣了一根粗大的枯树枝,紧紧地握在手中。 “走——”关庶一声令下。三人便猫腰从边上的一扇门里绕进了高墙的里面。进来一看,原来里面又是一个内院。刚才小张扔进来的那块砖头,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分为二了。 在内院的两侧,分别有两排厢房。而在他们的前面,面向正南又有一排高大的房子,与他们刚才进来的院门,构成了一个天井式院落。 关庶在前,村长在左,小张在右,他们三人一边打量,一边开始顺着院子和厢房搜索着前进。 厢房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陈设也没有,小张和村长轻轻地走过,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院子中央的一棵大树因为缺少修剪,长得疯了一般的茂盛。关庶正从它的树冠下面小心翼翼地走过。脚底下落叶被踩的沙沙声,在眼下寂静的氛围中,听来尤其的清晰。他就在这种沙沙声中,接近了中央面南的那排房子,而小张和村长也从两边顺着走廊向关庶这边迂回过来。 跨上房子前面的两级石阶,关庶来到了前面整排的门前,他已经基本确定,刚才的叫声应该就是从这个方位发出的。 他把自己的脸尽量地靠近上半部镂空的雕花木门。镂空部分的空隙很大,应该可以看清里面的景物。但是里面实在太黑了,从外面向里面这么张望,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一边的村长如临大敌,靠在墙边,侧对着大门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枯木,好像大门里面随时都会窜出一个什么恐怖的东西来似的。 小张也从一边绕了过来,他的手里已经拎着一支蓝幽幽的手枪,此时正看着关庶的一举一动。 关庶眯着眼睛,努力看清里面的情况。 忽然,他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细细地分辨着…… 好像是一种烟味!像是一种什么东西燃烧之后散发出来的气味,关庶感觉自己曾经闻到过这种气味。他努力地在回忆着…… 刹那间,又有一种气味飘入关庶的鼻孔之中。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腥臭味。就像……他在回忆着,一时间,目光有点迷糊。 忽然他感觉到眼前一闪,急忙定睛一看——这一看真的把他吓得魂飞九霄云。嘴里差一点没有失声叫出。在这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木门的里面,忽然地显现出一张脸来,而且离开木门非常的靠近,几乎就要与关庶脸贴着脸了,而且还与关庶对了一下眼神。 更叫他心悸的是,那不是一张人的脸。 那张脸上,充满了凶残、血腥和狰狞,而且还张着一张大嘴! 关庶一个激灵,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想起来了,眼前的这张脸,不就是…… 他这才反应过来有危险,于是急忙大喊一声:“快跑——”说着自己连退了三步,已经退回了院子中央的大树下。 他说着话的时候,小张和村长早就退了回去,他们俩甚至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一听关庶叫得这么急切,想必一定要有危险发生。于是赶紧先退后再说。 “走……”关庶双手一推,就把他们两个推出了院门,他自己走在了最后。当他即将退出院门时,他回过头来,双手扶着院门,盯着自己刚才站着的那扇房门。 那扇枯朽的木门,此时悄无声息…… 关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木门…… 猛然之间,那扇枯朽的木门一下子散了开来,木屑飞溅,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并且伴随着一声巨响。就在这声巨响中,整个木门在刹那之间灰飞烟灭,尘土飞扬。而就是从这花朵的中间,呼地一声,窜出一个大家伙来。透过飞扬的尘土,依然可以看清它的庞大身影和狰狞面目来。 就是那只大狗!关庶对它印象可谓深刻。没有想到在西顺餐馆门前一遇之后,今天会在这里和它再次相遇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前胸有点隐隐作疼。 只见眼下那只大狗四足鼎立,目光凶残,一张大嘴微微髭裂着,猫着腰对着关庶蓄势待发,它的喉咙里,正在发出一种低沉的咕咕声,像是饿极了一般。 而关庶的手,也早就伸进了左胸,他慢慢地把他的那支手枪掏了出来,推上子弹,对准了那条大狗。 而那条大狗也在同时弓身一跃,向着关庶迎面扑了上来,同时夹带着一股强烈的风势。 就在它的身影停留在半空的时候。“砰——”的一声,关庶的枪响了,半空中的黑影一下子倒了下来,着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挣扎几下以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三人上前,仔细观察一会以后,才确定它已经死了。 同时还在它的嘴巴里面,发现了一个断裂的犬牙,可以肯定它就是西顺餐馆前被撞断牙齿的那条恶狗。也是凶杀案的帮凶。 五十五 第二天一早,关庶走进亚琴家的客堂,一股很浓烈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亚琴在客堂内的画像前摆上了香案,一束清香袅袅婷婷,回荡在狭小的客堂之内。祭祀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他们每天都会这么做的。 关庶就在这样的香熏味中穿过了客堂,径自来到了家珍的房间里。 谈及案件,令两人都感到很意外的是,当年的周雨权竟然也是被本案中的凶手杀死的。 第46章 也就是说,眼下的几起杀戮,仅仅是几十年之前那次杀戮的延续而已。同一个人,为了同一个原因,杀了同样涉足到了同一个领域的人。 凶手的那股杀意居然从几十年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丝毫不因岁月的流逝而有一点点的减弱,这种执著与疯狂,细细想来,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家珍的笔记本还依然打开着,昨天夜里,她几乎一夜未睡,因此她的眼睛有点浮肿,而且布满了血丝。 “怎么不好好休息呀?”关庶问他,口气之中隐含埋怨。 家珍对着他笑笑道:“睡不着,在看一些资料。”说罢把笔记本转了过来。关庶凑近一看,竟然是一些心理学方面的内容。 “你在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关庶有点纳闷。 “是的。其实我在之前已经有意用心理学的理论来看待我们案件中的一些问题了。”家珍说着。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试图揣摩张献忠的心理和人格问题。” “这个和我们的案件有关吗?”关庶听罢,有点不解。 “当然有关了,你要有耐心。”家珍说了他一句,然后继续说道,“我感觉到张献忠这个人,从起兵造反开始,到后来的成都称帝,在政治立场上反复无常。在和李自成的关系上,也经历了分分合合的过程。所有这些,都可以从中窥见其人格游离不定,大起大落,始终处于一种疑神疑鬼的心理状态。而到了称帝之后,他的人格忽然地变得更加的暴躁残忍、狡谲嗜杀。从他的整个屠杀过程来看,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这种杀人方式,只是为了自己从中取乐而已。更加深入一点说,就是用这种血腥的场面,满足自己虚幻的征服欲望,暂时忘记自己在政治上已经注定失败的结局,同时他要亲手毁了所有值得他毁灭的东西,不让一样东西留给后人……” “注定失败?什么注定失败?他不是已经称帝了吗?那应该说是已经大业初成,前途无量了,怎么可以说是注定失败的结局呢?”关庶不解地问。 “这个问题,我们如果从当年的整个战局上来看,,就会发现,张献忠盘踞四川,看上去的确是大业初成。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悲观地看到,李自成进京了、清兵也已经入关。他自己身处成都弹丸之地,左右夹击已经形成,实在是大势已去,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作为了。而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既与当时不利的战局形势有关,同时也与他天生的那种阴暗性格有关……” “那么,这种悲观和失望,又与那些屠杀和什么关系吗?”关庶问道。 “当然有了!人在陷入极度的绝望、失落或愤怒之时,往往会激发出破坏、侵略和毁灭等一系列本能冲动来。这个理论,便是弗洛伊德学说中著名的第二本能理论。第二本能也叫死亡本能或毁灭本能。他认为每个人的身上都隐藏着一种趋向毁灭和侵略的本能冲动。平时这个毁灭的冲动受到人的第一本能,也就是生存本能的压制而无法抬头,或以各种形式伪装起来。但是一旦人格中的某一些平衡遭受破坏,那么这种第二本能便会主导你的人格,控制你的一切行为,令你做出一系列疯狂的毁灭行为来。” “张献忠当时就处于这种毁灭力量的支配之下,才令他开始了他的疯狂行为。于是,他希望杀尽百姓,来使得他的替代者没有臣民可奴役,没有百姓可压迫;他假借科举考试,杀掉了无数学识之士,也是希望他的后来者没有可用之材;他毁掉生产力、毁掉繁荣、毁掉一切。只是希望在他有生之年,把可以毁灭的东西全都毁灭……”家珍说到这里,似乎很是激动。 “还有关于张献忠的宝藏问题。确实,在民间传说和史书中都有关于张献忠有大量宝藏遗留在四川地区的说法和记录。这个藏宝地点据说就在四川地区的一条非常著名的大江之中。当年张献忠在一次遭遇伏击之时,情急之下把他手中大量的财宝藏在了大江某处的江底。近几年听说政府和民间都组织过几次大规模的搜寻活动。但结果都无功而返……在这个传说中,我感到需要好好分析一下:一个自暴自弃,对前途完全失去信心的人,他会相信自己日后还能够回来享用这些财宝吗?再说了当初他是处在撤离成都,仓皇逃命的路途中,在毫无准备、忽然遭遇伏击的情况之下,他哪来的时间和手段能够从容不迫地把财宝藏起来?以我的观点,当初他完全是在扔财宝,而不是在藏财宝!而这种扔财宝的举动,倒是非常地符合他当时的毁灭心态——我已经无法享受这些财宝了,但我也决不让你们得到这些财宝,于是对着身边的江中一扔了事!” “总之我感觉到,张献忠后期的许多怪异举动,都和他人格中那种非常强势的毁灭本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关庶听着,也觉得家珍分析得很有道理。 这时,村长带着一帮人来到了亚琴家门口,关庶和家珍于是一起走出了房间。 “关队长,我们来了,你说什么时候出发吧。”他冲着关庶大声说道。 关庶看见门外还站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山民。昨天夜里他与村长商量好的,今天还要再到张家老宅去搜寻一下,要他多叫些人来的。 “好的,我们马上就走。”他对着村长说道,转身又对着家珍说:“张家老宅很不一般,你也一起去看看吧。反正今天我们人多,不会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了。” 家珍说她也正想去看看那个老宅呢。 “关队长,让我们也去吧!”张尧祖和他的女儿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关庶向着他们父女俩望了片刻,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毕竟,他们作为张家的后人,也有资格到他们的故居去看一看的。 于是他们边说边走出了客堂,就在关庶经过客堂时,他再次闻到了那股香烛味道。这次,他在闻到这股气味时,忽然怔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了,就在昨天他们接近张家老宅里面的那间大房子时,他曾经从窗户口闻见过一种气味。现在他明白的,那股烟味和眼下闻到的香烛气味,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就在那间荒废了几十年的大房子里面,有人偷偷地在那里焚香点烛! 五十六 他们首先赶到了村委会,关庶派了一名队员留守,其余队员以及村长带来的七八个山民,还有张尧祖父女及他们的几个随从。一起赶往张家老宅。在路上他才注意到,这些山民的手里都提着一枝猎枪。 走进老宅之后,他们径自来到了昨天他们遇险的那个院子里面。关庶叫村长把人分成几组,分头对老宅的各个角落进行搜查,自己则和其他人一起,越过昨天被大狗幢得粉碎的房门,来到了房子的里面。 今天他们带了几只手电筒,加上房门已经大开。所以里面觉得还不算太暗。他们看见,这里面同样什么也没有。驻足细辨,关庶感觉到那股香烛味到依稀可辨。 他用手电筒在房子的四周照射了一遍,发现在左面还有一个门口。同样的是房门紧闭。 “打开房门。”他对着那扇门说道。很快,有两名队员找来了撬门的家伙,一阵猛撬,终于打开的那扇木门。 一打开房门,登时有一股很浓的香烛气味扑面而来,同时令人惊讶的是,里面还可以看见点点烛光在黑暗之中闪耀着。 大家慢慢地靠近这些火烛,仔细一看,原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个颇具规模的神位灵台。灵台上有许多的灵位牌,这一个个灵位牌依次从上到下,有序地排列着。在灵位牌的前面,有一排的香烛,还在燃烧着闪烁的火苗。 大家一时看得毛骨悚然,谁也不敢出声。关庶上前,用手电从上面依次细细辨别。片刻他终于看清了,第一排第一个的灵位牌上面,骇然写着三个字:张献忠! “明白了,这是张家列祖列宗的神位台。”家珍看了看说道。 “看来这里就是张家的秘密祠堂了,当年因为要躲避清军以及仇家的追踪,所以张献忠的后裔无论如何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在村子里面建造祠堂。因此只能在这个隐蔽的内院里面设置了这么一个秘密祠堂,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张家后代在出世之后,并不是全部知晓自己的身世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就是张献忠的后代。而延承这个秘密的,只有个别经过前辈选定的人。这些人一定要绝对可靠,并且肩负着选定下一代延承者的重任。这样,既保证了古老秘密能够得以代代延续。同时又保可避免人多口杂而泄露天机,从而给自己以及整个族人带来杀身之祸……” “老张家看来就是那个被选定的肩负重任的子孙,从此以后,他的后代之中,每一代里面就会产生下一个秘密的传承者,并有幸住在这幢老房子里面。其他子孙则会被另择房舍,分户而居。所以有关秘密祠堂的存在,更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而已……” 一边的张尧祖听了之后频频点头,并且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家珍:“当我的海外祖辈还健在的时候,也常听他们说起过关于这个问题。你刚才的分析与他们所言很是一致。很明显我的祖先就是用了这样的方法,保护并延承着这个秘密的,真的很佩服这位专家的学识和眼光啊……” 原来在这个古老的宅子里面,就隐藏着关于张家的所有秘密。这个秘密,竟然一直这样被隐藏了几百年。 大家一时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47章 这时,张尧祖忽然走上一步。他借着手电与火烛的光辉,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猛然之间,他“扑通”一声,对着神位跪倒在地……小芽也悄悄地跪在了父亲的身边。 众人见状,不禁全都被震住了。 关庶站在前面,仔细地看着这些火苗,心中奇怪,在这个荒芜的老宅里,怎么会一直香火鼎盛的? 其他队员已经绕着房子转了一圈了,只看见这个房间的两边墙上,开了两扇很高很小的窗户,除此以外并没有发现还有第二扇门。 而唯一的那扇房门刚才他们进来时明明是拴着的。 “队长——”忽然有个队员惊声尖叫了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关庶赶紧走了过去,只见那个队员用手指了指神位台的下面,一脸惊诧。 关庶看见,就在神位台的下面,匍匐着一只大狗。那大狗眼神灰暗无光,龇牙咧嘴。有人用一根木棍捅了捅它的身体,发现已经僵硬无比了。再仔细一看,原来就是关庶他们昨天打死的那只杀人恶狗。 关庶抬起头来,再次望着眼前的一切,细细地推敲着。片刻他看见张尧祖依然跪在地上,便示意他的几个随从把他父女俩拉起来。张尧祖父女起身之后,神情激动。 “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呵——”张尧祖一时感叹万分。 而此时的家珍却正站在神位台的最前面,伸着手在香烛台上抚摩着什么,忽然她跳了起来,转过头来望着关庶,呆呆的不说话…… 关庶赶紧上前,只见她的手正按在最后一个灵牌上,仔细一看,就在这个灵牌上,写着一个人名。 而那个人名,居然是——张尧更! 同时家珍的手还在神位台上摸索着,就在香烛台的中央,她又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厚厚的大书,书面上一尘不染,显然是一直有人在翻阅擦拭的。 家珍借着烛光,看清了这竟然是一本张家的宗谱,心中又是一阵惊异。 她和关庶在手电的照耀之下,拿起宗谱翻了起来。他们发现眼前的这本宗谱无论在格式上,内容上都明显地要比张尧祖手中的那本来得详细、精致。而当他们翻到历代祖宗姓名一页时,更是看见了一个令她怦然心跳的地方。 第一个名字写着张献忠。这似乎并不出乎大家的意料。可是就在那些名字的最后一排,居然也写着张尧更这个名字,而且在出生与死亡一栏内写着“1955年8月——2005年11月。” 眼下正是2005年的11月。 但是,十一月份还没有完全过去呢!关庶边想着,边开始在这间房子里来回地走动起来……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发现这间房子的木门是从里面拴住的。那么也就是说,当有人进到这里之后,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从门口出去,而是就把门从里面拴住了,但他自己却从这间房子内神秘地消失了。 或者说凶手还在这间房子里! 关庶想到这里,猛然一震,他回头向着队员们命令道:“好好搜一下这间房子!” 他话一说完,所有警员便开始仔细地在房间里面搜了起来。关庶也与他们一起来回巡视着房子里面的每一个角落。这时,他看见家珍呆立在一边,神情落寞。她的右手,不时地摆弄着她胸前的那个小小挂件。 “你没事吧?”关庶上前问了她一句。 “没事。”她轻声回答道。 关庶的目光飞快地在她胸前蓝幽幽的玉佩上扫了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队长——”有队员在大声喊着关庶。他急忙赶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见一名队员正在轻轻地敲击着地面上的一块方砖。而这块方砖下面传出的却是明显的空洞声。那名队员一用力,那块方砖便被一下子翻了过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来。 一个影子,就在方砖被撬开的时候,在里面一闪,随后就不见了。 “有人在下面——”那名队员大喊一声,掏出手枪对准了下面。周围的人被他的喊声吓得倒退了两步。关庶疾步上前,示意大家不要太靠近洞口。随后,他慢慢地用手电照向洞口深处…… 下面什么也没有。 “我看清了,肯定是一个人的影子!”那名队员说道,“也许就是凶手……” “哐啷啷——”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果然有人在下面。 那名队员起身就要下去,被关庶一把拉住。 “别急……”说着,他用手电仔细地查看着这个洞口。 “队长,好像是一个地道,”那名队员用手电顺着洞口照向深处,黑糊糊的深不见底。在洞口的侧面,却看见了一个木制的梯子。 原来张家老宅里面还有密道,不知道它一直通向哪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慢慢地汇集过来,大家远远地看着眼前这个黑糊糊的洞口,一时议论纷纷。 关庶观察了片刻,里面再也没有传出什么声响了。于是他把手电咬在嘴巴里,掏出手枪,推上子弹,伸出脚来开始试探着踏上了那把木制梯子,一点点地往下走去。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如果凶手此时就躲在下面的暗处的话,他这样下去极易遭受攻击。好在等他下到梯子尽头,脚踩洞地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庶在下面用手示意小张和另一名队员一起下洞,小俞带着其他人在原地等候他的消息。 三人下到底部之后定睛一看,展现在他眼前的居然真的是一个长长的地道,一直延伸着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横躺着一只马灯。刚才哐啷啷的声响,很可能是对方弄翻了马灯的缘故。关庶伸手拣起马灯,用打火机一点,马灯居然还没有损坏,立即发出了亮光,一下子眼前亮了许多。 “大家小心点,搜索前进。”关庶走在最前面,开始向前迈步。 他们开始摸索着向前走去,同时发现这个地道的结构非常的不一般。它的高度足足有一米五到一米六左右。人在里面走的时候,只要稍稍弯一下腰就可以了。地道的四周都是用石头和砖块垒成,异常的牢固。地面上没有一点的堆积物和坍塌物。可以看出,这个地道经常的有人在清理。 也许,这是张献忠当年在建造老宅时,特意设置的一个逃生途径。 他们继续在马灯和手电的照射下猫腰向前走去,三支手枪对准了前方,一路上空气有一点浑浊,但是却不是那种霉朽的味道,这就更加说明之前一直有人经常性地从这里穿梭。 看来这是一个通往外界的地道了,而且关庶现在明白了,凶手和那条大狗也一直在通过这个密道,进出张家老宅。而当他们昨天和今天进来时,碰巧凶手都在里面。 所以之前流传在村子里的关于老宅闹鬼的原因,显然也是凶手和那条大狗弄出的声音了,为的也是用鬼怪这个迷雾,使得老宅蒙上一层恐怖的阴影,从而防止外人一时好奇进入老宅,保住张家老宅的最后秘密。 渐渐地,他们开始感受到有新鲜空气从前方蔓延过来了,估计前方不远处就有出口了。 果然他们马上就发现了地道的尽头,而就在尽头处,一个木制梯子把他们的目光引向了上方。他们在梯子下面停留了片刻,便灭了马灯,开始挨个向上爬去。 关庶用力顶开了头顶上的木板,一道亮光便猛烈地向他射来。他赶紧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睁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而在它的一侧,有一道窄窄的缝隙。 他第一个从洞口爬了出来,继续向着那个窄窄的缝隙爬去……那个缝隙似乎正好能够容一个人通过。他一侧身,闪身而出。 眼前是一片金黄的树林,而他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原来是从一棵银杏的裂缝中出来的。 后面两人相继走出了树缝。 原来密道的出口竟然是在一棵古银杏开裂的缝隙中间。再看这棵古银杏树,至少也有上千年的树龄了。与之前救下西顺的那棵古树差不多大小。 关庶同时看见,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正是那天找到西顺的那个树林。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处于村子外围,一出树林之后,就是连绵的群山了。如果是逃避危险,那这里显然是最好不过了|qi|shu|wang|。就像刚才那个凶手顺利脱身一般…… 而凶手每次从这里出来之后,他又会往哪里跑去呢?是直接回成都市区?这显然不可能。是跑到村子里去,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关庶望着眼前的山峦,不觉有点茫然。 这么多年来,这个老张家后人的存在,竟然没有被一个村民发觉过。 他们就在树林之中转悠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就从地道返回了张家老宅内。守在地道口的人们已经焦急起来了,忽然看见关庶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关队长,要不要把这里控制起来,也许凶手还会回来的。”小张在一旁建议道。 “晚了。”关庶想了一下说,“凶手不会再到这里来了,他早就预感到今天我们要来这里的。” 大家听罢一阵喧哗。张尧祖呆呆地望着神位台上的点点烛光,不住地叹息着……人群之中,家珍悄然退了出来,独自站在了院子里面,泪水满面。 关庶转身对着村长要求他派人对这里进行保护起来。村长连声答应,转身便去安排了。之后关庶和大家也退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外面独自流泪的家珍。 第48章 “家珍,你怎么啦?”他疑惑地问道。 家珍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更加大声地哭了起来,那种神情,伤心至极。 小芽轻轻地扶着她的肩头,给她递上了一张纸巾。关庶也上前一步,轻声对她说道:“别哭了,先回去吧。” 回去一定好好问问她,究竟有什么伤心事,令她这样表现异常。 五十七 一枚精致的玉佩,此时就静静地躺在关庶的手心,显现在了他的眼前。 “翻过来。”家珍轻轻地说。 关庶于翻过玉佩,一眼便看见了刻在玉佩背后的那两个字——“尧更”。 “张尧更就是邱放。这块玉佩就是他送给我的。”家珍的泪水,再次盈满了眼眶。 关庶听了大为意外,他在椅子上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望着伤心的家珍。 “他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凶手。”家珍禁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他不是叫邱放吗?怎么一下子变成叫张尧更了?”关庶问道,同时递给她一个纸巾。 家珍擦了擦眼泪说道:“他原名就叫张尧更,但是后来他被落户在了他姑姑的户口上,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叫邱放。”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关庶问。 “我当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我们相互产生了好感,并且开始了交往。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曾经同居过……我们第一次温存时,我便在他的内衣里看见了这个玉佩。而他也当场就送给了我。我在玉佩的背后发现了这两个字,便问起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个玉佩是他母亲在临死前留给父亲的,而父亲后来也死了,并且在死前又把它传给了他,上面那两个字就是他父亲刻上去的,那就是他当时的名字。” “那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他说过吗?”关庶问。 “他没有详细地说。只说是因为别人的贪欲导致……现在想想,便很明白他说的是指什么了。不过当时我记得很清楚,他在说起他父亲的死时,情绪起伏非常的大,而且表情也变得非常的可怕。当时我只是觉得他仅仅是出于一种悲愤。 “那么,关于他老家的情况,之前你就一点儿也不了解吗?”关庶又问。 “我有时问起他的老家和身世,他总是说他的老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沟里面。他父母早死,房子也因为抵债而被人拆了。后来他是被住在成都的一个姑姑收养着。那个姑姑也是独身一人,且无儿无女,便把他当作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一般带大。后来那个姑姑也死了。从此他便孤身一人留在了成都……他还说因为出来的时候还很小,以至于现在都已经忘记了故乡到底在什么地方了。” 关庶听到这里,不仅感叹了几声。这个故事中,有真有假。这个张尧更为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真是煞费苦心。 “你刚才说他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难道你就不认为这仅仅是一种巧合吗?同名同姓的事可多着啊。”关庶问道。因为他知道,家珍一向是不肯轻易作出什么判断的。 “当然不是。比如在八卦亭遇险的事,现在看来那个要想害我的人就是张尧更了……这一点,我想起就要伤心。”家珍说到这里,禁不住黯然神伤,捂住自己的嘴巴,再次猛烈地抽泣起来,肩头不住地颤抖着。关庶看了,禁不住上前,轻轻地把他拥在怀里,让家珍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尽情地宣泄…… 一会儿,家珍有点平静下来了。她摆脱了关庶的肩头继续说道:“我想起就在我到八卦亭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对他说起过这事。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所有后来我也对他有所怀疑的,但是仅仅是怀疑而已。” “他的脾气很怪吗?”关庶问。 “他很内向,有时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而且他今年已经五十开外了,但至今未婚,只是收养了小西。父女俩相依为命,倒还幸福。但是他对我还不错。所以我才会跟他交往。” “他在科研所里具体做什么专业的?” “说起他的专业,这就要涉及到他的又一个疑点了,他是一个动物学家,几十年来一直致力于一项动物保护研究工作。他对待工作已经到了痴迷癫狂的地步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对待工作的人。” “动物保护?他保护的是什么动物?”关庶插话道。 “就是我们前天在村子上空看见的那些吃人黑鸟。”家珍幽幽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那次你在山里被黑鸟攻击之后,你曾问过我什么样的鸟会吃人的问题。后来,我问过他。并把你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我记得他当时的脸色很难看的。” “这并不能确定他研究的那些鸟就是前天大闹山村的那些黑鸟呀——”关庶问。 “后来在一次会面中,我看见了他拍摄的许多研究照片。我当时看了印象非常的深刻。因此当我在这里见到了那种黑鸟之后,我一下子就断定,这就是邱放保护的对象。” 关庶听了不禁嘘了一口气,这么看下来。邱放的疑点确实很大,但是怎么解释秦真的事呢?他仔细地回忆着聚集在他身上的一些疑点。他发现,当初使得秦真落入嫌疑人范围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小西的那张画像。现在看来,这个诡异的妖女这一次又犯了错,那个凶手根本就不是秦真,而是邱放。 看来对于秦真的死,原本对于张小飞的怀疑,又要进行重新认识了。 现在看来,那天张小飞来到科研所以后,实际上他上去看见的,很可能是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秦真了。所以他慌慌离开,但却被直接当作了嫌疑人。而这个场面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或许张小飞和秦真的确有过联系。那也只限于打探周雨权事宜。他和其他两个死者的接触,也应该仅仅只是为了文物。 而且现在按照调查,也有证据相信,这个杀害秦真的人,一定是秦真所熟悉的人。也应该是门卫老头所认识的。 关庶没有理由不想起邱放来…… 五十八 关庶一大早走出房间时,看见家珍已经在梳洗了。他看见家珍红肿的眼皮,猜想她一定也和自己一样,一夜未眠。 “最终还是自己,彻底地揭开了他的伪装,把他暴露在了警察的眼皮底下。”家珍在心里说道。这一点,曾令她在心中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她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这种选择对她而言却是痛心疾首的。 他们梳洗完毕之后,便坐下来开始吃早饭了。就在吃早饭时,他们发现没有看见小西和西顺的人影。 “他们呀,刚才没有等我做好早饭,他们就一前一后地出去了……”亚琴嫂的话,令大家感到一点意外。这么早出去干什么?山里的雾气露水还没有干呢? “你刚才说一前一后,难道他们没有一起出去吗?”家珍问。 “是没有一起出去。这个我也感到奇怪。小西今天起身后一直心神不定的样子,眉头一直紧锁着,神色和平时也不大一样。后来她一个人就出去了。过了一二分钟,|奇-_-书^_^网|我看见西顺也走出了家门。远远地跟在小西的后面。”亚琴嫂说着,也是一脸的不解。 “哦——”关庶听了不觉一愣。 这个妖女,我还没有问她关于那张秦真画像的事情呢……关庶想着。现在看来,她在这个案件中的位置是非常特殊的,她既是案件侦破的协助者,同时又是凶手的养女。 而且在整个案件的侦破中,她忽隐忽现,始终出现在他们侦破的过程之中……他们两个这么一大早出去,会单单是去写生吗?而且是一前一后出去的,这很不正常。 “其实呀,从昨天下午我就感觉到她有点怪怪的了。”亚琴嫂继续说道,“就在昨天下午,我看见她一直站在关队长你的房门前,却没有进去,当时她的脸色就很不好。” 关庶一下子跳了起来。 “亚琴嫂,你说的是在什么时间的事?”他紧张地问。 “就在下午三点左右吧。” “下午三点……”关庶回忆着。 ——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正是家珍在向他分析张尧更就是邱放的时候。 很有可能,这些话被小西听见了。 那么她会怎么做?关庶一时陷入了思索。 一时之间,大家一阵沉默。 关庶的思绪已经回到了昨天他站在张家密道出口时想到的那个问题上。 凶手在密道里面出来之后肯定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那么除了偶尔顺着密道到张家宗祠里面去凭吊怀古以外,其他的时间,他会躲在哪里呢? 他应该就在村子的附近…… 那些忽然出现在村子上空的黑鸟,又是他是从哪里招来的呢? 他细细地回忆起当时自己站在密道出口时,环顾四周的情景来…… 村子的四周,山峦重叠,绵绵不绝。 ——那个悬崖边的神秘小屋。 ——还有满山遍野的那些鸟粪、盘旋在神秘石屋附近的那些黑鸟。还有祭祀那天,他记得那些黑鸟也是从那个石屋方向飞临村子上空的。 凶手就在小俞他们发现过的那个石屋里面,关庶想到这里一阵激动。 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小西今天一大早的出门,她会去哪里? 她会不会是……关庶几乎不敢想象下去了。 “亚琴嫂,小西走了有多少时间了?”他问亚琴。 “大概有十五分钟了。” 关庶呼地站起身来。 第49章 五十九 昨天夜里,西顺在房间里面仔细地抚摩着父亲的头颅,悲伤之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头颅既然是几十年来一直被丢在树上的。那么怎么会这么干净整洁呢? 而且看着看着,他忽然又发现,这个头颅他好像见过。仔细一想他明白了,原来是在小西家里看见过。这个头颅曾经一直被小西放在自己的工作台上。 同时他又想起了他在树洞里面发现的那块头巾,还有那晚小西拎在手里的包裹。他登时明白了:原来是小西将父亲的头颅丢进树洞的,父亲的头骨原来一直就放在小西家。 这个发现,让西顺惊奇不已。 他曾经听小西说过,这个头颅是她父亲带回来的,从小一直是她的玩具,后来又成了她的素描标本道具。再想想在树洞里遇见的那个凶手。西顺一下子就想到了小西的父亲。 真的是这样吗?西顺的心在颤抖着…… 小西,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西顺在心里叫着。 同时他又想起了小西的种种怪异行为,渐渐地,一个可怕的猜测浮出了他的脑海…… 因此今天早上,西顺很早就起来了,他要找小西好好问问。然而当他走出房间时,却发现小西已经出门了。他赶紧走出大门,却只看见门口山路上沾满露水的小草上。有一行清晰而凌乱的脚印,一直通往山间……这一定就是小西留下来的。于是西顺便沿着这个露水的痕迹向山上跑去。 不久,他就看见在前面雾气之中,有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正向着山间深处一路小跑着。他仔细一看,果然是小西。 而在眼下,小西已经翻过了村子东面的那个山头了,现在正在顺着山势而下。就在他们的前面,是无数个连绵的山峦,深不可测…… 西顺加快脚步,在雾气中紧经地盯着眼前那个身影,渐渐地就和她越来越近。 现在西顺有点明白,为什么小西最近一直反复无常,冷漠疏远自己了。难道自己的这个猜测真的对头?西顺想到这里,登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来,有愤怒、有仇恨,还有一点受骗的感觉。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又显现出自己几十年来和母亲一起苦苦思念父亲的景象。一时间,西顺泪眼朦胧……而他的脚下,却越走越快,一阵疾步,他终于接近了小西。 “小西,你给我站住——”他大喊了一声,树枝上的露水也几乎要被他震落。 前面的小西听见叫喊,猛然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见是西顺,脚下反而跑得更快了。西顺一阵猛追,终于赶上了她。 “你跑什么?为什么见了我要跑?”西顺盯着她大声地问。 小西的脸上,也是泪痕斑斑。而此时面对西顺,她却依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问你,我父亲是不是被你养父杀害的?”西顺问,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小西。 雾气中西顺看见她的眼睛通红,神色暗伤,心中不禁一阵悸动……但是那股愤怒和急切,依然占据着他的心头。 “你怎么不说话?”西顺站到了她的前面问。 “你让我说什么?你父亲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是你养父杀了我父亲,并且你一直就知道这个事情,对不对?”西顺抓着小西的肩膀,用力地推搡着…… 小西无力地在他的推搡中摇晃着身子,她眼含泪水,望着西顺,忽然一把挣脱了他的双手,向前急跑几步,西顺紧紧相随。 “走开——”小西猛然用手一挥,挣脱了西顺,“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跟着我!” “你一直就隐瞒着我,对不对?”西顺愤怒地叫着。就在两人推搡之间,西顺一挥手,狠狠地打了小西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 两人都呆了,一时没有任何反应,相望彼此…… 西顺的手久久没有放下,而小西的脸上却已经有一只通红的手印……她望着西顺,满脸是泪,一转身就朝着前面狂奔而去。 西顺呆了一会,也马上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他们的眼前开始树林密布起来。同时在树林的上空,开始有成群的黑鸟弥漫期间。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继续往前,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山顶。 而此时,太阳也已经绽放开来了,林子间开始充满了生机。 一到了山顶,他们一前一后又沿着山脊向前跑去,树梢上不时传来黑鸟的扑棱声和鸣叫声,诡秘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林之间。 又走了一会儿,头顶上的黑鸟渐渐地多了起来。西顺面对这样的景象,也暂时忘记了和小西争执,惊异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而小西这个时候,已经远远地走在前面了,好像她对于这个地方非常的熟悉。 这时,西顺仿佛听见了一种哨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种哨子声时而缓慢悠远,时而急促断续……就在这种疑惑的心情中,他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片刻有一大片空旷的山脊出现在了他的眼帘。同时看见了,就在这片空旷地的尽头,有两间石屋。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黑鸟就从树林上空俯冲下来,掠过西顺的眼前。巨大的羽翼在西顺的头顶扇动着,把他的头发都搅乱了。西顺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头。却只见这些黑鸟只是在他头上留下几根羽翼,之后直直地飞向走在空旷地上的小西……片刻,成群的黑鸟就把小西包裹在了里面。 西顺的眼前,展现着这样一副画面:一个白衣女子,伫立在青山环绕的空旷之上,长发飘逸,神情寂寥……而无数黑色的精灵啸叫着汇集而来,把她围作一团。然后就在她的上下四周,飞快地狂舞着,渐渐地,女子的身影几乎就要被淹没,但却无法淹没。她依然是那样的清晰,纯洁…… 西顺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忽然他看见了那些黑鸟的利爪,不禁又想起了小西背部的伤痕来。那种像手印一般的伤痕,会不会与眼前的这些黑鸟有关?难道……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悠远的哨声传来。登时,刚才还在小西头顶眼前聒噪盘旋的黑鸟一下子消失了。眼前一片宁静安详,山林中特有的那种空灵声此时又开始灌入他们的耳膜。 西顺还是远远地跟在小西身后,慢慢地向着石屋又走了一会儿,远远地他们看见了,就在石屋的旁边,是一道万丈悬崖。而在悬崖的边上,有一块巨大的山石,突兀地耸立在那里。 而就在这块突兀的石头上,站着一个人。 西顺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邱放,他不禁一阵冲动。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雕塑一般,伫立在那块巨石之上。他的双臂水平展开,面向着悬崖,静静默立着,那件深色的风衣在山风中猎猎舞动…… 这个姿势,他保持了很久很久。 西顺看着这个怪异的举动,大为疑惑。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把自己藏在一块山石之后,就仿佛是担心他的闯入,会惊扰了对方眼前的这种沉浸。 而小西这个时候,也停止了脚步,显得异常地犹豫。 片刻,哨子声再度响起,节奏却异常的强劲,犹如一首雄壮的军号一般。渐渐地,这种军号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伴随着这股军号,西顺和小西忽然看见,就从他们四周的树梢上空,猛然又升起了一团团黑色的云雾来。这团云雾在急速地上升之后,越来越多,并且振动着它们巨大的翅膀,呼啦呼啦地来到了他们的头顶,黑压压的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幕……阳光在一刹那被遮住了,大地上开始降落下一块巨大的阴影。渐渐地,云雾开始在石屋的上空,顺时针盘旋,犹如一池被一只巨大胳臂搅动着的水流…… 这种阴影同样地也在他们两人的心里肆意蔓延开来,并且渐渐地演变成一种悚然和震慑。一时之间他们似乎忘记了一切…… 之后,他们又看见了站在巨石上的邱放,忽然用一根竹竿从他的脚下挑起一块血红的东西来,向着那个旋转着的云团,高高举起—— 从云团之中,有黑鸟飞快地俯冲下来,向着竹竿上的那块东西冲去。一伸脑袋,就把那块东西叼走了。有其他黑鸟蜂拥着上前争抢。一时间,嘶鸣声,扑打声连成一片,半空之中羽翼纷飞。 好像是在喂食,只不过这种喂食倒很像是一种仪式,一种集训。 哨声还在继续着,只不过越来越急促起来…… 云团开始骚动起来,阵型也开始有点乱了…… 忽然,站在石头上的邱放,从他的脚下拿起了一只大桶,高高地举起……他猛一用力,桶里的东西刹那间倾泻而出,向着悬崖深处掉了下去。 而那些黑鸟,也同时尖叫着向着悬崖之中俯冲而下。原本在半空中旋转着的云团,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急速地旋转而下。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悬崖深处。 而哨声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在小西和西顺的眼前,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眼前只剩下了凝固在石头上的邱放,那种双臂伸展,仰望远方的样子,宛如一个交响乐队的指挥,在完成了最后一个乐章音符的振臂之后isuu書网,久久地保持着最后一个手势…… 一时间,他们完全地呆住了。 不知何时,站在石头上的邱放忽然不见了。 西顺正在猜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动静。回头一看,竟然是关庶和家珍。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五、六名警员。 第50章 关庶紧紧地盯着小西,而其他队员早就向着石屋迅速地扑了上去。 “你们没有事吧?”关庶问。 “没有事。”西顺说道。 “你看好她……”关庶指了指小西对家珍说,他自己也跟着其他警员一起,扑向石屋。 六十 他们在小俞的带领下,穿过了挡在石屋前面的那个天然山门。那两间石屋,屹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的眼光紧紧地盯着石屋,以及那几扇紧闭的窗门,上前里外一阵搜索,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迹。 “队长——”忽然有队员大喊一声,“在后面……”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就在他们刚才穿过的那个石洞上面,站着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二个人。 邱放和张小飞。 只不过张小飞已经被邱放用绳子绑了起来,而且嘴巴上还贴着封条,此时正在不住地挣扎着,咿唔不停。 站在一边的邱放,则面无表情。 果然是邱放在设局,他这么做还真的把警方的视线转到了张小飞的身上了。 “邱放,马上把人放了——”关庶厉声叫道。 一边的家珍和小西望着上面神色异常的邱放,心如刀绞。 “马上从上面下来……”关庶还在大声地命令他。而邱放依然保持着那副靡然的神色,仿佛就没有听见关庶的说话声。他伸腿用力地蹬了一下他眼前的一块石头。猛然间,那块石头轰然而下……大家急速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却见那块大石头不偏不倚,正好把他们刚才进来的那个石洞堵得严严实实。 关庶大为吃惊,他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果然如小俞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绝地,而那个被大石头堵死了的石洞是这里通往外面的唯一出口。 忽然,在他们的耳膜之中,再次响起了那种哨子的声音来,悠远而缓慢,如微风拂面、原野牧歌…… 大家在迟疑了片刻之后,猛然间醒悟过来。 邱放站在石头上面,双臂伸展,凝望着远方。他的嘴里,正叼着一个哨子,哨子的节奏在缓慢地加快,大家开始紧张起来,纷纷抬头,向着四周远近的上空了望着…… 果然就在天际之间,有一些细小的黑点由远而近。渐渐地变成了一片片、一团团……开始弥漫了整个山顶的上空,并且很快地这种旋转着的云团再次生成在了他们的头顶,那种熟悉的嘶鸣声也再度在他们的上空响起…… 大家很快地明白了,自己眼下已经无路可走,而那些黑鸟正在哨子的引领之下,向着这边汹涌而来…… 几个队员已经在试着推开那块石头,但是根本没有用。 站在上面的邱放依然没有半点表情…… 小西上前几步,已经哭得成了一个泪人:“爸,我是小西呀,你怎么啦?快说话呀……” “老邱!”家珍站在小西的旁边,也是哭得声嘶力竭。 是什么样的魔力,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黑色的羽翼掠过大地,也掠过现场所有人的心底。大家明白,接下去只要邱放的哨子声一变,那些黑鸟便会向着他们俯冲而下,正如刚才大家所看见的那种场面…… “队长,开枪吧,乘他还没有改变哨声之前。”小张在一边提醒道,“否则的话我们谁也逃脱不掉。” 关庶向他摇了摇头。他用手一指,只见邱放正从石头的内侧,拿出一个小小的塑料桶来。就放在了秦真他们两人头顶的石头上。里面盛着一种什么液体,血红血红的…… “那是什么?”小张惊讶地叫道。 “是血——”关庶说道,“只要他一松手,那桶血水就会倾倒在张小飞的身上。到了那时,那些黑鸟就再也不用什么哨子来指挥。” “我看邱放疯了!”小张盯着邱放的表情说道。 “我看也是!”关庶道。 中断了的哨子声再度响起——这种声音在所有人听来,都是那么的恐怖,那么的令人绝望。 小西几次都想冲到石头前面去,但是每次都被大家拉住了,她像是疯了一般地在众人的手里挣扎着,哭喊着…… 眼含愤怒的西顺,在看见了石头上面邱放的异常表情之后,也取消了原本打算狠狠揍他一顿的念头。他望着天空,想到了父亲。 这时,邱放仿佛动了一下,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变得更加的凸出、血红,同时脸部肌肉极度地扭曲着。 片刻,邱放忽然丢下小飞,猛然从石头上面跳到了地面。他的手里,依然拎着那只血桶。 从他刚才跳上石头的身手来看,显然与他的年龄不太符合。而关庶却相信,正因为邱放长年在野外登山、越野,才使得他的身体保持得这么矫健。他记得在苟家老宅倒塌之后,他甚至还追不上撒腿狂奔的邱放呢。 有队员马上上前解救出了张小飞。 大家在关庶的指挥下,慢慢地后退着,自觉地给邱放让出了一条通道。而邱放就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眼神茫然地向前走去,站在了那块突兀的石头顶上。 他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爸……”小西瘫倒在西顺的怀里,极力地呼唤着。 邱放径自来到了悬崖边上,面向着大山,站里了好久。 “邱放,你想干什么……” “爸爸……” “老邱……”家珍奋力地向前几步,来到了他的侧面,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指上挂着一根红红的丝线,在丝线的末端,系着一个晶莹的玉佩! “你看看,你还能记起这个玉佩吗?这是你送给我的呀……” 邱放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她手里的玉佩,无声地再次回过头去,眼中丝毫没有半点动容。 家珍悲痛欲绝…… 大家的呼喊一阵接着一阵,一时间响彻山涧。 邱放的身子仿佛微微震了一下,但是接下来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在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父亲的脸来……还有父亲临死前对他说过的话:一定要保住张家秘密…… 同时他还看见了一团窜动着的火苗,那是宗祠里面列祖列宗们的殷切希望…… 他的另一只手压了压胸膛。就在他的怀里,揣着一截牛角,还有从他的家谱里面撕下来的两张纸。 那是他们张家的秘密。他已经为此做了很多很多。而眼下,他将把这个秘密变成永恒…… 他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忽然露出了一种僵硬的微笑,在微笑中,他感到非常的满足和放松。 他就这样呆滞着站在悬崖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还想到了谁?想到了什么事…… 忽然他举起了血桶,就在大家惊恐和绝望的眼神和叫喊声中,把血水倒向自己的头顶! 刹那间,他成了一个血人,同时一股剧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哨声忽然停止—— 他的嘴一松,哨子掉向了悬崖。 “爸——爸……” “老邱——” …… 邱放清晰地听见了身后的叫喊声,他的眼角动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泪珠,就在大家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从他的眼角里渗出,悄然落地—— 这时候,半空中的黑鸟开始骚动起来了。 邱放伸展着双臂,面向群山,脚底轻轻一蹬,便从石头上纵身飞向了深渊,飞向他心目中的永恒。那些黑鸟也紧紧地向着那个飞逝而下的主人,尖叫着追逐而下。 刹那间,原本在半空中旋转着的云团,一下子再次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在悬崖中急速而下…… 就在邱放跳下去的一刹那,关庶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家珍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不断地给他讲述张献忠的所作所为,分析张献忠身上所具有的毁灭人格……原来她是在试图通过对张献忠人格的分析,对照本案中凶手的一些所作所为。现在看来,他们眼前的这个凶手,非常不幸地遗传了祖先张献忠的毁灭人格。 人性之中,真的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巨大的恐怖力量。在看似平静的心灵深处,却时时闪动着死亡的羽翼。只要时机成熟,它便会盘旋着直冲而来,令你无处藏身…… 关庶抬头,看着远方或隐或现的那些黑鸟,不寒而栗。 六十一 一周之后的一个下午,关庶请家珍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还是非常难受吗?”关庶问家珍。 “没事了……”家珍的脸色比以前明显地憔悴了好多。 “对了,从观察站里搜到的那封信,后来给小西了吗?”关庶问道。 “当然给她了,这是一封很长的信,里面估计隐藏着许多邱放的秘密呢?”家珍轻轻地回答道。 谁说不是呢,关庶想。当初他在桌子上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要不是家珍极力反对,他真想打开看看。 “还有那本张家宗谱呢?”关庶想起,从那天在张家秘密祠堂内发现它起,那本张家宗谱一直是由家珍保管的。 “我已经给了小西了。她是张家宗谱合理的继承者和续写者,你们没有看见,邱放实际上已经把小西作为张家第十二代子孙了吗?她和小飞、小芽一起,延续着张家宗谱上的字辈规定,是张家真正的‘小’字辈呢!” 关庶听罢,也是连连点头。接着他又说: “我们已经对邱放和小西的dna作了检验,发现他们居然存在着真真的父女关系……” “真的?”家珍也不仅一愣。 第51章 “是啊……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已经很难猜测到了。” “哦——”家珍轻轻地惊叹了一声。 “不知道宗谱里被邱放撕掉的那两张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没有想到,张献忠留下的这个秘密,竟然就这样从此销声匿迹了……”关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是啊,这真的是一个历史的遗憾!”家珍对此也颇有同感。 “对了,后来那个张尧祖怎么样了?”家珍又问关庶道。 “走了。”关庶说道,“几天前就带着全家回美国去了。” “我想他是带着遗憾和悲凉离开的……”家珍在一边道。 “对了,那个张小飞是怎么被邱放囚禁起来的?”家珍又道。 “张小飞告诉我,他在调查张家后裔的时候,到过了很多地方。无意之间了解到原来当年在周雨权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于是他向秦真询问。而秦真也一下子就想起了邱放。期间秦真作了很多调查。那天他是应秦真的邀请去他的办公室,但是到了办公室一看,秦真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了。他跑出来以后,就又被邱放电话骗了出来。最终被邱放制服以后挟持到了那个观察站里……” “嗯……”家珍听了点头。 “我一直在想,小西的那张画像,怎么就错得那么的离奇……”关庶不禁说道,“找个时间,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问了又怎么样呢?起诉她作伪证?本来她的画像就不能作为直接证据的。谁叫你乱作定论呢?”家珍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是偏袒小西的。之前关庶对她说起这件事时,她也是一样的态度。 关庶想了想,觉得家珍说得也有道理。 “对了……”家关庶停了一会又说:“我向科研所打听了一下,邱放的这个科研项目,科研所本来一直是有审核程序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审核过程中,邱放居然隐瞒了黑鸟的杀人习性和种群数量!他们从来也不知道如今黑鸟的数量已经达到如此之多。更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在用附近山民的尸体来驯养它们……这是小飞在被囚禁的这几天里亲眼看见的。要不是我们那天及时赶到,张小飞也早就成了它们的午餐了……” “难怪西顺村的山民们反映一直有死人被人偷走的事件发生呢!”家珍说道。 “用死人来喂黑鸟,就能够把他们驯养成为杀人的机器吗?”关庶问道。 “由此我还想到了那条吃人的大狗。”家珍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之前一直在研究张献忠屠川的历史资料。在史书里我发现过一段记录,说的是因为张献忠的杀人无数,导致了在四川许多地区渺无人烟。人被杀之后就暴尸荒野,无人收殓。使得这些地区的家狗们逐渐养成了以死人为食的习性。于是这些家狗们从此变得凶残异常,嗜血若虎豹豺狼!” “难道说让狗吃了人肉之后,它就会变成杀人狗了?”关庶不解地问。 “你不要忘记,张献忠屠川史对于我们来讲,只不过几年的时间。但对于家狗来讲,这短短的几年里,足够让他们繁衍几代的了。在连续几代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一种嗜人血、食人肉的习性。这就不能排除在他们体内会产生某种突变的可能了。而且你要知道,邱放还是一个伟大的动物学家,熟悉和善于掌控动物的习性恰恰是他的专长……” 关庶听了家珍的话,一时无言以答。而在他们各自的心底,却在冉冉地升起一股畏惧的心理。动物其实与人一样。在它们的基因深处,又何尝不会聚集着许多我们还不了解的、而且也是我们无法抵御的邪恶力量呢! “家珍,那你说今后那些黑鸟还会不会对我们人类实施攻击呢?”关庶至今还对它们耿耿于怀。 “谁知道呢……”家珍喃喃地说道,“我猜想,邱放一定是认为人类在天地之间太无所顾忌了。因此这些黑鸟,是他送给我们人类的一份礼物。他给我们设置了一些对手,从而借此希望我们人类在面对着世间万物之时,重新学会一些什么。从这一点来看,邱放实在是一个天才。”家珍平静地说道。 “那么,邱放把人民公园内的流浪猫杀了。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关庶问。 “站在邱放的人格立场上看,死亡是最后的永恒,也是最彻底的解救。与其让那些可怜的流浪猫们忍饥挨饿,疾病痛苦,还不如让他们早一点踏上死亡之途,以求彻底解脱……他的这个举动,也同样的包含着对人类的深深失望和愤怒。第二本能的释放途径本来就有多种多样。” 两人不再说话,开始默默地静坐喝茶。 关庶特地为家珍沏了一杯精致的花茶,送到她的手里。家珍接过茶杯,一股芳香扑面而来。她抬头默默地望了他一眼。之后又低头凝视着茶杯里打着漩涡的茶水发呆…… 片刻,家珍起身来到窗口,面对着远方连绵的群山,神情幽怨…… 有一只麻雀站在窗台上,隔着玻璃,歪着脑袋看着家珍,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家珍一愣…… 她的右手,习惯性地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前胸。在那里她抚摩到的,是一个光滑精致的玉佩。 她的身体不禁微微颤动了一下。 尾声 秋风凛冽,夜色绰绰。 昔日喧哗兴旺的西顺餐馆,如今已是满目萧条,店前的空地上树叶凋零,随风舞动。 只有那棵古银杏却依然耸立,默默地见证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就在餐馆的阳台上,西顺孑然独坐于黑夜之中,凝神痴望。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银杏树下,他在幻望着一个影子的出现…… 在他的前面,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上面,摊开一块妖艳的头巾。头巾的里面,放着一个光亮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深不可测,正在与西顺四目相向…… 在整整一周的时间里,西顺一直是这个样子度过每一个夜晚。 在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机。西顺一直在拨打着一个号码,但是从手机里面传出的,始终是一个悦耳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另一张空椅子。心里再次回忆着那个瘦弱的肩头,尖尖地就耸立在她黑色的风衣里面…… 两天后,西顺带着一个背包,再次踏上了进山的路程。 “爸爸,那边是你为之奋斗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非常地想回到那边。我们现在就快到了……”在半路上,西顺一直低头顾盼着他手里的背包,心中大声地喊着。 到达西顺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尽。西顺在黑夜中摸索着来到了那片树林。他放下背包,然后又拿出一个铁铲,就在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面挖了起来。 一会儿西顺停了下来,伸手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裹。久久地凝视着…… 树叶随风飘落,一直落满了深坑。 西顺就把那个包裹慢慢地放进了深坑,又把那个头巾收了回去。 之后他又在它的旁边,默默地点燃了三根清香。一个人肃穆着站了好久好久…… 就在西顺肃立无语的时候,离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站立着一个娇小的影子,就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西顺的一举一动。在暗淡的月色之下,只看见她长发迎空,身影寂寥,瘦弱的肩头,尖尖地就耸立在黑色的风衣下面……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