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节 ?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作者：桑微 文案 苏娆是合欢宫的一名小弟子 为了宗门大比不被赶走，她不得不下山寻一位道君。 功法里说，对方最好有仙人之姿。 苏娆牢牢记住，认真挑选 可惜她眼光太挑剔，看谁都觉得脸有瑕疵。 直到春雨落长安，她遇见脚上被人套着链条的少年 少年浑身是血，眸子剔透易碎，映着湿漉漉的雨丝，一张脸漂亮得仿佛能杀世人。 苏娆按捺兴奋，救他出了苦海 他果然感激不尽，成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黏人小道君，听话懂事地和她这样那样，助她功法大成。 这小道君又乖又甜，苏娆打算带他回合欢宗炫耀一番。 可某天，少年精致无暇的脸上多了道血痕 听说是被赤天魔焰所伤，用再好的仙药也会留疤。 ……苏娆、苏娆连夜扛着坐骑跑路了。 - 开霁仙尊镇守仙界数万年，无人知他仁慈清冷面孔下，藏着一颗怎样千疮百孔的厌世之心。 世人皆杂草，黑暗如长风，直到遇见她，才勉强得了一丝鲜活。 他想，等腻了她，再随便抛几个宝物打发了她便是。 可谁知，先腻了的，竟是她。 她只字未留，随意至极抛弃了他。 光风霁月，跌落尘埃。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爱情战争天作之合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娆┃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不爱的，互演罢了 立意：要对每一段感情认真负责 第1章 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终于找到了。 可他现在似乎，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苏娆撑着油纸伞，湿漉漉的雨丝漂过伞面上的合欢花，掩不住她充满遗憾的一声叹息。 眼前，是一片血山尸海。 不知半个时辰前，这里发生了何等惨案。 地上暗色的血凝成一股细流，蜿蜒到脚边。 苏娆仿佛瞧不见这些，视线越过一片触目惊心的尸体，紧紧盯着正中间那个双眸紧闭的男人。 雨落在男人的脸上，冲走血迹，露出那张苍白的脸，完美到让她想小心翼翼地珍藏。 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舍得杀这么好看的男人。 苏娆心疼不已，但也没被美色冲昏头脑。 她小心翼翼扔下一朵小合欢花凝成的探虚阵法，确认没有陷阱后，才大步靠近他。 男人气息虚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脚上的铁链泛着冷硬光泽，整个人易碎到了极点。 苏娆弯下腰，想看看他还能不能救。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好看到这种程度的男人，若不能用，那也太可惜了。 谁料指尖刚探出去，雨珠在指腹晕开，刚摸到男人那漂亮的脸上—— 他便睁开了双眼。 苏娆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望着他。 男人闭眼时，便已容貌惊人。 如今他睁开眼，更是绝艳惊世。那眸色剔透漂亮，下颌线凝着血和雨混着的水珠，警惕又无力反抗的虚弱样子，透着一股快要破碎的脆弱感。 ……这也太好看了。 苏娆瞳孔微微放大，眼睛都不会转了。 救！必须救他！！ 既然他还有一口气，就别想在她手上死了。 她当即伸出手，掌心摊开，放低在男人失了血色的苍白手指旁，道：“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漆黑瞳眸颤动，薄唇抿得死紧，定定地凝视着她，满是防备和怨怒，并未回应。 看得出来，他刚历经了一场大难，畏惧生人，但一身血骨破碎，无力挣扎。 像山上那些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红着眼，发着抖，看上去很好欺负。 苏娆越发心动，蹲下身来，裙角沾了些血雨也浑不在意，对他假意温柔道：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吧。” 话说得像哄小孩似的，满是敷衍。 秦霁目光冰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的话，秦霁一个字都不信。 哪个凡人界的正经小姑娘，会不慌不忙地走进尸山血海里？会张口便要带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回家？ 装得太假了。 秦霁长睫沾着雨珠，单薄的身躯因为愤怒而虚弱地轻颤了下。 ……可惜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凡人。 身上无数道伤口，还有体内拉扯的钻心疼痛，以及心口空荡荡的绞痛，把他身上的力量摧毁得一干二净。 这个人要抓他，他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干哑的“滚”字刚要出口，眼前的小姑娘突然脸色微变，指尖覆在他被雨水湿得柔软的唇瓣上。 “嘘——” 秦霁就这样被她捂住嘴，身躯一僵，雨珠落在他眸间，泛出震怒的涟漪。 可苏娆并没看到，她正回头张望，眉尖蹙起。 她的探虚阵法被触发了。 这说明方圆十里之内有杀意，而且是冲着她这个地方来的。 她没生死仇家，那这杀意就冲眼前的男人招来的。毕竟他现在这样躺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仇家。 她若是想救他，就得被牵扯上。 苏娆挺怕死的，但美色在前，她靠近时倒还冷静，可越看这张脸，她就越容易冲动。 苏娆也就只抉择了几瞬，咬了咬牙，就麻溜地把男人背起来，又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枚黄符，指尖一捏，眼前场景开始不停变幻，借助连续瞬移符跑路。 连续瞬移符是很珍贵的一道符，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里不断瞬移，位置随机莫测，实乃逃命必备之法宝。不过炼制手段复杂，有价无市。 苏娆一边背着男人，一边开始心疼地碎碎念，“这可是我师父给我压箱底的救命宝物，为了救你居然就扔出去了，你知道多贵吗？……哎哎，你可千万要好好报答我啊！” “你——”秦霁恼怒，嗓音沙哑，气若游丝，终究比不过苏娆生龙活虎，中气十足地打断他的声音。 “你是想问怎么报答我？”苏娆坦然想了想，“当牛做马就不必了，你长得好看，以身相许就行了。” 苏娆脚尖在虚空麻利地轻点，一想到背着的男人那张俊脸在烛火中微红的模样，她的内息功法就开始澎湃运转，跑得更有劲儿了。 沉浸在捡到漂亮道君的喜悦中，苏娆根本没注意到秦霁在她背后羞恼难当，恨不得当即堵了她的嘴，把她碾为齑粉的表情。 就在她带着秦霁狂奔离去时，方才那片血山尸海旁，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道笼着祥云，一道聚着黑气，悬在半空中遥遥对峙。 “你不是说他在这？”祥云白影质问。 “方才有人救了他，你难道察觉不出么？”魔气黑影冷笑。 “谁会救他？” “你问我，谁知道？你继续推演阵法追他踪迹，我来清扫此处。” 黑雾下漫开的嗓音沙哑晦涩，随着话音落下，地上的鲜血尸体竟都开始向黑雾中倒灌而去。 - 长安郊外的草屋并排而立，两间屋子，一个灶台、一口水井、一畦菜地，还有竹篱笆围起来的院落，这便是苏娆口口声声所说的“家”。 苏娆不在意身外之物，她住这样的草屋也能住习惯。 绝对不是因为她没钱。 不断瞬移到处留下气息踪迹误导追兵后，苏娆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长安城外，离刚刚的事发地不过几里。 她素来最会混淆视听糊弄行事，师父曾恨铁不成钢说她最爱钻研邪门歪道，寻求捷径。 比如这回下山捡男人，也是想让功法速成，为了在半年后的宗门大比崭露头角。 但邪门歪道也是道，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节 苏娆本就不是天才。她是个凡人。 七岁那年，家乡闹了洪灾，而她恰好被合欢宗前来救灾的师父看中，一入师门，便算是入了修真界，与修者同行。 从此不必再似凡人那般，整日庸碌，为温饱生计奔忙。 但修真者们都盼望有一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因此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日夜修行，不敢松懈。 苏娆倒是不求长生。她努力修炼，是为了光耀门楣。 师父待她好，她想报答师父。 奈何师父在合欢宫的几股势力流派中，已是走到微末的那一脉。 她师父和她修炼的，都是合欢宗最难大成的那一门功法，能入门者便不多，越往后，便越难。 苏娆正经修行修得越来越慢，卡在了关键一步上，瓶颈始终不能突破，便打起了功法上那行小字的主意—— 若能寻到仙人之姿的道君，功法速速大成，问道成仙，指日可待。 苏娆自小便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只是以前年纪小，还不到找道君的时候。 如今她既已成年，又遇宗门大比，关系到一脉荣耀——甚至生死。 那邪门歪道又怎么了。 能救下师父一脉，就是大道。 她下山寻找多日，苏娆也见了不少男人，只是对谁都不满意，心中渐渐有点着急，难道好看的男人就这么难找？那宗门大比可怎么办。 没想到今天不抱希望地出来转一圈，竟然就遇见了这样的极品，还是个需要她救命的小道君。 苏娆的心情美妙极了。 正好春雨过后，菜地里绿油油的小菜都水灵灵的，苏娆把男人在里屋安顿好后，便哼着小曲儿，扯了几根春葱洗干净，放到灶台上熬的米粥里一块煮着。 她还未辟谷，一日三餐仍不能少。 至于屋里那个男人…… 苏娆搅着勺子，又叹了一口气。她给他换了衣裳，伤口敷了药，可他尚未醒来，那秀气的眉尖在昏睡中也一直蹙着。 她会些不大正经的医术，刚给他把过脉，心里有些不妙。若他今日醒不过来，只怕便不会再醒过来了。 可他要是能撑过今晚，倒还能再多活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也好啊。至少还能有点用处，总不能白捡了他吧。 苏娆仰头，对着袅袅白烟，朗朗晴空，喃喃念叨起来。 “快点醒过来吧。” “快点醒过来吧。” 他还没好好“报答”她啊。 苏娆并未看到，在她身后，男人的眸子倏而睁开，是比春雨更寒凉的冰冷淡漠。 秦霁失了仙力，但耳聪目明，早已超越凡人之体。 所以当他清晰地听到苏娆在仰天嘀咕什么时，冰冷眼底便随之掠过几分戾色。 秦霁没有感受到她身上的仙力或是魔气，不知道她是来自哪一方势力。 那群人如此看重他的“无我仙书”，竟然只派一个普通修真者来？ 是以为如此便能让他放轻防备吗？ 忽然，那神神叨叨的小姑娘嘀咕完了，转过身来看他。 秦霁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四目相对，苏娆愣了一瞬，立马便喜气洋洋起来，三两步靠近床边。 “你终于醒了！” “你饿不饿？” “对了，我叫苏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她一连串的话，不仅没有拉近她和秦霁的距离，反而让秦霁目光更冷了几分。 他开口，给自己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我叫秦真。” 秦霁嗓音涩哑，“真”字落音，特意加重，暗示她字字句句都假得太过明目张胆。 可苏娆似乎完全没听出来，反而敷衍地夸道：“秦真，好听好听。” 苏娆完全只在意这张脸，名字叫什么都不影响他超凡的容貌，哪怕叫牛大狗剩二锤她都会点头夸好听。 那模样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似的。 秦霁垂下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 他不想看她的惺惺作态，便冷冷看向自己身上。 他原本湿冷沾血的衣裳已经换了，现在穿的衣裳虽略显粗糙，但干净崭新。 脚腕上的锁链，仍然牢牢戴着。 他白皙的脚踝被缠出一圈泛红的痕迹，有好几处被蹭破了，但涂上了绿糊糊的药膏。 苏娆目光跟着转过去，道：“你这个锁，我打不开。” 秦霁当然知道打不开，这锁是魔界大能所制，她身上那点浅薄灵力，根本不够看。 可他没看到苏娆垂眼说打不开时，眼角划过的那一丝心虚。 她最擅长撬锁了。这玩意虽然看上去唬人，但她也不是没撬过更唬人的。 不过，她何必费那劲儿呢？ 他戴着锁链，不是更好。 万一跑了，她再去哪里找这样好看的小道君? 两人心思各异，各藏鬼胎，但都没出声。 苏娆看他沉默，赶紧给秦霁盛了一碗米粥，道：“我喂你吧。” 可怜的美人小道君无法动弹，苏娆很愿意助人为乐，甚至很享受。 秦霁一顿。 她明明知道有人在追杀他，还带他逃跑，此时却只字不问他受伤之事，更不担心他会引来何等血光之灾。 今日那满地可怖的残尸血水，她竟像完全忘了一般，方才喝米粥喝得那么香。 此时还说要喂他…… 到底该说她蠢得太明显，都不知道遮掩一二，还是该说她太会欲擒故纵，捉弄人心。 秦霁对上苏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勺子盛满米粥，已经半强迫地喂到了嘴边。 可惜他除了眨眼、皱眉之外，再无其他力气。 连偏一下头都没辙，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娆舀着温热米粥抵在他的唇边。 “哎呀？没力气张嘴吗？”苏娆见他不动，自认为了解情况，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指腹一用力，捏住他下颌。 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指尖还滑了滑，像在调戏他似的。 只那一瞬，秦霁瞬间紧绷，引起全身伤口剧痛，心底也掀起狂怒，差点就要吐出一口血来。 若不是秦霁身陷绝境，敢这样碰他的，早都已经去了冥界报到！ 可现在，苏娆无知者无畏。 她并不知道秦霁以前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这个漂亮小道君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正沉迷在喂养道君的成就感里，一勺接一勺喂着秦霁喝粥。 他的不声不响、沉默寡言，都让她觉得他好乖，哪怕他用那种不甘的眼神死死瞪着她。 这样好看，又这样任她摆弄的小道君，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她捡回了家。 今天也不知走的什么狗屎运。 第2章 秦霁整张脸都黑了，可他无力反抗，只能任苏娆摆布。 苍白瘦削的下颌被她轻而易举捏住，苏娆动作不怎么熟练，不停拿袖子给他擦擦嘴角，动作冒犯至极，偏偏还语重心长地叮嘱：“要多吃东西才能好。” 秦霁这辈子没被人喂过，他仰头被迫吞咽着，恼怒得手背青筋绷起，想要抓紧被褥，却连蜷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勺，他牙关紧闭，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了。 苏娆勺子受阻，顿了顿，也不勉强了，把碗放下，叹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漂亮道君连挑食的倔强样子都那么好看。 她怎么舍得强迫他。 想起秦霁身上那一处处触目惊心的刀剑伤，还有他严重破碎的内脏，苏娆又叹了一口气开始伸手脱他衣服，“秦真，你遇到我，真是走运。” “……”秦霁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要是他没受伤，光是她手指碰到他的衣角，她就已经死了一万遍。 可现在，他只能怒瞪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娆一边振振有词，一边神色自若地解他衣领。 “住手！”秦霁因为颤抖和愤怒，惨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浑身紧绷，薄唇阖动。 可他这一身破碎血骨，无法抗拒，就连喊“住手”的嗓音也孱弱万分。 苏娆哪会听他说什么，她撩着眼皮，随手解开秦霁里衣的扣子，露出他不着寸缕的精瘦胸膛。 秦霁忍无可忍，紧紧咬着牙，无形的仙力在手指间酝酿，却又转瞬间失力溃散，嘴角溢出破碎鲜血。 而苏娆毫无所知，正低头给秦霁身上的伤口涂抹草药，嘴边挂着的那一抹笑，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节 - 就在秦霁指尖仙力波动的一刹那，遥远的大周国南端，正施法寻他的白影一滞，诧异回头，“他在长安城？” 可惜就那么一瞬间，距离太远，他无法锁定更确切的范围。 “长安城？”一旁黑影咬牙切齿，“你带我找了几日，从东海千岛到南疆万窟，你现在和我说他还在长安城？” 白影虚声道：“……你急什么？这凡人大陆小得可怜，我们眨眼便能瞬移一大半疆域。他现在已经废了，你还怕出什么岔子？” 黑影冷哼一声，迫不及待腾云驾雾，朝长安城的方向瞬移而去。 秦霁确实废了。 以前，他眨眼便能将胆敢冒犯的苏娆杀了。 可现在，他只能无力躺着，眼睁睁看她的指尖捻着草药，一寸寸攻城掠地。 很痛，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灼烧，她微凉如玉的手指划过时，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又是她耍的什么花招。 秦霁紧紧皱眉，把痛苦的碎吟声抑在喉咙里，憋忍得眼眸泛红，鬓角沁出濡湿。 谁知苏娆给他的胸口涂完药，又自然而然地掀起他衣裳下摆。 ……实在是，得寸进尺！ 秦霁薄唇抿得死紧，目光越发愤怒，可即便鬓边碎发都泅得湿透，脸颊惨白得几乎断了呼吸，她也不曾看他。 她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的小腹、腰背、手臂、腿侧……她全都碰了一遍。 借着上药的名义，指腹似有若无不经意地蹭着他，优哉游哉。 秦霁分明看到她唇角放大的灿烂笑意，毫不掩饰，明目张胆。 他的脸色，已经沉得可怕，眸底蕴着愤怒的冷霜，蔓延得快要冻结整座人间。 直到最后，苏娆终于抬起头，看到秦霁唇角挂着的血迹，她愣了愣，连忙拿出帕子给他胡乱擦了擦。 也不管那帕子擦得他疼不疼，只要擦干净，不让血污脏了他好看的脸就行。 秦霁瞪着她，眼神不屈，只恨自己连歪一下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苏娆却再次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眼神戳中心窝。 他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看她，好乖。 而且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漂亮小道君，真好。要是他能快点好起来就更好了。 忙完这些，苏娆心满意足地在秦霁身边躺下，没顾及他陡然绷紧的单薄身形。 苏娆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默念心法。 虽然很累很困，但苏娆本就是合欢宫内一抓一大把的筑基期修士，平平无奇，师门式微，要是她再不临时抱佛脚努力往金丹突破一把，只怕一年后的宗门大比，她会和师父一起被打包扔出合欢宫。 今日不知为何，心法运转顺畅得有些出奇。 苏娆心中大喜，还以为捡来的漂亮小道君这么快就起了作用，可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做些什么呀。 笑容一凝，苏娆忽然意识到不对，迅速坐起身来，指尖掐算着，嘴里也开始神神叨叨。 秦霁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名堂，但她不再紧挨着他躺着，这让他脊背松了几分。 谁知她跑出屋子，在院子里鼓捣一阵后，又急匆匆进来麻溜地背起他往外走。 秦霁再次浑身紧绷，嗓音抗拒，“去哪？” “追杀你的人又来了。”苏娆小脸一沉，“他们到底盯上你什么了？干嘛这样死咬着不放。”总不可能也是看上了他的皮囊，要扒回去做成什么人偶面具吧。 苏娆心底呸了一声，休想！ 秦霁盯着她愤愤的表情，眼神冰冷，这些人有何目的，她难道不清楚？ 既然居心叵测地接近他，又何必明知故问，还摆出和他同仇敌忾的惺惺作态。 秦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没关系，苏娆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几里外有个山洞地势极好，若是造一个藏身阵法，就算追杀你的人是大罗神仙，也绝对找不到咱们。”苏娆停顿一下，故意唉声叹气道，“只是那阵法所耗灵石巨多。秦真，为了救你，我真是不容易，小半辈子的积蓄啊……” 秦霁垂眸，神情更冷，听她又开始喋喋不休那套“以身相许论”，实在聒噪。 他想，若是告诉她追杀他的正是大罗神仙，岂不是要吓破了她的胆？ 罢了，他不屑和她废话。 秦霁厌恶地趴在苏娆身后，始终保持沉默。 苏娆是修真者，背着身形单薄的秦霁毫不费力，脚步在虚空中轻点，一路絮絮叨叨地到了她所说的山洞里。 随手把秦霁放在一堆石头上后，苏娆没管那些碎石硌得秦霁蹙起眉尖，自顾自开始摆灵石阵法。 秦霁冷冷望着，眼神渐渐有了一丝古怪的波动。 他没想到苏娆灵力低微，在阵法上竟颇有造诣。 她摆放灵石看似随意，但那隐匿阵法成型后，倒是有些刁钻邪门之处，以她筑基期的灵力加持，可以躲过大乘期的灵识查探。 一个刚入门的修真者，居然懂这样厉害的阵法，“居心叵测、早有预谋”这八个字，只差没刻在她脑门上。 但苏娆没瞒着秦霁，她大大方方地摆完灵石，又注入灵力让阵法自行运转。 山洞里的空间顿时变得虚幻，两人的气息也完全被隔绝。 秦霁眸光一颤，越发觉得这阵法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嗓音沙哑难当，“这阵法，你从何处学来？” 谁知苏娆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偷学？” 秦霁语塞。 苏娆忽的又变了神色，笑脸凑过来，语气轻佻，“想学直接告诉我就是，秦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秦霁后悔开口说话，眸色又浮出愠怒羞恼，她没皮没脸，他何必多问，便只收声道：“这阵法，有一处缺陷……” 苏娆按他所说，改换了一枚灵石的位置后，阵法效果果然加强，惊为天人。 要知道修真界的阵法，同丹药、灵器、功法一样，都分天地玄黄四个品级。 苏娆这原本就已是天级阵法，经过刚刚一变，便又跨了一个品级，可称之为“仙级”。 顾名思义，这不再是人间凡物，若之前只是苏娆夸口。那现在这阵法隐匿后的山洞，就是真的大罗神仙也找不着了。 苏娆惊喜地看着秦霁，如见故人般，“秦真，你也见过那位神仙是不是？” 秦霁不理她。 无论她这阵法从何而来，终归改变不了她居心叵测的事实。 苏娆没问到答案，颇有些在意，嘟囔了好一阵才抱过来一堆稻草，躺在秦霁身边。 没关系，小道君暂时闹点脾气没关系。 以后变乖了，她再问他。 苏娆重新躺下修炼，可谁知刚闭眼没多久，就听到秦霁在大力喘气，呼吸粗重急促。 苏娆睁开眼，看见秦霁像一具即将断气的尸体躺在她身边，唇瓣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她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摸他，“秦真，你怎么了？” 不等秦霁回答，她指尖就被冻得一缩。 好凉，比飘雪阙里头那块万年寒玉还要沁凉。 “秦真？”她喊他的名字，他依旧没有回应，双眼紧闭，浑身都在抖，长睫也跟着颤动，覆着一层薄薄的霜。 苏娆几乎碰不得他，刚刚碰那一下，她就被冻得牙关颤了好久，灵魂几近冻得破碎的颤栗。 她只是躺在他身边，就已经受不住寒意侵袭。 秦霁此刻遭受的痛苦难以想象，唇瓣已然抿出血印，伤口也因为生疼颤抖而一一撕扯开来，刚换过的白色里衣沁出一颗又一颗刺眼的殷红血珠。 他现在比白日里苍白病弱的时候看起来更无力，更易碎。 神情无望地压抑着痛楚，眼尾因本能沁出点点水光…… 三万多个日日夜夜，秦霁一直在经历磨骨、锥心、炼血、洗髓的锤炼，而痛觉全都积累在了此刻，一并回馈给他。 那会有多痛呢？ 普通凡人感受须臾，便会魂飞魄散。 寻常仙魔也顶多能咬牙忍受几个呼吸，而后仙魂陨落、魔魂崩溃。 但秦霁是不一样的，他生来便站在众生之巅。 所以越痛，他就会越清醒，清醒地感受每一分痛苦，神智也越清明。 因此即便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苏娆朝他伸出了手。 ……终于忍不住动手了？秦霁心中微嘲，却浑身一僵。 疼痛苦楚，折磨煎熬，并未减退半分。 可他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一缕微妙变化。 她的手没有剖开他的心，而是将温软的手指陷进他头发里，很轻很轻的，摸了摸他。 第3章 秦霁浑身剧痛之下，听到苏娆的声音在头顶漫开，“秦真，别怕，有我陪你。” 他覆了寒霜的长睫垂敛，眼中一片疏离冷淡。 笑话。他从不需要陪伴。 可经过短暂的相处，秦霁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能任由她的指尖搭在他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 她这样的安抚，没有任何用处，他还是活生生钻心刺骨地痛。 反而让秦霁觉得她揉他和揉一只狗没任何区别。 但她又的的确确守了他一整夜，没有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夺走无我仙书，还时不时出声安慰他别怕……秦霁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节 极致的痛感直到天明才散了些许。 可当苏娆掀开山洞口那堆虚掩着的稻草，一股寒风倒灌进来，秦霁脸色又瞬间惨白，撕心裂肺地咳到喷出一口鲜血。 苏娆已经手忙脚乱把洞口重新堵上，神色古怪，“外面下雪了。” 如今已是春天，怎会下雪。 刚刚看外头积雪已经到了脚踝，算来这场鹅毛大雪昨晚就开始下了。 难怪秦霁的病情忽然加重。 他奄奄一息地冻了一夜，唇色僵白，长睫覆霜，在她怀里像一块即将破碎的冰。 苏娆的保护欲瞬间就上来了，正色道：“秦真，我出去一趟，你在这乖乖等我。” 秦霁没回应。 苏娆也不在意，给他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后，就快步走出了山洞。 身处冰天雪地之中，苏娆才一眼认出，这狂风大雪也是阵法形成。 世间阵法一道，变化千万，可改换日月星辰，也可呼风唤雨。 与苏娆的旁门左道不同，眼前这阵法造诣极深。鹅毛大雪簌簌地落，极目远眺都是茫白的雪天一色。 苏娆顶着彻骨寒风，往南而行。 南边洛阳城的梅庄是大周国修真者最喜欢去的地下黑市，不少奇珍异宝因来历不明，卖得很便宜。 她想去捡个漏儿，看有没有续命的灵丹妙药。 洛阳离长安不远，苏娆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可才行了几十里，腰间挂着的合欢铃忽然响起来，不远处有若隐若现的血光冲天。 合欢铃里头是苏娆昨日捕捉的一缕追杀秦霁之人的气息，血光代表着那人的位置所在。 苏娆最爱琢磨这些趋利辟邪的小法术，师姐师妹们总对这些旁门左道嗤之以鼻，可她下山后，这些小法术倒是都各有各的奇效。 苏娆脚步一顿，稍加思忖便转了方向，朝那道血光而去。 与其被追杀，不如主动杀他。苏娆喜欢“先发制人”这个词。 她很快就到了血光处，那是一座小山丘。 苏娆蹑手蹑脚躲到灌木丛后，看到一个长相阴沉的黑袍男子刚垂下手来，在他面前，一个布衣妇人正痴痴地望天傻笑。 苏娆神色瞬间沉下来，她知道这妇人刚刚经历了什么，那是一种很阴损的搜魂法术。 黑袍男子强行搜索翻阅了妇人的所有记忆。凡人根本承受不起这等法术，这妇人从此只能疯疯癫癫过完一生。 再一细看，那黑袍男子身上分明沾染了魔气，苏娆原本就不喜的神色更加凝重。 魔界之人，降临人间，定会带来一场浩劫。这是她还是凡人小孩时就懂得的道理。 ……绝不能让他继续这么胡作非为。 不过这魔修为深厚，她杀不了。 苏娆心中盘算一番，从灌木丛后离开，换了一个方向再出现，假装路过。 黑袍男子果然用一缕魔气将她捆到了身前，黑雾森森遮住了他的脸，他感应出苏娆的气息，问道：“你是修真者？” “是的大人！”苏娆低头看着捆住她的那缕魔气，惊讶好奇中多了一丝谄媚，“大人是魔界的吧？这魔气好浓郁！魔界中人果然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英姿焕发、气度不凡！” 苏娆搜肠刮肚说着好听话，不过心底都加了一个“呸”字。 这世上，谁都喜欢被夸，就是这冷漠邪祟的黑袍男子，语气也有了细微的变化，“还以为你们这些修真者见到魔界之人便只知道嚷嚷伸张正义，除魔卫道。” 这些日子他见得不少，那些愚蠢的修真者冲过来想杀他，然后被他一个手指头碾死，实在可笑。 “哪会啊，除魔卫道又没好处。”苏娆连忙反驳，两根手指搓出要好处的手势，两眼放光，“我倒是听说魔界有许多法子让修为快速攀升，要是大人愿意提点一二……” 黑袍男子鄙夷地打断，“那是魔界使者才可有的待遇。你一个筑基期修士，还不配成为魔界使者。” 魔界邪恶，给人间带来无数灾难，但也有自私的修真者只求提升实力，愿意成为魔界的走狗，替魔界在人间行走办事。 不过魔界的眼光也是高得很，只招揽天赋好、实力强，或是有大贡献的。 黑袍略一沉吟，拿出一张画像，“此人，你可见过？” 苏娆一看，瞬间被惊艳到！ 画像上的男子宛若谪仙人一般，衣袂飘飘，光风霁月，耀眼出尘。不是他的漂亮小道君还能有谁。 原来等他病好站起来，他还能变得更好看吗？ 苏娆一时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已经弄到了灵丹妙药，让他瞬间好起来。 黑袍凝视着她，阴沉道：“你见过他？” “没有见过。”苏娆摇头，“只是觉得他太好看了，若是我见到，定会想法子把他抢回去，当我的小道君的。” 黑袍古怪地沉默了半晌，又道：“把你近几日的记忆渡给我。” 魔界之人生性多疑，他不可能被苏娆三言两语哄过去，刻在她脑海里的记忆才是真。 众所周知，只有到了大乘期以上的修真者以及仙魔才能用特殊的法术篡改记忆，黑袍并不觉得眼前这个修为尚浅的小姑娘能作假。 苏娆乖巧地把记忆渡给他。 黑袍认真翻阅过后，没察觉出异样，收手道：“你可以走了。” “好的大人，如果我见到那男子，我一定立刻禀告大人！”苏娆非常乖巧。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配合、懂事，积极向上想要成为魔界使者的修真者，黑袍想了想，手一挥，两样东西浮现到苏娆面前。 一块刻着【元】的魔界小令和一瓶墨玉色的丹药。 “若有消息，小令可与我传信。”黑袍长身负手，“丹药作为定金，你真能寻到他，重重有赏。” 苏娆一下乐开了花，又开始新一轮天花乱坠地捧吹，黑袍静静地听，直到同伴传音提醒，才终于打断苏娆，“你还不走？” “大人，我这就走。”苏娆转身，想要蒙混过关，继续往洛阳去。 谁知黑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哪？他在长安城方圆五百里内。” 苏娆没辙，只好往回走，“多谢大人提醒。”看来梅庄是去不成了。 她经过黑袍身边时，迟疑道：“大人的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您看，我记性不好，若能把这画像带在身边，遇见可疑之人，也好比对。” 黑袍并未生疑，不过一桩小事。他随手复刻了一份画像，扔给苏娆。 苏娆弯腰去捡，背对黑袍，她眸子瞬间亮得出奇。 就算漂亮道君死了，她还能拿着这画像回合欢宫炫耀，不错！ 苏娆满载而归。她走后，黑袍幽深地看向长安城的方向，“搜索凡人记忆不过大海捞针……你的局，可布好了？” “好了。”白袍身影骤现，指尖运转的仙力缓缓停下，意味深长道，“长安城十日之内，必将倾覆，无一人存活。” 黑袍也桀桀笑起来，“时日推移，他想躲过我们的追查，只能进入长安城，凭越来越多的凡人替他遮掩气息。如此算来，十日之内，他必死无疑。” - 山洞里冷而潮湿，苏娆身上只有黑袍送的那一颗不知道有什么效用的丹药，她怕秦霁承受不来，不敢给他吃。 眼看秦霁的气息渐渐微弱，她心急如焚。 无奈之下，她只好重新把秦霁搬回长安城外的屋舍。 那里有厚实的被褥，有火盆，至少他不会那么冷。 幸好，雪渐渐地小了，可能是那黑袍苦搜无果，暂时撤了阵法，免得太过惹眼。 苏娆盯着沉睡不醒的秦霁叹息，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连魔界的人都惹到了。 嘀咕一阵，苏娆又骂自己色胆包天，竟为了他连魔界的人都敢糊弄。 不过做都做了，苏娆后悔也没用。 她转身去外面打水给秦霁换药，看到隔壁陈大娘正踮脚朝她院里张望。 “陈大娘？”苏娆喊她。 陈大娘就是一普通凡人，五十出头的年纪，苏娆认识她也是下山后在这儿租赁了一落脚院子之后，不过点头之交，只知道陈大娘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带着她儿子靠缝补为生。 此时，陈大娘对她露出了超出寻常的关心，“小娆啊，你家里最近……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没有。”苏娆面不改色地否认。 陈大娘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得小心些，最近长安城里发了瘟疫，扩散得极快。你啊，要是在路边遇到什么疑似之人，千万别大发善心捡回家，直接报官！听说发现一例疫病上报，还有赏银得呢！” “好。”苏娆心不在焉地谢过陈大娘的提醒，她早已百毒不侵，现在她所想的，只有秦霁。 打了水回到屋中，给秦霁换了一遍药，查看过他身上的伤口，探着他渐弱的呼吸，苏娆心中拔凉。 他大概，撑不过今晚了。 第4章 月明星稀，郊野空旷，只有零星屋舍，散着幽微的灯火。 苏娆坐在奄奄一息的秦霁身旁，望着掌心里那颗黑黢黢的丹药，沉思良久。 这玩意儿，她肯定不敢吃。 可漂亮道君要死了。 正权衡纠结，腰间的传音镜一热。 苏娆拿出来，指尖一挥，温润干净的少年音从镜面传出来。 “师姐，近日可好？” 苏娆无奈地塞了一颗碎灵石到传音镜的凹槽里，语速极快地回道：“没什么事不要乱用传音镜，灵石很贵的，你这么败家小心我回来打你屁股。还有，我很好，还捡到了一个漂亮道君，非常非常好看。你告诉师父，不要担心——” 尽管说得快，但灵石碎得更快。 苏娆叹了一口气，她们这一脉在合欢宫没落，连传音灵石都用得抠抠搜搜。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节 小师弟每隔几日就传音给她，次次都是这六个字，跟点卯似的。 大概是为了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毕竟每次无论她回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回音。 苏娆摇摇头，正打算收起传音镜，却见镜面破天荒地再次亮了起来。 小师弟的身影投映出来，模样俊朗的少年一袭红衣，腰间仗剑，意气风发，坐在她和他经常一起修炼的那块山顶巨石上，身后是苍茫山雾入云。 苏娆差点咬了舌头，“夭寿了，你知道这样传讯要花费多少灵石吗？赶紧关了！” 偶尔一次的传音就让苏娆心疼不已，更别提像眼前这样把音影都同步，简直太浪费了！ 小师弟财大气粗，“师姐忘了吗？我是天才，不缺这几块灵石。” 苏娆沉默。 是的，与她的普通不同，师父带回来的这位小师弟天赋异禀，修炼速度惊人。 一年后的宗门大比，若是苏娆输得一塌糊涂，她和师父都会被扔出合欢宫，但小师弟肯定不会。 甚至合欢宫里那些人只怕早就在盼着盘算着了。 盼她和师父走人，盘算着如何抢夺小师弟拜入门下。 苏娆心情复杂，忽然听到小师弟的声音—— “师姐此次下山不是为了历练，而是为了寻道君？” “……”苏娆心虚得不敢抬头，但她可以从小师弟的语气里想象出他正眯眼打量她的样子。 这番下山，她怕师父说她胡来，也怕带坏了小师弟，就没敢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自己下山历练。 谁知刚刚一时得意，竟露了馅。 小师弟既然逼问，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成年了，下山找个道君又如何？就许你炼气筑基突飞猛进，不许我也走走捷径？” “师姐一向要求甚高，难道真寻到了那仙人之姿的道君？”晏明煦年轻俊俏的脸庞显得有些虚幻，声音里藏着些不可道明的情绪。 苏娆没注意那么多，只是觉得小师弟这一下问到了她的心坎里。 正愁没处炫耀，她将传音镜对着昏睡中的秦霁晃了晃，得意道：“瞧见没？” 只一眨眼的功夫，但晏明煦已经看得分明，他垂眼藏住眸底惊艳，“师姐，他好像要死了？” 这话更击中了苏娆，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转瞬间垂头丧气，“是啊……” 忽然，她想起什么，摊开手心露出那颗让她纠结的丹药，“对了，你说这枚灵丹若是给他吃，能不能救活他。” 晏明煦定睛一瞧，“师姐，这丹药上有魔气！” 苏娆斜他一眼，“不用大惊小怪，这就是魔界的人给我的。” “……”晏明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段时日不见，她怎么又是找道君又是魔界之人，还是像在合欢宫那样，挺会招惹麻烦的。 但，他不在，谁会替她悄悄解决麻烦呢？ 晏明煦望着传音镜里那张没心没肺的脸，隔着十万八千里，也忽然有了下山的冲动。 眼看那颗昂贵的传音灵石快要碎掉，晏明煦快声道：“这丹药通体漆黑，魔气呈麒麟态，应当是玄冥麒麟丹。他若是凡人，吃了会直接暴体而亡。” 苏娆很快答道：“他似乎有些浅薄修为。”不然怎会被魔界之人追杀。 晏明煦眉头皱得更紧，“那这丹药他倒是可以试试——” 传音灵石陡然碎裂，晏明煦后半截话还卡在喉咙里——可那魔气会在他体内留下什么祸根，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黯淡下来的镜面，晏明煦眉宇纠结，最终还是没有再浪费灵石把剩下的半截话传过去。 - 这边，苏娆放下传音镜，就直接把灵丹塞进了秦霁的嘴里。 小师弟惊才绝艳，过目不忘，还很勤奋，每天不是修炼就是泡在藏书阁里。 他既说了这丹药可以试试，她就放心了。 更何况本来就已经走投无路，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苏娆给秦霁喂了药，又给他重新上了药，换了衣裳。 就算漂亮道君要死了，也得干净，闻起来得香。 忙完这一切，苏娆在他身边躺下，准备修炼。 刚闭上眼，她忽然想到自己忙活了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得，还提心吊胆的，太吃亏了。 苏娆什么时候吃过亏，反应过来后立马觉得不能这样当老实人。 她半睁开眼，瞄了一眼秦霁。 漂亮道君脸色惨白，眉眼惊艳，还带着一股惹人怜惜的破碎感。 她的心又轻轻动了一下，视线再往下移。 他的手指皙长，骨节分明，掌心宽阔，似精心雕琢的玉一般。她再没见过哪个男人的手有这么好看了。就是仙人指点乾坤的手也不过如此吧。 这样想着，苏娆忍不住伸出手—— 手心触着他手背的一瞬间，苏娆体内功法运转忽然加快，吐纳灵气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她浑身一颤，目露喜色，功法上的小字诚不欺她！ 光是这样手贴手放着，就有增益，那若是以后…… 苏娆唇角荡漾起不正经的笑容，一边闭眼修炼，一边开始做她在宗门大比惊艳众人的美梦。 - 就这样到了天亮，苏娆调息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去探秦霁的呼吸。 那丹药果然有用，秦霁不再像昨晚那般奄奄一息，苍白脸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苏娆更高兴了。 她到水井旁洗了脸，又熬了一锅粥，自己吃了一半，端进来喂秦霁时，发现他已经醒了，那双沉沉的眸子锁着她走进来。 苏娆把这视为他对自己的关心，笑容满面地拿起勺子，“秦真，饿了吧？” 秦霁细细端倪着她，却依旧什么都看不穿。 昨晚，是他的死劫。 他有五成的希望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有五成的可能带着无我仙书一起湮灭。 本是全凭天意，她却强塞给他一颗魔丹，成了他劫数中的变化。 他是活了下来，可体内却…… 秦霁眉心微皱，心底对她的身份已有了判断。 苏娆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的漂亮道君熬过来了。 以后她不用再担心他随时会小命呜呼，只等着他一点点好起来，她就可以和他…… 苏娆脸上刚泛起不太正经的笑，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走出去一看，两位官兵蒙着面罩，佩刀站在前院的篱笆木门旁高声喝问：“这里是不是有病患？” 邻居陈大娘也闻声出来，探头瞧了瞧，又飞快缩了回去，眼神躲闪。 苏娆无暇顾她，官兵已在急切地拍门，“快开门，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5章 苏娆过去开门。 她不怕，官兵都是凡人，很好应付。 刚刚转身时她已经施了障眼法，他们不会看见秦霁。 可没想到门被推开后，秦霁病容柔弱躺在床上，咳得颊色潮红地望过来。 苏娆瞪大了眼。 高个点的官兵一脸意料之中的震怒，“长安城早发了通令，所有患病者皆要入城集中诊治，你们为何还躲在这里？” 苏娆连忙解释，“官爷，他染的并非是疫症，他——” “你是大夫吗？”高个官兵不耐烦地打断，“你说他不是就不是？” 矮个官兵拱手道：“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凡是生病的，无论什么症状，都得带回去统一看管。” 他说话还算客气，“这位郎君是你……” “是我夫君。”苏娆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非常流畅自然。 秦霁撩起眼皮看她，长睫抖动，显得孱弱无比。 两位官兵见他重病至此，更是警惕，也不细看，直接将他抬了起来。 苏娆哪能愿意她的漂亮道君就这么走了，但她也不能利用法术伤害凡人，眼看着官兵把秦霁抬到了院子里，她眼珠子一转，只好在他们身后猛然咳起来。 她一咳，两位官兵就回头看了过来。 苏娆再捂住嘴，装出惊慌心虚的神色。 两位官兵立马皱眉，“你也病了？” 虽是带着疑问的语气，但不必苏娆解释，看他们那表情就知道，已经打定主意把她也“抓”回去交差。 - 就这样，苏娆和秦霁，一个装病，一个真病，都到了长安城里。 尽管他们谁也和长安城的疫病沾不上边，却被塞进了安置疫民的大棚里。 这是在南城墙外的荒地上随意扎起来的棚子，几根木头往土里一插，铺上一些稻草盖着，拿油毡布一围，就算了事。 地上也是脏兮兮的泥巴。 许多疫民此起彼伏地咳嗽着，来去匆匆的官兵押着活人进，抬着尸体出，神色木然。 苏娆跟在抬着秦霁的两位官兵身旁，震惊于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节 她上回只是随意听陈大娘说了一嘴，没想到长安城的疫情如此严重。 矮个官兵看到苏娆的神情，叹道：“这疫病凶猛，官家想了许多法子也没用，这患病的啊，是一天比一天多。喏，昨儿搭的棚子，今儿就住满了。你俩也算运气好，今儿新搭的棚子，人还少呢，你们进去吧。” 苏娆望着那一片绵延的棚子，大概有十几个。 她问了一句，“那些棚子里都住满了？” 矮个官兵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高个官兵放下秦霁，神色有着和刚刚那几个路过的官兵类似的木然，“满了。” 苏娆没再多问，因为他俩也很忙，把她和秦霁安排到棚子里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小木牌，上头用篆笔刻着号码。 之后，两位官兵就走了，他们手里还有一本花名册，上头写着疑似病患的地址，他们还要一个个去寻。 苏娆不太清楚他们是如何找到她那去的，但想必也就是有人举报讨赏银那么回事儿。 她想起临走前陈大娘遮遮掩掩的神色，摇了摇头，开始拾掇起来。 说实话，这棚子里的条件比她住的小院差了十万八千里。 地面又冷又潮，油毡布很薄，透风，她待在这儿都觉得不舒服，更遑论秦霁一个刚从鬼门关里迈出来的病人。 苏娆看向秦霁，见他呼吸浅不可闻，紧闭双眸，她凑近道：“秦真，你睡着了？” 秦霁听到了，继续装睡。 苏娆叹气，没再吵他，怕影响他恢复伤势。 既然他在这儿睡得香，那就睡吧。 她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个障眼法，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棚子。 为了瞧瞧自己的法术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她还特意走到几个看守的官兵面前晃了一圈。 就算在他们面前招手，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只以为是吹风了，完全没有半点破绽。 苏娆肯定，自己的障眼法绝对没问题。 那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苏娆身上的障眼法半个时辰才会散去，她确认自己的法术非常灵验后，没有折返回棚子里，而是大摇大摆从官兵身前经过，出了这处看管得非常严的地儿，拐了个弯，奔长安城最热闹的坊市而去。 她饿了，先去弄点吃的。 可苏娆到了她记忆中的地方，却愣在了原地。 她还记得半月前来这里的时候，到处都是走卒摊贩，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烟火气溢满了整座长安城。 可现在，只有零星几个小摊，青石板上除了她，再无其他走动的人影，街旁门户紧闭，萧条无比。 她消了障眼法，要了一碗馄饨，在小桌上边吃边和那老板聊了起来。 老板苦涩道：“姑娘，你运气好，这怕是我做的最后一碗馄饨了。” 苏娆这才知道，官家有令，从明日起，街上就不许再出来摆摊了，有病的都得去城南集中，没病的都得留在家里，无令不得出门。 “疫病传得太凶，稍有不慎就会染上，官家这也没法子了，唉……”老板倒是理解，只是愁他一家子的吃穿。 苏娆问他，“那疫病是怎么传开的？怎会传得如此快？” 按理说，长安城是一国之都，不该如此松懈。 老板摇摇头，他一个平头百姓，哪知道这些，只道：“长安城呐，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变了天。” - 苏娆吃完馄饨，回营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修行时，师父就常和她说，修真者除魔卫道，守护人间，为求长生的大道上，渡众生方是渡自己。 苏娆一直不太理解师父这话其中的深意，但她知道师父的意思，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回去的时候障眼法已经失效，但她照样有旁的法子躲过官兵，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棚子里。 秦霁还在睡着，她摸了摸他的脸，指尖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掌心灵力一动，在他后脖颈贴了一个无形的“驱”字。 驱疫驱灾，她护不住所有凡人。 但至少，可以保护她的漂亮道君。 而秦霁，因为她“不规矩”的手，渐渐没法再把平静的睡容装下去。 他陡然睁开双眼，病容虚弱苍白，眸底却波澜四起。 第6章 四目相对，苏娆眨眨眼，往他面前凑，“怎么了秦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霁被抵在稻草堆上，退无可退，怒不可遏。 她的手还勾着他的脖颈，又凑这般近，还摆出这种明知故问的天真姿态。 他心底不知多少遍地想，等他手指能动，仙力恢复一缕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她。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 忍到眼尾微微泛红，不屈的眼神狠狠盯着她，薄唇抿得死紧。 苏娆完全没读出他的愤怒，只觉得她的漂亮道君真好看。 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时，更好看了。 她连心法运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指尖捏着他的脖颈轻轻用力，呼吸快要贴到他的耳朵，“秦真，你好乖啊。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秦霁浑身一僵。 他活了三万多年，有人说他清冷却慈悲，有人说他遥遥不可及，唯独没人用“乖”这个词来形容他。 可她，好像说过很多遍了。 她到底…… 秦霁心中犹疑，正想着，眸光陡然一凝。 他们追过来了。 幸好，他消除了苏娆给他身上施的障眼法，如愿以偿被官兵们抬到这儿来。 此处人多，气息冗杂，借着这些凡人遮掩，他脚上镣铐的印记暂时不会被察觉。 - 秦霁的确没被发现，可苏娆藏在袖中的那枚魔界小令却是微微发热了。 苏娆感应到后，没再逗秦霁，她往身上套了一个障眼法，再次离开了棚内。 到了外边，她才取出小令，这玩意儿也类似传音镜，不过不需要灵石维持。 魔界那人似乎可以通过小令感应到她的位置，传来消息，“你在长安城的疫民营中？” “是。”苏娆传讯过去。 对方传来的命令言简意赅，“看看画像上的人，在不在疫民营中。” “丹药没了。” “……下次见面再给你一枚。” 苏娆眉心一扬，收起小令。 既然有了好处承诺，那她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办事。 画像上的人？刚刚还在她身边躺着呢。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他交出去。他是她的。 与魔界的人传讯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十分危险。 苏娆清楚这一点，但也没办法，有些谎话一旦开始，就会无休止地编造下去。 幸好，她从小资质普通，但糊弄人的天赋却是一等一的好。 不若如此，她和师父在合欢宫也不可能撑这么多年，更不可能哄得那么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死心塌地拜在她们这便宜师门下。 苏娆仗着其他人都看不见她，在官兵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走进了对面的棚子里。 可一进去，她脸上轻淡的神情骤然绷紧，因为她见到了人间地狱的一幕。 棚子里，一半的人苟延残喘，病得快死了，连咳嗽声都微不可闻，眼神浑浊绝望地发着呆，像风中残烛，随时快要熄灭。 另一半……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被抬走。 或许是每天死的人太多，官兵人手不够，只能任这些尸体摆在这里，发腐发臭。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可这些还活着的人却像是闻不到了，木然得如同行尸走肉。 苏娆想起之前官兵和她说每间棚子都满了，原来所谓的“满了”，是尸体满了啊…… 苏娆沉默地望着这片地狱般的景象，神色凝重地转身离开。 她又去了下一间棚子，没有任何意外，还是那样，一半死人，一半快死的人，都充满了绝望灰败的感觉。 她没有走，一间间棚子看完，给小令传了“没有找到”的讯息过去，这才往回走。 苏娆发现，她在合欢宫久了，十年没有下山，竟这时候才想起，人间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她小时候，也经历过许多灾祸。 瘟疫、洪涝、干旱、暴雪…… 人间多苦难。众生苦，凡人最苦。 她曾听师父感慨过，生而为人，诸事皆忧，天灾人祸，避无可避。 小时候的苏娆懵懵懂懂，长大后在合欢宫未入红尘俗世。 可今日所见，却让她心头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人间，怎么会这么苦？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节 她摇摇头，叹自己修为平平，就算想要救这些人，也没这个本事。 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事吧。 苏娆回到棚内，已是天黑。 官兵给她分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饼，还有一碗稀得不见几粒白米的粥。 至于秦霁，官兵见他快病死了，连吃的也不给了。 不到半天的功夫，这间大棚就已经被官兵们带回来的人给塞满了。 她和秦霁来得早，还算好，能在角落里分了一小块地方。 其他许多人，就那么乌泱泱挤在中央，连腿都伸不直，咳嗽起来呼吸交织，很快就有人进来后没了呼吸。 大家表情绝望，不说话，进了这里，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只需要等死了。 苏娆偷偷给离她没多远的一位大姐渡了些灵力，她实力有限，只能偶尔顾顾附近的人。 大姐状况好些后，和苏娆聊了起来。 长安城疫病横行，官兵自顾不暇，治病的方子还没找出来，官家只能下令把得病的人都关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现在只能先保着那些还没生病的百姓，可情况日益严峻，不知怎的这疫病防不胜防，每日仍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患病者。 大姐唉声叹气一番，忽然转了话锋，瞥了一眼秦霁问苏娆，“那是你夫君？” 苏娆点头，“我与他刚成婚不久。” 大姐露出怜悯的神情，再次叹气，“姑娘，你的命真苦啊。” “……不过我也是。当年我也像你这般年轻，却忽然发了大洪水，把我的丈夫冲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却为他守了二十年的寡。” 她握住苏娆的手，一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 秦霁忽然咳起来，苏娆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等秦霁顺了气，她亲昵抱住了他胳膊，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声音很近很近，就好像贴在他耳边，却是在对那大娘说话。 “我相信，我夫君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们还没洞房呢。” 第7章 大娘望着苏娆，秦霁也望着苏娆。 她这话说得实在大胆，可她的脸一点儿都没红，非常自然坦率，甚至还透出那么些期待。 秦霁震怒难当。 难不成她还真想和他……？ 大娘坐在一旁，一大把年纪了听到小姑娘说这些，仍然臊得慌。 她紧了紧怀里一直抱着的包袱，把话题岔到了别处。 原来，这大娘和苏娆一样，也不是长安本地人。 来这儿不久，就遇上长安封城，疫病盛行，也真是飞来横祸。 大娘是个苦命人，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直到夜色中传来一声梆子响，有官兵高喝道：“吹灯了！都歇下！不许再出棚子走动！” 大娘擦干脸上的泪，同苏娆说道：“姑娘，多谢你陪我说这会子话，我这心里头倒是舒畅不少。” “你是好人，神仙会保佑你和你夫君早日好起来的。” 说罢，大娘转身铺好垫着睡觉的稻草，小心翼翼把怀里一直抱得很紧的包袱放在正中央，这才自个儿躺下，又紧紧抱着那包袱睡去。 她的包袱里，似乎有比她性命还重要的宝贝。 苏娆没有多问，她也躺下来，伸进袖袋里摸了摸那张画像。 这也是她的宝贝呢。 苏娆没想到自己碰动了画像的位置，原本躺得自然的秦霁先是因她身子贴过来而浑身紧绷。 再就忽然感到腰间有什么硬东西一戳，他的眼神复杂幽深起来。 秦霁睁开眼，直勾勾地望着苏娆。 比以往的不屈、愤怒中，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反正苏娆说不上来，她从来就没读懂过他的眼神。 但她喜欢他这样看她。 用“幻肢一硬”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惜她好几年前就在合欢宫的偏门书文里见过这样的形容，却是到了近日才体会到这样的有趣感受。 她毫不羞怯的和秦霁对视，眼底兴奋的不正经的笑意越来越多。 最后还是秦霁败下阵来，他垂下长睫，语气虚弱，难得开口说话。 “你袖袋里有什么？” 苏娆粗心大意，这才注意到，“啊，原来是戳到你了呀？” “秦真，你若是不舒服就直说。” 居然忍了这么久才问她。 她的漂亮道君真是太害羞了。 苏娆把那副画像拿出来，直接展开给秦霁看。 虽然棚子内那几盏微弱的油灯被官兵吹熄了，但他们身在角落，透风的油毡布也透光。 外头明月流光倾泻而来，照亮了画像上光风霁月的谪仙般的人。 苏娆看一百遍这画像，还是忍不住陷进去。 而秦霁，瞳孔陡然一缩，细细麻麻的震惊涌上心头。 她怎会有这幅画像？ 苏娆不等秦霁问，就跟他解释了一通。 把她如何遇到魔界的人，如何糊弄过去，又如何拿到丹药和画像还有一枚小令的事儿，都给秦霁交了底。 她是这样想的，既然他是她的人，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她和他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然要通个气儿，一致对外。 秦霁听罢，久久沉默。 他望着她，观察她每一分细小变化的神情。 可她说得从善如流，没有半点儿停顿，看起来完全不似在撒谎。 又或者，是太会撒谎。 可她确实把底儿都翻出来了，除了画像，她还把那枚小令、没了丹药的空瓶都给他看了看。 十分坦然。 秦霁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苏娆问他，“秦真，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会惹上魔界的人？” “……”秦霁没告诉她，不止是魔界。 他的这副画像挂在玄清殿，若非与仙界之人勾通，魔界的人绝不可能将这画像复刻到手。 秦霁低垂眼帘，避而不答，呼吸微不可闻。 苏娆猜他或许有难言之隐，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也是意料之中。 没关系，反正她在乎的也只有他的脸，他不愿意说就算了，苏娆也没那么在意。 她说这些，就是为了强调一下她的重要性，让他懂事一点，乖一点。 毕竟，她以身犯险，为了他连魔界的人都敢糊弄，他该知恩图报才对。 苏娆把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收起来，伸手朝秦霁身上探去。 他果然变得很乖，默默阖上眼，任由她捏住他的脖颈，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不过，秦霁想歪了，她并不是想要做什么，而是摸一摸她给他贴的“驱”还在不在，有没有起效。 这疫病凶猛，她今日见了太多尸体，传播又极为蹊跷，许多人都是冷不丁就染了病。 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漂亮道君栽在这上头。 可这一摸，苏娆神色忽的凝重起来。 她的“驱”明明贴得很好，灵力也没有消散，更没有一丝缝隙，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可为什么，她分明看到他苍白眉心有一缕疫气，一闪而过？ 苏娆心头一突，指尖的力道加重，甚至开始顺着他的后脖颈往下，到了他的肩头，再到胸口，再继续往下。 她要查清楚那缕疫气到底是从何处进入了他的身体，现下又藏在哪儿。 秦霁病得严重，刚从鬼门关里迈出一只脚，可依然虚弱，病容难掩，呼吸浅不可闻。 他绝对经不起那缕疫气的摧残。 渐渐的，苏娆神色凝重起来，她虽然才筑基修为，不算深厚，可对付凡人界寻常的疫气，不该如此困难。 至少，她不可能防不住那抹疫气入侵他的身体，更不可能揪不出它。 可那疫气偏偏就是如此狡猾，她明明已经摸到它了，它却滑溜得似泥鳅，总是从她指尖溜走，再藏去他体内的其他地方。 苏娆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而同时，秦霁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他闭着眼，看不到苏娆的脸。 但也正因为看不见，所以肢体的感触才更深刻、更敏锐。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节 他之前还以为，她是个还算规矩的人，不会对他做太过分的事，或许也暂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不然的话，她直接将他交出去，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现在…… 他都忍这么久了。 她竟然还在对他“上下其手”，不安分的指尖到处游走，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得寸进尺，嚣张至极。 ……她这是当他死了吗？ 太过分了！ 第8章 秦霁又开始用那种愤怒、不屈，让苏娆幻肢一硬的眼神盯着她。 唇抿得死紧。 苏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更喜欢他的神情，甚至变本加厉地捏了捏他。 还以为是他对她的回应。 秦霁气得心口都要炸了。 他终于发现，瞪苏娆是没有用的。 这个女人没有一点眼力见儿，她只会更兴奋，更得寸进尺。 秦霁认命地重新阖上眼，体内无我仙书努力地颤动了一小丝。 他要快点好起来。 起码，不能再任由她这样摆布。 - 苏娆找了一阵，还是揪不住那抹滑溜的疫气。 她也只好认命地收回手。 太晚了，不好再打扰漂亮道君养病。 他要多休息，才能快些好。 虽然他现在就已经很好看，可病容苍白，比画像上那光风霁月的仙人之姿还是差了一些。 苏娆捡到他时，本来对他很满意了。 可见过那画像，就又开始不满足。 说是不打扰，但她也并没有多规矩。 看他闭着眼，长睫安静地覆着，便以为他已经睡熟。 她就又悄悄伸出手，掌心握住了他的手指。 果然，功法运转速度陡然增加，周围稀薄的灵气被她吐纳得也更快了。 书上诚不欺她，果然找个漂亮道君，功法大成指日可待。 苏娆为自己找到了捷径而沾沾自喜。 也明显感觉到她握住他的手指时，他浑身一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苏娆装作不知，抓着他的手闭眼修炼。 只要他不挑破，她就打算这样厚着脸皮地继续下去。 她还想，就算他睁眼说什么，她也可以反驳回去。 她救他冒了那么大的险，牵牵手怎么了。 不过秦霁识相。 尽管身体的僵硬出卖了他，但他还是一直在装睡，没有半点动静。 苏娆觉得，他可能一整夜都没睡，因为他的脊背从来就没放松下来过。 直到天亮，苏娆松开他的手，好像听到他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苏娆挑挑眉，撑了个懒腰，起身偷偷溜出了棚子。 在里头憋了一整夜，空气混浊不堪，半夜似乎又死了几个人，还有低低的哭泣声压抑着，她脑仁儿有些疼。 人各有命，她没有出手救那些人，但心里沉甸甸的，依旧难受。 外边阴霾重重，长安城已经好久都没出太阳了。 她依旧往身上套了障眼法，出了这片地方。 昨晚的吃食太差，她早就饿了，还是得去街上找找其他吃的。 没想到才一日，长安城的变化却大不一样。 昨儿还热气腾腾的食摊，还开张的铺子，今日全都没了。 长街上萧条冷清得像是没有活物，只有一片静得化不开的死寂。 苏娆饿着肚子往回走，连官兵都不再上街巡逻办差，都不知去了何处。 长安城，越发像一座死城了。 - 苏娆在外转悠的时间太长，回到疫民营时障眼法已然失效。 要是前两日，肯定会被官兵揪住，好一顿训骂。 可今日，他们已经没功夫管她了。 疫民营里乱成了一锅粥，搭新棚子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疫民的增加，他们只好把人手都用来抬走棚子里的尸体，再把新来的疫民安置进去。 尸体也没地儿埋啊，挖坑也没人手，只能就地堆在一处。 短短一两天就已经堆得成了一座尸山，阴风阵阵，惨不忍睹。 苏娆不忍心看，浑水摸鱼地回了棚内。 她回到秦霁身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睡着，反正没睁眼，没动静。 但她心头不安地皱了皱眉，他身上的疫气又多了两缕，在游走。 “小娆？你真在这？” 苏娆正观察着，身后有人喊她。 她回头，竟是邻居陈大娘。 苏娆对陈大娘没好气，她会到这里来，绝对和陈大娘脱不了干系。 她还记得昨天陈大娘那躲躲闪闪的心虚眼神。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陈大娘刚出卖了她们，今天也到这里来了。 陈大娘打量了一下苏娆的表情，尴尬道：“小娆啊，我、我也是走投无路，才……” “那赏银，对我来说很重要。”陈大娘把她儿子往身前推了推，“你瞧，小胖他不知怎的，脑子忽然出了问题，近来长安城治病抓药都贵成了天价，我这也是没法子啊……” 陈大娘的儿子小胖痴痴傻傻地望着苏娆笑，口水淌到地上也浑然不觉，就那么一直笑着。 苏娆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动。 小胖眉心残留着一抹魔气，痴傻癫狂，显然是被搜魂的后遗症。 这下，倒说不清是谁害了谁。 陈大娘还在抹眼泪，“我和小胖明明都没染瘟疫，你瞧他这样，只是脑子的病，怎么就也要来这地方了。” 苏娆不语。 现在形势紧张，风声鹤唳，无论什么病，只要去医馆抓过药的，都会被官兵找上门，带到这儿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是官家的下下之策。 也是疫民营里的这些人的灭顶之灾。 “娘……饿……饿！”小胖忽然开口，扯着陈大娘的衣角，比三岁的孩子还不如。 陈大娘又是一阵难受，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葱花肉饼，掰了一半给他。 小胖高兴得捧过饼就咬，狼吞虎咽，碎渣掉了一地。 陈大娘看看苏娆，把剩下的饼递过去，“你们吃吧，听说这儿的伙食不好。” 她说完，又拍拍自己的包袱，“知道迟早要来这儿，我特意带了不少饼呢。” 苏娆接过，心情有些复杂。 她想起以前陈大娘也常常做些好吃的给她送来，邻里关系和睦。 一切只能怪魔界的人自私狠绝，害了小胖，也害了陈大娘。 但苏娆的确饿了，所以她没有客气推脱，委屈自己，反而把那半张葱油肉饼吃得干干净净。 她的吃相比小胖好，小口小口嚼咽着。 至于秦霁，她没给他吃。 他吃不得这种油腻食物，吃看不见白米的稀饭就够了。 小胖吃得快，食量也大，吃完又不依不饶吵着陈大娘还要吃。 陈大娘怕他吵着别人，只好又拿出一张饼掰碎了给他吃。 他们在这儿吃得香，慢慢附近也有人闻着肉香，开始躁动不安。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节 饥饿、疾病、死亡向来都是逼得人心变化难以预料的东西。 望着那边几人渐渐变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儿，苏娆皱眉回望。 对视的气氛中，剑拔弩张。 昨天那个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包袱的大娘担心会闹起来，她支支吾吾着，终于打开了那个重要的包袱。 包袱里，有一个嵌铜的木盒，还有一幅卷起来的画像。 大娘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信神仙吗？” 她这话问得其他人都觉得好笑。 人间疾苦，灾祸重重，谁没经历过痛苦绝望的时候。 每每有慈悲善良的神仙下凡，听到众生祈祷，拯救苍生于水火。 怎么会有人不信神仙呢？ 提到“信仰”，就连刚刚想动手抢食物的那几人，表情也变得收敛许多。 大娘见状，把她手里的画像打开，上面画着的，是一位神仙。 仙风道骨，白发苍苍，不过胡须却是红色，右手持着木剑，左手捧着莲花，横眉肃然地望着远方。 “是温仙君！” 有人一边惊呼，一边朝着画像跪下，磕头拜起来。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开始作揖。 温仙君是人们对他的尊称，当然这位神仙也可以被称为“瘟神”。 瘟神，消除瘟疫，驱尽人间恶疠，留下过很多佳话。 患了瘟疫的村庄、城镇，都会集体朝拜温仙君。 听说，朝拜的人越多，心越诚，就越容易让天上的温仙君听到他们的乞求。 如果被凡人的诚意感动，他便会下凡，替大家祛病除灾，救大家出苦海。 不止是温仙君，天下其他神仙也是如此。 古往今来，人们不知听说过多少神话故事，更有不少人有过被神仙拯救的经历，从此死心塌地，更是到处说与旁人听，成了一生的荣耀。 不说其他，眼前这位大娘，便是见过温仙君的。 她声音低沉地说起当年，“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庄子里突发瘟疫，病死了许多人。大家不吃不喝，跪在一处，对着这画像磕头祈祷，一个个把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地啊。” “……也因为这样，我们的诚心打动了温仙君，他下凡救了咱们庄子，拿那个仙露一洒，那些快病死的人就一下子全好了！” 大娘这辈子见过那样的场面，见过真正的神仙，脸上露出死而无憾的笑容。 她指着那画像，虔诚道：“都拜拜吧。” 她的故事一说，大伙儿对神仙的向往更强烈，更迫切地想要被拯救。 画像挂在油毡布上，随风摆动，只有微弱的灯火蒙了一层淡淡的光。 可神仙就是神仙，即便只是这样简陋地挂起来，也抵挡不住画像上流露出的神威赫赫。 大家肃穆、狂热地朝拜起来。 大概能坐起来的，能动的，都开始朝着这幅神仙画像表达自己的拳拳诚心。 唯独苏娆杵在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秦霁眼底望着这群无知愚昧的凡人，眸中流露出微嘲。 目光移至苏娆，却有些意外，声音低哑虚弱，但也透着好奇，“不去拜拜？” 不过这好奇却是装出来的。 实际上，他只是想试探试探。 如果她不是魔界派来的，那便应该是仙界这边的走狗吧。 第9章 苏娆不知道秦霁是在试探她。 她还以为，他开始关心她了。 一高兴，她提了提裙角坐在他身边，开始喋喋不休。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分享给他。 苏娆现在就是如此。 “……若是求神拜仙有用，我们还修炼什么呢？每日烧香磕头，祈祷有神仙引我入仙界不就成了？” 她说了一堆车轱辘话，秦霁总算把握到一句重点。 她不信神仙，也不祈求神仙的拯救。她更信她自己可以改变现状。 “……秦真，你知道吗，我见过神仙。”苏娆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贴近。 秦霁黑眸澄澈，难得好奇关心地听她说话。 苏娆更来劲了，指尖在唇瓣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贴过来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位神仙告诉我，虽有天命，但人不要信命，更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神仙降临救自己出苦海这上头。只有这样，才可以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上苍给你安排好的那条破路。” 秦霁听完，保持沉默与质疑。 他不信天上有神仙会说这样的话。起码他不觉得有谁会这样说。 许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 她一向撒谎都不脸红，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秦霁才发现自个儿听了半晌，都是在听她故作神秘编出来的谎话，一下子失了兴致。 他重新阖上眼，又保持那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愿沟通的疏冷模样。 苏娆止了声，只以为他累了，没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她本来还想说：“秦真，我虽没看清那神仙的脸，但总觉得你有一两分像他呢。” 罢了罢了，虽然她的漂亮道君也很好看，但还是不要这般比较，免得玷污了那位天上神仙，惹神仙不高兴。 苏娆收回目光，望向还在虔诚狂热朝拜着温仙君的众人。 不知是她近来修炼速度惊人，筑基大成快要突破的缘故，还是怎的，她竟看到不少人头顶都牵着一条淡淡的金线，齐齐朝东南方向凝聚而去。 这些金线粗细不同，有的比蜘蛛丝还细，也有的比蚕丝粗一点儿。 比如陈大娘还有拿出画像的郭大娘，她俩头顶的金线就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粗的，但也只有头发丝的粗细。 苏娆瞳眸微缩，端倪着所有人的神色。 他们在不断地磕头，嘴里振振有词，浑然不觉头顶的那根金线的存在。 苏娆望向那些金线汇聚而去的东南方，起身用灵力悄悄震落了身上的尘土，决定去瞧一瞧。 可起身后，或许是因为视角的不同，她又看到了新的东西——疫气。 那些疫气也如金线一般，一丝一缕的，从每个人的耳朵里钻入。 她之前只能看到躲藏在人身体里的疫气，现在却是看到了空气中浮动钻游的疫气。 也看到了它们来的方向。 东南方。 所有的疫气，都是从那个方向游过来，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一瞧，又仿佛有着某种奇特的规律。 苏娆暗惊，这发现不可谓不让她心中翻起了千层巨浪。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天灾。 可现在结合着这些金线和疫气来看。 这是人祸。是有人精心筹谋的一个局。 她入了局。整个长安城都入了局。 - 有了这个发现，苏娆越发觉得要去东南方金线汇聚、疫气起源的地方瞧一瞧。 可是，秦霁的情况忽然恶化，她刚想用障眼法脱身，却被绊住了脚。 他服了那枚丹药，本来有所好转。 然而疫气入体，就如同雪上加霜，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疫气在他体内已经化成了成千上百缕。 本来那一两抹疫气滑溜，苏娆抓不住。 现在疫气多了，随手一揪就能抓出一把，可却抵不上疫气一缕缕分化的速度。 这疫病凶猛，染上之后，除了四肢乏力，咳嗽发热之外，还会让体内五脏六腑似火烧一般痛苦难受。 到最后，身体承受不了体内的高温，人就没了。 秦霁的情况却更严重恶劣一些。 他的隐疾时不时复发，身体凉得像冰窟，可五脏六腑又灼烧得激烈，整个人陷入冰火两重的艰难境地。 他的脸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可他的薄唇却殷红欲滴，清滟眉目间染上湿意，美感矛盾到了极致。 只可惜苏娆现在无暇欣赏。 她只是在想，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漂亮道君，可不能这样没了啊。 苏娆一穷二白，身上什么丹药灵草都没有，仅有那两张珍贵的瞬移符，现在去洛阳城的梅庄也来不及了。 她咬咬牙，伸出掌心对着秦霁的掌心，开始往他的身体里渡灵力。 这些都是她苦修而来的灵力，当然万分不舍。 可都为他付出这么多了，不可能半途而废。 苏娆一边心疼，一边在秦霁耳边嘀咕。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0节 以身相许以身相许以身相许！ 他要是好了之后不肯跟她，那她就是绑也把他绑在身边，天天用锁链拴着！ …… 秦霁身体里的经脉显得很空，很旷。 苏娆的修为还无法内视，只是觉得灵力入了他体内，仿佛泥牛入海。 苏娆把几乎一大半的灵力渡给了秦霁，已是满头大汗，才终于勉勉强强消了他体内的疫气。 只剩下一缕源疫气，还滑溜地藏着。 她这回有了经验，不能放任那抹疫气留在他身体里，不然一晚上又能化出几百道来，她的灵力根本不够耗的。 可苏娆努力了一阵，消耗颇大，灵力越发吃紧，却还是没有揪出那抹源疫气。 她脸色沉重地收回手，一直泛着桃花红的唇瓣此刻也有些白。 看来，布局之人比她厉害了许多。 光是这一抹源疫气，她就很难对付。 苏娆摇摇头，抓起身边的一捆稻草在秦霁身边盖上，去找郭大娘商量。 “您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我家夫君？” 陈大娘要照顾傻儿子，脱不开手。 郭大娘除了浅睡一会儿，其他时候都在拜神仙，虽看起来很忙，但在苏娆眼里，那是完全在没事找事，自我安慰。 郭大娘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在求神仙怜悯和保住身边的活人之间做出了选择，她点头答应道：“好，我替你看着。” 苏娆很清楚地看到，在郭大娘点头应下的一刹那，她头顶的金线忽然变细了一些。 不过郭大娘却感觉不到，只是在问：“不过，你要去哪？可不好胡乱走动，官兵看到就不好了，而且你这脸色怎么也不好？” 苏娆刚刚渡完那么多灵力，确实状态不好，也正适合装病。 她白着脸，捂着肚子道：“郭大娘，我就是肚子疼，出去方便方便。” “那你快去吧。”郭大娘挺关心苏娆，扶了她一把，又抱起自己的包袱坐到秦霁身旁，好好地看着他。 苏娆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郭大娘把神仙画像留在了人群中央，让他们继续朝拜祈祷，可她却还是很宝贝地挎着自己的包袱，舍不得放下。 苏娆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镀铜木盒。 难道说，那是比神仙画像还要重要的宝贝？ - 苏娆出了棚子，正好遇到一个官兵。 官兵看到她立即皱起眉，正要大喊，却见她“咻”地一下消失了。 官兵怔在原地，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最近太累，看花了眼。 套上了障眼法的苏娆，不敢耽误，朝东南方疾行而去。 长安城的东南角，是一片湖，护城河绕城而过，汇聚于此。 湖心如镜，因风微皱，近来长安城疫病横行，百姓闭门不出，所以往日热闹锦绣的画舫游船也都显得冷冷清清，停靠在岸边。 临岸各巷的宅院全都门户紧闭，萧条得快要垂败的花从墙头蔫蔫儿地伸出来搭着。 这地方，没有一缕鲜活的人气。 大概是因为源疫气便是从此处散出来的，所以附近的百姓早就病的病，死的死，要么被押进了疫民营里，要么被堆到了城外放着。 总之，这一片静默得比死城还死。 苏娆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很轻，但在这种地方也显得很突兀。 她还能看到天空蔓延而来的金线，但源疫气却因为是一缕缕飘出来的，只能大致看个方向。 这两者想必是有关联的，苏娆决定先顺着金线摸过去瞧瞧。 金线都是往同一个点去的，越接近，便越凝聚，最后束成了一股手指头粗细的金光，落进了某处院落。 极淡的金线凝在一块，也璀璨耀眼。 苏娆刺得眼睛微眯，用她从书上钻研学来的屏息仙法，收敛了所有气息，也不敢动用灵力，怕波动被发现，索性用起小时候爬树爬墙的本事，翻到了墙头上。 当她看到金线汇聚的尽头，差点吓得她从墙上摔了下去。 那是……温仙君！！！ 画像上的神仙陡然出现在眼前，一身白袍不染尘埃，白发红须，周身散着淡淡的仙力光辉，着实震撼无比。 幸好苏娆的屏息之法也是仙级，所以尽管她呼吸乱了一阵，也没被发现。 这真得感谢苏娆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神仙，他给了她一本仙法小集，虽然里面全是些旁门左道的小法术，还让苏娆经常被师姐师妹们嘲笑她尽钻研些没用的东西。 但关键时刻，她曾苦练了许久才练出来的小法术都派上了非常重要的用场。 果然凡人的眼光不可与神仙比拟。她还记得那位神仙说，世上万物，皆有价值，不可看轻，不可忽视。 苏娆想起自己见过一次便一直心心念念着的那位神仙，就更加睁大了眼睛打量眼前的温仙君。 寻常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一次神仙，少有见者，就可以拿出去吹嘘一辈子了。 而这，却已经是苏娆这辈子见到的第二位神仙。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失望，总觉得眼前的温仙君比她之前见到的那位差远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神仙和神仙也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见到的那位，那才叫仙人之姿，云中白鹤。 温仙君，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神仙老头嘛。 苏娆定定地望着温仙君炼化吞吐着那些金线。 他似乎很高兴，小眼睛仙光湛湛，露出些许和神仙不符的贪婪。 “……”苏娆觉得没意思，默默从墙头爬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去找源疫气从何而来，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吧。 盼着神仙救人？不如靠自己。 苏娆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当初那位神仙和她说这话的深意。 - 离开温仙君所在的院落没多久，苏娆望着半空中乱飞的那些源疫气惆怅。 这儿少说也要上百间院落，她不能动用灵力腾空，免得惊动了布局之人，难不成一堵堵墙去爬？ 正在这时候，她腰间那枚魔界小令忽然又抖动起来。 苏娆还没来得及去拿，却见头顶降下一道黑影，魔界黑袍陡然出现，负手而立，声音沙哑不悦，“你，为何来这里？” 苏娆知道黑袍能通过小令知道她的位置，本想把小令放在疫民营又觉不妥，便只好带在身上。 所以眼前的情况，她早已想好了糊弄他的说辞，“禀告大人，我来这边想找找治疫病的法子。”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黑袍的声音已经从淡淡的不悦变成了浓浓的不悦。 苏娆能感觉出来他性子冷，所以话没有说全，其实大概就是想骂她，重要的事都没办完就跑去干别的，她这魔界使者是别想转正了！ 但这也没关系，苏娆也早想好了对策。 她眼皮一撩，就流露出伤心难过且无奈的神情，“大人，我、我邻居家的大娘病了，她一直待我很好，像我娘亲那样，我不想她死。奈何灵力低微，我根本没办法为她根除疫气，我——” “行了。”黑袍不耐烦地打断，凡人就是感情用事，麻烦。 他随手扔过来一瓶丹药，“给她服下，可保疫气不侵。” 苏娆一喜，打开小瓶一看，里头有好几枚丹药呢。 大概是因为这丹药比上回的廉价，所以多给了几颗。 这类祛病除灾的丹药对于凡人来说可能趋之若鹜，甚至为此头破血流付出性命。 可对于仙魔两界甚至修真者来说，这和一颗普通的豆子没什么区别。 黑袍见苏娆这样高兴，心道这小虫子倒是肤浅好哄。 “画像上的人可是一点线索也无？” “禀告大人，我每日都在疫民营里搜寻一圈，实在没找着。”苏娆收起丹药，故作不经意地打听，“大人可还有其他人手？疫民营这边有我负责，可长安城里其他地方也不该放过。” 黑袍陷入沉默，显然并无人手。 苏娆心中微定，又忍不住心中暗嘲，看来魔界在人间确实如过街老鼠，还得承蒙她帮忙呢。 苏娆一下有了底气，觉得自己的地位拔高不少，糊弄起来声音也响亮得很，“大人也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再多花费些心力，长安城其他地方我也都去转转。” 黑袍凝了一瞬，观察到，“你的灵力消散了一大半。” 苏娆也早已想好回答，“我怕耽误大人的事儿，不敢睡觉，也没吃的，只能消耗灵力。” 黑袍没想到她如此忠心耿耿，甚至有些不信她会卖力到这个程度，“你很想成为魔界使者？” 苏娆重重点头，眼神真诚殷切。 “为何？” “大人有所不知，我所在的宗门一年后将要大比，若我不能凝成金丹，就要和师父一块被罚去无情谷。” 无情谷，天罚之地。 就连生在魔界的黑袍也知道，这是凡人界十大险境之一。凡进入者，有死无生。 这下歪打正着，竟然让黑袍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他稍稍有些动容，沉默半晌后，又扔过来一个小瓶。 “拿去吃。” 虽然他随意扔过来的动作跟肉包子喂狗似的，但苏娆不嫌弃啊！ 这小瓶里的丹药她认识！九转金丹！ 这可是纯纯的好东西，仙魔两界通用的珍贵丹药。 那枚金灿灿圆滚滚的丹药让苏娆爱不释手，这丹药之所以珍贵，那是因为它能将筑基期修士凝聚金丹的把握从五成提升到八成。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1节 修真界的筑基期修士极多，再则那些大佬也有许多小辈，就冲着多了三成的希望来说，这九转金丹向来是供不应求。 苏娆得了好处，还没来得及道谢，再表表忠心，黑袍就挥挥袖消失了。 大概是不想再听她说些来回车轱辘的废话。 苏娆捡了便宜，高兴地哼着曲儿，连那源疫气都懒得再查探了，直接回了疫民营。 九转金丹连他们合欢宫都只有一枚，今年的年初大考时，奖给了那位被誉为合欢宫明珠的天才师姐，她连瞧都只能远远瞧上一眼。 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啊！ 可惜，她身在长安城，见到的不是官兵就是疫民，一个同门都没有，根本没法炫耀。 这就像她找了一个漂亮道君那样。 憋得难受。 - 更难受的是，苏娆回了棚子里，才想起来，这九转金丹她暂时没法用！ 刚刚被兴奋冲昏了头，她完全忘了她的灵力已经消耗，现在退回了将将筑基的修为！ 若是打个通俗的比方，这修炼一途，迈入筑基期就似是刚修好了一个水池子，每日的修行便是将天地间的灵气吐纳转化为灵力，储藏在这水池子里。 等水池子蓄满了灵力，便可以将水池子和其中所有的灵力都凝练成一枚金丹，这便也就是迈入金丹期了。 而苏娆，白天的时候她的“水池子”里还满满当当的，只等着时机合适，凝练金丹了。 可她为了救秦霁，“水池子”现在都快干涸了，哪还能凝练金丹。 苏娆郁闷地往秦霁身边一躺，破天荒地没有拉他小手。 秦霁却不习惯了。 原本他闭着眼，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苏娆上下其手的“摧残”。 可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那熟悉的柔软触感。 秦霁忍不住睁开双眸，余光瞥去。 苏娆规规矩矩躺在他身边，似乎还有点儿……沮丧？ 这不像他认识的她，他还以为是他看错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你……”秦霁刚开口说话。 苏娆直接塞了枚丹药到他嘴里，“闭嘴。” “……”秦霁再一次被冷落。 但他品出来，这是祛除疫气的丹药。 他现在就是凡人之躯，也会受疫气侵袭。 丹药进入腹中，化开一片暖流，他原本难受的状态顿时开始缓解。 秦霁沉默半晌，长眸微敛，“魔界之人给你的？” 苏娆好半天才闷声“嗯”了一下。 她身子侧了侧，拿出另一枚丹药，“还给了一枚九转金丹。” 秦霁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不以为然。 苏娆只当他修为浅薄，根本不知九转金丹的珍贵之处。 她枕在稻草上，叹道那他自然不会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 九转金丹就在眼前，能看不能吃，那滋味的确抓耳挠腮地难受。 …… 苏娆就这么郁闷地睡着了。 修炼这么久，她一直都算勤勉，每晚都在冥想、打坐或是运转心法，都不知多久没睡过觉了。 可这次，她不仅睡了觉，还做了梦。 梦里，是一片仙境。 绵延十万里的银河，榴花漫天，天地间只有她和她的漂亮道君。 漂亮道君的病好了，成了画像上那般光风霁月的样子，好看得像在银河中熠熠发光，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一直移不开眼。 而且，他变得更乖巧，更懂事。 她拿出功法里的图让他配合，他便垂着脸红着眼地照做，连耳垂都悄悄红了，也没有说一个“不”字。 淋漓中，他长眸里都是水光，漾开深深浅浅的迷离。 ……再然后，苏娆就在这样一片恍惚中醒了。 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挂在了漂亮道君的身上睡的，口水蹭在他肩头，衣料湿了一片。 眼前的漂亮道君，可和梦中的乖巧温柔不同。 他僵着身子，绷着脸，眸中的冰冷难堪简直快要溢出来，憋屈容忍到了极致。 苏娆坐起来，没当回事儿。 除了对自个儿睡觉居然流口水这件事感到有些尴尬。 至于昨晚抱他、枕他、梦他什么的……他是她的道君，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 不可思议的是，苏娆发现自己睡了一觉，灵力反而比平时兢兢业业修炼一整晚增长得更快。 甚至翻了好几番！ 她醒来发现这一点，半晌都没回过神。 难道说，这修炼太勤快了也不好？ 反而是睡觉更有助于修为大涨呢。 不过，苏娆也知道，这睡觉肯定也分不一样的睡觉法。 自个儿睡觉是一回事，梦到和漂亮道君一块修炼是另一回事儿。 光是做个梦就有这样的效果，苏娆忍不住开始期待，等他好了，能真正和她一起按着功法修炼了，那一晚上能涨多少灵力啊！ 更值得高兴的是，这“水池子”里新涌出来的灵力与之前她吐纳炼化出来的驳杂灵力还不一样。 如今的更纯粹，更磅礴，若是到时候凝练出金丹，也会是一颗更璀璨更漂亮没有丝毫杂质的金丹，绝对可以压制同等级的其他金丹！ 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只是做了一场梦，苏娆忽然就又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然，也有值得愁的事情。 一夜过去，棚子里又有不少人死了。 活着的人，大多也都病得更重。 苏娆那几枚驱疫气的丹药，根本不够分的。 秦霁身上破碎的骨头还没长好，之前被官兵们抬来已是强行，这会儿更没法挪动地方。 苏娆只好让他继续待在这里，幸好也不用担心会因为瘟疫而死，还有郭大娘可以帮衬着照顾他一下。 她则每天出去晃悠，看似是替魔界在办事寻人，其实是在偷偷追溯那些疫气的来源。 经过几日的追踪，虽然背后操纵的人很狡猾，但苏娆仍然有了些线索。 第一，对方故意布局，手段狠绝。 第二，对方的目的疯狂，并不想做什么交换，只是为了毁灭整个长安城！ 苏娆没想到自己为了这枚九转金丹做做样子，每天累得像狗。 要像模像样地把整个长安城都搜罗一圈，经常是天还没亮就出去，到了天擦黑才回来。 就这样浑水摸鱼过了几天，黑袍还没发现不对劲儿，倒是郭大娘先看不下去了。 她看了一眼虚弱苍白的秦霁，叹气把苏娆拉到了另一边说话。 “小娆啊，大娘是过来人，和你说说交心的话。你怎么总是扔下你的夫君一个人在这儿呢？你每天在忙什么？” 苏娆只好糊弄一番，却惹得郭大娘更加频频摇头。 “小娆啊，你们这样不行，会不长久的。” “小秦那孩子我看着虽然不大爱说话，但是个心实的，长得又那么俊，适合过日子的。” “你得多陪陪他。你没见你不在的时候，他盼着你回来的那眼神啊，那叫一个可怜。” 郭大娘眼神不好，她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着苏娆，一边说起了自己可以当经验教训的伤心事。 “你知道我成天抱着的包袱里是什么吗？他们都说我揣了一个宝贝。” “……这盒子里装着的，是我女儿的骨灰。” 原来，郭大娘曾捡了一个女婴，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大，付出了所有心血。 “后来她长大，也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就像你这样，来求娶的人呐，都快把我家门槛都踏破了。” “可她有自己的主意，有一天忽然捡回来一个男人，长得也俊，就是不知道遭了什么难，饿得呀，一口气吃了十个馒头！” 郭大娘性子不挑，看这男人虽是孤儿，但和女儿样貌般配，也老实正直，便同意了他俩的婚事。 不成想好景不长，某一日郭大娘从集镇上回家，就只见女儿坐在水井旁哭。 再一问，那男人竟然走了，说是再也不会回来。 第二天，郭大娘的女儿伤心过度，投井身亡了。 郭大娘抹着眼泪，抱着女儿的骨灰盒道：“她以前说最想来看看长安城的繁华，我便带着她来了，可没想到……” 苏娆听了这故事，低声道：“大娘您别伤心，都怪那负心汉！他会有报应的！” 大娘有些难过，却还记得自己提起这伤心事的目的。 “小娆啊，你家小秦不一样，我第一眼瞧他就知道他干不出那等负心事。”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2节 “所以你得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姻缘，知道吗？” “就算你白日里忙，但你晚上得对他好一些啊。走，赶紧去吧，不然的话，我明日开始可不帮你照顾他了啊。” “小秦他就需要你多陪陪他。” ……苏娆也不知道秦霁给郭大娘灌了什么迷魂汤，总让郭大娘觉得她欺负了他似的。 她回到秦霁身边，一回头就看到郭大娘殷切鼓励的笑脸，朝她摆手示意，眼角还泛着刚刚没擦干净的泪花儿。 苏娆无奈，只好掐着嗓子，装出甜腻腻的嗓音，“夫君，你感觉怎么样了？” “是不是想我了？” “我也想你。” 说还不够，郭大娘暗示地推了推苏娆的后背。 苏娆眨眨眼，彻底扑过去抱住秦霁，在他怀里蹭了蹭。 “夫君~~~” 第10章 秦霁躺在稻草堆上，浑身不能动。 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漾出别样的疏冷。 秦霁讨厌任何肢体碰触。 以前在仙界，有仙子妄图靠近他十步以内，结果被他的仙力震到仙界之外，飞了一天一夜才回来。 从那以后，他的身边就清静了许多。 从来没有像苏娆这样，敢直接抱着他蹭脸的。 秦霁瞳孔里散着危险的寒意，苍白病容的每一条线条都紧紧绷着。 他在忍。 忍到他能动一下手指的时候。 他只要指尖能凝出一缕仙力，就可以将脆弱的她碾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苏娆抱得久了，秦霁僵着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些迷茫。 她一直，一动不动。 就好像抱他蹭他只是她故意摆出的姿势，给外人看的。 秦霁并没察觉到有仙魔在附近窥伺，所以完全猜不出她这般惺惺作态的目的。 久了，他紧绷的脊骨松了松。 虽然一开始对她咬碎了牙，恼她，气她。 可渐渐地发现，她并不坏。 甚至还有点傻。 她把那祛除疫气的丹药随手就给了别人，没想过拿这丹药去换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也不跟人说那丹药有多珍贵讨个人情。 再喜欢他，也没有趁他之危做什么过分的事。 秦霁目光微妙，被她紧紧环抱着，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棚子随风微微鼓动的破油毡布。 不知不觉，灯火熄灭，万籁俱静。 周围只剩下棚子里其他人的鼾声、痛吟声、难以入睡的辗转反侧声。 苏娆一直保持不变的姿势，手脚也酸了，见郭大娘已经睡着，她松了一口气，放开秦霁，开始揉自己的手腕。 她忽然的动作让秦霁睁开眼，朝她望去。 夜色沉寂，他清楚地看到她腰间多了一条环绕的黑气，从她后腰窝处延伸而出。 秦霁眼眸微眯了眯，他当然十分清楚这是什么，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发现。 也是，施这法的比她修为深多了。 这黑气名为“恶种”，会渐渐环绕至她全身，再侵袭进入她的每一寸肌肤。 到了那时候，她倒是可以察觉到了，但是也晚了。 秦霁定定地望着苏娆。 她毫无所觉，正坐在他身旁梳着刚刚蹭乱了的头发。 几缕发丝落下来，挠得他脸庞微有些酥痒，淡淡的木香花的味道在空气中微微荡开，他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但秦霁没说话，沉默地盯着她。 直到苏娆放下小梳子，又把秦霁枕着的稻草理好，眼看着她就要闭眼休息的时候。 秦霁忽然开口道：“你能再……抱我一下吗？” 他的音色很冷，神情也很淡。 那双眸子漆黑，映着苏娆的身影，还是那般干净又好看，像藏了无数把小钩子。 苏娆心底已经开始狂跳着咆哮。 原来漂亮道君撒娇是这个样子的！ 她好喜欢！ 对于他提出的要求，这般主动的投怀送抱，她哪会拒绝。 抱！别说再抱一下！再抱一晚都行！ 看来郭大娘说得没错，她得多疼疼他才是。姜还是老的辣呀。 这不马上，漂亮道君就开窍了嘛。 苏娆笑盈盈地重新抱住秦霁，滚热微甜的鼻息扑在他的脖颈处，软软绵绵的腮肉蹭了蹭他下颌冷硬的线条。 秦霁瞪大眼，滑过一丝恼意，身体僵成了石头。 早知道，她如此得寸进尺，就不该起心思帮她！ 可苏娆哪知道他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只以为是漂亮道君喜欢她的抱抱，所以才让她再抱他一下。 说实话，她也喜欢抱他。 他身上香香的，别看身形单薄，但抱起来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而且，她抱着他的时候，功法运转的速度也更快。 之前以为他不喜欢她抱他，所以她才没抱多久，也不敢乱动，怕吓跑了他。 现在既然是他主动要求的，既然他喜欢，那就好说了嘛！ 苏娆使劲儿抱住秦霁，紧紧地抱，大大地抱。 而秦霁……已经后悔了。 他让苏娆靠近抱他，只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碰触到她后腰窝的“恶种”。 可她似乎完全误会了。 秦霁望着她在他怀里乱蹭的小脑袋，目光颇为无语。 罢了，若不救她，她会死，他也不好活。 秦霁似无奈地叹了叹气，指尖凝出一缕仙力。 他知道他若是凝聚仙力，便会引起追杀他的仙魔警觉，但也只能趁这一瞬间把仙力打入“恶种”中，将其中搅得天翻地覆。 曾经，他发誓，若重新凝出仙力，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了她。 却没想到，这第一缕仙力，是用来救她。 第11章 就在秦霁仙力涌动的一刹那，长安城东南角的某处院落中，白袍的温仙君陡然睁眼。 他半立空中，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周身绽着淡淡的金光，可表情却与他画像上的仙人模样不同，而是咬牙切齿地瞪大眼睛。 “他竟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用仙力！” 黑袍闻声出现，“他在哪？” “长安城中！”温仙君轻哼，“这回隔得近，我可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招揽了一名手下，这些时日一直在长安城各处搜寻，可她每回都禀查无此人。”黑袍起了疑心，“莫不是她在诓我？” 温仙君捋着胡须，“防人之心不可无。” 黑袍喉咙里的声音碾得粉碎，“我亲自去寻。若她敢骗我……” 黑雾瞬间弥漫在整个院落间，连周围的温度都阴冷了许多。 - 另一边，苏娆并不知晓自己的弥天大谎正处于岌岌可危被拆穿的境况中。 她一觉睡醒，只觉得腰痛，好痛好痛。 苏娆坐起来，揉着酸软的脖子，扶着痛得快直不起来的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漂亮道君主动要求她抱他一下。 她不仅抱了，还抱了很久，抱到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梦境里，她又与漂亮道君这样那样，他的仙人之姿，他的乖巧懂事，都让她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苏娆脸微微发红，偷偷瞄一眼还在她腿边沉睡着的秦霁，捂捂逐渐烫起来的脸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难以启齿的梦。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3节 不过苏娆回过神才发现，似乎做那样的梦对她的修为很有帮助。 她原本消耗一空的灵力，两晚竟然就恢复了十之二三，而且灵力更精纯，更干净，不似之前她自己吐纳的那般驳杂。 要知道，功法的品阶就和吐纳的灵力精纯度有关，越高阶的功法，才能吐纳越纯净的灵力。 她体内这些灵力，绝不是她手头这本残缺的地阶功法可以炼化出来的。 苏娆满腹疑惑，但师父不在身边，也只能暂且把问题都搁置着。 她本来今日的打算是出去再逛逛，糊弄糊弄黑袍，要是有缘遇上，说不定还能再从他手里诓骗，哦不是，讨要几颗丹药。 黑袍身上的好东西，似乎多着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苏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腰这么痛。 就算在梦里做了什么，那出力的也不是她啊。 苏娆不懂，但强撑着坐了一会儿，就还是认命地歪躺在了秦霁身边。 郭大娘路过的时候，发现苏娆也病了，都快吓坏了，和陈大娘一合计，两人六神无主地跑到人群中央一块儿求神仙去了。 苏娆瞧着她们磕得额头通红，都快破皮了，但除了头顶的金线粗了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知道温仙君就在附近，可他似乎并没有现身的意思，也不指望他来普度众生出苦海了。 苏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何事？” 她的叹气声把秦霁弄醒，他也跟着皱起眉，嗓音憋了一夜，略有些喑哑。 苏娆没察觉出他的奇怪处，把脑袋往秦霁肩头枕了枕，尾音疼得软软拉长，“秦真，我疼。” 秦霁肩线一僵，黑眸微沉，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娆却又将脑袋往他这边拱了拱。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喜，“秦真，好神奇喔，我往你这边贴了一下，就没那么疼了诶。” 她的下颌就那么抵在秦霁的肩膀上，刚才还疼得泛起水意的眸子湿漉漉的，这会儿却又填满了灵动的笑意。 离得很近，像唾手可得的星子在眼前闪烁。 秦霁喉结微动，别开眼，轻“嗯”一声，藏着语气里的几分无可奈何，还有几分漠然。 到了今日，他不可能看不出她师从何处。 自然也知晓她所修炼的功法，所得的益处，都来源于他。 被合欢宫的女修缠上，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一想到合欢宫背后的龃龉秘密……他不必管，也不想管，所以漠然。 秦霁收回视线，黑眸已经沉甸甸的冷。 不过苏娆却是毫无所觉，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抱着秦霁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 总归是没撒开手，把他当成了什么止疼疗伤的奇药。 往复几次，秦霁当然不会耐烦。 他搭在腿侧的长指关节微曲了曲，终究还是没凝出仙力杀她。 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薄唇开阖，好听的嗓音如珠玉般响起，“你不觉得这腰痛，不太寻常么？” 苏娆抱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一顿，旋即抬起眸子，望着他的眼睛重重点头。 秦霁没看她，但余光里，那双噙着雾气的眸子仍然亮得惊人。 他本不是多话的性子，也不想管她的死活，但今日，却是破了一次例，说了一个字。 “种。” 苏娆很聪明，她听完后很快明白，“你是说，我这腰的痛，是因为有人给我“种”了恶？” 她修行多年，也听说过这玩意儿，却从没见过。 毕竟在合欢宫就是再不痛快，撕破了脸，师兄姐妹们也碍于门规，不会做出这般不堪低劣的事。 种恶，那可是会要她性命的。 若她不想死，就必须那种恶之人死，这恶“种”才会解除。 苏娆先是震撼了一会儿谁会这么恨她，然后便扶着腰，咬牙切齿道：“看来那人也没什么本事！这厉害的恶‘种’向来都能神不知鬼不知取人性命。我这‘恶种’竟然疼成这般，定是那人学艺不精。” 秦霁觉得好笑，这修真界只怕随便拎出一个人都比她修为深厚。 苏娆碎碎念了几句，忽的揪住秦霁的袖子，“秦真，看来你虽然修为浅薄，但至少见多识广，你知道怎么能追根溯源，找到这‘种’恶之人吗？” 话音刚落，苏娆感觉腰间的传音镜一热。 她嘟囔道：“诶？好像是便宜小师弟又来了，我去去就回。” 苏娆强撑着挪到棚子外面，掐了个障眼法的口诀，这才旁若无人地拿出传音镜。 也不知道小师弟怎么就那么财大气粗，这回他又摁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传音石在镜面凹槽处。 镜面亮起，晏明煦清俊年轻的面庞被月色照亮，与之出现的还有他似明月皎皎的嗓音，被风吹得越显少年意气勃发。 “师姐，你那漂亮道君呢？死了？” 晏明煦张望了两眼，没看见苏娆身边有上回见到的奄奄一息的绝美男人，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苏娆赶紧呸呸呸，一记白眼飞过去，“什么乌鸦嘴？他被我救活了！活过来了！” 说起这件得意事儿，苏娆就想炫耀。 谁知一高兴一扭，腰疼得她直吸气。 “师姐，你怎么了？”晏明煦脸往前凑，少年的脸压不住紧张和关心。 “我腰疼。”苏娆小脸皱成一团，完全没注意到晏明煦脸色一绷，沉得不像话。 苏娆还在继续埋怨，“疼得我今儿一整日都没动。” 晏明煦脸色更沉，几乎是磨着后槽牙问出来的话，“他弄的？” “谁？”苏娆不明所以，但念及传音石那么贵，她也不能和小师弟说废话啊。 她连忙扭了扭腰，把镜面对着后腰，“你瞧瞧，你应该能瞧出我这是被人‘种’了恶吧？你快想想，在藏书阁有没有见过什么法子可以追根溯源，找出这给我‘种’恶之人？” 晏明煦忽然笑了。 他就知道，那个病得快死的臭男人，怎么可能。 少年红衣在晚风中飘然而动，明月朗朗，他笑得很好看。 但苏娆这会儿哪顾得上欣赏，再说了，之前在山上和他天天见，夜夜见，早就看习惯了。 她咬牙骂道：“晏明煦！看我遭难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是。”晏明煦咧出一口白牙，“谁让你不在山上好好呆着，非要下山去自讨苦吃？” 苏娆跺跺脚，“算了，你不说算了！我自己有办法！” 说着，她就直接掐断了传音。 尽说些废话，有多少传音石也不够烧的！ - 传音镜的那边，晏明煦望着暗下去的镜面，眸光也跟着暗下去。 师姐好像，并没有发现他身后不再是山上的那块巨石。 他就知道，以她的粗心大意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下山了。 罢了，到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想到苏娆刚刚掐灭传音镜那气鼓鼓的样子，晏明煦轻笑了笑，又放进去一颗小小的传音石，把追根溯源的术法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传了过去。 随后，少年长身玉立，御空而行，意气飞扬。 迎着清风朗月，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第12章 回到棚内，苏娆受到秦霁目光的注视，颇为受用。 漂亮道君的眸子漆黑，本就好看，满满映着她的身影时，则更好看。 纯粹、干净，像一汪乌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进去揉捏几把。 而她这么想，也就顺手这么做了。 扶着秦霁的臂弯坐下，她揉着他的脑袋，像揉小狗那样。 揉了几下，才感觉到他身体僵硬，微微撩起的眼皮里，又露出那种紧紧凝视的不屈瞳眸。 苏娆才不觉得他这是不高兴，她反而觉得他乖巧安静听话，所以揉得更欢快了。 不过，在秦霁彻底愤怒之前，她收了手。 倒不是她有分寸，只是她收到了小师弟传来的追本溯源之法，忍着腰疼，她重新坐直，表情严肃起来。 “秦真，我找到办法了。”她左手藏在阴影中，掐起复杂的法诀，嘴里振振有词，念着繁复的咒语。 一条隐隐约约的灵力汇成的线从她的后腰窝处蔓延而出，先是缥缈，渐渐有了方向。 秦霁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一幕。 这术法，与他原本打算教她的术法，相差无几。 她那小师弟，也懂得这般高阶的术法？ 是个角色。 苏娆额头沁出薄薄的汗，她第一次施这术法，不太熟练，颇有些吃力。 但追本溯源，顺线而循，就能找到下黑手的人。 苏娆强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巴巴的恶意，不是她生，就是他死！ 终于，术法成了，天也快亮了。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4节 意料之中，追本溯源指向的方向，也是长安城的东南角。 苏娆扶着腰，咬牙道：“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恶种隐藏得越好不被察觉，就说明“种”恶之人的实力越深厚。 她这腰疼成这样，想必那人也是半吊子水。 再说，去东南方说不定还能遇见黑袍，糊弄一番，不就能多一个免费打手？ 苏娆算盘打得极好，却不知秦霁的身份有多危险，她因此陷入的是何等绝境。 可秦霁知道。 他眼神微妙地望着苏娆收拾着符篆、灵石准备去干架的阵势，瞳眸里雾霭沉浮。 这个苏娆，有点儿不正经，有点儿歪心思，还有点儿胆大包天。 但她没真正伤害过他，甚至在全心全意帮他。 虽然，有时候帮的是倒忙，但她顶着魔族的巨大压力，仍在替他遮掩。 他秦霁，从来不亏欠任何人。 指尖弹出一枚黄符，飘到苏娆身侧，秦霁嗓音微哑，“拿上这个。” 苏娆回头，随手拿起那张飘着的薄薄黄符。 她捻着翻来覆去看了看，就是一张普通的真灵符，能短暂补充些许灵力消耗的，修真界再寻常不过，一抓一大把的符篆。 她一个筑基期修士，在合欢宫地位低微，手头都有不少。 不过……这是漂亮道君送她的，意义便又不一样了。 他那么弱，想必这符篆对他来说，是什么难得的宝贝吧。 可他还愿意送给她。他真的好乖好懂事。 苏娆心头涌起一股怜爱和感动，忍不住又抱着秦霁的脖颈蹭了蹭，“谢谢你，秦真，你真好。” 随后，她把那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符篆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藏在怀中，笑盈盈地看向秦霁，“那我走啦！” 秦霁被她蹭得颈窝到现在还是酥酥的痒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再次深邃起来。 她看出那符篆的珍贵之处了？不可能，也不像。 那她在高兴什么。 秦霁发现，尽管知道了她的来历，知晓她没有恶意，却还是有些看不穿她。 - 日出的薄雾像给长安城笼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轻纱。 晨曦照不亮这座瘟疫横行的城，到处都冷冷清清，只有霜凝成水珠，滴在每一块无人踏过的青石板上。 苏娆是长街上唯一的行人。 她不知道每一扇紧闭的门户里到底是什么境况，那些百姓们是病死了，饿死了还是在望着头顶生生地等死？ 每日都会迎来清晨的光，可他们的黎明却还远远没来。 苏娆每走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 她知道，今天自己这一趟是关键。 揪出要杀她的人，或许就能揪出瘟疫的幕后主使。 顺着术法凝成的灵线，苏娆又到了长安城东南的那一片民居中。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幕后之人竟然住得和温仙君很近，只隔了一条巷子。 苏娆故技重施，翻到墙头趴着往里瞧。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凶兽。 一只脑袋雪白，长着蛇尾的牛。 它正在院子里吐纳灵气，但比温仙君敏锐多了，一瞬间就察觉到苏娆的窥伺，陡然转过身来。 苏娆对上它脑门正中间的那只眼睛，它只有一只眼睛。 她几乎下意识地喊出它的名字，“蜚！” 传闻中，蜚是千古凶兽，大恶之兆。 水源因它的碰触而干涸，草丛因它的踩踏而干枯。 当它出现在城镇村庄中，便会引发当地的瘟疫，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凶兽蜚看见苏娆的一刹那就瞬间变成了人的样子，但苏娆看得清清楚楚。 她趴在墙头，咬牙切齿，“原来不止我腰间的恶种是你种下的，长安城的瘟疫也是因你而起！” 蜚肆无忌惮地承认，“那又如何？你多管闲事要死，长安城所有人也要死！” “为什么？”苏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蜚变幻成人形，正值青年，身高瘦长，模样清秀。凶兽修出人形不易，它既选择化形，又为何不融入，而是选择毁灭。 苏娆百思不得其解，蜚却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他的神情、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恨意，“她该死！她该死！若不杀她，我难解心头之恨！” 听他的口吻，恨不得将他所念之人挫骨扬灰。 苏娆敏锐地捕捉到，“她，是谁？” “她来了长安城！我找不到她！”提起伤心事，蜚情绪激动，歇斯底里，连人形也快维持不住，蛇尾巴和牛耳朵开始若隐若现，“她藏得真好！真好啊！没关系！我灭了整个长安城！她藏得再好，也得死！” 蜚开始发疯，他周身无数环绕的源疫气扩出去，朝四面八方散开，眼看着长安城的天空都被一团渐渐越蓄越大的黑雾占据。 苏娆心知不妙，一记合欢花丝朝蜚的手腕上缠绕而去，打断他的施法。 她的修为比蜚还差许多，若按人类修真者的灵力来算，化形的凶兽至少已是元婴期的修为。 可不知为什么，蜚似乎受了什么陈年旧伤，实力并不强劲。 再加上他神志不清，心智大乱，苏娆的合欢花丝竟也成功阻住了他。 黑雾的扩大态势暂且停下，只在上空凝成一团。 看上去似黑云压城，瞧得人心惶惶，却不知那灭顶灾祸何时落下，同样吓人。 只是此刻苏娆顾不上这些了，她开始逃。 蜚被她扰了正事，怒不可遏。 原打算等她恶种发作，自行灭亡，可现在却是等不及了。 “你们女人……都可恨！都该杀！都去死吧！”蜚似乎格外恨女人，所以妄图阻止瘟疫横行的苏娆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苏娆在他看起来，弱小却灵活，钻入大街小巷就像鱼儿入了水，打断了他的疫法，却一下不见了踪影。 蜚咆哮着，露出原型，仅有的那一只眼睛布满了通红的血丝，瞪得极大。鼻孔哼着粗气，牛蹄踏碎青石板，牛角横冲直撞地顶破一堵堵墙，一扇扇门。 在长安城中，彻底发了疯。 - 隔着一条街巷的另一户民宅里。 温仙君听到动静，拧起赤红的眉。 黑袍坐在树下，嗤笑道：“那蜚不是你收服了么？怎么总是发疯惹事，自作主张。” 温仙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沉着脸，略一掐算，原本绷着的神情忽然又露出一抹讥笑，不遑多让地回嘴道：“你看上的人，真是让我意外啊。说好替你找人，结果呢？蜚说她天天都在找它的麻烦，多管闲事，想当凡人的救星。” “……啧，幸好你没正式收她为魔界使者，否则，你可真成了魔界之耻。”温仙君捋着胡须，晃晃脑袋，幸灾乐祸。 一仙一魔，本就不算友好。 迫于某种情势，才无奈合作，可也总喜欢你扎扎我，我刺刺你。 黑袍听到温仙君这话，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四周阴影一滞。 被背叛就算了，其实他早就隐隐有了察觉，可还被仙界的人这样□□裸地说出来，实在丢脸！ 黑袍怒火中烧，直冲云霄。 “本座这就杀了她！” 他甚至不用去找她，更不用亲自动手，一念之间，就可以让苏娆身上的那枚小令爆开。 小令中蕴着魔尊的一缕至高无上的魔力。 一缕，足够轻飘飘地杀她了。 - 黑袍无比自信，意念中操纵着小令。 对他而已，那一爆，苏娆就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成为一个死人了。 蝼蚁而已，不足分神。 可他不知道，苏娆也不知道。 正绞尽脑汁用出自己十八般逃命本事躲过蜚追击的苏娆，正气喘吁吁躲在某间破庙的断壁下。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腰间小荷包里那枚小令的陡然爆开。 与此同时，小荷包里和魔界小令一块摆放着的薄薄符篆随之一亮，召唤出一道柔和的光芒平息了所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曾有个人在无法动弹时，闪过无数个念头要杀了她。 可当他的指尖能动时，每一次勾连仙力都是在救她。 --- 蜚：来源于《山海经》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5节 第13章 发疯的蜚不知冲到哪里去了。 苏娆小心翼翼避开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回到了棚子里。 长安城又开始下雨了，原本就糟糕恶劣的生存环境变得更难以忍受。 地上踩得都是湿漉泥泞的脚印，油毡布挡不了太久，已经有雨水顺着缝隙往下滴，人坐在底下没一会儿，身上就渐渐湿了。 衣料变得湿沉，贴在身上，就像穿着冷硬的盔甲般，行动不便。 即使这样，病入膏肓或是行将就木的人们仍匍匐着，干裂的嘴唇阖动，朝东方狂热朝拜。 他们多渴望看见神仙驾着祥云而来，拯救他们脱离这茫茫苦海啊。 苏娆敛眸，不再看这一幕。 她自从见过那位躲在后院里吐纳着金线的温仙君后，就越发确信，求仙不如求己。 秦霁已经醒了，吃了丹药，没了疫气侵扰，他的状态日益见好。 苏娆很欢喜，拉着他的胳膊问：“地上都湿了，咱们去其他地方吧？” 蜚彻底发疯，源疫气急剧扩散，整座长安城的人都染上了瘟疫。 众人穷途末路，早已乱了套，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这座原本的疫民营也没了官兵看守镇压，各自逃难去了。 苏娆背起秦霁，陈大娘拉着傻儿子，和郭大娘一块跟在她身后，想一块走。 并未走太远，很快就找了间空着的小院，两位大娘热情地帮忙收拾着床褥，苏娆把秦霁放了上去，又顺手理了理他散乱的鬓毛，眸子里都是笑意。 就好像在摸小狗，或是打理自己所有物的那种笑意。 因为隔得太近，秦霁并没看她的眼睛，只是额头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不断传来，让他抿紧了唇。 不远，郭大娘和陈大娘坐一块，感慨着，“他们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是啊，这关头还能这么不离不弃的，真好。”郭大娘想起什么，目光一黯，垂头抱着怀里的包袱轻轻抚着。 - 苏娆用术法敛住了这座小院的气息，不想再招惹外面发疯的蜚。 但他的确是疯了，长安城上空环绕的疫气越来越多，眼看着快要成为一座死城。 人们自知瘟疫难医，也渐渐放弃了吃药治病的想法，而是整日整日虔诚地朝拜东方不起，盼望神仙降临，一泉仙露，一道金光，足以拯救世人。 所以那些金线也越来越多，刺眼璀璨地穿过那片溢散的黑气，朝东南角的温仙君汇聚而去。 苏娆摇摇头，提了一桶水正想去替秦霁擦擦身子，忽然感到一抹气机锁定了自己。 这是……蜚！ 苏娆反应过来，把手里水桶一扔，正欲逃命。 谁知黑气忽而疯狂涌动而来，竟在她脚底生成了小小的龙卷漩涡，牢牢锁住她的身形。 该死。苏娆咬住唇角，掌心浮出灵力，正要施法，忽然听见郭大娘尖叫一声。 苏娆一边回头一边大喝，“有什么事冲我来，伤害普通百姓，你算什么本事？” “小娆啊！”郭大娘的声线一直在颤抖，不可思议地望着悬空的苏娆。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苏娆不一般。 “大娘，你没事吧？”苏娆回过头才发现，郭大娘好生生地站在那儿，周围一丝黑气也无，不知她刚刚在尖叫什么。 “没、没事……”郭大娘惊魂未定，可她一直抱在手里的包袱不知为何被扔到了地上。 郭大娘指着那包袱，抖成了筛子，“它、它怎么在动！” 苏娆心生疑惑，定睛看向那包袱。 谁料与此同时，她脚底的黑气陡然消失，竟化成一道黑线，朝郭大娘的方向急射而去。 苏娆一惊，大喝一声“你敢！”，她指尖掐出合欢花的火焰光罩，护住了郭大娘的身形。 没想到，蜚所化的那道黑气的目的，不是郭大娘，而是那包袱。 一阵痛苦刺耳的呻.吟声响起，包袱被黑气缠绕，狠狠一撕，布料瞬间化为齑粉。 包袱里，装着郭大娘女儿的骨灰盒中，升腾起一抹黑色虚影。 虚影似乎饱受折磨，扭动着，抱住自己几乎快虚幻得看不见的那团扭曲影子。 黑气皆是一滞。 郭大娘含泪的声音喊出，“茹茹？你是我的茹茹？” 自己的女儿，化成灰也认得。 郭大娘像做梦一般，满脸泪痕地望着这一幕。 她冲过去，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 哪怕女儿现在只是一道鬼影。 可郭大娘根本无法靠近，又是一阵飓风将她掀翻在地。 风力之大，小院的屋顶也被掀飞，到处都是扬起的灰尘、稻草，视线里一片狼藉。 当重新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人形的蜚站在虚影旁，表情狠戾，含着恨意，已经狠狠掐住了那道虚影细弱的脖颈。 “终于找到你了。” “你竟然死了。” “没事，我照样还能再杀你一次！” 蜚自顾自地说着话，然后出乎苏娆意料之外的是，他明明在掐着那虚影，却在把体内剩余所有的灵力都注入那道虚影中，在虚影体内结出复杂的印记。 这是一种特殊的术法，回春鬼印。 可以让鬼魂恢复生前的血肉之躯，但顶多持续半个时辰，且灵力耗费巨大，几乎要用尽一位元婴的毕生修为。 此等术法，苏娆即便时常听说，但也没见过真有人舍得用。 没想到，今日却会见着。 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白骨，血肉生出，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重新成了一位姑娘。 苏娆终于见到了郭大娘每日都要念叨的“茹茹”。 柳叶眉，鹅蛋脸，穿着她最爱的那条桃花连襟长裙，双眸盈盈都是雾水，眉心蹙成一片浅浅的涟漪。 郭大娘已然失声，不断地喊着她女儿的名字。 蜚的大掌仍然握着郭茹的脖颈，轻轻一折，就能拧断。 他刚刚消耗了那么多的灵力，已经稳不住人形，露出了蛇尾和牛角，但眼神依旧恨意滔天。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恢复原本的样子吗？” 郭茹双眸含泪地望着他，不说话，颤颤的泪珠儿往下滑，蹭过他的手背，滚烫灼人。 蜚的手指微曲了曲，狠声道：“我说过，我要亲手杀了你！” 郭茹终于有所反应，却也只是勾起唇角，朝他笑着。 也不知在笑什么，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苏娆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她已经不急着逃命了，甚至感觉没她什么事儿了，搬了条板凳到秦霁的床边坐下，望向院子里的这一场闹剧。 她扭头和秦霁说话，“秦真，你说这个蜚是不是傻的呀。茹茹早就死了，他非要把她‘复活’，然后再杀她一遍，那不就把他自个儿也折腾废了吗？” 修到元婴期的所有灵力啊，就这么都消耗一空了。 ……到底是多恨一个人，才想和她同归于尽。苏娆完全不理解地嘀咕。 秦霁淡淡地望着门外，嗓音沉得几不可闻，“也许，不是恨。” 苏娆歪起脑袋，茫然的长眸眨了眨，忽然反应过来，郭大娘冲过去了。 糟糕，她忘了拦着郭大娘。 可不知道是蜚的力量用尽还是如何，郭大娘不怕他是妖怪，跑过去对他又踢又打，大声骂他。 他竟然全都沉默地忍受着。 明明他一拂袖就可以把郭大娘扇飞，或是一掌就杀了他。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捏着郭茹的脖子，似乎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扒皮抽筋，拆吃入腹，恨不得立刻就折断这纤细的脖根，却又迟迟没有下手。 而苏娆，也终于听清了郭大娘在骂什么。 “快放开我家茹茹！” “明明是你这个负心汉！” “我们都不嫌你是妖怪了！你却不告而别！”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还有脸口口声声要杀我家茹茹！！” 第14章 蜚是凶兽，浑身上下哪块肉不比石头硬。 郭大娘这一番捶，反而伤了自己的手。 她疼得蹲在地上，蜷缩着直掉眼泪，“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茹茹，娘来陪你了。” 绝望之下，郭大娘忽然站起来，直直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苏娆眉心一跳，蜚却先她一步，拦下了郭大娘。 “你说我不告而别？”蜚皱着眉，高壮的身形投下重重阴影。 郭大娘看向不远处娇弱单薄的女儿，含泪指控道：“茹茹，这个负心汉竟然还想抵赖！” 郭茹早已泪流满面，她咬着泛白的唇，低眸望着地上。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6节 她的身影笼罩在蜚的影子里，没有阳光灼伤皮肤的痛，可她的心却痛得像是碎了。 “别说了，娘，你别说了……不怪他……”从郭茹泣不成声的述说里，扑朔迷离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那也曾是一段很美好的故事。 进山采药的小姑娘捡到了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它奄奄一息的样子，勾起了她的同情心。 尽管它长得那么奇怪，像牛，却只有一只眼睛，还有像蛇的尾巴。 但她还是替它包扎了伤口，把它搬到干燥温暖的山洞里，喂它喝水，把草药捣碎敷在它身上，隔两三日就进山来看它。 后来，小兽好了，天地辽阔任它飞奔，它却没有离开。 还在那片山里，只要小姑娘一进山，它就跑着来找她。 陪她采药，听她讲心事，叼着山里最漂亮的花儿送给她。 再后来，小姑娘渐渐长大，到了嫁人的年纪，小兽也有了大胆的决定。 它要化形。 化人形是很艰难也很冒险的选择，动辄修为全废，更生死攸关。 但小兽凭着惊人的毅力做到了。 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再一次奄奄一息的时候，又碰到她进山了。 他快死的时候，想的竟然是，终于能和她说话了。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一个妖怪，你会害怕吗？”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抱着他拼命摇头。 山路崎岖，荆棘满布，一个姑娘家将一个大男人背回家有多困难艰险自不必说。 郭大娘心善，同意女儿收留了他。 男人的伤势在姑娘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 他每天都能见到她，能回应她的每一句话，能对她笑，能牵她的手，能把她圈进怀里。 他越来越觉得，做人真好啊。 他好喜欢当一个“人”。 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平凡幸福地过下去，天长地久。 某一日，村里来了一位半仙人。 半仙人，是凡人眼里对修真者的称呼，修真者可御空而行，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在他们看来与仙人也只差半步之遥。 那位半仙人让村长召集村里家家户户都去领一份册子。 郭大娘临时有事，便叫她家姑娘去了。 那份册子，是上古凶兽图鉴。 其中有一页的图样，看得郭茹天旋地转。 偏偏半仙人指着那图，“你们村庄附近似乎有此凶兽气息，前段时日你们这儿爆发的瘟疫也是源于此兽！诸位若是见到，烦请告知于我，我必斩杀之，为民除害！” 一片掌声叫好声中，郭茹不知自己是如何恍惚地回到家中。 她拎出那份册子，忍着心痛扔到蜚的面前，“你居然是……凶兽。” 蜚无父无母，野蛮生长，从没人告诉它这些。 它望着图鉴上关于它的描述，终于明白为什么它蹚水时，水总是干涸，路过草丛时，草丛总是干枯。 原来，它是凶兽啊…… 可它蹚水后，就用灵力恢复了那条潺潺小溪；它越过草丛后，就用灵力滋润了那片草丛重新生长。 村里有谁病了，他都晚上偷偷摸摸过去，用灵力把他们治好。 它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生为凶兽，它无法选择。但它一直善良。 蜚以为，她知道，她会相信它，包容它，陪它反抗命运。 可她却是漠然地看着它，后退着躲开它伸过来的手，眼神都是冰冷的刺。 “你滚吧，凶兽只会带来厄运。” “求你别祸害我了。” “我救过你两次，希望你不要恩将仇报。” “还有，我需要你眼皮上的鳞片作为报答。总不能白救你，是吧？” 起初，蜚不肯走。 尽管郭茹说了一百句不同的狠话，骂它，嘲讽它甚至把它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它也不愿意离开她。 可她眼神里的厌恶，悔恨，那句“要是当年进山的时候没有遇见你就好了”深深刺痛了它。 它终于放弃了。 它不要人形了，恢复一头牛的样子，扯下眼皮上的鳞片，满脸是血地走了。 它好恨。 可再恨，也舍不得伤害她，甚至把自己身上最珍贵的鳞片留给了她。 那是它的本源鳞片，蕴着它的强横气息，价值连城，扯去后也让他元气大伤。 它恨这个见风使舵、势利无比的女人，它奔跑离开的身影卷起狂风，召来暴雨。 被雨淋湿的它一遍一遍地想，鳞片还恩，两不相欠。下次回来，它便是来报仇的。 它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如果看了，它会发现，郭茹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故意绷出冰冷嫌恶的脸早已哭得一塌糊涂。 从那天起，他们直到今日才重新相遇，阴阳两隔，那些答案也已分明。 半仙人要杀它，她怕它死，所以说尽狠话，装出刻薄势利，将它赶走。 要它的鳞片不是因为贪财，而是上面有它的气息。 她吞吃入腹，让半仙人以为凶兽夺舍了她的身体，直接将她击杀。 她死了，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半仙人不会再去追杀它，它能好好地活。 而它，确实含着对她的恨意，活得比谁都好。 它不再浪费灵力去激发水源、滋养草木，也不再管凡人的死活。 它经过的地方，水源干涸，草木干枯，瘟疫横行，这些灾祸都成了修炼源源不断的助力。 蜚本就是上古凶兽血脉，天赋极高，短短十年，突飞猛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蜚突破元婴期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当年那位修真者，不等他开口求饶便杀了他。 像当初他不给它解释的机会那样。 却是没想因为这样，误打误撞替郭茹报了仇。 第二件事，是去找郭茹。 时光无法消磨它的苦痛，曾经的爱意在长夜中慢慢成了恨。 它恨她，它要杀了她，让她悔恨、痛苦。 但它没找到郭茹。 随便抓了一个村民问，说是郭大娘带着郭茹去长安城了。 只是它不知道，带的是郭茹的骨灰。 郭茹以前也经常和它说，想去繁华热闹的长安城瞧一瞧，听说那儿每年除夕的烟火璀璨盛大，最是好看。 算算日子，除夕快到了，蜚赶到长安城，却依旧找不到郭茹的踪迹。 人太多了。 蜚没了耐心，离除夕越来越近，它想，既然找不到她，那就都杀了吧！ 让长安城的所有百姓跟着她一块陪葬！ …… 它也不是没想过她已经死了的。 只是它不愿意相信。 它不来找她报仇，她怎么敢先死。 第15章 当故事的真相揭开，就像残忍的刺，扎进脆弱的皮肉里，疼得清晰分明。 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桩凶兽雕塑。 郭大娘终于扑过去，抱住自己的女儿，泣不成声，“茹茹，你是不是傻啊？有什么事你跟娘说，让娘去死，你才二十二啊……” 她一直以为蜚不告而别，女儿伤心过度，才投井身亡。 所以郭大娘填了井，烧了骨灰，背井离乡告别父老，带着女儿来看看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长安城烟火。 来这一趟，她本就没打算再回去。 只是没想到长安城烟火没有见到，瘟疫漫城。 郭大娘的心就像剜空了一个洞，遗憾越扩越大，以至于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蜚木然地听着那恸哭声，望着眼前的姑娘。 她好像一点儿都没变。 可一切又明明已经变得不像样。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7节 蜚攥紧拳头，咆哮一声，惊彻长安。 那声音里压着的怒意、悲哀、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有多少。 郭茹噙着泪，同样泣不成声，“不要再做傻事了……” 她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不是让他去害人的。 蜚哑着嗓音，忽然伸手抱住了郭茹，“我知道了。” 抱得很紧，紧到郭茹快喘不过来气。 他好想不撒手，天荒地老抱下去。 苏娆看到蜚的手掌抵在郭茹的后背，又开始结印。 她眸光微变，但不成他还执迷不悟？ 正要上前阻止，秦霁却伸手拦住她。 “别去。” “他在干什么？” “也是回春鬼印。”秦霁的声音很淡，藏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可以让郭茹保持肉身，直到她看见长安城的烟火。” “这么久？”苏娆诧异，“蜚还会这么厉害的术法？”她惊讶无比。 秦霁回头看她，那双惊艳世人的眸子里仿佛多了些怜悯，“这术法不稀罕。” “……只不过代价是一条元婴的命。”所以罕见。 秦霁补充了最后一句，苏娆看向蜚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它那么爱她。 - 郭茹的后背多了一道回春鬼印，而抱住她的蜚，从脚开始化为黑雾，溢散在空中。 当郭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蜚已经快要消散了。 它的手没了，不能够再抱她，但脑袋还在，可以对她笑一笑，说一句再见。 还有最后的遗憾。 “不能陪你一起看烟花了。”是他食言。 郭茹哭得成了泪人儿，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黑雾。 可都是徒劳，指尖只能触到一片缥缈的冰冷。 黑雾全都散了，郭茹跪坐在地上，傻傻望着，泪流满面。 郭大娘捂着心口，抱住女儿，哭得已经失声。 - 关上门。 苏娆没有去打扰郭大娘母女重逢的那一幕，只是她心情同样沉重。 秦霁安静地倚在床榻，侧脸好看却略显苍白。 闹了这么一场，他也有些累，阖上双眸，呼吸渐渐轻不可闻。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颈间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重新睁开眼。 ……长睫触到了她轻软的脸颊。 她竟然凑在他身边偷偷嗅他，还特意套了一个敛息术。 若不是她的发丝不小心垂落到了他的脖间，他还没发现。 “……你在做什么？”秦霁脸都快绿了。 骤然开口，差点把苏娆吓了一跳。 看到他一脸被欺负了似的委屈模样，她又噗嗤笑起来，堂而皇之地回答道：“闻你啊。” 闻你啊。 秦霁瞳眸一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是这三个字。 她是多理所当然，多厚颜无耻，居然可以这么平静这么随便地说出“闻你啊”。 说完还朝他眨了眨眼！！！ 秦霁的眸子也随之放大，里面映着苏娆拉远的脸庞。 “我就是想闻一闻，看你是不是凶兽化形。” “……” “闻出来了，你不是凶兽。”苏娆朝他嫣然一笑，拿起桌边的铜盆，“我出去打水。” 门吱呀打开又合拢，秦霁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 过了好久好久，他的脊背才松下来，表情似笑非笑。 他抬手摸了摸削瘦的脖颈，明明她不在这里，但是那似有若无的酥麻痒意不知怎么还是挥之不去。 - 院子里，郭大娘和郭茹已经平静下来。 郭茹因蜚的离去深受打击，哭得快要断气。 苏娆和她打过招呼，简单认识一番，见她实在伤心欲绝，便施了一个小术法，让她直接睡下，和郭大娘一块把她抬去西屋。 忙活中的苏娆并不知道，一道无形的死亡波纹已经锁定了她。 黑袍在几里之地外，双手结印，周身腾烧着怒焰。 “计划只差最后一步了，全被她毁了……该死！” 温仙君站在他身后，仙眉慈目尽是冷嘲热讽，“还不是怪你蠢？竟然被她三言两语就蒙蔽了。” 他的话让黑袍的怒焰燃烧更盛，黑袍怒道：“她的功法有些古怪，会不自觉影响道心，你自己去试试就会知道没那么容易分辨她的假话。” 温仙君不信，也不耐烦道：“别废话，赶紧动手杀了她吧。” 黑袍冷声，“还用你说？” 他的双手一合，那道死亡波纹猛一震荡，正欲锁住苏娆的喉咙—— 忽然一缕仙力反推，轻飘飘落在黑袍身上，轻如鸿毛，却让强大如黑袍一口黑血喷出来，伏在地上，满脸震惊。 温仙君也愣了，睁大眼望着地上咳血的黑袍。 耳畔间，传来浩渺的仙音，清润、动听，但比印象中的光风霁月多了一些轻哑。 那是久病初愈后的新生。 只有三个字——“别动她。” 黑袍目光震碎，反应过来，“他恢复了？” 温仙君的手摁在黑袍肩膀上，替他疗伤，咬牙道：“没那么快……他不可能好这么快……一定是无我仙书！无我仙书真乃神物啊！” 提到无我仙书，一仙一魔眼里都流露出相同的向往和狂热。 那道仙音再次飘来，嘲意很淡，威胁之意明显。 “想要无我仙书？” “动她试试。” 第16章 又是新的一日。 弯月沉下，圆日从东方升起，长安城却始终笼着薄薄一层黑雾，迎不来它的曙光。 尽管蜚已经死了，不再有新的源疫气被它放出来。 可城内原有的疫气未消，百姓们死的死，病的病，依旧活在水深火热中。 郭大娘失而复得，能重新见到自己的女儿，每天和她一起说话、吃饭，她觉得这辈子已经死而无憾。 陈大娘却不一样，她的儿子染上了疫病，她正活在随时都会失去儿子的恐慌里。 苏娆很快就发现了陈大娘的不对劲儿。 她每天神秘兮兮地出门，把儿子托给她看顾，到了天黑才回来，嘴里仍碎碎有词。 问她去做什么了，只说求仙。 苏娆觉得奇怪，可家里有秦霁，有陈大娘的傻儿子，郭茹又是鬼魂重新恢复肉身极不习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一家子老弱病残，她根本脱不开身跟着陈大娘去查探。 她无奈时，和秦霁说起。 秦霁抵着眉，眸色冷冷清清，“无妨，于我们无害。” 苏娆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连陈大娘去做什么都能猜到。 她撑着下颌，认真地打量他，“秦真，你到底师从何处啊？” 秦霁目光微一闪烁，“散修。” 那就是不入流的师父了，在修真界没有名气，也无法开宗立派。 苏娆想，或许是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才见识甚广。 “是不是你师父得罪了谁，所以连累你也被追杀？” 苏娆倒是连理由都给他想好了。 秦霁顺着她“嗯”了一声，态度有些敷衍，显然不愿多说。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8节 苏娆耸耸肩，没再追问，而是给他把粥端来，“瞧瞧你都能坐起来了，也能自个儿喝粥了，好得真快。” 秦霁喝粥的动作一顿，听她这语气，好像遗憾他好得太快似的。 再一看她的目光，紧紧落在他握勺的手上，巴不得冲过来抢过勺子喂他。 “……”秦霁了然，他垂下眸，手指颤了颤，勺子无力地跌回碗里。 苏娆眼神顿时雪亮，抓住这个时机，夺走他的碗勺，“秦真，你别勉强自己，我喂你。” 她舀了一勺粥，抵到他唇边，笑意在弯起的眸子里放大，特别明显。 秦霁望着她凑近的脸，瞳眸里散出一缕茫然。 她的快乐好像非常简单，只是单纯的可以喂他喝粥，她就可以高兴很久。 为什么呢？ 在她身边这么久，她一直待他很好，几乎拼尽全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保他。 可她从没透露出一丝对无我仙书的兴趣。 ……那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秦霁再次陷入沉思。 - 傍晚时分，城中某处忽然金光大放。 苏娆她们的小院隔了好几条街，也能远远看见祥云驾着神仙衣袂飘飘降落，仙乐悦耳动听，惊动了整座长安城。 郭大娘和郭茹站在院里，怔怔地望着。 陈大娘的傻儿子手舞足蹈，从未见过这种奇观，他像个六岁孩子蹦蹦跳跳。 苏娆放下手中灵石，望了一眼后，回头和秦霁说道：“我过去瞧瞧。” “好。”秦霁哑着声音回，瞳孔里蕴着冷冷的微嘲，仿佛已经预见了什么。 苏娆急着离开，并未注意他。 当她赶过去时，只见城门前那片空地上，跪了一地的百姓。 他们匍匐着，狂热地磕头、呐喊、祈祷。 被他们围住的，是镀着金光的神仙。 日夜求仙祷告，终于感动上苍，神仙下凡来普度众生了！ 温仙君手里的莲花剑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儿，无数道淡淡的仙力散开，化成一缕又一缕小小的莲花韵，飞往长安城千百户人家。 当场也有人被仙力普照，身上的疫病顿时全消，恢复如常。 人人喜不自胜，感激无比，激动得磕头拜谢，热泪盈眶，连头都磕破了而不自知。 温仙君慈眉善目，浑身金光笼罩，面对众人缓缓点头微笑。 在场所有人，可能除了苏娆，谁都没看见。 来自百姓们头顶的那一丝丝金线，全部汇入温仙君的身体里，比之前凝聚得更快，更粗。 那些金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温仙君之前不救，现在才出现救人？ 一个个问题横在苏娆的心头，总让她觉得不痛快。 忽然间，她听到零碎的交谈声。 “太好了，温仙君显灵了！神仙真厉害，神仙没有放弃我们！” “果然还是献祭有用，要不是那些人愿意牺牲自己献祭上苍，恐怕我们今天还等不来温仙君。” “是啊，不过献祭了之后，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啊？” “官家不是都说了吗？自愿献祭者，赏银百两，家人还能得到官府的妥善安置，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苏娆一愣，想起陈大娘，连忙拽住路过的一人问道：“什么献祭？献祭台在哪？” - 秦霁这边，趁长安城里仙力正盛，他倚在床头，捂着胸口，单手结出一个仙印。 一刹那，屋里出现一道虚幻的身影。 乍出现便单膝跪地，虔诚颔首道：“仙尊，您终于召属下了。”沉稳的声音难掩激动。 这道虚影，匿于缥缈，是一团很难看清的影子，更看不清本来面貌。 “我已涅槃。”秦霁音色极冷，与他平日和苏娆说话时完全不同，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那团虚影大喜，“恭喜仙尊勘破难关，从今往后，再无阻拦。” “……仙尊，您走的这一步棋，实在太险了。”惊喜之余，仍旧后怕。 “无妨。”秦霁淡淡垂眸，对生死并不在意。 虚影吐了一口气，“这段时日，仙魔两界各方人物都在追查您的下落。您提前有所准备，那些厉害人物已按计划一一拦下。” “像温仙君，黑袍魔燃这些小鱼小虾……” “三界的池子太静，让他们翻翻浪花吧。”秦霁语调平淡，就像庞然大物对蝼蚁小虫的不屑。 虚影笑，“一切都在仙尊您的掌控中。” “……”秦霁声音有点无奈，“多了一个变数。”他报出苏娆的名字。 虚影立刻查探一番。 “如仙尊所言，只是合欢宫一名普通小弟子，她的师父也未接触到合欢宫核心，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她的小师弟，似乎有点意思，是个天才。”虚影又查到一些东西，轻轻一笑，“不过尚未觉醒，记忆都没恢复。” 秦霁目光幽深，“继续盯着。她绝对有所图谋。” 虚影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多嘴说了句，“仙尊可曾想过，她……有没有可能是在图谋您？” 第17章 （小修） 秦霁瞳孔微颤，蹙起眉心，显然虚影说的“图谋”不够明显。 虚影知他断情绝欲，不通情爱，便补充道。 “她图的是您。她喜欢您，想靠近您，守在您身边……就像仙界的那些仙子一样。”怕他不懂，虚影最后还打了一个比方。 可这对比，让秦霁眉心蹙得更深，他深深思索了一会儿，否定道：“她们不一样。” 那些仙子哪有苏娆不要命。 虚影心里头也觉得不一样。 在仙界，那些仙子就算想做什么，还没靠近就被秦霁强大无匹的仙力轰飞，哪敢找死。 但这是在人间。 苏娆不知道秦霁的身份，她把他当成病弱的普通少年，漂亮又易碎，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了…… 虚影不敢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更不敢让秦霁发现他知道两人做过什么。 虚影只能一口咬定，“是不一样。她比她们更喜欢您。” 话说出口，虚影就知道，自己这完全在睁眼说瞎话。 仙界仰慕仙尊的仙子数不胜数。 如那江月仙子，在万福塔上一坐就是两万年；绿荷仙子，日夜不休折了两万多荷花浮在永无河里。 还有瑶台仙子、离梦仙子……哪个的喜欢都绝对不比苏娆少。 可他只能这样劝仙尊。 毕竟那苏娆的确只是喜欢仙尊，若再浪费心力去查她，便会耽误之后的计划。 秦霁古井无波的眼神漾出几分深思，“喜欢……可以让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危险？” 虚影郑重点头，“仙尊，真心喜欢的人，命都可以不要。” “……”秦霁怎么就不信呢。 他想起苏娆那笑盈盈的脸，那亮晶晶的眼神。他总感觉不出那是什么真心喜欢。 “仙尊若是怀疑，可以试探一二。”虚影上前密语，“属下有些主意……” - 那边论起情爱，这边有关生死。 苏娆站在献祭台前，望着那被人们鲜血染红的花纹，一寸一格，精致无比，却是刺目。 陈大娘也在。 但是已经死了。 她坐在祭祀台下，被放干了血，唇色苍白，眼睛没有合上，还在望着远方天空，安详而充满希冀地微笑着。 好像在生命最后，她看见了神仙下凡，拯救众生，包括她那傻儿子也在其中，被仙露驱散疫病，甚至连脑子也治好了。 这是陈大娘献祭自己性命的勇气，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苏娆默默替她收了尸，葬回她们认识的那个小院后山。 她想起温仙君，想起黑袍，想起蜚临死之前说有人在暗中帮他扩散源疫气…… 苏娆隐约串联起来一些事，但又不愿细想，不肯承认。 幸好陈大娘不知道，她临死前还在狂热乞求的赐福，她付出生命献祭迎来的神仙，其实早已和始作俑者同流合污。 她一直，求错人了啊。 害她儿子失去神智的是他们，害她儿子染上瘟疫的是他们。 最后又以救世者的慈悲面孔降临，享受膜拜与感激。 他们大费周折，到底为了什么？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9节 苏娆有一种直觉，和那些金线绝对脱不了干系。 以前她从没见过那金线，也没在典籍书册里看过，到底是什么…… 怀着满腔疑惑，苏娆回到小院。 这场灾祸已被神仙“拯救”，长安城很快便会恢复往日热闹繁华的景象。 她们也得搬回城外郊舍，不能再占着旁人的屋舍。 苏娆收拾东西的动作干净利落，背起秦霁也非常娴熟。 郭大娘、郭茹还有陈大娘的傻儿子都一块走。 陈大娘的献祭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她儿子被仙露滋润，心智的确恢复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能理解他娘因为他而没了，一路上哭成了泪人儿。 苏娆听着哭声，脚步沉重。 在合欢宫时常常听说人间苦，但真正下了山，才知道这“苦”的滋味。 众生皆苦难，各有各的泪水。 - 就在苏娆搬家的时候，长安城外，小师弟晏明煦也总算风尘仆仆，披星戴月赶到。 苏娆身上的合欢铃与他同承一脉，只需掐指一算，他便能算出她的位置。 少年意气的眉梢一扬，不必进城了，她似乎正要回城外草舍。 那倒好。晏明煦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他找了棵树，翻上树枝休息，日夜兼程，他已经数十日没合眼了。 随口叼了根落在身上的细长树叶，晏明煦双手枕着后脑勺，正要闭眼，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从树梢旁掠过。 他眼眸一眯，伸手一挡，空中竟有灵力混乱波动，溅出一道黑雾笼罩着的身影。 若苏娆在，能认出来，正是黑袍。 “魔物也敢光明正大行走人间了？”晏明煦冷笑，凭空便拔出他的虹霞伞，朝黑袍砍去。 黑袍震怒，单手一翻，竟也拿出一柄伞状武器，冷嗤道：“不知所谓！” 两人身影搏斗交缠，快得已成幻影。 晏明煦虽是天才，但修炼时间尚短，很快不敌黑袍，被黑袍的伞面震出血来。 黑袍收伞，冷冷俯视，“不自量力。” 晏明煦笑中带血，嘀咕道：“敢对我师姐起杀念？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不自量力。” 又是一口血喷出，全溅在了晏明煦的虹霞伞上，伞面顿时霞光万丈。 黑袍面露凝重，“你——” 晏明煦执着伞面飞来，那霞光碰到黑袍身上的黑雾，竟把黑雾全都驱散了。 “你是……”黑袍目光大震，不再恋战，甚至连话都没说完，衣袖一翻，转身彻底消失不见。 晏明煦啐了一口血，才扬眉笑道：“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合欢宫晏明煦。” 他明亮的少年音扬了好远，随着霞光，好像能驱散所有黑暗。 可忽然一道清脆的女音在身后响起，蕴着薄怒。 “晏！明！煦！你又在挥霍你的精血了？” 晏明煦刚刚嚣张的气焰陡然消失，身形都矮了一截，委屈老实地扭头喊道：“师姐……” 这里离草舍不远，打架这么大的动静，苏娆当然感觉到了。 她走过去，瞪了晏明煦一眼，“你血多是吧？” 晏明煦被苏娆训得几个字夹起尾巴做人，“师姐，我错了。” 晏明煦不止修炼天赋异禀，他本身也有几分奇特。 他的精血天生是所有魔物的克星，但这个秘密太重要太特别，所以只有师父和苏娆知道。 不然的话，他早就被那些自诩正道之光的修真门派抓去研究了。 所以，师父一直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叫人看到，也不能随意用精血去克魔物。 苏娆戳着他脑袋，“刚下山几日啊，你就把师父的话全忘了？” “他惹我的。” “你不会逃啊？我教了你那么多逃命本事！” “没学会。师姐再教教我。” 晏明煦绝对不会承认，是他主动出手招惹那魔物的。 当时那魔物飞过他就能感觉到，那魔物身上有死亡波纹，是专门针对苏娆的。 这哪能忍。 又不是打不过，当然要教训一番。 晏明煦假装老实巴交地跟着苏娆回去，走了两步才想起，此番前来，还有另外一人要好好教训！ “对了师姐，你那个漂亮道君，死了吗？” 第18章 晏明煦不是省油的灯。 他想，师姐捡的那便宜道君死了最好。 不死的话，也最好识相快点滚。 晏明煦对着苏娆是乖巧老实的小师弟，但对别人，苏娆还没见过他骄戾的另一副面目。 听到晏明煦动不动就说“死”字，苏娆脚步一顿，又开始长姐训弟弟的语气。 “晏明煦，你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多晦气。” “我家漂亮道君好着呢，都快能下地走动了。” 说到这，苏娆眼睛珠子一转，伏到晏明煦耳边悄悄说道：“他脚上有一副镣铐，你可别说我能解开啊。” 晏明煦神色微动，“师姐想让他一直被锁着？” “当然。”苏娆笑眯眯的，“这样更刺激，对吧？再说了，万一他伤好了，没有镣铐跑了怎么办？” 跑了最好。晏明煦巴不得他跑。 但表面还是只能和苏娆保持同仇敌忾，“他敢。他敢跑我打断他的腿。” 苏娆古怪地看了晏明煦一眼，“你这是怎么了？不是死就是打的。” “晏明煦，他是我看上的道君，不能这么对他，知道吗？” “跑了再抓回来，重新锁上不就是了。”苏娆不以为然地鄙视小师弟，觉得还是自己的主意好。 晏明煦：…… - 城外草舍里，离开的这些天长了不少杂草。 郭大娘和郭茹这几日寄住在这里，再有几日就要到人间除夕日。 那时长安城会燃满烟花，郭茹也会随着烟花离开，转世投胎，这是蜚付出他元婴的全部修为和性命换来的。 只为了满足郭茹的遗愿。 郭大娘母女二人只剩下最后几日相处的时光，也格外珍惜，两人每天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拔着杂草。 苏娆带着小师弟和她们打了招呼，直奔秦霁住着的正屋而去。 门推开的一刹那，秦霁随之睁开眼。 他看到苏娆身后站着的少年，意气挺拔，眉目清朗，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他眸子微微眯了一下，感受到了少年隔空释放而来的敌意。 苏娆倒浑然未觉，拉着晏明煦在秦霁面前站定。 “秦真，这是我小师弟，晏明煦。” 四目相对，晏明煦似笑非笑，同样在打量秦霁。 隔着传音镜时，眉眼有些模糊，现在真真切切看到，加上秦霁已经好了许多，不再是那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苍白模样。 晏明煦泛起笑容，眸里多了几缕危险的意味，伸出手来，“认识一下？” 秦霁曾听苏娆碎碎念时提起过她这位小师弟。 今日一见，就知道这位小师弟绝不如苏娆口中所说的人畜无害。 秦霁眯了眯长眸，并未伸手，而是轻咳了一声。 他苍白的双颊咳得泛起血潮，弱不禁风的样子立马让苏娆紧张起来。 她连忙给秦霁盖上被子，然后推着晏明煦往外走，“走，咱们出去说，让秦真好好歇息。” 秦霁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望着门合拢前，最后一丝缝里露出的晏明煦深幽的目光。 - 瘟疫已消，除夕将至，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红灯笼，将整座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热闹喜庆的薄红色中。 这是苏娆下山过的第一个年，师父不在身边，却是阴差阳错仍然和小师弟一块儿过。 晏明煦说，他来长安城是接了师门任务，但具体不和她透露，只说年后再说。 苏娆也没多问，盘算着三五日便要过除夕，往这草舍里添点儿什么。 最后，她还是拉着晏明煦进了一趟城，买了些窗花春联贴着，又糊了两盏红灯笼在门头。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0节 既然在人间过新年，那便也守守人间的规矩。 不过秦霁仍下不来床，苏娆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除夕那日，大家就搬着炭火、消夜果子等等到秦霁住的屋里守岁。 苏娆给他盖了厚厚的被子，再把窗棂打开，透出外面的天空，正好映着长安城的灯火通明。 今夜的长安城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亮。 郭大娘握着郭茹的手，母女俩静悄悄地坐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默默等待离别。 等到了子时，长安城的烟火升起，郭茹心愿了结，便会失去肉身，转世投胎。 郭大娘虽然难受，但也知足，能和女儿又多相处这么些时日，已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陈大娘的傻儿子也被苏娆叫来了，他一个人过除夕孤零零的，苏娆给他拿了几个巧果，但他却不像平时那样有吃的就开心得蹦起来。 他一个人坐在墙角，默默望着窗外的月亮，好像意识到这是他失去他娘后过的第一个年。 也明白以后的每一个年，他都再也没有娘了。 苏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给郭大娘的傻儿子多塞了几个巧果。 哄小孩似的，顺手给晏明煦拿了两个。 晏明煦错愕地接过，盯着手上两个炸得金黄的圆果子看了好一会儿。 在合欢宫里，他再也没吃过人间过新年的这种吃食，怔忡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苏娆，“师姐，你还没给秦真拿呢。” “哦对。”苏娆经他提醒，才想起这事儿，随便捻起一个，塞到秦霁嘴边，“喏，看我小师弟多关心你。他也很乖呢，像你一样，对吧？” 苏娆故意夸晏明煦，就是觉得两人之间有点儿怪怪的，但她说不上哪里怪。 每次总觉得两人好像在针尖对麦芒似的，但她一转过身去看他们，又只看到两人彼此露出友好的微笑。 “……”秦霁默默接着巧果，食不知味地塞进嘴里。 他实在不喜欢人类的食物，但想起虚影教他的“试探”，便试探性地抬起眸子，随着烛火摇曳晃动的目光对上苏娆的视线，湿漉漉的瞳眸像晶玉，漂亮易碎之下，又多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晏明煦差点儿没把手里的巧果捏碎。 他本来心里头还高兴着，师姐给了他两个巧果，只给秦真一个。 两相对比，师姐更喜欢谁岂不是显而易见？ 可秦真……仗着那张脸，竟然这么明显地勾引师姐！ 太不要脸了！ 第19章 除夕夜色的风声里带着爆竹破岁的热闹。 晏明煦袖角打翻茶盏，清脆的碎裂声把苏娆的目光吸引过来。 晏明煦抿起唇角，无辜地看向苏娆，摊开手表明自己只是不小心的。 “没事，碎碎平安。”苏娆没发现晏明煦的那点小心思。 在她看来，小师弟经常干些让她不省心的事儿，打翻一个茶盏不算什么。 苏娆指尖聚起灵力，将地上碎了的瓷片收拢，重新凝成完整无缺的茶盏，又用尘净术洗了洗。 “小心点，别再打碎了。” “嗯。”晏明煦眉梢扬起笑意，伸手来接。 可他的手才伸到半空中，忽然从秦霁那边传来一声脆响。 秦霁床头摆着的茶盏也碎了，连带着他的袖角都泅湿了一小片。 苏娆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正好撞上秦霁那双清凌凌的眸子。 像湛黑的海，藏着一小缕无措、慌乱，显得又乖又可怜。 苏娆的保护欲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把手里茶盏随便塞到晏明煦的手心中，快步走过去察看秦霁。 “手指怎么样？脸上没伤到吧？身上其他地方呢？” “……那就好那就好。”见自己的漂亮道君完全无缺，苏娆这才长松一口气，重新用术法打扫起来。 晏明煦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他望着苏娆的背影，眸中深幽的浅光像在湖泊里越扩越大的涟漪。 秦霁则一直神色平稳地躺着，身上犹带病气，好像他真的只是不小心跟着打翻了茶盏，绝无半点刻意。 夜渐渐深了，长安城的灯火依旧通明。 晏明煦把苏娆叫到外面，两人站在冷风中说话。 “师姐，你下山就是为了找道君？” “晏明煦，你下山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师姐，你要找道君也不是非要下山呐。师父和我养的大黄都很想你。”晏明煦莫名顿了一下。 “什么你养的大黄，明明是我养的。”苏娆半眯起眼，“再说了，我不下山，你让我在合欢宫里找？” “又不是不行。那么多师兄师姐都结为了道侣。”晏明煦声音有些闷。 “不行。”苏娆斩钉截铁，“那些师兄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我才不喜欢。” “师兄不行，师弟也行啊。”晏明煦站得笔直，挺胸抬头，“比如我。” 苏娆直接赏了他一个爆栗，“别不正经，你还没长开呢，小孩一个。” “谁说的。”晏明煦不服。 “师父说了，未满十八，想都别想。”苏娆搬出师父，语重心长地教导师弟，“你别看那些师兄师姐们十几岁就……他们那是急于求成，必然根基不稳。” 她再拿自个儿说事，“你再瞧瞧你师姐我，就算再怎么想寻求捷径，不也老老实实等到十八岁才下山么？” 苏娆拍了拍晏明煦的肩膀，以为他是在羡慕已经成年的她，“别急，等你年纪到了，师姐给你也捡一个漂亮道侣回来。” “……师姐的意思就是，躺在里面的那个漂亮道君，你要定他了呗？”晏明煦的声音更闷了。 “不然呢？”苏娆不明所以，“难道还有替代品？” 她可是下山找了好几个月了，没见过一个比得上秦真的，连小拇指都比不上的那种。 “……”晏明煦踢开脚下的石头，一个闪身，竟然气鼓鼓地跑走了。 苏娆：？ 苏娆莫名其妙，不知道晏明煦抽哪门子风。 以前在山上，他可是对她唯命是从，指哪去哪，没有半点不从。 今天这是怎么了？ 果然，孩子大了。 苏娆摇摇头，正琢磨着，寂静的夜空里忽然响起嘹亮的极具穿透力的烟花破空声。 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一簇烟花在头顶绽开，璀璨绚烂，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晃得一刹那如同白昼。 紧接着，又有一簇又一簇的烟花腾空升起，放出刹那光华。 长安城的千家万户，都被灿烂盛大的烟花映亮。 苏娆连忙进屋，郭大娘和郭茹已经到后院山坡那边去看烟花了，母女俩需要最后的独处时刻，陈大娘的傻儿子也蹦蹦跳跳跑到了院子里去看烟花。 屋内只剩下秦霁。 他正望着窗外一簇簇耀眼不过瞬间的烟花，侧脸好看而沉默，淡淡的视线里好像有什么隐藏得极深的情绪。 苏娆知道，他一直有他的秘密。 她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反正她喜欢的只是他的脸，需要的只是他的身体。 她凑过去，笑盈盈地与他说话，“秦真，你怎么没有许愿？” 秦霁看向她，“许愿？” “是啊。”苏娆双手合十，望着天边绵延不绝的烟花，在升空的爆竹声里声音清脆地祈福，“愿来年无病无灾，顺遂平安。” “……你说你不信神仙。”秦霁定定地望着苏娆。 “谁说我这祈福就是求神仙了？”苏娆挑挑眉，稀奇地看着秦霁，“这是我对自己的美好祝福。” 秦霁听她这话倒觉得新鲜。 他没有看烟花，而是在看她。 她正笑眯眯的，抬眸眺望远方，双手扶在窗棂上，踮起脚尖。 烟花绚烂耀眼，转瞬即逝，但又很快会燃起新的烟花。 明暗的光影打在她精致的脸庞上，照得比天边一朵朵连着绽开的烟花还要漂亮动人。 秦霁目光微一闪烁，不知苏娆怎么察觉到了，她忽然回头看他。 他反应极快地别开脸，假装去看天边。 这场烟花，经久未绝。 苏娆的呼吸贴近，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秦霁侧脸的线条惊起。 他绷紧脊背，感受到苏娆的目光明晃晃地落在他脸上。 是那种肆无忌惮的打量，欣赏自己所有物的打量。 而不像他刚刚那样，偷偷地看，被发现了还要躲开。 “秦真，我发现从你的眼睛里面看烟花，怎么更好看了呢？” 苏娆的声音，像今夜被烟花滋过，一开口便让秦霁的心口也带了些噼里啪啦的响动。 他漆黑的瞳孔微微震动。 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能如此坦然随便地说出这种话。 秦霁的耳尖在他故意控制下，噌地一下便红了。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1节 像刚刚东边燃起的那一簇烟花，红透天际。 苏娆好喜欢他这个样子，嘴角的笑容放大，满眼都映着他微垂的长睫，泛红的耳根…… 她伸手捧起秦霁的脸，眨眨眼逗他。 “秦真，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更好看？” “因为里面有映着烟花的你呀。” …… 漫天烟花照亮两人的头顶，要是浓情蜜意的两人在此情此景说出这番动人的情话，定然非常感人。 可秦霁却是身形微微一僵。 幸好苏娆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她正沉浸在漂亮道君的乖巧害羞中不能自拔，高兴得一把抱住秦霁，还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颈窝。 一瞬间，秦霁整个人身子更僵，任由她抱着，继续装出懂事听话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心里却给虚影画了一把大大的叉。 什么试探。 出的什么馊主意！ 万里遥遥之外的某处，虚影忽然抖了抖身体，只觉一股凉意袭来…… - 小半个时辰后。 长安城的烟花落幕，苏娆也抱够了，蹭够了，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秦霁。 漂亮道君真是宝啊，她刚刚这么随便抱抱蹭蹭，体内的灵力就蹭蹭涨了一大截儿。 再过不久，她又能恢复筑基期巅峰了。 想起兜里还揣着的那颗九转金丹，苏娆顿觉前途灿烂万里，一片光明。 她嘴角泛着止不住的笑意，忽然看到门前掠过一道黑影，立刻出声道：“站住，晏明煦！” 晏明煦郁闷地走进来，“师姐。” “你刚刚去哪儿了？”苏娆瞧他身上脏兮兮的，像刚从土里钻出来似的，真不省心。 “出去随便走走。”晏明煦故意把手背到身后。 果然引起苏娆的注意，她追问道：“你藏什么呢？” “没什么……”晏明煦往后退。 他了解她的性子，越是躲躲闪闪，她越是不依不饶。 苏娆抓住晏明煦的胳膊，把他的手拽出来，惊讶地发现他手心里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鲜血往外渗着，还没止住。 “你怎么受伤了？”苏娆声音拔高，关心地揪起眉头。 “就、不小心弄的。” “赶紧包扎一下。”苏娆睨他一眼，“你也太不小心了。” “师姐，我单手怎么包扎？” “……那我帮你。” 苏娆不疑有他，拉着晏明煦往外走。 她是个好师姐，把晏明煦一直当亲弟弟疼。 晏明煦乖巧地跟在她身后，离开前还贴心地为秦霁合上了木门。 当然关门时，他忘不了朝床榻上病恹恹的秦霁勾了勾唇，仿佛小孩成功抢到了什么玩偶似的，少年鲜活的意气之浓，连屋内沉疴的病气都被掀动不少。 秦霁不为所动地倚在床边，淡淡收回视线。 幼稚。 - 苏娆给晏明煦在西屋安排了一间单独的修炼室。 他下山来，但修炼一日都耽误不得。 坐在蒲团上，苏娆低头认真地给晏明煦清理着伤口。 “你这伤怎么弄的？”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师姐就是师姐，什么都瞒不住你。”晏明煦噗嗤一笑，往后仰靠在墙壁上，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像钥匙的石头，“师姐你看。” 苏娆接过来看了看，这石头钥匙通体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有些玄妙，光照在上面就会被吸收，让周围空间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空旷的黑。 “这似乎是魔界之物。”苏娆皱起眉。 “没错。”晏明煦当玩物似的抛着钥匙，不甚在意道，“今晚出去得了些机缘，这钥匙似乎与灼日魔尊有关。” 苏娆讶异地张开嘴，连忙将他的钥匙摁下来，“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可别弄坏了。” 灼日魔尊，在典籍中那是魔界最强大的魔尊，实力强横无比，魔界无可匹敌。 他呼风唤雨，号令群魔，一身修为出神入化。 两万年前，他曾率百万魔物，攻打仙界。 那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战，引得三界颤栗，众生泣泪。 最后灼日魔尊惜败于开霁仙尊之下，被斩杀于离天门。 群龙无首，百万魔物溃不成军，最终退回魔界蛰伏。 那是最惨烈的一战，也是举世震惊的一战。 灼日魔尊，他的魔躯，他的传承，他所有的宝物，全都随着他一起沉寂，连他魔界的部众都没找到。 传闻中，他陨落到了人间。 所有人都想找到他死后的坟墓，那里面藏着许多人毕生追求的珍宝，可以让人逢造化，一步登天。 这枚和灼日魔尊有关的钥匙，其珍贵性，不可言喻。 只是不知这钥匙有几枚。 要是只有一枚，估其价值，怕是整个合欢宫都比不上。 苏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钥匙看了又看，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天之骄子和她的差距就这般明显吗？ 她在这附近晃荡多久了，什么机遇都没捞着。 小师弟出去转悠一圈，竟然就找到了这等宝物。 酸都不知道该怎么酸。 晏明煦看出苏娆的情绪，主动问道：“师姐，要不咱俩一起去寻这份机缘呗？得了什么好处我都分你一半。” 苏娆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那秦真怎么办。” 晏明煦不假思索，“扔了。” ……结果是，他又被苏娆赏了一个爆栗。 - 实际上，当苏娆在机遇和漂亮道君之间犹豫，不知该如何取舍时，秦霁早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他不知道苏娆此时正在摇摆，不然他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一无所知的秦霁，在试探过苏娆后，已经觉得没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她不要再管他。 把他扔在路边也好，把他留在草舍也好，他都有他的去处。 一大早，苏娆给他端来一碗温粥时，他开始借题发挥。 “苏姑娘，我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他垂着微微颤动的长睫，握着勺子的指尖泛白，一副自卑的小可怜模样，低低垂着的俊脸快压进碗里面。 苏娆的保护欲瞬间涌出来，她捏住秦霁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秦真，你听谁说你废的？你不废，你游历过人间，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你哪废了？” ......秦霁编不出来，只能抿着苍白的唇，下颌绷得死紧，眼神自卑又倔强地望着地面。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苏姑娘只是不了解我。” “我不这么觉得。”苏娆仍然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秦霁的话。 “我觉得你很好，比你说的，要好很多很多。”她直直望着秦霁的眸子，与他认真对视，望进他漆黑透亮的瞳眸里。 她眼神明亮而坚定，语气也非常笃定地告诉他。 你很好。 你一点儿都不差。 第20章 苏娆认真望着秦霁的脸，笑容温柔灿烂。 她藏在心里的话没说—— 你这张脸就像天上的太阳，耀眼动人。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无论多少缺点都会被遮住，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只要有这张脸就好。 而听不到她心声的秦霁，飞快收回视线，长睫轻颤。 他没想到自己低估了苏娆对他的喜欢。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2节 即便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她也毫不嫌弃，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秦霁垂眸抿唇，想起在仙界时，那些追逐在他身后的仙子。 他连她们的脸都记不清，但记得清楚她们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高高在上的仙尊地位，喜欢他只手通天的绝顶修为，喜欢他琳琅满目的宝物器殿…… 秦霁从来没经历过一无所有的时候。 他望向窗外被烟花映亮的青灰色的天空，仍然不懂苏娆这个例外。 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 晏明煦知道苏娆喜欢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心中更加忿忿不平。 他自认为容貌不输秦霁，在合欢宫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的女弟子们能从山顶排到山脚。 可偏偏苏娆嫌他年纪小，还不到时候。 年龄，是他唯一无法改变的东西。 晏明煦看秦霁就更不顺眼了。 路过秦霁窗边，只要苏娆不在，他就会故意嘀咕一句—— “老东西。” 生怕秦霁听不见，晏明煦还特意一字一顿，念得清晰又恰到好处。 秦霁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有余，所以晏明煦更不服气。 他暗戳戳地阻挠着苏娆和秦霁亲近。 没事儿就给秦霁喂一两颗灵丹，让他快点好起来。 苏娆喜欢的喂粥、换药、更衣等等，秦霁就都可以自己做了，不必劳烦她。 再则，只要苏娆和秦霁说话，晏明煦就会想方设法横插一脚，加入话题。 要么就一直待在旁边晃悠，打翻个什么东西。他一向喜欢用这一招吸引苏娆的注意力。 至于苏娆要是不在秦霁屋里，晏明煦就更欢了，有事没事都要黏在苏娆身后，分散她的精力，免得她又去找秦霁。 干什么他都跟着她，表面是帮她干活，助她修炼，就像以前在合欢宫里那样。 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苏娆以前在山上没什么事，只要埋头苦修，或者修炼累了和小师弟一块去弄点儿好吃的，逗逗大黄。 现在不一样，宗门大比迫在眉睫，她只想凝成金丹，修为大涨，给师父争点儿气。 所以，没过几天，苏娆就耐不住性子，开始赶他。 “晏明煦，你下山到底干什么来了？” “要是没事的话，你赶紧回去陪师父。” “或者去寻你的机缘。” “师姐，你不和我一起去？”晏明煦晃着手里的钥匙，“要是能找到灼日魔尊留下的宝贝，随便一两样就能换到天价资源，咱们带着师父离开合欢宫都够了。” 他说得确实没错。 灼日魔尊统领魔界，手里握着的好东西数不胜数，合欢宫里的那些藏宝阁、藏经阁怕是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抵不上。 但…… “天大地大，去何处寻？”苏娆摇摇头，不抱什么希望，“离宗门大比已经不足一年了。” 她找漂亮道君就找了好几个月，更别提灼日魔尊陨落遗迹这种天下人都在找却都找不到的地儿。 晏明煦撇撇嘴，正要说话，忽然从秦霁那屋传来一阵无力的喘咳声。 苏娆脸色一变，把钥匙塞回他手里，“行了，你快走吧。秦真他身子弱，需要静养，你天天跟猴儿似的，难免打扰他。” “……还有，告诉师父，我很好。等宗门大比的时候，我就会回去。” 晏明煦望着苏娆推门的背影，无奈地撩了撩眼皮，握紧手心的钥匙。 - 苏娆打发走了晏明煦，一门心思扑到秦霁身上。 他脸色苍白地躺卧着，鬓边因为忍着痛意而泅出微湿的汗珠，手背、脖颈的青筋都因为用力而暴起，被病白的肌肤一衬，显得更加孱弱易碎。 苏娆心头一跳，快步走过去摸他额心，“怎么忽然这样？不是已经渐渐好起来了——” 话未说完，她被秦霁额头刺骨冰冷的寒意冻得缩回指尖。 秦霁仿佛脱了水的鱼儿，喘息着呼吸，冻得脸颊苍白，唇色微紫。 苏娆见他这样，想起前不久在山洞里，他也是浑身冰冷，无法近人，周身都是冷凝的寒意，扎得她皮肤都跟着有些隐隐作痛。 她还以为他身体恢复力气，渐渐好起来，就一切都没事了。 没想到…… 苏娆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守着他。 一夜过去，秦霁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身上薄薄的衣衫已经湿透，发梢挂着湿漉的水珠，眉峰凝了一层薄薄的冷霜。 苏娆不知何时睡着了。她发现这病症虽然折磨人，但并不会损毁容貌之后，就放心了。 秦霁掀开衾被坐起来，望着自己脚上沉沉的镣铐，眸光幽闪，陷入深思。 苏娆睡得很浅，被他的动静弄醒，第一反应便是摸着他查看，“秦真，你没事吧？” 确认过他真没有任何破损之后，只是脸色苍白了几分而已，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秦真，你这是什么病啊？” “……”秦霁缓缓抬头，嗓音低哑道，“隐疾。” 苏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出去给你弄点水进来。” 她是不知道什么隐疾这么吓人，不过他不想细说，那她也懒得问。 只要不会伤到他的皮相就行。 苏娆脚步轻快往外走，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一声清朗明亮的“师姐——”。 她一愣，抬头看到晏明煦躺在树上，正叼着不知名的草屈着腿。 “你怎么还没走？”苏娆瞥他一眼就收回视线，朝井水里施了一道凝水术，井中干净的水便会自动凝到半空中，汇入她脚边的木桶里。 虽然省力，不过是涓涓细流，还挺慢的，苏娆百无聊赖地等着。 晏明煦从树上跳下来，蹦到她面前，“师姐，我走了，但我又回来了。” “……”苏娆睨他，戳了戳他的腰，“说人话，别捣乱。” - 屋内，秦霁沉默地坐着，一动不动。 窗牖紧闭，但他只要保持静默，就能捕捉到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的风声，鸟儿在枝头的啾鸣声，井水搅动的唰唰声，还有苏娆和晏明煦说话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只是，他没兴趣听。 他伸手，指尖触到脚踝处冰冷沉重的镣铐上，浓黑、苍白、泛红三种颜色的对比更加强烈。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神色漠然轻淡，只是手指微勾了勾，镣铐啪啦一声，软软跌在衾被里。 囚住他的第一道锁，开了。 秦霁捂住自己的心口，昨晚隐疾的折磨于他而言，绝不只是苏娆看到的那种浅显的痛苦。 以至于到现在，余波仍然未消。 他能感受到一直藏在这儿的无我仙书，已经翻开了第二页。 不远了，离他的计划不远了。 而苏娆，他也试探得差不多了。 她确实只是路过，恰巧救了他，正好喜欢他，和仙魔两界背后的阴谋都没有任何关系。 和他也没有关系。 所以，他也是时候离开。 她救过他，也冒犯过他。 他不杀她，已是仁慈。 秦霁推开窗，望向旷远湛蓝的天空，皙长指尖结出瞬移的仙印。 忽然院子里晏明煦和苏娆说话的声音随着风中的花香荡过来。 “师姐，我有灼日魔尊陨落遗迹的消息了，你要不和我一起去？” “秦真怎么办呢？” “扔了。” “……” 第21章 遗迹和秦真，像压在苏娆心头那杆秤上的两端。 难以平衡，无法取舍。 不过，晏明煦不断在她耳旁说的话，渐渐让她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漂亮道君有的是，可灼日魔尊陨落的遗迹只有一个。”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3节 “漂亮道君能助你功法大成，可灼日魔尊留下的宝物用处更大。” “漂亮道君随时还能再找，可灼日魔尊的机缘错过就没了。” “……” 苏娆咬咬牙，下定决心，“行！我去！” “好啊，那师姐这就收拾东西，咱们出发。”晏明煦得逞地勾勾嘴角，拿出大周图册，指着上面的一处地方，“据我探来的消息，灼日魔尊遗迹现世，就出现在这里。” 只是消息才刚刚传出来，目前只有晏明煦这种消息灵通的才知晓。 相信很快全修真界的目光便都会汇聚于此。 “师姐，时间不等人。”晏明煦又添了一把火。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就能走。”苏娆看了一眼秦霁的屋子，犹豫道，“再等我一小会，我去和秦真道个别，让他在这里乖乖等我。” 也不是非要取舍。 苏娆想，自己去去就回，让漂亮道君在这里安心养病，两不耽误。 - 秦霁听到这里，默默转身，重新在床上躺好。 苏娆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掀起那双又黑又纯的眸子，乖巧又不舍地看着她。 “你要走了。”他先开口，替她把话说了。 苏娆语塞，忽然觉得他单薄的身影显得那么离不开她。 “没关系。”秦霁长睫轻颤，眼尾垂敛，指节泛白病弱地攥着衾被，语气卑微低怜，“我等你回来。” 苏娆呼吸凝滞，感觉心口一下被他抓住了。 他是个没人照顾的漂亮小可怜，要是她真走了，他该怎么办。 “算了，我不走了。”苏娆心一横。 秦霁抿着薄唇摇头，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你的事都是正事，不能因为我耽误。” 他的嗓音因为病未好全而低软无力，但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他懂事识趣。 ……苏娆再次陷入两难境地，总觉得自己要是走了，就真成了什么负心汉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一侧，忽然看到他脚边的镣铐已经被取了下来。 她愣道：“秦真，你自己把这个打开的？” 秦霁低头哑着声音回，“我不知道。” 更可怜了。 苏娆见他这样，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人扔在这里。 秦霁见状，适时弯腰去捡那副沉重的镣铐，指节费力地把镣铐挪动到床角。 苏娆低头看着，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她可以带秦真一块走啊！ 在那遗迹附近的村庄弄一间屋子或是搭个土房让他住进去，都不是什么难事。 都怪晏明煦老说“扔了”，才让她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以为非得舍下漂亮道君才能去寻机缘。 明明这从来都不是二选一的问题。 - 晏明煦正倚在树旁，双手抱胸，吹着口哨，心情十分愉悦。 不过在看到苏娆扶着秦霁走出来后，他吹口哨的声音一滞，轻松神色瞬间消失，眼眸里多了几点暗藏的锋利还有敌意。 苏娆完全没注意他，还在低头提醒秦霁走路小心，免得磕碰了哪里。 秦霁却是抬眸望着晏明煦，黝黑瞳孔里神色轻淡，带着一抹不遑多让的平稳，看得晏明煦暗暗咬牙。 “师弟，咱们带秦真一块儿去。”苏娆拍拍身后的小包袱，“喏，我给他把衣裳都收拾好了。” “……”晏明煦无奈，唤来他的法宝御伞临空。 苏娆的法宝前不久被砸了，只能凭灵力御空飞行，她正要熟练地背起秦霁，谁知晏明煦抢先一步。 “师姐，我带着秦真吧，你背他多费劲啊。”晏明煦一边说一边把秦霁当什么物件似的，直接弄到了他的伞面上，非常利落，不给苏娆一点儿拒绝的机会。 苏娆其实挺想背秦霁的，能和漂亮道君贴贴是一种享受，而且她的灵力还会缓缓增长。 但在晏明煦面前，为了维持自己作为师姐的正经形象，她只好点头，“不错，知道孝顺你师姐了。” 晏明煦灿烂一笑，眉梢扬起，脚底灵力涌动，带着秦霁飞起来。 虹霞伞散着璀璨霞光，偶尔高飞掠过树梢，偶尔低飞飘过水面，只剩一片让苏娆心惊肉跳的残影。 她追在后面喊，“晏明煦！你慢点！你小心秦真受不了！！！” 苏娆后悔自己刚刚怎么就忘了，晏明煦性子跳脱，颇爱玩闹，就是御空飞行时也常常不老实，非要驭着法宝玩出什么花样来。 晏明煦的朗朗笑声随着呼啸的风在林子里散开，“放心吧师姐，我保证秦真不会死。” 苏娆：……只是不死？ - 苏娆不如晏明煦驾着法宝飞得快。 她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直到远远瞧见了他们这行的目的地——定九山。 据最近兴起的消息，灼日魔尊遗迹就藏在定九山中。 传闻不如一见，苏娆看到那满山燃烧的烈焰，热浪翻滚，十里之内连修真者都无法靠近，顿时明白这地方是来对了。 她还记得半年前下山，她曾经过定九山，那时这儿还是一座钟灵毓秀的山峰，并无任何异样。 不知为何，灼日魔尊的陨落之地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到，最近却是毫无征兆地现世了。 定九山方圆百里内，本只有一些零星散落的小村庄。 但忽然出了这么重要的遗迹，附近有一座名为“丰宝”的城池拔地而起，这是几位修真者大能联手所创，为的就是观望定九山这边的动静。 最近这些时日，不少得了消息的修真者从广袤天地四面八方而来，都汇入这城池，到处探听交流消息，愁的却是不知该如何进入这定九山寻那登天机缘。 “有元婴者试图靠近定九山十里内，瞬间魂飞魄散。” “化神期修士勉强可以抵达定九山山脚，可一旦触及其中烈焰，神魂刹那湮灭。” “定九山的火焰连日不绝，修真界大成圆满者可勉强进入，但强撑不过三息，重伤而返。” …… 光是这遗迹的守护火焰，就让整个修真界都没了辄。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典籍里的那位灼日魔尊到底有多强悍。 苏娆带着小师弟和秦霁在奉宝城里寻了一处小宅子，一个小院两间屋子，一枚中品灵石租住一日。 看秦霁一路上受了惊吓，脸色都苍白了许多，苏娆心疼不已，让他快点进屋躺着休息。 晏明煦在一旁闷声道：“师姐，我也累了。” “那你也去调息恢复吧。”苏娆指了指另一间屋子。 “只有两间屋子，我俩占了，师姐你去哪歇息？”晏明煦目光闪烁。 “我和秦真一间啊。”苏娆理所应当地回答。 “哦。”晏明煦埋头往前冲。 “诶，你走错了！”苏娆叫他。 晏明煦不听，推开秦霁的房门，回头朝苏娆一笑，“师姐，我忽然想起来和秦真在路上有些话没说完，你先一个人住那边吧。” 苏娆迷茫地看着晏明煦把门轻轻一关。 不是，她不明白。 有什么话要关起门来说。说一天一夜？ …… 苏娆望着那边紧紧闭着再没有动静的房门，心生奇怪。 她走过去，趴在窗户边听了会儿，并没有听到说话声。 两人背着她有小秘密了？ 苏娆正奇怪着，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更奇怪了，谁会来敲门。 等她把门打开，心里的奇怪又化成了一股冷漠的厌烦。 一位身着芙蓉色留仙裙的绝色女子站在门口，肌肤细腻如白脂，眼角眉梢自带含情脉脉的一番风情，举手投足的仪态间都流露出明媚妖娆。 这是苏娆的师姐尤玉。 合欢宫势力最强，也和苏娆她们最不对付的——炼情一脉。 大多数合欢宫的弟子，都出自这一脉，她们练的功法也是合欢宫最普通的功法。 这功法入门简单，进阶容易，那功法顾名思义，只要炼情，便能精益修为。 还会慢慢改变他们的容貌体质，让男的变俊，女的变美，光是皮相就能迷住许多人的心，让他们得以肆意地挑选炼情对象。 苏娆就曾经被尤玉的哥哥尤珏选中过。 可她看不上他，嫌他没有仙人之姿，只有些惺惺作态。 尤珏气急败坏，借故毁了苏娆的法宝，又常常给苏娆一脉施压。 直到后来小师弟横空出世，天赋惊艳镇住了那群人，他们才被迫消停。 却也迫着苏娆在宗门大比上，必须展露出她的价值。 不然小师弟留下，她和师父都得离开。 尤玉虽然没参与那些直接使坏的事，但苏娆和她一直不对付。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4节 两人年岁相近，又都容貌昳丽绝艳，堪称合欢宫双绝，所以常常被拿来做比较。 只是尤玉已经有过不少男人，她炼情问道，每日都枕在不同男人的怀里，风花雪月，谈笑风生。 而苏娆一直谨遵师命，年满十八才敢下山找道君。 两人站在门口彼此对视一会儿，尤玉先扭着腰笑起来。 “苏娆，方才在屋舍租赁处我就瞧着像你。也就是你，才能让那些眼睛珠子恨不得黏我身上的臭男人们，稍微转移一会儿目光。” 苏娆要笑不笑，“这么说，你承认我比你好看了？” “稍微，我说的是稍微。”尤玉风情万种地笑，朝苏娆抛了个媚眼儿，“对了，除了你的狗腿子小师弟，方才和你在一起的另一个男人是谁？” “……瞧他第一眼啊，姐姐我身子就软成水了。” “……苏娆，你哪弄来的这种绝品男人。借我两天用用？” 第22章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路过的修真者们肆无忌惮的目光在苏娆和尤玉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们都算是见多识广，因为许多女修真者被灵力滋润，放到凡人界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可和苏娆尤玉一比，却又黯然失色。 两人修的都是合欢宫的功法，美色一点一滴融入骨相姿态里，体内不自知运行的心法也会产生莫名的吸引力。 苏娆不愿站在门口被人评头论足，皱眉侧身道：“进来说。” 尤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目光的修真者们，顿时了然，捂嘴娇笑道：“被人看几眼就怵成这样，你师父平时都教你什么啊？”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把门合上才道：“苏娆，你说你当初是不是拜错了师门？你来什么合欢宫啊？你该去尼姑庵才对。” “当初我哥哥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不识相的事儿就不说了啊。” “就说你这年满十八还未破身修炼的事儿，你说合欢宫里你是不是头一个？你真是太给合欢宫丢脸了。” 苏娆冷着脸，“师父说了，太早破身修炼，根基不稳。” 尤玉嗤之以鼻，“你师父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咱俩同时入合欢宫，我如今都准备结元婴了，你呢？” “你金丹圆满了？”苏娆极力遮掩着自己语气中的震惊。 但尤玉还是听出来了，“怎样？羡慕吧？当初就说让你别拜你那师父，她那一套在合欢宫行不通，十八岁才找男人怎么行。” “我师父很好。” “我比你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只是暂时的。”苏娆有了漂亮道君，就有了信心。 “我看倒未必吧。”尤玉上下打量着苏娆，“你下山时就是筑基圆满，现在还是筑基圆满……所以你抱着一个绝品男人，压根就没用呐？” 苏娆咬牙不语，懒得多解释。 尤玉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你可上点心吧。喏，这是姐姐我这些年的经验之谈，姑且帮你一把。你和我哥的恩怨我不管，以前你帮过我，这回两清。” “……以后可别怪我抢你男人。”尤玉吃吃地笑，显然对苏娆的漂亮道君很感兴趣。 惊鸿一瞥，就念念不忘。 苏娆手里被塞了一本蘸着合欢花汁写出来的小册子，尤玉转身就走，腰肢扭出活色生香的风情，出了门随便走了几步就勾得街上不少男人没了魂似的。 重新合上大门，苏娆闷闷地坐在院里石凳上。 随意翻开手里小册的内容，她怔住，蹭的一下红了脸，立马将册子甩开。 苏娆在合欢宫长大，什么男欢女爱的事没见过，自认脸皮早就比城墙厚。 可尤玉给的这小册子里，那些图画、字眼，真真是……她没眼看。 苏娆心虚地站起来，正好撞见晏明煦走出来。 “说完了？”她眼神一亮。 “出去转转，待会回来接着说。”晏明煦眉梢一挑，话里含笑。 苏娆左移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她乱扔的小册子，好奇道：“你和秦真说什么呢？” “男人之间的秘密。”晏明煦挺起胸脯非常正经。 但只一瞬，就被苏娆拍得后背弯起来，“你一个小孩还装什么男人，跟师姐还玩神秘。” 她轻哼着，把晏明煦推出门，“赶紧走赶紧走，别打扰我修炼。” 抱着漂亮道君修炼。 苏娆算是试出来了，她抱着蹭着漂亮道君的时候，吸纳灵力的速度就会快上许多，而且灵力更精纯，底子打得更好。 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从跌落的筑基期初期到了现在的筑基期圆满。 重新关上大门，苏娆满怀期待回到秦霁屋里。 他已经睡下，脸色苍白，倦容难掩。 可能是因为赶了很久的路，乘那虹霞伞又太过惊险刺激，累着了。 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脸，苏娆轻车熟路爬到他身边躺下，抱住胳膊，脸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体内 吸纳灵力的漩涡瞬间加快。 她勾起唇角，趁他熟睡，蹭得越发没轻没重，完全没看见秦霁因她的动作而轻颤的长睫。 苏娆心满意足地抱着秦霁，一边修炼，一边思索心事。 她的“水池子”快注满灵力了，很快就可以靠九转金丹突破，进入金丹期。 本来她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的进步神速，以为不必再担心宗门大比。 谁知今日见到尤玉她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被甩开很远了。 宗门大比，所有年满十八的弟子都要参加。 她若是输给与她同时加入合欢宫的尤玉，岂不是证明她师父教她的这一套比尤玉的师父差远了？ 苏娆咬咬牙，绝不能给师父抹黑，更不能输。 她抱着秦霁的手臂圈得更紧，但是不知为何，她发觉今日漩涡的吸纳速度比前些时日似乎慢了些。 不止是今日，仔细回想，好像一日比一日慢。 ……是因为“水池子”快满了？ 苏娆没想太多，反正比她自己打坐的时候修炼快就行。 她抱紧秦霁不撒手，灵力如水般渗入身体里，如饥似渴地吐纳着。 - 晏明煦到了半夜还没回来。 修真者不需要睡觉，所以奉宝城到了晚上仍然灯火通明。 苏娆感觉体内的灵力快要满了，停下修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留下还在熟睡的秦霁。 她关上院门离开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秦霁瞬间睁开凛然的双眸，只是她没看见。 奉宝城内有三条长街，两座坊市，长夜中仍然热闹非凡。 有开店的，卖灵药、法宝或是书册典籍，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的都有。 也有摆摊易物的，不收灵石，只要别人拿着自己看得上的东西来换。 修真界的不少东西都是各取所需，难以估价。 热闹的小酒馆小饭馆也有几个，有的修真者还未辟谷，有的修真者喜欢美酒佳肴，还能顺道听听其他桌说点什么消息。 苏娆还看见不少凡人，大概都是附近村庄过来这边挣钱的。 毕竟许多脏活儿累活儿都太麻烦，修真者不可能自己去做。 在凡人眼里，这座奉宝城的半仙人这么多，随便赏他们点什么就够吃一辈子，要是看上他们愿意教他们修仙，那更是莫大的机缘。 所以说这座奉宝城，修真者在求机缘，凡人也在求机缘。 苏娆闲逛一圈，找了一家座无虚席的小饭馆，要了一碟卤肉和一碗馎饦，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听说了吗？灼日魔尊的遗迹早就选好了传承者！” “什么？传承者是谁？”“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 “非也非也。传承者可不止一个。” “这顿我请，你快仔细说说。” “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快你们就都会知道了。昨日几位大乘期大能联手查探，终于在定九山外围找到一石板，上头记录了些许信息，是灼日魔尊生前留下的。” “留的什么话？”其他人一听，筷子都放下了，聚精会神地听。 “大抵意思是他毕生所有都留在了定九山中，死前他将他的指骨化成了十把钥匙，散于天下各地，有缘者得之。三日后，持有钥匙者方可进入定九山。” 这话说完，原本还沸腾的小饭馆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表情心思各异，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许久，才有人道：“没有钥匙的就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另外有人接茬笑道：“这不是还有三日嘛，谁说没机会了，你可以去抢啊。” 其他人跟着笑，满口附和。 苏娆心中一紧，放下钱默默起身离开。 回去路上，她直接给晏明煦传音，“速回。” 到家的时候，晏明煦已经乖乖在院子里等她。 苏娆见他一脸轻松悠哉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她今天听到的消息。 “你捡到的那枚钥匙，没给别人看过吧？”苏娆警惕地问他。 晏明煦摇头，“只给师姐看过。” 他不甚在意地拿出那枚钥匙，知道这是灼日魔尊的指骨后，苏娆再看这枚漆黑的能吸收一切光质的钥匙，眼神又不一样了。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5节 “师姐若是喜欢，这钥匙送你。”晏明煦往苏娆手里一塞，就像以前在山上把烤红薯烤玉米塞给她一样随便。 可苏娆指尖都在轻轻颤抖，“小师弟，你不知道这钥匙有多珍贵，它——” “我知道。” 晏明煦打断苏娆的话，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它代表着灼日魔尊的传承。” 他还知道许多苏娆不知道的。 “修真界第一宗门，为了这枚钥匙，悬赏千万灵石。” “修真界第一剑仙，放话说谁把钥匙献给他，就收其为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都传给此人。” “就是我们合欢宫的宫主也放话了，愿意把钥匙交给合欢宫的，立刻成为合欢宫的副宫主，合欢宫里任何地方都向他开放，所有男女弟子随便他挑。” 晏明煦嘴角挑出一抹放肆的笑意，扬眸不屑道：“但那些算什么？” “只要师姐喜欢，我这枚钥匙就是师姐的。” 第23章 这枚指骨钥匙在苏娆手里，也在她心里。 沉甸甸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怀璧其罪的道理谁都知道，这枚钥匙藏着巨大的机缘，但也会带来死亡危机。 处理不好的话，不仅她和小师弟死无葬身之地，师父也会被连累。 晏明煦却不像苏娆这么忐忑。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见苏娆捏着钥匙一直皱眉沉思，他撩起眼皮道：“师姐可以把这钥匙献给大势力宗门，好处自然少不了，到时候在合欢宫是走是留，我都和师姐一起。” “要是师姐想偷偷摸摸去那定九山也行，我为师姐护航。” “你真不要这钥匙了？”苏娆看向晏明煦。 晏明煦头顶绑着的赤红发带在风中浮动，少年意气风发笃定，“师姐知道我的天赋，有没有这机缘我都必定问鼎登仙。” “你倒是自信。”苏娆轻轻一笑，想起来问，“对了，你这钥匙怎么寻到的。” “路边捡的。” “说实话。”苏娆睨他一眼。 “师姐，我没撒谎。”晏明煦挠挠头，“真是在路边捡的。我那天心情不好，在林子里逛了逛，不小心就踢到了这个。” “……”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小师弟，这是气运追着给他喂饭吃吧。 苏娆又开始酸了，“那片林子我经常去转悠，怎么就没这机缘？” 晏明煦露出灿烂的笑容，惯会说好听话，“我的机缘就是师姐的机缘。” “真乖。”苏娆听高兴了，摸摸晏明煦的头，“这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苏娆不知道其他指骨钥匙是被人发现的，但这种随便一枚就能搅动修真界腥风血雨的钥匙对于晏明煦来说，就跟白捡似的，说出去肯定惹事。 她把钥匙收起来，放在自己身上，倒不是她真打算拿走小师弟的机缘。 小师弟藏不住事，就比如他那精血能克魔物的事，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露馅。 他倒好，前几天就用精血在和魔物打架，还被她发现了。 苏娆摇摇头，关键时候还得她这师姐盯好他。 - 苏娆又叮咛了晏明煦两句，回头往屋里走。 晏明煦想跟过来，被苏娆赶开，“太晚了，你别打扰秦真。他不像你精力旺盛，有什么话你明天再找他说。” 晏明煦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刚刚师姐是在夸他比秦真好吧？ “精力旺盛”听起来就是个好词！他喜欢！ 晏明煦挑挑唇角，心满意足，没再跟过去。 屋内，秦霁倚在榻边，就着一盏油灯看书，病容平静恬淡。 苏娆关上门，问他，“怎么还没睡？” 秦霁放下书淡淡抬眸，“等你。” 苏娆望着他灯火下被照得剔透夺目的脸庞，心花怒放。 有什么比忙了一圈回来，漂亮道君正在被窝里等自己更舒适贴心呢？ 但她目光瞥到秦霁手里那本书，顿时脑子嗡嗡的。 “你、你在看什么？”她的尾音局促，有点虚。 她祈祷他没听出来她的紧张，更祈祷他看的不是她扔在墙角的那本小册子。 但那用合欢花汁染成的扉页实在太过独特，苏娆快呼吸不过来了。 秦霁乖巧地把书递过来，“是你小师弟给我的。” “他？”苏娆怔住，接过一看，里面果然是晏明煦的字。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又开始好奇，“晏明煦还能写书？” “你们的师门传记。”秦霁一五一十老实回答，“他怕我无趣，拿给我看看。” 苏娆将信将疑翻开书册，还真是她们师门的故事。 里面记载着她和师父还有小师弟三人相处的日常，有师父说过的教诲，有她和小师弟一起修炼的趣事，甚至连两人一波三折收服精怪大黄的事也有。 书里满满都是回忆，她看得津津有味，笑道：“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 看完合上，她还给秦霁时嘀咕道：“没想到他还挺关心你，居然怕你无趣。” 秦霁攥书的手指关节微曲。 ……这不是关心，是示威。 - 秦霁没和苏娆告状。 他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另一本合欢花汁染红的小册子，这是他在院子里捡到的。 谁知还没开口问她，这小册就被苏娆一把夺过。 她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抱在怀里瞪大双眸问他，“你没看我的书吧？” 秦霁摇头。他克己守礼，别人的东西没经过同意，他绝对不会翻，即便是捡到的。 苏娆的脸不知何时成了天边的火烧云，她自己都能感受到发烫的热度。 这屋是待不下去了，她推开门，落荒而逃。 秦霁吹着灌进来的风，愣了几瞬后，渐渐反应过来，刚刚苏娆一波三折的情绪变化，大概是因为那小册子里的内容。 她总是鲜活、明快，什么都写在脸上，很容易琢磨。 只是，她这人没羞没臊，脸皮比城墙还厚……居然还有能让她脸红的东西？ 秦霁难得对一样东西产生了好奇。 - 到了后半夜，苏娆才轻手轻脚回来。 秦霁又在装睡，他闭着眼，仙识悄悄扫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分毫不落。 苏娆背对着他，以为他看不到。 她偷偷摸摸用土灵术在地下挖了个坑，把那本小册子和一枚指骨钥匙放进去，再将地面恢复如初。 一切静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 只有秦霁看得清清楚楚。 他好奇的小册子她没有翻开，他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但指骨钥匙每一处的纹路、棱角，甚至表面那层灼日魔尊留下的印记，苏娆感受不出来，但秦霁都看见了。 等苏娆在他身边躺下，他习以为常地任她抱着蹭着。 没有被她抱住的另一只手，他藏在身侧，手心缓缓摊开，已然凝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不该存在的第十一把钥匙，出现了。 - 翌日，苏娆神清气爽地爬起来，感觉到自己的“水池子”越来越满，她对漂亮道君也越来越满意。 不过，他每天闷在屋里也不好。 苏娆见他精神挺不错，提议道：“秦真，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好不容易养活过来的漂亮道君，不带出去炫耀炫耀，多浪费。 要是能碰到尤玉最好，看得到，碰不到，一定能气死她。 苏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容秦霁拒绝，直接把他拽到大街上。 她的预感果然不错，没走多远就遇到尤玉迎面走来，腰肢纤细，婀娜多姿，身后跟着一众目光痴迷的追随者。 苏娆立马警惕地看了一眼秦霁。 很好，他甚至都没看尤玉。 苏娆还没来得及高兴，尤玉到了她面前，又像是给了她迎头一棒。 因为尤玉结出了元婴！ 境界突破，尤玉当然要得意一番，她嘲笑苏娆，“怎么还卡在筑基期啊？” “是不是发现灵力怎么都蓄不满，总是差最后那一点？”尤玉妩媚的眼波划过秦霁后，贴到苏娆耳边小声道，“你不行啊苏娆，这样的绝品都不知道用。”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6节 “……这样，我教你一个法子突破，你把他借我几天。”尤玉咬着笑意，“我用我那一群男人和你换这一个也行。” “不换，也不借。”苏娆绷着脸。 根本不用尤玉说出口，苏娆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正因为知道，她才心情更不好。 尤玉也是明白人，没再讨价还价，朝秦霁抛个媚眼就走了。 苏娆接下来一路都没说话。 秦霁跟着她到了奉宝城中最大的一处坊市，这里的空地摆满修真者的摊位。 不远万里而来的修真者聚集在一块，卖什么的都有，以物易物的也有。 好不容易凑了这么多修真者在这，除了寻机缘，也难得有这么多的交易机会。天南海北的奇珍异草、妖兽灵宝、罕见特产数不胜数。 苏娆刚刚一直闷闷的，到了这会儿才恢复些勃勃生机。 她蹲在不同的摊位上，自言自语地挑选。 “小师弟爱打架，灵力散得快，给他买几粒纳气丹。” “天魔宝砂？这可是遮掩气息的好东西，给他买点儿。” 偶尔也问秦霁的意见，“秦真，你说这个七宝鎏金盔还是这个亮银如意盔好看？” 她几乎掏光了荷包里的钱，全都是给晏明煦买的东西。 秦霁在一旁看得分明，她这是打算让晏明煦进那定九山的遗迹，所以提前备好这些东西，好让晏明煦在遗迹里能闯荡得轻松些。 望着她轻松明快的侧脸，秦霁又觉得有些看不透她。 他知道晏明煦把那枚钥匙给了她，那是因为晏明煦喜欢她。 可她呢？她喜欢的明明不是晏明煦。 那她就一点儿都不贪心？ 既不拿着那钥匙进秘境得传承，也不把那钥匙献给大势力大宗门获得巨额好处。 她反而掏空腰包，准备把晏明煦送进遗迹。 她为了什么？ 秦霁觉得，自己以前错看了她。 正在他对她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时候，苏娆忽然转过身来，拿着手里最后几枚灵石道：“秦真，小师弟给我的灵石还剩下一些，看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原来她不是自掏腰包，花的是晏明煦的钱。 秦霁正要拒绝，却看到苏娆踮起脚尖凑近，明亮闪烁的眸子里不止有笑意，还有一缕抹不开的贪婪。 “秦真，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她歪着脑袋眨眼睛，“你亲我一下，我什么都买给你。” 第24章 秦霁不敢想象，她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别说他本来就没有想要的，就算有，他也—— 秦霁思绪千转，余光一瞥，忽然怔住，漆黑瞳孔深深掩住其中不可置信的颤动。 苏娆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发现他在看某个摊位上的一块破铜烂铁。 “秦真，你想要那个？” 秦霁长眸敛下，薄唇轻抿。乖巧腼腆的模样一览无余。 苏娆会意，那就是想要了。 她走过去，和那摊位上的修真者聊起来。 那人卖力捧吹，“您别看这像破铜烂铁，就是化神期的全力一击都弄不烂。” “那这块破铜烂铁有什么用？”苏娆歪着脑袋问。 ……那人答不上来。 “一个灵石，卖吗？” “行。”那人无所谓，蚊子再小也是肉，再说这块破铜烂铁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放在他这儿也是占地方，能卖个价就不错了。 苏娆轻而易举拿下，秦霁看着这一切，薄唇紧抿。 他父亲的法宝核心，被这两人一个灵石就易了手。仙界的人若是知道，怕是要轰动。 拿到这块不知什么用处的“破铜烂铁”，苏娆拿在手里对着光瞧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稀奇。 她嘟囔道：“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确坚硬。” 只有秦霁知道，这是无相神石。指甲大小就能换整座合欢宫，岂是坚硬二字可言？ 苏娆随意得很，“秦真，你喜欢就给你。”反正也才一个灵石。 “……不过，你得牵着我回家。”。 秦霁脚步一滞，停在原地。 苏娆俏生生地望着他，眸中笑意如星辰闪烁。 合欢宫女子，哪会害臊。秦霁恍惚想起上次看到她脸红，可能是他看错了。 “秦真，你快点呀。”苏娆催他，挑起的尾音急不可耐。 秦霁身无分文，只能忍。他缓缓伸出手…… 苏娆柔软的小手被秦霁握住，两人皆出现了一瞬的停滞。 秦霁长眸暗色翻涌，呼吸莫名乱了几分。 而苏娆，身形轻轻颤了颤，嘴角扩出灿烂的笑意。 成了！ 漂亮道君主动牵一下她的手，她的“水池子”就满了！ 她待会儿回去就可以凝金丹了！ 看来那本小册子还是有点用处，尤玉的经验之谈—— 想要男人为你做点什么？先提个无理的要求，等他拒绝，再提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他保管答应，百试百灵。 苏娆勾起唇角，这招“声东求西”真不错。 - 两人手牵手踏进家门的一刹那，秦霁就松了手。 苏娆没在意，她已经得偿所愿，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去闭关凝金丹。 把“破铜烂铁”扔给秦霁，她告诉他，“今晚我不回来睡了。” 秦霁：…… 苏娆兴冲冲地找到晏明煦，让他为她护法。 一天一夜过去，苏娆金丹凝成，因为事先服下了从黑袍那儿糊弄来的九转金丹，所以过程非常顺利。 晏明煦看出点什么，眼眸微眯道：“师姐的灵力比下山时精纯许多。” “说了我找个漂亮道君还是有用吧？”苏娆抬起下巴炫耀。 晏明煦不服，“我也可以——” 却被苏娆打断，“咱们赶紧走，来不及了，有什么事路上说。” “师姐要去定九山？” “送你去。” 晏明煦愣住。 苏娆拿出一个储物袋，“喏，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进去以后小心点儿，别给师父和我丢人。” “师姐……”晏明煦声音有些闷，“你对我真好。” “谁让你是我小师弟呢？”苏娆笑着眨眼，“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弟，你可得全须全尾地出来啊。” 三日之期已到，定九山的火焰屏障外，已经围满了修真者。 来看热闹的，来探听消息的，来开眼界的，比比皆是。 几个大宗门势力都想方设法拿到了一枚钥匙，各自选了门下的绝代天骄，将人大张旗鼓护送过来。 但苏娆和晏明煦没把这事上报合欢宫，两人混在人群中，装模作样看热闹。 定九山广袤无比，外围一圈都是火焰，石板上的讯息没提到入口，意味着只要持有钥匙就可以随意选一处进入。 这十枚钥匙五枚已经公开在谁手中，但也有五枚一直未曾现世，都是像苏娆晏明煦这样，想浑水摸鱼进去寻机缘的。 来时路上，晏明煦一直闷声不吭，苏娆却嘀嘀咕咕像长姐般叮嘱了他许多。 到了定九山外，就不好说什么了。 趁那些势在必得的大宗门放狠话的时候，苏娆为晏明煦打起掩护，火焰一闪便吞没了他的身形。谁都没有发现。 苏娆终于放松，接下来就看小师弟自己的造化了。 - 随着大宗门势力的五位天骄们拿着钥匙一齐进入，定九山外的热闹沸腾到达了顶点。 不过那几位修真大能却都面色沉沉。 苏娆见他们这样，也颇为不安，看来这遗迹不好闯，传承不好得。 小师弟天赋绝伦，但大宗门势力的天之骄子们又哪个不是惊才绝艳。 其他四位获得钥匙的人不知是谁，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进入遗迹，不仅需要面对灼日魔尊留下的考验，还有天才之间的竞争……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7节 苏娆脚步沉沉往回走，她知道自己再揪心也于事无补。 这天大的机遇或危险都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改变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拼命修炼，起码先超过尤玉，赢下宗门大比。 …… 就这样，苏娆过上了两点一线的日子。 自从天骄们进了定九山，火焰屏外就一直很热闹。 摆摊的、说书的、传递消息的都聚到了那边，生怕错过有天骄从定九山出来的那一刻。 苏娆白天也去那边转转，听听消息捡捡漏儿。 晚上回去就抱着秦霁修炼，漂亮道君在怀，尚且能弥补弥补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可惜苏娆完全被蒙在鼓里。 每晚当她抱着秦霁入定后，秦霁便会睁开眼，分出一道真假难辨的化.身。 她抱着他的化.身，丝毫不能察觉，还照样以为自己和漂亮道君在梦里这样那样，快活得很。 而秦霁，却是拿着第十一枚钥匙，瞬移入了定九山遗迹。 灼日魔尊是他的手下败将，实力输他半分。 所以这陨落之地，他只要有了引信，就能来去自如，不受约束。 …… 这样过了小半个月，苏娆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她凝成金丹后，修炼一直没什么进展。 这金丹期的修炼，同样是吸纳灵力进入体内，让原本芝麻大小的金丹慢慢变大，直到拳头大小，就可结元婴进入下一境界。 苏娆陷入苦思，她体内的金丹这么久了几乎没有变化，修炼进度和她靠自己修炼并无二样。 怎么回事？难道是漂亮道君不管用了？ ……不可能，苏娆很快否认。 合欢宫传承千年的功法不会骗人。 又想了一会儿，苏娆揣测，可能是抱抱蹭蹭不管用了！ 她和漂亮道君，应该有别的进展才行。 就像前不久他主动牵她一下，她便立刻突破了瓶颈。 重新找到方向，苏娆打起精神，从地底挖出了尤玉给她的那本小册子。 为了宗门大比，为了出人头地，她咬咬牙，揣着小册藏到一处无人的山林里，面红心跳、耳热脸烫地花了一整日，认真研究每一页。 原来以前看别人是一回事儿，自己打算上阵又是另一回事儿。 苏娆回去路上，心一直扑通扑通，快跳出来。 - 按着小册里的内容，苏娆先去了坊市，买了一根缚仙索，又买了一些灵草打算回去调配欢摇散。 这是合欢宫的秘药，师父没教过她，她还是从尤玉的小册里才知道配方。 回到家，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只毛绒绒的小鸡小鸭，叽叽喳喳在一块拱着脑袋，秦霁正垂眼给它们抛小食。 尽管他的神色极淡，苏娆却是第一回 见到他“贤妻良母”的一面，越发心花怒放。 “秦真，这些是你从哪弄的？”苏娆好奇地蹲下身子，指尖点在黄绒绒小鸡的头顶，小鸡被她指尖微弱的灵力一抚，舒服得颤了颤。 “捡的。”秦霁杀了几个走狗，见他们养的小鸡小鸭以后无人照料，便带回来了。 苏娆不知情，含着满眼星星点头，她的漂亮道君真有爱心。 小鸡小鸭们都聪明，渐渐全拱到苏娆身边来求抚摸。 苏娆随手逗弄着它们，和秦霁说话，“你猜今儿发生了什么趣事？最善打造的灵匠宗宗主带领他几个得意弟子，仿着那指骨钥匙用一名天魔的指骨做出了一柄一模一样的，让人持着进入定九山。” “……谁知人还没进去，就瞬间化为黑灰，那几位打造指骨钥匙的也遭了反噬，重伤不起。” 苏娆感慨，灼日魔尊即便死了，实力仍不可小觑啊。那几位打造指骨的可都是合体期修为。 秦霁故作附和，并不意外。 灵匠宗虽是修真界大宗门，但放在仙魔两界不算什么。灼日就算死了化成灰，一抹残念也足够碾死他们。 敢打灼日传承的主意，等他魔界赶来的部下们灭了灵匠宗吧。 苏娆并不关心灵匠宗下场如何，这是前两天的事儿了。 她说这个，就是为了分散一下漂亮道君的注意力，顺便遮掩一下自己今天没有去定九山而是躲起来看小册子的事实。 说完苏娆拍拍屁股，趁秦霁不注意，溜到晏明煦那边屋里开始配制欢摇散。 一缕缕淡粉色的灵力雾气在她掌心聚拢凝化……苏娆勾起迫不及待的坏笑。 为了功法大成，为了宗门大比，抱抱蹭蹭不管用，亲亲贴贴她也嫌进展太慢。 既然要来，那就直接来最有用的。 缚仙索，欢摇散。 今天这事成也得成，不成她绑着他也得成。 第25章 夜阑人静, 苏娆在屋子里弄了一个隔音罩，心虚无比，生怕漂亮道君知道她在偷偷鼓捣什么。 正好, 秦霁那边也有事, 又往她这边套了一层绝音术，她就更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 她完全不知道秦霁这会儿坐在东屋的椅子上, 一道虚影正跪在他面前, 用正常声量在说话。 “仙尊，一切正按您的计划进行中。” “定九山的消息传出去, 仙魔两界的反应也如仙尊所料。此时他们正全力突破三界壁垒，想过来分一杯羹。” 秦霁淡淡撩起眼皮, “何时抵达。” 虚影掐算一阵，“天上一日, 人间一年。按他们的速度，至少还需两月。” 秦霁音色没有波动，质地极冷，“继续布局。” “是。”虚影拱手颔首，忽然又想起来, “仙尊，属下将要前往禹□□, 您可要同去？” 秦霁随口应下，“去看看。” 其实秦霁去不去都没关系，他布下惊天大局，苍生万物皆是棋子，他只需在幕后静观其变, 一切逃不开他的掌控。 他只是觉得, 再待在这里也无必要。 虚影唯命是从, 正要唤风神护送秦霁离开，却在踩到一块地面后忽然顿住，低头皱眉道：“仙尊，这儿似乎有人施过术法。” 秦霁瞥了瞥，不在意道：“嗯，苏娆干的。” “哦，是她啊。”虚影还以为是有藏在暗处的仙魔动了什么手脚，听到苏娆的名字，就彻底放松下来，“也是，属下唐突了。这术法痕迹浅陋，明显不可能是仙魔所为。” “小心谨慎也是好事。”秦霁望向那地面，眼神微动。 好像苏娆动过这里，她把里面的小册子取出来了。 秦霁又抬眸看向沉寂的西屋，难怪她今天有点反常。 “仙尊？”虚影小心翼翼出声，“风神已至。” “明日再走。”秦霁忽然又换了主意，原本都已站起来了，现在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虚影不解地看着秦霁。 秦霁指指西屋，“我留下来，看看她玩什么名堂。” “哦。”虚影尾音拉得有点长，拖了点意味不明的味道。 秦霁不知是解释给他听，还是给自己听，“她的图谋虽已清晰，但她身上似乎还藏有特殊之处。” 只可惜他涅槃重修，实力大损，现在一眼看不出来。 虚影倒是很会拍马屁，立刻垂首道：“待仙尊恢复一二分实力，便能一眼看穿那合欢宫的小弟子了。” 秦霁没应声，挥手把虚影驱散，坐在幽微灯火下静静等着苏娆回来。 直至深夜，终于等到苏娆推门而入。 “秦真，这么晚怎么还没睡？”苏娆一进来，满屋冷寂就好像顿时有了勃勃生机。 “等你。”秦霁双眸漆如点墨，说着温柔的话，但看不出半点情绪。 幸好苏娆也没尝试过去读他的眼神，她只要看着这张脸就够了。 她在乎的只是肤浅的表面，比如她听到的“等你”这两个字，还有他被灯火映得通透漂亮的眸子与惊艳的脸。 苏娆走过去，把秦霁抱了个满怀，满意又亲昵地蹭了蹭。 “睡吧。”苏娆指尖探出一抹风劲灭了油灯，直接把漂亮道君带到了床上。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温柔月光透过窗缝悄悄照进来，仿佛轻纱薄雾般柔柔笼罩着两人。 苏娆并未像平常一样入定，而是清醒地开始吸纳灵力。 奇怪的是，她发现她抱着漂亮道君的胳膊时，修炼速度明显比她自个儿快。 难道抱抱蹭蹭又有用了？ 苏娆的怀里还藏着缚仙索和欢摇散，她又开始悄悄纠结，这两样还用不用呐？ ……想了一会儿，苏娆决定，还是得用！ 用了以后，修炼可以更快！都准备这么多了，不快白不快！ 尤玉都已经结元婴了，她还差一整个大境界了，绝对不能被甩下。 下定决心之后，苏娆开始行动。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8节 不过缚仙索和欢摇散都是杀手锏，得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 苏娆想先试试小册子上最简单也是据说最有效的法子。 勾他。 尤玉说，世间男人没几个经得住女人勾，没一个经得住合欢宫女子勾。 从尤玉百战百胜的经验来说，苏娆信她。 小册上重点标注了几个月黑风高时勾人的利器—— 细软的腰肢，皙长的腿，还有娇滴滴能掐出水来的嗓音。 苏娆都有，她一个个试。 苏娆虽然没有经验，但她见过那些师姐师妹是怎么做的。 她贴着秦霁的细腰，轻轻扭动起来。 秦霁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本来已经习惯她贴着所以日渐放松的身体一下子绷得死紧。 他在忍。 ……可她扭个没完。 摩擦得他腰间的衣料都像是快要烧起来。 苏娆也早不耐烦了，她扭了半天，一点效果都没有，腰好酸。 转念一想，那小册上说越急色的男人就越容易被勾到。 但她的漂亮道君似乎对美色不怎么感兴趣，连尤玉他都不看一眼，更何况苏娆觉得自己也只是比尤玉漂亮一点点而已。 看来，只有腰还不够。 苏娆又添了一把火。 她一边扭，一边把皙长的腿架到了漂亮道君身上。 苏娆的腿非常漂亮，只是她从不像尤玉那样露出来，而是永远遮在长裙之下，不愿被人眼睛占了便宜。 现在，便宜了秦霁。 要是让其他男人知道，不知该多羡慕秦霁。 可秦霁并没有半点高兴的情绪，他只觉得被她压得呼吸不过来，扭得胸口烧起一团火。 秦霁活了三万年，又一次体会到自己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他无法形容，从未听说，于是便将这个感受再次归于——烦。 堂堂仙尊，他居然被一个修为浅薄的女子影响。 秦霁开始烦了，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不想再陪她玩了。 原本好奇地留下来，想看看她到底耍什么名堂……原来就是这个，早知如此他该快点离开。 真受不了。 秦霁眸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正想推开苏娆。 却不知苏娆也早就不耐烦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漂亮道君居然一直不为所动，甚至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感受不到似的。 她有那么差劲吗？ 苏娆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索性凑到秦霁耳边，温热的呼吸全喷洒在他耳畔，一边扭着腰，一边抬着腿，对着他嗲嗲软软地“嗯嗯啊啊”了几声。 三把勾人利器齐出，她就不信拿不下他！ 然而自信不过两个呼吸，她就听到漂亮道君低哑的嗓音在身边响起。 他问她，“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他居然……觉得她是嗓子不舒服才这么叫？！ 苏娆非常挫败，但她能说什么？说“我不是，我这是在勾你你知不知道”？ 太丢人了。 要是说出去，她这合欢宫双绝的名号怕是别要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概就是形容此刻的她吧。 苏娆心慌意乱、心不在焉，最后心如死灰，半天才低声道：“不是，我就是口渴了。” “我给你倒水。”秦霁起身，用竹杯给苏娆接了水。 望着他透澈漆黑的眸子，乖巧低头给她递水的动作，苏娆又是一阵臊得慌。 她刚刚居然对她这么干净单纯不谙世事的漂亮道君下手了。 她简直不是人。 他绝对是完全不懂这档子事嘛，所以才没反应。 苏娆心里十分愧疚，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水里偷偷下了欢摇散。 欢摇散溶于水便无色无味，她用灵力搅动得看不出半点异样后，把竹杯还给他。 “你也喝两口吧，这么晚了，真辛苦你进进出出帮我弄水了。” 秦霁乖乖接过，真的老老实实喝了两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这才把竹杯放到一旁，重新吹灭油灯。 漂亮道君的听话让苏娆非常感动，她想，待会儿等他红着眼尾吐气如潮求她的时候，她一定好好“疼”他。 可苏娆所期待的画面一直没有出现。 漂亮道君喝了欢摇散的水，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直挺挺躺在她身边，呼吸逐渐均匀，像是睡着了。 苏娆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他出现小册上描述的症状。 什么浑身发烫，什么呼气如喘，都是不存在的。 苏娆的耐心迅速告罄，她只能使出杀手锏。 从怀里掏出缚仙索，直接往秦霁手腕上一捆，苏娆一个翻身坐到了秦霁的身上。 这是小册里第三页的标准姿势，苏娆做得毫厘不差。 再则缚仙索只要捆住漂亮道君的手，不就任她自由驰骋，无拘无束了么？ 苏娆的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 她洋洋得意地瞥向秦霁的手腕，可第一眼却傻住了。 缚仙索竟然没有捆住漂亮道君，而是掉落在他手侧。 他还因此被弄醒了，茫然地摸到缚仙索，“这是？” 苏娆眼疾手快地抢回来，收到怀里，连忙敷衍道：“我修炼用的法宝，不小心掉出来了。” 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谎话，苏娆气得牙痒痒。 不知卖她这缚仙索的修真者明天出不出摊，居然骗了她十个灵石，明天就去找他算账！ “你怎么……坐我身上？”漂亮道君无辜又不谙世事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受控制的沙哑，但苏娆情绪激动，根本没听出来。 她被秦霁问得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好轻咳一声，再次撒谎道：“我口渴，拿水喝。” 秦霁单纯的眸子关心地望着苏娆。 苏娆硬着头皮圆谎，拿起床头竹杯，一口饮下里面掺了欢摇散的水。 她想，反正这水没用，先把漂亮道君搪塞过去再说。 第26章 欢摇散是苏娆仔仔细细按照小册上的配方做的。 她特别认真, 连灵力分毫的控制都小心翼翼，却没料到漂亮道君喝完半天都没反应。 苏娆沮丧挫败，只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 欢摇散才会制作失败。 为了骗过漂亮道君, 证明自己坐在他身上只是为了找水喝，她一口喝下那掺了欢摇散的水时, 也没在意。 欢摇散的原材料都是有益的灵草, 喝了也无妨。 谁知喝下那水后的三个呼吸内，欢摇散的药效忽然散至苏娆全身。 苏娆这才知道, 原来她踏马还是个天才。制作欢摇散的天才。 这她亲自感受到的效果比小册上还强悍许多！ 什么浑身发烫……她现在感觉自己全身变成了一个大火炉，炽热得想要燃烧融化一切。 身旁躺着的漂亮道君让她感觉很清凉, 好想要靠近他，贴贴他, 让他为她降降温。 什么呼吸如喘……她现在根本喘不过气，就像脱了水的鱼儿。 漂亮道君就是她的水，好想要泡在他的身体里，和他合二为一。 苏娆没想过欢摇散的作用这么强烈，几乎快要吞噬她所有的理智和意识。 她只有一个想法, 或者说是本能，那就是缠着眼前的漂亮道君。 她像八爪鱼似的趴在他身上, 脸蹭着他的手臂，下巴抵着他的胸口，腰肢不安地扭，腿心紧紧夹着他的腿，难受得快哭出来。 她红着眼角, 就差摇尾乞怜, 灼热呼吸洒在他薄薄的衣料上, 嗓音又媚又哑，“秦真，我好难受……” 秦霁捞着她软得不成样子的身体，一开口，不知怎么声音也被她传染得有些沙哑，“我帮你。” 但他的理智尚在，瞳眸轻颤几下，最后冷淡的情绪占了上风。 用缚仙索把苏娆的手腕捆住，秦霁起身走到院子里，仙力慢慢在指尖凝聚。 ……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29节 片刻后，秦霁回到屋里，苏娆浑身已然湿透。 秦霁把她从衾被里捞起来，就像把她从水里捞出，她湿漉漉的发丝黏在细嫩的脖颈上，衬得肌肤羊脂似的白。 秦霁没有多看，给她解开缚仙索，撑着她往外走。 苏娆细白手臂得了自由，又像蛇似的缠上来，勾住秦霁的脖颈，“秦真，帮我。”她尾音咬得媚，全是软软的水意。 “好，帮你。”秦霁嗓音已是全哑。 院子里，一个小鸡木马立在温柔月色的影子里，这是秦霁刚刚用仙力赶制出来的。 他用仙力干过许多事，杀仙灭魔，开拓山河或是摘月补星，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事。 唯独做这种凡人的小玩意儿，还是头一回，所以不太熟练，小鸡的模样也是照着院子里那几只小鸡捏的。 要是仙魔两界的人知道他如今这等时候还浪费仙力弄这个，定要说不少暴殄天物之类的词儿。 但苏娆是完全不可能意识到的。 她现在很难受，缠着秦霁又闹又哼，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扭着蹭着，反正就是不肯好好走路。 神志不清的她更不可能注意到她一向孱弱单薄的漂亮道君此时多有力量，单手就把她提到了小鸡木马上坐着。 小鸡木马摇起来，苏娆哼哼唧唧歪在上面，任由秦霁推着小鸡木马摇动。 渐渐的，苏娆体会到了小鸡木马的奥妙，开始嫌秦霁摇得慢。 “快点。” “你再快点。” “不行怎么这么慢呀。” 清月朗朗，苏娆媚眼如丝，她撒娇的声音不断响起。 最后，苏娆还是嫌他太慢，不要他了。 她把他赶走，自己摇啊摇。 …… 就这样，苏娆喝了自个儿做的欢摇散，在院子里骑着小鸡木马，神志不清地摇了一整夜。 秦霁站在窗前，凝视着她不停摇动的身影。 他忽然又觉得，留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 -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苏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小鸡小鸭们都歪着脑袋不解看她，似乎在疑惑她一整夜在做什么。 真是丢人丢到三界外了！苏娆也很想问自己在干嘛。 经验丰富的小册有了，欢摇散也做出来了，缚仙索也确实有用。 怎么她该做的都没做，和小鸡木马共度良宵？ 漂亮道君乖巧听话得很，苏娆还能怪他未经世事所以不懂这方面的暗示和邀请？ 苏娆只能自己气自己。 她拿着小册，打算去找尤玉兴师问罪。 欢摇散和缚仙索对漂亮道君不起作用她认了，他是被黑袍追杀的人，或许是体质有些特殊。 但小册里教的法子也不管用，她现在合理怀疑尤玉故意拿她开涮！ - 苏娆在定九山外的男人堆里找到了尤玉。 她正躺在鲛珠软帐中，满脸怀春左右逢迎，笑得妩媚动人。 簇拥在尤玉身边的皆是美男，虽然比不上苏娆漂亮道君的仙人之姿，但也算是人间上乘。 苏娆质问尤玉的底气忽然弱了些，毕竟尤玉看上去风生水起，那小册上的东西都运用得非常自如。 尤玉见苏娆来了，撇下她那群男修，带苏娆在她这里参观一圈。 不得不说，尤玉不愧是大周皇室血脉，底蕴深厚，就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奉宝城里，也能起这样一座高楼。 屋宇众多，每扇门前都挂着木牌，刻有不同的草木名，代表着尤玉不同的男修。 “没见过这阵势吧？”尤玉挑眉，“我能这么快修炼到元婴，和他们分不开。” “怎样？你要愿意拿你的道君来换，我用他们所有人换他一个。”尤玉还在惦记着秦霁。 她阅尽千帆，斩男无数，唯独见过秦霁这一个绝品。 “真真叫人魂牵梦萦呐。”尤玉媚眼如丝，挑起苏娆下巴，“换不换？” “不换。”苏娆后退一步，避开尤玉手指，紧绷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无可奈何。 尤玉人精似的，对男女之事尤为细腻，她一品就判断出来，“不会吧？你和他还没成？” 苏娆郁闷地说了一番来龙去脉，只是遮掩了许多细节。 总的概括起来，她和漂亮道君就是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 听完，尤玉的声音里也多了些郁闷，“你说我怎么就没这运气，也能捡一个这么绝品的道君救救？” “别说风凉话了。你那小册子到底行不行？”苏娆睨她一眼，不耐烦道。 尤玉轻笑，“当然有用啊，不过你那道君是个不晓事的，他没尝过销魂滋味，又怎会轻易被你勾？” “可他很乖，任我抱他蹭他。”苏娆咬唇，“就是没那个反应。” “他任你为所欲为那是因为他知恩图报。”尤玉指尖轻点苏娆的胸脯，“但他的心不在你这儿。” 苏娆皱眉，好像明白了些。 尤玉眉梢扬起风情笑意，“正好要七夕了，我准备了一艘游船，要不你带你道君一块过来，正好培养培养感情？” 苏娆警惕地看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是呀，我就是想盗走你道君的心啊。”尤玉打着团扇半遮脸，似笑非笑道，“反正机会我给你准备了，来不来看你。” - 夕阳染红了奉宝城半边的天。 秦霁站在院子里，眸色淡淡地投喂着小鸡小鸭。 虚影站在他身后，那团看不清的影子里团出几点意外的神色。说实话，它从没见过仙尊喂什么东西，一时有些错愕恍惚。 半晌，虚影见秦霁停了手，这才拱手道：“仙尊，属下来接您了。” “那边布置好了。”秦霁神情平稳，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虚影办事向来稳妥。 秦霁正要说走，眉梢轻轻一动，看向门口。 虚影连忙藏起来，门被推开，苏娆脚步轻快走进来，看到秦霁立刻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秦真，明儿就是七夕，我打算带你出去游船。” “七夕？”秦霁眸中流出淡淡不解。 “秦真，你以前跟着你师父在哪个孤岛上散修啊？你连七夕都不知道？”苏娆诧异地张嘴。 有时候她觉得他见多识广，什么都懂；有时候又觉得他好像生活在什么上古时期，真奇怪。 秦霁脑海里出现虚影的传音。 “仙尊，七夕是凡人为了纪念鹊仙的日子。” 秦霁对人间的事从不关心，但鹊仙他认识，每逢三六九日鹊仙都要来他宫前跪着。 虚影又补充道：“七夕这日，年轻的凡人男女相约同游，便是互通情意之时。” 秦霁了然，难怪苏娆这副表情。 苏娆没有询问秦霁的意见，她说完就又跑到晏明煦那边的屋子里，叮叮当当开始准备明日出游的东西。 在她眼里，漂亮道君早就已经是她的所有物，她想带他去哪就去哪，要和他培养感情他就必须生出感情来。 她并不知道，要是她再回来晚点儿，秦霁就已经和虚影走得没影了。 趁苏娆又关起门，虚影重新出现，站在院墙下的阴影处和秦霁说话。 秦霁长眸里暗色雾霭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虚影就非常识趣地递过来一样东西。 “仙尊，此乃醉仙伞。若去游船，您只需撑着这伞，正用天眼找您的那几个仙魔便无法察觉。”他知道，仙尊又不会和他走了。 “……”秦霁沉默接过，半晌才道：“我未曾说我要留下。” 虚影看破不说破，主动帮秦霁找起了理由，“仙尊无论身处何地都能运筹帷幄，待在那苏娆身边也无妨。” “……说不定此次游船她又有了新的图谋。” 秦霁凝视虚影片刻，最终点头承认道：“不错。” 第27章 奉宝城都是修真者, 他们对七夕这样的节日并无兴趣。 但离奉宝城御空飞行半个时辰有座大城，名为尚水。此城有大周第一长河从中穿过，城池被分为南北两边, 每逢到了七夕佳节, 很是热闹。 那穿城而过的长河足有十人宽，到了夜色降临时, 飘满灯火通明的画舫, 散若星辰的小舟布满河面。远远望去，便像极了传说中的迢迢银河。 徜徉其中, 诗情画意，年轻男女都感觉自个儿成了牛郎织女似的, 看对方的朦胧眼神里多了不知多少缠绵悱恻。 苏娆昨天听尤玉这样一说，就开始对七夕游船满怀期待。 绝佳时机, 不能放过。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0节 成不成就看这次七夕游船了。 到了七夕这日，苏娆特意换了一身凡人女子穿的衣裳。 一件蜜合色的古烟纹碧霞罗衣衬得她身姿绰绰约约，肤白胜雪，乌黑发髻绾起，一支白玉嵌珠簪斜斜插着, 精致动人。 她还学尤玉那样手里拿了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团扇，半遮不遮地掩着脸。 两人走在一起, 宛若凡人界的年轻男女，只是因为相貌太过出众，所以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直到登上尤玉的画舫，船尾在河心荡开涟漪，灯火葳蕤轻晃, 四周才清静下来。 苏娆站在船头, 揽着漂亮道君坚阔的腰, 望着河面星星点点灿若银河的美景，吹着河风，心情颇为陶醉。 她盘算了一整晚的说辞，正酝酿着，抬起盈盈楚楚的双眸，偷偷运转起功法，想要不自觉影响一下漂亮道君的心境。 可偏偏这时候非要有煞风景的过来。 尤珏惹人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娆？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苏娆不耐地皱起眉，甚至不想回头看那烦人的苍蝇。 她十二岁的时候，尤珏看上了她，用命令般的口吻要求她成为他的道侣，一脸“我看上你是你天大的荣幸”的自信嘴脸。 苏娆看不上尤珏，虽然喜欢他的合欢宫女子众多，但她嫌他没有仙人之姿，更讨厌他仗着身份地位就傲气凌人的嚣张。 所以她拒绝了尤珏，一次是私底下拒绝，一次是当着合欢宫几乎所有弟子的面。 这两回，彻彻底底得罪了尤珏。他开始报复她，明里暗里为难她，想方设法对付她。 苏娆也因此得罪了合欢宫的其他弟子。 合欢宫里的男弟子想讨好尤珏，便通过欺负她来邀功；女弟子仰慕尤珏，便记恨苏娆一直杵在尤珏心里，更嫉妒苏娆身在福中不知福，能高攀上尤珏竟然不知珍惜。 苏娆没想到尤珏会出现在这里，不然多好的机会她都不会来。 算了，下次再和尤玉算账。 苏娆拉起秦霁的手，想直接飞起来下船。 谁知尤珏看着两人紧紧牵着的手，目光一下锋利起来。 他是大周皇室的直系血脉，又是合欢宫的首席弟子，被大周老祖宗宝贝得紧，派了好几个元婴化神境的人当他的护卫。 尤珏一个眼神，那几个护卫就把苏娆拦下来，堵在船头。 尤珏眼神里含着戾色，嫉妒地盯着秦霁，“他是谁？” “尤玉没告诉你吗？”苏娆的手望着，挽住秦霁的胳膊靠着，亲昵无比地介绍，“这是我道君。” 尤珏眸中涌动的嫉妒快要发狂。 他想起以前苏娆一遍遍拒绝他的样子，再对比她现在千娇百媚的笑容，扎得他心口疼。 凭什么，他比眼前这个小白脸差在哪里？ 这不就是一个羸弱的凡人，他一只手就能掐死的蚂蚁。 尤珏深深盯着秦霁，恶狠狠道：“来人，把他的伞折了。” 大晚上还撑着伞，尤珏找出一个让他不顺眼的理由。 苏娆先一步挡着秦霁，“不行，我道君大病初愈，船上夜晚风大，他用伞挡挡风怎么了？” 尤珏眼眸半眯，戾气重重，“我就看不惯这娘们唧唧的伞，给我折了。” 讨厌一个人，想杀一个人，都能找到千万个理由。 苏娆不甘示弱，同样恶狠狠地盯着尤珏，与他对峙道：“你敢。” “苏娆，我就爱听你说这两个字。”尤珏长眸微微挑出一抹病态的戾笑，“没有实力的人说这两个字，你知道会让人想怎样吗？” 想狠狠欺负她，把她狠狠弄碎。 这话已经到了不用说出来的地步，苏娆早就听尤珏说过太多次。 “劝你别管闲事。”尤珏啧了一声，斜挑起眉，“我教训他而已。” 她表情未变，张开手臂将秦霁护在身后，抬起下巴道：“我管定他了。” 尤珏眼底戾色快要溢出来，胸口起伏，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上。” 他身后的护卫得令往前冲，一个个看上去悍不畏死。 都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刚入金丹期，她养的那小白脸道君更是凡人一个。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苏娆却一点儿也不怵，她护着秦霁，像扑棱着翅膀护犊子的老母鸡。 秦霁从没见过她这凶巴巴的样子，他目光平稳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但其实尤珏说得没错，苏娆凶起来仍然没什么气势，反而像兔子嗷呜一口咬不到人，只会更想欺负她。 秦霁置身事外地看着，没料到苏娆忽然反身抱住他，顺手将他手里的醉仙伞旋了出去。 醉仙伞的伞面旋出一道道灵力浮动的流光，苏娆双手结印，娇声暴喝，“开！” 以她金丹期的修为，竟然将几个元婴化神期修为的护卫全部震得重伤吐血，倒地不起。 尤珏和几个护卫愣了，苏娆也愣了。 这是小师弟自创的杀招，以自爆伞状武器为引。 之前小师弟非要教她，她也就敷衍地学了，从没用过，更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苏娆反应比尤珏他们快，毕竟她经常见识到小师弟的惊才绝艳之举，震撼着震撼着也就习惯了。 所以她心底简单感叹一句“这大概就是天才吧”之后，就用掉她仅剩两张的瞬移符之一，揽着漂亮道君的腰逃之夭夭了。 剩下尤珏和一群护卫半晌还未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又不可置信。 “刚刚那是什么招？” “没见过，可能是晏明煦教她的。他惯用伞。” “不可能！这招能以金丹期修为重伤我们元婴两人，化神两人。要是晏明煦能创出这样的伞招，他都可以开宗立派了！” “会不会是那伞有猫腻？” “伞骨都碎了，瞧不出来。” “……”尤珏听着护卫们一人一句，不耐烦地皱起戾色深深的眉眼，“行了，别说了。你们看看那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还有苏娆那穷酸的师父，谁像是能拿出这等法宝伞器的人？” 尤珏早被老祖宗提醒过，要注意晏明煦此人。 现在，尤珏眼里的忌惮更深。 想弄到苏娆，看来这晏明煦不得不除！ - 另一边，苏娆拽着秦霁瞬移到了不远的河岸。 长河两边的岸上同样点了不少火花银树，照得人面如桃花，长夜似白昼。 漫步河岸，晚风徐来，同样有几分浪漫，只是到底不如河里那些轻柔慢摇的画舫小舟来得诗情画意。 苏娆郁闷极了，都怪尤珏那个不长眼的，偏偏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来打扰她。 现在尤玉帮忙准备的画舫还有那些后招都没了，她还怎么和漂亮道君培养感情。 刚恨恨地踢了一脚岸边的小碎石，砸在河面上扩出小小的涟漪，苏娆一扭头发现漂亮道君停下了脚步。 她不解，正打算询问，却看见他的身影突兀地压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她唇被他堵住。 第28章 七夕的夜晚, 温柔、喧嚣，河岸两旁宛如银河的飘带，灿灿熠熠。 四周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 苏娆感受到唇瓣传来的柔软触感, 双眸不可置信地放大，胸腔一片充盈。 她震惊于事态发展之快, 她明明只是想先培养培养感情, 没想到居然直接到了这一步。 体内的金丹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迅速在吸纳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大。 这样的好机会, 怎能错过！ 苏娆反应过来，连忙踮起脚尖, 顺势圈住了秦霁的腰。 被她温热过分柔软的呼吸缠上，秦霁的气息也重了几分。 两人的倒影在河面被灯火镀上一层柔柔的光, 苏娆脑袋有点发晕，感觉自己河里那些小舟似的随波逐流，浮沉不由自己。 秦霁就是她的水波。 他吻她时，她逃不开，也不想逃。 他松手时, 她抓不住，怅然若失地望着他。 秦霁没跟她解释刚刚这一幕是因为醉仙伞碎了, 他为躲避似有若无的天眼窥探，他只能出此下策，与她气息交融，借此遮掩。 醉仙伞是她弄碎的，她得负责。 苏娆不知暗藏的危险, 只以为漂亮道君开了窍, 所以情不自禁亲她。 毕竟今晚月色很美, 长河迢迢如银河，美不胜收，实难自控。 夜晚的灯火和星光都映在苏娆的眸子里，她笑容灿烂地追上秦霁，从背后圈住他的腰。 “秦真，还不够。” “再多亲两下。” 苏娆蛮不讲理地拉住秦霁，也不管他的反应是抗拒还是顺从，就那么把他抵在树干上，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薄唇。 头顶的月亮都害羞地藏到了树梢后，见惯了大周开放民风的男男女女们也羞红了脸，快步从他们身侧走过，想看又不敢看。 苏娆什么都不在乎，勾住秦霁的脖子，亲个没完。 漂亮道君好乖，一点儿都不挣扎。 而且他的唇好软，带点儿微凉的触感，就像把她整个身子都泡在夏日清凉的河水里，时而觉得快要沉溺入水底，时而又觉得轻飘飘的浮在水面。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1节 睁眼是他漆黑纯澈不见底的眸子，映着近在咫尺的她。 鼻尖相抵，温热的气息碾过腮边，喷薄她的脸都跟着微微发烫。 苏娆好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感受到体内正在旋风般吐纳着灵力。 难怪尤玉那么喜欢找男修呢。 的确让人着迷，甚至舍不得松开他的唇。 只是苏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亲越没力气，最后整个人晕乎乎的，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实际上，是秦霁瞬移把她抱回去的。 苏娆躺在床上，像是喝醉了似的，唇瓣殷红，灿若春色，还在微微阖动着，似乎在梦里也还在亲他。 秦霁眸色深深，半晌薄唇吐出四个字，“贪得无厌。” 他能感受到她体内金丹的变化，吸纳灵力太多，撑得她受不住了，才会出现窒息昏迷的症状。 偏偏她还贪婪地亲个不停，要不是彻底没了力气，估计还没打算停下来。 静静看了苏娆一会儿，秦霁幽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细长手指，在她额心轻点。 一抹仙力悄然化开，助她快速吸收那些灵力，巩固金丹。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 - 苏娆这一睡，就睡了两天两夜才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体内金丹的变化。 开启内视后，她高兴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金丹直接大了一圈！她本来才算刚迈入金丹期，现在这会儿都快到金丹二层的大小了。 兴奋之余，苏娆连忙跑出去找秦霁。 他又在院子里，削瘦身形倚在墙边，脚下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小鸭拱着脑袋，在他长靴上蹭。 苏娆也过去蹭，不过蹭的是他的肩。 趁他不注意，又踮起脚尖亲他。 亲他的脸，亲他的唇，能亲到哪里算哪里。 每亲一下，体内的灵力就会凭空多出现一小缕。 别小看这么一小缕，要是她自个儿修炼，想要吐纳形成这么一小缕灵力，就要一天一夜！ 苏娆彻底尝到了甜头，抱着漂亮道君修炼比自己闷头苦修快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她喜欢和漂亮道君亲热，不管是抱抱蹭蹭还是亲亲，都很舒服，谁叫他那么好看。 这一整日，苏娆又黏着秦霁不肯松手。 要抱着他，要贴贴他，没事还要亲亲。 在她看来，漂亮道君腼腆害羞，不会主动，但没关系啊，这种事她主动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是她得了好处，当然要努力点。 漂亮道君很乖，虽然耳尖羞红，被她亲得唇瓣都有点肿了，但他一点儿意见都没提。 任她抱着亲着这样那样，怎么都可以，她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和他的唇日日夜夜都贴在一起。 就这样没羞没臊地过了一天一夜，苏娆又有点受不住了。 她头晕眼花地撑着墙，晃晃脑袋。 这难道就是书上所说的“纵欲过度”？ 苏娆以前没经历过，自己也摸不准，她想起自己和漂亮道君在家也憋了这么久了，得出去透透气才行。 亲久了也容易胸闷气短，浑身提不上劲儿。 苏娆脚步虚软地拉着秦霁，重新出门。 奉宝城的修真者们不分日夜，即便此时是夜半三更，城内依旧白昼通明，路人如织。 到了长街上，苏娆正经了一点，不再缠着秦霁亲他。 都是修真者，在这修真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保持点形象。 不过走了没几步，她还是忍不住挽住秦霁的手臂，和他亲昵地靠在一起。 这样同样可以提高一点灵力吸纳的速度，行走坐卧都要修炼，这是苏娆因宗门大比带来的压力而养成的习惯。 秦霁同样早已习惯，苏娆贴过来时，他身形只是出现几乎无法察觉的一滞，和被她蹭被她亲的时候都一样，不会让她发现任何异样。 说实话，秦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任由她这样那样。 他可以离开，和她永远再无交集。 可他放眼望去，天地浩大，并无想去的去处。 倒是她，故意控制情绪但眸子里却生动地写满喜怒哀乐的样子，还算有意思。 他扮出害羞腼腆的样子，她便会因此心花怒放。 他扮出自闭低微的样子，她便会因此嘘寒问暖。 他丝丝缕缕的变化都能引起她不同情绪的强烈变化，那是他沉积了两万年的冷清以来，从未见过的生机勃勃。 尤其是她亲他太久，被吸纳的灵力撑晕却还一脸陶醉不知情的模样…… 秦霁望着苏娆撑在他肩上的脑袋，眸底沁出一缕极浅极浅的笑意。 - 冤家路窄。 两人刚出来逛了一阵，竟然又遇上了尤珏。 他身后的跟班护卫换了一批，全都是化神以上修为，由此看出他在皇室真得宠。 不过苏娆不怕他，奉宝城的几个城主有令，不得在奉宝城内厮杀，就是尤珏也得规规矩矩的，不然就会被赶出城去。 尤珏没打算动手，他不至于得罪奉宝城那几位大能。 尤珏眼神阴戾无比地盯着秦霁脖颈上明显是苏娆留下的唇印。 他怎么配。 嫉妒的火在尤珏心底熊熊燃烧，他恨不得将苏娆还挂在秦霁胳膊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将秦霁撕个粉碎。 苏娆拿捏住此时尤珏不敢动手正在压抑着愤怒的神色，决定激一激他。 最好能骗他出手，这样他就会被赶出奉宝城，再也不会像只烦人的苍蝇似的，来她面前招人烦。 给尤珏下套的事儿，苏娆很熟练，以前没少干。 她故意踮起脚尖，当着尤珏的面，拉住秦霁的衣襟，缓缓凑上去。 “秦真，我好喜欢你。” “有些人自恃天赋好，家世强，却不知他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 “打死我我都看不上他。” “我就喜欢你一个。谁都比不上你。” 苏娆眼神明亮，誓言灼热，坚定温暖的声音仿佛从人心头碾过。 她其实是在秦霁耳畔说的，但尤珏化神期修为，她又没用术法遮掩声音，他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句句话，就像踩在他头顶，践踏他的尊严。 偏偏苏娆还要添油加醋，说完后轻轻在秦霁唇边亲了一口，还抬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碎发。 她何曾这么温柔欢喜地看过尤珏一眼。 尤珏嫉妒得快要发狂，他拳头捏得死紧，忍耐的青筋在脖颈处生生暴起。 几乎是磨着后槽牙，他一字一顿啧声道：“苏娆，你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你小师弟死了，你不去给他收尸，竟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小白脸厮混？” 第29章 听到尤珏这句话, 苏娆脑袋里轰地一声，软倒在秦霁怀里。 秦霁捞着她的身子，眸光淡淡地看向尤珏。 尤珏迎着他心目中这个小白脸的视线, 不知道为何心底闪过了一丝极为焦躁的不安。 但仔细一看, 明明这小白脸没什么威胁，连眼神看上去也是那么人畜无害。 尤珏揉揉眉心, 只当自己是被气昏了头, 所以看错了。 再次被气笑后，尤珏瞥向软面条似的倒在秦霁怀里的苏娆, 又是一阵妒意袭来。 他不愿再待在这里，平白给自己添堵, 扭头扔下一句话便走了。 “进入定九山的几位天骄同时给师门传信，晏明煦持钥匙偷偷潜入遗迹, 意图抢走传承，已被他们联手斩杀。这是我家老祖宗告诉我的，信不信由你。” 尤珏无所谓地离开。 秦霁的手背忽然被苏娆温热的泪珠灼了一下，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 苏娆知道尤珏不会拿这事骗她，泪珠渐渐连成线, 灵动的眸子里逐渐蕴成湿漉漉的汪洋。 “……”秦霁没有哄人的经验，更别提她就这么圈着他的腰在哭, 泪水全抹在他的衣襟上，渐渐变得沉甸甸的。 好半晌，他才僵着身子哑着嗓子说出三个字，“别哭了。” 苏娆止不住眼泪，鼻尖酸涩泛红, 泪水不听话的往下落。 “他没死。”秦霁昨晚还见过晏明煦, 明明是他把那几个大宗门的天骄耍得团团转, 那模样游刃有余。 秦霁不信他会死。 可苏娆哪里知道他每晚能进遗迹，只当他是在说骗人的话安慰她。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2节 她的泪珠一颗颗砸在他的衣襟和手臂上，哭腔不成音调，“嗯，他没死，我要去找他。” 苏娆掉着眼泪疾行到定九山外，那一圈的火焰屏障仍在，稍靠近些皮肤便被灼得火辣辣的疼。 小师弟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她没想到如此之外，随便站在哪里都能听到不同人堆里传出来正在议论此事的声音。 “那晏明煦竟也找到了一枚指骨钥匙？” “他天赋异禀，被灼日魔尊选中传承不很正常？” “可他何必偷偷摸摸呢？要是上报合欢宫，以合欢宫的实力让他与其他五大宗门的天骄联手，他也不至于被围剿致死。” “要是告诉合欢宫，这定九山遗迹哪有他进入的份。你们不了解，他那师父啊，在合欢宫根本说不上话。” “那他挺可怜的，我听说他可是近五十年来修真界的第一天才。” “那又怎样？还不是被其他天骄杀了？单打独斗他们未必打得过他，但他势单力薄啊，这只能怪他命不好，进遗迹本来就生死难料，越是天才越容易夭折。” 苏娆听到最后一句话，眼泪又不争气地流起来。 师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所以让她千万看好小师弟，莫要做什么出风头或是危险的事情。 可她……亲手把小师弟送进了定九山的遗迹里。 是她害死师弟的。 苏娆很难过，在定九山外站了三天三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小师弟死在了遗迹里，她连见他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一遍又一遍从其他人嘴里听闻他的死讯，像最锋利的法宝利刃在心口一道道划。 - 秦霁好几日没看到苏娆回来。 他进遗迹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番。 晏明煦的确没死，但那几位大宗门的天骄都以为他死了。 他们在遗迹某处重要宝地中心无旁骛地修炼突破，并未注意到晏明煦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而且，晏明煦不知为何和遗迹中镇守的魂灵混到了一起，且那魂灵对晏明煦言听计从。 这一切都被秦霁尽收眼底，不得不承认晏明煦的确有些手段，他们师姐弟这糊弄人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秦霁估计很快，晏明煦就会对这五人下黑手。 只是他不知如何向苏娆证明，她的小师弟没死。 - 苏娆在定九山站了几天几夜后，终于回来。 她一脸倦容，给院子里嗷嗷待哺的小鸡小鸭们喂了食，便转身进屋收拾东西。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得回合欢宫告诉师父。 小师弟没了，就只有她支撑着师父了。 苏娆第一千遍，第一万遍地自责，她不该冒冒失失让小师弟进入定九山。 什么天大的机缘，也比不过他的命重要。 是她做了错误的决定，她将那钥匙交给大宗门换取的资源就够她们师门三人修炼了。 是她太贪心。 苏娆痛苦地阖上双眸，倚在门边，又有两行清泪在眼尾渗出晶莹颤颤的光。 站了一会儿，苏娆才发现不对劲，院子里太安静了……漂亮道君呢？ 平时这些小鸡小鸭都是他在喂，可刚刚看它们啄食的模样，似乎已经饿了两三天。 苏娆眉心一突，千万别小师弟出了事，漂亮道君也出事啊。 她心跳扑通扑通地加快，在东屋西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 苏娆更担心了，暂时把悲伤难过都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开始找秦霁。 她去了不少地方，甚至找了尤玉，让她的男修们帮忙一起找。 最后，终于有了音讯，听说他在后巷中，苏娆连忙跑过去。 她一眼就看到他缩在巷尾角落里，眉眼耷拉，头颅低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她给他准备的白衣都脏了几个角。 他见她过来，眼眶蹭地一下红了，像被欺负的小兽终于等来撑腰的主人。 苏娆还没走近，就开始心疼她的漂亮道君，一颗心似被泡在酸酸的梅子水里，被砂盐揉搓。 “秦真，你怎么了？”苏娆关心地蹲下来，抬起他的下巴。 他的眼眶泛红一圈，又乖又可怜地眨了两下。 苏娆更心疼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秦霁别开脸，重新低头，嗓音低哑自卑地回道：“他说得没错。” “他？”苏娆疑惑，“谁？说什么了？” 秦霁抿唇低声道：“我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苏娆一下就猜出是谁说的这话，她冷声道：“尤珏，我找他算账去！” “不用。”秦霁拉住苏娆的袖角，垂眼道，“他说得没错。” 苏娆知道他这是自卑的毛病也犯了。 也不能怪他，在奉宝城住了这么久，到处可见修真者御空而行，或是遁地入海，而他修为全废，这样常常比较，他自卑也在所难免。 尤珏那人又刻薄嘴毒，一番冷嘲热讽，想必他更受不了。 苏娆不好告诉他，他有这张脸就胜过世间所有。 她只能抬起漂亮道君的脸，注视着他漆如点星的长眸，一字一顿告诉他，“秦真，你很好，永远不要低头。” 像之前那样，坚定、缓慢地告诉他。 - 虽然这样安慰一番，但苏娆看出漂亮道君的情绪仍旧很低落。 她知道他胆子小，没有再说什么，带他回家后，她就钻进了西屋，又开始鼓捣起来。 秦霁等她合上门，眼眶红了的一圈瞬间消失，方才自卑的表情也荡然无存，又变回那副云淡风轻万物随心的清冷仙尊模样。 他不知她在里面做些什么，但至少心思不再沉浸在晏明煦“死”了的这件事上，如此便好。 苏娆其实不像秦霁所以为的那么脆弱。 终于被迫接受小师弟已经不在的事实后，她现在更明白要珍惜眼前人。 在离开之前，她要处理好漂亮道君的事。 原本是想带他一起回合欢宫的，但今日才发现，他去了合欢宫可能更不适应，更自卑。 在这里只有尤珏打击他，但合欢宫里她得罪的同门更多，她怕漂亮道君受不了，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他暂时留在这里。 一门心思沉浸在眼前，苏娆忙了一整晚才出来，手上拎着一条漂亮的合欢花绒带，可以绑在手腕上。 “秦真，这个送你。” 秦霁半天没有伸手，他看这玩意儿太像姑娘家才戴的，他不想要。 可苏娆非要给他绑上，合欢花的绒带很细，衬得秦霁的腕骨修长分明，绒带另外长长的一半和他的衣带一块飘在空中，更显仙人之姿。 秦霁仍不习惯这合欢花的淡红色，他只喜一身白。 敷衍戴着这绒带，他打算等她一转身就取下来。 没想到苏娆拉了拉那根绒带的一端，她的声音竟然从绒带里飘出来。 “秦真，你很好。永远不要低头。” “秦真，你很好。永远不要低头。” 合欢花绒带里，一遍又一遍地传出苏娆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秦霁撩起眼皮，这才注意到绒带里镶着一粒芝麻粒大小的留音灵晶。 留音灵晶价值不菲，尤其对于苏娆这种过得紧巴巴的修真者来说，她能买一块这么芝麻粒大小的留音灵晶，已是难得。 而且还是为了他。 秦霁到如今更加肯定。她真的很喜欢他。 苏娆见漂亮道君沉默，以为他没见过这个，便跟他解释道：“这个叫留音灵晶，可以把声音留在里面，只要引动，留下的声音就会重复放出来。可惜这枚太小了，我只能留一句话在里面。” 秦霁默默抚着腕间的绒带，垂眸没有说话。 苏娆趁机鼓励他，“秦真，你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从今往后，你只听我说的就够了。” 秦霁默了默，低声道：“好。” 苏娆满意地勾勾唇角，他真乖。 可是转瞬，那一抹笑容又多了一缕化不开的不舍和苦涩，“秦真，若我不在的话，你就听这个，它会给你勇气，什么都不必怕。” 秦霁陡然掀起长眸，里面起了波澜，“你要走？” 第30章 漂亮道君的敏锐反应出乎苏娆预料。 苏娆望着他起伏的眸色, 不想看见他这张漂亮惊艳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那样就不好看了。 她连忙矢口否认道，“我不走, 我只是说假如。” 漂亮道君很好哄, 苏娆敷衍几句，他就信了她的话, 相信她肯定不会离开他, 于是安安静静躺回榻上。 苏娆越发觉得他又乖又黏人，只可惜她骗了他。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3节 更加没什么心情再蹭他, 她打算等他睡着后，再悄悄离开。 于是苏娆就只是静静抱着他, 灵力在体内形成旋涡奔涌，她却不像往常那样窃喜开怀, 一直垂睫不语。 等到身侧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苏娆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去西屋那边把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囊背上。 行囊里也没什么东西，最大的物件就是那张秦霁仙姿绝尘的画像。 临走之前，苏娆又回了一趟东屋。 她想多看漂亮道君几眼, 牢牢记住他的脸。 免得忘了她的漂亮道君有多好看，就忘了回来找他。 可就是这一眼, 让苏娆直接愣住，把行囊往地上一扔，急声唤他，“秦真？” 他没有任何回应，让苏娆心中微沉。 他看起来, 隐疾又犯了。 长睫覆着白霜, 鬓角沁出寒意, 身下的床都挂起冰棱，根本靠近不得。 苏娆哪能这么抛下他就走。 见他发过好几回病，她也有了点经验。 将打来的井水用灵力烘热，再用控水术将这些混了灵力的温水在他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 秦霁紧蹙的眉头舒缓些许。 苏娆发现有用，又连忙用灵力烘热更多的井水，更换那层薄薄的水膜。 他体内的寒意太过惊人，温热的水膜不消片刻便会迅速结冰。 苏娆只能动作更快，趁水膜还没冻上就提前取下来。 这么来来回回，苏娆整个人累坏了。 直到秦霁体内的寒意不再往外冒，最后这层温软的水膜一直包裹着他，没有再结冰的趋势，苏娆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累得趴在床头，闭上眼昏睡过去。 修真者轻易不需要睡觉，但她今日灵力耗得实在太快，各种术法也没停过，脑海里的精神力也挥霍一空，再加上这段时日一直没歇歇，情绪波动太大。 所以才会出现昏睡的症状。 在她昏过去的一刹那，秦霁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眸。 他眼底盛着彻骨的凉，瞥向苏娆侧脸时，才多了一丝温意。 长睫颤动，抖落寒霜，秦霁伸手探了探苏娆的额头。 她没事。 他坐起来，眉心依旧紧蹙，抬手捂住胸口，压制无我仙书一阵又一阵的颤动。 今夜还很漫长，他本该好好躺在此处，全神贯注抵抗心头隐患。 可他得起来。 秦霁翻手将苏娆拎到他身边躺着，指尖点住她额心，一缕晶亮的气息钻入她脑海。 他收手，神情平稳，只是指尖仍控制不住地轻颤，无人知道他此时承受的痛苦。 下一瞬，秦霁消失，出现在定九山的火焰屏障外，脸色已然惨白得不像话。 可他仍然拿出指骨钥匙，神色淡然地跨过了火焰。 秦霁找到晏明煦的时候，已是满身覆霜，眸色深处压抑着疼痛，四肢关节僵硬得如同人偶。 晏明煦震惊地看着秦霁，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差点惊到下巴。 这一瞬间，他才知道师姐找的这个漂亮道君不简单，更不是什么废物小白脸。 “你怎么能进来？”晏明煦半晌仍不可思议。 秦霁嗓音因忍痛而全哑，带着不可一世的淡漠与疏离，“与你无关。” 他抛下一根竹简，“在此留下意念，证明你没死。” 晏明煦错愕地看着。 “你师姐以为你死了，很伤心。”秦霁轻描淡写补充。 晏明煦一愣，他根本不知道那几人还能与外界传讯，竟然传出了他的死讯。 要是早知道，他绝不让师姐担心。 晏明煦连忙拿起竹简，按秦霁说的办。 等他留下印记，秦霁也不与他废话，转身便走，衣带飘飞。 晏明煦怔怔地望着秦霁挺拔如玉的背影，乘着淡淡的月华升空，宛如羽化登仙般，乘风而去。 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又不可思议的想法——师姐找的这个漂亮道君，怕不是真神仙。 晏明煦眸中震色翻涌，但很快，又恢复少年意气风发的张扬神色。 神仙他不怕，捅破天他也不怕。 谁都别想抢走他师姐。 被这样一刺激，本来还没下定决心的晏明煦挥手招来那个懵懵懂懂的镇灵，咬牙挑眉道：“走，咱们去干一票狠的！” - 秦霁走出定九山，唇角不自觉溢出一抹仙血。 金灿灿的，这是极为珍贵的宝物。 他随手抹掉，再也支撑不住，倚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 这时，一道虚影飞速荡来，焦急道：“仙尊！” 秦霁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撩起眼皮淡声道：“无妨。” 虚影很快明白秦霁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内心暗暗震惊，没想过仙尊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做这些事。 他不敢直接问“仙尊可是对她动了心？”，只能旁敲侧击—— “仙尊此举，让晏明煦知道了您不简单，等他出来，怕是会在苏娆姑娘面前露馅。” 秦霁长眸冷淡，不为所动，仍旧是那两个字，“无妨。” 他现在不过是一时新鲜，逗她玩玩。 等晏明煦出来，至少还有大半年。 那时，他早腻了。 见秦霁不以为然的样子，虚影内心仍然打了几个问号。 真会腻？真没动心？ 但他可不敢质疑仙尊，只能捣蒜似的点头。 秦霁瞥了一眼山里，火焰映红他的眸子，他未卜先知道：“里面要乱了。” 短短几日，他已经了解晏明煦的性子。 这回晏明煦怕是会搅个天翻地覆，彻底乱套。 虚影低笑，“等那几位天骄身死，守在外面的人们也该撤了。” 秦霁蹙起的眉心微微一动，“仙魔两界的通道打通了？” 自两万年前，仙魔再不能随意来凡人界，需要花打代价打破坚硬的界壁。 若只是一两人过来，还算轻松，可人数越多，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 “灼日魔尊遗迹现世，一大半仙魔动了心，各自联手倾尽家当，都想来插一脚。”虚影回禀。 “灼日的宝物，本就只有他们能吞下。”秦霁并不意外，说话间长睫落下白霜，周身开始结冰，似乎快要化成雕塑。 虚影吓了一跳，忙朝秦霁渡去大量仙力。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秦霁方才一直在忍受多极致的痛苦。 虚影声音颤动，“仙尊，你——” “小事。”秦霁终于有了力气摆手打断虚影的话，说起正事，“灼日的禁制，他们打算如何破。” 禁制，也就是遗迹外面的这一圈火焰，凡人靠近便死，大乘期修真者撑不过几息。 以灼日陨落前的通天修为，他设下的禁制，那些寻常仙魔也绝不能强闯。 虚影从善如流道：“他们已召集嬴鱼、长右、化蛇等妖族，命他们举全族之力，召唤洪水覆灭火焰。” 这些妖族，都是人间祸患，单独一只出现在什么地方，便会引起洪灾。 而这次，竟然倾巢出动。 秦霁可以想象，这场滔天洪水又会给人间带来怎样的绝境。 他没再说话，在树下坐了一夜。 等到天明，体内隐疾终于重新压制下去。 虚影护航后便识相地退下，并未问仙尊下一步的打算。 不用问也能猜到。 秦霁瞬移到了后巷，这才缓步走回去。 小鸡小鸭们听到他推门的声音，立刻叽叽喳喳地扭动着跑过来。 秦霁正要用仙力轻轻把它们弹开，谁知苏娆忽然推门出来。 他连忙藏起仙力，只能无可奈何任由小东西们在他靴子上蹭来蹭去。 “秦真，你去哪了？”苏娆一脸关心地看着他。 他轻声回：“我醒来见你昏睡不醒，出去找药。” 苏娆心想，她的漂亮道君就是这么温柔体贴，真会关心人。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4节 她挽住他的胳膊，“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昨晚隐疾发作，太吓人了。” “……不过我睡醒发现，精神力反而增长了一大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秦霁指尖微曲了曲，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他从怀里拿出那枚竹简，递给苏娆，“我在定九山外捡到此物。” 苏娆奇怪地接过，当触到竹简的一刹那，她身子猛然颤动，眸子不可置信地放大。 晏明煦留在里面的意念传到她脑海里。 【师姐，我没事】 【我假死骗了那群王八犊子，死讯传出必然让师姐担心，所以特意送此物出来，只有你或秦真可以捡到。】 【勿念】 苏娆听完，竹简就碎了。 她怔怔地愣在原地，漂亮的瞳眸不停轻轻颤动。 “怎么？”秦霁故作不知。 “小师弟……他没死！”苏娆喜极而泣，一把抱住秦霁，扑在他怀里，“谢谢你，谢谢你秦真。” 要不是他又去了定九山，已经打算回合欢宫的她肯定会错过小师弟费大力气送出来的竹简。 “秦真，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他没事真是太好了。”苏娆下巴抵在秦霁的胸口，热泪盈眶，感慨万分。 她没跟他说本来昨晚就打算走了，而是手指偷偷结印，把准备的行囊里那些东西物归原处。 她以为漂亮道君什么都没有发现。 拥抱的时候，秦霁很少回抱苏娆。 这一次，他的手依旧垂在身侧，稍稍抬起又放下，感受到苏娆悄悄的灵力波动后，他唇角很轻很轻地抿了抿。 失而复得，的确还不赖。 第31章 知道小师弟安然无恙后, 苏娆就没了回合欢宫的打算。 在奉宝城里一边抱着漂亮道君修炼一边等小师弟从定九山中出来，简直非常舒坦。 可是三日后，定九山外却传来一道石破天惊的巨响, 震惊了修真界所有目光。 那五位大宗门的天骄, 全死了！ 大宗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没有消息传出来, 但是他们留在宗门内的魂灯都碎了, 这是死得透透的征兆。 苏娆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猜到与晏明煦有关。 她太了解他。 知道他到哪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用师父的话说就是“混世魔王”，也就在她面前规规矩矩的。 只是没想到他下手这么黑, 一下把五位天骄全弄死了。 苏娆生怕那五大宗门发现晏明煦假死，猜到这事是他干的, 跑来找她算账。 她连门都不敢出了。 幸好，几大宗门痛失天才，惊惧愤怒之下，并未察觉此事。 他们只是震撼于灼日魔尊遗迹的凶险，那些天骄们带了那么多宝物进去, 又有仙器护命，联手闯荡遗迹, 竟同时死在了里面。 殊不知此时晏明煦正躲在遗迹内某处，抱着一大堆法宝仙器，笑得见牙不见眼，找不着北。 - 明面上进去传承遗迹的天骄们全都覆灭的消息传出，定九山外又拥挤了好几天。 不过热闹散场, 大家发现没什么好看的, 也就渐渐散去。 而且, 最近的天气也有些反常。 总是乌云密布，黑光压城，仿佛有什么凶兆即将现世。 奉宝城坐镇的几位大能掐指一算，又扔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定九山附近凶兽聚集，快要引发万年难遇的洪水，为祸四方。 苏娆门前经过的修真者越来越多，他们步履匆匆，神情严肃地谈论此事，总有只言片语飘过院墙传进来。 “定是魔尊遗迹把这些凶兽吸引过来的！” “魔就是魔，死了还要祸害人间！” “别说了，快跑吧，那灾祸蓄势极为凶猛，别说凡人，就是咱们那修为也挡不住啊！” “五大宗门的天骄覆灭，索性咱们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了，走吧。” “……” 奉宝城里的人越来越少，因为这里离定九山太近。 修真者撤了，凡人也都跟着跑。 苏娆总是坐在井边发呆，望着天边沉甸甸的乌云，眉头紧锁。 她告诉秦霁，“我还想留在奉宝城，等小师弟出来，好接应他。” “……但此处太危险，我先将你送到尚水城。”那里离定九山稍远一些，就算洪水来了也有缓冲余地。 苏娆刚说完，衣角就被秦霁攥住。 他漆黑纯澈的眸子望着她，低声道：“我不走。” 苏娆的心一下子又软得稀里糊涂，她的漂亮道君，太黏人了。 被他那双满满映着她脸庞的双眸凝视的时候，她就舍不得再说反驳他的话。 什么都愿意答应他。谁让他这么好看。 只不过应下秦霁后，苏娆依旧蹙着眉头，似乎还有烦心事。 秦霁见她总是望着那些乌云发呆，便问她，“想阻止洪水来袭，拯救苍生？” 苏娆愣住，随即茫然摇头道：“我还能拯救苍生？” 漂亮道君真是太高看她了，也太把她当回事儿了。 苏娆指着墙角那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小鸭，“我只是在想，万一洪水来临，它们该怎么办。” “……它们应该会凫水吧？”合欢宫里没养过这种凡人界的家禽，苏娆好奇地问秦霁。 秦霁没料到她到了这个节骨眼，脑袋里想的居然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沉默半晌，苏娆还眨着眼认真看他。 又过了一会儿，秦霁只好模棱两可地回道：“这件事交给我。” 等苏娆出门，秦霁一大缸水，把小鸡小鸭们都扔了进去。 很快他就确认，小鸭会凫水，小鸡不会。 但无论会与不会，以它们的脆弱，洪水来临时绝对活不过一息。 想到苏娆到时候睁着湿漉漉的眸子蕴着一汪眼泪望着自己的样子，秦霁便觉得头疼。 他只好挽起袖口，捞起一只只小鸡小鸭，往它们身体里注入仙力。 虚影这时候过来了，看到秦霁在做什么，他惊讶道：“仙尊，您这是……？” 其实不用问，也能看出来，虚影只是太震撼了。 秦霁在动用仙力给小鸡小鸭们锤炼血脉骨骼。 这可是无我仙书涅槃后的无上仙力啊！不知多少仙魔妖怪愿意倾家荡产来交换，都不可能换到。 ……这几只小鸡小鸭何德何能。 虚影想，要是传出去，仙魔两界只怕会齐刷刷地羡慕几只小鸡小鸭。 秦霁慢条斯理把仙力注完，又随手布置了一个灵力波纹形成的罩子，把它们全扔进去。 小鸡小鸭们并没意识到自己得了登天的造化，一个个浮空飘着，被仙力柔和地改造着身体，小脑袋仍然叽叽喳喳拼命想要拱到一起。 - 得知洪水要来，苏娆没有阻挠这场灾祸的通天实力，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她每日都去定九山附近瞧着，一是看能不能又等到小师弟扔什么竹简出来，二则这里是水患起源之处，她离得越近，便越能观想到那洪水到底何时泛滥。 最麻烦的那几天，她也得带着漂亮道君避一避才行。 没过几日，定九山一带乃至奉宝城，都开始下雨。 大雨连绵不绝，下了两天两夜，仍然没有停歇的征兆。 苏娆她们住的小院也被浇透，小鸡小鸭们都挪到西屋住着，她和漂亮道君则在东屋在榻上躺了两天。 两天，可以做很多事。 但苏娆抱着漂亮道君，却没有别的心思，提不起兴致。 她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风雨声扰得心烦意乱，一会儿担心小师弟在遗迹里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怎么没见他再传竹简出来，一会儿又在想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万一洪水就是因连日的雨而彻底泛滥崩发，她也该赶紧和漂亮道君离开此地才是。 她能受得住，他可受不住。 就这样心里被蚂蚁啃噬了一晚上似的之后，苏娆第二天一大早就决定，再去定九山外探一探。 她和秦霁说出这件事时，秦霁立马就知道她会面临什么。 但她神色轻松，眸色如常，并未意识到定九山中是什么景象。 其实也不算很危险，只不过这雨下得不寻常，并不是凡人界的雨水，而是连神仙都可以淋湿的玄阴之水，乃那些凶兽被魔界驱使而施云布雨所出。 这雨水连下七天七夜，便能将洪水之势蓄到极致，到时再让凶兽们引来洪水，不仅可以将定九山遗迹的屏障冲破，连奉宝城和附近的尚水城也能冲垮。 如今奉宝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没有凡人在这儿，不然苏娆会看到这些雨水浇在那些凡人身上，没几日他们便会死透。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5节 修真者，也得消耗许多灵力来抵抗雨水中极寒极阴的气息，否则体内也会受损。 而且，这雨水是挡不住的，无论打伞还是用灵力屏障都不行。 只要走进雨中，便会被淋成落汤鸡。 所以看到苏娆拿起雨伞，准备去定九山时，秦霁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 但他最终只是眉梢轻轻一动，什么都没说。 就让她淋点雨，消耗点灵力，长点记性，才会知道该走了，不要再天天往定九山那边的危险之处跑。 秦霁是不想管她的。 可当眼睁睁看着她撑开伞走进雨中，一滴滴玄阴雨珠无情地往下坠时—— 秦霁仍旧没忍住，微微蹙起眉心，神色冷淡，薄唇开阖。 “不准淋她。” …… 原本应该穿过雨伞落在苏娆身上的雨珠，忽然转了方向。 东屋下起了雨。 第32章 秦霁乃仙界至尊, 言出法随，风雨山河听其号令，日月星辰唯命是从。 他开口, 雨珠便不再朝苏娆落去。 可他受伤了, 即便贵为仙尊，也不能再仗着强横修为, 违反世间规律。 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 雨珠也是。 若不能淋湿苏娆，就只能反噬秦霁。 东屋里的雨渐大, 很快瓢泼。 秦霁默默坐在雨中，仿佛早猜到会这样, 没有反抗，也无谓被浇透。 雨珠落在他长睫上, 一滴一滴将他浓密的睫毛洗刷得更加卷翘分明。 他撑在椅背上的手指，始终未曾动过。 - 苏娆从定九山回来，毫无所获。 不过路上遇到好几个修真者，都很奇怪，连伞也不打, 在雨中疾行，从头到脚都淋得湿漉漉的。 她不理解。 自从迈入修炼一道后, 她就再也没有淋过雨，就算忘了带伞也能用灵力形成屏障。 苏娆还以为这雨有什么机缘，她伸出指尖接了滴，极寒之气瞬间钻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忙收回手, 更加不明白这些修真者们为何不打伞, 也不用灵力屏障挡雨。 这一滴滴浇在身上, 得多难受啊。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也的确挺难受的。 这桩见闻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岔，苏娆专心在定九山搜寻一阵无果后，便又御空而归。 推开东屋房门时，她被屋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地上湿漉漉的，柜子、桌椅等家什也都仿佛在水里泡了很久，刚被捞上来似的。 床上的被褥还滴着水，又厚又重地盖在一道单薄的身影上。 苏娆心中微紧，忙走过去，看到漂亮道君脸颊苍白地睁着眼，像生病的小兽终于等到了回家的主人，眸子黑漆漆又无力地望着她。 “秦真，家里怎么了？”苏娆一边问，一边抬手用灵力将屋内的水珠湿气都逼走。 东屋里从秦霁身上开始，一寸一寸恢复干燥温暖的模样。 可秦霁病了。 雨珠极阴极寒，深入骨髓，将他体内属性相合的隐疾勾得同样蠢蠢欲动。 一缕缕沁凉冷意从他的肌肤散出来，等苏娆把屋子里恢复完全时，他身上又结了薄薄一层霜。 苏娆眸色无奈中带了一丝诧异，“算时间，你的隐疾不该这么早发作才是。” 秦霁没跟她解释，更没打算邀功。 万一说了他淋雨的事，她更加感动更加喜欢他，赶不走了怎么办。 秦霁知道，他和她殊途万里，总归要散的。 趁秦霁的隐疾还未彻底发作，苏娆故技重施，用温暖的水膜裹住他，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她又要去一趟定九山，她近日才知，里面有一种药，或许是治他隐疾的关键。 虽然有些麻烦，但苏娆也不忍心看他总是痛苦难受病恹恹的样子。 她更喜欢画像上，那个光风霁月仙姿卓然的他。 - 当苏娆重新撑伞走进雨中，东屋又开始下雨。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但秦霁重新置身于瓢泼大雨中，眉眼淡不可言，仿佛仍无所谓。 只是他脸色太苍白，像狂风暴雨中海面上轻飘飘的小舟，随时都要倾覆。 这时，虚影来了。 他一抬手，便停了雨。 随后，虚影语气焦灼地问：“仙尊，您怎么——” 到底是没问出来，虚影清楚秦霁为了一切计划，付出了多深刻的代价。 秦霁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开口说话，嗓音哑而寡淡，“何事。” 虚影顿了顿，说起正事，“我近日观那定九山中，魔物聚集众多，尤其那黑袍，蛊惑众多凶兽，正蓄势待发。” “嗯。”秦霁垂着眉眼，了无生息地轻应一声，以示自己知晓。 虚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多话，迟疑着小声道，“方才我过来时，看到苏娆姑娘正往定九山去。” 秦霁抬眸，眉梢轻轻一动，声音重了几分，“随她。” 半晌，秦霁又补了一句，“她惦记她那师弟。” 虚影怎么听秦霁这话，都觉得话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 虚影内心已经见怪不怪，向来寡淡冷清得几乎无法察觉任何情绪起伏的仙尊自从下凡之后，仿佛也多了几缕凡人的七情六欲味。 大概是“入乡随俗”，虚影知道人间有这个词。 虚影还有事去忙，见秦霁已经闭上眼调理内息，抵抗那隐疾带来的重重寒意，他也就无声地退下了。 而秦霁，却在虚影消失的一瞬间重新睁开眼。 他扭头，眸色深沉地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是，定九山。 - 从深夜又到黎明。 奉宝城的大雨未停，秦霁也一直未阖眼。 他说不上是在等苏娆，只是隐疾发作一夜，他无心做别的事。 可苏娆一夜未归，他又想起虚影说起定九山里魔物聚众作祟的境况，忍不住轻蹙眉梢。 黑袍对她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秦霁警告过他，可魔物就是魔物，胆大包天，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秦霁眼神微冷，指尖轻扣，唇瓣微微阖动。 无声的仙力波纹在半空中荡开，虚影来得很快，他本就在附近，只要感应到秦霁的召唤，一个呼吸便能瞬移至此。 只是他有些诧异紧张，因为昨晚才见过仙尊，他们约好三日一见，从不频繁见面，免得仙魔察觉。 仙尊一向办事妥帖，不可能有事忘了叮嘱，而且刚刚仙尊用的是最紧急的传唤术法，说明出了大事。 可虚影观仙尊神色，仍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样子，又觉有些莫名。 “仙尊有何吩咐？” “定九山如何？”秦霁不咸不淡地开口。 虚影越发一头雾水，昨夜刚禀告过，仙尊是昨日隐疾疼痛难耐，所以未曾听清？ 他只好又将昨晚的原话重说了一遍。 实际上，定九山内的魔物每天干的事情都一样，召集凶兽，怂恿它们为洪水蓄势，勾肩搭背吃喝享乐，也就这些。 秦霁眉尖再次蹙起，“昨晚可有异常？” “……”虚影想了半天，惴惴不安地回道，“并无异常。” 他一晚上都在定九山，并没有离开，但的确没发现异样，难道是仙尊发现了什么而他没有发现？那就太失职了。 秦霁目光微一闪烁，正要开口，忽然因外面传来的一声响动止了声音。 “秦真，我回来了！”苏娆生机勃勃而欢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伴随着她推开大门的吱呀声。 秦霁似是一怔，随后看向虚影，不用说话，虚影能懂他的眼神。 这是虚影最常见到的“你可以走了”的眼神，他识相地低头颔首，转瞬便消失在屋内。 下一瞬，苏娆踩着轻快的步伐进来，笑容像娇艳舒展的合欢花，“秦真，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片小小的震雷心。 秦霁定定地望着她，眸光久凝。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6节 苏娆等不及向他炫耀，“你可知这有什么用？” 算了，像他这种小散修肯定不知道，他的见识总是很偏，寻常修真者知道的他却不知道。 苏娆认认真真跟他解释道：“震雷心，至阳之物，千年树木被神雷淬炼后仅剩这么一小片，便是最能驱散你体内那些寒气的宝物。”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光，似乎因为给他找到了这样的宝物而得意骄傲。 这震雷心也不知她在定九山何处找的，白嫩脸颊蹭得多了几个泥点，大概拿到这东西并不轻松。 但震雷心对秦霁来说没有用。 世间什么宝物他得不到，只是都解决不了无我仙书带来的隐疾。 无我仙书，才是三界第一至宝。 秦霁目光微动，望着苏娆弯起来的眸子，没说话。 苏娆把震雷心放在一边，又忽然从她的小荷包里掏出几样别的如数家珍。 “秦真你瞧，这个是荒阳玄砂，只有西北荒的沙漠才有。” “这个金凤丹气，出自南疆凤谷，非常精纯，我验过了。” “还有这个，罗刹仙火，传闻是极东之地仙界落下来的。” “……” “这些加起来，可以调成一味灵药方，我在古书中见过，应当能治好你的隐疾。” 苏娆喋喋不休在秦霁耳边说了好一阵，详细把她搜集来的每样东西都介绍了，眉眼里闪烁着关心的笑意。 这些除了震雷心，都不算很贵的宝物，但主要是很少见。 秦霁忽然明白苏娆之前每日都去集市上转悠是为什么了。 她在为他搜寻这些东西。 奉宝城来自天南海北的修真者都有，只要有耐心，不嫌麻烦，日复一日地询问打听，就可以集齐。 苏娆兴冲冲地说完，拿起这些东西又跑到西屋，为秦霁鼓捣灵药去了。 秦霁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嘴角终于露出一抹似无奈又似妥协的笑意。 - 当晚，秦霁的隐疾再次发作。 这不出他所料，毕竟昨晚的隐疾是被雨水引发，今晚才是隐疾固定发作的日子。 苏娆却是急坏了，幸好她的灵药已经赶制出来，她迫不及待喂给了秦霁吃。 等他喝完，脸色依旧惨白寡淡，整个身子不自觉地轻颤，长睫眉梢都在往外凝着冰霜。 “秦真，好点了吗？”苏娆着急地看着秦霁。 他艰难地控制失去血色的唇瓣，半晌终于说出断断续续三个字，“好、多、了。” “真的吗？”苏娆有点不信，“那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他四周依旧近不得人，寒意刺骨锥心，肌肤上渗出的薄薄冰晶仍然在一层一层变厚。 “真。”秦霁几乎磨着牙把字咬出来，尾音却没力气说了，指尖颤得厉害。 因为被雨珠侵扰过的身体，被隐疾摧折得更加难受。 他只能控制自己脸部细微的神色，不至于拆穿他的谎言。 苏娆似信非信，因为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好多了”，可他又亲口这样说。 她不信她的漂亮道君会骗他，毕竟他一直都很乖很懂事很黏人。 所以就是真的有用吧。 可能是灵药的分量还不够。 苏娆掂量着自己手里的其他材料都还有不少，就是震雷心没了，这几日天天下雨，定九山雷鸣不断，因此她再去寻寻，应该还能再找到震雷心的。 左右也是无事，反正都要去定九山看看小师弟的，苏娆盘算一番，决定等天亮再去一趟定九山。 - 翌日，天一亮，秦霁体内的隐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折腾了一夜，他闭着眼，仿佛在床上沉沉睡去，脸颊毫无血色，再没力气睁眼说话动弹。 苏娆叹着气，给他盖上衾被，便撑伞走了出去。 雨一直未停，当她走进雨里，东屋便又下起了雨。 秦霁睁开双眸，薄唇轻念一个字，“停。” 雨珠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每次隐疾发作，极致折磨过后，秦霁的实力便会恢复一些。 他坐起身，望向窗外烟波渺渺的雨帘，苏娆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虚影的传音忽然隔空而来—— “仙尊，苏娆姑娘到了定九山。” 秦霁眉梢未动，眸色似湖光，不起波澜，“嗯。” 他知道，大概又是去看她师弟。 可虚影急急地说出下一句，“黑袍把她抓走了。” 秦霁眸中平静的湖掀起剧烈涟漪。 他猛然起身，床边椅凳全被掀翻在地。 第33章 秦霁一个瞬移, 眨眼便到了虚影身边。 虚影正浮在定九山上空，默默和秦霁传音，忽然一道疾影闪现, 虚影差点抬手反击。 看清是谁后, 虚影更纳闷。 他的话还没落音呢，仙尊怎么就到了？。 在虚影印象里, 仙尊一向镇定自若平心定气, 今日此举，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想到近日来仙尊反常的行为并不少, 虚影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仙尊，我还有事没——”虚影想说, 滔天洪水即将来临，奉宝城半日内便会被淹没, 不能再待。 但秦霁已经打断了他，“苏娆呢？” 虚影反应过来，立刻回道：“黑袍抓住她，往那边——” 这次话依旧没说完，才一半, 秦霁便一个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虚影在原地瞪眼沉默, 好半晌才对着空气幽幽说了一句。 “那洪水的事……还管吗？” - 定九山里，洪水已经泛滥。 魔物们在半个时辰就开始撤离，这会儿只剩下浩浩荡荡的浑浊洪水不停击打着定九山的火焰屏障。 但那火焰屏障毕竟是灼日魔尊生前留下的禁制，厉害非凡，并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洪水熄灭。 它们仍然烧得灼烈旺盛, 抵挡着气势如虹的洪水, 没有半分渐弱的迹象。 魔物们并不着急, 在离定九山不远的虚空中窥伺着，只等洪水的威力发挥起来。 这才刚开始呢，洪水是一波胜过一波的。 苏娆，刚被黑袍抓住，她一心采摘震雷心，再加上附近雷雨滂沱，洪水蓄势待发，她太心急，根本没注意到黑袍偷偷摸摸潜到她身后。 等她反应过来，黑袍已用无上魔藤捆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引以为傲的逃命本事根本没来得及施展，就将她拖到了虚空之中。 虚空差不多算是另一个时空，半隐半露，藏在其中可以看到脚下定九山甚至远处人间的景象，但除非有人刚巧从眼前飞过，否则根本不会察觉到此处的异样波动。 而且黑袍把守着虚空的出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根本没可能出去。 黑袍的脸藏在阴影里，什么都看不到，但苏娆仍能感觉到他幽怨记恨的目光。 她骗过他很多次，但不心虚，这会儿就算落到了他手上，还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的修为高她许多，既然没有直接动手杀了她，那她暂时肯定安全，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苏娆对形势看得非常清楚，反而打探起他的消息来，“你是魔界哪位麾下？” 黑袍知道这女人鬼心思多得很，他不敢乱答，依旧目若幽冥地死死盯着她。 苏娆也不急，掰着手指跟他数，“我听说如今魔界现在有三位魔尊，所以势力也就分为三股。” “无相魔尊、幽冥魔尊，姬龙魔尊……我猜你应该是幽冥魔尊的走狗。”苏娆的话说得难听，走狗这二字似乎让黑袍身周的黑雾都冷肃了几分。 其实凡人界的修真者对魔界并不十分了解，这么多年的古籍流传下来，也就能知道魔界有这三股势力。 至于这些势力的分布范围，规模大小，那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那三位魔尊，除了称号之外，连他们是何模样也没有任何古籍描述过。 苏娆眨眼望着黑袍，心想若是能从他口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说不定还能拿出去小赚一笔。 黑袍被苏娆气得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里藏着怒意，“走狗实在难听。我就是幽冥魔尊。” 苏娆睁大眼睛，她没想到黑袍还会跟她说笑话。 他是幽冥魔尊？这话说出去谁信。 哪有魔尊自己跑到凡人界忙上忙下的，连个手下都没有，这也太惨了。 苏娆那怜悯中带点戏谑的眼神，再次激怒了黑袍。 他一挥手，把苏娆关在虚空中，自己飞了出去。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7节 苏娆趴在虚空看着他急于证明自己的背影。 只见他很快便召来一群凶兽，有鱼身乌翼的嬴鱼，有长着四只耳朵的猴子长右，有人脸狼身的化蛇，还有九个脑袋的怪龙九婴。 它们三五成群，都是不同的妖族，寻常若是见面准能打起来。 但这回也不知道魔界给了它们什么好处，竟然都能齐心协力，规规矩矩地跟在黑袍身后，兴风作浪，腾云布雨。 黑袍让它们往哪掀起狂风巨浪，它们就往哪使劲儿。 而苏娆更清楚地看到，半空中，不止有黑袍带着凶兽妖族在使坏，不远处，还有其他魔物，指挥着其他同样来自这四大妖族的水族凶兽，正在为祸人间。 整座定九山，几乎快要被洪水吞噬。 但那火焰屏障坚不可摧，尽管洪水滚滚，翻天覆地，却依旧冲不灭那道火墙。 眼见最珍贵的遗迹就在面前，却怎么都冲不进去，魔物们渐渐变得狂躁不安，挥动凶兽们的洪水攻势也越来越猛。 可不知为何，火焰屏障丝毫没有减弱迹象，仍烧得旺盛无比。 “这不可能。”黑影和其他魔物聚集在一起，隐隐能看出那些魔物听命于他，都收起不可一世的气焰，乖乖听他说话，“遗迹中定然出现了什么变动，不然以我们对灼日魔尊的了解，这些洪水足够冲破屏障！” 苏娆纳了闷了，这黑袍难道还真是魔尊之一？实在太不像了。 更何况，魔尊都亲临了，借了外力仍然连灼日魔尊的屏障都破不了的话，那到底是算魔尊太弱还是灼日魔尊太强？ 苏娆支着脑袋，继续竖起耳朵听他们在商议。 “……会不会是有人获得了传承，可以掌控整座遗迹，对抗洪水？”一个尖嘴猴腮长着鳞片的魔物大胆发言。 黑袍直接一团黑雾将它打得四五分裂，笃定的口气告诉所有人，“进去的都是凡人修真者，他们绝不可能获得魔尊的传承。大家记住，灼日魔尊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魔界的！” “是我们的！” “我们的！” 剩余魔物都举起手里的武器，振臂齐呼，气势汹汹，眼神里多了一股势在必行的狠劲儿。 黑袍满意点头，正想离开，忽然想起虚空中的苏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挥手送进去四只沉浸在腾云布雨中的凶兽，“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四只凶兽顿时对苏娆张牙舞爪，露出锋利无比的獠牙，一脸凶相。 黑袍转身，临走前又留下一句—— “她不能吃，更不能碰。否则，你们小心死得很惨。” 这话让四只凶兽立马露出忌惮的表情，都缩到虚空中的角落里，死死盯住苏娆。 但都还是那副恶狠狠的表情。 苏娆不在意地看着它们，直到黑袍消失在视线远方。 她这才回头，朝四只凶兽露出非常友好而灿烂的笑容。 苏娆伸出手，比了一个非常礼貌的手势，这是凡人修真界常见的表达善意的问候。 “你们好，我叫苏娆。” 四只凶兽继续一齐沉默地保持着凶巴巴的表情，不过很明显能看出来，它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但它们正在拼命用凶狠和瞪眼来掩饰自己的迷茫和意外。 这个女人居然和它们打招呼？ 它们都是凡人界的凶兽，凡人见到它们便吓得屁滚尿流，尖叫逃窜，修真者见到它们就喊打喊杀，想要取下它们身体的某些值钱的部位。 它们从未见过，有人会和它们打招呼。 “你们呢？你们叫什么？有名字吗？” 她还问它们好奇怪的问题。 名字……凶兽们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它们之间只有杀戮、繁衍或是扩张领地。 世人见到它们，也只会叫它们的族称，嬴鱼、长右、化蛇、九婴。 四只凶兽陷入更深的迷茫与疑惑。 苏娆很漂亮，笑起来更是，像灿烂的光点亮眼前这片晦暗的虚空，所有冰雪都找到消融的意义。 从没有人这么对它们笑过。 四只凶兽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它们怔了片刻，随后不知是谁带头，开始龇牙咧嘴，浑身的毛发或是鳞片都竖起来，表达它们的抗拒还有警惕。 它们被人类伤害得太多，祖辈、同伴，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横在心头。 不会有人对它们笑的。一定是这个女人的厉害幻术。 身为凶兽，从出生起就注定它们是凡人深恶痛绝的存在，是修真者群起而攻的目标。 怎么会有人和它们打招呼，对它们笑。 “我这里有星丸，你们要吃吗？” 还给它们好吃的。 四只凶兽眼馋却克制地望向苏娆掌心，那儿躺着几颗星辰形状的丸子，散着淡淡的霞光。 就像糖豆对凡人小孩的诱惑那样，没有任何妖兽可以抵抗星丸的香气。 苏娆得逞地勾勾唇角，看到这几只凶兽的样子，就知道今日不会有什么事了。 她抛糖豆似的，给四只凶兽都抛了一粒星丸过去，“相逢便是有缘。姐姐请你们吃星丸。” 四只凶兽迫不及待叼着飞过来的星丸，虽然它们长相凶猛，但心性却是简单，竟不怀疑苏娆有没有在星丸里面做手脚，都张开大嘴嗷呜一口吞了。 咂巴着嘴里的星丸，那股奇妙舒畅的味道在体内漫开，它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姐姐？ 她明明连凶兽都不是，它们四个也来自不同妖族。 她怎么会自称是它们的姐姐？ 她好奇怪。定然另有图谋。 四只凶兽吃完星丸，又都缩回角落，只是不再朝苏娆张牙舞爪，也不再露出凶相，几双大眼睛里都流着几抹复杂的神色。 有时候，凶兽比凡人的思维更简单，它们不会勾心斗角，也没有利益权衡。 只知道谁对它们好，它们便对谁好。 虽不知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对它们好，但她确确实实给了它们星丸吃。 她在对它们好。 苏娆在它们的目光中，又掏出几颗星丸，“还想吃吗？” 四只凶兽立刻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 对于凶兽们来说，星丸难求，因为这是需要修真者的灵力调制出来的。 它们根本制不出来，但又喜欢吃。 苏娆以前在合欢宫的山上，和小师弟也是这样用星丸收服大黄的。 比起大黄，这四只凶兽实在太单纯好骗。 但苏娆这次却没有再给它们一起吃星丸，而是捻起一颗，故意拉长尾音道：“你们谁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先给谁吃。” 四只凶兽后退两步，对视一眼，都兴致缺缺的重新趴回角落里。 果然，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就是想用星丸从它们嘴里套话而已。 星丸好吃，可若是出卖族长的秘密，那就没命吃星丸了。 它们才不会上当。 四只凶兽脑袋东偏西倒，反正就是不看苏娆。 苏娆也不在意，仍捻着那颗星丸，笑盈盈地问道：“谁能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就可以得到一颗星丸。” 四只凶兽皆是一愣。 还是长右反应最快，两个跳步到了苏娆跟前，夺过那颗星丸放进嘴里。 “……我没有名字。”等吃完，它才回答。 另外三只凶兽眼睛瞪得极大，这也算答案？ 没想到苏娆点点头，又给了长右一颗星丸，“谢谢你第一个回答我的问题，这颗额外送给你。” 长右也是一愣，接过来后，连角落都忘了回，直直站在苏娆身边。 其他三只凶兽也都反应过来，都跑到苏娆面前，说自己没有名字，也都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三颗星丸。 接着苏娆又问“那你们几岁了？”“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你们最喜欢吃什么呢？”“你们平时喜欢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星丸一颗颗地给，这玩意儿苏娆多的是。 只是凶兽们自己弄不来，但苏娆平时就爱鼓捣制作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种其他修真者觉得做起来又麻烦又没什么大用处的星丸，她做起来轻松且快，一晚上能做这四只凶兽一辈子都吃不完的星丸。 而且她亲手做的星丸格外好吃。 四只凶兽吃得忘乎所以，一开始还觉得，她的问题好简单，也没泄露什么秘密，它们就痛快地吃，痛快地答。 后来，被苏娆套话套得底裤都没了还不自知，它们还傻乎乎地啃着星丸，以为自己没说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苏娆心满意足地看着这四只逐渐乖巧的凶兽，给它们每个取了新名字。 嬴鱼就叫鱼鱼，长右就叫右右，化蛇就叫蛇蛇，九婴就叫九九。 四只凶兽更加高兴傻了，从未拥有过名字的它们，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叫到名字的感觉。 这个名字独特、唯一，只象征着它们，和它们族群里任何一只同类都没有关系。 四只甚至不自觉对苏娆开始言听计从，不知怎么变成了她的跟班。 苏娆说：“你们外面还有不少同伴，它们喜欢吃星丸吗？要不把它们也叫过来尝尝？” 苏娆还说：“黑袍只是不许我出这个虚空，你们可以。放心，我就待在里面不动。” 它们相信了苏娆，苏娆也没有辜负它们的信任。 她真的没有趁机逃出虚空，而是在虚空裂缝处，给每一只过来蹭星丸的凶兽来了一波爱的温暖。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8节 凶兽们天生自带凶兆，但心性却一个比一个单纯。 苏娆通过一番打探，知道它们来这儿召唤洪水，也是被魔界利用。 而魔界给它们的好处，居然只是事成之后，每只凶兽奖励一颗星丸，表现极好的可以奖励两颗。 苏娆望向这些看起来可怕残暴的凶兽，伸手摸着它们一个个稚嫩懵懂的脑袋。 都还没成年就被族长和魔界之人联手骗出来了，真惨。 “幸好你们遇到姐姐。” 她一声姐姐，凶兽们都歪起脑袋，大眼睛眨啊眨，实在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直自称“姐姐”。 - 秦霁一直在找苏娆。 他设想过她被黑袍带走后的一万种悲惨下场。 魔物阴损毒辣，她又招惹了黑袍，以黑袍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即便留着她作为陷阱来诱他入局，也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可秦霁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苏娆从虚空中伸出胳膊，一一摸着那些凶兽的脑袋。 就像她平时摸他那样。 而那些凶兽，也非常乖巧地仰起脑袋，任她揉搓。 ……秦霁一直屏着的呼吸，忽然不知该如何松下来。 默了半晌，等苏娆伸出来的半截手臂终于消失，秦霁才过去。 虚空易进难出，当秦霁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苏娆先是一怔，随后立马抱住他，“秦真，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苏娆连忙借此恢复灵力。 秦霁顿了顿，低声道：“来救你。” 苏娆的语气里满是感动，“秦真，你真好。” 他那么胆小柔弱，但为了她，居然这么勇敢，竟冲到这凶兽重重之中。 为了鼓励他，苏娆枕着他的肩膀，可怜兮兮地抱怨，“你都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秦霁：……………… 第34章 苏娆抱着自己的漂亮道君抱抱蹭蹭一番。 本来还想亲他几下, 补充灵力的，但旁边这么多凶兽睁眼看着。 想到他们都还没成年，苏娆也不好厚着脸皮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苏娆念念不舍地松开手, 催促道：“好了秦真, 你快走吧，万一黑袍回来看到你就惨了。” 黑袍一直在抓他, 苏娆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但也知道绝不能让黑袍看见他。 谁知说完，秦霁就道：“他不会回来了。” 苏娆疑惑地看向他。 秦霁接着说道：“我来时看到他被一道虚影打得魂魄俱散, 只剩一缕残魂逃入了定九山中。” 苏娆瞪大眼，满是震惊, 这实在太突然。 刚刚黑袍离开的时候，还气焰嚣张, 如日中天地指挥着这些凶兽，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苏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望着漂亮道君笃定纯澈的眼神，又深知他不会骗她。 “秦真，你可知那虚影是谁？”苏娆消化半天, 小心翼翼问他。 秦霁微愣片刻，然后摇头, “不知。” 他又骗了她，可她反正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苏娆皱起眉，完全没想过漂亮道君会撒谎，她只当他是真不知道, 便根据他寥寥的信息推断起来。 “黑袍的残魂为何能进入定九山的遗迹？” 她又不是没见过在定九山外魂飞魄散的, 从没见过那火焰屏障允许谁的残魂进去。 为何黑袍可以？ 难道他真不同寻常？ 苏娆纳闷着, 秦霁看她一眼，无奈开口道：“黑袍与灼日魔尊有些渊源。” “嗯？”苏娆抬起头来，眸子里映满困惑。 秦霁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满足她的好奇心。 “黑袍，是幽冥魔尊……” 他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 苏娆瞳眸一震，扩出惊破天际的涟漪。 而秦霁又补充了两个字，“……之一。” 苏娆眼底震撼未消，仿佛听故事般，听漂亮道君将其中的渊源解释得清清楚楚。 原来，魔界的三大魔尊，无相、幽冥、姬龙。 无相最是神秘，几乎无人见过其阵容，似虚如幻，才称无相。 幽冥则是魔界数百深渊的王，常年隐居在幽暗的深渊最底处，周身总萦绕着幽冥般的黑雾。 传闻，幽冥魔尊拥有着灼日魔尊的血脉，因此实力强横。 但幽冥魔尊并不是一体，据说魔界有多少深渊，它便有多少个分.身。 这些分.身都身披黑袍，面容难辨，实力强弱不同，也无人见过它们彼此见面。 苏娆恍然，难怪黑袍说他自己魔尊，他竟真没撒谎。 第一回这么详细地听说魔界的事，苏娆眸子亮晶晶的，来了兴致，歪起脑袋追问，“那姬龙魔尊呢？” 秦霁眸色微沉，“它没什么好说。” 苏娆眼中噙着探究的好奇，“秦真，你很了解魔界？” 秦霁淡定地撩起眼皮，“道听途说。” 苏娆眨眨眼，发现她的漂亮道君真的很神奇。 许多凡人界的事儿该知道的他不知道，反倒凡人界不知道的事儿他格外知识渊博。 这就是散修吗？ 苏娆没和散修打过交道，但现在对散修越来越有了新的认识。 - 黑袍死了，所以可以放心地走了。 秦霁并不觉得这会出什么岔子。 他警告过黑袍，但黑袍仍然敢动她，那黑袍就得死。 即便黑袍是幽冥魔尊的分.身之一，仍然被虚影一息之间碾得魂飞魄散。 这过程秦霁并没有细说，更不可能告诉苏娆，虚影是他驱使去杀黑袍。 他心想，事情都已解决，她应当能放心跟他走。 这滔天洪水为祸人间的事，她管不了，他不想管。 可苏娆望向远处的眼神已经让他一眼就猜到，她心软了。 洪水泛滥，已没过奉宝城，开始在尚水城肆虐侵袭。 天降横祸，百姓们措手不及。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许多人的房子被洪水冲垮，家破人亡，哀鸿遍野。 人们绝望着，痛苦着，在水中挣扎，往高处攀爬，可无论怎样，凡人之躯，抵抗不了这样的天灾。 很快，一条条生命被洪水吞噬，销声匿迹。 有人在祈祷，求神仙，求苍天，想要一条活路。 苏娆听着小孩失去父母的惊恐哭声，夫妻离散的绝望分别声，父母子女天人永隔的悲怆声，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她拉住秦霁的衣角，“秦真，除了你，还有人看到黑袍死了吗？” 秦霁似有一愣，随后摇头，“没有。” 虚影杀黑袍，其实非常隐秘，若不是秦霁知晓此事，绝不可能以凡人身份亲眼看到。 他否定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苏娆袖角一挥，摇身变成了黑袍的样子。 “……”秦霁意外地看着她。 苏娆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 就像她不久前摸凶兽那样。连指尖弯曲的程度都一模一样。 秦霁被她摸得身形僵住，下一瞬—— 他变成了一只凶兽。 被苏娆变的。 苏娆见不得她的漂亮道君没了那张惊世绝艳的脸，索性给他也套了一个黑袍，遮得严严实实。 这样，秦霁又变成了一只穿黑袍的凶兽。 秦霁：……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39节 苏娆看看自己的黑袍，又看看秦霁的黑袍，满意地点点头，振臂一挥，“以后就由我代替上一个黑袍来接管大家了！这是你们的新伙伴，真真！” 凶兽们踊跃地鼓起手掌或是尾巴，很高兴有了新的老大，也欢迎新伙伴的加入。 秦霁望着那些热情异常的凶兽眼神，后退两步，他现在变成凶兽，很矮，像害羞的小凶兽躲到主人腿后，惹得苏娆又是一阵怜爱。 她把他兜起来，抱在怀里，又叫上其他凶兽，“走，咱们采集百星草去！” 百星草是用来做星丸的主要材料，在定九山附近就有很多，苏娆说要采这个，是要做星丸给凶兽们吃。 凶兽们都喜欢吃她做的星丸，又大又美味，而且管饱，所以听她一说就有些意动。 但它们也牢记族长说的话—— “族长大人说，要多召唤洪水，才能拿到星丸奖励。” “族长大人说，要乖乖听黑袍的话，不然回去会被惩罚。” “族长大人说……” 苏娆笑眯眯地点头听完，然后掰着手指给它们一一解释。 “你们召唤洪水几天几夜，完了回去才能被奖励一颗星丸。” “现在跟我去采集百星草，想做多少星丸做多少星丸吃。” “要乖乖听黑袍的话，现在我就是黑袍。” “……” 她歪歪脑袋，糊弄单纯凶兽们的本事一流，很快凶兽们就都被她说服，蹦蹦跳跳要跟着她去采百星草。 “鱼鱼、大鱼、二鱼、三鱼……九鱼，收起你们的翅膀，不然会把百星草扇断的。”苏娆叫出每一只赢鱼的名字。 她给它们每一只都取了名字，黑袍带的凶兽一共四十只，每类凶兽各十只，似乎这样就是一支小队。 其他魔物所辖凶兽也是如此。 不止赢鱼，其他三类凶兽也都被苏娆从一至九取了名字，还有她最开始认识的来虚空镇守她的鱼鱼、右右、蛇蛇和九九。 她让赢鱼们乖乖收起翅膀，因为他们的翅膀不自觉闪动时便会带来暴雨和闪电。 魔物们让它们召唤洪水，便是让它们拼命扇动翅膀。 苏娆又让长右们和化蛇们不许再发出声音，否则百星草会被吓蔫儿。 其实，只是因为它们的声音会引来洪水，声音越大，洪水越猛烈。 还有九婴们，苏娆也让它们管好自己的其他八个脑袋。 九婴们的九个脑袋，其中八个不是喷火就是喷水，只有一个负责说话和正常进食。 凶兽们并不是故意使坏，就像它们四族，只是飞行时，说话时甚至与生俱来便会给人类带来水灾。 所以凡人讨厌它们，修真者对付它们，魔物利用它们。 而它们，从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开始被憎恶，被追杀，被利用包装成更加面目可憎的样子。 这就是它们作为凶兽的命运。 但实际上，当苏娆叮嘱它们时，它们还是会乖乖听话。 赢鱼们艰难地收起翅膀，用鱼身扭动前行，长右们和化蛇们小心翼翼地捂着嘴，九婴们努力别着脑袋。 当下这片区域的滚滚洪水停下，它们却没发现苏娆的用意，还在一心记挂着百星草，做成又大又漂亮的星丸。 苏娆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但一想到冲向四面八方的洪水能少一些，她仍然勾起唇角，朝牵着的“小黑袍”笑了笑。 秦霁藏在黑暗中的眼眸平静淡漠。 他知道这毫无用处，可看到她的笑容时，眸底仍起了丝缕波澜。 - 就这样，本该致力于引导凶兽召唤洪水的“黑袍”带着凶兽们，一块跑去摘百星草。 没多久，这片区域的不作为吸引到了某人目光。 这货不是别人，苏娆也曾远远见过。 正是长安城中，降临拯救世人的温仙君。 他忽然出现在苏娆面前，吓得苏娆眼皮子一跳。 幸好她全身都藏在黑袍底下，没被他发现。 这黑袍的确是好东西，难怪幽冥魔尊爱用，一旦套上，里面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温仙君不满地盯着苏娆，衣袂飘飘在洪水声浪中颇有几分神仙威势，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苏娆更加大吃一惊。 “黑袍，你在做什么？” “发放星丸不是你该做的事。” “为何不好好督促它们召唤洪水？” “尚水城本该在一炷香前彻底分崩离析，因为你的懈怠，现在已经晚了。” “黑袍，你到底想干嘛？” 第35章 苏娆发现, 这个温仙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居然也是洪水的始作俑者。 见凶兽们不积极腾云布雨，他竟还来兴师问罪。 她真想一个冰雹术糊他脸上，可她打不过他。 苏娆只好夹起尾巴做人, 老老实实模仿黑袍的声音语调说道：“我做事, 不需你来过问。” 她不知道黑袍与温仙君之前如何称呼，但以黑袍“幽冥魔尊之一”的身份来说, 这么拽一点还是可以的吧？ 温仙君看起来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苏娆的语气硬起来，他质问的气焰便弱下来。 “黑袍, 我提醒你，定九山遗迹对你血脉助益良多, 你莫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温仙君似乎意有所指。 苏娆听不懂，只能含糊道：“与你无关。” 温仙君凝视着她,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苏娆心生警惕，却又只能按捺心绪波动，焦急又不得不伪装平静。 她能模拟黑袍的气息，这是很厉害的偏门法术, 能瞒过神仙，可也撑不了太久。 若温仙君还不走, 她就要暴露了。 苏娆默默牵着秦霁，心里开始数数，实在不行就跑路，她对自己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点信心。 苏娆并不了解温仙君，不知道他是温吞的慢性子。 即便苏娆赶客的意思十分明显, 他仍然转悠磨蹭了一圈, 清点过这些凶兽后, 忽然抬头，指尖点向秦霁，“不对，怎么多了一只？” 他话音未落，苏娆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抱起秦霁，转身飞奔。 温仙君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大胆！” 他持着仙宝，踩着莲花，朝苏娆追来。 当然他祭出仙宝和莲花这花里胡哨的过程耽误了好几个呼吸，这时候，苏娆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但她到底只是凡人修真者，温仙君是仙界的神仙，两人实力仍有差距。 不一会儿，温仙君便追了过来。 苏娆拼命调动体内所有的灵力，幻化乘风，脚底抹油，给自己和秦霁身上的障眼法都没再用灵力维持，两人露出原形。 她就是合欢宫普通的小弟子，温仙君知道她骗过黑袍，但也不在意，顶多有点小聪明罢了，在实力面前，都是云烟。 但看到秦霁的背影时，温仙君身形一滞，差点踩着脚底的莲花掉了下去。 那是......！ 他震撼的眼神无以复加，但很快又化为一缕贪婪和热切，咬咬牙，他重新脚踩莲花加快速度。 这次，他打起十二分精神，露出无比谨慎认真的表情，身后祭起十二道锋利刺眼的流光，全部朝秦霁身后激射而去！ 苏娆感受到身后陡然加大的压力，嘀咕道：“他疯了吧！” 她又没得罪他，至于使上吃奶的劲儿来追杀他们吗？ 苏娆郁闷又无奈，拉着漂亮道君道：“小心点，别被他伤到。”尤其是脸。 苏娆担心得要命，温仙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因为隔得远，所以勉强可以躲掉，但眼看着距离拉得越来越近，她只能换一种方式，拽着秦霁遁入脚下的丛林中。 有群山和茂密的树林遮拦，总能安全些。 可是苏娆没料到，温仙君居然耍阴招！ 她跑了一阵，发现温仙君似乎没有再追上来的时候，也没敢掉以轻心。 幸好她足够警惕，刚停下一息，四周的树叶忽然化成吹毛断发的利刃，一片片急速飞来。 苏娆眼皮一跳，发现这些利刃很奇怪，仿佛都是瞄准她的漂亮道君而去。 难道他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温仙君？ 苏娆来不及猜，她怕以他的实力根本躲不过这些，只好拉着他拼命地躲。 叶片实在太多，苏娆也护不住秦霁全部，很快秦霁的衣袖、胸口、腹部甚至是膝盖都有了细长的裂口，被叶片隔开，沁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苏娆很着急，但这些伤都不致命，也没伤到脸，她还能稍微保持镇定。 她飞快地问秦霁，“你看到黑袍与虚影大战的地方，在哪？” 秦霁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随手一指。 苏娆咬咬牙，拿出她的瞬移符。 最后一张。她把这笔账都算在温仙君头上。 苏娆极快地瞬移到了秦霁所指的地方。 她拉着身后的秦霁，并没注意到他唇瓣轻轻阖动，与人在悄悄传音。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0节 温仙君只能看到秦霁的背影，也没发现秦霁在搬救兵，实际上秦霁自己就能反杀温仙君，只是他不想露馅，所以任由温仙君“伤”了自己。 温仙君见秦霁如此孱弱，自己那不入流的仙术都能伤到往日众仙之巅的仙尊，他瞬间膨胀起来，对无我仙书更是势在必得。 谁知半路忽然杀出一道虚影，只交手一瞬，温仙君便溃不成军，屁滚尿流。 虚影周身的气势滔天，压迫得温仙君差点跪下。 “吾的地盘，尔敢踏入？” 温仙君踉踉跄跄，完全没想到凡人界还有此等开口便能镇压他的存在，连忙认错，“小仙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这位大人高抬贵手！” “......小仙这就速速离开！绝不再犯！”他说完就转身逃遁，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在凡人面前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 虚影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缥缈几道虚波追过去，温仙君一边飞一边吐血。 这回，逃命的成了他。 苏娆躲在草丛后看着，露出非常舒爽的笑容，感叹道：“虚影大人真是一位大好人！” 虚影似乎没有听到，现身教训过温仙君就转身消失，也没有管同样走进他地盘的苏娆和秦霁。 苏娆猜测，大概因为她俩是凡人，虚影庇佑凡人，只针对黑袍那样的魔物还有温仙君这样的神仙，所以她和漂亮道君才没事。 半晌，苏娆还没回过味来，歪起脑袋问秦霁，“你知道这道虚影大人是谁吗？” “没见过。”秦霁假装低头思索，片刻后才回答，“不认识。” 苏娆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她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要是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那才奇怪了。” 她的语气难掩崇拜。 秦霁眉梢无奈地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苏娆回过神，仔细检查起她的漂亮道君，“刚刚那些叶片飞那么快，没伤到你吧？” 她主要看他的脸，可千万不能受伤，出现一丝瑕疵！ 秦霁感受到她目光炽热关切的注视，颇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低垂长睫，任她摆弄。 他已经习惯了她对他的喜欢。 她太紧张他了，那些叶片没什么杀伤力，只是看起来多，比较锋利而已，实际上除非在身上造成千百道伤口让他失血过多，否则没有任何致命性。 可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指尖托着他的下颌，眸光映水照波，无比虔诚又认真地端倪着他。 她真的太喜欢他了。 随着苏娆目光一寸寸的移动，秦霁不止一遍地想。 这种被当成易碎宝物般的感受，他以前从未体验。 在苏娆这里，他永远需要被保护，被照顾，被垂爱。 可他心底一边觉得新鲜，又一边冷眼相待。 因为他知道，她喜欢他，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事。 现在他不过与她玩玩，等腻了，便走了。她再也不会找到他。 到时候实在不行，他留几样宝物作为补偿就是。 相逢一场，也算有缘。 - 苏娆并不知道秦霁心底想了以后许多事。 她当下只关心眼前他这张精致无暇的脸。 确认他的脸一丝伤痕都没有，还是那么好看后，苏娆敷衍地往秦霁身上其他地方扔了几滴治疗灵水。 很快那些细长的皮肉伤就消失不见，只是他的衣裳仍旧是烂的，一动就隐约可见白皙通透的肌肤。 苏娆觉得这样无所谓，甚至刚刚好，也就没给他换一套新的衣裳。 两人刚收拾好，正打算商量接下来去哪，苏娆忽然看到几百只凶兽浩浩荡荡往他们这边来。 飞的飞，跑的跑，嬴鱼们甚至用鱼身在地上费力地挪啊挪。 苏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秦霁不动声色地问她，“不跑？” 苏娆耸耸肩，“跑什么？” 她指向那群嬴鱼，“你看，它们都没有扇动翅膀飞过来，宁愿这么吃劲地爬过来，因为我和它们说，它们扇动翅膀就会发大水，大水会冲死很多凡人。” 所以它们就再也不敢胡乱扇动翅膀了。 因为它们并不想害人。 “它们都是好孩子。”苏娆笑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又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 秦霁看向苏娆的侧脸，眸中多了几缕意外的赞赏，“能收服凶兽，你很厉害。” “什么收服不收服的，我和它们只是交朋友。”苏娆捻着刚刚逃命时散落的一缕发丝，笑盈盈的，“俗话说得好，出门在外靠朋友，所以朋友不嫌多。” 说话间，凶兽们都过来了。 嬴鱼们乖乖卷着鱼身趴在苏娆脚边，化蛇们卷着树干。 长右们攀在高高的树上，四只耳朵藏在树叶间，像极了真正的猴子。 九婴们体型巨大，离得太远，围成大大一圈，焦急地看着苏娆，恨不得一爪子拍飞嬴鱼们，挤到苏娆身边来。 苏娆很意外，又惊喜，“你们怎么都来了？” 凶兽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答话，苏娆很快听明白。 原来她被追杀的时候，那四十只凶兽慢慢才反应过来。 温仙君很坏，欺负她。 她很可怜，需要帮忙。 于是四十只凶兽就一边跟在后面跑，一边招呼路过看到的凶兽们。 三言两语交流它们就用苏娆说服它们的话，哄骗了其他凶兽，加入这支越来越庞大的队伍中。 跟着魔物们腾云布雨，累死累活，到回家时才能奖励一颗星丸。 但苏娆这边，星丸管饱，而且她还会给大家取名字，陪大家玩游戏，根本不用干活儿了，多好！ ...... 凶兽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苏娆，等着她投喂星丸。 苏娆没想到自己糊弄的本领又进一步，现在都不用亲自出手了，糊弄的凶兽还会自发糊弄更多的凶兽。 总之，它们现在都对发洪水没有任何兴趣了。 一心一意等着她做星丸吃。 苏娆挥挥手，直接鼓动大家，“走！摘百星草去！” 她决定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 说起魔界，给一只凶兽一颗星丸，那是真小气。 不过也不能怪那些魔物们。 它们魔界没有百星草，想要制成凶兽们最喜欢的星丸，只能来凡人界采摘百星草。 而星丸的炼制又只能用最纯粹的灵力，不能有一缕魔气，仙力也不行，这就让魔物们炼制的工序麻烦许多，要先剔除输出的魔气，才能开始锤炼。 再则，就算是修真者来炼制星丸，也不可能像苏娆这样轻松简单。 因为这还需要精神力来打磨。 若是打个比方，对于其他修真者来说仿佛雕刻一只凶兽那般困难复杂的过程，对于苏娆来说，就像雕颗星星那么简单。 苏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这么快，就像喝水那么简单。 也许是她的灵力近来精纯得可怕。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那又得感谢她的漂亮道君。 在凶兽们埋头苦干忙着摘百星草的时候，她悄悄在它们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将秦霁抵在树干上。 然后挂在他身上又亲又蹭，一直到快晕了都停不下来。 她真想在他怀里一“醉”方休。 - 世上万事，总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苏娆享受美色乐不思蜀的时候，也有几位神仙秃了头。 他们正躲在定九山的某片虚空中沉声商议。 “怎么回事？那些凶兽都跑了？” “魔界那些没用的东西，让他们看管一群凶兽都看不住！” “黑袍不见了，温仙君也是。” “......都是废物！” “现在骂也没用，赶紧想想补救办法吧，那定九山的遗迹怕是打不开了。” “那就罢了，灼日的东西再好，也只会染脏我们的仙力。当务之急，还是我去收拾这一堆烂摊子吧。” 最后的声音落下，有神仙从虚空走出。 那是一位壮硕的大汉，身高九尺，虎鼻大嘴，胸前挂着一块玉，刻着“高禹”二字，这便是他在人间的仙号，专治洪水的神仙。 洪水肆虐，尚水城陷入一片汪洋。 人们爬到屋顶、高台、楼阁之上，朝东方跪拜祈祷，便是在求他。 当他出现在人间，一缕缕金线从尚水城升起，朝他汇聚而来。 “虔诚的凡人啊，吾乃高禹，听到尔等诚心正意的祷告，便从天上而来。”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1节 高禹浑厚的声音响彻大地，随着洪水的波涛一截截传开，气势恢宏。 头都磕破了的人们正处在绝望之中，忽然看到金光灿灿的神仙飘然而至，浑身霞光大放，刺得他们都看呆了。 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更疯狂地磕头道谢。 “神仙显灵了！” “神仙显灵了！” “谢谢神仙！” “谢谢神仙！” 人们语无伦次，激动无比，头顶一根根金线正缓缓变粗，更快地没入高禹的眉心。 可他们无人能看到。 只见高禹气定神闲，仙风道骨，赤着脚飘在半空中，他取下头顶的铁钩一挥，尚水城的洪水忽然风平浪止，并且渐渐呈现出退去的趋势。 人们更疯狂地欢呼、朝拜。 等到洪水退去，高禹再次震声道：“此次水患乃嬴鱼、长右、化蛇、九婴这四族凶兽所致，吾立刻去击杀此群凶兽，消除祸患，以免它们蓄势再来。” 他说完，踏云离去。 人们热忱望着，挥臂相送，头顶一根根金线已经凝聚成前所未有的粗。 神仙可真好啊！ 既为他们解了近在眼前的水患，又为他们征讨凶兽，消除日后隐患！ 高禹降临人间，治水消灾，又大战凶兽群于定九山外，造福千万百姓......相信这很快又会传为一段佳话，流传千古！ - 高禹满意地勾起嘴角，对自己刚刚露面收获到的一切都非常称心如意。 他眉心的金线还在不断凝聚，化成体内磅礴的另一股力量，让他感觉自己无比强大，强横无比，甚至有了一种就连仙尊也敢冲上去过上几招的底气。 他直冲定九山外正埋头采着百星草的凶兽而去。 杀了它们，又能炼化一股不弱的凶妖之气化为仙力，他的实力又能涨进。 一群凶兽而已，身为神仙的高禹想要碾碎它们，简直易如反掌。 高禹优哉游哉往前飞，并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 实际上他的杀气已经四溢。 凶兽们天性敏锐，尤其对危机感知超强，它们忽然都仰头，望向某个方向。 苏娆这会儿已经亲秦霁亲得有点醉醺醺的，她发现凶兽们都不采百星草了，有些奇怪，“怎么停下了？” “无事。”秦霁按住她微微抬起的脑袋，将其重新按回他的颈窝里。 苏娆长睫轻颤，在他脖颈像一把小刷子似的扫过，眸子醉酡如明月，轻轻摇晃。 秦霁喉结动了动，抬眸看向那些凶兽。 他的传音，飘入它们的耳朵里。 “高禹来杀你们，你们死定了。” “你们有两个选择，白白被高禹杀，或是帮她一把。”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他可以帮它们。 但没必要。 他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仁慈，更不在意它们的死活。 世间黑暗，丛生的杂草太多，本就该拔掉一些。 秦霁的眼眸透澈而冷漠，渐渐映起漫天星光。 死亡的危险气息越来越近，凶兽们没有犹豫，也不需要多思考。 它们燃烧身体，魂魄化成流星，朝苏娆毅然坠落。 神仙要杀它们，它们必死无疑。 如果注定要死，它们更愿意帮她。 那个会朝它们笑，说它们是朋友，给它们取不一样的名字，还会给它们很多很多星丸吃的小姐姐。 她很好。 它们只认识她一天，感受到的温暖却比它们这短暂的一生加起来还要多。 遗憾的是，它们还没来得及采摘出最漂亮的百星草。 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做成又大又闪的星丸。 它们还没来得及体验星丸管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真可惜啊。 凶兽们如同飞蛾扑火，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遗憾，视死如归。 听族中长辈说，凶兽死了以后，也会投胎转世。 要是再也不当凶兽就好了。 就不会从小被凡人讨厌，不需要跟着同族东躲西藏害怕被修真者追杀，更不会被仙魔利用，最后被神仙正义凛然地杀死，听到远处人间浪潮般的解恨欢呼。 如果可以，它们宁愿当被豢养的妖兽，就算当坐骑，当灵宠，也都比人人喊打的凶兽好得多。 至少可以被主人摸摸脑袋，被人喜欢，被人叫独一无二的名字，被人妥善对待直至生命尽头。 生为凶兽，无法选择。 但现在它们都选择化成炽热流光，一往无前，舍命不渝。 这是它们最后的坚定温柔。 ...... 苏娆枕在秦霁的肩膀，脑袋被秦霁的手掌一抚，视线便模糊起来。 她看不到凶兽们一寸寸燃尽的身体，只能看到漫天璀璨星光，朝她而来，美丽震撼。 “秦真，下流星雨了。”苏娆嗓音迷蒙。 她有点奇怪，她明明很喜欢看流星雨的，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秦霁的掌心摁在她的额顶，轻声应道：“嗯。” 他没救它们，但也下意识替她遮挡住最残忍的一幕。 她此刻不会感应到她体内的金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一缕缕壮大扩张。 等她醒来就会发现，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大圆满，只需要一夕。 她不知道的是，那中间隔着她和四百只凶兽的距离。 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 第36章 境界提升太快, 苏娆再次陷入沉睡。 秦霁掌心合过她的眼皮，用仙力将她缚成一个茧，挂在树梢, 这样更有助于阻止灵力的消散, 让她能最大化地吸收那些凶兽残魂溢散的能量。 这时，高禹已经飞至此处。 秦霁没有遮拦面容, 长身玉立浮在半空中, 光风霁月的仙力在四周无声无息荡开，似雾般掩着他惊艳绝伦的眉眼。 高禹身形骤停, 震撼无比地望着秦霁，他张嘴, 但因为过于惊讶失了声。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开霁仙尊。 传闻中已入必死之境正在垂死挣扎闭死关的开霁仙尊。 那个仙界的传说，永远屹立在众仙之巅的骄傲。 他怎么会在这里。 高禹腿有些发软, 甚至想立刻遁地逃走，他们私底下做的这些事，仙尊一向不齿。 如今被这么明晃晃的撞见，更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秦霁只是远远看了高禹一眼，后者已经脸色发白, 唇瓣颤抖，还是那么胆小。 秦霁眼神冰冷, 不屑与高禹多话。 他薄唇微启，视线淡淡收回，只说了一个字—— 谴。 话音落下，言出法随，天地间顿时劈下九道惊雷, 闪电将整片夜空照得恍如白昼。 高禹惊叫求饶, 可秦霁眼底一片清冷, 没有半分悲悯。 随着一道道电闪雷鸣，响彻天际，高禹被越劈越小，最后四五分裂，在惨叫声中化为齑粉。 秦霁没有救那四百只凶兽，因为那是它们的命。 但他也没有放过高禹，因为这也是高禹的命。 今日之事，就此收场。 四百只凶兽的魂魄，神仙陪葬。 秦霁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不止高禹，但他没再追究，到此结束。 他只是视线轻轻扫向某个方向。 那片虚空里，藏着的仙力波动都开始瑟瑟发抖，乖巧得不能更安静。 高禹身亡，杀鸡儆猴，希望他们最好识相，能多乖几日。 -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2节 洪水不再泛滥，凶兽皆已伏诛，牛鬼蛇神都悄悄消失，定九山附近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远处的尚水城，人们从洪灾带来的伤亡中挣扎出来，已经在忙忙碌碌修复家园，或是搭建新的房子，都没空沉浸在往日悲伤中。 只有定九山的火焰还在烧，屏障厚而灼烈。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苏娆好像从漫长的梦中醒来，浑身酸痛，眼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 半晌，她才渐渐适应，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眼尾挤出几点晶莹的泪珠。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不可思议地感应着丹田处那颗金光灿灿的金丹。 金丹硕大、光润，已是圆满的迹象。 苏娆恍惚半晌，扭头问秦霁，“我睡了多久？” 秦霁不说话，抬起手指，比了个“一”。 苏娆讶然，“一年？” 秦霁摇头。 苏娆再问，“一个月？” 秦霁出声，“一晚。” 苏娆似是呆愣，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怎么可能？” “秦真你知道吗？我金丹大圆满了！”只要突破瓶颈，就能凝结元婴！ 苏娆激动地摇晃秦霁肩膀，眼角眉梢喜不自胜。 前不久尤玉在她面前炫耀修为，她还十分羡慕，以为自己许多年都不可能追上尤玉。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离尤玉的元婴期只差一步之遥了！ 不过，苏娆很奇怪，她的修为怎么突破得如此之快。 若是漂亮道君的功劳，她昨日除了抱他亲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应当不可能如此有用吧？ 秦霁撒谎已然十分流畅，张口便来，“昨日高禹来此，欲要斩杀四百凶兽，大战十分激烈，你被余波震伤，陷入昏迷。” “……之后高禹和四百凶兽同归于尽，仙躯散于天地，四百凶魂亦如此。你许是受了两者死后润泽。” 苏娆睁大双眸，更加不可置信地听着。 难怪她头疼欲裂，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位神仙的陨落，那可是凡人界的大事。 她这也算大机缘，千载难逢。 只是可惜那些凶兽们…… 它们的确害死了许多凡人，可那不是它们本愿，它们只是懵懵懂懂便被利用，做出了覆水难收的事情。 罪不至死。它们可以将功补过才对。 苏娆叹了一口气，恨自己修为太浅，太不中用，昨晚她要是清醒着，帮凶兽们求情，说不定它们和高禹仙君都不会死。 苏娆低声不语，心情沉痛，因为那些凶兽们明明已经改邪归正，知道自己天生会给凡人带来困扰，便开始收敛，在人间小心翼翼地行走。 她给凶兽们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因为没有找到一具尸体，她在坑洞里放了八百颗星丸。 又用一块小木牌，意念刻字。 给它们每一只都取了名字。 最后，她刻下一句话——愿你们转世投胎，再也不当凶兽。 秦霁在一旁冷眼瞧着，觉得她实在天真。 凶兽就是凶兽，这辈子做了恶事，转世投胎仍然只能当凶兽。 这是它们逃不出的因果循环。 生为凶兽，注定只会给人间带来灾祸。 只是苏娆并不知道三界天道的规律，她抱着美好的希冀，认真地忙了几天几夜。 没觉得累，精神抖擞。 她最后刻好小木牌，把坑重新填上新土，又撒了一把星丸，轻声念叨：“以后我有空再过来的时候，给你们带更多的星丸，好不好？” 可惜，已经不会再有嬴鱼拍着鱼身回应，长右和化蛇也不会再拼命捂着嘴怕自己发出惊喜的声音又招来洪水，也不能再看到九婴的九只脑袋都小鸡啄米般点着头，闪烁的大眼睛里露出孩童般的纯真笑意。 都不在了。或许也是解脱。 苏娆自欺欺人地想，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忽然眼角余光一闪，有道竹简流光溢彩，从不远处定九山的火焰屏障中飞出来。 苏娆怔住，旋即反应过来。 这是她一直在等的东西，小师弟的传讯！ 她连忙起身飞奔，竹简也朝她而来。 苏娆伸手，稳稳当当接住。 久违的清朗少年音从竹简里传出。 “师姐，也不知你是否还在外面。” “我在遗迹里吃得好，睡得好，你不必担心。” “近日寻到大机缘，是该出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不过此遗迹玄妙无穷，不知何时能探索完全，我还要待上许多时日，勿念。” 晏明煦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苏娆默默听着，指尖扣着竹简，渐渐也弯起眸子，似乎能想象出晏明煦的神态表情。 听到久别的亲人音信，总能驱散头顶的重重阴霾。 苏娆听完，沉默半晌，笑容也渐渐明亮起来。 看来小师弟过得很好，中气十足，言语灿烂，她的确不必担心。 苏娆正要收起竹简，里面忽然又传出晏明煦的声音。 “嘻嘻，师姐没料到我还藏了一句吧？如果听到这里，说明师姐的确是想我了吧？竹简竟在手中拿了这么久。” “师姐，我也很想你。” 少年炽热的话语毫不遮掩，仿佛有浓烈的意气从竹筒里扑出来。 苏娆握着竹简的指尖缩了缩，也跟着轻轻笑。 可下一瞬，竹简化为齑粉。 秦霁单手负在身后，目光从苏娆微怔的脸庞扫过，假装一切与他无关。 苏娆愣愣地看着竹粉从掌间滑落，还以为这竹简本就如此。 有些传音的东西，听完就碎，她并没有发现不对。 只是有些遗憾，这竹简只能听一次，要是能多听听，还能带回合欢宫就好了。 - 是夜。 苏娆和秦霁重新回到奉宝城的宅子里，离开时明明只是几天前，却发生了好多事。 洪水退去，再无灾祸，奉宝城又开始有了人烟。 毕竟定九山外的火焰屏障一日未消，这儿就一日牵引着修真界的目光。 养的那些鸡鸡鸭鸭们竟然还活蹦乱跳的，看到两人回来，连忙叽叽喳喳拱起脑袋过来迎接，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在洪水中活下来的，也不知道它们这几日吃的什么。 苏娆也没太上心，当初漂亮道君说这事交给他，她就没再管了。 她一直很相信他。 这几日实在太累，苏娆敷衍地摸了几下求抚摸求玩耍的毛绒绒们，回到东屋，开始打坐修炼。 没过多久，秦霁也推门进来，却对上苏娆睁开眼，古怪的目光。 苏娆无奈地低了低眉，“秦真，我好像……出现心魔了。” 秦霁脚步一滞，“嗯？” 苏娆捂着心口，叹气道：“可能是修为增长太快的后患。” 她觉得奇怪的是，心魔一般是渡劫的时候才会出现，可她的心魔怎么在突破元婴的时候就出现了？ 这样的情况很少，她在藏书阁的典籍中几乎没有见过。 但她很确切的知道，心魔不破，元婴难结。 既然出现了，她就必须解决掉她的心魔。 “秦真，我的心魔，是一个人。” 秦霁目光微动，苏娆又改口，“不对，应该是一个神仙。” “是我小时候见过的神仙。”苏娆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开始和秦霁讲她的故事。 苏娆比大多数凡人都幸运。 她见过神仙，还得到过神仙的眷顾。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雪吹了几天几夜。 整个村庄都仿佛被冻住了，人们不敢出去，围在家中，即便烧上几盆炭火也难以御寒。 万里冰封，食物匮乏，柴火耗尽，大家无事可做，只能顶着僵硬的四肢，苦苦祈祷神仙显灵，给大家一条生路。 苏娆那时候还小，她看着爹娘每□□着某个方向磕头朝拜，不太明白他们的用意。 “爹娘，世上真有神仙吗？” “有。” “爹娘见过？”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3节 “有人见过。” “神仙真的会救我们吗？” “心诚则灵。” 爹娘无暇再顾及小苏娆，他们忙着求仙磕头，怕说多了话，就显得不够虔诚。 小苏娆自己挎上两个小水葫芦，悄悄出了门。 她那时候还小，没听过什么神话故事，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她只是觉得自己趁身子暖和，出去多捡些小树枝回来，走到不远的温泉池那边看看还有没有热腾腾的水，都比爹娘那样跪在地上磕头求神仙有用。 神仙在哪，她根本看不到。 更何况，她最讨厌下跪了。 …… 小苏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冰天雪地里。 然后，她遇见了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 “你不冷吗？”最开始，小苏娆踮起脚尖歪着脑袋看他。 他坐在冰雪覆盖的树梢上，身上衣衫单薄胜雪。 “我是神仙，我不怕冷。”他这样回她。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啊。还这么好看。 小苏娆羡慕地望着，小脸上的眉毛都快凝霜。 然后，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无比轻盈，又更像是会飞。 小苏娆半张嘴，更神奇地仰视着他。 他见小苏娆长得漂亮可爱，神情也很趣，伸手一指，淡淡的仙力朝她环绕。 小苏娆冻僵的四肢百骸忽然有一股暖流四处流动，好像从冬天到了春天，四周凛冽的寒风再也拍不到她的脸上。 她的脚有了知觉，脸颊开始温热，甚至手指都可以灵活地勾动。 小苏娆惊讶地感慨，拍着手道：“神仙好厉害。” 她干净澄澈的眸子里闪烁起崇拜的星子。 他挥挥衣袖，似乎想要离开。 小苏娆反应过来，连忙伸手，“神仙哥哥，我爹娘还有村子里的人们都在求你，你可以救救他们吗？” 他脚步一顿，低声道：“他们求的不是我。” 小苏娆懵懂天真地看着他，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风一吹，旁边树梢上的雪悄无声息地往下落。 他似乎走不开，低眉看着小苏娆叹气道：“也罢，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我便与你结个善缘。” …… 后来的事情不必多说。 神仙出手，拯救了整个村庄，无人伤亡，皆大欢喜。 小苏娆从那之后在村里成了众人眼里“被神仙眷顾的小姑娘”，人见人爱，谁见了她都要拉她过去，给她塞一把吃的，或是夸她几句。 她就这样在温柔与爱里长大，直到后来遇见师父，被师父相中，要带她去合欢宫修炼，更是羡煞了附近几座城池的人。 要知道，像她师父这种世人眼里的“半仙人”，要是能挑中哪家凡人小孩，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但苏娆知道，师父看中她，也与她这次遇到神仙的经历有关。 据师父所说，那一抹仙力其实悄无声息地锤炼了她的根骨，否则她连平平无奇的修炼之姿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遇见神仙的这一场奇遇，那场奇观，让苏娆的精神力变得比同龄人都要强大许多。 “秦真，你一定没见过那样的奇观。”苏娆如今回想起来，眸子仍旧格外的亮，仿佛回到那个冬天，重新看到那场雪焰，简直如梦如醉，难以自拔。 秦霁默默听着，神色认真，眸中翻涌几抹复杂暗色。 原来，她竟是那个小姑娘。 他出手救过的小姑娘，他亲手营造的奇观，他怎会不知。 苏娆还在喋喋不休地描述，带着崇拜，带着欢喜，“……你难以想象他的仙力有多强大，当时我也不懂，只见他一个响指，漫天落下来的雪花就都变成了雪白的焰火，像过年时的烟花在夜空爆开那样。” 不过这些焰火不会转瞬即逝，而是一朵接一朵，仿佛不会熄灭，可以燃成永恒。 一簇簇焰火泛着雪白的奇异的光，靠近时并不会灼伤，却可以把地上的冰雪变成同样的焰火。 很快，视野所及，漫山遍野，都成了震撼而美丽的雪焰。 雪花不会凝结，而是燃着，漂亮得惊心动魄。 那是苏娆记忆中最美最深刻的画面，她六岁时见到，一直记到现在，永远难以忘怀。 “可惜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奇观。”苏娆收了话，眸底难掩遗憾。 其实后来，她自己偷偷试过，等到自己有了灵力，才知道把一片雪花变成一团雪焰有多难，冰和焰本就是两重极端。 就算极努力地尝试，也不过成功一两回，更别提漫山遍野，目之所及。那大概只有梦中回想这场奇遇，才能重新体验。 “可是秦真，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做过梦。” “这场奇观我倒还记得是什么样子，可是……那个神仙哥哥的脸，我却完全忘了。” “秦真，这就是我的心魔。” “我总觉得，我应该记得他的脸。” 苏娆目光坚定而执着地望着秦霁，把自己的故事认真分享给他听。 秦霁喉结微动，视线偏了偏，语气含糊道：“或许他朝你施了法术。他不希望你记得。” 秦霁十分清楚，不是“或许”，是事实。 幸好，她不记得。 否则一切就露馅了。 可苏娆非常执拗，“秦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想起来吗？”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记起那位神仙哥哥的样子。 可能就是太过执着，所以才让她这么早就产生了心魔。 因为随着她的修为长进，当初神仙施法故意让她忘记的那张脸，似乎也开始影影绰绰，变得朦胧起来。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看清了啊。 可还是差那么一丝丝。 苏娆着急，无奈，坐立难安，心魔大盛。 秦霁不动声色地试探她，“关于那位神仙，你还记得多少？” 苏娆捂着脑袋，“他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就……就比你更好看。你天下第二，他天下第一。” 其实苏娆虽然记不清了，但她感觉她的漂亮道君和那位神仙的脸应该是一个级别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那种。 所以她之后找道君时才会那么挑剔，因为她曾见过山巅，便不愿屈于山腰或谷底。 但漂亮道君脸再好看，还是比不过那位神仙。 他当时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太大的震撼，而且神仙嘛，仙姿佚貌，宝相庄严，神仙的气质也不是漂亮道君可以比拟的。 苏娆嘀咕着比较，没有注意到秦霁的眸色沉了又沉。 半晌，苏娆忽然问道：“对了，你是不是也见过那位神仙？” 秦霁沉默地盯着她，不知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娆一股脑全说出来，“我刚捡到你时，带你躲在山洞中，你曾教我改良阵法，你还记得吗？” 秦霁迟疑点头。 苏娆连忙追问，“那个阵法便是那位神仙教我的，他走时送了我一本仙法册，那阵法就在其中。” 秦霁回想起来，他当时还疑惑她怎么知道他的仙法，还以为她从别处学来，心怀叵测，原来是自己留给她的。 他与她竟然早有渊源。 苏娆着急拉住他的袖子，“秦真，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被那神仙救过，他送了你一本更厉害的仙法册？” 秦霁摇头，“并未。” 苏娆失望地松了脊背，“那、那你怎么能识出仙级阵法的破绽，还能想出更好的阵法？” 时日推移，能改良自己少时所创阵法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师父教我的。”但秦霁说谎已是张口就来，“或许，他见过那位神仙。” 苏娆眸子重新亮起来，“那你师父现在何处？” “云游去了，我也不知在何方。” 苏娆又提不起劲儿了。 秦霁安慰她，“我会努力尝试与他联系。”反正也没有这个人。 苏娆勉强点头，“秦真，你真好。” 她从怀里把自己一直珍藏的那本仙法册拿出来，这是她破天荒头一回与人分享。 连小师弟她都没给过。 “这里面的仙法都是那位神仙所创，他是不是很厉害？”苏娆说起那位神仙，眸中星辰又开始闪烁。 人人都说她爱钻研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却不知她只是喜欢看这本仙法册。 仙法册上都是些逃命夺宝炼丹的小手段，看得多了，她也就开始精于此道。 而秦霁也没想到，当年他只不过看这小姑娘有趣，又以为她即便锤炼根骨也不过资质平平，入修炼一道也不过当人垫脚之石，所以给她留了这个。 厉害的仙法他都没拿出来，心想她也练不成，学些保命本事不至于死得太早。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4节 却不料阴差阳错，到了今日。 秦霁嘴角抽动几下，垂眸快速翻过仙法册的每一页，终究什么都没说。 苏娆趁他一边看，一边嘀咕道：“近来左右也是无事，秦真，我带你去我家乡看一看吧。” “你说故地重游，能不能让我突破心魔，想起那位神仙的脸呢？” 苏娆充满希冀地想。 秦霁再也看不下去，把仙法册递回，哑声道：“或许……”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苏娆接过仙法册往怀里塞的时候，不知怎么忽然把画像弄得掉了出来。 画像滚动几下，在两人脚底缓缓摊开。 秦霁神采英拔的仙姿佚貌，如流风回雪，照亮眼前。 第37章 （小修） 空气似乎安静下来, 连毛绒绒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变得空旷远去。 眼前的画像就好似一束光，驱散心底迷雾。 苏娆恍惚起来，她盯着画像, 体内心魔仿佛松动几分, 记忆中那张永远模糊不清的面容竟然隐隐有了些快要看清的感觉。 ……就差一点点了。 苏娆迫切地渴望靠近，却忽然被人拉了拉袖角, 从这种朦胧玄妙的状态里跌出来。 她难受得起了一身薄汗, 不解地扭头看向秦霁。 刚刚，是他在拉她。 秦霁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又伸出手指，指向某个方向。 苏娆皱眉望去, 竟看到有道黑影趴在墙头，不知何时来的。 她心中的弦骤然绷紧, 魔界的魔物，怎会出现在这里。 见苏娆发现自己，那魔物也不再伪装，黑影顺着墙根流动过来，想要缠上苏娆。 苏娆在古籍上见过这魔物的描述, 这是魔族“乌烟”，如其名形似乌黑的烟雾, 没有特定的面容形貌，除了同族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因此乌烟族的魔物是许多大佬愿意招揽的手下，派它出去做事时，极难寻根溯源找到幕后推手。 比如现在，苏娆就完全找不到头绪, 不知道它是谁派来的。 但它目的很明确, 一出现便朝苏娆席卷而来。 苏娆反应也快, 脚尖轻点，往后迅速撤离。 谁知那乌烟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以她元婴期的修为，竟看不清它的残影，她迅速被一团乌黑的雾气锁住，动弹不得。 同样，秦霁在一旁也被乌烟分出去的半缕黑雾缠住。 乌烟幽幽开口，“交出所有宝物，饶你二人一命。” 原来是打劫夺宝的，苏娆心下一松，不是刻意朝着她和漂亮道君而来就好。 之前她在定九山看到魔物众多，来了人间他们没破开定九山的遗迹，不讨点其他好处怎么舍得回去。 但它找错人了。 苏娆定定地回答，“我没有宝物。” 乌烟并不理会，缭绕在苏娆身上的黑雾牵动两下，她身上的东西就仿佛掉豆子似的，从怀中、袖袋还有小荷包各处掉下来。 还剩了几颗的星丸，几枚低阶灵石，传音镜，甚至还有……仙法册！ 苏娆看到前几样时，还不甚在意，可随着仙法册掉下来，她眼底波澜掀起，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她被乌烟摁得难以动弹，不明白是她实力对于魔界来说都弱不堪言，还是这乌烟格外强大。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地上所有玩意儿都卷起来，吞噬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原本掉在地上的画像也是如此。 它倒是什么都不嫌弃。苏娆心底都在滴血。 搜完苏娆，乌烟又拎着秦霁抖了抖。 秦霁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苏娆给他买的那块破铜烂铁。 乌烟把这个也收走了。 苏娆挣扎，但无用。她与乌烟实力相差太大。 乌烟盘剥得干干净净，连东西屋也都搜罗一圈，什么叫“雁过拔毛”，它诠释得淋漓尽致。 等乌烟离去许久，定住苏娆的黑雾才消失。 她揉着酸痛的手腕脚踝，皱眉道：“秦真，那乌烟的气息有些熟悉，你能感觉出来吗？” 秦霁微愣，随后摇头，“未曾。” 苏娆无奈地叹口气，“那或许是我的错觉。” 她转身，郁闷地绷着脸，去收拾一片狼藉。 秦霁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心底颇有些震惊。 乌烟是他让虚影假扮，她的修为绝不可能察觉出气息熟悉，除非她的精神力或灵魂有什么特别之处，才对这些如此敏感。 秦霁陷入沉思，直到苏娆掐好复原术，将屋子里被乌烟撞翻的家什，断了的椅子腿儿，掉落的墙砖都恢复原状。 苏娆整个人依旧蔫了似的，兴致缺缺地走进西屋，把门一关，竟把他扔在了外头。 看来，她今日是再没有心情抱着他修炼。 也好。 秦霁走回东屋，虚影已抱着一大堆刚刚“搜刮”的玩意儿，在此等他。 “仙尊，这些东西……”虚影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处理。 “扔了便是。”秦霁取回自己的东西，对其他不甚在意。 “这画像……”虚影迟疑。 秦霁淡然道：“不过是仙宫那幅的复刻，碎了吧。” 扮成凡人不过与她玩玩，岂能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语气漠漠，言出法随，“碎”字出口，画像在虚影手中便一寸寸化为齑粉，直到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虚影瞥了眼安静得出奇的西屋，心有戚戚，担心今日的事会不会太过分。 他的影子在烛火中心虚摇晃，“苏娆姑娘似乎很伤心。” “不会。”秦霁心想，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她不至于。 “可这仙法册……”虚影犹豫。 秦霁沉默地看着，他送出手的东西，没理由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收回。 可她出现了心魔，若任由这仙法册在她手中，她会更容易想起他的面容。 当初他只当她是普通的凡人小姑娘，没想过她会修炼到金丹期圆满，设下的法术也就不怎么牢固。 秦霁点了点有些头疼的额心，只道：“先收起来吧。” 等他离开时，把这个还她，甚至再给她一本更好的仙法册作为补偿就是。 - 秦霁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中。 可当苏娆把自己关在西屋里几天未出，秦霁就开始慌了。 他敲门，苏娆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何事？” “……”秦霁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我出去一趟。” “嗯。”苏娆兴致缺缺地应了，连他去哪都没过问。 秦霁克己守礼，他的目光能轻易透墙，可以直接看到苏娆在里面做什么，可他觉得这样不守规矩，便又只能唤来虚影。 虚影没有性别，没有身体，所以适合做这种事。 虚影听完，一阵无语。 它没想到仙尊涅槃后，让它办的事一件比一件莫名其妙。 但它还是默默地潜入半只眼睛，看清里面的情况后又退出来，如实禀告道。 “仙尊，苏娆姑娘在里面画画。” “画画？”秦霁意外地挑眉。 虚影点头，“她似乎画了许多张仍不满意，全扔在一旁，废纸铺了满地。” “在画什么。” “可能是您。”虚影回想，“看轮廓和身影都像您。” 不过，没有画脸。虚影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不知道个中缘由，也就没说。 秦霁一听，已是了然。 定是他的画像毁了，她伤心过度，所以想要重新把他画出来。 他记得，她一直就很在意那张画像。 失去一张他的画像，便几日不出门，把自己关起来画画。 那以后他要是走了，她会怎样，秦霁轻轻闭上眼。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他。 要是没了他，只怕会活不下去。 - 西屋内，苏娆可不知道秦霁在脑补什么。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5节 她在努力回想那位神仙的样子，想要突破心魔。 说实话，乌烟抢走那堆东西，苏娆伤心郁闷了一会儿，又很快释然。 她最在意的是仙法册。 仙法册是唯一可以证明她和神仙哥哥那段回忆的东西，弥足珍贵。 但她很快又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虽然被乌烟抢走，但这种好东西乌烟肯定不会毁掉，反而会好好珍藏，那等她以后实力长进，再去抢回来就是。 反而能刺激她奋发图强。 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更不值几个钱。 小师弟都要传承魔尊遗迹了，等他出来什么好东西没有？她才不在乎这些破烂。 至于漂亮道君的画像，她也因为心魔的事，抛之脑后了。 之前宝贝漂亮道君的画像，是想着万一他死了也没关系，她还可以拿着画像回去炫耀，让合欢宫的师姐师妹们都嫉妒死她。 但现在，漂亮道君看上去并无大恙，她直接带他回合欢宫不就成了。 都有真人了，谁还要看画像。 所以，苏娆现在只想突破心魔，以元婴期修为带着漂亮道君回合欢宫。 到时候她的修为和漂亮道君都让众人不可企及，望洋兴叹，绝对能成为合宫上下最瞩目之人，给师父脸上添光！ 苏娆一边畅想未来，一边头疼眼前，一会儿勾勾唇角，又一会儿皱起眉，最后她搔搔头，把画笔扔开。 她实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始终隔着那层薄薄的雾。 看来，这么闷在屋子里埋头苦思不行。 苏娆很快敲定行程，决定带着漂亮道君先回一趟她的家乡，再回合欢宫参加宗门大比，时间刚刚好。 她站起身，撑了个懒腰。 此时的秦霁，正在某处山坡，长身玉立，双手负后，衣袂飘飘。 风扬起他发间束带，宛如谪仙人临世，玉色缥缈，不染尘埃。 只是他看上去，单薄身姿略显僵硬。 因为不远处，虚影正支着木色画板，在努力给他画像。 秦霁已经站了两个时辰，眉宇间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虚影也头大，画像比打架难多了。为什么它最近总是在做奇奇怪怪的事。 “还没好？”秦霁实在忍不住，开始催促。 “快了！”虚影控制着自己身上的黑墨往画板上甩，“仙尊，您刚刚说话的时候，头动了一点，您得偏回来。” “……” - 又一个时辰后。 秦霁拿着崭新的画像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苏娆，给她看这个。 “这是？”苏娆不解地问。 “打开看看。”秦霁微抬下颌。 苏娆顺势打开，看到漂亮道君的画像赫然其上。 他的每一处眉眼都描摹得精致无比，栩栩如生，任何女子望着这样的画像都会忍不住心跳加快，小鹿乱撞。 可苏娆却皱起眉，“没有那幅好看。” 秦霁不动声色，“奉宝城中最好的画师画的。” 苏娆沉默地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最后，她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收起画像。 漂亮道君心意难得，她小小地抱了他一下，“秦真，谢谢你。” 秦霁下颌抵在她头顶，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柔软，微妙地勾了勾唇角。 她果然最在乎他的画像。 如今有了画像，就又重新高兴起来，又开始抱他蹭他。 只不过，这幅画像必然是比不上之前那幅。 之前是复刻他的仙尊像，仙姿佚貌无形增色，自然惊艳夺目，让人望而震撼，但也更容易让她心魔恍惚。 这幅，却是纯粹的凡人画像了。 他的凡人之姿，在人间仍算绝色。却也只在人间。 - 此事算是翻篇，见苏娆重新忙碌起来，秦霁心中稍定。 苏娆先是去奉宝城找了几位修真者，让他们出原材料，她帮他们做了些小玩意儿，从中赚了些灵石。 又用灵石买了各种各样的补给，收拾齐全，被乌烟打劫的阴霾已散，他们三日后便启程。 苏娆的家乡离奉宝城不远不近，御空飞行一天左右，便能抵达。 这是一座位于大周朝中部的小村庄，名为罗苏村。 村子里只有罗姓人家和苏姓人家，人人质朴平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的简单生活。 都在一个村里，偶尔也会发生些口角，但大多数情况下，关系仍旧和睦。 尤其村子里遇上灾祸的时候，大家更是齐心协力，诚心求仙，共度困境。 苏娆挺喜欢她们这个小村子，虽然小，但是人多力量大。 她遇见过那位神仙哥哥，求他救了全村人后，大家更是视她为祥瑞，待她极好，什么好吃的都给她留一份，她就这么无忧无虑长大。 只是后来去了合欢宫，她就再没回来过。 这次下山，她曾路过远远看了爹娘一眼，却没露面。 修炼一途，求长生，问大道，渐渐打破诸多凡人的限制，所以各大宗门也有规定，修真者不可沉溺红尘往事，否则徒添烦恼。 就从寿数来说，苏娆凝成金丹后，便至少能活两百岁，可她爹娘却…… 修仙问道，斩断凡尘，才算入门。 苏娆嘀嘀咕咕将这些事说与秦霁听，他一直沉默地听着。 直到苏娆说到这里，他忽然开口反驳，“长生之道易求，亲人血缘难得。” “可若是不断了干系，渡九九天雷劫时，便容易出现心魔。”苏娆皱眉犹疑。 “实力足够，不惧天雷。”秦霁说得气定神闲。 苏娆摸摸鼻尖，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 可又觉得秦霁说得对，爹娘将自己养大，若她也像其他修真者那般忘恩负义，即便长生问道也将永远留有遗憾。 想到这里，苏娆下定决心，她本是打算回家乡也不让爹娘还有乡亲们见到她的，但现在，她直接带着漂亮道君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一别十年，眼前的景象依旧熟悉，似乎和她离开时并无二样。 院子里扎着的小秋千已经发黄，那是苏娆她爹给她扎的，小时候她最喜欢坐在上面荡着，看她爹在旁边劈柴，她娘在小菜畦浇水。 童年回忆漫上心头，苏娆勾起唇角，走到小秋千旁。 她如今长大了，坐上秋千显得有些拥挤，但还是睇着秦霁道：“秦真，别傻站着，快过来推我呀。” 秦霁愣愣地走过去，手掌握住细绳，抿起嘴角，不太熟练地推她。 千秋一荡，软软的风扑到脸上，苏娆的裙角飞起来，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同时洒在风里，轻快、明朗，染上无忧无虑的气息。 连秦霁都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心底压积的层层雾霾暂且消失，清冷眸底映着灿若星月般的她，多了几分难得笑意。 “娆娆？！”从田间归来的夫妇拿着锄头钉耙，不可置信地望着院子里多出来的两道人影，声音里的惊喜快溢出来。 “娆娆，真的是你。” “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爹娘都差点认不出了！” “娆娆，这不是梦吧。” 苏父苏母喜极而泣，擦了擦手，想抱苏娆却又收回去。 苏娆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们，一点儿都没嫌弃，还想小时候那样亲昵，“爹娘，我好想你们。” 她朝秦霁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要不是他鼓励她，她至今都鼓不起迈进家门的这一步。 但漂亮道君说得对，长生问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但爹娘若是不在了，那便是永远不在了。 所以，她要好好珍惜。 秦霁默默望着，长眸中雾霭浮沉，仿佛也在回忆着什么。 苏娆和爹娘好一阵唏嘘亲昵，她爹娘才注意到身后的秦霁。 “娆娆，这是你夫君？”苏母已经露出丈母娘看女婿的满意笑容。 苏父同样点头，憨厚的脸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这女婿好呀，又高又俊的，女儿肯定喜欢。 苏娆牵着秦霁的衣角，红着脸应是。 她不好和爹娘解释“道君”是什么，索性就承认是夫君，反正也没关系。 秦霁听到“夫君”这个词，眸色深了又深，最后在苏娆朝他使眼色的情况下，也轻声应了。 苏父苏母更是大喜，又开始忙碌起来。 苏父劈柴烧水，摘菜洗菜。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6节 苏母歪起衣袖，起锅煮饭。 很快，家里就飘起了人间烟火的饭菜香。 苏父还在地窖里起了两坛酒出来，说是生下苏娆那一年埋下的，一直就等着她带夫君回来的这一日再喝。 苏母特意问了秦霁喜欢吃什么菜，秦霁随口编了几个刚刚在菜畦里见过的菜，没多久就看到苏母喜盈盈地端上了桌。 日落归山，月色照人。 屋内点起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归家的人。 这对于苏娆来说，是久违的家的温暖。 对于秦霁而言，又何尝不是。 长辈的笑脸被烛火照亮，近在眼前。 耳畔全是他们关切的话语，温暖的挂怀，松心的唠叨。 一幕幕，一句句，盈满心尖，胸腔里微微震荡。 苏娆好想念娘做的饭菜，终于吃到，笑得眸子比窗外的月牙还要弯，还要漂亮。 秦霁单手执筷，偶尔被迫拿起酒杯，与岳丈大人碰杯，听他念叨几句苏娆小时候的趣事，将酒一饮而尽。 他心口处，无我仙书散着淡淡的金色光辉，快速翻页，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自那场惊世巨变后，他拿到无我仙书，这是第一次，仙书呈现出这种惊人的吸收速度。 不断有繁复的仙文符号从仙书里飘出来，融进他的骨骼和血脉。 按理来说，这应该会引发隐疾到痛不欲生的程度。 但这次却没有。 他默默捂住胸口，这里面一片祥和，万分宁静。 他终于再一次体会到，有家的感觉。 秦霁望向苏娆，清澈长眸如湖畔，映着她明月般的笑靥。 他没再压抑自己，同样跟着弯唇，露出浅浅笑容。 比明月更好看，却也让明月更增辉。 - 这一晚，苏父喝得醉醺醺的，被秦霁抬去睡的。 苏母腾出最好的屋子，给苏娆还有秦霁睡，给他们换上崭新的被褥，其他洗漱用具也是一应全新。 苏母喜欢小声碎碎念的习惯和苏娆一样，“我和你爹啊，一直就盼着你回来，这不，年年都买这些新的，就怕你哪天回来需要。” 苏娆也喝了些酒，在苏母怀里蹭蹭，“谢谢爹娘，女儿以前未到年纪，不能下山。以后我多回来看看你们。” 苏母满意地笑，却又道：“能抱着外孙儿回来看我最好！” “娘......！”苏娆连忙把苏母往外推，才不想听这些。 修真者哪有生小孩的，都忙着求仙问道呢。 除非彻底放弃大道，才会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苏娆知道自己爹娘到底是凡人，他们是不懂这些的。 关上门，苏娆微醺地抱住她的漂亮道君。 怕爹娘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动静，她还特意罩上了隔音法术，才开始抱着他使劲儿亲亲蹭蹭。 - 翌日。 苏娆修炼得“醉醺醺”的，因为在奉宝城赚灵石消耗的灵力，再加上昨天飞了一整日，所以她晚上“蹭”漂亮道君也蹭得有点狠，一晚上都没歇息。 到了清晨，被太阳一照，反倒头昏眼花的。 她刚想重新打坐好好调整一番，谁知忽然外头响起了拍门声。 “娆丫头！你是不是回家了？你爹娘让我来找你的！” “娆丫头，起了吗？你爹娘出事了！快出来啊！” 苏娆一个激灵挺身站起来，忽然清醒。 她冲出去，看到是隔壁邻居苏小胖，她的儿时玩伴，还像小时候那么胖，所以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娆丫头！你真回来了！”苏小胖看到她，小黄豆似的眼睛顿时瞪大，泛起惊喜的光。 不过这会儿不是叙旧的时候，再高兴也只能放在一边，苏小胖急切地解释道。 “娆丫头，你爹娘被全村人堵在了仙庙里，大家都拿着家伙什，快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第38章 （小修） 天看起来快要下暴雨, 乌青色的云卷积在头顶，带来黑沉沉的压迫感。 苏娆急匆匆往仙庙那边走，苏小胖在前带路, 秦霁紧随其后。 仙庙是大周朝所有城镇村庄都会着重修葺的地方, 里面供奉着各位神仙的像，供人们随时去朝圣求仙, 祈祷叩拜。 大周朝灾祸频生, 这是人们慰藉不安心神的胜地。 每一处的仙庙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用最好的木材和涂料, 稍有破损便会有人连夜修补。 苏娆记忆中，每月固定上下旬都会随爹娘来仙庙祭拜一番, 但不该是今日。 又想起昨晚爹娘说每月来磕头都会向神仙祈祷，希望她早日归家。 心愿以偿, 想必他们今日是来还愿。 不过，为何会被其他乡亲们堵住？ 苏娆心忙意急到了仙庙外，果然看到一堆人持着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堵在外头。 他们没敢进去，毕竟在仙庙内大动干戈是对神仙不敬, 却也扯着嗓子青筋毕露在吆喝，十分不客气。 苏娆一出现, 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她现在太漂亮夺人，浑身气质便不是他们这些乡野村夫可比拟的，再加上金丹期的修为潜移默化地产生了些许压制。 人们看到她，就仿佛见到仙女下凡似的，震惊仰望, 双腿忍不住放软, 想要朝她叩拜。 许多修真者就是这样出现在凡人面前, 甚至外放灵力压制凡人气场，享受他们的孝敬和好处。 但苏娆没有。她已经在尽力敛息藏灵，但不自知散出来的自信从容仍然影响到了大家。 她轻咳一声，大家就收起东西，安静下来。 苏娆先是问候大家，许多年未见，有些长辈已经不在，也有不少她陌生的小孩。 但总归这个村子看着她长大，她尽量温和笑着，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松弛下来。 一一打过招呼，她才问起她爹娘的事。 头发花白的村长站在最前头，义愤填膺说道：“娆丫头，你赶紧劝劝你爹娘吧！他们……他们居然在祭拜星辰那对罪仙夫妇！” 凡人都知道，千古流传的神话故事里，有一对罪大恶极的神仙夫妻，夫为“辰”，妇为“星”，两人唯利是从，狼狈为奸，臭名昭著。 甚至与魔界串通一气，最后犯下滔天大罪，差点害得凡人灭绝，天崩地裂。 人们唾骂他们，痛恨他们，甚至想将他们的立像神龛都迁出仙庙。 可不知为何，每每想要迁出，天降异象，望而生畏，也就不了了之。 大抵是这两位罪仙既祸害人间，又想要人们供奉，哪有这种好事。 每个地方的仙庙都把这对罪仙立像移到最角落中，不再有人打理进贡，甚至偶尔余光瞥见都会唾骂几声。 神仙全都善良仁慈，普度众生，偏偏这两位坏透了，实在不配为仙。 村长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地背着手摇摇头，挥手道：“罢了，大伙儿走吧，娆丫头回来了，她是半仙人，想必她比咱们更清楚。” “行，这回看在娆丫头面子上，就算了。” “娆丫头，下回要是看到你爹娘再祭拜那对罪仙，我们可不客气了！” 大家皱眉叹气，一个比一个愤慨，前后离开。 苏娆回头，望着他们出声谴责的时候，头顶便会出现着粗细不同的金线，往东方的天际延伸。 几乎所有人都有。 她走进仙庙，只有她爹娘头顶没有，空落落的，不知为何反而让她安心。 苏父苏母心虚地站在墙角，低着头，一脸深知自己做错事的表情。 秦霁没有跟着苏娆进去，他听到“星辰”二字时，藏在袖中的手掌便已攥紧，下颌紧绷。 此时，仙庙外已恢复一片寂静，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竖起耳朵，比任何时候都关注她在说些什么。 “爹娘，你们以前一直很小心，怎么这次会被发现？”苏娆竟像是早就知道她爹娘在供奉。 秦霁长眸掀起一重重波澜，与他往日恬淡无欲的模样迥然不同。 仙庙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苏母在小声啜泣，“许是你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昨儿又宿醉，今日还头疼着。我们本是来还愿，谁知祭拜完他忘了把香火灰扫开，就被进来的人察觉。” “算了，这事我处理。”苏娆揽住爹娘的胳膊，“我先带你们回家。” 今日爹娘受惊，苏娆也是心疼。 可她并不觉得爹娘做错了什么，所以连“罪仙”二字都未提及，便带着爹娘走了出来。 秦霁默默跟在一侧，良久，他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他们为何要供奉星辰二仙。 苏娆脚步微顿，“秦真，你也觉得我爹娘做错了吗？” 秦霁摇头，“供奉哪个神仙都没有对错。”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7节 听到他这么说，苏娆神色缓下来，苏父苏母一脸“这女婿果然选对了”的唏嘘感动。 还是苏父先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星辰二仙即便犯错，也是几万年前的事了，我们人生短短数十年，何必去评判神仙的过错。” “是啊。”苏母擦擦眼角，“我们就是觉得星辰二仙怪可怜的，立像都快碎了，也没人供奉，我们多烧两炷香也没什么的。” 苏娆补充道：“众仙平等。从我小时候起，每回去仙庙，爹娘都会给每位神仙都烧两炷香。” 他们家和村里其他人不同。 人们大多潜心诚意供奉一两位神仙，但苏娆爹娘却是仙庙所有神仙都拜。 她爹娘从小就告诉她，神仙有神仙的事，盼着神仙百忙之中听到自己的祈求太难，倒不如自己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比如每位神仙面前都磕个头，万一哪位神仙听到，便能得偿所愿。 比如盼苏娆早日归家这事儿，他们也是每位神仙面前都跪了一遭，包括星辰二仙。 管它好坏，能灵验的神仙就是好神仙。 所以还愿时，自然也给星辰二仙也点了香。 苏父说回今日的事，郁闷地低下头，“谁知不小心被发觉，村里人竟如此忌惮着急。” 苏父心大，这是他没想到的。 “许是被神话故事耳濡目染，生怕他们二仙卷土重来，又为祸人间吧。”苏娆无奈道，“但这二仙都死了两万年了。” “啊？”苏父苏母诧异地看向她。 “我去了合欢宫才从一本古籍中看到。”苏娆耸耸肩，“这二仙曾背叛仙界，勾连魔尊，差点害仙界覆灭，人间崩塌。幸好他们的儿子开霁仙尊惊世绝艳，力挽狂澜，才拯救苍生于水火。” “他们二位在那场大战中与魔尊一同陨落。念在其儿屡立奇功，便没剥夺他们的仙位，依旧让他们配享仙庙。” 只不过，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依旧流传出各种各样的神话故事。 作为灾祸的始作俑者，星辰二仙都骂得狗血淋头，臭名传遍人间，即便立像神龛仍在仙庙，却不会再得到任何信仰尊敬，遗臭万年。 苏父苏母听完，同样是一声叹息。 “那二位的神仙立像看起来，实在不像坏人。” 苏娆也觉得如此，她甚至觉得，辰仙君高大峻拔，星仙子玉质清丽，二人立像十分登对，她从小就喜欢仰起脑袋，一直一直望着他们的神龛。 “秦真，我们走。”把苏父苏母送回家后，苏娆忽然抓住秦霁的手腕，拎起一些木桶鬃毛刷之类的工具，又要往外走。 苏父苏母一头雾水，但孩子大了，他们不再过问。 苏娆拉着秦霁，重新回到仙庙外。 她二话不说，指尖轻轻一点，空空的木桶里多了些金灿灿的亮漆。 秦霁大致猜到她想做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 “你要为星辰二仙重镀立像？” “是啊，那立像年月太久了，都快碎了，原本的漆也全掉了。”苏娆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口。 “……”秦霁半晌无声，她已经轻快利落地摆好小刷子，又朝亮漆里掺了些她的灵力进去，这就成了绝佳的立像金漆，因为有灵力融入，这样立像漆好后，便是再放上千年也不会再腐朽失色。 立像还有些很多残破的地方，她又从小荷包里找出一些墨寒木的边角料，都是她之前赚灵石时剩下的，在修真者眼里不值几个钱，但对凡人来说却是绝世珍品。 秦霁见她认真垂眸漆像修补的样子，他胸腔微微震动，终于忍不住道：“你不必为他们做这些。” “闲着也是无事。”苏娆眨眨眼，往立像神龛上扔了个洁尘法术，把这么多年的厚厚尘埃全都弄干净，“秦真，你不觉得这二位神仙的立像格外好看么？” 就这么落满灰尘，破败腐朽，实在糟心。 苏娆也不知道为何，以前小时候只是觉得好奇又可惜，现在却是一看到就不忍心，想要做点什么。 她长长的睫毛像一把细密的小刷子，随着小心翼翼的修补上漆而不停刷动。 这是很细致的活儿，苏娆手上不停，嘴上还在和秦霁闲聊。 “说来好奇，秦真，你说为何仙庙里都没有开霁仙尊的立像和神龛？” “开霁仙尊是星辰二仙的儿子，他们这样好看，开霁仙尊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所有神仙甚至连仙帝在每一处仙庙都有立像，独独开霁仙尊没有。” 苏娆嘀咕着，很是纳闷。 秦霁默了一会儿，神情恻然，语气复杂，“或许，是他不需要……” 苏娆疑惑抬头，正想多问两句，外面忽然响起越来越多的脚步声。 她愣住听了听，毫不意外道：“果然来找我了。” “你就待在里面，我去瞧瞧。”苏娆起身拍了拍手，整理一下裙角，快步走了出去。 秦霁听话地留下来，但目光却一直紧紧锁着她的背影。 他能看到她很快被人们围住，肩线纤细，身形娇小，气场却能压住在场任何一个人。 村长痛心疾首地问她，“娆丫头，你怎么比你爹娘还糊涂啊？那两个是罪仙！罪仙！你居然还给他们俩重塑立像！” 人们指责的议论声喋喋不休。 苏娆安静听完，灿烂一笑。 “我没糊涂。今日我爹娘来供奉星辰二仙，也是我让他们来的。” 村长和所有人都气结，“你！娆丫头，你怎么你！” 大家震惊又诧异，说不出话来。 苏娆继续大大方方地笑，忽然脚底生起一阵风，将她半托到空中。 这般行径，看得众人更是瞪大眼，屏住呼吸，还以为自己真见到了神仙。 苏娆弯起唇角，“各位大爷大娘叔婶姑舅，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但不必担心，我做事有我的分寸。” “我想，我应当可以说我更懂神仙吧？” 她说话间，日月星辰的光都仿佛聚到她身上，衬得她越发美丽娇艳，周身光焰万丈。 人们都看傻了，听着她从容笃定而不失礼貌的语气，望着她自信崭亮的笑容，谁都没有话再憋出口。 仙庙里光线很暗，秦霁站在顶梁下，脸遮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但他同样在望着她，瞳孔映着纷呈色彩。 她此时看起来，好像真的会发光。 在他眸中，在他心里。 第39章 暴雨随着电闪雷鸣而至, 罗苏村大大小小的房屋掩映在一片细密如织的雨帘中。 大伙儿惊讶地望着苏娆用灵力给他们头顶遮出一小方无形的伞，雨落不到他们身上，纷纷感激道谢, 偃旗息鼓, 没有再围在仙庙外，都回家去了。 今日见识过苏娆种种手段, 没见过真正神仙的他们早已震撼无比, 哪还敢劝什么。 苏娆回到仙庙内，把立像彻底修补好, 上了金色亮漆，又将神龛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才带着秦霁回家。 星辰二仙的立像神龛一下变成仙庙里最亮堂最干净的模样，无论是谁走进去瞧见都很不习惯。 翌日, 村子里又发生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大事。 苏娆家院子里的两块菜畦，一夜之间长出了嫩绿油亮的蔬菜，后院那两棵早就老了不结果子的李子树，也挂满了沉甸甸的李子。 苏娆爹娘从屋里走出来，仿佛一下年轻了二十岁, 脸上的皱纹消失，鬓边染上的风霜不见, 又回到了年富力强的时候。 人们都说，这是神仙显灵了！ 村里人一下传开，定是因为他们昨日供奉了星辰二仙，苏娆又给他们镀了金像，扫了神龛, 所以星辰二仙在庇佑苏娆他们家。 苏娆爹娘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没说自家的米仓也满了, 白花花的大米里面还藏了一半的金子！ 这话说出来太遭妒忌，苏娆爹娘得了好处，却不敢说给旁人听，心里猫爪似的挠。 但光是明面上这些，也足够让村里人羡慕眼馋。 大伙儿一窝蜂地跑到仙庙里，朝拜供奉星辰二仙，原本无人问津的香炉一天内就插满了不熄的香火。 秦霁冷眼瞧着这一切，眼底都是冰霜。 凡人都是如此，只要有利益的事儿，便什么都忘了。 什么神话故事，什么代代相传，他们更相信眼前自己看到的神迹，更在乎神仙能不能庇佑自己。 太愚昧，太贪婪。所以几万年来，被耍得团团转的总是他们。 秦霁并不在乎他们对他爹娘如何，他只是纯粹想回报一下苏娆的爹娘，还有她。 他从来不欠任何人的。 可满足苏娆的爹娘很容易，满足她却...... 秦霁望向正蹲在菜畦边研究的苏娆，决定问问她。 除了破开心魔，一切好说。 他状似不经意开口问她，“看出什么了？” 苏娆指尖刚捻完一片菜叶，拍拍手道：“的确有很淡很淡的仙力附在上面，看来真是神仙庇佑了我家。” 不等秦霁多说，她就自顾自猜出答案，“大概是开霁仙尊。” 星辰二仙已死，能与他们关联的只有他。 苏娆望向一碧无际的天空，好奇道：“听说开霁仙尊是仙界最强大的战力，无人可敌的三界第一人。不知他是何模样。” 古籍上从没有他的画像。 秦霁眸中略显无奈，她这心愿，他同样难以满足。 苏娆只当这是闲聊，并没多想，她站起身抖抖裙角，轻声道：“秦真，我出去一趟。” 秦霁心头一紧，“去哪？” 苏娆敲敲额心，“去找找我遇见那位神仙的地方，看能否想起什么。”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8节 她那时候太小了，四面八方又都是冰雪，根本不记得具体是在哪遇到他。 苏娆想，若是能找到他当时躺着的那棵树，或许心魔便能迎刃而解。 秦霁掩饰着自己的心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我陪你。” “不用了。”苏娆摆摆手，“你在家陪着我爹娘吧。” 她一人行动自由，轻松许多，漂亮道君修为浅薄，又弱不禁风的，适合在家把玩，却不方便带出去办正事。 苏娆心中对秦霁的定位非常清楚，可惜他自己不知道。 被她拒绝得太干脆，他不好再说什么，免得惹她生疑。 却还是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她离开，身形挺拔一动不动，仿佛从她出门起就开始在等她回家。 苏娆走了很远，偶一回头，发现他还杵在那儿，心中不由唏嘘他太黏人。 - 苏娆找了一大圈，几乎把村子都逛遍，依旧没回忆起当时遇见神仙是在哪一棵树下。 路过仙庙时，村里大部分人都在虔诚地磕头求仙，朝着星辰二仙，许下各自愿望。 她清晰地看到他们头顶，原本一根根金线，随着他们双手合十低声祈祷而断裂。 到了如今，她已经可以彻底肯定这些金线代表着什么。 那是信仰之力，是神仙可以从凡人身上汲取的一种力量。 她一直以为信仰之力就像灵力那样透明无形，没想到居然以金线的形式存在于天地间。 人们信仰神仙，便是在源源不断向神仙提供信仰之力。 而神仙受凡人供奉，信仰之力越多，便实力越强。 与此同时，他们也需要回馈自己的信徒，所以偶尔会显显灵，选中幸运的信徒为其达成心愿。 苏娆望着跪了一地的乡亲们，他们还在懵懂地跪拜着星辰二仙...... 却不知星辰二仙早已陨落，收不到他们的信仰之力，也永远不可能再显灵。 这样一来，反倒把他们头顶原本的金线弄断，对他们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人人皆有自己的命数，苏娆没有多说，不好打破。 这么多人的因果，她承受不起。 - 苏娆回到家，果然看到漂亮道君还在院子里望眼欲穿地等她。 看到她出现，他立刻迎过来，一脸很想她的样子，顿时软得她心里一塌糊涂。 他很关心她，也表现得比往常更黏人，事无巨细地问她。 苏娆趁机搂搂他的腰恢复灵力，顺口回答他所有黏人的问题。 苏母已备好饭菜，放着碗筷，看到女儿女婿关系这么亲密，她也忍不住偷偷地笑，还朝苏父使眼色，叫他别去打扰他们。 只是这次笑起来，她眼角再没有皱纹，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一笑比花还好看。 苏娆问过爹娘，可她们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遇到的那位神仙。 她只好日复一日地出去找，用灵力回溯，感应气息。 她想起古籍里说起过，神仙出现的地方会扭曲时空。 她以为是在家门口遇见的神仙，说不定在数十里之外。 所以她不止要在自己村子里找，还要扩大寻找范围，这无疑要耗费更多灵力心血。 为了不耽误宗门大比，苏娆突破心魔之事越发迫在眉睫。 她每天揣几个馒头，清晨出去，到了夜色降临才回，因为要御空遁地，带上秦霁实在麻烦，她依旧把他留在家里。 到了深夜，她抱着他恢复灵力时，他便会又甜又黏人地缠着她问问题。 比如她今日又去了哪里，比如她可曾停下吃点东西，比如她做了些什么来确保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他问得小心翼翼，用“离不开她”的乖巧缠人来掩饰他的心虚和试探。 苏娆总是枕着他的颈窝，懒洋洋又舒服地回答他。 他问这么多，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嫌烦，反而还挺享受。 秦霁以为她回答的都是真话，毕竟没有任何端倪。 他也就根据她的回答知会虚影。只可惜他也忘了那地方在哪，不然直接毁了最容易。 可秦霁不知道，苏娆看似疼他宠他，对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但其实都是敷衍。 苏娆累坏了，能愿意听听他问的问题就不错了，哪还会费心去回想。 她嘴上喜欢他，什么都跟他说，其实不过是搪塞敷衍，胡编乱造。 她不是故意骗他，也从没想过骗他。 只是觉得没必要在他身上花费这些精力心思，也不觉得随口答答有什么不对。 她只是享受抱着他，蹭着他，看着他又乖又黏人的样子，然后体内疯狂运转功法罢了。 - 因为这样，即便秦霁有心阻拦，但无济于事，苏娆经过七八日的努力，便有了收获。 这天，苏娆不到晌午就回家，一脸笑盈盈地出现在秦霁面前。 他眉眼稍抬，心生不妙，果然听到苏娆欢喜地说：“秦真，我找到了！” “太好了。” 秦霁语调平平，听不出半分恭喜，但沉浸在喜悦中的苏娆根本没注意他微妙的神色。 她牵住秦霁的手，“走，我带去你看看。” “好。”秦霁垂起眸中暗涌。 苏娆却没看他的脸，她正注视着前方，脚步轻快，充满希望，眸子映着熠熠的光。 “秦真，你待会帮帮我。” “我找到办法，一定可以想起那位神仙的脸，破开心魔，晋升元婴期。” 她自信满满，笑容满面。 秦霁脚步一顿，勉强跟着抿了抿唇角，“好。” 第40章 尽管秦霁一路上都希望苏娆找错了地方, 但当苏娆带着他来到那棵树下。 所有侥幸都破灭。 他手指触到树干的一刹那，三万年前的所有细节都毫厘毕现。 是的，三万年了。 人间一年, 天上一日。 若算苏娆的年纪, 他不过数十日前遇到小时候的她，即便她长大了, 他也不可能轻易忘记。 只是对秦霁而言, 他遇见她，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 所以记忆才会模糊。 准确来说，是十六岁的秦霁遇到了六岁的苏娆。 三万年前, 秦霁十六岁，对于活了千年万年的神仙来说, 他甚至还像刚刚掐尖的嫩芽。 但那时，他却凭天赋碾压一众神仙，甚至在仙界已是排得上的强大实力。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与人打了场赌, 便穿梭时空，来到三万年后。 在这里遇到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他不当回事地帮了她，却也害了自己。 回仙界以后，他差点丢了性命。 爹娘不知花了多少宝物奇珍，才让他留住仙根，只是也大病一场, 他千年才得以痊愈。 也因此, 他才发现仙界背后的大秘密…… 黑暗如斯, 秦霁垂眸，不愿再回想。 总之知道是她，就够了。他从没怪过谁。 秦霁收回心绪，发觉苏娆没发现他出神，她已经站在那棵树下仰头望着，飘出的灵力如无形绸缎，缓缓在她身旁缠绕。 他悄悄藏在身后的指尖一拨，狂风大作，苏娆的灵力全被搅乱。 她愣愣地抬起头，皱眉不解。 但等她收回灵力，风就停了。 她尝试重新伸出灵力，风又吹起，就是不让她施展回溯记忆的法术。 这法术本就消耗巨大，来回两次，她脸色变得苍白，不好再试。 秦霁适时提醒，“或许神仙不想让你记起。” 苏娆偏不信，“我记起他是好事，为何他不让。” “……”秦霁无奈地低了低眉，只能任由她折腾。 苏娆没再强行尝试，她抱着秦霁蹭了蹭，恢复了一些灵力，又指使他道：“我送你上去，你在树梢上坐着。” 秦霁没有拒绝的机会，她就拎着他飞到了树上。 怕漂亮道君灵力不够维持，苏娆给他身上缠了些灵力，把他捆在树梢上，她又重新飞到树底下仰头瞧着。 “嗯，当年那位神仙就是这么坐着。” 她打了个响指，满意道：“他也是穿的白衣裳，姿势我忘了，但这么一瞧，还真差不多。”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49节 她就知道找漂亮道君来没错，“秦真，我们试试，场景重现。” 秦霁更是无奈。 但他和苏娆之间，他从来都不是做主的人。 苏娆摇身一变，成了她六岁时的样子。 她小脸精致漂亮，粉妆玉砌，背了两个水葫芦比她脸还大，衬得更是可爱。 她摇头晃脑看了一阵，觉得还不够，又打了个响指，四周出现冰天雪地的幻象。 当然，这幻象只是落在苏娆眼里，助她回想从前。实际上连温度都没变，她没那么强的灵力维持。 她搓搓手，假装很冷地捂捂脸，然后抬眸歪起脑袋望向树梢。 “你不冷吗？” 秦霁坐在树梢，半晌没接话，一脸“我不知道说什么”的无辜表情。 苏娆只好告诉他，“你要回‘我是神仙，我不怕冷’，秦真，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遇见那位神仙的场景，你怎么忘了？” 秦霁故作委屈地垂眸，低声道：“我忘了。” “算了，没关系。”苏娆见他这样，不忍再说他，毕竟他纤弱敏感又自卑，她也舍不得说重了话。 但她按捺情绪，把他该说的话又教了他一遍。 秦霁数着她认真颤动的长睫，也不好再说自己忘了，只能老老实实配合她。 “你不冷吗？” “我是神仙，我不怕冷。” “神仙好厉害。” “神仙哥哥，我爹娘还有村子里的人都在求你，你可以救救他们吗？” “他们求的不是我……也罢，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我便与你结个善缘。” 重现到这里，苏娆有些恍惚，还真以为回到了当年。 她很快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你不是那真神仙，不然的话，这会儿就能看到漫天的雪焰了。” 对于那场奇观的震撼美丽，苏娆大概能记一辈子，每每想起，都要唏嘘一番。 秦霁眉梢微动，轻声道：“那你想起什么没有？” 苏娆沮丧摇头。 秦霁暗松一口气。 苏娆又道：“其实，后来那位神仙还没走，他带我去了山里的温泉，给我的两个水葫芦都注满了水。” 之后，还给了她一本仙法册。 当时她连修真者都没见过，睁着懵懂明澈的眸子，眨呀眨地看着他。 他抬起下颌，略显骄矜道：“你是世上第一个求我的人，姑且算是我的第一个信徒吧，所以，给你这个，望你好好保管。” 苏娆小手指艰难地翻开一两页，跟看天书似的，双眸里放着大写的“懵”。 他哈哈笑起来，往苏娆眉心一点，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对苏娆而言，忽然变得清晰明了。 她越发震惊于神仙的手段，看到仙法册上一行字，脱口问道：“神仙哥哥，我也能修仙吗？” 他打量苏娆一眼，思忖道：“可以，但估计想要飞升成仙就难咯。” 苏娆听不懂什么难不难的，对小孩子来说，没什么难事，只要“可以”就行。 那位神仙还教她了一个小法术，告诉她如果想修仙，以后只要看到有人在半空中飞，无论男女，立马跪地磕头，施展这个法术就行。 这法术不需灵力，也很简单，就是能让修真者注意到跪地磕头的苏娆，而且不会察觉到她用了这个法术。 后来苏娆进了合欢宫许久，才知道这个小法术也是仙法，或许还是那位神仙专门为了她而创造的。 也算是赠予她这首位信徒独一无二的机遇。 那位神仙的确温柔仁慈，待她极好，有求必应。 苏娆还记得，他临走前，她问了他。 “神仙哥哥，为何仙庙里那么多神仙立像，但没有你？” 她从小跟着父母去仙庙，祭祀神仙的时候她都会认真看神仙立像，但她确信没有见过眼前这位神仙。 他轻笑着回，“我不需要。” 苏娆疑惑地忽闪着大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也不需要。” 苏娆睁着杏眸，越发不解。 似乎听到他轻嗤了一声，又像是在嘲笑谁。 “仙庙里立的神仙像再多，也指望不了哪个神仙真能听到你的祈祷。” “小姑娘，你要记住。”他收回手，好听的声音如管如萧，飘然远去，“求仙不如靠自己。” 这是他和苏娆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在这句话中，苏娆关于他的音容样貌全都模糊起来，直到彻底忘记。 苏娆通过场景重现，全都回忆了一遍。 可那张脸，她还是想不起来。 她沮丧地低着头，秦霁已经配合到最后，掌心抵着她的脑袋，这是在模仿离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他手僵在那儿，不知该不该收回。 这时，苏娆忽然抬眸，震声道：“秦真，我想到了！我一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我想我现在知道那位神仙是谁了。” “嗯？”秦霁长睫颤动两下，瞳眸纯黑地认真听她说。 “他是开霁仙尊！”苏娆晃着他的肩膀，惊喜万分，“仙界万千神仙，似乎只有开霁仙尊不曾在仙庙放置立像！” 到了今天，她重演两人从相遇到离开时的每一句话，她才想起她曾问过那位神仙哥哥为何没有立像。 秦霁没想到她聪明到这么快就推论出来。 但没关系，作为开霁仙尊，他也从没画像流露到人间。 三万年前，三万年后，他不需任何人信奉祭祀这一点，依旧没有变过。 秦霁假装替她开心，顺势恭喜，“那接下来？” “我的心魔要破了。”苏娆朝他灿烂地笑，那是豁然开朗的笑容。 她的心魔，那团盘亘在金丹外的浓黑大雾，正在缓缓破解消散。 她不再执迷于想起那位神仙的面容。 她已知道他是开霁仙尊，不再迷茫困顿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知是谁。 她已为他父母镀了金像也算是变相报恩，起码曾回馈他那么一点点。 更何况，她还可以努力修炼，飞升成仙到了仙界的话，就可以重新再见到他。 到那时，她自然能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苏娆向来不是自己困住自己的人，她拿得起，放得下，当她决定不再追根问底的时候，心魔彻底大破。 她体内凝成的圆满金丹正在发生着惊人变化，灵气化成浓稠的水液状，一滴滴在丹田灌开。 苏娆崭新的元婴正在缓缓形成，她正在踏入元婴期，这是修炼大道最重要的新阶段。 迈入这一步，才能算是真正的半仙人，可以朝飞升仙界迈出第一只脚了。 大喜之余，苏娆记忆中一直看不清的那张脸，被那位神仙施下的法术，也因为她的“放下”和“破心魔”而正在失去作用。 神仙中人，仙姿佚貌，英英玉立，逸群绝伦。 那张漂亮得仿佛能杀世人的脸终于在薄雾中缓缓露出清晰真容，每一处棱角线条都精致得历历分明……又那么熟悉。 苏娆沉浸在欣喜中的神情一僵，她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向秦霁。 秦霁正缓了口气，以为她不再执着于想起他的容貌。 谁知，她早已因为豁然开朗而破除了他留下的法术。 她已经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并且用荒诞离奇的语气在问他。 “秦真，你怎么和那位神仙长得……一模一样？” 第41章 听到这句话, 藏在地底的虚影叹了一口气。 它难以想象仙尊此刻的表情，但它相信，仙尊现在一定很需要它。 …… 秦霁做事一向缜密, 他什么都会安排得滴水不漏。 比如他早已叮嘱虚影, 若他百般阻挠之下，苏娆还是破了心魔, 想起他的模样, 便到了它出场的时候。 虚影罩上黑袍，瞬移破出地面, 以一种看似杀机澎湃躲无可躲的方式，黑影化成利刃, 朝秦霁的脖颈割去。 实际，它在等苏娆出手。 它的角度刁钻, 让苏娆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它阻拦下来，又不让她看出它在故意放水。 苏娆果真甩出灵力拦下，然后庆幸。 那影刃只差半寸就要割破漂亮道君的脖子。 已是元婴期修为的她，虽然初入此境界，气息都不稳, 但她有了底气和实力护在秦霁面前，冷冷睨着虚影, “你又是幽冥魔尊的分.身？” 虚影藏在黑袍之下，连声音都听不出虚实。 它借势道：“知道我不好惹，就把他交出来。”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0节 苏娆挑眉，“凭什么？他是我的。” 虚影冷声，“人我不要, 只取他的皮囊便好。” 苏娆一听, 火气大盛。 她看上他的, 不也是这副皮囊。 要是给黑袍了，那她还要他有什么用？ 她连话都懒得多说，小手一晃召出合欢鞭，直接开始打架。 要是放在平时，苏娆肯定是转身背起秦霁就跑。 但今天不一样，可能是她刚晋升境界，有了实力自信，也可能是她看出这黑袍还不如上一个黑袍，实力与她现在差不了几分，所以她才敢战一战。 也让漂亮道君在旁边瞧瞧，她喜欢他也不止是嘴上说说。 苏娆猜得还真没错，她使尽浑身解数，对方奈何不了她，反倒在帮她锤炼战力。 她近些时日境界提升太快，实战太少，反倒显得成了空架子。 提升境界就像往水桶里蓄灵力。 她的水桶里蓄着的水再多，不知该如何使用，打架时只能一股脑倒出去的话，等灵力耗空也就只能落得个认输的下场。 宗门大比，那是实打实对战的。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实力相当的黑袍，相当于免费陪练，苏娆哪能放过他，本是防着他伤害漂亮道君的，打着打着，她意识到这一点，开始转防守为进攻。 使劲儿揍！ 反正揍不过对方也伤害不了自己。 她感受着自己境界的凝实，对灵力战法运用越发熟练，直到行云流水。 苏娆心中大喜，认为自己真是机缘到了，又捡到了什么大便宜。 虚影藏在黑袍下的表情，一片苦涩，俨然成了工具人。 想它堂堂……居然要克制九成实力，给一个元婴当沙包。 它默默瞥了瞥轻轻闭眼养神中的秦霁。算了，为了仙尊，它忍。 仙尊为这个女人，真是煞费苦心。 - 此时沉浸在修炼打斗中的苏娆并不知道，她的身上已聚集了许多道目光。 议论声因她而起。 “她叫苏娆，年十八，合欢宫普通弟子。” “的确稀松普通。” “可她的小师弟，与定九山遗迹有关。据猜测，此子极有可能获得了灼日传承。” “开霁仙尊就站在她身后。” “与她打斗的黑袍，似乎是幽冥魔尊的分.身之一。” “罗苏村的信仰之力，因为她全毁了。” “……” 最终，议论变成声讨。 “该惩罚她吧。” “是该惩罚。” “这里是她的家乡，让这片地方即将覆灭，看她愿意拿出什么交换。” “她愿意背叛仙尊最好，交出传承宝物也行。” 一波阴损的笑声响起，似乎已经对拿捏苏娆的命运成竹在胸。 - 这边，苏娆和黑袍打斗许久，筋疲力尽。 黑袍奈何不了她，她也打不过黑袍。 两人酣战到暮色四合，黑袍终于停手，扔下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然后便瞬移消失，无影无踪。 苏娆揉着酸痛的手腕，回头古怪地看着秦霁，“你怎么这般遭他惦记。” 秦霁无奈低眉道：“或许是因为我这张脸。” “……你说我的脸和你见过的那位神仙长得一模一样？”秦霁装傻充愣，反问起苏娆。 他的表情认真中透着一缕疑惑，又还藏着猜测即将证实的了然。 苏娆也有点儿懵，没多想就点了点头。 秦霁垂眸，一脸“果真如此”的苦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了。” 接下来，他给苏娆讲了一个故事。 听起来非常真实又很凄惨的故事。 说他原本跟着师父散修，在山川大河之中闯荡修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虽不如大宗门那般显赫体面，但胜在自由舒心。 可忽然有一天，就是这样的黑袍出现，还不像今天这样只有一个黑袍，而是一大波魔物，它们二话不说便要杀他。 他师父力战不敌，最后只能以身涉险，用命拖着它们，给他强行留住了一线生机。 他逃得艰难，甚至还中途还被抓住，戴上镣铐，但又侥幸逃走，强行挣扎，浑身是伤。 最后的结果，苏娆也知道。 他倒在尸山血海中，她救了他。 苏娆望着他楚楚可怜的双眸，漆黑瞳眸里盈着孑然无依的水雾，仿佛是她的出现，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视她为救赎，是他唯一的光。 秦霁苍白的指节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口，关于那些命悬一线的危险痛楚，他越轻飘飘掩过，越让人心疼。 他低声沙哑道：“原来他们追杀我，是想要我的皮囊。” “……我不知道为何我和那位神仙长得一模一样。”秦霁毫无血色的唇瓣快被咬破，他忽然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脸，“不如我先把它划破，看他们还要不要。” 这下可把苏娆吓坏了，她连忙抢走他的匕首，目光乱颤，手忙脚乱，“这可不行，秦真，你冷静点。” 她用尽浑身解数劝他，“秦真，长相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你千万别犯傻。许是你和那位神仙还有什么渊源，是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秦霁抿紧唇，别着眼，瞳眸幽幽映着天上明月，写满对自己的排斥和嫌弃。 苏娆真担心他毁了这张脸，什么都顾不上了，好说歹说，终于将他哄住。 确信他不再会伤害自己后，苏娆才松口气，把那匕首悄悄碎了，拉起他的衣袖，“很晚了，该回去了。” 秦霁偷偷瞄她的神色，装作不经意试探，“可我的脸和那位神仙，到底为何会一模一样……” 他咬着嘴角，仿佛想破了头也不得其解。 苏娆反过来劝他，“想不通的事就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答案。” 他不动声色佯装畅想，“有没有可能，我其实就是那位神仙，不过我——” 他连理由都没说完，就听到苏娆一声嗤笑。 “怎么可能。” 秦霁表情一凝。 苏娆也不算轻蔑，她神色还像平常那般明快自如，只是付之一笑，“秦真，你不是他……” 秦霁听出她没说完的意思—— 她其实还想说：“秦真，你和那位神仙，差了十万八千里。” 秦霁嗓子眼好像又堵了一团棉花，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明明记得她说过，说他很好很好。 可现在，摆明又觉得他与那位神仙连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秦霁也不知道自己郁闷什么，即使秦真是他，那位神仙也是他，可心口就是不舒坦。 他压着唇角，一路无话，回到家，闷闷地坐在椅子上。 忽然，苏娆笑盈盈的眸子凑过来，那双弯起的月牙儿漂亮得好似会说话。 秦霁微愣，总觉得她的笑容比平常多了点东西，但他说不上来。 但苏娆的确比平常更殷勤。 她环着他的手臂，比以前贴得更近，呼吸也更炽热。 乌灿灿的瞳眸里映着他的脸，缀着的小星星也比往日更多。 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秦霁一下就反应过来。 因为她发现他和那位神仙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更喜欢他。 这算什么。 他垂眼，手指关节微曲了曲，悄悄扣住椅子扶手。 苏娆贴过来，蹭着他的胳膊，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小脸蹭着他的肩膀，“秦真？” 秦霁不知为何，嗓音被她近在咫尺的声音唤得染上几分沙哑，他轻声应了应，指尖用力得有些泛白。 苏娆满眼都是喜欢，热情快要喷薄而出，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秦真，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觉？” 秦霁浑身僵住，热气绷在四肢百骸各处，散不出去，像憋得自己在丹炉里快要烧起来。 他强行按捺，保持平静，故作不知哽着声音答道：“我们不是每晚都……”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1节 “不是那种。”苏娆眨眨眼，也不害羞，她在他耳边言语几句，教他关于“睡觉”的几层不同含义。 说到最后，她娇软唇瓣擦过他发红的耳畔，“所以今日我与你说的‘睡觉’，和之前不同，懂了吗？” 秦霁早就懂了。 他怎会不懂。 他只是还在扮演不懂世事的腼腆少年，听苏娆说那几句，耳根就红透天际，近乎透明滴血，显得可爱又纯情。 苏娆可喜欢他这模样，眸子越发弯起来。 而秦霁，心中的愠怒与羞恼同样几乎快要冲破天际。 她以前从未直白地朝他提过这样的要求。 知道他和那位神仙长得一模一样的第一晚，她就提出要与他做这种事…… 望着他的眼神，也比之前更喜欢，更直白。 她、她这是绝对的痴心妄想、胆大妄为、恣肆无忌！ 她居然、居然敢……渎仙！ 第42章 苏娆一点儿都不意外漂亮道君的害羞、忸怩和难为情。 但她也相信他不会拒绝。 他总是那么乖巧听话, 就像安静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 无论她要去哪个方向，他总会跟着她走。 更何况，她也是为了巩固元婴期修为, 进一步功法大成, 相信他更会理解，会支持她。 苏娆自信满满, 朝她的漂亮道君伸手, 指尖挑起他下颌，谆谆善诱道：“会很舒服的。” 听到这等虎狼之词, 秦霁掀起长眸，不痛不痒的声音里起了波澜, “你与别人试过……？” “没有啊。”苏娆并未听出他语气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在实话实说, “其他人我哪看得上。” 她直勾勾地望着秦霁的脸，笑容直白炽烈。 分明又是在透过他，在回忆曾惊鸿一面的仙姿佚貌。 秦霁兀自不动，唇角僵硬，心情无比复杂。 窗外月色正浓, 光华皎洁，苏娆也不着急, 翘着脚撑在床头，等他答应。 “不急，你慢慢想。” 他现在只不过是害羞，很快就会点头了。 苏娆指尖在床头轻轻敲，好整以暇地眯着眼, 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娆丫头, 不好了！村里出事了！村长叫大伙儿都去仙庙那边集合！” 来传话的又是苏小胖, 村长叫他通知每家主事的人，到了苏娆家，他都没叫苏娆爹娘，直接来找苏娆。 经过上回的事，苏娆俨然已经成了她们家说一不二的人，村里人想起她的神仙手段，更是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苏娆听小胖语气慌张，问道：“怎么把大家这么晚叫去啊？” “出大事了。”小胖急着去下一家，只回了这么四个字，就一溜烟地跑了。 苏娆无奈起身，在柜笼里翻了盏手提灯笼出来，用灵力点燃，轻声道：“我过去瞧瞧。” “嗯。”秦霁佯装乖巧地坐在床角，目送她离开。 他不需要跟过去，若想知道发生什么，用仙识笼罩便可。 更何况，他甚至不用关注就能猜到，那些人肮脏秽恶那一套，他早已非常了解。 - 苏娆提灯赶到仙庙，远远便看到许多摇晃的灯火，明明暗暗，聚在一起。 除了她，各家各户来的都是男人，手里提着灯笼披着衣，正在皱眉商讨。 见苏娆来了，众人忽然噤声，看她的眼神又发生了不同。 苏娆扫了一圈，看出他们的郁闷、忌惮、无奈还有责怪…… 她不明所以，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他们用看“罪魁祸首”的眼神一直这么盯着。 她脸色稍绷，转到村长身边，问道：“出何事了？” 村长拄着拐杖，又开始用痛心疾首的表情看她，“娆丫头，出事了，出事了啊……那星辰二位罪仙，咱就不该祭拜他们啊……” 从村长絮絮叨叨捶胸跺脚的描述里，苏娆大概听明白了。 原来，村里所有的水井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全都打不出水了。 村外那条小河，也眨眼之间就变得干涸，只剩下一堆的卵石滩。 还有，人们家里供奉的神仙牌位或是画像，也都或多或少地出现异样，要么是多了几条裂缝，要么是字消失了几个。 村长的拐杖在地面戳得梆梆响，“定是我们供奉星辰罪仙，惹恼了上头的神仙……神仙显灵，要惩罚我们了！” “是啊……”其他人都附和点头，悔不当初。 要是没跟着苏娆转而祭拜那两个罪仙就好了，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让原本供奉信仰的神仙生气了。 “以后仙人再也不会庇护我们了。” “娆丫头，你说你……唉。” 大家指指点点，不好明面上指责苏娆，但言语之间总归在怪她。 都觉得她不懂事，胡乱带头，给大家带来灾祸。 - 虚空中，有几道幸灾乐祸的身影。 “看吧，一下就乱了套了。” “凡人果然愚昧。” “等她们向我等祈祷求助时，再随便降临一人，找那苏娆提条件便是。” “不错。”一白袍转身道，“我去盯着那几个魔物，这回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定要让他们好好看着，不能让罗苏村再有一滴水。” “快去。”其他身影为他让行。 丑陋的阴谋正在疯狂酝酿。 而苏娆，还在头疼地应对哭天抹泪的乡亲们。 她说：“立像镀金、打扫神龛，都是我一人做的。神仙要罚，我应当罚得最重。” “可你们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苏娆摊摊手，“所以这水井小河干涸的怪事，不一定是因为我们供奉了星辰二仙。” “那是为何？”村长糊涂地看着苏娆，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其他人也将信将疑地点头。 苏娆无奈，“我也不知，也许是魔物或凶兽作祟。”她只能为了宽大家的心，先随便解释。 “这样吧，现在很晚了，大家先回家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苏娆的语气轻快，好像并没发生什么大事，“再说，大家睡觉也不需要用水，说不定等天一亮，水井小河又都重新盛满了水。” 苏娆说话时特意运转了合欢宫的功法，让她的声音多了一股奇怪的力量，人们听到就会愿意相信她，想要亲近她。 果然，元婴期修为加持，效果更好。 大伙儿一听完就都纷纷点头，说着“信娆丫头的准没错”“有她在我们就放心”“走吧走吧回去睡吧明日再说”之类的话，逐渐散去。 人群走远，苏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神色微冷，转身进了仙庙。 她先从一桩桩仙像查起，再去村庄外的小河看了看，又去了每一个水井。 这样仔细一查，一整夜就过去了。 苏娆也不算毫无所获，至少她找到了几缕残留的魔气，越发肯定这次又有魔界在背后捣鬼。 她心底有些愧疚，罗苏村没有被针对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她的到来，才连累了乡亲们。 因为这样，她更暗暗发誓，要带大家走出困境，她不能祸害任何人。 - 一晚过去，罗苏村中几乎没人睡得安稳。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水源就是他们的天。 天刚亮，大家就陆陆续续起来。 去水井看，去小河边看，心都凉了半截。 都还是干的，一滴水都没有。 村长召集村里的壮劳力们，让他们走上一个时辰，去附近的村子打水。 谁知附近的村庄也没了水，消息传回来，更是人心惶惶。 苏娆可以御空而行，比大家走路快得多，她自告奋勇道：“我去找最近的水源。” 她这一找，就花了整整三天三夜。 东南西北她都飞了一遍，从罗苏村往各个方向飞出去数百里，都没有水源。 大地陷入一片干涸。 人们一脸绝望等死地坐在院子里，她御空经过时，还都把她当成了神仙，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跪拜，盼她救苦救难。 可惜，她不是真仙人，谁都救不了。 苏娆心情沉重地回到罗苏村，看来想从其他地方弄水源过来是不可能的，这场旱灾席卷的范围太广，处处自危。 乡亲们满心希冀地等着苏娆回来，直到看见她的神情，希望全成了绝望。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2节 不少人家中的水缸快空了，这几日一直省着喝水，嘴唇开裂，头发枯黄，目光浑浊地呆坐在村口，望着满地枯萎的庄稼。 “完了……全完了……”彻底过不下去了。 唯独苏娆不信邪，她挽起袖口，鼓励大家，“我们去挖井，说不定能找到新的地下水源。” 只有她在动，其他人瘫坐在地上，无动于衷。 村长轻叹，“娆丫头，别折腾了。” 挖井干活是最辛苦的事儿，大家本就没水喝，哪能这么消耗。 大家不听苏娆号召，也不愿意动弹，各自回家去，像十来年前的那场雪灾那样，闭门不出，跪在家中，对着家中修补好的神仙画像重新拜了起来。 村里各处的金线又重新浅浅连起来，牵到天上去。 苏娆没管别人做不做，她埋头用灵力挖完一口井，只看到井底浅浅有一层水。 这说明，她判断得果然没错，还有地下水源并未干涸，她只要再加把劲儿，再用灵力探询推敲一番，就能—— 想法才刚冒出来，苏娆就眼睁睁看到她挖出的那口井里，浅水迅速干涸，像被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甚至她用灵力模糊感应到的那条地下水源，也消失得彻彻底底。 一抹魔气转瞬即逝，苏娆甚至来不及捕捉。 这下，苏娆彻底明白，她确实在被人盯着。 苏娆收了手，没再挖井，将地填平，往回家的方向去。 在外奔波几日，她的灵力也消耗一空。 回到家，苏娆爹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劝她别太累。 老百姓过日子，过一日，算一日，若真到末路，那也是老天爷早就给安排好的命数。 苏娆启唇反驳，“我不信这些。” 她见过太多，深知个中曲折，便犟着性子道：“爹娘，我要你们长命百岁。” 苏娆离家这些年，她爹娘倒是看开了。 女儿能归家，他们心愿以偿，已经没什么遗憾。 苏娆她娘没再和苏娆理论这些，而是指了指最里面那间屋子，轻声道：“快去看看小秦吧，他等你好几天了。” “好。”苏娆随手把最后一点灵力化成水，把家里的水缸灌满，这才进屋。 月色正浓，推门而进，屋内便被霜霜月华照亮。 秦霁原本没点灯，身处一片黑暗中他十分习惯自如，直到她出现，眼前亮堂起来，他反而半眯起眼。 苏娆一脸累坏的样子，进来便抱住他，枕在他肩头蹭了蹭，柔软发顶抵着他下颌，勾得他喉间掠过几分痒意。 他知道她修的是合欢宫的功法，与他任何亲昵的动作，都能让她迅速吸纳灵力，增长修为。 所以她总忍不住对他动手动脚。 他也知道，她与任何男人亲昵都有进益。 可她上回说，她只与他这样过。 秦霁心中微动，低眸望着她倦容惺忪，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因为灵力枯竭连那双清水明眸都少了几分灵气。 他以为她消耗巨大，一进来便会问她离开之前一直在等的答案。 谁知，他等了半晌，她却没再开口提那件事。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他，所以理解他，尊重他。 没有因为急需补充灵力而逼他做什么，也没有趁机使苦肉计，暗示她需要他。 她在他面前，全是一片赤诚真心。 秦霁一只肩膀撑着苏娆，另一侧修长分明的手掌抬起，单手解开衣领那枚系扣。 他一小截精致白皙的锁骨半露出来，在烛火朦胧清辉中笼上一层薄薄的暖光。 有些答案不必非要说出口。 他想，他给她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第43章 满室清霜, 月色皎皎。 落在秦霁深藏暗色的长眸里，如平静深邃的大海起了浪潮。 他淡淡瞥了苏娆一眼，指尖移开, 喉结滚动。 但她, 竟然没动静。 ……没看到？ 秦霁挺拔修长的身躯绷紧，重新拉住自己的衣领, 往外扯了扯。 一大片白皙肌肤被莹然月色笼罩, 似白玉无瑕，果真一下牵扯住苏娆的目光。 苏娆刚刚一直在想心事, 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只是发现他的衣领开了一大片，连忙替他拉紧, 甚至把那枚系扣也给系上，刚刚好抵着他的喉结, 扣得严严实实，还叮嘱了一句，“别着凉了。” 刚刚漂亮道君凝脂点漆地直勾勾望着她，她差点就没把持住。 可乡亲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有今朝不知明日事, 她哪能贪图自己快活。 她不能安心做那档子事。 秦霁僵着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颈，攥在身侧的手掌握紧, 闷声解释道：“有些热。” 苏娆眼睛不眨地往他身上套了一个清凉术，她灵力恢复些许，又全都用在他身上，还问他，“还热吗？” 秦霁：…… 苏娆揽着他躺下, 特意叮咛, “夜里风大, 你身子弱，衣裳千万要扣好，小心着凉。” 秦霁再次：…… - 苏娆抱着秦霁歇了一晚，灵力恢复的速度也不算慢。 天不亮就恢复了一大半，她听到村子里也有了动静，便又起身出去了。 其实昨晚，她也想了不少法子，见到乡亲们，她就说了她的提议。 “现在没了水源，可我们绝不至于渴死，大家不要灰心。” 她掰着手指给大家一个个数，现在大家家里囤着的瓜果蔬菜里都有水，吃那些也相当于喝水。 露水可以搜集，她今早起来时特意观察过，叶片上的那些露珠都还在，要是细心保存下来，也能够解决一部分饮水。 苏娆猜到背后捣鬼之人是通过封水源的方式，让他们陷入旱灾。 可露珠并不来自任何水源，所以仍然存在。 “山里树木多，露水重，咱们可以进山去弄！”村长一拍大腿，想到这个法子补充道，“山里野果野菜也多，大家趁这时候多采摘一些回来。” 解决燃眉之急的喝水问题，不少人神色放松下来。 但也有人想得远，皱眉不展，“这地里的庄稼迟迟没有水，都快黄了，家里吃的就那么些，我们会饿死的。” 苏娆坚定道：“所以，我们还是要继续挖井。” 罗苏村地下河流交汇繁复，她挖一条，对方封印一条，但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同时一起挖的话，她就不信对方能封得过来。 可不需要魔物来阻挠苏娆。 苏娆提出这个主意，根本无人响应。 乡亲们都不觉得这有任何作用，只是觉得费力不讨好。 他们看着苏娆埋头挖井，除了摇摇头，叹口气，从她身边经过，什么都不干。 除了苏娆爹娘还有秦霁拿起铁锹，再没有支持她的人。 苏娆忙了一整日，挖通了三口井。 每次地下水刚渗出来，她就明显感觉到魔气作祟，将她连通的那条地下河流直接封住。 只可惜那魔物狡诈得很，它藏得极深，苏娆同样擅长藏形匿影，却揪不住它。 - 夜晚时分，苏娆抱着秦霁恢复枯竭的灵力。 秦霁见她辛苦，开口劝她，“罗苏村旱灾难救，不如带你爹娘一起离开？” 以她的灵力，只要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水，带人飞上几天几夜，就不会再陷在这片困境中。 苏娆听罢，直接摇头，“不行，我爹娘在这活了一辈子，他们不愿意离开。” “……而且，我也不想看到罗苏村毁了。”苏娆望着远方朦胧的山影月色，半晌才道，“这里，是我遇见神仙哥哥的地方。” 她不想这里的土地开裂，不想这里的人烟绝迹。 不想看到那棵神仙哥哥躺过的树发黄枯萎，不想那片记忆中漫天雪焰的景色永远荒芜。 苏娆抬着下颌，蕴着一泓清水般的眸子里满是在意。 秦霁清冷眸光落在她侧脸，随着她长睫轻颤，他的神情也跟着模糊起来。 她又一次因为她心中的那位“神仙”，拒绝了他。 秦霁下颌绷紧，眉眼透出几抹氤氲不清的复杂神色。 - 小半月后。罗苏村彻底陷入饥荒绝境。 大部分人家里存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原本到了这个时节可以收获的庄稼也因为旱灾而颗粒无收，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过不下去。 水井、小河依旧干涸，一滴水都没有，靠着搜集露水，大家一直在强撑。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3节 苏娆这半月来做了不少努力，有一些乡亲开始相信她，跟着她挖井寻找水源。 可还有一部分人，觉得这只是无用功。 每天干活要吃要喝，还不如躺在家里，能少吃几粒米，少喝几口水。 多拜拜神仙，心诚则灵，只要神仙显灵，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罗苏村和附近的村庄遭过几次灾。 暴风雪、蝗灾还有洪灾，哪一次不是真心实意求神仙庇护的。 靠自己？ 没人相信能靠自己解决这样的天灾。 至于那跟着苏娆的一小部分人，则都是比较质朴善良的，他们知道苏娆有些神仙手段，她明明可以带着爹娘轻轻松松离开，却还留下来每天挖水井帮大家找水源。 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苏娆说有法子，她见识多，又是半仙人，他们跟着她一块儿准没错。 所以，也有些坚定不移相信苏娆的乡亲们，每天起早贪黑和她一起挖水井。 苏娆其实挺郁闷的。 她现在带着这一帮人挖水井，就能感觉到那魔气有些力不从心了。 要是全村人一块挖，说不定很快就能解决旱灾，只是剩下的那部分乡亲太顽固，连村长都说不动他们。 他们偏偏不信自己的双手，非要寄希望于求仙叩拜，盼着神仙快快显灵。 - 饥荒就像忽然出现的一张大嘴，吞噬着人们的情绪理智，并且将那个填不满的洞越扩越大。 村里陷入一种古怪的气氛里，彼此之间的眼神越来越警惕，甚至走动也变少，连亲戚之间都不再串门，家家户户都栓紧大门。 苏娆家的粮仓一开始是满的，最近也见了底，苏父苏母脸上的愁容见多，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娆的灵力可以化水，那是因为她可以用灵力抽离空气中的水分。 可她不能凭空变出吃的来，只能跟着爹娘省吃俭用，也开始一个馒头掰成两个吃。 秦霁是不会感觉饿的，所以每次看到苏娆认认真真地掰馒头分他一半时，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粮食是眼下最珍贵的东西，她还愿意分给他吃，感情可见珍贵。 苏娆也曾想过，要不要飞去不闹饥荒的地方弄吃的来。 但她不知道有多远，说不定得飞上几天几夜都够不上一个来回，她放心不下这边的情况。 于是她也只能和村里其他乡亲那样，每顿吃个五分饱，不至于半夜饿醒就行。 这日，趁她不在，秦霁招来虚影。 “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准备好了。”虚影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桌上，“仙尊，此储物袋内十方空间，已全都装满食物。” “好。”秦霁打开看了看，又递还给虚影，“找机会送给她。” “……是。”虚影心道，仙尊又给他出了难题。 不过，虚影把储物袋揣回去，又忽然想起来问道：“仙尊，这些食物救罗苏村上下绰绰有余，要救一救其他凡人吗？” 秦霁睁开清冷长眸，漠声道：“不救。” 虚影一愣，旋即又听到秦霁寡淡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 “所有食物，只给她。” “天道亦不公。我为何不能独独偏袒她一个？” 第44章 为了把所有食物都给苏娆, 却又不让她发觉端倪，虚影着实费了些劲。 最后，它还是打扮成黑袍的样子, 前去招揽苏娆, 要她替它办事。 苏娆糊弄一番，看似答应, 实际把储物袋骗到了她手里。 而虚影, 当然是假装被她骗走食物而不自知。 反正被骗也是黑袍傻，幽冥魔尊分.身太多, 魂魄残缺，傻也正常。 - 人逢喜事精神爽, 苏娆没想到这个新来的黑袍也傻乎乎的，随随便便就给了她这么多食物。 饿了这么久, 头一回遇上家里的蒸屉太小，馒头根本挤不下的情况，苏娆爹娘也高兴坏了，笑得合不拢嘴。 第一笼白软软的大馒头蒸出来，苏娆给爹娘分了一大半, 他们这些天饿坏了。 另外两个馒头她端回屋，全给秦霁。 秦霁问她, “你不吃？” 苏娆拿起馒头塞他嘴里，“你先吃，第二笼很快就出来了。” 秦霁默默咀嚼着嘴里的馒头，融化在舌尖的味道很甜。 他心里止不住地想，她果然很喜欢他。舍不得让他挨饿, 宁愿把所有吃的留给他。 苏娆支着下巴, 在一旁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越来越喜欢的这张脸。 她心里也在想, 多吃点，千万别饿瘦了。 饿瘦了可就不好看了。 - 苏娆有了食物，并没藏私，她拿了许多出来，分给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她干活的乡亲们。 除了白面，还有鸡鸭鱼肉，瓜果蔬菜，罗苏村里飘起久违的饭菜香。 之前一直相信苏娆的几乎都是村里同样姓苏的人家。 他们拿到食物，饱餐一顿，感激涕零之余，对苏娆更叫一个死心塌地，心道果然跟着娆丫头没错。 另一波人，则都是姓罗的，本来就因为氏族不同，他们不太信任苏娆。 看着苏娆领着苏家人每天忙活，他们也都冷眼旁观。 可今日，闻着那饭菜飘香，众人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他们闻到有人在炖红烧肉，有人在熬老鸭汤，有人在煮红薯饭，有人在蒸鲜鲈鱼。 太香了。 本就饥肠辘辘的众人哪还能坐得住，他们纷纷挤到苏娆家门口，低头认错。 “娆丫头，我们从明日开始，就跟着你来挖水井！” “娆丫头，你是半仙人，就别和我们计较那么多了。” “快给我们一点吃的吧，真的快饿死了。” 他们都忘了之前的冷嘲热讽，对苏娆摆出亲切的长辈乡邻模样，一个比一个笑出来的褶子多。 苏娆也不是什么滥好人，她在乎自己的家乡，愿意帮别人，但不代表这些人见风使舵墙头草似的见她手里有吃的倒向她这边，她就会立马高高兴兴地欢迎他们，把食物都拿出来给他们。 她假装歪起脑袋想了想，说道：“你们愿意来帮我是最好的，我先提前谢谢大家了。” 众人大喜。 谁知苏娆又抵着眉心道：“不过我手里没有食物了，这样，你们先和我一起干几天活，等我有了食物，再分给你们。” 众人脸色骤变，追问道：“还要几日？” 苏娆摇头虚数，“这可说不定，也许是两三日？四五日？七八日？” “……”有人涨红脸，“娆丫头，你这是故意耍我们的吧？” “七八日？那早饿死了！” “不想给我们食物就算了，何必多余浪费口舌。” 一伙人嗤之以鼻离开，好说歹说见苏娆没有把食物给他们的打算，就瞬间翻脸，各回各家。 苏娆挑挑眉，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变化。 回到屋内，秦霁问她，为何不把那些食物分给大家。 她答，“他们求仙祈祷便是在等着不劳而获，我要是再让他们吃饱，岂不是更助长他们靠神仙靠别人就是不靠自己双手的惰性？” 秦霁沉默点头，他倒不在意那些人饿不饿，死不死。 只是他发现每次他以为对她已经很了解时，她总会做些让他意外的选择。 - 翌日。 苏娆带着吃饱喝足的一群苏家人继续挖井。 这些时日与那魔气较劲，她们挖一口井，那魔气便堵一个口子。 但蚂蚁多了还咬死大象呢，苏娆越来越感觉到那魔气背后之人的力不从心。 她的信心越来越足，耗也快耗死对方。真以为封锁水源是什么轻松的事呢。 今日破天荒的，各家罗姓人也都过来看热闹了。 不过没有提出要帮忙的，他们都记仇，想起昨天苏娆故意不给他们食物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他们围站在一旁，操着手冷眼旁观。 等苏娆她们挖出一口水井，又见那水井内的水瞬间消失，渗不出一滴来，罗家人不约而同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娆丫头，你说你这折腾什么呢？”最先开口的是罗家族谱里辈分最大的老头，村里大伙儿都尊他一声罗老。 罗老背着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你们这样啊，纯属是在白费力气，浪费粮食。” 他儿子年纪也大，六十岁，弓着背，可以称为老罗头了，也在旁边附和，“是啊，你们吃那么多挖这些井有什么用，一滴水都没有，还不如给我们吃呢。”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4节 “……我们都快饿死了。”大家点头声讨，看苏娆的眼神充满责怪和埋怨。 苏娆知道他们不至于饿死，只是吃不饱空着肚子而已。 反正他们也不干活，饿着就饿着呗。 她不搭理他们，用灵力感应出一条澎湃的地下水源，敲定地点，又招呼几个人过来挖。 罗家人说得口干舌燥，见苏娆毫无所动，心里的火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发。 罗老摆摆手，“罢了罢了，大家都回去继续拜神仙吧。” “是。”其他人都附和，“只要真心诚意，神仙就会显灵救我们的。” “没错，还是神仙最靠得住。” “你们啊，也别跟着她瞎忙活了。”他们还来劝苏家这边的人，“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你们何必折腾呢？” 在他们看来，这是好言相劝。 真没必要。 苏娆忽然放下手里的锄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 “谁说竹篮打水就没用了？”她站直身体，声音不轻不重，却清晰的一个个字敲进大家的耳朵里，“竹篮就算打不到水，不也把竹篮子洗干净了吗？” “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徒劳无功的。”苏娆眼神坚定，语气凝然，“所以我相信，只要我们做出了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 以苏小胖为头的一伙儿站在苏娆身后，头如捣蒜似的赞同着。 昨天填饱了肚子，今天又听苏娆这么一番话，他们更加毅然决然地跟着她，挥舞起手里的锄头。 苏娆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绝对正确，比神仙还灵的存在。 至于那群罗家人，听着苏娆的高谈阔论，一个个急赤白脸，却憋不出反驳的话。 最后都灰溜溜地走了。 远处，苏娆家的屋子里，秦霁正站在窗前。 他收回仙力捕捉回来的声音，轻轻抿了抿唇。 他已经不再意外她会说什么特别的话。 因为他知道，她总是不一样的。 - 夜色将近，苏娆叮嘱大家挖完最后这口井，就都赶紧回家。 她最后选定的这个位置是她琢磨了一整日，才推敲出来的。 正好在地下五条暗河的交汇处，水井往这一打，那背后魔物想要封印这口水井，可就得花费大力气。 它不让苏娆好过，苏娆也绝不会让它轻轻松松。 水井挖好，顿时有汩汩的水渗出来，比以往任何一口井都快。 苏娆立刻感觉到有一股藏在暗中的力量想要蒸发这些水，再封印住井底水流处。 这是那背后魔物惯用的手段，苏娆已经熟悉，但这次，明显水流太大，又是几条暗河交汇，它不如之前那般应对自如，速度慢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水流还在往外冒，这口井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水。 苏娆见状大喜，有了希望，她乘胜追击，鼓起灵力冲入水中，藏在汹涌水面下与人斗法。 对方的路子很古怪，有魔气，使的却又不像魔界那等阴损的功法，反而有些像大开大合的仙界法术。 苏娆心生警惕，她早就对那些神仙没什么好感，如此一来，她就更怀疑这场旱灾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对方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开始怀疑它的“魔物”身份，变得滑溜起来，不再攻势凶猛，而是打算开溜。 苏娆当然不能让它走，奈何实力仍然有差距，她留不下对方。 只不过从匆匆遁走的对方身上扒拉下一样东西，这也是当初她在神仙哥哥给的仙法册上学的仙法，专门用来偷鸡摸狗，哦不对，是专门“取之有道”。 然而苏娆取下来的这玩意儿不怎么样，就是一碎琉璃片，像是什么摔碎的宝物其中一小片，散着流光溢彩的辉色，很是漂亮，可惜没什么用。 苏娆试过用灵力，探不进去，就没再理会这个，随口放进袖口。 其他人还在指着那口井小声说话，他们刚刚都看到井水涌动，随后又倒流消失，直到干涸成为一口枯井的全过程。 “太古怪了，这真是神仙对我们的诅咒吗？”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神仙要这么惩罚我们……” 苏娆眨眨眼，劝大家，“为什么不能是考验呢？” 大家被她说得一愣。 苏娆拍拍手，已经转身远去。 - 回到家，苏娆吃过饭，坐在门槛旁的长凳上乘凉。 闲来无事，她又拿出那块碎琉璃片，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 可她那仙法使出来，顺走的一定是对方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穷，连块碎琉璃都能称为它的宝贝。 苏娆起身，走到秦霁身边，把这个给他看，“秦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霁随意一瞥，那目光忽然就变得不随意起来。 “秦真，你认识？！”苏娆本来只是不抱希望地问问，看到他眼神变化，她顿时觉得有戏。 秦霁眸色复杂地点点头，他没先说这是什么，反而问苏娆怎么得来此物。 苏娆大致说完，拎起那碎琉璃片又细看了看，“我在合欢宫翻过那么多古籍，连听都没听说这个。” 她发现她和漂亮道君的知识面覆盖完全不一样。 “这是无为璃。”秦霁淡声解释，他没想到苏娆运气这么好，竟然能顺到这个东西。 仙界有一帝、一尊、四大仙王。 这无为璃便是四大仙王之首宁仙王压箱底的宝贝。 这宝物所属何人，背后的故事，秦霁没有说给苏娆听。 一则他说太多容易暴露自己，二则如今宝物到了苏娆手里，那便是她的东西，不必多说。 秦霁只是把法门教给了苏娆，“此物可纳入丹田，养神蕴灵。” 其实还有许多其他神奇用处，但苏娆修为尚浅，暂时都用不上。 要知道，这可是仙王都需要的宝贝，对苏娆而言，好处自然多如牛毛，数之不尽。 苏娆按着秦霁教她的口诀，将无为璃收进体内，一入丹田，无为璃的各色光芒自动收敛，变成透明纯澈的一小片，默默悬空，所有进出的灵力都经过它，不仅运转速度加快，而且杂质都自动被淬炼出去。 “果然是好宝贝。”苏娆双眸放光，惊喜无比。 收获来得如此之快，她今天才刚说完“竹篮打水不会一场空”，就得到了此等宝物，苏娆弯起唇，抱着秦霁狠狠蹭了蹭。 还要感激她的漂亮道君，不然她还真当破琉璃片，使不上来就扔一边不管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 苏娆眯着眼睛笑的时候，同样有倒霉蛋窝在地底，愁容满面。 若是苏娆在，定能认出来这是谁。 正是被虚影打跑的温仙君。 温仙君郁闷地皱紧眉头，唉声叹气，正在反思自己近来到底得罪了哪路大神，怎么命运就这般颠沛流离。 他隶属于宁仙王座下，长年累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终于得了宁仙王青睐，给了他一桩重要的差事。 仙尊涅槃，众仙看似为之祝福恭候，实则暗流涌动，都盼着他死在凡人界，夺走他的无我仙书。 温仙君，便是被宁仙王派去人间盯梢的存在。 下凡之前，宁仙王特意叮嘱，魔界恨秦霁入骨，如有机会，他可助魔界一臂之力。 于是他和黑袍合作，追杀秦霁，又将蜚招来长安城，制造了一场瘟疫。 可惜，功亏一篑。 之后，他又跟着黑袍去定九山，听说秦霁在那儿，传承遗迹也在那儿，他又接到一份好差事。 宁仙王让他率众仙与黑袍等魔物合作，驱使凶兽召唤洪水，冲垮定九山的火焰屏障。 魔物十分配合，凶兽容易哄骗，温仙君如鱼得水，谁知快到最后，又出了岔子。 那个让她在长安城功亏一篑的女人，又搅了他的局。 他气急败坏，发誓要将她挫骨扬灰。 谁知误入一道虚影地盘，反被打个半死。 温仙君想起那日快要窒息的感觉，仙躯一颤。 他发誓他从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存在，甚至宁仙王也没给过他这样的压迫感。 他苟延残喘性命垂危回到仙界，找宁仙王求救。 谁知宁仙王查探一番他的伤势，大笑一声道：“好！好啊！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温仙君一头雾水，不明白宁仙王口中的“他”是谁。 宁仙王却是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总之此事，你做得甚好！” 温仙君也没想到，他被虚影所伤，差点魂飞魄散，却成了他的好事。 宁仙王大喜，将他夸赞一番，又将他安排在宁王仙宫宝库内，给了他一份最好的差事。 他一边看守宝库，一边养伤。 宁仙王的宝物众多，光是那些灵宝之气，就让他伤势痊愈得非常快。 温仙君又遇上一帮神仙好友，跟着他们下界来玩玩，不曾想冤家路窄，他便起了心思，要好好教训这个诡计多端总是坏他好事的女人！ 他自告奋勇封印水源，没想到那女人竟然想出挖井的法子来应对，害得他近些今日仙力几乎殆尽。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5节 更可恨的是，他身上那块宁仙王的无为璃，被她给偷走了！ 那块无为璃是仙界至宝之一，就是把他千刀万剐都赔不起，他当初把这宝贝悄悄拿出来，也不过是受人所激，想在好友面前卖弄一番，好给自己长长脸面。 本想着过几日就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 温仙君越想越急，咬牙切齿，焦头烂额，在原地直打转儿。 他不敢冲过去直接找她算账，怕撞上仙尊，又容易被一巴掌拍死。 可他若是拿不回那块无为璃，也是一个死。 ……温仙君都快愁破了头。 - 比起温仙君，苏娆正是春风得意时。 无为璃在她丹田内，玄妙无穷，她抱着漂亮道君修炼一夜，比往日更加神清气爽。 翌日天一亮，她就自个儿用灵力连着打了两口井。 虽然井水依旧没有渗出来，但没关系，她有足够的食物，有无为璃，有漂亮道君，她不怕跟幕后黑手耗。 罗苏村里的处境也是截然不同。 苏家人都有白面馒头吃，早晨起来再熬一锅小米粥，加上头一晚没吃完的各种荤菜蔬素菜，又是一顿丰盛的早饭。 可罗家人……就惨了。 他们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再一闻着村里飘起来的米香肉香炊烟香，还哪睡得着。 一个个都气急败坏地冲出门，找到正在挖井的苏娆，又是好一阵挖苦埋怨。 苏娆听那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无非就是怪她不给他们吃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这挖井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把食物给大家分了，大家能继续熬下去求神仙。 只要诚心求拜，神仙总会感应到大家的苦难，就会显灵，救众生出苦海。 苏娆难掩嗤之以鼻的神色，尤其联想到之前她见过的神仙种种。 她继续用灵力操纵着十几把锄头往下挖。 罗老还在语重心长劝她，“娆丫头，你这性子怎么比你爸还犟？你说你这么浪费粮食浪费力气，你挖出什么来了？” 老罗头也在叹气，“咱们村不可能挖出水了，这是咱们做错了事，神仙对咱们的惩罚啊！谁让我们跟着你去祭拜星辰二位罪仙呢？” “算了，娆丫头犯错的事就别怪她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啊。” “对，娆丫头，我们也不追究你祭拜罪仙的事了。这样，你把食物分给我们，我们会替你向天上各位神仙忏悔的。” “挖这井有什么用啊，省把子力气吧！神仙生气了，一滴水都不会给咱们的。” “还是多烧几炷香，多磕几个头，求神仙宽恕咱啊！” 他们一言一语地劝着苏娆。 谁知这时候，苏娆刚好一锄头把这口井给挖通了。 她一直埋头干活，其他苏姓人家也在埋头干活，都没听罗姓人家这边在说什么。 苏娆撑着腰，笑吟吟喊道：“我又挖出一口井了！” 苏小胖带头拍手，满脸红光道：“娆丫头，你真厉害！” 其他苏家人也都点头夸赞。 罗家人却都撇撇嘴，横眉冷眼的，正要说些早已说烦了的“挖再多井也没用”“又不出水”“都是枯井挖了做什么”之类的话。 哪成想，又听到苏小胖激动的喊声。 “出水了！” “这口井出水了！” “啊！这水涨得好快！都快满了！” “快拿木桶来打水啊！快！”有人颤声，高兴得甚至带了哭腔！ 罗家人在一旁看着，所有话全都憋在喉咙口，像鱼刺似的，卡在那儿不上不下，彻底傻了眼。 苏娆还真的挖出水来了。 救命的水。 第45章 眼前的井水汩汩涌动, 清澈透明，姓罗的人家全都没了声音。 这股寂静，在井水的湃湃声中, 越扩越大, 最后成了挂在他们脸上羞臊的表情。 他们实在没脸再说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苏娆真的挖出了水, 可以救命的水, 能够让罗苏村活下去的水。 水井再没有干涸，水声是四下唯一的声音, 就像拍在他们脸上，拍得他们的脸生疼。 还是罗老年纪最大, 见的世面多，最能豁出脸皮说话。 他轻咳一声, 朝苏娆颔首道：“娆丫头，是我错了……” 说完这个，他转身默默离开。 多余的话，他都说不出口，再多说一个字, 都在丢脸。 其他罗姓人家见罗老如此，更不知该说什么,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张嘴承认苏娆是对的，原来不必求神仙，自己也可以救自己。 可又觉得这时候再说已经晚了，他们不能像苏姓人家那样成为苏娆的及时雨, 现在又放马后炮, 更讨人嫌。 苏娆本来就不待见他们了。 他们这时候反倒懂事起来, 一个个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了。 苏娆轻笑了笑，回家让爹娘把食物分好，挨家挨户给罗姓人家都送了一些去。 都是乡里乡亲的，她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之前不过是想让他们涨涨教训，现在都知道错了，她也就没必要继续斤斤计较。 大伙儿接过苏娆送来的食物，脸上更加臊得慌，甚至都抬不起头，火辣辣的疼。 翌日一早，苏娆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挤满了拿锄头弯刀铁锹的人。 姓罗的人家和姓苏的人家都来了，信心勃勃等着苏娆，说要和她一块去挖水井。 昨天那一口水井解了大伙儿的燃眉之急，但还远远不够，没了村外那条小河，地里的庄稼太缺水。 苏娆明显看到，大家头顶朝东方而去的金线齐刷刷断了，竟然有隐约的金线朝她而连。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眉心，不许那些金线进入她脑内。 虽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可她实在膈应得慌。 - 被苏娆嫌弃的金线，却是许多神仙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 虚空中，几道身影因为金线断了而气急败坏，正在压抑着愤怒低声交谈。 “温仙君怎么回事？他连罗苏村一口水井都封不住？” “昨日见他就心不在焉的，刚刚去找他，不知去了何处。” “他竟撒手不管这摊事了？” “哼，早就知道他不靠谱。” “那现在我们……” “没办法了，只能用另一个手段了。” 苏娆以元婴期修为，领着对她言听计从的所有人一起挖井寻水，众人齐心协力之下，隐隐有了不可阻挡的势。 凡人之间的这种势，说来玄妙，神仙也为此头疼，除非杀光他们，否则势不可挡。 就在苏娆领着大家呼哧呼哧挖着水井，充满希望时，忽然有雨滴落在大家脸上。 有人还以为是汗水，抹了一把，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怔怔望天上看。 “下雨了！下雨了！”有人反应过来，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磕头叩拜。 豆大的雨点越来越多，滋润干涸的大地，还有人们的脸庞。 久旱逢甘露，大伙儿高兴得无以复加，谁都没想过避雨，站在雨中又哭又笑。 朦胧雨雾中，忽然一道金光灿灿，有神仙缓缓现身，雨晕镀在他身侧。 “是章仙君！”人们认出他来，忙跪地迎接，低声感慨，“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章仙君嗡嗡的声音在雨帘中扩开，“尔等齐心协力，共抗旱灾，情意难得。吾在天上亦被感动，因此下凡。” 众人一听，更是感激连连，不断朝章仙君磕头道谢。 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发自内心地崇拜敬仰。 苏娆站在最后，她在屋檐下躲雨，细雨在眼前飘过，她明显看到这些人头顶又升起金线，没入章仙君眉心。 章仙君似乎觉察不到她能看见这些金线，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对她没有跪拜他而感到不满。 但他没有当着所有人指责她，神仙是宽容仁厚的神仙，怎么能说掉价的话。 - 众人忙着叩拜，感谢神仙，沉浸在喜悦感动中。 苏娆望着狂热的众人，唇角玩味地笑了笑，转身往家走。 走到半路，忽然见树下站着一道泛金光的身影，正在等她。 苏娆脚步一滞，听到对方浩荡的声音传来，在唤她的名字。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6节 那声音里掺了些仙术，显得更加缥缈，就是为了震慑苏娆。 可苏娆不为所动，神情不咸不淡地看过来，没有一点儿对神仙的尊敬态度。 “苏娆，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温仙君。”苏娆勾勾唇，“我们见过好几回了。” 温仙君皱起眉，“凡人见神仙，为何不跪？” “凡人见神仙，为何要跪？”苏娆反问。 温仙君横眉冷声，“这是规矩。” “谁定的规矩？”苏娆继续追问。 “……”说实话，温仙君答不上来，他只知道他当神仙这么多年，无论是卑微如蝼蚁的凡人，还是那些大宗门的修真者，哪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又拜又跪的。 他眉眼间的不悦更加明显，胡须一扬，也不想再跟苏娆废话。 “曾有魔祟偷走我一样宝物，如今查探，那宝物却在你身上。” “你胆敢勾结魔界，速速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苏娆半眯起眼，“你饶我？” 她也不客气，轻哼道：“我竟不知我的性命何时由你定夺。” 温仙君趾高气昂盯着苏娆，眼神里写满对她不懂事的嫌弃和鄙夷，“你难道不知，凡人命运都由我们神仙掌控？” “我不知。”苏娆扬起下巴，分毫不让地与他对视，“我只知道，我的命攥在我自己手里。” 温仙君被她气得脸黑，“大胆！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罚酒？好喝吗？那我尝尝？”苏娆一点儿不惧，反手掏出合欢鞭，直接朝温仙君攻去。 “好！非常好！”温仙君气极反笑，长袖一挥，四周雨珠为他所用。 远处，秦霁撑伞站在雨中，眉眼淡淡地望着这一切。 他没想到苏娆二话不说就和神仙出手，她倒是胆大妄为。 不过没关系，有他在。 - 秦霁没让虚影出手，他想看看苏娆的实力。 她进入元婴期，体内有无为璃和他亲手帮她淬炼过的金丹元婴，又有虚影出手替她凝练过能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基础有多强。 但温仙君能感受出来。 “你！”他震声看向苏娆，没想到自己竟然打不过她。 当然，即便有之前他重伤初愈的原因在，他也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元婴期修为的凡人能打赢他这个神仙。 他更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将那无为璃纳入丹田！ 要知道，他之前即便把那宝物带出来，也只能放在身上，根本无法化为己用。 温仙君几招之下，倒退几步，略显不敌，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飞身离去，只给苏娆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苏娆刚出去的这一鞭子来不及收回，落空打在雨水坑洼的地上，激起一道高高的水帘。 ？原来神仙这么弱？ 她忽然一下子有了底气，对一个月后的宗门大比更加充满了信心。 虽然那是最末流的仙君，但她苏娆也是赢过仙君的人了，还怕赢不了合欢宫里那群小菜鸟？ 她重新往家里走，这回步伐大摇大摆起来，仿佛有一条得意的小尾巴伸出来，往天上翘。 秦霁隔很远，跟在她身后，雨雾将他的神色也笼得模模糊糊，但能依稀瞧出，他在笑。 - 三日后，罗苏村沉浸在丰收喜悦的海洋中。 神仙显灵，天降甘霖，不止如此，他还帮大家拯救了快要枯死的庄稼。 仙露一洒，原本蔫了的庄稼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景象，长势比之前还要喜人。 人们可真是感激得五体投地，都开始在家中供奉那位下凡的章仙君，每日晨昏定省三炷香，比伺候自家亲爹娘还要上心。 罗苏村有个习俗，丰收时节各家各户都要把自家收获的各种作物做成可口的食物，端到仙庙外，一起升起篝火唱歌跳舞，庆祝上天的馈赠。 在他们眼里，种田本就是靠天吃饭的事儿，只有老天眷顾，神仙垂怜，才能保风调雨顺，稻米丰收。 尤其是这回，那么严重的旱灾，神仙也让庄稼都起死回生，简直是一场奇迹。 大伙儿揣着感恩的心，把仙庙里里外外又修缮了一遍，仙像掉漆的，地砖脱落的，都重新修补好，妇人们提着桶来上上下下清洗一番，整座仙庙干净又敞亮，在点起来篝火后，越显庄严静穆。 人们围坐在一起，火光映亮脸庞，劫后余生，喜悦丰收，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苏娆爹娘也端来几碟食物，苏娆和秦霁手牵手跟在后面，漫步在月色与篝火交融的暖光里。 各家各户的菜肴点心琳琅满目，连酒都有几坛，从不同人家搬来，味道也各有千秋。 村长斟了一盏酒，带着大家一敬天地，二敬神仙，三敬先祖。 第四杯，他说要敬苏娆。 苏娆连忙摆手，说不必敬她。 可大伙儿同样很感激她。 “娆丫头，我们都忘不了，最难的那段时候，是你带我们走过来的。” “娆丫头，这酒我们得敬。这希望，是你给我们的。” “娆丫头，要不是你挖出了水，我们也不能齐心协力，感动神仙啊。” 大家七嘴八舌，都要敬酒。 苏娆盛情难却，只好喝了一杯。 她还打算再喝第二杯时，酒盏却被秦霁伸手夺过，他把她的酒喝了。 乡亲们跟着起哄，夸她这夫君真会疼人，不愧是新婚燕尔。 苏娆笑吟吟的，颊边两抹红霞，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微醺，眸色跟着迷离起来。 人们杯酒言欢，正是欢畅之时，村长叫人点燃备好的烟花。 这也是罗苏村的习俗，每年欢庆丰收之时，都要燃上几支烟火，以期来年。 烟花璀璨升空，映亮半边天际。 苏娆拉着秦霁的手忽然松了。 秦霁看过去，见她双手合十，正要虔诚许愿。 感受到他的目光，苏娆小声道：“秦真，这时候许愿很灵的，你也试试。” 说完，苏娆轻轻闭上眼，在心底默念—— 希望秦真越来越好看。 希望秦真永远好看。 要是秦真能像那位神仙哥哥一样，多添几缕仙风道骨就更好了！ …… 秦霁在一旁默默望着苏娆认真的侧脸。 他听不到她的具体愿望，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感应。 他感应到她在心底默念了很多遍“秦真”。 看来，她的每一句愿望都与他有关。 这个发现让秦霁的唇角抿起，再也没压下去。 第46章 欢喜人间, 烟火如昼。 罗苏村载歌载舞，通宵达旦，过了好一个热闹沸腾的丰收节。 凡人哪会知道, 他们向往崇拜的仙界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宁仙王合宫上下, 鸦雀无声，一片狼藉。 几位小仙蹑手蹑脚缩着脖子钻过廊下, 逃得飞快, 生怕宁仙王怒火余波伤及他们。 方才，宁仙王发了好大一通火, 把他的仙宫都快要掀翻了，到处都是碎了的残片和紊乱的仙力波动。 宁仙王发现他的宝贝无为璃, 被温仙君盗走，偷到了凡间去。 盛怒之下, 他又捏碎了一个灵纹花瓶，起身拂袖道：“吾要亲临人间，将宝物寻回。” “那温仙君该如何处置？”他身边的小仙扶着他，顺势问道。 宁仙王脸上冷霜重重，“将他除去仙籍, 永受离火煎熬！” - 神仙下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对于仙王来说, 另当别论。 很快，宁仙王就到了人间，他的神通强大，掐指就算出温仙君躲在何处，让身边小仙将温仙君提到了他跟前。 温仙君连受打击, 正窝在某处蛰伏, 忽然间天旋地转, 再定睛一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被宁仙王冷冷凝视着，温仙君知道自己无处可逃，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仙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那宝物。” “求仙王饶我这一回，以后当牛做马，我报答您。”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7节 宁仙王长袖一掀，将温仙君踢翻在地，不耐烦道：“废话休说，把无为璃交出来。” 温仙君苦着脸，“仙王，您的无为璃被苏娆抢走了！” “……苏娆是谁？” “她就是救走开霁仙尊的那个凡人。”温仙君趁机告状，“要不是她，趁开霁仙尊最虚弱的时候，我一定能抓住他！” “还有，那定九山的事儿，也是她搅和的。”温仙君暗恨，不过想到宁仙王既然下凡，就定然不会放过那女人。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好受许多，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主要是强调苏娆有多诡计多端，又有多会坏事。 宁仙王冷脸听完，拂袖而去，显然对苏娆同样恨之入骨。 温仙君一喜，还以为自己终于能见到那女人的下场。 谁知身下忽然飞过来一团离火，燃着他的袍角，直接烧了起来。 离火的威力胜过世间任何火焰，尤其对仙躯来说，烧不死神仙，却能把神仙烧得生不如死。 “仙王！仙王救命啊！”温仙君疼得龇牙咧嘴，连忙呼唤远去的宁仙王。 可宁仙王置若罔闻，身影飘然远去。 留温仙君在赤焰离火中，永受折磨。 - 宁仙王知道苏娆身边有秦霁撑腰，所以才能闯出这么多祸事。 可他不知道秦霁的实力恢复如何，贸然下手，怕有意外，只能先礼后兵。 他打算先去找苏娆，如果她识相，乖乖把无为璃交出来，他可以暂时不与她计较过去的事。 谁知他刚看到那女人，正要过去，眼前却一道黑影落下，秦霁将他拦住。 “宁仙王。”秦霁声音还是那么不冷不淡，没有波澜，听不出任何他实力的虚实变化。 宁仙王在人前素来是笑容满面，看到秦霁，立刻就笑开来，“仙尊！你可有日子没回仙界了啊，这是在人间待得乐不思蜀，不打算回了？” “何事？”秦霁却不打算与他客套寒暄，冷眼反问。 宁仙王笑容微敛，指了指远处的苏娆，“是这样，我的无为璃在她身上，让她交出来，一切无事发生。” 秦霁偏袒的意味十分明显，“无为璃是她的，不是你的。” 宁仙王表情彻底僵住，愣了一会儿，他才道：“仙尊，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啊，那无为璃明明是我的，是她从温罪仙身上偷的。” “她能拿到，是她的本事。”秦霁眼也不眨，表情状似公正无私地说出此话。 宁仙王简直有理没处说，他记得以前仙尊没这么霸道，明明很好说话的啊。 默了半晌，宁仙王顿首道：“仙尊既然说谁拿到就是谁的本事，那现在我去她那儿拿走，您没意见吧？” 尽管恨不得秦霁马上死，想要夺走他的无我仙书，可宁仙王面上还是得尊称一声“您”，明面上还得毕恭毕敬听着秦霁的意见。 只是他没想到，秦霁竟然可以板着脸，十分正经地说出“有意见”三个字。 一段时日不见，宁仙王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秦霁了。 在他印象里，秦霁虽清冷疏离，但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仙界的大事小事，秦霁明明最有发言权，却从不参与。 宁仙王的目光飘向远处，将苏娆看了又看，实在没什么端倪。 秦霁负手经过他身边，传音入耳，“你那无我璃怎么来的，是否需要我给你回想一下？” 这一句话，瞬间让宁仙王目光躲闪，心往下一沉。 原来秦霁看似两耳不闻仙界事，其实什么都知道。 宁仙王的无为璃来得的确不光彩，而且是他不愿被人知晓的丑事。 忽然被秦霁说穿，宁仙王脸色不好看，连表面的假笑都难以维持下去，转身便走了。 秦霁不以为然，神色自如地过去接苏娆回家。 苏娆环住他的胳膊，好奇道：“秦真，方才似乎你在那边与人说话？” 她只见到两人身影在那边隐隐约约，也没多想。 “嗯，问路的外乡人。”秦霁随口撒谎，全无破绽。 苏娆觉得好笑，他来这才多久啊，都能给人指路了。 不过她仍然没觉得奇怪，脚步轻快地挽着他，不再说这事，反而与他商量起来。 “秦真，再住几日，你便与我一同回合欢宫吧？” 秦霁没有犹豫，低头应好。 其实她已经说过好几回，但可能因为特别在乎，所以有事没事便要重复提起。 她怕他不去似的，总是来来回回和他嘀咕，说她的师父有多好，说她住的那座山有多漂亮，说她养的大黄有多听话…… 秦霁听得都快能背下来，她却还喜欢重复地絮叨。 他没嫌烦，同样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回答她，“好，我去。” - 夜晚时分，秦霁正被苏娆抱着修炼，忽然察觉虚影到了院外，他长眸微敛，在苏娆背后拍了拍。 轻轻两下，苏娆便陷入熟睡。 秦霁将她轻放在榻上，瞬移而出，没有开门关门。 这屋子的门太老旧，开合间吱呀声格外刺耳，他不愿扰了夜色宁静。 到了夜里，虚影那一团模糊的影子越发看不清晰，它声音也压得极低，若不仔细听，随时都要消散在风里。 “仙尊，灭世阵法已成，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令下，便——” 秦霁忽然抬手，阻了虚影说话。 虚影不解地看向秦霁，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仙尊，您曾说过，凡人愚不可及，仙人道貌岸然，魔物卑鄙无耻，这三界合该涅槃，如您这般方能破而后立，晓喻新生。” “……您准备了那么多，两万年的心血筹谋，难道要这时候放弃，功亏一篑？” 秦霁撩起眼皮，淡声道：“别急，只是再等等。” 虚影一头雾水，越发不明白，明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仙尊动动手就可以启动阵法。 秦霁摆手，“你先走吧，出了些意外，需要处理。” “什么意外？”虚影忙道，“仙尊只管交给我来解决。” 这么多年，它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 可秦霁的表情仍然淡淡的，迎着月光身姿修长挺拔而立，嗓音低哑漫开，“这意外，我来处理，你再等一些时日。” 虚影看上去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 秦霁瞥它一眼，叮嘱道：“若你无事，再去检查一番，所有准备是否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虚影有了事干，立马有了精神，“好，我这就去。还是仙尊考虑周密。” 它那团影子一闪，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秦霁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霜色将他鬓角晕出点点湿润的露珠。 他终于动了动身形，回头望去。 清冽眸光穿过半开的窗牖，落在熟睡的苏娆身上。 她睡得正香，长睫像小扇子轻轻扑簌，阴影温柔落在脸颊。 秦霁踱步往回走，直到停在苏娆身边。 他微微俯身，长指往前探，原是想夹起她耳边散落的那缕碎发，却又停在半空中，指尖滞而不前。 她的呼吸轻浅，因为功法的缘故，颇有韵律。 他的眼神却沉下去，渐渐浮出复杂微妙的暗色。 ……哪有一些意外。 他的意外，只有她一个。 第47章 秦霁从没想过, 她会成为他的意外。 一开始，他防备她，试探她, 以为她别有目的。 后来, 他发现她只是喜欢他，没有什么坏想法, 也就将计就计留在她身边, 顺水推舟，做他自己的事情。 再后来, 他也对她产生了兴趣，觉得她新奇好玩儿, 和这昏庸人间里的愚昧凡人都不同，像沉闷的黄昏吹来一阵带有花香的风, 所以他对她的注意多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 他不过把她当个新鲜玩物，只是想和她玩玩，想看她的表情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产生的丰富变化。 他对此饶有兴味，虽知骗她不对，但也无妨, 到时随便用几个宝物打发了她。 只要宝物足够好，想她会知情识趣, 不再纠缠。 可他的心非金石，见到她付出真心待他的点点滴滴，不可能毫无所动。 所以他现在，换了主意。 他想，即便灭世, 覆巢之下, 他亦要护她周全。 苏娆不能死。 她若死了, 那就太可惜了。 - 翌日，苏娆打着哈欠，揉着酸痛脖颈有些疑惑。 怎么修炼一晚，身体都快散架了似的，难受得很。 她走到院里，爹娘已经出去干活，只剩漂亮道君。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8节 他正站在李子树旁，长眸凝视着某处，不知在看什么。 但他站在那儿，长身玉立，姿态挺拔，十分夺睛，苏娆一见他就止不住欢喜，开始畅想过几日带他回合欢宫的景象。 她背着手，脚步轻盈走过去，下颌靠在他肩上，“秦真，你在瞧什么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几只蝼蚁正在树干上打着转儿，艰难往上爬。 苏娆一愣，好奇道：“你还对蝼蚁有兴趣呢？” 她顺手用灵力一拂，将那几只蝼蚁送到了它们想去的树干上方，那儿有一具新鲜的小虫尸体，大概就是它们梦寐以求的食物。 三界万物皆有灵性，蝼蚁也是，它们感受到自己被苏娆灵力相送，张着触角纷纷朝苏娆的方向挥动，仿佛是在感谢。 秦霁目送这些蝼蚁被苏娆送过去，又看到这一幕，忽然嗓音低低地说道，“刚刚你救它们，就像前些时日，神仙救下罗苏村的人。” 苏娆怔了怔，随即道：“这比喻不错。” 神仙看凡人，就像她看蝼蚁。 神仙主宰凡人命运，也像她刚刚轻轻一拂，就主宰了蝼蚁的命运。 而蝼蚁看她，也像凡人看神仙，就连感激，也一模一样。 甚至，罗苏村的凡人当时不靠神仙，也能度过难关，就像刚刚蝼蚁即便没有她，只要努力，也可以抵达想去的地方一般，全都差不离。 只是她没想到，漂亮道君还挺喜欢思考，居然会联想到这一层。 “你今日，为何忽然感慨？”她打量了一眼秦霁，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秦霁垂眸敛着长睫，看上去兴致不高，“不过惊觉万物皆为蝼蚁，神仙主宰天道，太不公平……” 他想问她，可曾想过，改换人间。 可他剩下的话还卡在喉咙里，苏娆却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秦真，你还记得那个温仙君吧？” 秦霁点头。 苏娆炫耀的神色已经先流露出来，“前日斗法，我赢了他。” 秦霁微怔，假装露出诧异神色。 苏娆更起劲地告诉他，把当日的所有经过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这是她最骄傲的战绩，所以那些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讲得眉飞色舞。 秦霁配合而耐心地听着，等她说完，他拍手夸赞她厉害。 苏娆最想听的就是这个，他一夸她，她尾巴便翘到了天上去。 又开始说起要回合欢宫宗门大比的想法，还说要带秦霁好好逛逛，到时候她上擂台斗法，他便在下面看着，还要让他举着“苏娆道君”的小旗，昭告天下。 “……”秦霁无奈地听着，不好反驳，免得她觉得他不乖不听话。 直到苏娆说得累了，他才终于重新将话题扯回“天道不公”这四个字上头。 他只是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是否赞同这一观点，又如何看待三界苍生。 然而，苏娆只是合欢宫普普通通的一名小弟子，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大的命题，所以懵懵懂懂，根本无法接上秦霁抛出来的引论点。 但她赞同了秦霁关于“天道不同”的结论，她点头道：“是呀，天道不公。” “……但正因为这样，努力修炼才有意义。你看，我努力之后，都能打败最弱的神仙了，是吧？” 苏娆的瞳眸里充满自信、热诚，单纯而清澈，她似乎并不觉得天道不公有什么不对，也不在乎这天道是否公平。 她相信她靠自己的努力，同样能闯出一片天。 那不是天道给她的命运，而是她自己努力获得的。 她望着碧澄澄的天空，秦霁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 她在望天，目光炽热。 他在望她，目光低沉。 两人视线没有交汇，却仿佛连成了一片奇异的世界。 之后，秦霁再没有追问她什么。 他不必再问，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 和秦霁看了一会儿天后，苏娆回家收拾行李。 过两日就要启程去合欢宫，她其实没什么要带的，但爹娘觉得她在合欢宫什么都缺，所以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要往她的储物袋里塞。 她拗不过爹娘，只能一一接下。 正清理着，忽然腰间传音镜变烫。 苏娆还以为是谁，谁知一拿起来，竟发现是晏明煦的声音从镜面传出来—— “师姐，我出来了” 晏明煦清朗意气如旧，但苏娆太熟悉他了，总觉得他语气里仿佛还压抑着什么。 “师姐，你在哪？我来找你。” 苏娆把自己的位置所在用灵力标记了发过去，忍不住兴奋问道：“怎样？收获如何？” “……”晏明煦的回音好半晌才传来，“师姐都不先问问我如何？” 苏娆想到晏明煦从遗迹里出来，传承宝物自然不会少，这会儿也就不心疼灵石了，抱着传音镜倚在床头，开始和晏明煦聊起来。 “少来，听你那声音我就知道你没事。” “快说说，挣了多少？分我多少？分师父多少？” “……” 苏娆一连串的问题发过去，晏明煦居然没了回音。 她气得把传音镜往衾被上一甩，“这臭小子，这是发财了就不要师姐了？” 这时候，传音镜终于闪了闪。 苏娆连忙又拿起来，满怀希冀地望向传音镜。 晏明煦终于说话，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从镜子里清晰传来。 “师姐，秦真死了没？” 苏娆：…… 她又重新把传音镜扔了回去。 早知道不听了。听也白听。 第48章 传音镜被苏娆一扔, 在衾被中连续闪烁起光芒，看来是晏明煦还在那头不断传话过来。 苏娆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叹了口气, 重新拿起来一看。 得, 依旧全是废话。 晏明煦隔着传音镜，也不怕浪费灵石, 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劝她把秦真给扔了。 男人再漂亮也不顶用, 再漂亮没有实力也就是一张小白脸，还是别要秦真了, 早点扔了早点省事。 晏明煦来来回回都是这类似的话，苏娆左耳进右耳出, 权当没听到。 他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有个听话懂事乖巧黏人的漂亮道君暖被窝，不知道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一桩美事, 求都求不来。 更何况，古往今来哪个小白脸有这样的脸，谁都比不过。 苏娆懒得和小弟弟理论，也没告诉他漂亮道君和她喜欢的神仙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免得他以为她在胡编乱造, 就是为了找理由把漂亮道君留在身边。 毕竟这事，听起来的确有些离奇古怪。 听到晏明煦说他还有一些事未处理完, 大抵还要两日才能到罗苏村，苏娆把传音镜一扔，懒得再听他的废话。 那边晏明煦迟迟收不到苏娆的回音，也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他的话。 其实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有好多秘密想告诉她, 但传音到底相隔千里, 说话其实不算隐秘, 他也就全都留在心底。 最后，他发了一句“我在定九山得了好多宝贝，师姐等我，我全给你”之后，也就再没有传音过来。 苏娆去忙了一阵，回到床边，传音镜已经不闪了。 她这才重新拿起来，把晏明煦留在里面的絮絮叨叨的那些话听完。 听到最后那句话，苏娆勾起唇角，有了笑容。 不愧是她最疼的小师弟，平时没白疼他。 - 殊不知，两人对话，全都落进了秦霁的耳朵里。 他是仙尊，修为通天，尽管因为涅槃而实力跌到谷底，但无我仙书给他的那一次次煎熬也不是白捱的，他的实力一直在缓缓恢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起码他感应到苏娆在用传音镜，用仙力旁听一下她和晏明煦的对话，简直易如反掌。 秦霁并非不尊重苏娆，她若与其他人传音，他绝不会听其中任何一个字。 但晏明煦不行。 ......晏明煦太危险，他得防着。 所幸对话里没有禁忌，否则他会直接截断两人对话。 但晏明煦一句句劝苏娆抛弃他的言语，还是让秦霁的脸色沉了又沉。 他招招手，唤来虚影。 “有件事，需你跑一趟。” 虚影挺直一团模糊的身影，听到有事做就来劲儿，“全凭仙尊吩咐。”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59节 秦霁随手用仙力拨来一片树叶，交给虚影，“把它交给景仙王。” 这上面有他留的信息，只有景仙王拿到，才能看出其中内容。 景仙王是秦霁在仙界唯一的好友，也是三界最顶尖的炼器之神。 虚影心中威震，他知道仙尊轻易不会联系景仙王，尤其在这种关键时刻。 景仙王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此时联络，便是将景仙王搅到了这摊子浑水里。 秦霁见虚影迟迟未动，便知他在想什么。 他拂袖，淡声道：“去吧，无妨，他迟早会知道这一切。” 只是早晚罢了。 虚影犹疑地看着秦霁，默了半晌，低声问道：“仙尊，我能否问您一句......为什么？” 秦霁眉眼微垂，嗓音低哑，仿佛带有某种奇特的韵律说出—— “我见众生皆厌倦，唯独见她多欢喜。” - 三界覆灭，天地重启。 秦霁本打算孑然一身，却忽然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苏娆不能死，他要让她活下来。 或许之后的新世界，应该由她双手创造，她的满腔热忱，她的赤诚纯质，都能保证崭新天地的纯正无邪。 所以，在一切开始之前，秦霁还要请景仙王，为她炼出一样东西。 而苏娆，却对秦霁背地里做的这些一无所知。 她感慨爹娘总算把家里要塞的能塞的都给她塞满了，谁知他们竟还觉得不够。 好像觉得那修真界的堂堂合欢宫还没他们人间的东西齐全似的。 既怕她回了合欢宫冷了热了，又怕她吃不饱睡不暖，她爹娘商量着要出趟门，去城里给她买东西。 罗苏村离城里很远，这样一去，就要在城里歇脚一晚，明日才能回。 苏娆说要送他们去，她可以御空飞行，来回不过两个时辰。 可她爹娘却不愿意，说是给她准备东西是他们当爹娘的心意，若要是辛苦她跑一趟，那就算不得什么心意了。 苏娆见这两老倔得很，也就没再坚持。 反正他们得了开霁仙尊给的恩泽，不仅容貌年轻了二十岁，身体也是，来回折腾一天一夜也跟年轻人似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既然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心里舒坦，她就由着他们去了。 苏娆正开始打坐，腰间的传音镜忽然又烫起来。 她还以为是晏明煦，谁知竟是尤玉。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玉一开口，苏娆就知道她是来打探晏明煦消息的。 他从定九山出来，已然惊起三界风波，不知多少目光落在他身上，自然苏娆也因为是他唯一亲近的人，而受到不少余光打量。 苏娆嘴严，更何况晏明煦本也没告诉她多少。 她只知道晏明煦得了不少宝物，还说都会归她。 这等好事，苏娆当然不会轻易炫耀。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懂。 尤玉废了一番口舌，发现什么都聊不出来，也没了耐心，郁闷地睨了苏娆一眼，似娇似嗔道：“苏娆，你呀你，真是不给我面子。” 尤玉的声音软而媚，掺了特殊功法在里头，男人若是听了，整个身子都会酥得不听使唤。 就是苏娆，也受了影响，她揉揉眉心，同样回敬娇声软嗔，“尤玉，你对付男人的那一套，可别拿来对付我呀。” 尤玉抛了个媚眼，抿唇笑道：“你这一套也不错嘛，怎么，还没对你那漂亮道君用用？” 苏娆笑着的唇角一僵。 尤玉见她这样，捂着嘴乘胜追击，“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天天抱着这么绝品的道君，还没吃干抹净吧？” “......”苏娆被堵得说不出话，她色厉内荏道，“我就是前段时日有事耽搁了，怎么？看不起我？” “我哪会看不起你呀。”尤玉笑得花枝乱颤，话里含着深意，“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这更高阶的欢摇散配方还有那更厉害的缚仙索制法，就不送你了啊。” “那可不行。”苏娆听得眸子一亮，立马抓住机会，“尤玉，你快给我，助助兴不是更好？” 尤玉眸子一转，“那你告诉我，晏明煦现在在哪。” “我真不知道。”苏娆心想，对不起了小师弟，师姐重色轻友，她对尤玉说道，“但我能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要愿意，就拿高阶欢摇散和缚仙索换。” “可以。”尤玉没有迟疑，这类她精通得很，除了欢摇散缚仙索，她花样儿还多着呢。 只要苏娆想要，拿多少消息来换她都有。 尤玉通过传音镜把配方发过来，苏娆一看，里面的材料都还算普通，她之前在奉宝城攒了不少。 她弯弯唇角，也没耍赖，把消息发过去，“三日后，我和他都会回合欢宫。”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宗门大比是合欢宫的大事，大概许多人都猜到晏明煦会回去。 和尤玉聊完，苏娆把传音镜一收，抱着自己的一堆材料关起门来。 她又开始鼓捣这些玩意儿，趁天黑之前，她都把这两样东西弄出来。 今晚是个好机会，爹娘不在家，又闲来无事。 她得在回合欢宫前和漂亮道君成就好事，绝不能回去惹得尤玉还有其他师姐师妹笑话。 那群见惯了风花雪月的，一眼就能瞧出她有没有把漂亮道君吃干抹净。 到时候肯定要笑话她不行。 更何况，要是和漂亮道君这样那样之后，功法再次突破大成，那她宗门大比就更加十拿九稳了！ 一切盘算都非常完美而顺利，苏娆哼着小曲儿，趁漂亮道君不知去了哪里，全神贯注偷偷摸摸做起她的欢摇散和缚仙索。 因为有过一回经验，所以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更何况，这回可是更高阶的欢摇散和更厉害的缚仙索...... 由经验丰富的她亲手制成，注入的是她元婴期的灵力修为，效用大增。 她就不信，这回还能像上回那样出岔子！ 第49章 苏娆将一切准备就绪, 翘着脚倚在门口等秦霁回家。 明月高悬，夜色千里，她等了一整晚, 却没等到她的漂亮道君。 掺了高阶欢摇散的茶水都已经凉了, 苏娆换了好几茬，最后失去耐心, 她起身走到院子外, 踮脚眺望。 极目都是黑黢黢的山影在朦胧夜色中起伏，苏娆什么都看不到。 她心里有些担心, 不知道漂亮道君去了哪里。 他平时一直很乖，从来不乱跑, 但从前两日开始似乎就变得有些奇怪。 苏娆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想着，忽然看到远处一道流光飞来, 照亮夜空，招摇无比。 不是晏明煦还能有谁。 “师姐！”他清朗的少年音在空荡院子里扩开，十分响亮。 他还御着他那把虹霞伞，苏娆连忙把他从伞上拽下来，“你小声点, 别吵到村里其他人。” 晏明煦看起来和进定九山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意气风发, 眉梢飞扬，瞳眸中满是干净澄明的少年气。 苏娆打量着他，又道：“你不是在定九山中传承了许多宝物？怎么还用这虹霞伞。” 晏明煦把伞收起来，挑眉笑道：“师姐，我就喜欢这个伞。我念旧, 只要我一开始就认定喜欢的, 永远都不会再变。” “……什么宝物都抵不上它。”晏明煦振振有词。 “行, 知道你宝贝你的伞。”苏娆不以为意地拍拍他，“进去坐吧。” 晏明煦大步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便跟他自己家似的，直接往椅子上一倒，也不用苏娆招呼，拿起手边的茶就要喝。 “诶！你不能喝这个！”苏娆连忙从他手里夺过。 这里面可是掺了高阶欢摇散的。 晏明煦手里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又看到苏娆跑到床边，从衾被里拿出个什么东西藏起来，连带着那套茶具一起。 他古怪地看了一眼做贼心虚似的苏娆，“师姐，你——” “小孩别问大人的事。”苏娆平时脸皮厚，但这时候的脸却有点微红。 在师弟面前，她可不愿坏了形象，丢这个脸。 晏明煦啧着嘴打量着苏娆，总觉得她哪里奇怪。 苏娆站了一会儿，感觉脸上烧起来，本来想和小师弟好好叙叙旧的，却把他往外一推。 “行了，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晏明煦可怜巴巴的声音在外面拉长，“师姐，连口茶都不给我喝啊……” 苏娆房门闭得紧紧的，没了回应。 - 与此同时，罗苏村头顶虚空里，秦霁正在与景仙王品茶闲谈。 景仙王一身紫衣，头上顶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仙宝，都是他亲手所炼。 他只恨自己的头太小，恨不得像花孔雀似的挂满他的杰作。 这回，秦霁开口请他炼器，实在难得。 他忍不住亲自送过来，就为了探听一番。 “仙尊，您要的手链我已炼好，连外形都是按您要求所制。”景仙王炫耀地摆出来，“瞧，全是雪焰串起来的。”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0节 他说完，又一脸好奇八卦的神色，“瞧这样，是送给哪位仙子的吧？” 秦霁视线淡淡地回道：“不是。” 景仙王诧异，自己居然猜错了？可这手链模样，明显不是男人戴的。 秦霁不跟好友遮遮掩掩，补充道：“是送给一位姑娘。” “凡人？”景仙王愣了半晌，怔怔地问。 秦霁肯定地点点头。 景仙王仍旧一脸不可置信，“凡人？！仙尊您是不是……” 他本想说“疯了”，但这个词太冒犯，生生在嘴里转了个弯儿，景仙王顿了顿，才道：“是不是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这条手链，极其珍贵。”景仙王再次提醒秦霁，“这几乎把您仙宫里的宝物都用了才炼制出来的。” 秦霁撩起眼皮，深深看向景仙王。 景仙王往后一缩，“你不会怪我宝物用得太多了吧？可是你在那叶片里说的啊，你仙宫里所有宝贝任我挑。” “……所以不能怪我啊，你那要求太多了，不说其他，就是这些雪焰，你知道做出这模样有多难吗？更何况你还要让这手链给凡人戴也能抵挡你仙尊的全力三击。” 景仙王说了一大堆，秦霁兀自不动。 景仙王更慌了，他真怕秦霁赖账。 终于，秦霁轻笑了笑，说了两个字，多谢。 景仙王一听，更慌了。 他迟疑地打量着秦霁半天，“仙尊，怎么感觉您……” 怪怪的。不对劲儿。 景仙王不知该怎么形容，却忽然听到秦霁开口道：“我喜欢她。所以一切都值得，用再多宝物也无妨。” “阿景，多谢。”秦霁再次道谢。 景仙王彻底听傻，从秦霁嘴里听到他说他喜欢一个人，这种震撼程度不亚于景仙王锻炼宝物的时候，所有铁炉子一块炸了。 他怔怔望着秦霁，嘴好半晌都没合拢。 秦霁也没再多说，他还有事，急着离开。 可直到他消失在虚空中，景仙王还杵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桩受惊过度的雕塑。 - 秦霁拿着他请景仙王炼好的雪焰手链，想回去给苏娆一个惊喜。 她曾说，她最喜欢看雪焰，很怀念那场奇观，可遗憾她自己连一朵雪焰都做不出来。 现在这条手链，缀满真正的雪焰，永远不会消失，纯白透明，美得无与伦比。 他可以想象到她收到这条手链的惊喜表情，一定会扑在他怀里，使劲儿往他身上蹭。 他曾想，给几个宝物打发了她。 可现在，这条雪焰手链是他倾尽所有宝物打造而成。 他想给她的，不是一部分，而是所有。 到那时，她一定会问他，为何能拿出这样的手链。 他顺势向她坦白一切，他的身份，他的过去，他都可以告诉她。 他有关未来的计划，他也都可以坦白。 他已经将她纳入了他的以后，这条雪焰手链，很快就可以护她在三界倾覆时，毫发无损。 还差最后一步。 秦霁将它放入他心口，用无我仙书最精华的部分蕴养。 只需一晚，到了明早，这条手链便是三界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 回程路上，并不平静。 秦霁竟然看到了一个“老朋友”——黑袍。 黑袍没死，虚影早就和秦霁禀告过，黑袍的残魂遁入了定九山的遗迹里。 秦霁当时就猜到，黑袍拼命透支燃烧自己的魂魄，闯进定九山，就是为了搏一把。 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拥有奇遇。 看来，黑袍运气好，这回是后者。 它是幽冥魔尊的分.身，幽冥魔尊又有传闻中灼日的血脉，所以黑袍进入定九山中，有了奇遇传承，秦霁并不奇怪。 只是黑袍的实力突飞猛进，又埋伏在暗处，就是还在打秦霁的主意。 它在定九山接受魔尊传承之后，信心大增，竟认为自己有了能耐对付秦霁。 这番偷袭，也的确增长了他的信心。 漆黑魔焰擦过秦霁的额角，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黑袍放声大笑，能伤到秦霁，它信心倍增。 秦霁方才牵挂手链之事，一时不防，飞速躲闪，却还是被划伤一道。 不过无妨，秦霁仙力涌动，很快止血，他冷冷睇着黑袍，目光如霜剑。 黑袍手中魔焰鼓动，还想故技重施，却连秦霁的衣角都再难碰到。 秦霁任他攻了半晌，才幽声道：“灼日最擅偷袭，你不过学了皮毛。” 黑袍盛怒，色厉内荏道：“我迟早会获得魔尊的全部传承！” 秦霁平静地望着它，“那我等你。” 这等话，让黑袍更觉受辱，它狠声道：“你等着！” 秦霁冷声，“手下败将始终是手下败将，即便灼日复活，他依旧打不过我。” “……更何况，你如今还差得远，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黑袍成功之前，三界已然覆灭。 黑袍却觉得秦霁羞辱它的话一句比一句过分，于它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望着秦霁挺拔仙姿，风轻云淡，黑袍恨极。 它狠狠咒誓，“秦霁！我要你曾经被我伤过的痕迹，永远存在！” 天地隐隐有了回应，秦霁感觉到额角微微发烫，那道黑袍擦伤过他的魔焰，正在显形。 秦霁并不在乎这些，容貌皮囊皆是身外之物。 黑袍觉得他额角顶着魔焰，证明他曾被它伤过，便是他无比耻辱，它无上光荣的证明。 可他毫不在意。 三界即将覆灭，这一切又有何妨。 更何况，秦霁从不因外界目光去定夺自身荣辱，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性情冷淡，从无波澜。 反倒是黑袍…… 秦霁回头望了一眼，嗓音淡淡，仿佛上天怜悯苍生，怀着仙界公认的仁慈语气，“你这又是何必。” 在他额角留个不痛不痒的魔焰印记，黑袍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无比。 它的体内将永远燃起不灭离火，烧灼它的四肢百骸。 尽管旁人看不出来，但秦霁这等层次的存在，当然清楚。 外在与内里，这便是选择。 - 没再管歇斯底里的黑袍，秦霁摸黑回到家，苏娆还在等他睡觉。 屋内点着昏暗的烛火，秦霁推开门，半边脸都陷在黑暗里。 苏娆迎上来，把脸埋进他怀里，“秦真，你去哪了？我等了你好久。” 秦霁眉眼微动，他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小院，感应到晏明煦的气息。 他没说话，不动声色将门关上，这才道：“遇到好友，与他说了会话。” 他已不愿再骗她，从现在起，他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要是换了平时，苏娆肯定要好奇，刨根问底地追问一番。 但这会儿，她满心满眼都是把漂亮道君吃干抹净的事儿，哪还想那么多。 她挽着秦霁胳膊，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还记得尤玉教她的“声东求西”的法子，她拿出缚仙索，往他手腕处比了比，“秦真，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她想，先说一个他决计不会答应的要求，比如这缚仙索他肯定不喜欢，要捆住双手，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他要是不愿意，她再说她只是想和他简简单单这样那样睡个觉，不玩这些花样儿也没关系，那他就肯定会答应她了。 谁知，她竟听到他温和乖巧的嗓音在烛火里低低漫开—— “好啊。” 苏娆差点把自己耳朵拧下来。 她刚刚......没听错吧？？？ 苏娆手一抖，缚仙索掉在一旁，她抬起颤动的瞳眸，嗓音也跟着不稳，“你、你刚刚说——” 秦霁伸手托起她的脸，把她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他轻轻吻着她，温柔嗓音染上沙哑低沉，在唇瓣之间缱绻模糊，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涩。 “我说，好啊。”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1节 第50章 一切水到渠成。 雪肌漾出浓淡朝霞般颜色, 眸中雾霭轻颤，苏娆因合欢宫功法所致，眼里的水泛起涟漪, 媚得快滴出来。 秦霁那双令她沉醉的眸子, 也与平日不同，似雾漫天晴, 漂亮到了极致。 吻得不知过了多久, 秦霁声音低哑得几乎变调，他指尖搭上自己衣襟长扣, “别急。” 这话也不知是在劝苏娆，还是劝他自己。 苏娆见秦霁长指轻颤, 乱了分寸，她抿了抿殷红饱满的唇瓣, 手指一挥，两人衣裳皆悉索而落。 白玉无瑕，湍流翻涌，缱绻入骨…… 缚仙索最终也没派上用场。 苏娆把她收起来，想着以后再当新鲜花样儿来玩。 终于领略到师姐师妹口中的“极致”, 是何感受。 …… 苏娆修的是合欢宫功法，体质特殊, 无论怎样都不会腰酸腿软，越是这样那样，便越激发她体内灵力，让她容光焕发，修为大涨。 甚至, 她沉浸其中, 到达巅峰时, 明显感觉到身子里一烫，仿佛有什么壁垒破开。 灵力如潮水灌入，从元婴处化开，她的修为竟直接攀升到了化神期。 功法居然没有骗人，找到仙人之姿的道君，与他合修，真有这样的奇效。 苏娆眼尾妩媚的红潮还未褪去，眸里含着水光，怔怔地望着秦霁。 秦霁亦是身躯一震，似乎因她极致的变化而再也没克制住，冲风破浪。 得了好处，苏娆哪能放过他。 窗外的月隐到云后，大抵是见不得这满室春色，胜过月色。 苏娆翻身坐在秦霁身上，细白指尖堵住他的薄唇。 “再来。” “不许拒绝。” “你若累了，我动便是。” 她水曲柳般的腰肢似在狂风骤雨中摆动，颤颤巍巍的蜜桃儿饱满欲滴。 秦霁哪还有半个字可说，清冷长眸沾染上从未有过的绯色。 这亦是他从未领略过的极致。 胭脂汗，入仙舟。 - 此时，晏明煦正沉默地坐在屋外，黑眸沉静，望着紧闭的窗门，仿佛入定。 夜色太黑，遮住了他眸中翻涌的无奈与痛色。 他其实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或许是怕他知道，苏娆在屋外放了隔音术，秦霁也放了一层，将声音光线都隔得死死的，让晏明煦一点儿动静都无法察觉。 可正是这样，他才能猜到，两人在屋内做什么。 正因为耳朵听不到动静，眼睛看不到动静，他的脑海里才会开始无限遐想，止不住地想。 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每个动作与神态，想她会说什么话，发出怎样的喘息。 可那全都是对另外一个人。 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晏明煦的呼吸仿佛被攥住，瞳眸轻轻颤动，体内不知为何血脉迅速沸腾燃烧，烧得他弓起身子，蜷缩在树下。 太痛了。 越想越痛。 可他像是疯了一般，越是痛，越忍不住去想。 青筋毕现，汗水淋漓，精神上的痛苦与身体的折磨加在一起，晏明煦忍到极处，再也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依旧如同受伤的小兽那般，紧紧蜷缩着。 “师姐……”他喃喃喊着苏娆，知道她听不到，但还是要喊。 嗓音低沉含哑，再无了往日意气飞扬的少年样。 - 屋内，依旧春宵色浓。 秦霁叩着苏娆掌心，正在翻覆。 苏娆对于外界的五感已被他蒙蔽，他要她全沉溺在与他的世界中。 但他依旧分了一丝心神留意外头。 晏明煦，不可不防。 当感知到晏明煦栽倒并陷入昏迷后，秦霁动作一顿，深眸里掠过几缕复杂暗色。 忽然，苏娆抱住他的脖颈，沙哑娇媚嗓音颇有不满，“秦真，怎么这时候还分神呀？” 她小妖精似的，怏怏不悦，缠得更紧。 秦霁被她扭得呼吸不过来，收回心绪，专心与她。 心口处的无我仙书正在发烫，同样全心全意地滋补着那条雪焰手链。 他想，快了。 等到天明，他就可以将雪焰手链取出。 他以前总听着她说多喜欢他，却从未向她表达过真正爱意。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可以和盘托出，表明身份，坦白一切，把他最珍贵的宝物送给她。 他要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已经把他和她未来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合宜。 她什么都不必想，只要这样和他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她喜欢今晚这样修炼，他可以夜夜陪她。 她喜欢雪焰奇观，他可以为她打造满是雪焰的洞府。 她喜欢他，他一直在。 只要她喜欢，他都给她。 秦霁吻着苏娆柔嫩滚烫的肌肤，与她十指相扣，像投身汹涌涛澜中，忘乎所以，极尽欢愉。 - 苏娆精力出奇的好，她一直勾得秦霁停不下来，折腾一宿，她反而神清气爽，没事人似的。 修为大涨，破入化神期，体内灵力无比蓬勃。 倒是秦霁，消耗太多，又加上无我仙书也因为滋润雪焰手链而黯淡下来，他竟破天荒地睡着了。 苏娆不知他以前睡觉都是假装，只不过觉得他今日睡得格外香些，大概是累着了。 她那样缠着要，换谁都受不了。 餍足的苏娆勾着唇角，侧躺在床榻上，另一只手抚着秦霁的脸。 指尖如春葱点玉，顺着他的下颌慢慢往上，正好天散晓光，照进屋内。 光一寸寸落亮秦霁的脸庞。 这张脸实在太绝，苏娆目不转睛望着它，心里的喜欢自不必说，顺着光的方向抚过去—— 忽然，苏娆指尖一顿，甚至轻轻颤起来。 她脸上原本属于事后的闲散满足全都消失，严肃无比地望着他额角。 这、这何时会冒出一道魔焰？ 白玉染上瑕疵，清水有了浊泥，这感觉让苏娆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移开目光，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心里就仿佛千百只猫爪在挠，难受得紧。 这魔焰中掺了赤天离火，再也无法去除，会永远留在他额角，成为这金相玉质上永远的瑕疵！ 苏娆捂着心口，逃也似的跑出屋子，她需要透透气，不然真的快窒息了。 她的漂亮道君，就这么啪一下，没了。 是谁这么恨她，要报复冲她来，为何要欺负她的漂亮道君。 难怪他这两日有些奇怪……唉，他遇上了什么难事，竟不告诉她，落成现在这般，她竟不知该如何再面对那张脸。 尤其想到，那张脸和神仙哥哥一模一样。 可再想起那道魔焰，就像神仙哥哥也同样被“玷污”了一般。 苏娆止住想法，绝不容许自己看到神仙哥哥仙姿佚貌不染凡尘的脸上出现那样的魔焰。 罢了，既好不了了，那就算了。 苏娆从储物袋里扒拉出她最值钱的几样宝物放在屋子门口。 至少她觉得，对于修为浅薄的秦真来说，算得上是宝物。 感谢他助她修炼，陪她一场，她这些东西打发他，已经不薄。 苏娆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她看到晏明煦不知怎么在树下睡着了，也没叫醒他，直接把他拎起来，召唤出他的虹霞伞，轻盈地跳上去。 虹霞伞急速转动，散出千百道灿烂霞光。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2节 苏娆一手拽着晏明煦，一手改换方向，朝合欢宫的方向御空而去。 宗门大比将近，她化神期的修为，已超出她当时下山时所希冀的太多。 苏娆浮在半空，与朝霞并驾齐驱，绚烂霞色映着她漂亮精致的脸庞。 对于宗门大比的盘算，对于久别的师父的想念，对于自己修为如梦一般的突发猛进都在她脑海里盘旋。 以至于她完完全全把漂亮道君抛在脑后，连只言片语都忘了给他留下。 不过若是记得，她也不会放什么在他身边。 相逢便是有缘，他陪她追欢取乐，这样那样，助她功法大成。 她也救过他，照顾他，保护他，并不欠他什么。 就当黄粱美梦一场。 梦醒了，就该各自散了。 第51章 日出西山, 天光大亮。 大地万物渐渐开始苏醒。 苏娆拽着晏明煦，不知飞了多远，晏明煦总算昏昏沉沉醒来, 眉尖紧蹙, 似乎难受极了。 苏娆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费力拉他, 她终于松泛不少。 她俯身, 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并无酒气, 但他这模样，却又像是宿醉了一场。 她奇怪道：“晏明煦, 你昨晚做什么了？”不会又惹什么事了吧？ 晏明煦在苏娆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 她每回怀疑他闯了什么祸事时, 都要念他的全名，半眯起眼，摆出长姐教训他的姿态。 以前，晏明煦喜欢她这样。 他觉得，这是她与他的亲近。 她的温柔斥责, 她的操心念叨，都是对他的在乎。 他喜欢看她叉着腰训他, 无论怎样训他，她仍然会在遇到麻烦事情时张开手臂庇佑他，什么都替他担着。 一边说他长不大，一边又宠着护着他。 她只对他这样。 ……可现在，他不喜欢了。 他不想永远被她当成小孩, 不想在她眼里永远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弟弟。 他还差几个月就要满十八岁, 很快就能成为一个男人了。 但她为何......还是看不到他。 晏明煦本就蹙着的眉尖皱得更紧, 他血脉里沸腾之意仍未褪去，这与他在定九山遗迹里的遭遇有关。 可在遗迹里发生的某些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何，似乎藏着更深的秘密，他来不及细想。 四肢百骸在痛，心尖在痛。 苏娆的声音很好听，可落在晏明煦耳朵里，那些音节都失去意义，他只觉得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折磨。 晏明煦脚尖一转，身影飞退闪去，他破天荒地没和苏娆插科打诨，而是沉默地消失在苏娆视野里，跑了。 苏娆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抓住他，指尖留下他一片衣角，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嘿......”苏娆气极，“晏明煦！你翅膀硬了！胆儿肥了是吧？！” 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只剩下虹霞伞掠过的一道道霞光破空声陪伴着她。 - 半个时辰后，苏娆见晏明煦真不打算和她一块回合欢宫，也就罢了。 没再操纵着虹霞伞去寻他，而是自个儿往合欢宫的方向飞去。 不能再耽误，免得宗门大比赶不上，一切就白费了。 谁知虹霞伞忽然颤了颤，带着她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飞去。 苏娆还以为是晏明煦弄的，安心坐在上头任它御空而行。 虹霞伞没飞多久，圈着她进了一处山洞。 山洞里，竟是正襟危坐的黑袍。 它隐在斗篷下的一双眼睛仿佛幽火一般，紧紧盯着虹霞伞上如同砧板鱼肉般的苏娆。 “苏娆，好久不见。”他桀桀怪笑，整座山洞同时刮起一股怪风。 苏娆不知他怎么可能操纵虹霞伞，但她第一反应很快，就是一个字......跑！ - 另一边，秦霁还未回过神来。 他醒来已经一会儿，拿着雪焰手链在屋里屋外寻了苏娆一圈，都并未发现她的身影。 停下脚步，才发现门边零零散散落着苏娆的几样东西，他心底的弦骤然紧绷。 这些于苏娆而言，都是格外值钱的宝物，算是她的全部家当。 无论怎样，她不可能扔下这些东西。 她定是出了什么事。 秦霁极少露出心急如焚的表情，他掐指一算，果然隐约算到苏娆此时正与黑袍距离甚近。 难不成又是黑袍将她绑了去？ 秦霁眸底渗出怒意，黑袍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手，他早就不该留手，直接将它打得魂飞魄散才是。 来不及召唤虚影，秦霁自己翻手折云，瞬移往他掐算出的地点遁去。 只眨眼间，他便到了那处山洞外。 他感应出苏娆的气息就在其中，直接一道传音打进去。 “黑袍，你在找死？”藏着深深的戾色声音骤然在山洞里回荡，秦霁鲜少这样说话。 这回，算是真动了怒。 山洞里，苏娆刚被黑袍抓住，她使出玩命的本事跑了一阵，但不知为何这黑袍修为突飞猛进，她之前引以为傲的手段竟然都被它一一克制。 黑袍正用黑雾困着她，两人说话交涉，她又开始糊弄它。 它修为长进，脑子却没有，苏娆瞧着它眼看又要上她的当，忽然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将黑袍震得一抖，从某种极容易被糊弄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苏娆神色古怪地听着那声音。 “黑袍，你在找死？”死字的尾音在山洞的岩石之间不断传荡。 这声音好耳熟，有点像......漂亮道君。 苏娆很快就摇摇头，怎么可能是他。 她的漂亮道君又乖又软，哪里有过这种语气，更何况，他也不该有这个实力底气来找黑袍算账。 苏娆这么想了想，又黯然地叹了口气。 什么漂亮道君，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也不知外面说话的是谁，反正一下子激得黑袍身旁的黑雾肆意滚动，好像因一句话就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连困着苏娆的那团黑雾也被它收回去，它卷着浓浓黑雾，飘出去找那人对峙。 苏娆得了自由，但山洞就一个出口，被黑袍堵住。 她悄悄跟在它身后，想着就算跑不了，探出个脑袋瞧瞧外面是何方神圣也好。 谁知瞧着一眼，彻底惊呆了苏娆—— 她看清外面的景象时，黑袍已经与对方打斗起来。 对方的样子她看不清，只见白衣胜雪的残影与不断翻飞的黑雾正在纠缠。 没想到，修为突飞猛进的黑袍根本不是那白衣的对手。 不过三招之内，黑袍就败下阵来，吐着血倒退好远，身边卷积的黑雾迅速萎靡消失，黑袍一蹶不振，再次狠声咒誓。 “我以魔魂起愿，要你脸上那道魔焰永恒不灭！” 他打不过秦霁，甚至败得一塌糊涂，满地找牙，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存在感，卑微地证明自己曾经赢过的痕迹。 苏娆随着黑袍不甘咆哮的声音，终于看清那道白衣身影。 竟然......竟然是她的漂亮道君！ 不，现在已经不能用“漂亮”二字作为前缀，白璧微瑕，苏娆郁闷不已。 她眼睁睁看着他额角的魔焰因为黑袍的咒誓而灼烧得更加明显，在风中隐约吹出火星，更衬得他的脸颊通透白皙。 他的脸明明那么好看，实在是上苍最杰出的画作。 可惜了，真的太可惜了。 苏娆每看一眼他脸上的魔焰，心痛的叹惋就多一分。 她躲在暗处，两人还未注意到她。 她看到她心目中修为尚浅，柔弱单薄的漂亮道君一抬手，抹平了远处一整个山头。 他轻飘飘地望着黑袍，摩挲指尖，警告道：“把她交出来。” 苏娆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随着那片山一同炸了。 ......这真是她的漂亮道君吗？ 他、他这修为，还需要她保护？？？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3节 苏娆目光茫然，陷入自我怀疑中。 黑袍这时还在嘴硬，语气极弱，却不承认，“交出什么？我听不懂。” 秦霁长眸冷到极致，几乎快要绷出寒霜，凶神恶煞，警告意味非常明显，“别以为你得了传承，就有资格觊觎无我仙书。” 他话音落下，四周忽然变得虚幻，似乎正在酝酿什么极其厉害的杀招。 黑袍感应到危险气息，失态地闪身飞遁，瞬间就承认道：“她就在山洞里！” 秦霁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没管黑袍跑得越来越远。 他只在乎苏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害怕，是不是等他救她等得太久了。 苏娆看到黑袍逃离，也迅速从山洞里钻出来。 她已经来不及震惊她乖巧黏人的小道君怎么能那么凶那么强悍那么可怕。 实在太难以接受，苏娆脑袋里跟糨糊似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看了一眼他脸上越发显眼的魔焰，下意识地转身——跑！ ...... 秦霁看到苏娆从山洞里出来，安然无恙，似乎并未受伤，他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下。 他已经做好准备，既然她看到今日一切，想必有很多问题要缠着他提出来，他甚至可以想象她在他耳边滔滔不绝的样子。 他微微抿起唇，脚底浮云动幻，朝她身边靠近，想去接她。 谁知，她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如同遇见洪水猛兽一般，头也不回的，朝与他截然相反的另一边，御空狂逃，几乎用上她所有逃命手段，生怕被他追上似的。 同黑袍那样，跑得极快。 “......”秦霁所有表情怔在脸上，似是呆愣地望向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第52章 苏娆离开好久好久, 秦霁仍未回过神来。 ……她为何要逃。 他想起她逃走前回眸的那一眼，陌生得仿佛从不认识他，慌张中又带着一抹嫌弃。 她在嫌他什么。 秦霁敛眸望着山洞口, 神情姿态都与之前没有一丝分别, 可内里的摧折已然到了极处。 良久，他喉结滚了滚, 忽然喃喃低语一句, “我不信。” 说罢，腾云驾雾而起, 朝黑袍逃窜的方向追去。 他要去找黑袍问清楚。 …… 秦霁想要把黑袍揪出来，实在易如反掌。 可从黑袍口中得到的答案, 却让他连一掌拍死黑袍的心思都没了，任由黑袍再次逃窜离开。 原来, 苏娆从他身边离开，并不是被黑袍绑走。 她是故意逃的。 黑袍不过是埋伏在她和晏明煦回合欢宫的路上，又不知她因什么原因和晏明煦走散，黑袍才得了手。 所以，她的不告而别是真的, 她想离开他是真的，都是她主动为之。 这样的事实, 让秦霁喉咙干涩得几乎失了声。 ……为什么？ 他不断地问自己，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他不愿承认，不愿面对的猜测。 昨晚之前，一切本都很好，唯一的变数, 就是他额角的魔焰以及她成功迈入化神期。 若说她只是为了利用他修炼, 那她不必这么快就抛下他。 他依旧大有作用, 她只要与他修炼，就是直到渡劫飞升也绰绰有余。 秦霁抬手，指尖抚上额角那道魔焰，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可就是这道魔焰，让她不喜欢了。 他会永远记得她那一眼，原来，是在看他脸上这个啊…… 秦霁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眸底冷沉沉一片枯寂水光，再无任何波澜。 那么多口口声声的喜欢，就只是喜欢他的脸？ 他早该知道的。 第一次见面就说喜欢，哪会是喜欢他的人，不过是在意他的皮相罢了。 秦霁眉眼冷寂，摄出几分渐渐低敛的落魄心寒。 生平几万载，自从他父母仙逝那一日之后，他从未再感受到今日这般的崩溃。 好似一把淬了万年极冰的刀子，在心口一下下地割。 很痛。 痛得他快要疯了。 他恨不得此刻就唤出虚影，直接启动阵法，毁天灭地，重启三界，要这世间重归混沌，再无伤人的七情六欲才是最好。 可心口的无我仙书里，那条雪焰手链紧紧漂浮着，存在感极强。 他又忍不住想，她也会死。 死了就死了吧。 他刚这样想了一句，又疼得无法呼吸。 他不愿承认自己舍不得，又开始自欺欺人—— 在她死之前，他是不是听她亲口回答，为什么要离开他。 是真的因为他的脸有了难以消去的魔焰，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会有什么不能让他知晓的难处吗？怕他修为太弱，怕连累他，所以才选择离开？ 秦霁开始骗自己，尽管苏娆明明前不久才见识过他的通天实力，他却好像可以选择性地忽略这一点。 已经接近事实而痛得无法呼吸，也就开始安慰自己，为她开脱。 秦霁煎熬着，死死抓住身边的树藤，眼眶开始泛红，眸中憋出一道道血丝。 - 另一边。 苏娆逃了没多远，见秦霁并没追上来，她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她跑什么？ 她又不欠他什么，他的修为一直瞒着她，撒谎骗她，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么一跑，她反倒成了心虚的一方。 不过，苏娆也没打算再回去。 他的容貌染上魔焰，就是白玉被玷污，再也不是她喜欢的漂亮道君模样，所以，没必要再见面了。 缘分到底为止，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他也只是报恩，当初从一开始就是那委委屈屈的被迫模样，后来才听话顺从不少。 如今她一走，不要他再以身相许，说不定他这会儿正在哪偷着乐。 苏娆把这事抛到脑后，一心往合欢宫赶路，宗门大比算算日子就要开始了，她怕赶不上。 这时，晏明煦也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只是她并未发现。 晏明煦心里还堵着一口气，所以他眼睁睁看着她被黑袍抓走，本打算等关键时刻再出手，来一场震撼她心的英雄救美，谁知被那秦霁抢先。 不过让晏明煦幸灾乐祸的是，秦霁出手，却把苏娆给吓跑了。 这世上，晏明煦再了解苏娆不过，当他看到秦霁额角那一道魔焰时，一颗心就落回了心窝处。 他知道，他俩再无可能。 苏娆眼里心里，都永远不会再有秦霁这张脸了。 ……仙尊又如何？晏明煦眉梢一扬，少年赤红唇角勾出明朗笑意。 师姐终究还是他的。 他一边护在苏娆后头，一边默默算着自己成年的日子。 满打满算，还有整整四个月。 - 合欢宫内，法宝灵力波动惹得四周山脉里年幼的灵兽野物都不安起来。 年长些的倒是都安然处之，这是合欢宫的宗门大比开始了，它们见怪不怪。 这是合欢宫里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各阶弟子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花样百出，斗得绚烂精彩，连合欢宫的半边天空都被各色灵力映染得铺满彩虹般的颜色。 宗门大比分为三轮。 第一轮便是在合欢宫各大山门前进行比试。 合欢宫共有五位副宫主，分别镇守合欢宫的五座名山，与其弟子都在各自镇守的山上修炼。 这回，便是都派出杰出弟子守在山门前，摆下擂台，迎接其他山脉的弟子过来挑战，为期三天。 守擂成功，便能为其师父赢得一朵合欢仙花。 攻擂成功，便是夺下该处山门前的那面旗子，也能为师父赢得一朵合欢仙花。 三日后，哪位副宫主的弟子为其赢得的合欢仙花，便算赢了第一轮。 这第一轮比试对弟子的身份品阶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愿意，就能攻擂，所以最是热闹不凡。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4节 即便是修为最浅薄的烧火弟子，也有胆量去闯一闯，碰碰运气。 毕竟每位副宫主都对麾下弟子放了花，谁攻下一朵合欢仙花，就收其为亲传弟子，可进宝库任意挑选三样东西。 奖励丰厚，人人追逐。 唯独合欢宫欢山，却是冷清得紧。 半刻前，宗门大比刚一开始，属于欢山擂台上的合欢仙花就已被大合山的尤珏拿下。 因为欢山根本无人守擂，反倒是其他四脉来抢合欢仙花的弟子打了一场，最后尤珏胜出。 欢山山巅，一座木屋，陈设简单古朴，一位身着月华裙的风韵女子正站在窗边，望着山下。 她长得很美，肌肤娇嫩，目光如水，身上有股被岁月沉淀的温柔气质，如惊鸿照影。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凤眼流盼，望穿秋水。 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秋欢，你该走了。” 女子身影微微一怔，并未回头，但她搭在窗棂上蜷起的指尖暴露了她的不安与不舍。 “说好等到宗门大比。”身后老人催促的声音接连响起，“我已宽限你许多时候。” “小娆和明煦，还没回来。”女子开口，嗓音温柔清冽，仿佛空谷幽竹，伴着窗外沙沙的竹叶声，带着淡淡的愁绪。 “不能再等了。”老人威严中暗含警告，“秋欢，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了。”女子幽声，终于回眸，碧眼盈波，却没有一丝起伏。 她认命地跟着老人往外走，身姿袅娜丰盈美丽，可迈出的每一步，却都透出无望的空寂感。 她明明已经收到他们快要回来的传音。 终究还是没等到啊…… - 这世间失魂落魄的人永远不会少。 此时此刻，除了苏娆的师父万念俱灰，秦霁也同样如此。 他喝醉了。 三万年，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仙力不断在他身前涌动，他在挥霍这些足以让好几个凡人飞升的仙力，用来回溯时光。 过往的一幕幕，仿佛幻影般，出现在他眼前。 苏娆的脸近在咫尺，她在对他笑，朝他伸手，“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秦霁怔怔回应，可朝她伸出的指尖刚触到她的脸，便见幻影泛起涟漪。 他一愣，大梦初醒般，才想起这是她捡到他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时光的幻影一页页翻过。 她弯着腰，给他换衣裳，上药。 她对着朗朗晴空傻乎乎的祈祷，“快点醒过来吧。”念了好多遍。 她夸他的名字好听。 她争着抢着无比享受地给他喂饭。 她背着他四处躲避可怕的追杀，为了他不惜撒谎哄骗黑袍，甘愿冒着生命危险。 她在长安城瘟疫营里竭尽全力保护他，无微不至照顾他。 她在他隐疾发作时温柔摸他的脑袋，为他费尽心力搜集治疗隐疾的药材。 她一遍遍对他说“秦真，你很好”的样子。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亮晶晶的眸子里喜欢他的情绪快要溢出来的样子。 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不断蹭他亲他的样子。 她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与他对视就笑得很甜的样子。 她努力护着他，关怀他，什么都替他着想，他受到一点点小伤就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 …… 这些，全都让秦霁恍惚，连呼吸都粗重错乱。 他目光紧紧望着一幕幕回溯闪过的画面，心口复杂空荡的情绪越扩越大，就像坐在茫茫大雪中拥着一团火。 那微弱的火光随时都要熄灭，又在不断给身处绝寒之中的他一抹渺茫的希望。 月沉下去，镀着凄清惨淡的灰青色天影，从日升月落，到天光重新破晓。 秦霁始终一动不动，身前幻影浮动，他的视线逐渐望空。 那是一种怎样无望的感受…… 她那时对他那么好，也好像真的真的喜欢他。 第53章 合欢宫。 苏娆在第一轮宗门大比的最后一天赶到。 她来到自家山门前, 擂台上的合欢仙花果然已经不在，她连忙拽着一个面生的小弟子打听。 合欢宫五处山脉，大合山、小合山、欢山、鸾山、凤山, 如今只剩下大合山和凤山的合欢仙花还在。 大合山摘了欢山、鸾山的合欢仙花, 凤山摘了小合山的合欢仙花，如今只剩下最后小半个时辰, 两边山门还在各自擂台上针尖麦芒地对峙着。 苏娆打听清楚, 拿出传音镜就骂，“晏明煦, 你到底死哪去了？！” 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要是耽误正事, 看她怎么收拾他。 “师姐，我这不就在你后边？”晏明煦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带着一缕幽怨，“要是师姐赶路的时候肯回头看一眼，早发现我了。” 苏娆这才知道，他竟是一直跟在她后面回的合欢宫。 她朝晏明煦瞪了一眼，训他道：“你这臭小子, 我忙着赶路，哪有空回头。” “......快点儿, 来不及了，你去大合山，我去凤山，咱们一人拿一朵合欢仙花。”她没计较晏明煦之前莫名其妙跑掉的事，安排起重要任务。 “行。”晏明煦眯了眯眸, 话不多说, 两人御空离去。 刚刚被苏娆拽着打听的那名新弟子还在原地, 听着两人对话愣了愣，旋即无语皱眉。 这俩是哪个山上新招的弟子，怎么比他还新，听他俩方才那语气，还当合欢仙花是大白菜似的，随便摘吗？ 他想了想，脚底一抹油，也跟了上去，想看看热闹。 - 凤山，与鸾山相连，因山脉形状得名。 此时凤山脚下，擂台上站着的正是尤玉。 第一轮宗门大比已经接近尾声，该上场的都打得差不多了，她作为凤山副宫主的得意弟子，站在这儿守到敲钟结束。 尤玉以为不会再有人来，正倚在台上与台下众人聊天打趣，与几位英俊的男弟子调笑调笑，抛个媚眼，也能助长修为。 谁知这时候，忽然不知谁道：“你们看，有人来了。” 众人望过去，看清来人，更是惊讶，“是苏娆？” “她居然回来了。” “还以为她赶不上了呢，她们欢山的合欢仙花刚敲钟就被摘下，啧，真是挺惨的。” “没办法，谁让她和晏明煦都不在，她师父又没有其他弟子呢。不过她们在也没用，她天资平平，晏明煦入门又晚，以前每年不也就多守了一炷香而已。” “她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 众人议论纷纷，一脸困惑，很快苏娆就给了她们答案。 她飞上擂台，站在尤玉身前，合欢鞭浮现手中，“尤玉，我来攻擂。” 其他弟子石化般地看着她。 “她是不是疯了？尤玉师姐可是元婴期修为！” 尤玉以元婴期归来，前不久刚在合欢宫掀起一阵风波。 年轻一派弟子中，尤玉美貌最甚，修为同样第一，不知成为多少女弟子的楷模，多少男弟子的白月光。 “嘘，我听说她和尤玉师姐是同期入门的，她俩容貌堪称合欢宫双绝，可修为却被尤玉师姐甩了一截，可能是心有不甘吧。” “可她打不过尤玉师姐，这不是来丢脸么？” “谁说丢脸了，就算打不过，但也勇气可嘉。更何况你看那群师兄师弟看她的眼神......” 苏娆迎风立在擂台上，姿态容貌十分夺人眼目，肤如凝脂，纤腰楚楚，似窈窕神女下凡般，还未开战，但气场已经压过了面前的尤玉。 有人揉揉眼，嘀咕道：“你们觉不觉得，苏娆好像比尤玉师姐更好看了些。” “......呀，的确。”有人压低声音，“她好像，与人合修了。” “难怪。” 合欢宫女子就如同尽态极妍的花朵，从小花骨朵开始长成，日日夜夜受功法影响，与人合修之后，这花朵才会开到盛极的状态。 之前，苏娆不过含苞待放，便与尤玉这朵风月场中盛放的花儿平分春色。 如今，她合修之后，开到浓滟之时，自然压了尤玉几分，风姿尽展。 与尤玉交好的女弟子酸道：“不就是容貌胜了一二，修真界难不成都靠脸吃饭？” “也是也是。”从苏娆惊艳容貌里回过神来的弟子们纷纷应是，不敢得罪背景深厚的尤玉，纷纷捧起她超凡绝伦的元婴期修为来。 尤玉倒是不在乎这些，她仙袂飘飘，与苏娆对峙而立，掩唇笑道：“哟，终于把你那漂亮道君吃干抹净了？” 提起“漂亮道君”这四个字，苏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5节 尤玉并未发现，又旧事重提，“你没带他回来？是不是玩腻了？” “别说废话，赶紧打。”苏娆蓄势，催促尤玉。 尤玉不紧不慢地祭出法阵，“苏娆，我是认真的，你要是腻了，那我可就对他出手了啊，那可是人间绝品。” 苏娆想起秦霁抬手间挥平一个山头的场景，朝尤玉笑笑，“随便你。” 说罢，她见尤玉已经准备好了，也不再迟疑，灵力如潮水般涌入合欢鞭，她一招“合欢杀”甩出，漫天合欢花幻影遮住了两人身影。 众人谁都看不清擂台上的场景，但转眼间，都看到尤玉翻身下了擂台，脸上笑意不再，而是无比严肃地望着苏娆。 合欢花飘落消失，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鸦雀无声。 谁下了擂台，便是主动认输。 苏娆只出了一招，就赢了元婴期修为的尤玉？ ......这怎么可能！ 大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尤玉郁闷无比，她今日很丢脸，可苏娆的杀招她没法接。 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她强接就是死。 苏娆已经动作轻松地转身，摘下擂台上的那朵合欢仙花。 她轻嗅了嗅，听到台下尤玉问她，“你何时进入了化神期？”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化神？！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死死地盯着苏娆，想从她嘴里听到反驳。 可苏娆让她们失望了，她轻飘飘的回答“不久前”，再次震撼了所有人。 众人讶然失声，不敢想象，方才那个被苏娆拽着打听的新弟子也在其中。 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忽然听到大宫主的传音荡过来—— “大合山守擂失败，合欢仙花被欢山晏明煦所摘。”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刚刚这两人，不是新人，也不是无用的旧人，而是这次宗门大比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们师姐弟拿下合欢仙花，真的跟摘大白菜那样简单啊...... - 苏娆和晏明煦归来的第一时间，连夺两朵合欢仙花，让原本众人觉得已定的结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震惊了合欢宫上下，仿佛地动山摇般，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苏娆一招胜元婴期的尤玉，以化神期的惊人修为震撼全场。 从此，合欢宫天之骄女的名号怕是要换人，如今苏娆容貌修为皆压在尤玉之上，隐隐有了合欢宫女弟子第一人的称号。 以前，无人愿意入欢山，拜苏娆师父为师，就是因为苏娆师父练的功法最难，且还不允许弟子成年前与人有亲密行为。 可合欢宫的修炼速度比寻常宗门快，就是走的这条风花雪月这条捷径，她将人的路给堵死了，又不见有成年后的弟子大放异彩，自然无人看好。 再加上苏娆师父本身挑选弟子就挑剔，因此欢山一脉，向来冷清。 这次，苏娆技惊四座，加上晏明煦也拿下大合山擂台，总算实现苏娆下山前的愿望，为师父脸上狠狠贴了一把金。 至少，再也不用担心师父被其他几个副宫主欺负拿捏，明里暗里威胁要将师父和她赶出合欢宫了。 苏娆拿着合欢仙花和晏明煦在欢山山门前会合，迫不及待上山去找师父，想要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 因为两人在最后夺了两朵合欢仙花，和大欢山的成绩并列，引起轰动，许多附近的弟子都已到了这边来等他们，似乎有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想问。 两人没心思应付其他同门的试探或讨好，并肩在山路上跑着，就像回到了从前。 “师姐，还记得吗？我第一回 上山，你故意和我比试，说谁跑得慢以后就要承包师门里所有活儿。” “臭小子，没想到你这么记仇？”苏娆轻哼。 当时她已修炼许多年，晏明煦刚入门，她和他比，确实有些欺负他。 不过男孩子嘛，多干点活儿又不会怎么样，这是她作为师姐给他的第一堂课，她十分理直气壮。 晏明煦笑道：“没关系，我只是想和师姐再比一次。” “比什么？” “谁先到，就能让输的人做一件事，不许拒绝。” 苏娆眼眸一转，“你刚刚攻擂，谁在台上？” “师姐放心。”晏明煦故意示弱，“大合山以为大局已定，尤玉等人都撤走了，守在那儿的是元婴期的一位师兄。” 按理说，合欢宫内不可能再有元婴期以上的弟子还没攻擂过，所以尤玉等人早已放松警惕。 谁知半路杀出晏明煦，同样一招，将人打下擂台。 听晏明煦这么一说，苏娆放宽心，以为他也是元婴期，有好处不占是白痴，她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啊！”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加速，朝山上狂奔。 晏明煦一愣，连忙大笑着追过来，“师姐，你又耍赖！” “怎么说话的，你这是以下犯上，罚你跑慢点！”苏娆轻啐他，跑得更快。 晏明煦悄悄加速，以前他每回故意输给她，因为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这次，为了这个赌注，他想赢。 - 与欢山上少年轻朗的笑声不同，秦霁此时，站在一片愁云浓雾里，周身气场阴郁得化不开。 虚影屏气敛息站在他身后，已经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他的任何回应。 虚影心底叹了一口气，它知道，仙尊又走神了。 这不知是今日的多少次，虚影数不清，它只好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唤道：“仙尊？” “嗯......”秦霁回过神来，低哑嗓音微沉，“方才说到哪儿？” “阵法已悉数备好，我全都仔细确认过三遍，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重启三界。”虚影充满希冀地望着秦霁。 秦霁喉结滚动，视线移开，望着远处苍茫人间，不知在想什么。 虚影无奈地挠头，得，又开始了。 ...... 虚影又等了好久好久。 可惜它不知道此时秦霁心底的千般痛苦，万般折磨。 他薄唇绷紧，那个“启”字始终卡在喉咙里。 他说不出来。 心口的无我仙书里，雪焰手链还静静躺在那儿。 手腕间那条淡红色的合欢花绒带，还一直系着，从未取下来过。 他站在原地，兀自不动，长眸里的神情无法形容，已是极致。 他像是疯魔了。 既想去问她，又不想再见她。 既想承认她不喜欢他，又不愿相信她没喜欢过他。 既想现在便灭了三界，又怕真的永远失去她。 ...... “仙尊？”虚影等得快要睡着，又提醒了一声。 “嗯。”秦霁低眸，下意识抚着腕间的合欢绒带，却不小心牵动。 苏娆坚定温柔的声音忽然飘出—— “秦真，你很好。永远不要低头。” “秦真，你很好。永远不要低头。” 物是人非，水流云散。秦霁薄唇绷出一抹自嘲，将合欢花绒带扯下，扔给虚影。 虚影手忙脚乱接住，赶紧将那声音止住。 秦霁淡淡瞥它一眼，向前走了两步。 他指着那片天地间绵延广袤的阵法，眼神平静道：“这就是你确认过三遍的阵法？” 虚影莫名心慌地点点头。 秦霁长指点出某处，“这里，该用浑天珠。” 虚影一愣，旋即道：“仙尊，这里不必用浑天珠的，我测算过，用浑地珠的效果也差不多。” “差不多？”秦霁微微皱眉。 “好吧仙尊，咱精益求精，我这就去找浑天珠去换上。”虚影擦擦额头，“不过这浑天珠比浑地珠难得许多，怕是要耽误一些时日。” “无妨。”秦霁低沉的声音没有起伏。 “好，我这就去。”虚影连忙倒退离开，最近仙尊越来越不对劲了，在仙尊身边待着好可怕，终于可以走了。 虚影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不对。 ......怎么刚刚好像有两道声音？ ......难道仙尊也松了一口气？ 不不不，一定是听错了。 虚影摇着脑袋离开，心想一定要快点把浑天珠换上，为了覆灭天地，重启三界，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不能再让仙尊久等。 第54章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6节 欢山不比合欢宫其他山脉, 冷清得很。 既无上上下下来去的门人弟子，也无大片肥沃灵土药田，甚至连豢养的灵兽坐骑也没有。 不对, 还是有一只的。 苏娆和晏明煦刚到山顶, 她比晏明煦慢了两步，正在大喘气,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一团黄色兽影扑出来。 “大黄！舔他！”苏娆手一指，那道影子换了方向, 将晏明煦扑倒在地。 这是苏娆与晏明煦年少时在山里捡到的野兽，当时还只当是无家可归的普通野狗, 后来才发现它极有灵气，再加上二人的灵力以及合欢宫里灵花灵草的滋养, 它也渐渐成了灵兽。 不过看上去，它还是一只普通的大黄狗。所以叫大黄。 大黄扑着晏明煦，伸出舌头舔着晏明煦的脸。 苏娆就是受不了它这一点，每回都指使它去舔晏明煦。 脸上全都沾上大黄的口水，晏明煦并未嫌弃, 他揉着大黄毛绒绒的脑袋，和它翻滚在草地上玩闹, 少年般爽朗的笑声在山顶传出好远。 这时候的他，倒不像那擂台上一招震慑元婴，众人眼里可怕如斯的魔头了。 “晏明煦。”苏娆蹲下来，揪住一人一狗的耳朵，“先停下, 你还没交代你怎么也化神期了？居然还诓骗我与你打赌。” “……那师姐愿赌服输吧？”晏明煦心一跳, 连忙试探地问。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苏娆轻哼, 但瞪着他道，“不过，你的账还是要算。” “师姐，我可没说我不是化神期啊。”晏明煦无辜地打马虎眼，“你又没问我。再说，我从那灼日魔尊的遗迹里出来，涨这么点修为不也正常？” 苏娆眨眨眼，伸手道：“那你答应我的宝物……” “都在都在。”晏明煦无奈道，“不过现在那些宝物都用不了，你还记得那黑袍？它也进了定九山遗迹里，掺和了一脚。” 晏明煦掏出一大堆宝物，看得苏娆直了眼，就连大黄也忍不住伸出大舌头，偷偷舔了舔这些宝物。 光是宝物溢散出来的灵力，就舒服得它眯了眼，身子颤了颤。 苏娆也馋，馋得不得了，但她做不出大黄这么丢脸的行为，只能摸了又摸。 的确都是珍贵无比的宝物，随便哪样，都能成为合欢宫的镇宫之宝。 不愧是灼日魔尊，果然大方。 遗憾的是，这些宝物的确如晏明煦所说，都被淡淡的魔焰封印。 能看不能用，简直更难受。 “也就是说，要解封宝物，还得先解决黑袍？”苏娆得出结论。 “是。”晏明煦也无奈地撇撇嘴。 “那还是先放你那儿吧。”苏娆心痒痒，索性不看。 她摆摆手，回头张望道：“师父怎么还不出来？” 她们和大黄闹了一阵，又聊了这么一会儿，师父应当早就听到了，出来瞧她们才是。 苏娆心头跳了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本还伸手和大黄笑闹的晏明煦也收回手，神情收敛，严肃下来。 “师父？”苏娆走到木屋前，探身喊道。 “师父，我们回来了！”晏明煦也走过来，朗声回荡。 可……没有任何动静回应他们。 苏娆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不会是因为我们回来晚了几天，师父被赶走了吧？”苏娆担心地揪起眉。 晏明煦摇头否定，“师父若是离开，定会给我们传音。说不定，是去合欢主峰，和其他副宫主议事去了。” 苏娆听晏明煦这样说，稍稍宽心，“那我们就等师父回来吧。” 正好日夜兼程，风尘仆仆，他们也好歇息歇息。 这一休息，就到了翌日，第二轮宗门大比开始的时候，两人也并未等到师父归来。 苏娆的心沉了又沉，晏明煦也比平日里正经许多，就连大黄也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人身后。 可惜它不会说话，即便它一直守在山上，它也无法告诉苏娆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吧，第二轮宗门大比开始了。” “嗯，说不定师父在那边等我们过去。” 两人说着话，像在宽慰对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宗门大比的第二轮和第三轮都在今日。 合欢宫所有弟子齐聚于合欢主峰上，都将见证这场比试，诞生出今年的年轻弟子第一人。 第二轮便是五大山门各出一男一女，相互比试，最终决出一二。 第三轮则是最终决出的那一二人进行对决，谁赢了，谁便是今年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两轮比试花上一整日便能结束，并不耽误多少时间，尤其又是宗门盛事，所以弟子们都会想方设法腾出空过来。 苏娆乘着晏明煦的虹霞伞过来，他们到的时候，合欢主峰这片平地上已挤满了弟子。 可苏娆的目光却是第一时间投向主峰之巅那片小平台上。 每年合欢宫大宫主及其他五位副宫主都会站在这儿，观看宗门大比。 然而现在，其他人都在，师父却不在那儿。 她和晏明煦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里的沉重担忧，都十分明显。 此时的合欢宫，热闹非凡，仙乐飘飘，正值盛时，上下皆欢。 唯独苏娆与晏明煦沉默地站在人群里，两人相貌本就是最出挑的，不由自主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连大宫主的目光也落过来，点名夸奖她们。 他正好说到第一轮宗门大比，大合山与欢山各得合欢仙花两朵，暂时打平。 于是，便接着说道：“苏娆，晏明煦，你们下山历练归来，进步惊人，为你们师父争光了啊，还望你们二人日后继续努力，为合欢宫在整个修真界争名。” 底下，尤珏脸色难看。 以往，大宫主在这等盛会上大肆夸赞的，永远是他们大合山。 何时轮到那谁都能踩上一脚的欢山了？ 这边，苏娆却不在乎这等虚名，她参加宗门大比，只是为了师父，可现在师父都不见了。 正好大宫主提到师父，她便扬声问道：“请问大宫主，我师父去哪了？” “此事稍后再提，还是等宗门大比结束再说。”大宫主将此事揭过，敲响钟声，这意味着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有什么天大的事，也要等这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结束。 苏娆心急如焚，哪有什么心思再进行宗门大比。 师父下落不明，她的传音镜没有任何动静，这说明师父消失得突然，连消息都来不及给她留下。 苏娆越想越觉得天塌了似的，忽然晏明煦按住她的手背，“师姐，看我的。” 苏娆怔怔地抬眸看向他，还不知他要做什么。 谁知晏明煦已经飞身而起，直接举起光芒大放的虹霞伞，朝台上正准备抽签的箱子一击。 漫天签纸飘落，众弟子都看愣了，以前还没见过敢破坏宗门大比的人。 大宫主也怒了，“晏明煦，你在做什么？” 晏明煦扬起眉梢，把虹霞伞伞柄往地上一插，“我师姐急着让这宗门大比结束，所以各位就别怪我唐突了。” “你意思是，苏娆想让这宗门大比结束，咱们就不能抽签比试了？” “那倒不是。”晏明煦意气正浓地笑了笑，“宗门大比不就是为了决出第一名嘛，所以不必那么费事。” “我现在站这儿，就可以宣布我是第一了。” 他说得坦坦荡荡，自信无比。 宗门大比第二轮还没开始抽签，就敢破坏抽签，跳上台说自己是第一。 也就晏明煦敢做这么混不吝的事。 众弟子愣了，合欢宫的几位宫主又怒又气，可偏偏晏明煦的确有这个实力。 晏明煦浑身灵力收敛，气场卓绝，站在台上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大伙儿都知道他昨日刚赢了大合山的元婴期弟子，那人也是合欢宫里排得上名的天骄，却在晏明煦手里过不上一招。 由此可见，晏明煦修为有多深不可测，他在台上等了半晌，无人敢第一个上去。 唯独尤珏站在台下，早已按捺不住，他在等他师父点头。 只要师父点头，他就可以上台教训晏明煦了。 说起来，尤珏并不怕晏明煦，他以为晏明煦昨日一招取胜说来好听，不过是仗着他们大合山轻敌松懈的缘故。 若是昨日他还在，定能打得晏明煦满地找牙。 因为，尤珏还藏着一个秘密，除了他师父，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前不久，已晋升化神期。 他和师父商议过，本是想留到宗门大比最后决出胜负时，再惊艳四方。 这等惊人修为，合欢宫年轻弟子中，仅有他一人。 哦忘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苏娆。 尤珏瞥向苏娆的眼神越发炽热，这是他一定要得到的女人，如今她美貌更甚，修为与他并肩，简直和他十分般配。 若她乖巧臣服，他甚至愿意为了她拒了大周朝那些贵族联姻，娶她成为正妻。 尤珏的思绪正飘远，忽然看见师父对他点了点头，迅速将他的思绪拉回。 很好，师父同意他此刻上场。 晏明煦，死定了。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7节 尤珏按捺住脸上表情，飞身上台，取出长剑正对晏明煦，摆出兄长姿态道：“小晏，你太年轻，不懂锋芒太露的下场。以后都是一家人，今日师兄就替你师姐教教你。” 听到尤珏这话，晏明煦眸中闪过戾色。 一家人，他也配？ 晏明煦本来还打算收敛些，但现在，他手中虹霞伞光芒一震，不留丝毫情面，万道寒芒杀气朝尤珏疾刺而去。 尤珏轻松的神色骤变，这……绝不可能是元婴期修为能打出来的阵仗！ 晏明煦也进入了化神期？！ 这个震惊的想法在尤珏脑海里一闪而逝，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抬剑抵挡。 可是已经晚了。 他本就有些轻敌，再加上晏明煦已是化神期圆满，而尤珏，不过刚入化神期，中间隔着化神初期、中期、后期这三个小境界，实力同样相差巨大。 尤珏一口血喷在台上，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被他师父瞬移接走。 全场寂静，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惊骇的眼神看着晏明煦，尤其大宫主那道夸奖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响起后。 “化神期圆满，不错。” 晏明煦居然化神期圆满了！ 这怎么可能！ 他才入合欢宫多久，才下山多久？ 众人心底沸腾不已，想起苏娆昨日同样一招赢了尤玉，也是进步神速。 难不成，那欢山的功法真有什么特殊之处，前期修炼虽慢，但能后发制人？ 不少心思活络的，已经起了别的念头，比如拜入欢山门下，也去修修那据说非常难成的功法。 也有人开始胡思乱想，扯扯旁边的衣角，低声道：“你说，他们师姐弟二人忽然这般厉害，不会一起合修了吧？” “不会吧？晏明煦还没成年，他们师父有规矩，成年前不得有任何亲密行为。” “可他好像只差几个月就成年了吧，男的可以虚算一岁。” “我觉得很有可能，他那么喜欢他师姐，为她破破师父规矩有什么不行。” “他俩很般配，两人相貌简直一绝，要是合修，定是爽心悦目。我喜欢。” 大伙儿关于此事的议论越来越澎湃，本来事关风花雪月的八卦就足够吸睛，更何况两人现在修为碾压其他年轻一辈，容貌又是宫里数一数二的，这样的风云人物天之骄子，身上发生的故事更加引人猜测。 很快，大家之间的传言就变成了—— “知道吗？苏娆和她师弟结为道君了！” “我早就听说了，两人就是这么进入化神期的。” “他们到处找师父就是为了请师父做主，让他俩成婚。” “……” 消息越传越烈，站在台上的晏明煦听着这些传闻，唇角微勾了勾，虹霞伞重新往台上一插，借力将苏娆接到他身边来。 这时候，他重新抬眸看向远处小台。 “大宫主，这宗门大比，应当无人再来战我了吧？” “这第一，就归我了？” 废话，他都把化神期的尤珏一招打成那样，谁还敢上来送死。 可怜尤珏进入化神期多值得炫耀的事，一直憋着就等今天一鸣惊人。 结果惊是惊了，出风头的是晏明煦，丢人的是他，这会儿不知躲哪去了。 晏明煦眉眼透着清狂，“既然这样，那宗门大比就告一段落了。现在您是不是该和我们说说，师父的事。” 众人不得不服，这宗门大比，确实没什么再比的必要。 大宫主似是无奈转身，缓缓朝山巅的宫殿走去，苍老声音传到两人耳边，“你们上来吧。” - 合欢主峰高耸入云，大宫主住的宫殿四周全是缭绕云雾，宛如瑶池阆苑。 然而真正的仙界天宫，比如秦霁住的仙宫，反倒显得清冷幽寂许多。 四周都是沁凉的冷意，没有丝毫生机波动。 就连身在其中的秦霁，也成了一桩雕塑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某处，泛起血丝，心也仿佛成了死灰，不可复燃。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该放弃了。 所以回到仙宫，想专注自己要做的大事。 可他又十分清楚地意识到，放弃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她。 “没有她”这三个字，光是随便想一想，就攥得他仙心快要破碎。 秦霁呼吸艰难，黑漆漆的瞳眸映着毫无波动的云霞，几乎快成死物。 别管了，大局要紧。 他一遍遍劝诫自己，终于起身，往阵法运行的那片天地而去。 可路过庭院时，看到他从凡间带回来的那群鸡鸡鸭鸭，脑海里又冒出她弯腰逗它们玩的样子。 她笑得花枝乱颤，指尖抚着它们的头顶，那么鲜活，好像就在眼前。 回忆戛然而止，眼前一片冷清。 秦霁继续驾雾而行。 可他路过白仙君的丹炉时，看见里面迸射的火星，就会想起与她看过的烟火。 见到映水仙女驾舟擦肩而过时，看到那艘小船，就会想起与她七夕同游坐船的河。 遇见月仙王正在给月亮涂抹仙力让它更亮时，就会想起与她一起赏过的月。 无论什么，与她相干的不相干的，他都能千回百折地想到她。 秦霁掐断所有不该，面无表情地望着天地间相连的阵法。 他的目光平静似海，仔细地检查着阵法相连每一处可能出现的纰漏。 可他心里深处，他不愿直面的角落，还在魂牵梦萦，想着与她有关的每一个画面。 秦霁掐着自己的掌心，无我仙书的隐疾忽然在这时候发作，刺骨的痛在体内肆虐，搅得四肢百骸都破碎。 偏偏这时候，他还想起隐疾发作时，她为他忙前忙后，揪着眉头心疼他的模样。 秦霁自嘲地抿紧唇角，放任疼痛横行，甚至藉由魔焰让自己疼得更狠些，用以惩戒。 他扪心自问。 秦霁，你怎么这般不争气。 第55章 合欢主峰, 山巅宫殿内，金碧辉映，雕栏玉砌, 熠熠生辉, 十分夺目。 苏娆和晏明煦并肩而立，却无心思欣赏从未登过的宝殿有多精致华美。 他们正在等大宫主的一个答案......师父到底去哪了。 苏娆了解师父。 师父性情柔和, 无欲无求, 不喜热闹，数年如一日地待在欢山上, 极少出去走动。 所以苏娆的心才一直悬着，不知道师父会去何处, 但她总觉得师父不该没了音讯，不告而别。 大宫主一头白发至脚踝, 声音苍老，容貌却是俊美。 他道：“其实是件好事，只不过怕其他宗门觊觎，我们合欢宫才没有大张旗鼓。” “......你们师父，她飞升去仙界了。” 苏娆和晏明煦听完这句话, 半晌都没出声。 大宫主以为他们已然接受这个说法，便道：“既然都知道了, 就下去吧。” 晏明煦看向苏娆，他知道她有话要问。 不过，既然都当刺头了，那就一直由他来当吧。 晏明煦拄着虹霞伞，挑眉道：“大宫主, 我师父飞升仙界, 这等好事, 为何只言片语都未给我们留下？” 敢质问大宫主的，合欢宫弟子里可能只有晏明煦。 不过晏明煦占理，所以抬头挺胸，格外有底气。 向来不怒而威的大宫主今日脾气倒是好，他转身缓缓朝里间走去，“你们跟我来。” 苏娆和晏明煦将信将疑跟在他身后，见他停在主殿内的那盏长明灯前，伸手一招，灯罩内飞出一份信。 “这是你们师父留下的。” 大宫主把信交到苏娆手里，身影淡去。 这封信上的墨香阵阵，苏娆记得是师父最喜欢的玉蝉墨，很是罕见。 她颤着指尖，激动地打开，果然看到熟悉的字迹。 簪花小楷，每一撇一拉之间都会有个细细的小钩子，这是师父写字的习惯。 信上寥寥数语，言辞清婉，说她功法顿悟，即将飞升仙界。 不忍当面说离别，徒增伤感，也知道他们在外面都有重要的事，怕传音影响他们，因此留下此信。 信中叮嘱他俩要相互照顾，关于欢山的各项事宜，也都细致入微地叮咛了一番。 最后，师父让他们好好修炼，若以后飞升仙界，师徒再团圆。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8节 苏娆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晏明煦，“你如何看？” 晏明煦搔搔头，说出句很不吉利的话，“怎么更交代后事似的。” 苏娆直接敲了他一个爆栗，“不许胡说。” 她把师父的信收起来，能从师父的字里行间看出来，师父写这信的时候不慌不忙，虽含着淡淡的愁绪，但也像是因为离别，而不是出了什么危险紧急的情况。 而且，师父好歹也还是合欢宫的副宫主，她若有难，合欢宫不可能如此一片和乐。 看到师父亲笔的信，苏娆心中安定许多。 她长舒一口气，没再追问大宫主，对晏明煦道：“走吧，回欢山。” - 与此同时，三界相连处，虚影正在埋头更换阵石。 “仙尊，这回运气倒是好，没想到库房里正好还有几颗浑天石，我这就拿来了，赶紧给它换上！” 秦霁负手立于不远处，望着虚影忙碌嘀咕的身影，眸色深深。 虚影动作极快，三五下就将阵石换好，影子团团拱过来，“仙尊您瞧，如何？” 浑天石换上后，绵延相连的法阵之间泛起淡淡的金色，虚影由衷感叹，“还是仙尊您有眼光，这样一换，果然又厉害不少。” 说着，虚影抬手，一道黑光打出去，落在最近的法阵上，试试这阵法牢不牢靠。 法阵被攻击，激起涟漪，又因为这是无数个小阵法勾连而成的大阵法，所以虚影这道黑光就像在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扩出越来越大的灵力涟漪。 阵法之下，便是漫天星辰，原本都静悄悄的收敛着光芒，此时也云兴霞蔚，射出千万道霞光。 天地之间，星河滚烫，流光万里，组成了一副美得惊心动魄的九天奇景。 秦霁忽然有些恍惚，明明刚劝解完自己，开始专注大局。 此时却又忍不住魂牵梦萦想到苏娆。 总觉得这时候，她应该在他身边。 这样的画面，比人间烟火美了不止万千。 她一定喜欢。 虚影也在一旁看得呆住，观赏半晌后，他忽然想起，“仙尊，苏娆姑娘似乎很喜欢看烟火，您为何不将她带来？” 在它看来，仙尊既然请仙王炼了宝物要保苏娆，那让苏娆看到他们的阵法也没什么关系。 秦霁极淡的神色微微一顿，旋即恢复自然。 “提她做什么。” 虚影见他语气冰冷，眸中似有不悦，忽然反应过来，“仙尊，您和苏娆姑娘......”吵架了？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虚影总算明白仙尊为何忽然又回到仙宫，最近那么怪里怪气的，哪哪都不对劲。 秦霁显然不想提这事，低沉声音蕴着警告意味，“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哦。”虚影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那苏娆姑娘的事，我也不该管吧？” 秦霁眉梢微动，又移开视线，避而不答。 虚影继续重重叹气，“都怪那苏娆姑娘不识相，好好的，敢和仙尊您吵架置气。咱就不该管她！” 它仿佛想到什么，出了口恶气般，影子翻滚。 秦霁喉咙忽然有些痒，他咳了一下，瞥了瞥虚影，嗓音生硬道：“管她作甚。” “没错。”虚影点头肯定，“就该让她着急，就该让她被骗，就该让她后悔。” 秦霁眸里似是压了沉甸甸的阴影，语气快了几分，“怎么回事？” 见秦霁终于绷不住了，虚影藏在阴影中的部分暗戳戳的笑，但话却是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地说着。 “仙尊您不知道啊？” “我去找浑天石的时候，路过人间倒是看到，苏娆姑娘回了合欢宫。” 秦霁眸色微暗，虚影继续说道：“苏娆姑娘的师父似乎不见了，她急得团团转，正在到处找她师父。” “她师父......”秦霁眼神微冷，大概是想到什么。 虚影也知道其中内幕，它晃动身影，“仙尊，要不要我去给苏娆姑娘透点消息，免得她被蒙在鼓里干着急。” “不必了。”秦霁淡淡地回。 虚影怔了怔，还以为自己猜错仙尊的心意。 谁知秦霁接着说道：“......我亲自去告诉她。” 虚影愣愣地望着秦霁。 秦霁一双清冷的眼望过来，强自压抑着其中的波动，身后映着霞光，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了，虚影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就当是，她曾经帮过我的报答。”秦霁嗓子里窜出几个字，干巴巴的，“此事过后，两不相欠。” 虚影能说什么，它点头夸道：“仙尊恩怨分明，实为楷模。” 秦霁脚步一顿，随后恢复自然，继续朝天地开阔之间的云彩去。 恩怨分明，这词实在算不得数。 他分明只记得其中的“恩”，却对其中的“怨”只字不提。 也不过是找个“去见她”的理由。 远离大片阵法流光后，秦霁终于能腾云驾雾，朝人间而去。 他踩着七彩祥云，撩开层层叠叠的风与云，山河间映着他挺拔无双的仙姿佚貌，仿佛通天达地。 月胧星淡，霞光连天，所有景色都在他眼中飞快倒退掠过。 他此刻眼中，只有一件事，去见她。 秦霁不愿承认他有多喜欢苏娆。 只不过一想到现在是去见她，腾云驾雾时就情不自禁往其中悄悄多添了几缕仙力。 第56章 秦霁并未直接找上苏娆, 而是给她的传音镜发了消息，叫她出来见他。 他不想进合欢宫，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他直到飞至合欢宫附近, 传音镜一直都没有动静。 他脚底落在柔软草地上, 将传音镜抛给虚影，“是不是坏了。” 虚影跟着他过来, 就是怕出什么岔子, 这会儿他连忙接住传音镜，仔仔细细翻来覆去检查一番, 无奈道：“仙尊，这传音镜没坏啊。” “……”秦霁没说话, 把传音镜拿回来，又传过去一条消息, 是他用仙力标的此时位置。 可这消息仍然如石沉大海，并无回应。 虚影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秦霁也沉默着，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并不知道，苏娆的传音镜早就坏了。 之前回合欢宫时, 被黑袍抓走时弄的。 她回了欢山，又因为师父的事, 根本没来得及再去淘换一个。 她和晏明煦自从合欢主峰回来后，情绪都恹恹的。 要是换了从前，晏明煦为欢山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宗门第一！苏娆定要拉着师父和他还有大黄好好庆祝一番，起码大吃特吃一顿绝对免不了。 但现在, 欢山静得像座活死人的坟墓, 暮气沉沉, 没有丝毫鲜活气息。 就连大黄，也趴在木屋门口，耷拉着脑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很没活力。 到了午时，晏明煦把饭烧好，叫她和大黄吃饭。 苏娆到了小饭堂，看到师父平时坐的那把竹椅空荡荡的，眼神忽然又黯淡下来。 师父已到辟谷修为，但每日她和小师弟一块吃饭的时候，师父都会过来，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吃饭抢菜，眉眼满是温柔软和。 她摸着怀里师父留下来的书信，喃喃道：“师父真的飞升去了仙界吗？为什么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晏明煦闷头扒饭，把菜使劲儿往苏娆碗里夹。 大黄忽然扭头，朝外头狂吠不止。 苏娆放下碗筷起身，“谁来了？” “我啊。”尤玉娓娓动听的声音伴着日光浮尘传进来，她那张明艳漂亮的脸也在门后探出半张，“哟，在吃饭呢。” “你怎么来了？”苏娆奇怪。 “不欢迎我？”尤玉扭着腰肢走进来，自然而然坐在空着的一条长凳上，伸手去端白米饭，“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正好饿着呢。小师弟的手艺我还没尝过，今日试试。” 尤玉话刚说完，晏明煦忽然伸手，将她面前的碗端走，冷冷瞥她，“我做的饭只给师姐吃。” “啧。”尤玉不由感叹，“小师弟，你太记仇了可不好啊。” “我不是你小师弟。”晏明煦语气更冷，“只有我师姐才配这么叫我。” 尤玉又啧了声，跟苏娆抱怨，“你说他是不是太记仇了？” 以前晏明煦刚来合欢宫的时候，还是俊俏水灵的小少年，那时候尤玉看见他就心动了，自然免不了调戏几句。 后来知道晏明煦拜入的是欢山，成年之前都不能行亲密之事，尤玉也只能遗憾地收了心思。 不过晏明煦倒是记仇，见到尤玉就没个好脸，每回都像点了炮仗似的，苏娆说话都不管用。 苏娆渐渐也有了经验，她只劝尤玉，“他就一小孩，你别招他就成。” 比如今日，苏娆也是这么和尤玉说。 尤玉明眸动人，笑着掠过晏明煦与苏娆之间，“他还小？我说苏娆，你好歹是合欢宫的弟子，怎的这么……”迟钝。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69节 被晏明煦的眼神警告，尤玉最后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但她明眼人似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笑而不语，只是心里暗暗羡慕，苏娆命怎么就这么好。 之前就得了一个绝品的漂亮道君。 玩腻了把人甩了，这同样绝品的小师弟又在巴巴地等着呢。 当时晏明煦那么小，她就一眼看出来，等晏明煦长大，绝对能碾压她家族所谓为她精挑细选的那些男人。 尤玉只不过遗憾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被苏娆捕捉到不对劲儿。 苏娆从晏明煦那边把饭拿过来，放在尤玉面前，又给尤玉夹了一筷子菜，才问她，“怎么回事？这可不像你。” 在她印象中，尤玉就从来不是会叹气的女人。 尤玉今日的确有些奇怪，她竟然又叹了一口气，“苏娆，我承认，你比我命好。” 苏娆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尤玉眼神中有羡慕，有嫉妒，情绪复杂，“你说说你，升到化神期就跟吃个饭喝个汤那么简单，我修炼那么久，换了无数男人，也不过是元婴期。” 其实元婴期已经超过九成的合欢宫弟子，但尤玉和苏娆同时入门，这么些年一直赢苏娆，忽然被苏娆压了一个大境界，这心里万绪千头的滋味，让尤玉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苏娆，我今日来找你，是道别的。”尤玉并没有动眼前的饭菜，她站起身，“有空吗？我们单独聊聊。” “好。”苏娆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飞快扒完，带着尤玉去了她的屋里。 尤玉认真打量着苏娆，啧声道：“我比你差哪儿呢？怎么就找不到你那种绝品道君？” 提起这个，苏娆又不自在起来。 或许是心虚愧疚，她插科打诨道：“行，你还有心情说笑，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谁说的，我这回走，可是天大的事儿呢。”尤玉石榴花般的红唇勾起来，“苏娆，等我回来，定要胜你。” “你这是要去哪闭关修行？”苏娆听出来了。 “没错。”尤玉娇笑道，“没办法，你进步这么快，我不能落了下风啊。” “多久回来？” “不知。”尤玉掩嘴，“怎么？舍不得我？……你若是舍不得我的话，把你那漂亮道君送我，那我不走了也成。” “他又不是我的物件，哪能说送就送。”苏娆淡淡一笑，转身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一捆缚仙索，“喏，这个倒是能送你。” “按你给的图，我亲手做的。放心，还没用过。” 她们合欢宫弟子间送这些玩意儿，再正常不过。 尤玉镇定自若地收下，却欲言又止。 苏娆看出她的神色，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尤玉显然挣扎许久，她不知当说不当说，但见苏娆这两日憔悴了几分，知道苏娆心急，她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你师父的事，我或许知道一二。” 苏娆原本还在轻松的目光瞬间沉凝，她其实早已猜到，故作镇静可嗓音还是微微不稳，“我师父并不是去飞升仙界了，对吗？” 尤玉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也蹙起眉，指尖拨弄着缚仙索一头，语气缓慢迟疑道：“你师父应当是去了仙界，可不是飞升去的。” 苏娆就知道。 她下山时，师父离飞升还差一段十分明显的距离，怎么就忽然说她飞升。 难不成她们师徒三人各有奇遇，因此都突飞猛进？ 世上的好事总不能全落在她们欢山。 苏娆目光微敛，低声道：“你接着说。” “我也是，要去仙界。”尤玉小声道，“你千万莫要告诉任何人。” 苏娆诧异地掀起眼皮，“那你能见到我师父么？” “不知道。”尤玉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只是在大宫主那儿点了头，他说会给我把一切安排妥当。” “说来我也奇怪，那仙界竟然说去就能去。”还以为必须要飞升，才能去仙界呢。 “大宫主让你去的？” “嗯，他说我得了天大的机缘。”尤玉说起，虽有骄傲，但也忐忑，“只是那仙界到底如何，咱们也只在典籍上见过，去了那里，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苏娆能感觉出来，尤玉还藏了些话，没与她说。 既然尤玉不愿意说，苏娆也就没有多问。 她与尤玉又说起其他事。 两人斗了多年，旁人都以为她俩势同水火，却不知她俩早已亦敌亦友。 虽见面就要掐上几句，互损几分，但也如同那些凡人闺蜜那般，关上门来，也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不知以后何时还能再见，就这样从午后一直到黄昏，尤玉都还在苏娆房里没出来。 晏明煦叼着草倚在墙边，双手枕在脑后，要不是偶尔还能听到细碎的说话声，他早就以为出了什么事，冲进去了。 ……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虚影倒是想冲进去，可他不敢。 别说惊动了晏明煦不好处理，就是仙尊知道，也难以收场。 可它着急得很，仙尊交代它办的差事，还交不了差。 午后，秦霁给了虚影一朵传影花，让它放在苏娆门前。 传影花是仙界之物，很是珍贵，和苏娆那条合欢绒带有异曲同工的效用。 不过传影花更妙，不仅能传声，还能传影。 秦霁将自己的身影还有想说的话都投放在上面，只要苏娆触碰，就能看到。 可苏娆始终没有碰那朵花。 虚影眼睁睁地看着传影花快枯萎了，也没等到苏娆。 天快黑了，它等了又等，无奈之下只好回去复命。 秦霁同样等了很久，但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冷淡，看不出丝毫久等的焦灼。 无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荒芜。 不必虚影回来，他早已在一刻刻漫长的等待里，一遍又一遍地落魄自嘲。 还有什么亲口要问的答案，他明明再清楚不过。 她不喜欢他。 他清晨给她的传音，没有回应。 他午后放在她门前的传影花，没有唤醒。 他应该明白的，他对那些不喜欢的仙子不也如此。 …… 秦霁忽然起身，腾云浮空。 虚影刚回，惊道：“仙尊，您去哪？” “合欢宫。” 第57章 合欢宫除了五座山脉对应的小山门, 还有一座大山门设在峡谷之中，是进入合欢宫任何山门的必经之路。 修真界不少厉害宗门都有耗费巨大请神仙亲赐的守护大阵，这是底蕴与实力, 也是庇护宗门长盛不衰的关键。 秦霁想见苏娆, 在不惊动合欢宫守护大阵的前提下，就不能直接打破屏障飞入欢山, 而是得经过大山门。 他不想被识破身份, 不过多走两步，很快也就到了。 秦霁不必施展隐身术, 只要他不想被凡人看到，他们就看不到他。 可他走了没多远, 脚步却忽然慢下来。 几个合欢宫弟子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议论的名字, 正是“苏娆”。 “你们听说了吗？苏娆和晏明煦快要结为道侣了。” “这谁不知道啊，你还当什么大事呢。” “我这不刚回来么……你们说，他俩什么时候成亲啊？会邀请咱们去吗？” “按理说，他俩现在是咱们年轻弟子的楷模，合该请全宫上下一同庆贺才是。” “……” 这些议论声拐了弯, 他们和秦霁所去的方向不同，沿着岔路往东渐行渐远。 秦霁并没追上去。 他不想找罪受, 没必要去听那锥心刺骨的字句，捅得自己鲜血淋漓。 可抬起的腿竟像是灌了铅，前往欢山的一步步，都仿佛踩在荆棘密布的尖刺上。 那颗百折不挠水火难侵的仙心，居然蜷缩起来, 脆弱到了极致。 原来摧毁一切最容易的, 不是任何其他, 而是情爱。 秦霁发现，自己输得彻底。 他还沉溺于往昔，魂牵梦萦，难以自拔，苟延残喘地寻找着渺茫可笑的借口给自己希望时。 她早已另寻他人，又要靠晏明煦修炼了么？ 他算什么。 ……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0节 上山这段路，秦霁走得极慢。 他无心看周围风景，直到登上山顶，双目所及，仍如心口那般空荡。 他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那道立在不远处小木屋旁，令他朝思暮想却又心痛不已的熟悉身影。 呼吸仿佛一下被攥住。 他只能看到她在笑，对其他人笑。 幸好，那个人不是晏明煦，否则秦霁可能会当场失控杀人。 不过他此刻离失去理智也不远了。 他站在阴影之中，全身隐匿在黑暗里，无人看得见他。 而她，沐浴在明媚日光下，笑容灿烂，活泼明朗，是与他截然不同的鲜活。 秦霁这才苦涩地发现，他差点忘了。 她是凡人，有家人，有朋友，有同门。 所以她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有他会笑，没他依旧有人逗她笑。 可他不是，他身边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 这边，苏娆并未察觉到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还在与尤玉说着分别的话，明日尤玉就要远行，她得送送她。 两人从屋里走出来，她又送尤玉下山，走在山路上，又聊起了新的话题。 夜色四合，晏明煦仍倚在墙角，叼着的那根草被他嚼得几乎只剩下一小截。 瞧着苏娆与尤玉的身影消失在层峦叠翠的树影里，他站直身子，笑容中藏着几分宠溺，打算继续跟过去。 谁知，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秦霁暗色深深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 晏明煦看到秦霁，轻闲神色瞬间消失，变得无比严肃。 “来了？”晏明煦混不吝地挑起眉梢，失望道，“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秦霁黑漆漆的瞳眸里，没有波澜，仍然紧紧盯着晏明煦。 若目光化刀，晏明煦大概已经被碎尸万段。 秦霁没有对晏明煦动手，因为他看到晏明煦的一瞬间，就知道苏娆没碰过他。 他与苏娆曾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他深入过她的所有，包括灵魂，所以他自然清楚她的味道有没有沾染到晏明煦身上。 他很庆幸，没有。否则他会彻底失控。 晏明煦知道秦霁是谁，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大喇喇地迎着秦霁的视线，撩起眼皮哂笑。 “仙尊不是过来报复我师姐的吧？” “也是，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像仙尊这样的，大概是头一回吧。” 晏明煦敢出声激秦霁，就是知道秦霁不会伤害苏娆和他。 若是秦霁想杀他们，不必亲自过来，隔着遥远万里下一个死咒，他们就躲不过。 所以，晏明煦清清楚楚，秦霁此番过来，还是“贼心不死”。 而晏明煦想做的，就是掐灭了秦霁的这颗心。 “仙尊，你也别太当真，我先替我师姐向你道个歉。”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得到一样东西时，那叫一个掏心掏肺，如果腻了，没兴趣了，那就开始没心没肺了。” 晏明煦挑眉朝秦霁笑着，眼里毫无温度，甚至还裹着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与同情。 “师姐向来耐心一般，唯独对我和师父，才会付出真心。” 秦霁藏在身侧的手掌，握了又握。 晏明煦的每一个字，都在杀人诛心。 原来他不过是苏娆爱上的一样东西，是玩腻之后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 掏心掏肺，没心没肺......晏明煦的总结真是恰如其分。 秦霁喉咙涌上苦涩，他恨自己太不争气。 已经听晏明煦说了这样的话，竟还要卑微地发问。 “我是哪里让她......腻了......” 晏明煦掀起眸子，露出一丝意外。 堂堂仙尊，居然能到这个地步。 啧，真是难得。 若不是情敌，晏明煦都要为这感天动地的隐忍付出鼓掌称颂了。 可现在，晏明煦咧嘴笑得灿烂又残忍，坦白告诉秦霁真相。 “你难道不知道吗？师姐喜欢的，一直是你的脸。” 秦霁不动声色地望着晏明煦，他早就猜到了，可听到晏明煦一字一顿说出来，更不好受。 一颗心仿佛烈火烹油，偏偏脸上还要镇定无澜。 秦霁淡然回道：“起码，她喜欢我的脸。” 晏明煦听出秦霁的言外之意，不服输的少年意气涌上心头，他捏起拳头道：“你不过比我年纪大罢了，等我成年，彻底长开，加上功法加持，我的脸绝对不比你差。” “......更何况，你的脸已经毁了。”晏明煦幸灾乐祸，“师姐对于容貌，可是追求完美无瑕，你这魔焰……啧。” 晏明煦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倚着树干，摆出看热闹的姿态。 他清楚，秦霁怎样都翻不了身，师姐绝对不会再对那张脸产生兴趣。 赤天离火的魔焰，以黑袍的血脉起誓，永远无法消除。 黑袍，干得漂亮。 晏明煦悄悄勾起唇角，望着秦霁最后沉默离开的背影，心想自己总算扳回一城。 他没有在苏娆面前拆穿秦霁的真实身份，这是他的小心机。 苏娆一直惦记的神仙哥哥就是秦霁，如果让她知道，就算她不再喜欢那张脸，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报恩的事。 晏明煦在自己成年之前，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还有一百零六天。 - 苏娆在欢山山脚下送别尤玉，与她说好，有缘仙界再会。 尤玉也答应苏娆，若是见到她师父，会好好替她照顾师父。 两人经常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些年，要分别的时候，竟还挺依依惜别。 目送尤玉的身影在云雾中消失后，苏娆才背起手，转身往山上走。 她低头踩着台阶，心事重重。 忽然，苏娆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来。 只见数十步外的台阶上，秦霁一袭白衣，立在林间缭绕雾色中，惊世容貌似隐似现，仿佛谪仙降凡尘。 他平静地望着她，身长峻拔如仙竹，清冷眉眼透着几分琢磨不透的深彻。 第58章 素月流天, 霜华正浓。 苏娆卡在台阶上的一步不知该往前还是退后。 她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来。 虽然他看起来十分平静，但苏娆愣是从他黑漆漆的瞳眸里看出几分幽怨与可怜。 他的眼睛依旧漂亮得似乎会说话……像在控诉她成了什么过河拆桥的负心汉。 苏娆明明觉得自己没做错, 但对上他的目光, 仍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莫名心虚。 秦霁拾级而下, 一步步朝她逼近。 气氛凝重沉默, 苏娆呼吸被压制，心跳缓缓加快, 她甚至有了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但她刚转身，手腕却忽然被他拉住。 不是没牵过手, 两人有过许多亲密互动，她曾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他掌心的纹路几乎都印在她脑海里。 可此时此刻，掌心相触的一刹那，她被他手心的热灼得缩了手，极不习惯地轻颤瞳眸，唇瓣颤抖, 尾音拉长着虚意，蹿出结巴的几个字, “你、你怎么来了？” 秦霁目光深邃，落在她脸上，漆黑眼眸里蕴着明暗难分的光影。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最终百转千回，喉结滚了几道, 不过生硬地问了一句, “你说的喜欢, 只是喜欢我的脸？” 十二个字，说得艰难，像十二把利刃把柔软纤嫩的心破开，剥出淋漓的痛楚。 他眸底藏不住痛意，可苏娆心虚之下，根本没有抬眼看他。 她低头望着台阶上脚边的那片落叶，听着他冷冽无澜的语气，脖子僵硬无比，嗓子眼里更是沉甸甸的，蹦不出任何解释。 但沉默，不反驳，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秦霁听懂她的默认，眉眼平静中藏着一缕苦涩自嘲。 他妥协至此，得到早已预料的回答，也不过哑着嗓音，艰难回了一个字。 “好。”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 苏娆愣愣地抬起头，望着他离开时带起的风，枯叶无数在山林间飞舞，像在低声哀切。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1节 这本不该是落叶的季节。 …… “师姐。”晏明煦忽然冒出来，把苏娆吓了一跳。 “你会死啊？”她回过神来，使劲儿掐了掐他，“你是想吓死你师姐？” “师姐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晏明煦棱角分明的脸庞含着笑。 苏娆心头又是一跳，她想起刚刚秦霁哑然离开的模样，哪敢承认自己的确挺没良心。 她迅速转移话题道：“你在这做什么？” “照照水镜。”晏明煦指了指不远处，那是欢山上的一片小水泊，蓄在水草招摇的小洞里，天然神奇，比铜镜更清晰明亮。 苏娆瞥他一眼，“臭美。” 晏明煦追过来，抻着脸问道：“师姐觉得我的脸怎么样？” 苏娆脚步微顿，心中已经可以肯定晏明煦绝对听到了她和秦真刚刚的对话。 他忽然这么问，心思昭然若揭。 望着他灿烂笑脸白牙近在眼前，苏娆哪能不懂他藏在心底的念头。 她跟着笑起来，顺口而出，“我的小师弟，当然是最好看的。” 晏明煦唇角弯起来，眸色越发灿烂，他正要接着话茬往下说，却被苏娆的话堵住。 她烂漫地笑着继续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最乖的弟弟，谁要敢说你不好看，我去找他算账！” 苏娆撸起衣袖，摆出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她恰好露出纤白手腕，像会发光，刺得晏明煦笑容一滞，眼中的亮芒迅速暗淡下来。 苏娆把“弟弟”二字咬得格外重，别说晏明煦这般聪明，就是傻子也该听懂。 她把他当弟弟，当亲人。 也只能是这样。 这样的拒绝说委婉不委婉，说明显又不明显，总之让晏明煦的心情沉到谷底。 他没再说话，连说笑都无。 像刚刚秦霁那样，转眼便消失。 ……苏娆那份愧疚心虚，忽然变成了双份。 可也只能这样，她做不到。 - 秦霁直接瞬移离开了合欢宫，回到仙界，直奔仙界最大的宝殿，也是众仙云集平时商议大事的地方——凌霄殿。 此处是仙帝居住的仙宫。 尽管秦霁的实力修为三界第一，可他从来不爱管三界的事，所以这些就落到了修为第二的夔宁身上，他的仙帝头衔也因此而来，是掌管诸仙，维护三界太平的存在。 今日，恰好是仙界每月例行的大会。 仙界广袤，洞天福地宝境无数，资源众多，但神仙也多，不可能谁看上了什么就能拿走什么，这样会乱了套，甚至大打出手。 所以每月的这一日，仙帝夔宁便会召集众仙议事，在他的主持下将各类资源公平有序地分给大家，谁若想要置换手头的资源，也可以由他主持，和睦友好是第一位。 秦霁到的时候，众仙正站在夔宁的宝座下首，毕恭毕敬地听着夔宁说着接下来一个月仙界将空出来的洞天福地，以及宝境里出现的奇珍异宝要如何均匀分给大家。 秦霁走进殿内，清冷身影只不过站在角落里，却让夔宁声音一滞。 大家顺着夔宁的视线看过来，皆是怔忡不已。 两万年来，秦霁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大会上出现过。 他对洞天福地没兴趣，对宝境里的资源也没兴趣。 这些年，他无欲无求淡泊寡欲的性子早已是众仙皆知。 那他现在来这里，又是为何？ 众仙一头雾水，不过心里却有了不好的猜测。 谁让前段时日传闻他修炼走火入魔，差点毁了无我仙书，甚至仙魂也差点跟着陨落。 秦霁开口，更是坐实了众仙的担忧。 他直接撩起眼皮，对夔宁说道：“此次所有资源，给我。” 说得好像就是讨要一根仙草那么简单。 殿内响起有神仙倒吸凉气的声音，甚至快要呼吸不过来，像被抢走巨额财富那般几乎差点昏过去。 可谁敢抗议，谁打得过他。 连仙帝都不过，没人敢出声反对。 夔宁倒是爽快，反正这些资源本也是要分出去的，分给众仙和分给秦霁没什么区别。 既然他要，那就给他。 夔宁手心的数百枚储物戒直接朝秦霁飞去，“仙尊，您——” 话未说完，秦霁拿走储物戒后身影便瞬间消失在殿内。 他一走，殿内便似沸腾了一般，彻底闹开来。 “仙帝，您刚刚怎么不替我们说说话啊！” “怎么直接给他了啊！那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仙帝，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全都拿走，一点儿都不给我们剩呐？” “……” 夔宁也是无奈。 他揉着眉心，听底下吵了一阵后，终于安静下来，等着他给一个交代。 他幽幽叹气道：“行了，你们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两万年，仙尊一回东西都没要过。你们算算，他要是以前每回都来，以他的实力和地位，分的东西比这次要多多少？” “平时他的份额都给了你们，这回，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们就当帮帮他，又如何？”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都走吧。”夔宁一锤定音，不许大家再论此事，“另外，仙尊脸上那道魔焰，你们也只当没看到，当面背后都不准议论。” 可他最后的话，却让大家心里产生了无限遐想。 是啊，仙尊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资源宝贝，甚至不屑一顾，视为等闲。 然而这回，却破天荒地出现，张口就讨要走所有东西。 而且，他额角那道魔焰，那么显眼，实在不应该。 要知道以他的修为，当得上三界第一人，竟然被魔物在脸上留下魔焰？ 就算是灼日魔尊巅峰时期，也不曾伤过他。 看来关于他修炼差点走火入魔，受了重伤的小道消息，可以算是千真万确！ 一时间，众仙心头又涌动起五花八门的心思，眼神各异，想法也跟着活络起来。 - 天地开阔处，阵法隐秘勾连。 秦霁躲在只有虚影能找到他的地方，盘坐浮空，身边散落着数百枚储物戒。 这些储物戒里，随便拿出去一枚都可作为修真界任一宗门传承千百年的根基。 可在秦霁这里，却是顷刻间就破碎一枚，里面所有的精华宝气瞬间被他吸收，融入额角那道魔焰里。 只见那道魔焰，正在一点点地变淡。 要是换了其他神仙在这，定要心疼得无比跳脚。 这道魔焰并不是无法消除，花上数百年的时光，也就淡了。 何必要浪费这么多宝物资源，来修复脸上这么一点点不痛不痒无伤大雅的伤痕啊！ 就连虚影在一旁，也默默心疼。 这些好东西放进阵法里，威力又能提高不少。 可秦霁却是一脸淡然，并没有丝毫在意。 仿佛他消耗的不过是些不值钱一抓一大把的凡物。 或者说，现在在秦霁心里，什么都比不上他这张脸。 因为……她喜欢。 即便再清楚不过，她喜欢的只是他这张脸。 他也愿意强忍心疼，花费天价将其修复。 只是为了重新站在她面前。 原来，他已经开始为她妥协到愿意放弃所有原则。 这是他重新见到她第一眼，就已经可以确认的事实。 比起再也见不到她，他宁肯被她伤透了心，也能待在她身边。 …… 终于，数百枚储物戒全都粉碎之后，秦霁额角那道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脸再次恢复玉润冰清，无暇可击的样子。 甚至比之前，更完美。 虚影忙道“恭喜仙尊，贺喜仙尊”，尽管它并不明白耗费这么大折腾这个干嘛。它连脸都没有。 秦霁微勾唇角，从怀里取出那枚雪焰手链。 他目光落在那一枚枚永不熄灭的雪焰上，那是可以为她放弃底线的执着温柔。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2节 第59章 合欢宫内, 苏娆并不知道秦霁做了怎样对仙界来说石破天惊的大事。 因为她又找到了师父留下来的东西，并因此六神无主，和晏明煦开始密谋商议一件大事。 事情是这样的。 自那日晏明煦试探过她的心思, 她委婉拒绝后, 两人就陷入蹊跷的氛围里。 他消失半日后再出现，装成没事人似的, 还继续当她古灵精怪的小师弟。 但总归是不一样了, 那些以前不觉得太过亲昵的行为，话里话外遮掩起来的心意……都会让苏娆时不时陷入尴尬的沉默里。 她只能把晏明煦当小孩, 当师弟，可他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尽管他强颜欢笑故作无事，可也会影响她。 苏娆开始有意无意地与晏明煦拉开距离, 让他清醒一点，不要再对她抱有不可能的希冀，只会徒增伤心。 就像她对漂亮道君那样，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可不知是不是她对他的疏离不够委婉, 太过明显，就连大黄也感觉出来了。 她俩吃饭时不再面对面坐着, 修炼时不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就连走路也开始一前一后，隔得不远不近。 大黄狂吠两声，忽然跑进山里。 没过多久，他叼着一块晶石跑出来, 抛到苏娆脚边。 苏娆不解地拿起来, 师父温柔如水的声音忽然从晶石里传出来。 “小娆, 明煦，吵架了？” “这是我让大黄保管的晶石，你们若是吵架，它就会拿给你们。” “师父这一走，什么都不担心，相信你们会彼此好好照顾对方，你们是世上最好的师姐弟。” “但小娆心思跳脱，不拘细节，若是有什么没注意到的，明煦你要替她注意着，千万别生她的气。明煦有时容易冲动，小娆你也要多管着他。” “总之，不许吵架。” “而且，千万不要因为师父离开的事产生矛盾，也不要想法子来寻我。你们安心修炼便是，宗门里的事不必管，也不必听，若能离开合欢宫，那是最好。” “……” 最后的话说完，留音晶石陷入一片沉寂。 久未听到师父的声音，忽然重新听见这么多话，苏娆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晏明煦是男孩子，到底刚强一些，不过他情绪也显得格外低落，拉着苏娆的袖角，指尖攥紧道：“师姐，你听到了吗？师父让你多管着我，不许和我置气吵架。” “我没生气。”苏娆轻轻地回，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师姐。”晏明煦忽然又喊她。 “嗯？” “你觉不觉得，师父听起来……很不开心。”晏明煦其实心思很敏锐。 苏娆又听了一遍，觉察出师父声音里纤细的情绪，“师父离开得并不情愿，似乎出于无奈。” “而且与合欢宫有了间隙，否则师父不会让我们与合欢宫断了干系。”晏明煦又加一条判断。 苏娆沉沉点头，师父常说合欢宫对她有恩，否则处境越来越糟，她不会傻傻地留在这里。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直到晏明煦忽然说道：“师姐，我想去看看师父的魂灯。” 苏娆惊讶地抬头，没想到晏明煦如此大胆。 但她被他说起，也隐约有些心动。 这就是他们商议的大事，去合欢主峰，找师父的魂灯。 魂灯，是化神期修真者可以分出的一小缕魂魄，放在玄天琉内，形似一盏灯火。 神魂不灭，魂灯不熄。 若是该修真者身强力盛，则魂灯明亮灼热，若修真者遇到危险或是状态不佳，魂灯则会摇曳如风中残烛，一眼便能瞧出。 两人想找到师父的魂灯，就能瞧出师父现在到底如何。 如果说本来师父不留只言片语的离去就让他们感到不安，那么现在拿到师父的留音晶石，反倒让那种不安越扩越大。 苏娆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不过，想接近师父的魂灯并不容易。 合欢宫进入化神期的修士，都要留一盏魂灯放在合欢主殿，由专人统一看管，非常谨慎，不许任何人轻易接近。 就连副宫主想要进去，也得经过大宫主的批准，因为那些魂灯，就相当于合欢宫的命脉。 魂灯能反映人的状态，同样也能影响。 谁的魂灯要是被摧毁，其本人也会受重伤，甚至一蹶不振，修为大损。 因此，大宫主对这些魂灯看得格外重，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苏娆与晏明煦刚回来没多久，还未去合欢主殿留下一缕魂魄放进玄天琉里成为魂灯。 两人商议过后，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翌日，苏娆和晏明煦早早便到了合欢主殿外，求见大宫主。 说明来意后，大宫主似是没有防备，叫人带着他们去往千魂殿。 千魂殿也在合欢主峰上，就在大宫主所在的主殿西南角，是一座同样恢宏精致的偏殿，在外便有几位大宫主的弟子看守，轻易不能靠近。 这是苏娆和晏明煦头一回踏进千魂殿。 可他们依旧没能看到师父的魂灯。 原来，所有魂灯被妥善保管，是在内室，而负责为他们制作魂灯的弟子却是捧着玄天琉走出来，为他们在外室牵引一缕魂魄入灯。 趁门开的时候，苏娆飞快瞥了一眼。 只见里面数盏魂灯都燃着，光亮各有不同。 匆匆一瞥，根本无暇分辨那盏是师父的魂灯。 苏娆无奈地朝晏明煦使了个眼色，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看来得改换成下下之策。 晏明煦接到苏娆的暗示，朝她点头。 他们早就商量好，如果不能顺利进入看到师父的魂灯，就只能硬来了。 大不了这合欢宫不待了。 虽然师父曾叮嘱过他们要好好待在欢山上修炼，但孰轻孰重，两人都分得清楚。 大宫主门下的弟子正在指引苏娆和晏明煦如何牵引出自己的一缕魂魄，并未察觉两人的心不在焉。 苏娆藏在身后的指尖凝聚起灵力，正要朝那弟子攻去。 忽然，窗外狂风乱作，外室的窗牖被吹开，一道黑影实力强横地闯进来，直冲内室而去。 等几名弟子反应过来时，内室的门已被破坏。 要知道，这内室的门可是大宫主特意加固，选用天材地宝，牢靠无比，就是大宫主的全力一击也轰不开。 可这人，却是如此轻易。 他们迅速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全乱了套，知道不敌，纷纷朝外涌去。 “快！快通知大宫主！” 这些弟子拜入合欢宫修炼就是为了求长生，没一个愿意送死的。 当下全都落荒而逃，很快不见人影。 蒙面闯进来的人扭头对苏娆道：“我守在这里。” 他竟好像是完完全全揣测了苏娆的心思，为她而来。 苏娆很是惊讶，又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可来不及细想，那些看守之人好不容易不在，苏娆和晏明煦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就配合默契地行动起来。 两人进入内室，一起用化神期的灵识寻找，不过几瞬，就找到了师父的魂灯。 苏娆看到那魂灯的第一眼，喜忧参半。 喜的是，师父的魂灯没灭，证明师父还好好活着。 忧的是，那魂灯是所有魂灯中最弱的一盏，光亮微乎其微，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将其熄灭。 ……师父有难。 苏娆的心被那魂灯摇曳的光芒牵动着，随之起伏。 晏明煦提醒她大宫主快要来了，两人怀着沉重心情，退出内室。 刚合上门的那一刻，大宫主瞬移出现。 他看着狼藉满地的内室，又看看苏娆和晏明煦，狐疑地回头问报信弟子，“你说的黑影呢？” “刚、刚刚还在呢！”弟子抱着宝剑，魂不守舍，吓得不轻。 苏娆接茬道：“大宫主，我们把他赶跑了。” “……”大宫主沉默半晌，“来者何人？” “不知道。”晏明煦扛着虹霞伞，不甚在意道，“看来今日我俩这魂灯是放不成了，师姐，我们改日再来吧。” 苏娆点头，正好找个借口和晏明煦配合默契的离开。 就算大宫主怀疑什么，也找不到证据，没办法开口让她俩留下。 更何况，内室里的魂灯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不过是虚惊一场。 - 回到欢山，苏娆问晏明煦，“刚刚是你搬来的救兵？” 晏明煦声音闷闷的，低沉道：“不是。” 苏娆以为他是为师父的事才心情不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担心，天塌了有师姐罩着你，我们会找到师父的。” “……”晏明煦抬头正要说话，忽而脚步一滞，望着前方，神情微妙。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3节 苏娆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刚刚那个“救兵”，正负手立在树下，似乎在等她们。 “晏明煦，这真不是你找来的人？” “我——”晏明煦话未说完，忽然被一阵风卷起来，往山顶送去。 他在挣扎，但纯粹是在浪费灵力，做无用功。 苏娆睁大双眸，还未出声，那道身影已经飘至她身前。 “不必担心，送他回去休息而已。”这人与刚刚的黑衣不同，换了一身白，修长挺拔如雨后松竹，嗓音低沉悦耳似氤氲在雾里。 一如他的脸，以沉沉的雾霭遮面，什么都看不真切。 苏娆轻皱起眉，望着眼前的人，觉得他好生奇怪，又隐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他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掌，语气平淡又从容，“重新认识一下。” “真名秦霁，父母已故，再无亲人。” “没有任何嗜好，不喜闲聊废话，对天材地宝、珍禽异兽、美味珍馐都无兴趣……” “但很高兴认识你，苏娆。” 他的话像是早已准备好，流利说完后，他秦霁摊开掌心，一串玲珑剔透的雪焰手链呈现在他宽阔掌心里。 雪焰静静燃烧，美得惊心动魄，映着她失神的表情。 秦霁终于送出他准备已久的赠礼。 “这是为你炼制的。”趁苏娆呆住，秦霁牵起她的手，将雪焰手链系在她手腕上。 “它代表，我的心意。”秦霁黑漆漆的瞳眸里全是认真，清冷线条镀着温柔弧度。 隔着他脸上的雾霭，苏娆还是认出来，脑子都是懵的，“你是秦真？” “我骗过你，抱歉。”秦霁低眸把他心中歉疚罪有应得的事都说出来。 他告诉她，被她捡到的那一天，他并不是身陷绝境。 他还有底牌，可以反抗，但那样就会杀了她。 最开始的每一日，他都无数次后悔当时没有动手。 可到了现在，他却很庆幸曾经的选择。 “再来三万遍，那天我也会跟你回家。” 即便她对他的喜欢就像水中月，镜中花。 他知道是假的，但是没关系。 第60章 山林间只剩风声, 吹得身后树叶沙沙作响，还有苏娆额边的一缕碎发也跟着微微摆动。 她瞳眸放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秦霁。 说是看, 也不太贴切, 因为她看不到他的脸。 但他额角那道魔焰，却是真真切切存在她心头的。 他说完那些话后, 便静静地站在那儿, 即便没露出脸，苏娆也能猜到他此刻的神情。 定是乖巧期盼地睁着黑黢黢的眸子, 她再熟悉不过。 不过，苏娆瞬间又觉得不对。 乖巧只是他的伪装, 她明明已经见过他不眨眼就夷平山头的可怕实力，还有平静中略带凶狠的表情, 那才是真实的他。 说实话，她还以为他找过来，是为了和她算账。 因为她对他的喜欢，的确止于表面。 在他脸上出现不可修复的魔焰之后，她就对他提不上什么兴趣了。 而这个转变, 就在她用他修炼升入化神期后。 这样的巧合实在容易产生误会，让她有了“过河拆桥”的嫌疑, 可他却没有计较。 他过来，不是为了杀她，反而帮她看完师父的魂灯，又口口声声说爱她？ 苏娆微颤的指尖抚上腕间的雪焰手链，她不知道这手链有什么别的用处, 也不知道有多珍贵, 只是觉得它很漂亮。 动人心魄的美丽, 这就够了。 她很喜欢，可惜，不敢拥有。 要是收下，就代表着她接受他的心意，可她不能。 她无法面对他脸上那道魔焰，就像精美绝伦的白玉有了瑕疵，这是她决计不能接受的。 苏娆开始寻找手链的解扣，她想取下来，再和他委婉说抱歉。 可不知为何，她寻了一圈，却没找到手链的解扣。 所以，他是怎么给她系上的。 苏娆不解地抬起头，正想问他，却猝不及防看到那张惊艳到能杀世人的脸。 趁她埋头时，他已散去脸上的雾霭，露出真容。 魔焰已去，这张脸重新恢复完美无瑕，甚至比之前更好看。 仙姿佚貌，冠绝三界，世间仅有。 苏娆一时惊艳，忘了呼吸，就那么看直了眼。 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眼神，秦霁心里的底气就有了。 等她回过神来，秦霁轻淡口吻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苏娆愣了愣，腕间的雪焰手链被他指了指，她连忙捂住手链，“没什么，就是看看它。” 她朝秦霁灿烂一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就开始摸。 “原来你叫秦霁呀。没关系，在修真界出来混的，谁没几个化名呀。”苏娆毫不在意，“你这不算骗我，别在意。” “再说，你当时被追杀，性命攸关，对我又不够了解，所以有什么瞒着我都很正常。”苏娆为秦霁开脱得干干净净。 只要望着他这张脸，她脸上的笑容就像彩虹，永远光彩夺目。 秦霁被她勾住胳膊，先是一怔，随即抿起唇角。 果然，她最在意的，只有他的脸。 其他什么，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 苏娆的确看见秦霁的脸就把一切抛在脑后，色胆包天地挽住他，还主动提及，“我带你回合欢宫吧？” 她一直就想带他去炫耀一番，只不过后来他脸上忽然有了魔焰，计划才因此搁浅。 现在他的容貌又恢复巅峰，甚至更巅峰，择日不如撞日，苏娆就想赶紧带他去炫耀炫耀，免得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秦霁原本还想了些说辞，解释自己那极难驱除的魔焰是如何消失，没想到她根本不问。 他勾起的唇角掠过一抹涩意，她是真的不在乎啊。 不过，好不容易重新出现在她跟前，千难万苦再次和她亲昵起来，秦霁又怎么舍得说“不”字。 即便知道她喜欢的只是他的脸，他也心甘情愿。 秦霁顺势回答，“正好我没有住处。” 苏娆眸子一亮，正中她下怀，“没关系，我们欢山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宽敞。” 她久违地蹭了蹭他肩头，体内原本几乎停滞增长的灵力又恢复了往日的漩涡吸纳，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走了没几步，倚在秦霁身上的苏娆忽然直起身来，这才想起来问他，“秦霁，你不会就是之前救我的那个神仙哥哥吧？” 苏娆这一问，算是给秦霁出了道难题。 他来找苏娆之前，就曾反复想过，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他的身份。 若他刻意提起，就有挟恩图报的嫌疑，所以他按下没说。 可要是到了现在再承认，不就意味着他骗她的事，又多了一桩。 而且这事不同于他隐瞒姓名，程度大相径庭。 秦霁迟疑着，实在不知该怎么答。 幸好苏娆也不是寻根问底的人，等不及秦霁做出反应，她已歪头望着他，给出她的判断，“救我的是仙尊，你的修为虽高，但与仙尊却是差了一截。”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被温仙君和黑袍追杀，而且仙尊抬手间绝不会只是夷平一座山头的境界，至少天塌地陷，数座相连山峰瞬间土崩瓦解。 秦霁哑然。 见他沉默，苏娆又出声安慰他，“你不必沮丧，你自然比不过光风霁月的仙尊，他是三界第一人，谁能和他比。不过你在凡人修真界，却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怕离飞升仙界也不远了。” 苏娆拍了拍秦霁的肩膀，以示宽抚。 秦霁眸中掺杂的情绪复杂，他低垂眼帘，只管跟着她走。 苏娆带着秦霁去欢山的小山门外转了一圈，两人亲密无间的行为果然吸引了一大帮合欢宫弟子的注意。 苏娆借机炫耀，得偿所愿，连走路抬头挺胸的骄傲都与往日不同。 那些酸溜溜的师姐师妹们自不必说，以前她们怎么嫉妒苏娆背地里说风凉话，当面冷嘲热讽的，今日全还回去了。 一个个嫉妒得眼睛都快滴血，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秦霁的脸实在无可挑剔，修为又高深莫测，在苏娆身边更是一脸乖巧懂事的道君模样，完全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点。 以前，她们都认为尤珏是人间极品。 因为他长相俊朗，修为天赋都是年轻弟子中的翘楚，可他的眼里却只有苏娆，千方百计都是在想方设法得到苏娆。 后来，她们发现晏明煦也不错。 随着晏明煦年纪渐长，他的五官长开，比尤珏更胜一筹。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4节 又是大宫主公认的天赋异禀，尤其前不久一招败退尤珏，以化神期的修为和不到十七的年纪问鼎合欢宫真正的年轻弟子第一人。 而晏明煦满心满眼，依旧只有他的师姐苏娆。 他从小就什么事都跟在苏娆屁股后面，仿佛苏娆的话就是天道。 到了现在，又出现这么一位完美出挑的绝品男人，容貌修为都独一无二，绝伦超群。 可他牵着苏娆的手，被苏娆称为“道君”，清冷眼眸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都只属于苏娆一个人。 为什么苏娆就这么好命？这是合欢宫所有女弟子想不明白的堵心问题。 而那些男弟子们则没这么多的郁闷，他们只是一脸恍然大悟。 有人告诉苏娆，“还以为你和晏明煦的修为忽然突飞猛进，是因为你们二人一起那啥了呢。” 苏娆完全当是听了一个笑话，可还未笑，就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漂亮道君手心一紧。 她扭头关心着秦霁，自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尤珏正满身戾气，神情阴沉地望着这一幕。 同样沉浸在灰暗情绪里的，还有晏明煦。 他曾遭到苏娆委婉的拒绝，他何等聪明，所以才更难受。 如今看到秦霁脸上的魔焰消失，苏娆牵着他大摇大摆在众人面前炫耀，晏明煦更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只能沉默地望着，羡慕着，心痛着。 忽然，黑袍出现在他身边，任风吹得影子模糊，长袍鼓动。 它幽幽的嗓音粗而哑，“难受了？” 晏明煦闷声不吭，似乎没听到。 黑袍并不气馁，继续老神在在地说道：“没关系，我替你把她弄来。” 晏明煦终于有所反应。 他表情冰冷地看过来，咬字无比清晰，对黑袍一字一顿道：“你要是再敢碰她一下，我就让你彻底消失，你信不信？” 望着晏明煦眼角眉梢的少年戾色，黑袍只字不发，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 苏娆带秦霁回到欢山。 山顶的一排木屋任他挑选，可他偏偏选中了她住的那一间。 “以前我们都是一起住的。”他幽幽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又乖又干净，像在控诉她曾经的无情。 借他修炼过后，便翻脸不认人，连屋子都不肯和他住一间了。 苏娆哪敢承认，忙哄了他几句，把他带进她住的屋子里。 其实苏娆的屋子和其他屋子也没什么不同，除了有一股淡淡的合欢花香，其他私人物件都是放在她储物袋里，从来不会摆出来。 因为她师父一向奉行心无旁骛地修炼，所以对于吃穿用度都崇尚简单节俭，却是干净清爽越有助于修炼。 秦霁进门后，便轻车熟路地坐到床上。 趁苏娆在转身点灯，他特意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像以前那样故技重施，露出蝴蝶般精致白皙的锁骨。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很愿意帮助她修炼。 苏娆一抬眼，就看到他直勾勾的眸子，其中涌动的暗色意味，十分明显。 那是她那一晚，在他眼底探寻过无数回的。 都已成年，又已经这样那样追逐过极致欢愉，苏娆哪能不懂他的意思。 她了然笑了笑，合欢宫弟子从来不会因为这档子事害羞。 坦然享受，乐于此道。 她正要走过去，却忽然响起敲门声，“师姐？有事找你，出来一下。” 一瞬间，秦霁的脸沉得吓人。 第61章 苏娆听到晏明煦补充了一句“师父的事”四个字, 便连忙推门走了出去。 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看秦霁那张快黑得像锅底的脸。 到了外面，苏娆才知道晏明煦叫她出来，是想与她商量如何寻找师父的事。 关于师父为何会去仙界, 又在仙界哪里, 大宫主一定知道。 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从大宫主嘴里套出消息来。 两人还算是合欢宫弟子, 想要留在合欢宫里打探到更多事情, 就不能撕破脸，而是要好好留下来。 而大宫主必然是不会亲口告诉他们的, 要是他愿意说，早就说了。 所以, 他们只能从几个副宫主身边着手，一层层往里渗透。 两人一番合计, 不知不觉就说到天光大亮才分开。 苏娆重新推门进屋，却是脚步一滞。 师父的事太重要，她一心惦记着，竟然把秦霁给忘在了屋里。 他等了她一夜，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漆黑瞳眸里似乎有朦胧的水雾弥漫, 怎么瞧着都叫人心疼。 苏娆只能责怪自己不好，连忙出声哄他几句。 他以前一直很好哄，随便说点什么，便能阴天转晴，阴霾尽散, 露出体贴懂事的表情来。 但他到底不是她体贴黏人的漂亮道君了, 他是能弹弹手指就夷平一座山头的主儿。 苏娆早就知道, 也头疼他不再那么好哄。 她好言好语说了一大堆，他的表情依旧绷着，唇瓣抿得死紧，眸光幽幽地望着她。 苏娆望着他的脸，耐心已算罕见，但几乎也快见底。 这时候秦霁见差不多了，总算开口，语气仍像含怨，“你是不是有他了？” 苏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秦霁口中的“他”是晏明煦。 她好气又好笑，睨他道：“你胡说什么？” 秦霁嗓音低闷，语气比什么都酸，“他们都传，他是你的道君。” “谁说的。”苏娆顺势拉住他的手，在他肩上蹭了蹭，“我不都带你出去转过一圈，那难道还不算昭告天下？” “可与你共度一晚的是他……”秦霁往旁边挪开，破天荒让她脑袋落了空，他拉长着失落的尾音，“不是我。” 苏娆越发好笑，她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望向他漆黑深邃的漂亮眼珠，“一段时日不见，你倒学会拈酸吃醋了？” 秦霁紧抿唇瓣，一副他很委屈但他不说的样子。 尽管他表现出了强横的修为，但大部分情况下，依旧给苏娆一种他还是她乖巧柔弱的漂亮道君的感觉。 见到他这模样，苏娆心一软，朝他许诺道：“定是昨日出去见到的弟子不够多，他们还不知道我有了你这样的漂亮道君，这样，我以后每日都带你出去转一转，如何？” 他其实还是好哄。 得到苏娆的承诺，又立马乖得不行，任她这样那样，怎样都不反抗。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只要摆出迎合她的姿态，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反馈。 - 可很快秦霁发现，她的答应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的确每日都带着他出去转一圈，但到底是为了昭告还是满足她炫耀的虚荣感，不得而知。 这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她除了履行承诺带他出去走这一遭外，其余时候都和晏明煦混在一起。 她与晏明煦早出晚归，出双入对，完全将他抛在脑后。 她要么彻底夜不归宿，要么回来很晚，倒头就睡，连话都与他说不上两句。 不过把他当枕头抱一抱蹭一蹭，他完全像是她用来恢复灵力的工具。 秦霁原本与苏娆和好时飘在云端的心情，一天天地沉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也很清楚她师父在哪里。 其实，只要她问一问他，只要她愿意告知她的难处，向他寻求帮助，而不是找那个废得几乎没什么用处的晏明煦。 他完全可以帮她，甚至直接把她师父带到她面前来。 可她始终没有，她只不过把他当外人，做最亲密的事，却任何事都不愿意分享的外人。 …… 秦霁又待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和苏娆说要去看望自己的好友，暂时离开几日。 在他意料之中，苏娆果然没有留他，只不过让他路上小心，就又急匆匆跟着晏明煦离开。 晏明煦还回头朝秦霁耀武扬威地笑了笑，实在气盛。 他们走后，秦霁双眸沉着清冷，一拂衣袖上青天。 他这回没撒谎，真是去找他的好友景仙王。 秦霁没去仙界，因为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说好只离开几日，要是去了仙界，就算喝盏茶的功夫也不知苏娆要等他多久。 他邀景仙王到某处虚空饮茶。 景仙王早已到了，仙发飘飘端着茶盏，笑道：“怎么，又要我给你炼什么手链？” 秦霁随意坐下，淡淡扶着座椅，瞟他一眼，却没说话。 景仙王和秦霁年幼时便是好友，对他是什么性子，自然了解得十分透彻。 再加上景仙王本就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所以他一下就看出来，“碰壁了？” 秦霁眸色沉沉，神情姿态全无波澜，却引得景仙王前俯后仰地笑起来。 “难得，难得啊，我可是头一回看到咱们这光风霁月的高岭仙尊头一回这副模样。”景仙王抚掌大笑，眼角都快笑出泪滴。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5节 虚影藏在虚空阴影里，非常纳闷。 仙尊这神色和以前有区别吗？怎么景仙王就能看出来？ ……看来是它还不够了解。 虚影默默地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起码应该更了解苏娆姑娘和仙尊的事才是。 眼前，景仙王笑够了，正色道：“行了，你也不必说，我知道你今日寻我是为了何事。” “上回是炼物，这回是炼心，对吧？”景仙王对自己的猜测非常自信，他长指点着虚空涟漪，“女人嘛，不管是天上的仙子还是地上的姑娘，其实不过都只用四个字就能搞定。” 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秦霁却冷淡得很，他薄唇微启，淡声道：“她们比不上她。” “是是是，我知道，她在你眼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景仙王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顺着秦霁的话说，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四字真理，“但我这四个字，那可不是吹的。” 景仙王夸口自己纵横三界情场数万年，就是靠这个四个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见秦霁眉眼微动，景仙王笑道：“怎样？要不要我传授于你？” 秦霁正襟危坐，眸清似水，仿佛并不好奇，也不追逐什么。 但景仙王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要是他不着急，根本不可能这么急匆匆把自己从仙界叫过来。 “行了，我还有事，不和你耽误时辰了。”景仙王起身，随手将虚空波纹捏成四个字，塞到秦霁手里，随后身形消失，只留下一圈圈传送位移后的虚空涟漪。 等他走了好一会儿，秦霁才矜持地低下头，看向掌心。 只见四个仙力内敛的字静静地躺着—— 欲擒故纵。 - 此时，在合欢主峰隐秘的茶室里，同样有一场密谈。 大宫主以及其他四位副宫主悉数到齐，在袅袅茶香里，他们谈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仙界那位大人物看上了苏娆，点名要她，这是她的福气。” “……何时送她走？” “快些让她走吧。最近这些时日，她和晏明煦搅得到处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二宫主的声音里满是怒意和无奈。 “没错，而且她每日炫耀那漂亮道君，要是传到那位耳朵里，定然引起轩然大波。” 最后，大宫主苍老的声线一锤定音，“看来，是得赶紧送她走了。” 四位副宫主纷纷赞同，再次控诉最近这段时候苏娆和晏明煦为了探听他们师父的消息所犯下的种种劣迹。 “既然她这么想见她师父，那就索性把她也送去吧。” “这回，她终于能见着她师父了，也算让她得偿所愿。” “不过化神期修为，还真当自己成了合欢宫的顶梁柱，实在太过分。” “该让她长长教训。” “等她走了，那晏明煦也该孤掌难鸣，乖乖听我们的了。” “……” 茶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与附议。 那是合欢宫的领袖们，对美好未来的期盼。 - 说回秦霁，他自从收回景仙王的“四字真诀”后，便一直待在虚空里，仿佛入定。 虚影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仙尊？” 秦霁淡淡瞥它一眼，“何事？” 虚影心中忐忑，但还是问道：“仙尊不回合欢宫了？” “稍等几日。”秦霁掌心握着欲擒故纵这四个字，感觉自己也算掌握了其中深意。 只不过平日一闭关就是数年都不觉难捱，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如今这短短几个时辰，却像是熬不住了一般。 秦霁总是情不自禁地问：“过了多久？” 虚影也总是虚着声音，“回仙尊，不过半日。” …… 秦霁煎熬无比，坐立难安。 等到又是一轮月落日升，他还是没撑住，起身踏出虚空，穿云驾雾。 虚影见秦霁并不是往合欢宫的方向去，便追着跟上他。 眼睁睁看着秦霁在凡人界转了一圈，挖了些奇珍异宝，又逗了群珍禽异兽。 秦霁又回过头问虚影，“过了多久？” 虚影再次虚着声音，“回仙尊，不过一日有余。” “……”秦霁终于忍不住，调转方向，朝合欢宫疾驰而去。 什么克制隐忍，什么欲擒故纵，说来容易，但他根本做不到。 他就是想去见她，得了什么奇珍异宝便想给她，就连方才遇见一群山海兽敞着肚皮晒太阳的不足挂齿的小事，也想和她分享。 第62章 他的脸, 不及她师父一星半点重要。 秦霁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根本没有他。 就算喜欢，也只是招猫逗狗般的喜欢, 闲来无事心情好时, 就抱着他轻轻蹭蹭，但凡有一点儿事情, 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对她的喜欢, 完全不是这样。 他很贪心，想要她的喜欢至少也能回馈他一点点的公平, 或者更多。 然而，什么欲擒故纵, 对她根本没用。 他消失一两日，传音镜没有任何动静, 她甚至没想过问他一句到了何处，与好友聚得如何。 秦霁无奈地回到合欢宫，他到了欢山山顶，见到苏娆又埋头和晏明煦不知商量什么，两人脑袋都快凑到一块去了。 他心中翻涌的醋意快蔓延到了嗓子眼, 连忙大步走过去，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 “在看什么？” 他一开口, 两人迅速分开来，方才拿在手里的东西也立马塞回怀里，就是故意不给他看。 秦霁酸涩难受，瞥了苏娆一眼，还没开口, 就听到苏娆问他。 “不是说要去几日？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霁愣了一愣, 卡在喉咙里的话更像一根鱼刺般, 戳在那儿不上不下。 她这是一点都不愿意看到他这么快回来？ 声音里没有喜悦，只有惊讶。 是不是他的存在，碍着她和晏明煦什么事了？ 秦霁垂眸，沉沉道：“我回来拿点东西，这就走。” “你要去哪？”苏娆总算关心他。 “搬到其他地方住。”秦霁继续赌气，心想景仙王的四字真诀还算有点用处。 听到他要走了，她终于有点反应。 谁知，苏娆的反应也不过尔尔。 秦霁说完，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那你去吧。” 随即，她又拉着晏明煦去了一旁，两人再次窃窃私语，瞬间就将秦霁抛之脑后。 秦霁胸腔微微起伏，几乎咬牙切齿望着他俩的背影。 偏偏两人仿佛感觉不到，旁若无人的交流着。 他们就好像处在一个世界里，秦霁根本进不去。 他深呼吸，努力平心静气进屋收拾东西。 其实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不过故意弄出些声响。 但无济于事，直到他忙活了好一阵，把屋里能摔的都摔了，能弄乱的都弄乱了，苏娆也没进来看一眼。 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后悔说要走。 他为什么要走。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他总不可能给苏娆施一个忘却咒，让她把刚刚的事忘了。 秦霁脚步沉重，如冷峻寒松般挺立在苏娆背后。 “我走了。”他嗓音很沉，努力现出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苏娆头也不回，手里捧着本书，与晏明煦一起翻过一页，只轻淡随意地回了一个字。 “好。” 这下，再没有收场的余地。 秦霁心里闷得难受，看晏明煦更是扎眼。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他也学着苏娆那样，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乌黑漂亮的眼眸里，故意透出冷漠疏离的神色。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不在乎，他不在乎。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6节 也没什么大不了，欲擒故纵，总要豁出去才能有所收获。 …… 欢山上，秦霁走了好一会儿，苏娆和晏明煦才把手里的书籍看完。 其实，这不止是一本书，而是一本功法。 他们今早从山上某隐蔽处找到，欢山上就他们师徒三人，既然不是他们藏的，那想必就是师父藏起来的。 两人刚刚认真看完这功法，苏娆知道这可能和师父消失有关，所以根本没来得及顾上秦霁。 “师姐，你的漂亮道君这就走了？”晏明煦含笑的声音里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娆剜他一眼，“不管那些，你先说说这功法，你如何看？” 晏明煦眉梢飞扬，长指点住功法的扉页，“我看这功法倒像是我们主修功法的辅助。” 苏娆掀起眼皮，并不意外，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好像只有女子能练。”她刚刚看到好些穴位，都是和女子有关的。 晏明煦懒懒眨眼，“师姐若喜欢，我替你护法修炼。” “谈不上喜欢。”苏娆总觉得这功法光是看着就有股奇奇怪怪的感觉，“不过，这或许是师父消失的关键线索。” 她攥着功法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所以，我得试试。” “好。”晏明煦拿出虹霞伞，已摆出保护的姿态，“师姐选间屋子闭关就是，我守在门外。” “你忙你的，我这儿不会出什么事。”苏娆倒没晏明煦那么小心翼翼，她叮嘱晏明煦，“若是有空，你继续去寻其他线索。” 苏娆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明煦除了说“好”，没有再反驳。 就这样，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忙碌。 晏明煦听从苏娆的安排，继续搜寻新的线索。 苏娆则闭关修炼这门新的辅助功法。 新功法想要开始上道是最难的一步，她没日没夜地修行，只盼着能快点从这门功法里找出什么新的端倪。 而秦霁…… 秦霁下山后，抱着传音镜等了一日，并没等来苏娆的任何传音。 他耐不住，只好给她发消息。 告诉她，他如今身在何处。 他知道盼不来她会跑过来找他，但至少，可以听听她的回音。 可出乎秦霁意料的是，他又等了一日，传音镜就像是坏了一般，依旧没有动静。 他甚至把景仙王都找来，让他帮忙看看他的传音镜是不是出了问题。 景仙王差点被秦霁气笑，抗议道：“仙尊，我乃堂堂三界炼器之神，入手出手的玩意儿最低也是神级，你居然拿这么十几个低品灵石就能买到的人间传音镜让我来看看？” “……”秦霁垂眸沉声道，“这是她送我的。” 景仙王语气一滞，无奈道：“好。它没坏，好着呢。” 说罢，他把传音镜重新塞回秦霁手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秦霁不信，又塞过去，“你再看看。” 景仙王没辙，谁让他们是多年好友，他家这位仙尊又是铁树开花头一遭呢。 不过，这传音镜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景仙王总不至于强行把它弄坏，然后说这的确坏了。 他只能说出残忍的事实。 “没坏。她没找你。” 秦霁抿紧薄唇，让景仙王觉得他简直把“没出息”三个大字顶在了脑门上。 “您可是三界至高无上的仙尊。”景仙王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用我教你那四个字，欲擒故纵，我不信凡人界的女子能招架得住。” “我说过，她不一样。”秦霁深深望了景仙王一眼。 “好好好。”景仙王也头疼，不过他经验丰富，很快又想到另外的法子，“我再教你四个字。” “嗯？” “投其所好。”景仙王笑盈盈的，“你想想，她最喜欢什么？有什么是她轻易无法得到的，或者梦寐以求的。” “我。”秦霁的玉石之声没有丝毫起伏。 景仙王直接笑得肩线颤抖，“仙尊，您什么时候还会开玩笑了。” 秦霁乌黑长眸里透过一丝不解，还有执拗，“是真的。” “别逗。”景仙王摆摆手，一点儿都不信，“要真是你，你还用得着在这儿郁闷？她早就投怀送抱了。” “……”秦霁不动声色地垂下眉眼，并没告诉景仙王，真的就是他。 只不过，是作为仙尊的他。 而不是即将飞升仙界的修为高深的凡人秦霁。 明明都是他，为何在她那里的待遇就天差地别。 秦霁心里苦，甚至对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有了醋意。 更何况，他本就不喜欢“仙尊”这个称号，也不喜欢仙界，或者可以称得上厌恶。 见秦霁沉默，景仙王只好安慰他，“好了，咱们不说太远，你想想，比如那个雪焰手链，你不是说她很喜欢雪焰吗？” 秦霁抬起头，深不可测的眸子比先前多了一丝亮芒，“嗯。” 她喜欢。 她曾在他耳边念叨过许多回，那场铺天盖地漫山雪焰的奇景，是她至今不能忘怀的美丽。 他给她一条雪焰手链，她望着那十来朵雪焰就高兴得不成样子。 那若是雪焰成千上万朵，她定然会更欢喜。 秦霁有了主意，拍着景仙王的肩膀称赞道：“不错。” 总算比“欲擒故纵”好。 说做就做，秦霁叫上虚影还有正好在这儿可以利用的景仙王一起弄。 首先，要下一场大雪，能覆盖住合欢宫的这片山脉。 然后，再用海量庞大的仙力，将茫茫大地所有的雪都燃烧成绵延不绝的雪焰。 纯白色的雪花烧成美丽的光焰，冰与火融汇，美得赏心悦目，惊心动魄。 景仙王被秦霁拉壮丁似的压榨着仙力，郁闷道：“仙尊，您这真是暴殄天物。” 这么多仙力，他的还有秦霁和虚影的，加起来都能炼造一片让凡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仙境了，或者炼几样神级法宝也是绰绰有余。 可居然……居然只是用来讨一个小姑娘欢心！ 什么雪焰奇观，不过看看也就没了。 景仙王心疼自己的仙力，再看看财大气粗的秦霁，只能默默表示……您仙力多！您任性！ - 合欢宫的诸位弟子，今日可算是沾了苏娆的光，大饱眼福。 他们没见过合欢宫被这么厚的大雪覆盖，更没见过这些大雪全都燃烧起来，变成一朵朵晶莹剔透又美丽无比的雪焰。 所以此时的合欢宫，算是格外热闹，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 “好美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奇景。” “如今不是冬天，山里怎么会下雪？” “你应该问，这些雪为何会烧起来，变得更加漂亮。” “这些雪焰我好像见到过……苏娆！苏娆师姐的那条手链，不也是这些雪焰吗？我当时见过一眼，就觉得好漂亮！” “对，我还问过苏娆师姐，她说是她漂亮道君送给她的。” “好羡慕！这回的雪焰奇景不会也是苏娆师姐的道君弄的吧？” “我觉得是！我方才好像看到他往欢山上去了。” “世上怎会又这么绝品的男人！求求各路神仙，能不能也赏我一个这样的道君。” “你做梦吧！你哪有苏娆师姐那命。” 合欢宫弟子们在漫天雪焰之下，打闹嬉笑起来，羡慕着，向往着，憧憬着。 唯独尤珏的脸色难看得无法形容，阴沉险恶的目光戾气十足，紧紧盯着欢山的方向。 欢山山顶，正是漫天雪焰都朝此处而落的中心。 秦霁拾级而上，停在苏娆紧闭的房门前，身如峻拔寒竹，肩头落满薄薄的冰霜，身后云起雪飞，连天雪焰万万顷。 他故作轻淡的声音传进屋里。 “苏娆，出来看雪焰。” “……” “不想看雪焰，出来也行。” 第63章 果然雪焰奇观对苏娆来说, 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即便她在闭关，还是抵抗不了听到这个后产生的心动。 秦霁传音进去后，没等多久, 就看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7节 苏娆走出来, 一眼望见漫天遍野的雪焰，燃得惊艳美丽, 瞬间让她屏住呼吸, 怔怔地望着。 小时候的记忆再深刻，也随着时日推移而渐渐模糊。 到了今日, 她重新见到雪焰奇观，这铺天盖地的雪焰玲珑剔透, 动人心魄，立马将她那些久远的记忆都拉回。 太美了。 原来, 立在满天雪焰下，竟比她记忆里想象里还要壮阔美丽。 苏娆抬手接住一朵雪焰，和她腕间的雪焰手链交相辉映，衬得她肌肤胜雪，眸如点星, 像极了神话故事里最美的画面。 她的心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 而秦霁，深深望着她, 深邃清隽眉眼没有波澜，眸光亦只因她而动。 苏娆静静抬头，仰望澄空，默数雪焰，站了许久许久。 雪焰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映在她漂亮的眸子里, 每一个屏住呼吸的瞬间。 她转过视线, 看向秦霁，唇瓣似樱桃般绽开。 她终于笑了。 自师父消失后，她好久都没这么真正开心又放松地笑过。 数不胜数的雪焰不仅让她大饱眼福，也像是治愈了焦躁不安的心灵深处，抚平那一抹被烧灼焦黄的废墟。 这次，苏娆再没有错过。 她拿出留影晶石，将这一幕永远留下来，以后再不会在记忆里变得模糊。 雪阔天空，云程万里。 茫无边际的雪焰剔透美丽，绵延天地之间，无数朵雪焰波纹里映着她和秦霁的身影，两人站在欢山山顶，就像站在世界之巅。 -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 直到冰雪消融，这一场雪焰奇观到了尽头，苏娆才舍得开口说话，打破万籁俱寂。 “谢谢。”她很轻地说。 秦霁侧身看她，欲言又止。 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擅长表达自己，尤其到了这种时候。 景仙王教他的话，也全忘了。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原本的目的仿佛都无所谓了。 看到她笑，他发现那才是让他无比满足的时刻。 两人相对而立，视线交错，像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偏偏这时候，有人来打破这美好一幕。 大宫主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含着和蔼的微笑，“苏娆？方才这些雪焰，是你道君弄的？” 他打量秦霁的背影时，闪过一丝忌惮。 这场奇观中的力量内敛，深不可测，让他越发觉得苏娆这个道君十分不简单。 苏娆已经知道大宫主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道：“大宫主，您来找我是为了问这事吗？” 大宫主微怔过后，旋即笑道：“不过顺口问问，我今日来，是为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物，正要拿给苏娆看，却又看了看秦霁。 苏娆懂他的意思，让秦霁先进屋，她则留在外面继续与大宫主说话。 见秦霁进去，大宫主觉得心头间那股无形的威压都消散不少。 他奇怪多疑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忽然被苏娆打断思绪。 “大宫主？”苏娆一直在喊他。 想起正事，大宫主也不由站直身子，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来。 竟然也是一本功法。 “苏娆，你近来修炼神速，我很欣慰。”大宫主摸着花白的胡须，感叹道，“你找了一个好道君啊。” 多少合欢宫女弟子都知道，靠自己修炼远远不够，最关键还是在找道君这件事情上，下足功夫。 最近苏娆更是为大家证明了这一点。 大宫主抚了抚手里这本功法，声音幽深而神秘道：“这本乃合欢宫的不传之秘，你如今已是化神期圆满，快要迈入合体期，正好是修炼此辅佐功法的绝佳时期。” 苏娆不明所以地接过，又听到大宫主在她耳边叮嘱强调，“定要好好练习，把握时机，切莫荒废。” “弟子谨遵教诲。”苏娆表面态度极好，和善乖巧地点头应下。 大宫主见她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满意离去。 等大宫主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苏娆转身进屋。 她随手把那功法放在桌上，一边坐下喝茶，一边翻了几页。 苏娆忽然坐直身子，神色无比凝重，紧紧盯着这功法上的一行行字。 ……这功法竟然和她师父留下的那本功法一模一样！ 苏娆脑子里闪过无数电光火石的念头，好像有许多快要捕捉到的线头，但是又一闪而逝。 她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去找晏明煦。 遇到师父的事，两人一直是共同商量。 可今日也是奇了怪了，她找遍了山顶的十来间空屋，却根本找不到晏明煦，不知他去了哪里。 平时一叫他就应声，今儿却是怎么都叫不出来。 苏娆只好找大黄，揉着大黄毛绒绒的脑袋，努力让它睁开惺忪睡眼。 “大黄，你看见明煦了吗？” “汪！”大黄懒洋洋摇动尾巴。 苏娆一瞧它尾巴所指的方向，正是晏明煦所住的屋子。 “他不在这里面啊。”苏娆拽起大黄，拉着它进屋，“你再好好想想，他到底去哪了？” “汪！”大黄着急地立起身子，前爪搭在桌上扒拉几下。 苏娆的视线顺过去，才看到晏明煦在书案下压了一张小纸条。 关心则乱，她刚刚急着找他的人，根本没发现这么细致的地方。 更何况，他不给她传音，非要用这么丝毫没有灵力的法子留下痕迹，又是为何？ 苏娆一头雾水，打开那纸条，晏明煦龙飞凤舞少年气浓烈的字迹映入眼帘，语气也一如既往的骄纵。 “师姐，我找人算账去了。”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苏娆把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脑子里的疑问更多了。 他到底去哪，找的是何人，为何不和她当面说一句。 而且，他是在大宫主来之前还是来之后离开，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不能告诉她，所以单枪匹马地走了。 那他会有什么危险吗？ 苏娆越想，眼皮子跳得越离开。 忙活一大圈，只拿到一张晏明煦留下的纸条。 她给他发了几条传音，全都如石沉大海。 他以往只要看到她就会回音，看来如今要么是忙得没空理会，要么就是不想理会。 无论哪种，都让苏娆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晏明煦是发现危险，不愿让她去冒险，所以瞒下她，独自离开。 她和晏明煦，都能为对方做到这一步。 苏娆心不在焉地回到屋里，秦霁已等她多时。 这回，他竟是连脾气都没了，就那么心甘情愿地等着，心境并无波澜。 因为，他想通了。 何必和她过不去，又何苦为难自己。 于是，在看到苏娆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出现时，秦霁知道她有了难处，便径直开口问她。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只管说。” 苏娆摇摇头，拎着那本功法，叹气道：“我们合欢宫的功法，你不懂。” “不试试怎会知道。”秦霁坚持的语气沉甸甸的，含着一抹坚定人心的力量。 苏娆抬起双眸，仿佛抓住希望似的，拽住他的衣袖，把功法摊开在他面前，甚至嗓子眼里的蹦出的字都有些忐忐忑忑，“那、那你看看？” 其实，她是在怕。 怕最后的希望湮没，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线索断掉，无能为力。 幸好，秦霁没有让她失望。 他薄唇微启，神色镇静，说出了她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这本功法，只有女子可练，而且必须是她们合欢宫的女弟子才可练。 看似它是辅助功法，可其实，它才是合欢宫的核心功法。 合欢宫五座山门，所修功法不同，可最终都归于一处，竟然都是为了进入化神期，修炼这门功法，殊途同归。 而这门功法的用途，也出乎苏娆的意料。 可以说，简直石破天惊。 合欢宫的女弟子修炼这门功法，竟是为他人作嫁衣。 准确来说，五大山门所传各女弟子的功法，都像在体内打造一鼎丹炉。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8节 可那不过是空空如也的丹炉，没有任何用处。 而这门看似辅助的功法，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可以让丹炉里炼出绝品的丹药。 这丹药绝妙无比，可化腐朽为神奇，乃上上之势。 然而，这样好的丹药，受益的却不是自己。 修炼这功法大成后，合欢宫女弟子便会被人采撷，以庆贺、交易、赔礼、售卖等各种方式，落入不同人的手中。 用处有多大，价值有多少，就要看这“丹药”炼得如何。 苏娆的师门欢山所修炼的功法最难，所以这最终炼成的“丹药”也最珍贵，最有用。 听到这里，苏娆已经彻底明白，却也不忍心再听下去。 她甚至，有点儿不愿意相信秦霁说的话。 难道她们合欢宫的女弟子刻苦修行，日复一日，最终也不过是以身体为丹炉，成了他人眼中待价而沽的宝物？ ……可她们都是人啊。 苏娆以前不太喜欢其他山门的女弟子们，嫌她们太势利，太多嘴，太小心眼。 但现在，她忽然就不想计较那些了。 她只是觉得可悲。 苏娆低着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嘴硬反驳，“你竟好像比我还了解合欢宫？” 秦霁知道她不愿意接受，他没有再说什么。 若她想自己骗自己，那他就承认自己在胡说。 谁知，苏娆忽然握住了他的掌心。 “秦霁。” “嗯？” “这门功法，我已经练成了。” “……” 秦霁想告诉她，没关系，有他在，没人敢取走她体内的“丹药”。 哪成想，她却抱住了他的腰身，吻住他的下颌和滚了一道的喉结。 “秦霁，我给你。” 苏娆已经能够猜到师父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她知道她化神期修为看起来厉害，然而根本抵抗不过大宫主要将她送人或是出售的命运。 就像师父那样，再强也没用，还不是消失得彻彻底底，甚至到了所谓仙界，更是不由自主，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与其要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他。 秦霁漆黑瞳眸里深深颤动，他没想到苏娆忽然来这么一出。 可苏娆绵软湿热的亲吻停不下来，很快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本就学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更何况她如此热情，仿佛想要在他身上倾泻什么情绪。 与平日都不同，她更恣意更放肆，不管不顾轻咬着他的唇瓣，引得他血液不由自主沸腾起来。 他拼命克制压抑，却又瞬间被她消融。 他就知道，他永远会轻易被她左右。 第64章 大宫主给足了苏娆修炼这门功法的时间。 他并不知道苏娆早已练成, 所以他下令通传合欢宫，所有弟子不许靠近欢山一步，更不准打扰苏娆。 快来不及了, 他必须确保苏娆快些练成, 他也好向上面交差。 因此，苏娆才得以醉生梦死几天, 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沉浸在极致的欢愉里。 只是抱着秦霁修炼完，她诧异地发现自己体内的“丹药”被引动, 并且没有被他取走。 若之前这个“丹药”只存在于秦霁的口中，让她将信将疑有这么个东西, 那当她清清楚楚感受到时，就彻底信了他的话。 不过这等奇妙宝物, 他竟然不取？ 苏娆问出她的疑惑。 他轻笑淡然道：“我不需要。” 苏娆发觉自己体内的“丹药”反而被滋润得更加光滑美丽，散着漂亮的丹霞之气。 他不仅没有取走她滋养多年的宝物，居然反向滋补了她。 这个发现，让苏娆心中稍稍一震。 她声音更大地质问秦霁，“你为什么不拿走它, 以后岂不是要便宜别人。” “没有别人。”秦霁一双眼望过来，透着凛然之气, “你觉得还有谁敢碰你？” 苏娆再次因他这话里的霸道被震撼到，仿佛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正要开口细问，却见大宫主又驾着坐骑而来，落在欢山山顶，还是那副和蔼的仙风道骨模样。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功法大成, 体内蕴养的东西更是让他眼前一亮。 妙, 简直绝妙。 掌管合欢宫这么多年, 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丹药”。 果然，不愧是被仙界大人物看上的“丹炉”，大宫主胸有成竹，越发容光焕发，感觉自己有了谈条件的底气。 他望着苏娆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意，“不错，苏娆啊，你果真大器晚成，为合欢宫争光啊。” “还要多谢大宫主栽培。”苏娆装作不知一切，还是乖巧弟子的模样。 大宫主瞥了一眼秦霁，叫上苏娆，到另一边说话。 “如今有桩天大的好事，不知你想不想要。” 这副说辞，苏娆早就从尤玉嘴里听到过。 当时尤玉走时，不也是被这样哄骗离开。 她笑了笑，假装向往渴望，“什么好事？” 大宫主捋着胡须，从容笑道：“自然是宗门赏你的好机缘。你想想，飞升成仙，那是多难的事，你那道君虽样貌绝艳，但修为始终是凡人之身，前期或许助你不少，但越往后，你的修为越接近他，你从中获益也就越少。” “……所以啊，若你能换一个修为超凡脱尘的道君……”大宫主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幽幽道，“你想想，那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苏娆听到他这么说，与她心中猜测所料无几，也更印证了秦霁的话。 待了这么久的宗门背后居然如此阴暗，苏娆心里沉甸甸的，仿佛挖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但她面上却是不显，一脸兴奋激动地揣着笑，“大宫主，我真有这样好的机缘？” “当然。”大宫主见她上钩如此顺利，也是放松不少。 他留下一句“好好准备，明日便送你启程”的叮嘱，飘然离去。 - 回到屋内，苏娆怕秦霁担心，便没和他说自己要去上界救师父的事。 他问她，她也只说大宫主找她有要事相商，还会领些宗门任务下山，估计很久才回。 所幸他如今不住在她这儿，也有自己的去处，加上修为又高深，苏娆并不担心他。 秦霁望着苏娆从怀里掏出一样样东西给他，不少都是她自己做的，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教他如何使用。 她垂着鸦睫，白嫩脸蛋覆上淡淡的阴影，嗓音轻脆却笼着一层浅浅愁绪，“秦霁，你修为虽高，但修真界杀人夺宝的勾当太多，你也当小心才是，这些都是逃命必备的宝物，虽不珍贵，但很有用，你留着傍身。” “秦霁，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想我，就听这个。”她抚了抚他腕间的合欢花绒带，笑道，“不过现在你也不需要我来给你勇气了吧。” 她字字不说离别，但心中却已把这当成她和秦霁的最后一次见面。 秦霁哪能看不出她准备去做什么。 他没有拆穿她，默默享受着她难得的关怀与不舍。 心里重复着的话是——她不知道，他永远需要她。 - 翌日。 苏娆应大宫主要求，来到合欢主殿。 在这里，其他四位副宫主也都来了，由大宫主亲自领着她穿过雕栏玉砌的长廊，到了合欢主殿最深处。 她从来没到过这里，更不知道这儿还藏了一处暗门，直通山峰内部。 这是一处极大的山洞，四壁挂着鹅蛋大的照明灵石，正中是一块巨大的星月石，不可谓不奢侈。 大宫主没有寒暄客套，直接示意苏娆坐到星月石上，他和几位副宫主则围着苏娆，结出奇怪的掌印，嘴中振振有词念着咒语。 苏娆坦然盘坐着，单手托腮，反而表现出一种超脱于生死之外的淡定从容。 没有小师弟在身边商量，师父又身陷囹圄岌岌可危。 为了救师父，苏娆什么都不怕。 在交织的灵力咒纹下，星月石渐渐开始发热发光，直到山洞里不知何处照进来一抹亮光，正正好落在苏娆身上。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大宫主和几位大宫主收了手势，垂首围立在她身旁，摆出一种等着“聆听教诲”的姿势。 苏娆心头越发古怪，很不舒坦，跟等着“验货”似的，简直荒唐可笑。 又过了一阵，那束光终于摇晃两下，仿佛是在点头，随后光亮漫开，照亮整片山洞，连那些炽热的照明灵石对比之下也成了萤火之光。 如此明亮的光芒，恍如白昼一般，让大宫主长舒一口气，朝苏娆笑道：“果然，你很不错。” 原来，这束光散开后照亮整座山洞的程度，就代表着满意的程度。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79节 “是啊，我们从未见过那位大人如此满意。”其他几位副宫主也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苏娆，赶紧做好准备吧，使者要来迎你了。”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苏娆脸上的笑意是假的。 她理了理袖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我师父当时可让那位大人满意？” 心直口快的小欢山副宫主脱口而出，“你师父也很不错，毕竟你们修的功法是最难的，她——” 可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大宫主一瞪，她识相地收了声，垂头望着脚尖。 苏娆淡淡地看向大宫主，“我已经大致能猜到我师父的事了，又何必瞒着我。” 大宫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大概是在分辨她脸上的神色，有几分是伪装，又藏着多少危险。 苏娆朝他笑笑，明艳动人，夺目生辉，她努力让自己显得美丽无害，“大宫主，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师父的事，别无他意。” 可大宫主依旧谨慎，他只道：“等你被使者接走，自然知晓一切。” 无论苏娆怎样说，他都滴水不漏，不愿透露一星半点。 苏娆沉默下来，心里那份不安越扩越大，总觉得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宫主才如此如履如临。 又等了半晌，终于等到来接苏娆的“使者”。 却是第一眼就让苏娆脸色大变，彻底明白大宫主的那份小心因何而起，也印证了她那份不安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来接她的，竟然是魔物！ 是来自魔界深渊的凶冥血蜈蚣！ 这血蜈蚣是魔界常见的坐骑，如今大摇大摆顺着山洞缝隙游进合欢宫内，就这么停在苏娆面前。 苏娆余光瞥见它身上的冷光蜈蚣足都犯恶心，她抬眸看向大宫主，掷地有声地问道：“大宫主，这就是来接我的使者？” “正是。”大宫主觉察出苏娆神色有变，已然后退几步，叫其他几位宫主一起摆出防止她逃跑的阵型。 苏娆咬牙切齿道：“这可是魔界使者！” 大宫主讪讪地笑，“你只求提高修为，与魔界的大人物修炼还是仙界的大人物修炼又有什么区别。” 苏娆眸中冷光湛湛，“这么说，我师父也是被送去魔界，而不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仙界？” 这时，血蜈蚣却插了句嘴，“小姑娘，你可莫要觉得咱们魔界比仙界差。我告诉你，这回是魔尊看上了你，他可比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好多了。” 大宫主轻咳一声，进一步附和解释道：“是啊是啊，那可是魔尊啊，它对你的修为提升岂不是更好？” “能和魔尊共修，可是合欢宫弟子从未有过的殊荣。”欢山宫主提醒苏娆，要懂得好好珍惜才是。 苏娆见他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面目，更觉恶心，她呸了一声，撕开合欢宫众人这道貌岸然的伪装，“你们自诩修真界名门正派，竟和魔界同流合污，若是传出去，修真界各大宗门定要来围剿你们。” 大宫主镇定道：“修真界不会有人知道。” 苏娆不屑，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起码秦霁就知道。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秦霁的名字暴露出去。 她冷冷睨着大宫主，“终有一日，会露馅的。人在做，天在看。” 大宫主不知因苏娆哪一句话，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雪白胡须颤颤而动。 其他几位副宫主也用“不知天高地厚”的怜悯眼神望着苏娆。 “乖乖跟血蜈蚣大人走吧。”大宫主终于笑停，摆摆手，血蜈蚣又蠕动几下，把背上的软坐垫正好摆在苏娆脚底。 苏娆扭头，抗拒道：“我不走。” 大宫主与其他几位副宫主对视一眼，露出难办神色。 交流过眼神后，他们开始轮番劝苏娆。 “苏娆啊，做人不能太自私。” “更何况这对你也有好处。” “对我们合欢宫而言，同样能得到魔尊送来的一大波资源和宝物，其他弟子也能从中受利。” “合欢宫栽培你十几年，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如今到了你报答宗门的时候，怎么你一点儿也不为宗门考虑？” “……” 一句句痛心且略带谴责的话落在苏娆头上，好像若她不跟着血蜈蚣走，她就成了最十恶不赦之人。 她心底的寒意蔓延千万里，眼角眉梢的笑都带着几分冷离，“所以到了如今，就要牺牲我一个，让合欢宫变得更好是么？” “谁说是牺牲。”大宫主并不同意她的说辞，“你的修为同样能长进。” “那我师父呢？她修为可有长进多少？她的魂灯又为何微弱到快要熄灭？”苏娆撕破脸皮，也不装了，祭出法宝，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 “那日果然是你们！”大宫主意料之中，他捋着胡须道，“所以那闯入的黑衣人就是你那道君秦霁？” “待会儿再找他算账。”大宫主不愿耽误时辰，一个定身咒飞向苏娆，“你赶紧乖乖上路。” 苏娆到底修为不如大宫主，又有几个副宫主联手，很快她就落了下风，被彻底定住。 大宫主幽幽地望着她，“你说你又何必闹这一场。” 苏娆眸光里都是尖刺般的恨意，可她挣脱不开。 就在她要被搬上血蜈蚣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山石崩裂，光芒四放，秦霁一身白衣降落，飘飘欲仙。 大宫主毫不意外，冷笑道：“如我所料，你肯定会来救她。” 几位副宫主迅速移位，摆出新的阵型，“知道你是渡劫期，那又如何，来吧，早等着你了。” 这是合欢宫传承多年的杀阵，用的是数枚极品灵石作为针眼，又有大宫主和副宫主的灵力加持，压阵宝物不知是魔界的什么宝贝，大概是那魔尊给的，魔气极为浓郁。 小欢山的副宫主炫耀道：“就是寻常仙人来了，也要脱层皮。” “拿出这法阵对付你，该感到荣幸了。”大宫主接了话茬，手中一道灵光飞来，杀阵启动。 可不过须臾，整个阵法全面崩溃，大宫主和几位副宫主瞬间倒地，大口大口吐血。 他们甚至，没看到秦霁动弹。 大宫主惊骇无比，左顾右盼，还以为又来了什么天大的人物。 秦霁却是往前走了几步，袍角不染尘埃，漆黑长眸垂下，仿佛在注视尘世蝼蚁。 “寻常仙人是受不了。” “可我不是寻常仙人。” 到底还是魔界的血蜈蚣见多识广，它迟疑着喊出来，“仙尊！他是开霁仙尊！” 醒悟过来的血蜈蚣逃得比谁都快，一下钻入山洞缝隙中，跑回它的魔界去了。 而剩下合欢宫众人，满眼震撼地仰望着秦霁的下颌。 秦霁轻描淡写的眸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落在苏娆脸上。 她同样晃动瞳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第65章 山洞里光亮熹微, 因眼前这个男人而点亮周遭一切。 他的容貌绝世，仙力璀璨，天地仿佛因他的存在才有了光。 苏娆怔怔望着他, 往事涌上心头, 像一个又一个霹雳惊雷，将她脑海里的意识震得一塌糊涂。 他是仙尊。 为何他不早告诉她, 是觉得瞒着她逗弄她看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很有趣？ 可他是开霁仙尊啊。 是她年幼的恩人, 改变了她的一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重新见到认真报答的人。 她既生气他的欺骗, 却又舍不得开口质问。 千言万语，涌上喉间, 又打了个转儿全都沉回心底。 她不敢说什么。 因为她之前也不过是喜欢他的脸而已。 而他对她的喜欢，却是十分认真。 真挚到她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产生愧疚, 愧于见他。 可他居然，还是说喜欢她。 苏娆想起那一场漫天雪焰，想起他露出那张完美惊艳的脸说“重新认识一下”，她心中感慨万千。 他明明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报复她，杀她, 但他都没有。 偏偏用最温柔的方法，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苏娆望向秦霁的目光, 渐渐有了变化。 不再那般直白清澈，像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秦霁无法形容，他还想多感受一下，两人之间却已被大宫主和几位副宫主围插。 他们彻底变了嘴脸，从之前的高高在上, 到如今的匍匐做小。 大宫主慈祥苍老的脸上堆满谄媚的褶子, 其他几位副宫主面容也是如出一辙。 盛情欢迎仙尊屈尊降贵合欢宫这等小地方, 摆出顶顶声势浩大的阵仗和饕餮盛宴，以表他们的态度。 大宫主喝了无数杯烈酒罚自己狗眼不识泰山，态度低到尘埃里。 其他几位副宫主也是极尽讨好之能事，脸上的笑容从没松懈过，观察着秦霁一丝一毫的举动，生怕怠慢了他。 合欢宫的弟子们都看傻了。 那个仙风道骨的大宫主，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师父，都变成了狗腿子。 苏娆那个道君……到底什么来头？ 大宫主和几位副宫主自然不敢没经过秦霁的同意就把他的名头公之于众。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0节 但仙尊能降临合欢宫，真是太给他们宗门贴金了，几人脸皮厚到忘记之前的不快，说以后唯仙尊的马首是瞻。 秦霁淡淡扫他们一眼，提出他的第一件事，“道歉。” 大宫主能屈能伸，立刻朝秦霁下跪磕头道歉，不可谓不诚恳。 其他几位副宫主也是有样学样，一个磕得比一个响。 后边的弟子们都看傻了，越发觉得苏娆这道君来头极大，恐怕连寻常仙人都比不得。 有核心弟子曾见过仙界的普通仙人来合欢宫，几位宫主态度虽好，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要脸面。 尤珏站在弟子中央，一口牙都快咬碎。 望着秦霁享受的荣光，他需要毕恭毕敬的副宫主和宫主却对秦霁如此低声下气，那岂不意味着他地位更低？ ……凭什么。 尤珏的拳头都快捏出水来。 秦霁却是眼风里瞟了瞟这群没节操的宫主们，淡声道：“道歉，不是对我。” 还是大宫主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转了方向，对苏娆颔首道：“苏娆啊，这次是我不对，早知道你攀上了这样的高枝，我们又怎会逼你。” “是啊，你这孩子，也不早说，害我们瞎操心。” 其他副宫主刚出声附和，却都被无形的仙力甩了几个耳光。 大宫主因此色变，立刻捂着脸跪下，敢怒不敢言。 秦霁目若悬珠，薄唇微启，“这是你们道歉的态度？” 几个副宫主纷纷朝苏娆跪下，认命地低头道歉，“是我们不对。” 大宫主同样如此，不敢再心存侥幸，也不再维持自己在苏娆面前那可笑的尊严。 他们都知道，苏娆得了仙尊的欢心，得道飞升是指日可待的事，早已不是这合欢宫中的池中之物了。 别说魔界仙界的谁要他们把她送去。 就是有人敢要，他们也不敢再送啊。 三界之大，纵横天地，谁敢惹仙尊？ 弟子们遥遥看着大宫主和几位副宫主都朝苏娆磕头，彻底傻了眼。 都不停地揉着眼睛，或是拍着自己的脸，还以为是在做梦。 苏娆站在秦霁身边，也学了他几分，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问了一句话。 “我师父到底去了何处。” 大宫主这回总算老实，他知道普天之下谁的拳头最硬，自然不敢撒谎，一五一十说道：“去了魔界，也是这血蜈蚣来接的。” “魔界何处？” “这我倒是不知。” “谁让你把她送去？” “魔界。” “魔界哪股势力？” “……不知。” 对于大宫主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苏娆翻了个白眼，谅他不敢在秦霁面前撒谎，她只能无奈放弃追问。 至少已经可以肯定，师父真是去了魔界，而不是大宫主口口声声的“去仙界享福”。 她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好师父的去处，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救师父的事。 - 人群散去，欢山重归寂静。 只剩下大黄摇着尾巴，紧紧跟在秦霁身旁。 欢山上只剩下一人一狗，它只好把秦霁当成唯一的主人。 而秦霁站在树下，清冷眉眼晕着一层淡淡的薄霜，漆黑双眸中一片死寂，枯井无波。 因为他发现，苏娆又不见了。 ……再一次不辞而别吗？ 因为他隐瞒仙尊的身份？因为震惊到不知如何在人潮退去时面对他？ 秦霁喉咙有些发干，心口仿佛有一团低低在烧的冷焰。 他本就是怕她不知如何与他独处，才耐着性子忍受合欢宫那群人在这儿待了许久。 可没想到，她依旧如此…… 秦霁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感觉，也说不出该如何描述她。 狼心狗肺显得太污秽，没心没肺听起来又不够深重。 秦霁闷闷地低下头，不愿承认这个剜心的事实。 她又一次不辞而别。 她又一次不要他了。 …… 秦霁垂头倚在树下，长指轻颤，眸中的光全都熄灭，仿佛变成稀碎的琉璃碎片，从他的瞳眸里扎出血丝来。 忽然，秦霁感受到掌心一热，原来是大黄跑过来舔着他。 在这时候，也只有它对他不离不弃，听起来真是可笑。 秦霁颓唐地敛下眼眸，揉揉它的脑袋，又想起平日里苏娆也是这样揉它，心中又是一痛。 他好没出息，被她抛弃两次，却还总是拐弯抹角想起她。 秦霁掐掐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余光却瞥见大黄不知从哪儿叼来几坛酒。 酒坛还沾着雨后新泥，它爪子上也是，大概是刚刨出来的。 秦霁闷痛沉郁的心口略吹进一缕清风，他拎起酒坛，笑意苦涩，“一醉方休也好。” 连狗都看出，他如今亟需这个。 烈酒入喉，秦霁漆黑瞳眸染上几分氤氲而开的水雾。 大黄也抱着另一坛酒，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坛子口。 它比秦霁醉得慢。 当秦霁酩酊大醉时，大黄还睁着明澈透亮的大眼睛舔了舔他的掌心，意图唤醒他的理智。 但无济于事，秦霁彻底醉了。 按理说，以秦霁的体质修为，天下什么酒都醉不倒他。 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想醉一场，才不至于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明明心痛却又不舍，是她不辞而别他偏偏还在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真可笑。 秦霁醉了酒，喝着喝着便开始笑。 原本容色惊艳的眼角眉梢晕了醉意，因勾起的笑意更仿佛灿然生光，让欢山这片山巅都显得很不一样。 苏娆刚回来，望见这一幕，脚步微滞。 她见过光风霁月仙尊般的他，见过冷清疏离高高在上的他，见过奄奄一息苍白易碎的他，也见过装作乖巧黏人懂事听话的他。 却没见过醉酒的秦霁。 之前那些各种各样的“他”还在她脑海里打转，久久不能让她将他们融合成同一个人，却都被眼前的秦霁带来的剧烈冲击感冲淡。 她脑海里只剩下眼前的他。 他白皙通透的惊艳脸颊染上天边晚霞般的浓丽绯色，眸色盈着雾，似林泉渡水，薄唇沾着酒，比湿润的花瓣更为鲜浓娇艳。 看到她回来，他似风一般袭来，将她箍得死紧，埋在她脖颈里，闷闷地问：“你去哪了？” 苏娆被他抱得透不过气，艰难出声道：“你松开些，我不过去了趟藏书阁。”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秦霁嗓音低哑沉闷，带着柔软尾音，身上酒意并不难闻，是苏娆酿了十年的天水酒。 但是醉人，熏得苏娆都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 要知道，自从秦霁暴露本性之后，再没装过这般黏人的语气，更何况现在连仙尊身份也已暴露。 他还会这样说话？ “你答应我，再也不许随便离开。” “去哪都要和我说一声。” 他如今这黏人模样倒不像装的，而是醉酒后的真情流露。 难不成这才是他的本性？ 苏娆觉得好笑，解释道：“我不过离开一个时辰。” “不行。”他醉了反倒开始胡搅蛮缠，语气炽热，呼吸低重，“你答应我。” “就算是半个时辰，也要告诉我。” 苏娆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湿软的唇瓣堵住嘴。 他在亲她，淡淡的酒气和灼热呼吸都落在她脸颊上，还有他故意耍赖的话，“你若不应，我便不松手，一直亲你。” 苏娆见到他这真实一面，越发好笑，心里关于他是仙尊的高高筑台也开始坍塌。 “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总行了吧。” “你再不松手，我就得告诉你，我要离开一会，去阎王殿里报到。” 听她这话，秦霁立马手一松。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1节 苏娆快步走回屋，拉着他，把门合上。 大黄还探着那毛绒绒的脑袋在看热闹，外头光天化日的，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仙尊这“丢人现眼”的模样，狗也不行。 可苏娆刚转身，秦霁忽然又醉醺醺地扑过来。 像一条大狗狗似的，抱住她又亲又蹭，带着浓重鼻音，醉眼朦胧道：“苏娆，我离不开你。” 他一遍遍地重复，所有咬牙切齿的不舍，都坦然承认。 以前刻意保持的分寸感，想要维持忽远忽近的距离，还有咬牙切齿过的纠结，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眼里，只剩下她。 撒着娇服软，他需要她。 …… 这一夜，春帐摇，赴云水。 欢愉之下，他仿佛又变成了她黏人会撒娇的小道君，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 因为两人之间彻底坦诚，再无不可告人的隐秘。 苏娆体内的“丹药”被秦霁再一次滋养，并且到了极致。 秦霁引导着她，将其破开，凭着那丹药化开的余韵，她从化神期进入合体期。 修炼速度之快，若是传出去，又要引得合欢宫上下咂舌。 …… 翌日清晨，秦霁酒醒。 他瞥了一眼睡颜粉润的苏娆，想起自己昨晚行迹，忽然脸颊开始低低地烧。 他下意识推门离开，心底绝不承认，昨晚那么丢人的是他。 大黄蹲在门口，望着秦霁急匆匆腾云驾雾而去的背影，歪起脑袋。 - 醒来的苏娆发现秦霁消失，却并未去寻他。 他是仙尊，哪是她一介凡人能管的。 她到了如今，仍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与他那些鱼水之欢，朝夕相处都仿佛莫大恩赐，极不真实。 苏娆调整好心态，拿起传音镜，给小师弟留了消息，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她要去魔界，找师父。 启程前，她想起昨晚秦霁醉酒时，缠着她说的话，湿热气息下逼着她答应的要求。 虽他醉了，但她清醒。 苏娆想了想，给秦霁也传了道音信过去，但因为想到昨晚，于是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个字。 “我去魔界救师父了。” “乖。” 第66章 离开合欢宫时, 苏娆把欢山里几乎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揣进了储物袋里。 大黄眼巴巴看着她，尾巴摇得飞快，似乎怕她抛下它。 苏娆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就不再回来, 便蹲下来问大黄, “你想和我一起走？” 大黄吐着舌头，狠狠点头。 苏娆脸色微沉, 严肃道：“会很危险, 可能我们都会死在那儿。” 大黄摇着尾巴，清澈眼睛里润上勇敢无畏的神色。 它通灵性, 苏娆又养了它多年，自然从它的眼睛里就知道它决定跟随的决心。 “好, 那就一起去。”苏娆拍拍它的脑袋，轻笑着往山下走。 大黄立刻紧紧跟在她小腿边, 亦步亦趋。 苏娆要走的消息，瞒不住合欢宫的许多双眼睛。 她才走出小欢山，到了大山门前，就看到大宫主带着一众人等在这儿等她。 他们赔着笑脸，不像往日肃穆师长, 而全成了趋炎附势的谄媚小人。 苏娆不愿看见他们，但对他们送行奉上的奇珍异宝却是照单全收。 不要白不要, 是他们欠她和师父的。 苏娆的储物袋鼓鼓囊囊，里面几乎再没有缝隙。 大宫主还想多套近乎，让她在秦霁面前美言几句，却被苏娆一个眼神堵回去。 她说：“若我师父有事，合欢宫怕是不保。大宫主若得闲时, 不如多多祈祷。” 大宫主脸皮抖了抖, 竟要几位副宫主搀着他才能站稳, 眼睁睁看着苏娆离开。 苏娆借着秦霁的地位狐假虎威了一把，也从大宫主等人的态度中越发肯定，师父怕是凶多吉少。 …… 走出合欢宫，苏娆仍在山路上前行。 她只知道魔界与凡人界在南疆万窟处存在界壁，那里是她唯一可寻的突破。 可没料到，半路上遇到尤珏。 他这回倒不像从前，身边空空如也，并没有如云仆从，双手抱胸倚在树下，仿佛是在专程等她。 苏娆假装没看到他，权当路过一颗石头，或是一条拴着的咬人的狗。 可尤珏却侧身堵住了她的去路，他在笑，眉眼处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戾，那是他多年汲汲营营谋权夺利而沾染上的气质，无法隐藏，溢于言表。 苏娆瞥他一眼，冷冷蹙起眉尖道：“让开。” “苏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尤珏沉声问她。 “人贵有自知之明。”苏娆轻哼，想要绕道。 尤珏再次飞身挡住她，正色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苏娆并不想听他的正事，转身往另一边走。 尤珏在她身后急匆匆道：“我妹妹也在魔界，我想和你一起去魔界。” 苏娆脚步一滞，想起尤玉离开时来找她道别的场景，当时尤玉以为去的是仙界，还对未来满心期待。 大黄“汪”了声，想赶尤珏走。 尤珏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奇怪的罗盘，上面雕刻着奇怪的阵法，古朴的铭文。 “魔界危险太多，防不胜防。” “我们出自同一宗门，放下以前隔阂不谈，也该合作才是。” “这古罗盘上有传送阵，是我从皇室宝库里拿来，可以直接将我们送至魔界，你就不必再跋涉千里去南疆万窟了。” “再说，就算到了南疆，你去魔界的那一条路也是最凶险的，又何必呢？” 尤珏的话说起来很有道理，他那个罗盘，苏娆的确看上了。 见尤珏态度诚恳，不似有假，苏娆接过那罗盘端倪一番，确定没问题后，点头同意。 尤珏今日的确正经，也没废话，拿起罗盘嵌入两颗极品灵石，便很快有黑雾般的光落在两人一狗身上，渐渐笼罩他们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等眼前的黑雾消散，苏娆抬眼清晰地望见一片黑沉沉的天，一轮血月挂在半空。 而低头，地上也是漆黑沉寂，如古籍描述。 她们已然到了魔界。 既然达到目的，苏娆直接与尤珏分道扬镳。 说实话，她并不信任尤珏，如果两人一起行动，她怕他会耍什么花样。 尤珏也并没有死皮赖脸地跟着苏娆，只是晃了晃手中合欢宫用来求救的万里烟火，并给了苏娆一个，“我带你来魔界，你欠我一个人情，若我有难，你得来救我。” 苏娆点头应下，藏起眸中敷衍之色。 待尤珏走远，她顺手把他递来的万里烟火扔到一旁。 无论出了什么事，她都绝不会喊尤珏来救她。 更何况，谁知道他在这玩意儿里面动了什么手脚，还是丢掉好。 苏娆拍拍手上尘土，寻了处干净地方盘坐下来，叫大黄护法。 她有一门特殊法诀，适合用来寻师父，因为她们修的是同一套功法，本源相同。 半个时辰后，苏娆睁开眼，神情古怪。 因为她捕捉到的光点不止一处，这说明除了师父，还有和她们修同一功法的人在魔界。 ……难道是小师弟？ 若真是他，那倒不奇怪他为何一直不理会她的传音，没了消息。 因为隔着界壁，传音镜里的音信是无法接收的。 苏娆忙起身，叫大黄一起去，幸好第一处光点离得很近，约莫飞半个时辰就能到。 魔界反而比广袤无垠的凡人界要小许多，大概因为魔物都喜欢藏在地底洞窟或深渊中，并不爱开疆拓土。 所以这一路上，也只遇到几只低品阶的魔物，不过相当于凡人界修士金丹元婴修为，苏娆现在合体期打它们，眨眼就能拿下，不发出任何声响。 最后这些魔物的内丹都便宜了大黄，它美美饱餐一顿，身躯肉眼可见地肥了一圈。 苏娆揉揉它的脑袋，“别光顾着吃，你倒是闻闻这附近的气息。” 她已经带着大黄到了第一处光点的范围内，但并不能十分精确。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2节 这时候，就彰显了把大黄带来的好处。 它是狗鼻子，非常灵敏，又与晏明煦朝夕相处，对他的气息非常熟悉。 大黄认真嗅了嗅，忽然兴奋地扬起尾巴，响亮地“汪”了一声，直直朝正下方的某处洞窟飞去。 苏娆见它横冲直撞，立刻担心起来，低声唤它别闹出太大动静，又悬着心紧紧跟在后头。 魔界比凡人界要压抑许多，大部分魔物蛰伏着，鲜有动静。 幸好这个洞窟不深，很快飞到底部，苏娆看见晏明煦半躺在一堆乱石中的背影，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但又浮出更多疑惑。 “谁？”晏明煦忽然转身，祭出虹霞伞，千万道霞光照亮这座昏暗的地底洞窟。 看清是苏娆的脸，蓄着杀气的虹霞伞一转，收敛杀招，又变成静静悬浮在空中的一盏灯笼似的，照亮着眼前的一小片。 “师姐，你怎么来了？”晏明煦揉揉眼睛，还以为是中了什么幻境。 苏娆走过来，裙角在乱石中扫过，奇怪道：“你何时反应这么迟钝？” 她都快到跟前，他才祭出虹霞伞，要是她想伤他，早出手了。 晏明煦干净俊朗的面庞掠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他含糊道：“受了些伤。” “什么伤？”苏娆一听，顿时露出着急表情，扣住他的手腕想要检查。 晏明煦却飞快收回手，低头道：“一点小伤，师姐不必担心。” 苏娆觉得他比往日沉寂许多，实在不像那个意气飞扬的明朗少年。 她靠近他仔细观察，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嘀咕道：“的确是我小师弟啊。” 晏明煦被她这样一逗，低沉心绪也散开，唇角勾起，“师姐，难不成还有人冒充我？” “那可说不准。”苏娆扶着他站起来，又道，“不是说要找人算账？怎么跑到魔界来了？你的仇家在魔界？” “……”晏明煦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喉咙里窜出几个结巴的字眼，反而转移话题道，“师姐怎么来魔界了？” 苏娆见他不想说，也没逼问他。 孩子大了，或许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清清嗓子，快速将晏明煦离开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如珠似玉的嗓音在洞窟里柔柔漫开，像能驱散黑暗。 晏明煦认真听完，不解道：“师姐为何不坐那血蜈蚣来魔界，非要绕这么大一圈，还要用尤珏的古罗盘。” 提到尤珏这个名字，晏明煦嗤之以鼻。 苏娆解释起来，“那血蜈蚣还是你在古籍的魔物录上教我看的，它那几十只手足里都淬了魔毒，我若上了它的后背，到魔界这一路防不胜防，更何况它会直接将我送到敌人面前，我还怎么提前备好那些跑路的阵法灵决。” 她翻了个白眼，晏明煦了然于胸地笑笑。 苏娆那些逃命跑路的小手段是很灵验，但都需要提前花功夫准备，而且大部分准备好了也只能在一个时辰内有用，或者更短。 只不过想到尤珏，晏明煦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尤珏以前如何打苏娆的主意，明里暗里使过多少腌臜手段，晏明煦可比苏娆知道得更清楚。 两人坐着说了会话，将各自的事情都交代完毕。 晏明煦虽然没说自己为何会到魔界来，到底是要找谁算账，但是却将他来魔界这几日所了解到的势力都与苏娆说了说。 和苏娆在古籍上看的也差不离。 魔界如今势力依旧因为三位魔尊而分为三波，但也有不同。 其中无相魔尊不收弟子，没有门人麾下，一直独来独往，最是神秘，实力据说也是三大魔尊之巅。 但无相魔尊并不追逐权力，来无影去无踪，已许久不露面，甚至有传言称他早离开了魔界。 这也就便宜了姬龙魔尊。 姬龙魔尊实力第二，广收门徒，在魔界各处都兴建行宫，跟人间的皇帝似的，权力金钱美色它统统都要，霸道横行，唯我独尊，十分猖狂。 “那幽冥魔尊呢？”苏娆紧接着问。 晏明煦流畅的话语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半晌才道：“幽冥魔尊是灼日魔尊的血脉所留，本该实力最强，可如今黑袍分.身太多，正在一一融合，应是自顾不暇。” 苏娆又多看了一眼晏明煦，总觉得他有些奇怪，而且他对幽冥魔尊似乎很了解。 正在偷偷收拢融合分.身这等绝密消息，他也知晓。 苏娆想了想，觉得这等要紧的事还是得问他。 她记得在定九山，他就与黑袍同在遗迹中待过数日，可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可晏明煦抢先一步，指尖弹出一抹灵力化成的烟雾，缥缈间指向某个方向。 他回头，半含笑看着苏娆，“快走吧师姐，这烟寻诀耗费巨大，却只能维持一炷香的功夫，可莫要浪费了我的灵力。” “……”苏娆无奈将话都收回，先找师父要紧。 提起正事，两人的神色都收敛严肃不少。 烟寻诀是合欢宫的秘法，用来寻同源最合适不过，虽然要耗费大量灵力，但配合苏娆之前锁定的光点范围，很快让她们寻到了师父所在的地方。 姬龙魔尊的某处行宫。 “果然是他。”晏明煦眸色沉沉，冷声嗤道，“我就知道是这条生性本淫的魔龙！” 姬龙魔尊乃堕魔的龙族后裔，不似仙界的龙那般冰洁渊清，反倒一身魔气，浓郁幽明。 不过，毕竟是魔界之尊，苏娆和晏明煦两个凡人界的合体期修士，就是加一块也打不过它一条尾巴。 愤怒过后，晏明煦冷静下来，告诉苏娆。 “姬龙这厮，最爱美色，他在魔界建的行宫三千座，都是为了安放他从三界抢掠哄骗而来的美人。” 苏娆心中同样滚沸不已，但也强自保持着镇定。 “如此说来，他不一定在眼前这座行宫？” “对。”晏明煦眸光深幽，忽然牵住苏娆的手腕，“师姐，我有它行宫的地图，你跟着我。” 他拿出一块魔晶，将地图传入苏娆脑海。 姬龙的魔宫就像它本体那般，是长条蜿蜒成龙形的宫殿形状。 苏娆内视着这无比详尽的地图，小声道：“你怎会有这个？” 晏明煦顿了顿，这才解释道：“它的三千座行宫都一模一样，我曾进过其中一座。” 苏娆一脸“原来如此”地点点头，“既然你进去过，那这回师姐便全听你指挥了。” 晏明煦将大黄放进储灵项链后，和苏娆一起从地图上隐秘的缺口如幽灵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渗入这座行宫。 姬龙的每座行宫修建都兴师动众，但它到底是魔，没有仙界那般玉砌雕阑的眼光，只知道一味地镶嵌灵石宝玉，什么东西珍贵便往墙上地上弄，以彰显它的地位尊贵。 因此这行宫从外看倒是壮阔宏伟，一进去就丑得苏娆没眼看。 幸运的是，姬龙并不在这座行宫。 里面剩下的魔物都是些歪瓜裂枣，苏娆和晏明煦有隐匿身形的神级法诀，根本不必担心被它们发现。 两人动用灵识，速度极快，一座座宫殿屋宇地找过去，可除了看到几位蹙起愁眉或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再无所获。 苏娆和晏明煦最后不约而同停在行宫中央的一间空屋内。 她盯着那蒲团，沉声道：“这里有师父的气息。” 晏明煦指尖的灵雾散开，代表它之前所指的方向正是此处。 他同样脸色低沉，仔细察看过一番，确定道：“这些都是师父用过的物件，留着师父的气息。” 苏娆点头赞同，“前不久才用过，应该就是这一两日还用着，气息才会如此浓烈，让我探寻到的光点和你的烟寻诀都认为师父还生活在这儿。” “那师父到底去哪儿了？” “师父或许只是暂时离开？” “总不可能是姬龙知道我们在找师父，提前将她换了地方。” “……” 两人在原地琢磨一阵，实在难以推出结论，线索仿佛到这里就中断了。 苏娆拧起眉，忽然看到窗外升起万丈高的烟火，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合欢花，绚烂璀璨，经久不消。 晏明煦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愣了愣，反应过来，“是尤珏放的求救烟火？” “应当是他。”苏娆目光深深地望着那方向，“似乎离我们不远，就在行宫东边出口的方向。” 两人正打算离开，却忽然遇到尤珏的求救烟火，这巧合让人不得不深思。 晏明煦当机立断，“不救，我们走西边。” 苏娆点头，不怪她心狠手辣，只不过尤珏死了反倒是三界的幸事，更何况他对她做过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又何止一两桩，何必去救他。 烟火的光亮映在苏娆眸中，溢出破碎的冰冷。 她转身，随晏明煦的身影一起遁入黑暗，如影子般在墙壁之间前行。 …… “轰——”就在两人接近出口时，忽然传来炸裂般的一声，震耳欲聋。 巨大的魔影燃烧着森森魔焰，笼罩在出口处那片广袤的树林间。 晏明煦护着苏娆，两人不至于被头顶飞落的巨石砸到，却是抬眼时心头一寒。 出来阻挠他们离开的，正是姬龙魔尊。 它已露出本体，身上一片片魔焰凝成的鳞片，寒光凛冽，透着无限寒芒。 而它擎天立地的龙躯旁，还立着一道渺小的身影。 “尤珏！是你通风报信，残害同门！”晏明煦气吞山河的一声，裹着强横修为，震得数里之外的尤珏双耳渗出血迹。 虽然痛苦，尤珏却在快意地笑。 “我给过你们机会，若你们愿意去东边救我，不就碰不上这边守株待兔的姬龙魔尊了？” 说完，他朝姬龙礼貌鞠躬，骄傲大声道：“我已拜入姬龙魔尊麾下，你们竟敢擅闯行宫，乖乖受死吧！” 知晓秦霁的仙尊身份，尤珏知道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得到苏娆。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吧。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3节 尤珏猖狂大笑，仿佛他是凭自己的力量在报复碾压苏娆，而不是什么通风报信的小人。 苏娆收回冷眼，示意晏明煦不必再多说，准备动手突围。 姬龙魔尊那双贪婪的巨瞳落在苏娆身上，幽幽魔音回荡在整座行宫周围，“这小美儿是我喜欢的，比我收藏的任何美人都要美……徒儿们，上！这美人儿要活的，男的杀了！” 尤珏正笑着，忽然看到几个魔物朝自己袭来，他惊慌失措道：“姬龙魔尊，之前可说好，我拜入您的门下，你——” 话音未落，他被晏明煦的虹霞伞直接戳了个对穿。 晏明煦浴血而来，在如潮水般的魔物中杀出重围，还不忘给尤珏来这么一下。 “尤珏，我说过，会亲手杀了你。”晏明煦冰冷的声音在尤珏面前如雷贯耳响起。 尤珏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晏明煦那深邃幽暗的长眸，明明心都被捅没了，他却止不住地颤栗。 ……死之前，他仿佛看到了深渊。 而苏娆，此时也是分.身乏术，她在千万魔物中寻找一条求生的道，凭着她苦练多年的逃命手段，总算杀出血路。 以往洁白柔细的脸颊染上脏污的魔血，她却来不及擦。 终于和晏明煦联手杀光眼前这一片魔物，可魔物却不知恐惧，不畏生死，只要姬龙下令，它们便头脑发热地冲过来，因同类的血而沸腾狂热。 姬龙一直没动手，好像猫捉老鼠，在看着老鼠做困兽犹斗的把戏，觉得分外有趣。 死了多少魔物它也并不心疼。 反正魔界有的是魔物，繁衍极快，死得再多也无所谓。 苏娆牵住晏明煦，小声道：“西南角的魔物是最弱的魔种，我们合欢宫的功法正好克它们，可以从那儿冲出去。” “没用的，师姐。”晏明煦忽然低声喊她，言语神色变得奇怪。 “师姐，你还记得，曾答应过要为我做一件事吗？”他抬眼，一双染了血的眸子格外深沉，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他。 不知为何，苏娆心里莫名其妙慌了神，她告诉自己，不要回答他问题。 她攥着掌心，拍飞几个魔物，扭头道：“它既然想要我跟它，不如我与它谈条件，可以——” “姬龙最是出尔反尔，它不配谈什么条件。” “……”苏娆不再说话，却更用力地用合欢鞭卷起几个魔物，一扔，倒了一大片蠢笨的魔物。 她脸上沾了血，衬得肌肤更白，眸子更亮，朝晏明煦笑得也更加灿烂，“你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他却还在重复，“师姐还记得你爬山输了，答应过要做一件我说的事吗？” 晏明煦也忽然抬眸，朝苏娆笑。 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笑，是只有对师姐才和煦温柔的笑。 他手指间陡然用力，将苏娆往外一抛，“师姐，我要你做的事现在终于想到了……” 苏娆猝不及防，被他的灵力圈住，完全不受她控制地往远处飞落。 飞得又高又快，耳边只剩急切的风声。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见晏明煦操纵着虹霞伞，万丈霞光割破他的肌肤，血花从伤处迸裂出来，美得惊心动魄，却是魔物们眼中最可怕的噩梦。 晏明煦的血，天生能克魔物。 不知其缘由，但此刻也不必知晓其缘由。 姬龙见情况生变，神色郑重，伸出魔龙爪想要抓回苏娆。 可晏明煦浑身是血，燃烧全身灵力，化成炽热的太阳一般，那血液炽得耀眼，让姬龙都生出紧迫的危机感，那还是它弱小时面对仙尊魔尊时才有的感受。 尽管美色当前，但姬龙也不是没脑子。 它郑重地收回魔龙爪，全力抵抗晏明煦的最后一击。 血都快烧没了，灵力也快消耗殆尽，连灵识魂魄都开始跟着燃烧起来。 他这是不要命了。 苏娆越飞越远，却看到晏明煦如飞蛾扑火般，浑身如炽阳坠向姬龙身前时。 他忽然回头看她。 他又朝她笑了，灿烂和煦，露出标志白牙，少年意气正浓，满脸的血都好像化成了吹不散的春风。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他清朗爽亮的声音，只能看清他的唇形，无声在说—— “快跑。” 师姐，我要你做的事现在终于想到了。 快跑。 第67章 清夜染尘, 月色如血。 苏娆抱膝坐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山洞里，眼眶通红，沾满湿泪。 她一遍又一遍地抬手, 通过追根溯源的法术, 想要重新看到那两个光点。 和她修炼同源功法的人，一个是师父, 一个是晏明煦。 可不久前还能看到的两个明亮光点, 如今全都消失在视野里。 师父不知去了何处，光点消失, 代表她已不在魔界。 或许她和小师弟一样，也已经…… 一个“死”字刚浮现在脑海, 就把苏娆的心口攥得呼吸不过来。 她蓦然起身，掐起法诀, 瞬移消失。 在她刚刚的影子处，几道魔影浮现，刚探出头来，就被她布下的法阵烧灼得一干二净，连惨叫声都未留下。 魔物们还在追捕苏娆。 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人儿, 姬龙绝不愿意轻易放过。 他发话，就是把魔界翻个底朝天, 也要把苏娆找出来，送去她的行宫，好好珍藏起来。 谁要是抓到苏娆将其奉上，他直接封其魔将称号，统领千万魔物。 这对所有魔物来说, 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上天入地, 都是寻找苏娆的魔物。 她仗着自己逃命的本事, 一边伤心，一边夹缝中求生存，一颗心如同烈火烹油，难受得紧。 苏娆无依无靠的时候，是靠着传音镜支撑下来的。 她躲在石缝里，藏在暗河中，埋在深渊黄土之下，躲避魔物探查时，都紧紧握着那枚传音镜，用意念给她思念的人传话。 发给师父的消息不知多少条，从没回音，但她还是问。 问师父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她也给晏明煦发。 问他有没有成功逃脱，问他伤口痛不痛，问他们俩在什么地方回合，继续去找师父。 还要训斥他一两句，怎能把他的血脉特殊暴露在魔界，他的血是魔物的天生克星，这下他们肯定更疯狂地要杀他。 “不过没关系，这回轮到师姐保护你。”苏娆抱着传音镜，擦擦眼角笑出的泪。 原来悲伤到了极致，是克制与镇静。 除了师父和小师弟，苏娆也会给秦霁传音。 她知晓隔着界壁，她的消息传不到他手里的传音镜上，于是也就肆无忌惮，以前不敢说的，现在不愿说的话，都能恣意说给他听。 比如，她有多伤心，受了多少委屈，又有多想见到他。 不知不觉，他已成了她的一束光。 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在，照亮她看起来惨淡无比的灰暗世界，让她重新看到新的出路。 这时候，苏娆并不是乞求他的出现，她不怕被追杀，也不怕受委屈，更不怕辛苦。 她只是怕小师弟的死毫无意义，怕师父永远都找不到，怕她变成自己心目中没用的人。 她给秦霁发的消息只有她自己知道，与其说是给秦霁传音，倒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 不断告诉自己，要勇敢。 像当年她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她的事实那样。 能拯救自己的，从来不是神仙，不是他人，而是自己。 - 苏娆并不知道，她发给秦霁的消息，他全听到了。 只可惜，他来得太晚。 她在合欢宫时，和他传音说要离开的时候，他去了仙界，所以传音恰好被界壁隔绝。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他并未在仙界多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处理了一些小事，再回到人间，传音镜亮起，收到的却是她几日前传来的消息。 秦霁急匆匆带着虚影赶到魔界，但还是晚了。 她的消息铺天盖地传来，字字句句不说委屈，却藏满委屈。 晏明煦的死在秦霁看来是必然，他并不在乎，但她不该为此痛苦。 她的眼泪，更不应该因此而流。 她不断有传音送来，秦霁甚至不忍再听，只想出现在她面前，抱住她吻她，不要让她的泪珠再从眼眶里掉出来。 秦霁这么想，也的确这么做了。 魔界于他，虽力量有所压制，但仍旧随处可去。 他掐指寻出苏娆所在的地方，知道她又在躲避魔物追击，他长眸微沉，长袖甩出千万道蔓延而开的仙力，化为云霞吸收魔气。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4节 顷刻间这片深渊的魔物全都湮灭。 没了魔气支撑，它们全支离破碎。 苏娆正在跑路，忽然察觉到这变化，怔忡片刻，还以为又是这群魔物耍的什么诡计。 不过，她从不上当。 苏娆没有久留多看，转身打算继续跑，一扭头却撞进某人怀里。 熟悉的清浅香萦绕在鼻尖，那是她至今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的香气，却让她精神一振。 因为这是秦霁身上才有的香味。 秦霁来了。 腰被他揽住，苏娆抬眸撞上他清浅如画的瞳仁。 “抱歉，我来晚了。”秦霁抬起指尖，将她眼尾处一点湿痕抹去。 他不愿看见她哭。还是为其他男人。 苏娆望着他，好像没想过他会来，抱着他挺拔腰身，她蹭了蹭恢复灵力，便想松开。 秦霁却反手将她揽得更紧，撩起眼皮问她，“又想过河拆桥？” “不是……”苏娆低头咬唇，“这等小事，你不必出手。” 这也是她没等他，便自己前来魔界的原因。 “为何？”秦霁倒是想听听她的理由。 苏娆波光潋滟的双眸透出几分澄澈与认真，“我这行为救师父，便是要与魔界为敌，但也不过是区区凡人与魔界对抗，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你是仙尊，你若出面，尽管不提仙界，在其他眼睛里，那也是仙界与魔界之间的大事。” “……三界和平最是难得，不要因为我以小失大。”她又劝他一遍，因为看他平淡无波的眼神，她心里有些慌张。 怕这事他管定了，因她闹得仙魔两界不可开交，甚至再次大战。 那将有多少生灵涂炭，人间化为炼狱。 苏娆碧眼盈波，小心翼翼地盯着秦霁的神色，想从中看出些他的态度。 可他眉目清隽冷淡，虽因她而镀上几层温柔暖意，却也不是可以轻易揣测。 躲在最暗处的虚影却是兴奋无比，打起来闹起来那是最好，反正三界很快又完蛋，和不和平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还是他跟了秦霁多年，比苏娆更了解他。 秦霁站了许久，揽着苏娆的手一直未松。 等到苏娆不安地动了动，想要从他怀里挣开时，他却又重新抬起手，将她摁住。 “别动。” 他峻拔寒松般的气质透出淡淡冷意，不是对苏娆，而是对这魔界。 “这事，我来管。” “可仙界——”苏娆惴惴不安的话头刚起，又被他按下去。 “三界和平是小事。你受委屈，才是大事。”他的语气淡而稳，像在说郑重其事的大道理。 ……可苏娆觉得，这是什么歪理。 - 秦霁既然决定，就将虚影唤出，与它谜语几句。 虚影很快做点头状，瞬移离开。 如今虚影的存在对于苏娆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她并不知道秦霁的计划是什么。 她若问他，他也只答“放心”二字。 苏娆坐立难安，怕自己成了三界的罪人，但想起古籍上都说开霁仙尊虽清冷但慈悲，总想着他不至于为了她做出什么翻天覆地祸害众生的大事。 她再次抱着自己的传音镜翻来覆去，给师父疯狂传音。 如果能在事态发展前收到回音就好了，说不准就不必走秦霁安排的最后一步。 只要救出师父，那就皆大欢喜。 姬龙杀小师弟的仇，她以后亲自报，多少年都不算晚。 苏娆心中着急，可传音却不抱希望，她纯粹是司马当成活马医，并未想到自己的镜面忽然一烫，竟然真有消息传进来。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点开，一颗心却仿佛从沸水里忽然掉入冷水，沉了好几截。 传来消息的，是尤玉。 “苏娆，你来了魔界？” 尤玉听到了姬龙要捉拿美人的消息，虽然姬龙不知晓苏娆的名字，但他用魔气描出了苏娆的画像。 尤玉一看，这美人不就是苏娆？ 她拿出凡人界才用的传音镜，果然联系上苏娆，两人同在魔界，没了界壁干扰，传音便开始自由。 苏娆回：“嗯，你也在魔界。” “是，我还以为是去仙界，白高兴一场。”尤玉的语气有几分失落。 “仙界有什么好的。”苏娆不以为意。 尤玉话锋一转，“苏娆，你在何处，若是近的话，我们见面再说。我带来的灵石快用完了，传音镜很快失效。” 苏娆有些诧异，“你能出来随意走动？” “自然。”尤玉在传音镜中敲出自己的地点。 苏娆一看，两人离得并不远。 毕竟魔界不大，她有仙尊在身边，更是有恃无恐，也就把自己的地点给了尤玉。 没过多久，尤玉就来了。 两人多日未见，这回重逢，第一眼便有了不同感慨。 苏娆发现，尤玉容貌比之前更媚，却多了几分风尘之色，那是长期迎合旁人喜好而打磨出来的。 不过尤玉也算得偿所愿，修为长进，如今也是合体期，快到大圆满。 尤玉则发现苏娆容貌更美，是那种肆意盛放的美丽，天真烂漫，无所顾忌。 大抵是被精心呵护而不自知吧。 尤玉羡慕的眼风从秦霁身上扫过，她如今还不知道秦霁的身份，但已是羡慕不止。 早知如此，她不该来。 苏娆见尤玉并不知晓宗门中的那些龃龉，还以为自己是得了机缘，只是没被仙人看上，而是送来魔界而已。 她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是否要揭穿真相。 尤玉也曾是随心所欲活得潇洒的女子，全凭自己喜好而活，多少男人为她生为她死，在她牡丹裙下风流一回，便是做鬼也潇洒。 哪见尤玉曾藏好所有的小性子，揉搓自己的棱角，只为讨那姬龙喜欢。 “没办法，若不迎合他，便是死。” “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便只能让自己快活些。” 尤玉自欺欺人般打趣，她如今也不算差，至少混成了姬龙的宠妾，出入自由，总比那些以泪洗面终日难见天日的女子要强一些。 “我这也算自己求的道吧。”尤玉不怨天尤人，已然认命。 苏娆又问她师父的事，尤玉摇头道：“我与你师父并不在一处行宫，对于她的事，知之甚少。” “……但她必然是不会像我这样讨姬龙欢心的。”连尤玉都对苏娆师父的性格十分了解，“不过她若不在行宫，那或许就是去了另一处地方。” 尤玉春葱般的指尖点了点头顶，对苏娆小声道：“仙界。” 苏娆惊骇之下，尤玉说出姬龙的另一个秘密，“他与仙界某位仙王关系密切，常互赠美人，以示亲近。” 说罢，尤玉苦涩笑笑，“说不准过些时日，也会将我送去。” 为求修炼，她如今成了转手送人的物件，却也怨不得别人。 “这是我自己选的。”尤玉笑了笑，再次重复，眸中藏着苦涩，眼波流转却是媚而娇。 她勾住苏娆肩膀，说笑道：“好了，不说那些伤心的事，瞧你如今也到了合体期，倒真是进步神速。” “……早知如此，我还来这儿求什么机缘，直接将你那漂亮道君抢了就是。” “你抢便是。”苏娆也笑。抢得走才怪。 这是她与尤玉习惯性的说话方式，之前几回尤玉对秦霁真动了心思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心中笃定，所以顺着尤玉的话说，也无所畏惧。 偏偏这回苏娆和尤玉的玩笑话，却落到了秦霁的耳朵里。 他眉心皱起一池清水，眸色深沉。 ……原来他在她心中，是这般一文不值，去留随意的存在？ 秦霁心中泛起重重涟漪，颇不宁静。 他压着眉梢，默默走远了些，不愿再听到她说出任何没心没肺的无情字眼。 只要听不到，就当没发生。 他握拳掐着掌心，眸子沉暗暗一片。 - 苏娆与尤玉又说了会话。 尤玉劝她快些离开魔界，以姬龙贪图美色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她。 苏娆最终还是没和尤玉说之后发生的一切。 尤玉已经活得不容易，知道得越少，便越简单，活得也能轻松一些吧。 她将剩下的话都吞进肚子里，两人闲话家常，寒暄一会儿，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尤玉笑道：“这次再见，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5节 苏娆则反驳，“那可不一定。” 尤玉睨她，媚眼如丝，“你呀，从小就要和我唱反调。” 苏娆弯眸似月牙，“你不也一直明里暗里和我比来比去？” 两人笑起来，融洽气氛里夹杂着身在异乡的重逢感慨与离别伤感。 无人注意到山洞角落处，一道黑影静悄悄蔓延而来，在快要碰到苏娆裙角的时候—— 黑影陡然膨胀，长开大嘴，将苏娆一口吞噬下去。 第68章 一切都措手不及。 苏娆只觉自己陷入一片天旋地转的黑暗中, 像被扔在混沌圆球里不断翻覆，她合体期的修为都觉得头昏目眩，几近晕厥。 可见这股将她拽走的力量, 有多强大。 等她眼前恢复宁静时, 她睁开沉重眼皮，整个人就像从黑暗阴冷的深水里捞出来一般, 身上压着泰山, 呼吸艰涩。 苏娆喘着气，扶着手边的墙壁。 她出现在一座古朴的小木屋里, 这儿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简单的一套木桌椅, 一张小几和一个蒲团。 就像欢山山顶的那些屋子里的布置那样。 但无形的魔气像悬而未发的刀锋抵在身体周围，让苏娆清楚地意识到, 她还在魔界。 直觉告诉苏娆，这与姬龙无关。 他手底下的那群魔物没那个本事，而且眼前这个地方，也不像姬龙那俗气又奢华的宫殿。 果然，很快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黑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前的黑袍不过和苏娆打个平手, 如今浑身魔气浓郁得化不开，给苏娆带来的压迫比之前面对姬龙更甚。 “看来，你的分.身都已收集完整？”和黑袍都打过那么多回交道，苏娆与他说话的口吻熟稔，颇有几分“老熟人”的味道。 她眉梢扬起几分哂笑, “那我如今是该称你为幽冥魔尊呢……还是灼日魔尊呢？” “等了两万年……血脉回归, 吾乃灼日。”黑袍, 哦不，如今该称为灼日魔尊，听起来竟是连声音都变了。 他说话的嗓音同样奇怪，既低沉，又有明朗之处，像两个不同的人在说话。 苏娆把这当成是他的融合还未完全，也并不在意这等细枝末节。 她丝毫不惧地抬眼问他，“那你将我绑来此处，又是何意？” 总不至于他也看上了那魔将称号，要将她献给姬龙。 灼日仍旧穿着那身黑袍，面容隐在阴影之下，完全看不真切。 但与往日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肯将眼睛露出来。 那是一双沉如水的眼，漆黑深邃，泛着点点幽光。 苏娆瞥了一眼，总觉得有丝丝缕缕熟悉感，却又难以把握。 她正琢磨着，陡然被灼日一句话拉扯走所有注意力。 他忽然逼近她，扣住她的下颌，一字一顿道：“我要你。” 苏娆差点呼吸不过来。 她的脸被迫抬起，迎向他的脸，才发现即便没有阴影，他的脸依旧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下，只露出他冷戾双眸。 他不想让人瞧见他的脸。 但他的指尖，却是真真实实触及到了她的肌肤。 那是极凉的温度，像彻骨的寒冰凝成，光是捏着她一小会，苏娆就感觉自己的脸被冻伤了似的，完全没了知觉。 终于，他松开苏娆，但手却往下，紧紧扣住苏娆的细腰。 魔气如细而尖的刀刃，抵着她娇嫩易破的肌肤，逼得她不敢动弹。 苏娆感觉出来，他是真想与她合修，男女之间云雨之事的那种合修。 她心中微震，身躯却被迫贴着他的胸膛，手心攥拳，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够逆转的机会。 灼日比姬龙强了更多，她要是能在这儿翻盘，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让她“快跑”。 苏娆想起那一幕，鼻尖又忍不住泛起酸涩。 若是换了尤玉，想必愿意与他快活一场，既然难以反抗，那便坦然享受，至少能提高修为，在姬龙那里尤玉便是如此。 可苏娆不能。 她倔强地咬紧唇，掌间浮起灵力，朝着灼日的后背拍去。 这一击不过是以卵击石，灼日轻松化解了她的灵力，还顺带将她周围魔气清空，这才没有因她的胡乱动弹而划破她娇嫩肌肤。 可灼日的心情显然到了忍无可忍处。 他眉梢扬出几抹戾色，冷声警告道：“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苏娆脖子间的储灵项链一闪，竟是大黄护主心切，从项链里跑了出来。 它护在苏娆腿边，朝灼日狂吠不止。 灼日阴沉沉地低头看它，掌心升腾起黑雾，正凝成快要将大黄一招杀死的雾球时，却又瞬间消散开来。 苏娆不解这一幕是为何，却看到大黄一边吠，一边又朝灼日摇起了尾巴。 她心中巨震，忙弯下腰抱住大黄。 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盯住灼日的丝毫变化。 她看到灼日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猛地摇了摇头，掌心又重新聚拢起黑雾，带着必杀大黄的决心。 苏娆眼疾手快，将大黄收进储灵项链，让灼日这一招落了空。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 灼日带着杀气的视线扫过来，可看到苏娆脸上忽然多出来的那道泪痕，又蓦地怔住，动作凝滞，甚至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冷戾双眸情绪浮沉挣扎。 “晏明煦！”苏娆一字一顿，咬着颤音喊他。 灼日的身子也跟着颤得厉害，仿佛不能自控。 趁这时候，苏娆用灵力散开他脸上的黑雾。 ……露出的那张脸，少年棱角俊朗分明，眉梢无论压着或是扬起，都透着意气风发的味道。 苏娆再熟悉不过这样一张脸，今日隔着模糊泪眼，却又觉得陌生。 “晏明煦，你这回到底在玩什么？别闹了！”苏娆尾音发颤，念他的名字也不稳，心里的漩涡大得吓人，像是随时要把她吞噬。 以前，晏明煦就喜欢惹祸，经常开些奇奇怪怪的玩笑。 但苏娆其实知道，这回不一样。她只是想再坚持一下，不愿面对。 直到灼日幽声开口，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冀都斩得粉碎，“什么晏明煦？他早死了。” “他没死。”苏娆坚定地反驳，强行拉扯着那点可怜的希望，望着他的脸，“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你就是他。” 这张脸重新鲜活过来，原来是这感觉。她完全开心不起来。 “你说反了。”灼日的视线幽冷，声音也是，“该说他长得像我才对。” 两万年前，灼日战败，魔魂黯淡，几近陨灭。 他只能狠心将他强大的魔躯一刀刀分开，魔魂分为数百份，分散在魔界各处，加上一缕他的血脉化为黑袍，汲取魔气，此消彼长，意味他永恒不灭。 而皮囊魔躯及剩下几乎一半的魔血，却只能长埋定九山下，饮血哀泣。 两万年后，皮囊魔躯血液彻底融合精炼，晏明煦也就应运而生。 因此他无父无母，关于儿时的记忆都是空白，被苏娆师父在离定九山不远处捡到。 他的启蒙，他的人生，被苏娆师父开启，又因为苏娆的陪伴而一点点鲜活充实起来。 至此，晏明煦这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他的血天生能克所有魔物，那是王级血脉的压制。 他进定九山遗迹是必然，其余持有钥匙的天骄不过是陪衬。 “可惜，他心中有了杂念，不肯乖乖融合。”灼日乖戾地盯着苏娆，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苏娆就是晏明煦的“杂念”。 晏明煦为救苏娆而死，灼日不齿这样的儿女情长，但也总算等到机会融合，可体内力量仍不协调，属于晏明煦的那一部分还在挣扎反抗。 灼日重新往前，捏住苏娆下巴，“只要得到你，让他得偿所愿，就会彻底臣服。” 强大的力量面前，苏娆那句“你敢”也不过轻轻落在石头上的羽毛，除了她眸中多了几缕更让灼日想要征服的倔强，再无其他用处。 灼日一只手抬着她下颌，另一只手缓缓放在心口的位置。 “这里，是晏明煦的心。” “他对你的喜欢，我同样能感受到。” “只要你在我左右，日后我统领三界，你便是三界第一的女人。” 苏娆好似听到什么笑话，明眸笑出几点晶莹湿润。 “你笑什么……”灼日很不爽，手背蹭上苏娆眼角。 她别开脸，嫌恶看他，“你别玷污我小师弟了，就你能感受到的，也叫喜欢？” 谈喜欢，灼日根本不配。 那是晏明煦最单纯炽热的情感，是少年纯澈的心。 灼日被苏娆如此对待，倒也不恼。 他定定地望着苏娆，魔瞳悠悠道：“我不配说喜欢，你觉得开霁就配？” “你对他，又有多少了解。”灼日声音里带着几分嗤意，仿佛苏娆眼中所见不过冰山露出的一小角，底下却藏着无尽深渊。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6节 开霁，是三界众生对秦霁的称呼。 除了苏娆，其他人都只称其为“开霁”，连古籍也不例外，所以当时即便秦霁告知真名，苏娆也没料到他是仙尊。 被灼日戳中自己对秦霁了解甚少这一点，苏娆并不怎样，反而掀起眼皮反驳。 “那又怎样？” “他是仙尊，有再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也正常？” “更何况，我尊重他的所有，愿意告诉我的，不愿意告诉我的，我都接受。” 苏娆大声说给灼日听的话同样因为并不厚实的木墙，声音传到了外面。 木屋外，秦霁刚到。 他正要破开木门闯入的脚步忽停。 他在外面，静静听着她滔滔不绝地气着灼日。 “无论如何，他都比你强。” “他是我的漂亮道君，他长得比你好看，声音比你好听，实力比你强横，目光比你长远，胸襟比你豁达，追随者也比你多。” “总之，我看不上你，只喜欢他。你说，这是为什么？” 屋内传来灼日怒不可遏，掀翻桌椅的动静。 苏娆却不紧不慢，口口声声说着他的坏，秦霁的好。 两相对比，灼日简直被贬得一无是处。 门外秦霁原本因她毫不在意而落寞沉郁的神色，却如虹销雨霁，眸中沁出丝缕笑意，就像重新有了光。 第69章 “够了！”灼日不想再听下去, 他黑袍拂动，将苏娆卷到身旁，重新捏住她的下颌, 令她无法再说话。 灼日一双魔瞳幽深, 藏着浅金色漩涡，更显惊戾, 他的怒火已然压制到了极致。 “你不必再说废话！” “开霁到底如何, 我比你更清楚。” “更何况，当年之败, 是我大意。如今我血脉回归，早已能够胜他千百倍。” 灼日以为, 他不必和马上将是他手下败将的秦霁去做对比。 忽然，天崩地裂的一声—— 木屋门被轰开, 秦霁踏着尘埃魔土走进来，双眸浅浅，对上盛怒的灼日。 “好久不见。”他说。 灼日冷笑着松开苏娆，将她拨到身后，势有与秦霁一争高下之意, “你终于寻到这儿了。” 秦霁撩起眼皮，淡淡道：“不错, 你的隐匿术有所进益。” 话音刚落，灼日已化成一缕黑雾攻来，“我为你准备的杀招更有进益。” “开霁，今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灼日等这一刻, 已经很久了。 他不与秦霁多说, 直接放出两万年来沉寂时一心钻研的杀招。 他知道秦霁的倚仗是什么, 也了解秦霁的短处，只要有所针对，就能战胜这多年来的梦魇。 两人的交战在电光火石间，残影漫天，以苏娆合体期的修为都只能看到仙力与魔气在半空中不断交缠，互相攻击，却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仙尊与魔尊大战，竟就在眼前。 苏娆周围护了一层仙力波动的保护罩，她原本并不知道，直到灼日好像打不过秦霁，忽然朝她攻来时，她才发现身边泛起涟漪，仙力霞光大放。 灼日察觉自己根本无法再靠近苏娆，难以置信，“开霁，你与我大战，竟还分出一大半仙力护她？” 那岂不是意味着，秦霁如今只要小半实力，就能轻易胜他。灼日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灼日，我与你不同。”秦霁轻身落在苏娆身旁，仔细将她身上查看一番，发现灼日并未伤她一根发丝，这才重新看向灼日，“我也早已不是两万年前的开霁。” 灼日难掩失落，仰天大啸，一时失态。 两万年，他重整旗鼓，以为更进一步，才发现秦霁早已到达比他更高的地方。 被彻底击溃，灼日露出歇斯底里地咆哮。 “凭什么？” 他不知道秦霁为了做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什么，不知道秦霁失去家人，涅槃重生遭遇的种种痛楚。 他只看到秦霁如今比他强，那便更让他嫉妒，让他疯狂。 “开霁，我要向仙界宣战！”灼日黑影重重，像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 “如今无相不在魔界，姬龙无论血脉还是实力都比我弱得多，我便是魔界至尊。”灼日伸手一扬，“我要倾魔界之力，灭你仙界！” 秦霁是强，可他一个人强，不能代表整个仙界强。 魔界亿万魔物，若从不同界壁薄弱处攻打仙界，秦霁也是分.身乏术。 况且，他能赢灼日，却不能杀灼日。 灼日已不死不灭，若不是秦霁强到离谱，他本可以轻松统治三界。 见到秦霁和苏娆都沉默下来，灼日垂着眼尾斜戾地笑，“怎样？怕了？” “各退一步，倒也可以。”他忽然态度又让步一些道，“若你将她给我，我承诺魔界与仙界泾渭分明，绝不进犯。” 灼日说完，还以为秦霁会好好斟酌考虑，谁知秦霁竟当耳旁风似的，揽住苏娆的腰腾云而起，完全不把他的提议放在眼里。 “开霁，这女人就那般重要？”灼日震荡的声音随风跟过来，“我看你和晏明煦都中了她的蛊，简直难以理喻！” “你不懂。”秦霁三个字打发了灼日，带着苏娆越飞越高，直到魔界大地的一切都变得渺小苍茫，苏娆抬头仿佛可以触到天边那轮血月，散着淡淡寒芒。 她扭头，忍不住问秦霁，“他似乎很恨你。” 她能听出来，灼日对她势在必得的偏执，除了为满足晏明煦的执念外，还有对秦霁的恨意。 因为他恨秦霁，所以想要夺人所爱。 秦霁眸子低敛，说得轻松，“我杀了他的亲人。” 苏娆长睫微颤，目露骇然，谁知秦霁又道：“我爹娘因他而死。” ……看来，这真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苏娆不好再置喙，只问秦霁，“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仙界。”秦霁一双眼波澜不惊地望向远方，好像穿过层层界壁，窥到仙界一角，“你师父在那儿。” 苏娆心尖一颤，挽紧他的胳膊，迫不及待想跟着他去仙界救师父。 可过了片刻，她忽然又松了脊背，咬起唇瓣道：“那我小师弟，他……” “他已经死了。”秦霁瞬时停下，撩开眼前朦朦胧胧的雾色，露出一条光华璀璨的界壁通道，“走吧。” 苏娆不舍地回头望，魔界大地古老幽暗，只有永恒的黑，像沉寂的鼓点敲在她心上。 “我小师弟不会就这么死了。”她偏执倔强地说了一句，转身走进界壁里。 秦霁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跟她穿梭界壁，眼前是万千流转的浮光，仙力淡淡笼罩在通道周围，似有若无的悦耳仙乐飘飘响起。 伴随秦霁轻淡的声音，“晏明煦只是灼日皮囊魔血所化，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时候到了，便有他自己的归宿。” 苏娆仍不信，她盯着他牵着她的右手，低声喃喃道：“他是一个真正的人，有血有肉，会哭会笑。” “我小师弟，是真实存在的。”她抬起眸，望向秦霁黑漆漆的瞳眸里。 秦霁不愿与她争执，扭头看向身周变化的霞光，只最后说了一句，“总而言之，世间不会再有晏明煦。” 灼日的能力手段，他比她更清楚，只是不必非要将残忍的现实证明给她看。 - 不久后，两人穿过光华氤氲的界壁通道，来到仙界。 这里不出所料，如古籍中描述那般，正是苏娆想象中的样子。 祥云万里，浮光灿灿，琼楼玉宇，瑶池琼液，到处缭绕着仙乐与七彩云霞，不愧是澄明透静的仙境。 光是闻着空气里夹杂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仙力，便仿佛洗涤心灵。 却洗不净苏娆心尖那一抹郁色，因为她仍记挂着她的师父。 可秦霁却没有直接带她去找师父，而是到了他的玄清殿。 这是秦霁的仙宫，比一路上苏娆见过的其他仙宫都更大，却显得更简单清雅，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点缀，就好像是一栋空空如也的宫殿。 苏娆随他踏进殿内，目之所及，的确如她猜想那般，空旷无垠。 除了殿顶高悬的那把两万年未曾出鞘的无我仙剑，就只有正殿仙座上那张画像，散着淡淡辉光。 苏娆对这画像并不陌生，她曾在人间见过，还抱着睡过许多回觉，只不过想必不是挂在殿上这张。 难怪她那么喜欢，这是贵为仙尊的画像，不是画笔描成，而是仙力所凝，画像上的每一根线条都蕴含着天道规则与偏爱。 秦霁见她目不转睛盯着那画像，顺手取下，塞到她怀中。 苏娆一愣，反应过来，“送我？” “嗯，送你。”秦霁唇角悄悄抿了抿，不过走了几步又有些后悔。 看她对那画像宝贝得紧，以后不会又抱着那画像睡觉，反倒对他本尊不管不顾。 秦霁忽然停下，回身看她。 苏娆朝他笑，双唇娇艳动人，还以为他在给她安排睡哪，便随手一指，“我睡这儿就是。” 她并不挑剔。 秦霁顿了顿，心想她果真有了画像就忘了他，竟都不愿与他同睡一处。 “……”可他能说什么，刚送出手的东西总不好出尔反尔。 秦霁的仙宫内没有小童，也没有仙子，只有两缕仙力化成的清风听凭使唤。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7节 他动动心神，便有清风袭来，一缕为苏娆铺床，另一缕为苏娆安放各种摆设。 没一会儿，这处小角落就变得舒适温馨，别致盎然。 苏娆逛遍玄清殿，才发现偌大宫殿，只有她和秦霁两个。 那岂不是说，之前两三万年，都只有他独自在这玄清宫内？ 她倒是真不知他如何度过这漫长孤寂岁月。 只是想起他毫无波澜的清冷眉眼，苏娆又觉得他或许并不觉得孤寂。 正胡思乱想着，苏娆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动静，似乎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呼喝—— “求见开霁仙尊！” “求见开霁仙尊！” 千呼万唤始出来，殿门大开，终于露出秦霁峻拔如寒松般的身影。 苏娆趴在窗牖边，透过缝儿往外看，这才发现他在众仙面前，与和她相处时是不一样的。 他此时，格外清冷，眉目淡淡敛着完全看不透的情绪，视线平平扫过众人。 以前苏娆在仙庙里才能看到的神仙们如今鲜活生动地出现在殿外，苏娆一个个看过去，发现反倒是立像显得他们更庄重威严。 来的这群神仙约莫十来个，都是仙界东海那边的，不约而同露着愁眉苦脸，找秦霁主持公道。 “仙尊，不得了啊，那魔界的灼日魔尊竟然卷土重来了！” “他朝我们东海发难，搅得天翻地覆，我们数十人联手也打不过他……东海丢了啊！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来找您求救。” “据说他正筹集魔物大军，压在我们仙界东南西北四处界壁薄弱处，待他一声令下，就要进攻！” “发疯了，那灼日真是发疯了，都快杀红眼了！” “仙尊，他说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凡间女人，只要得到那女人，就收手停战。” “……您为何不给他？” 众仙焦急得如同团团转的蚂蚁，又纷纷露出不解神情。 于他们而言，花容月貌的仙子在仙界实在见多了，因此对何等容貌都渐渐无动于衷。 所以他们并不明白，一个女人就算再美，也还是凡人，终究平凡普通，为何偏偏魔尊为了得到她，就要攻打仙界。 众仙七嘴八舌地说着，愤慨之余，又眼巴巴地望着秦霁，盼他早些将人交出来，换仙界安宁。 苏娆躲在角落，指尖紧紧攥着窗牖格纹。 她没想到，灼日真的疯成这般，说打就打，这才多久，竟然就掀起仙魔战争。 可她更没想到，在众仙力劝之下，殿内高悬的那柄两万年未曾动过的无我仙剑陡然出鞘，飞入秦霁手中。 剑身光芒千万道绽放，四散开来，通天达地，映着他冷淡无澜的眉眼。 秦霁握紧手中剑，往前踏出一步，嗓音低而沉，却又似乎蕴着覆压山海万物的魄力。 “魔界要战，那便战。” 第70章 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开霁仙尊与灼日魔尊这对宿敌隔了两万年仍然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却是为了一个凡间女子。 这样的消息，在仙界传得飞快，引得众仙浮想联翩。 他们皆对“苏娆”越发好奇, 想知道她到底相貌如何, 性情如何，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让仙尊与魔尊倾两界之力, 为她打生打死。 苏娆这个名字，俨然成了众仙口中像人间那般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不过可惜, 他们想尽办法，也没能见到苏娆真容。 苏娆待在玄清殿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仿佛被秦霁当成宝贝藏着掖着, 捂得严严实实，连被别人看一眼都会少块肉似的。 灼日也并非没头脑，他听到秦霁说“战便战”的消息，却并没有立刻开战。 而是给了最后时限，劝秦霁再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灼日懂得利用仙界浮躁不齐的众仙去对付秦霁, 说不定会有神仙趁秦霁不备，甚至直接偷偷绑了苏娆送来。 可他没料到的是, 苏娆在秦霁心中地位如此重要，以至于秦霁都没让苏娆踏出玄清殿一步，日夜看顾着她。 这样的情况，让灼日失望，也让众仙越发好奇, 那苏娆怎能成为仙尊如此紧要的“宝贝”。 仙子们是最想知道的, 不少苦苦追逐秦霁数万年, 都不得他正眼相看的仙子望着仙水镜前自己不朽的美丽容颜，暗暗发誓定要见到那苏娆，与她一较高低。 而生在玄清殿里的苏娆，却不知外界因她而起的诸多风波。 玄清殿在仙界极僻静处，那日众仙来闹了一通后，秦霁直接在外设下禁制，彻底绝了声息，再也无仙敢前来打扰。 他知道她心有不安，也提前知会过她，如今不是救她师父的最佳时机，需要再等。 苏娆问他，要等多久。 他回，很快。 苏娆也就不急了，她相信他，而且已经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段“很快”的时间，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仙界的一切对苏娆而言，都分外新鲜。 这儿的云，这儿的水，这儿的风，都与凡间不同，丝丝缕缕仙力流淌其中，流云彩月时常从她身前飘过，若想要掬一朵留下来，捏揉搓弄，也是有趣。 大黄也已经从她的储灵手链里出来，也花了好几日才适应这仙界的玄妙。 一条凡间的狗到了仙界，就同那凡人话本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闹了不少笑话。 不过这仙界倒也有趣，明明日月星辰都由神仙掌控，却也仿着人间的日升月落过每一天。 但仙界的神仙似乎觉得一个太阳太少，所以每日仙界都会有十二个太阳依次升起，又一齐落下，而后便是十二个月亮依次出现，像刚刚好比对着人间的十二个时辰。 秦霁总会在第六个太阳升起时出门，到太阳全部落下才回，并未告诉苏娆他在忙什么。 有大黄陪着，苏娆也不觉得无聊，只不过大黄能不要脸地舔着风中水里的仙力，陶醉无比，她却没那么厚脸皮，只能凭借每晚和秦霁一同睡觉时提升修为。 没过两日，苏娆在玄清殿极偏僻的一处后院里发现了她在凡间养的那群鸡鸡鸭鸭们，没想到它们竟然都被带来仙界，得了修为造化，如今也算仙禽。 只可惜时日尚短，它们的灵性还没增长完全，还像七八岁孩童那般，只会围着她拱来拱去，叽叽喳喳。 苏娆不通仙禽语，这回有了事做，她找秦霁要来仙禽通语的书籍，苦学两日，总算能听懂，并且磕磕绊绊与它们说话。 “苏娆姐姐！苏娆姐姐！苏娆姐姐！”原来它们一直在欢快地叫她。 “你、们、好呀。”苏娆指尖点着书籍上的字眼，摁着嗓子发音。 鸡鸡鸭鸭们听到苏娆说它们的话，更是兴奋，全都围得更紧，争先恐后地说话。 渐渐的，苏娆与它们的交谈也流畅起来。 她发现它们每天固定在第二个太阳升起时消失在玄清殿，从后院一处小小的角门里出去，到了最后一个太阳升起时才回来。 那说是角门，不如说是一个口子，只有鸡鸡鸭鸭们的大小，只容它们通过，苏娆是出不去的。 不过，秦霁没让她出去，她自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出去添乱。 她只是好奇，便问：“你们每日都去何处？” 有小鸡拍着翅膀回答，“我们去仙禽境修炼呢。” 原来，仙界有不少仙境，凡间修真界宗门为了几方大小的仙境便要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宗门倾覆，可仙界却是奢侈到给仙人们豢养仙禽的仙境都无边无际。 那里面有各类仙禽都喜欢的栖息地，它们可以在里面玩耍、交流、进食、修炼进益。 鸡鸡鸭鸭们就在里面交了不少朋友，那些朋友最近则从各自的主人处频繁听到“苏娆”的名字。 仙禽之间，也免不了交流八卦。 鸡鸡鸭鸭们从玄清殿出来，作为仙尊的仙禽一直就高禽一等，如今更是成了香饽饽，其他仙禽都将宝物仙力奉上，打听苏娆的事儿。 “苏娆姐姐放心，我们的嘴都很严呢！”小鸭们捂着自己扁扁的嘴，小眼珠子转呀转，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邀功表情。 苏娆了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仙界虽大，但可能神仙们的确过得无聊，也就对她过分好奇，甚至恨不得抽丝剥茧地琢磨一番。 “它们都打听我什么？”她问。 “想知道苏娆姐姐的模样！” “想知道苏娆姐姐的性子！” “想知道苏娆姐姐的喜好！” “想知道苏娆姐姐的弱点！” “想知道苏娆姐姐每日在玄清殿做什么！” “想知道苏娆姐姐和仙尊每日做什么！” “想知道苏娆姐姐何时出门！” “......” 鸡鸡鸭鸭们你一句我一嘴，答得飞快，又转动着小眼珠子，使劲儿回忆还被问过什么。 “苏娆姐姐，我想起有只讨厌的老虎说，它主人下凡时见过你，说你容貌虽美但也不过是仙子之姿，没什么特别。” “哼，它才不知道苏娆姐姐的心有多美！” “就是就是。”某小鸡翅膀交错，抱住胸脯，“还有那只臭仙鹤，它那主人碧荷仙子说它比我美，她也肯定比苏娆姐姐美，这是什么歪理？” “我知道！碧荷仙子就是吃醋了，就像臭仙鹤吃你和五花鸟的醋一样！”某小鸭抢答。 小鸡居然翅膀一红，跟快蒸熟似的，追着小鸭打，“不许胡说八道，怎么扯到五花哥哥身上去了！” 其他鸡鸡鸭鸭们跟着起哄，大家你追我赶，闹成一团。 苏娆扶额，没想到闲来无事的下午，竟然发现仙禽之间也有这么多恩怨情仇。 她扭头，摸了摸一脸沉醉地舔着过路云朵的大黄脑袋，“还是你简单啊大黄。” “汪！”大黄竖起耳朵，摇起尾巴，伸着大舌头使劲儿舔，眸子都快弯起来，像笑眯眯的样子。 “单身狗就是没烦恼。”苏娆拍拍它，笑着起身。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8节 “汪！”大黄歪起脑袋，纯澈干净的大眼睛望着苏娆的背影，透出短暂的不解后，又兴奋地追逐流云浮月里的仙力去了。 - 苏娆在玄清殿度过了一段无拘无缚，清闲自在的时光。 外头却已是天翻地覆，风雨欲来。 如今仙帝闭关，八大仙王态度不一，更无人能左右秦霁毫不畏惧的迎战决心。 有神仙想方设法递了消息进玄清殿，到苏娆手上，字句里都是对她的谴责。 “三界即将生灵涂炭，你躲在仙尊羽翼之下，何以心安？” “苏娆，望你善良。学会牺牲自己，成全大局。” “仙尊对你的偏爱，并不是你有恃无恐，漠然不管众生的理由。” “......” 这些传进来的字迹都娟秀清逸，但纸张和字迹都不一样，看来出自不同仙子所写。 苏娆看完揉了揉扔掉，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可笑。 她们口口声声质问她，可字里行间的酸意都快透过纸张闻出来。 不过都是心悦秦霁数万年，爱而不得便想她彻底消失，正好成全三界和平的仙子们罢了。 她早已从鸡鸡鸭鸭们嘴里得知一二。 她选的漂亮道君，自然风华耀眼，就让她们酸着吧。 苏娆反而得意，想到仙子们咬牙切齿的面容，虚荣心从中得到满足。 不过晚上仍忍不住小小欺负秦霁一下，怪他太会招惹桃花。 至于这仙魔大战一触即发的态势，苏娆的确无能为力。 她本来是希望三界和平，之前只是寻找师父，她没找秦霁求助，一是不知他愿意为了她做到何等地步，二是不愿因她和师父的原因挑起两界争端。 可到了如今，她却没再和秦霁说什么可以将她交出去以换天地安稳之类的话。 与灼日打过交道，她已了解他那疯狗模样。 苏娆已然清楚知道，交不交她只是灼日找的一个借口由头。 他想要她，也不过是为了彻底满足“晏明煦”在他体内的执念，好与晏明煦完全融合。 融合之后呢？灼日实力恢复，他不还是会找秦霁约战，要征服三界。 所以，随着灼日的复生，这场战争已是必然。 苏娆没把自己当成其中关键，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可以改变一切的大人物。 她只是沧海一粟，心安理得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够了。 只不过如今三界的天要塌了，却得由对她人生来说重要无比的秦霁顶着。 - 灼日给的开战期限只剩几日，秦霁对苏娆说：“差不多了。” 苏娆精神一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救师父？” 秦霁微微颔首，淡淡的声音应道：“过几日。” 苏娆忍不住抱着他蹭了又蹭，光是想到那一幕，就忍不住眼眶湿润微热，重复道：“谢谢，谢——” 说着说着，声音忽然被堵住。 原来是他不想听她说“谢谢”，显得太客套生疏。 “我是你道君。”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今日要出玄清殿？”苏娆好奇望着他的侧脸。 “嗯。”他再次应了，掌心仙力流转，玄清殿沉重大门缓缓而开。 苏娆一眼就被外头一群群站着的神仙惊到，他们竟都守在门外，等着她出来？ ......这阵仗，未免太重视了。 神仙们太多，挤了一圈又一圈，再加上又都没有收敛周身光芒，一层层仙光镀辉彼此交错，闪得苏娆差点睁不开眼。 她眸子刚不适地眯了眯，秦霁便指尖微动，众仙身上光辉黯淡熄灭，让她可以顺畅前行。 苏娆感受到那些或吃醋或嫉妒或愤怒或无奈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坦然承受，抬首往前，走出她自己的路。 她不知，在众仙眼里，此时的她比刚刚他们所绽放的光芒更耀眼...... 众仙一直都不懂，这段时日他们将苏娆身世查得清清楚楚，知道她说好听点，是凡人界大宗门合欢宫一名女弟子，说难听点则是宗门养出来送给魔界换取好处的玩物。 可她为何能让仙尊偏爱至此？这是许多神仙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直到看见她与仙尊一同走出，仙尊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因她一点不舒服的小动作而传音他们所有人熄灭仙光，再到两人并肩前行。 他们从仙尊身上感受到独一无二的珍视—— 他虽是抬手便可改换日月星辰的仙尊，是芸芸众生眼里的遥远神明。 她不过是凡人界宗门养出来的傀儡，是随手便能转赠的玩物。 可神明出现时，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第71章 清夜无尘, 第一轮明月悬上仙界低空。 这意味着，仙界的夜晚来临。 秦霁牵着苏娆，撩开雾色, 两人身影消失在众仙视野里。 行走在苍茫天地间, 苏娆不解地问秦霁，“我们要去何处？” “星辰仙宫。”秦霁薄唇微启, 吐出四个淡淡的字, 却是让苏娆神色一滞。 那是她从古籍中便看到过，星辰二仙的居处。 他要带她去那里。 知道去处, 想起星辰二仙的陨落，被世人唾骂万年的现状, 她的心情随着脚步沉重起来。 气氛逐渐冷凝，苏娆不想这么沉默, 便故意扯开话头，“你说那些神仙怎么知道今日我要出来？” 看她就像看那奇珍异兽似的，一个个都不像她以为的仙人那般仙风道骨，超尘脱俗。 秦霁瞥她一眼，“他们并不知道。” 其实, 这些神仙们也不清楚苏娆何时会出来。 只不过近日他们一直都守在这儿，仙生漫长, 对于他们来说守在这里不过数日，能劝一劝每日进出的仙尊几句，或是恰巧撞见苏娆出来，那都不算亏。 苏娆勾勾唇角，原来是守株待兔。 说话间, 两人已经到了星辰仙宫。 这儿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破败, 反而简朴干净, 像玄清殿那样，一直有两缕清风作伴清扫。 秦霁拉着她，走上台阶，许久未曾动过的宫门悠悠开合，他也隔了数年，才重新踏进此地。 可一入星辰仙宫，眼前影壁却已破碎，之后这片广场般的空地，更是支离破碎，许多地砖玉石、法宝碎片甚至衣袍仙料翻飞悬在半空中，仿佛能让人看到数万年那场惨烈的大战。 “这是……”苏娆心惊肉跳，没想到外表和祥宁静的仙宫竟保留了这血雨腥风的一幕。 “当年，他们说我爹娘背叛仙界，和魔勾结，要擒拿他们。”秦霁说起这事，眉目清浅如画，嗓音轻淡，好像在说与他无关的事，“他们不愿承认，抗拒众仙抓捕，便在此处大战。” “那你呢？”苏娆问这话时，心尖抽出一丝淡淡的心疼，说不上是为何。 “我不肯相信，只身去了魔界寻找证据。”秦霁虽说得毫无波澜，可牵着苏娆的掌心却握得很紧。 苏娆回握住他，语气清脆坚定，“我也不信。” 秦霁的眸光扫过来，氤氲着浅光落在她身上。 看着她眉眼生动鲜活，语气执拗不屑地说道：“虽我没见过你爹娘，不知他们秉性，可仙界之人都是些什么样子，我如今却知道得不少。” 她指着西边魔界的方向，“你看那姬龙，便与仙界的神仙勾结，将我师父、尤玉还有许多女子当成玩物，随手转来送去。” 她又伸手往下遥遥指着偌大人间，“再看碌碌一生的凡人，最怕天灾人祸，因此求仙问道，却不知灾难都是因神仙而起，只为多得些信仰金线，增加自身实力。” 苏娆越想，越觉得可笑。 “世人皆以为神仙能渡众生皆苦。殊不知神仙都在忙忙碌碌，为送众生如苦海。” 她眼尾挑起的悲悯与嘲意，让秦霁胸腔中深藏的情绪微微有了共鸣。 他握紧苏娆的手，已经不必问，就知道她同样讨厌如今这世道。 秦霁松手，修长指尖在身后结出一个小印。 遥远的虚影瞬间心领神会，摇曳起虚虚的影子。 灭世阵法，终于将迎来它的璀璨！ 而秦霁收回手，指尖顺势摩挲着苏娆腕间那玲珑剔透的雪焰手链。 他沉声道：“无论何时，都别取下它。” 雪焰燃着透明的焰火，氤氲在两人眸色里，像燎出一朵朵炽烈的火焰，分外美丽。 苏娆不明所以地点头后，见秦霁伸手涌动仙力，将星辰仙宫的一切都恢复原状。 原来，这里曾是练武场。 旁边列着整齐的架子，由低到高摆放不同的法宝。 秦霁告诉苏娆，他从小便在这儿修炼，他爹娘都是神仙，所以他出生时便是神仙，可也不过是实力最低微的仙人。 苏娆从他一言一语里才知道，原来他走到如今这修为通天的三界第一，除了天赋，还有苦修。 秦霁一万岁时，爹娘出事。 在那之前，他漫长的年岁除了修炼，再无旁事。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89节 神仙不需吃喝，秦霁又不需玩乐，所以他夜以继日苦修，十二个太阳与月亮是他永远的伙伴。 他从未离开过练武场一步。 仙界再盛大的宴会，万仙恭贺的热闹节日，从来都与他无关。 即便是爹娘、好友寻他，也只能来这练武场…… 苏娆听完觉得好奇，“那时你爹娘都是厉害的神仙，你应当从小的无忧无虑长大，一直是天之骄子，却为何如此苦修？” “因为你。”秦霁淡然说出的三个字，让苏娆恍惚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因为我？”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那可是两三万年前！那时我祖祖祖祖祖祖辈都还没出生吧？” 秦霁眸光一晃，也跟着抿了抿唇，情绪藏在瞳眸深处，分辨不出真假。 苏娆只当他说的是玩笑话，也一笑置之。 两人在秦霁长大的星辰仙宫转了一圈，不过秦霁的所有成长都在这练武场，又全都是枯燥乏味重复了一日又一日的修炼，实在没什么好回忆。 还不如当时苏娆带秦霁回她家那个小院子时，可以和他絮叨的事儿多。 苏娆无奈地撇撇嘴，挽着秦霁的手回玄清殿。 秦霁并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漫长三万年的时光里，最开始的十七年并不是这样乏善可陈的度过。 只不过是因为遇见她，才改变了一切…… 他不想说。 那些苦，都苦过了，她不必知道。 - 回到玄清殿前，神仙们还未散去，似乎在翘首以盼等着他们。 之前猝不及防苏娆出来，他们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如今是特意等在这里，等苏娆回来，他们有许多问题想要苏娆。 “苏娆，你真愿意看到三界战事因你而起？” “苏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苏娆，你觉得你比三界更重要？” “……” 不止是那些拈酸吃醋的仙子，就是男神仙们也在逼问。 两万年了，神仙们过惯了和平安稳的好日子，谁愿意和魔界生战事。 他们每天下下凡，收收信仰，好友之间串串门，简直再舒服不过。 所以看到苏娆这事不关己的样子，更加痛心疾首地指责她。 一位人面马身的神仙走出来，头顶的鬃毛大无畏地飘着，他大声提议道：“为何不能将苏娆送去魔界？牺牲她一个，便能让整个仙界安稳和乐，更不会殃及凡间生灵……我觉得，我们就应该将苏娆交给灼日，你们同意吗？” 其他神仙当然觉得是，可看着秦霁越来越沉的脸色，渐渐都熄灭了原本的气焰。 就在大家莫名其妙安静下来的时候，忽然窜出一道流光，直逼苏娆而去。 那流光速度之快，众仙只见残影，连目光都无法捕捉，却被秦霁随手握住。 三界第一的实力，仍旧震撼着所有神仙，仿佛无声压制。 这是一柄匕首，乃无主神器，却极为歹毒，只要能碰到苏娆一根头发丝，便能将她瞬间湮灭。 秦霁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将那匕首掷在地上，沉声问：“谁的东西，自己认罪。” 无人应答。 秦霁也不在意，随手一道仙力划出，将碧荷仙子拎到眼前。 众仙哗然，都不信是碧荷仙子，因为她最是温柔善良，楚楚动人，修行的也是治愈仙术，连一招杀招都不会。 苏娆站在秦霁身边什么都不怕，看到碧荷仙子那渐渐花容失色的美貌，倒是眸子眯了眯。 她听鸡鸡鸭鸭们说过，仙界心悦秦霁的仙子众多，要数这碧荷仙子最是痴情，爱慕他两万多年，为他炼了九万盏荷花灯，刻满爱意，从未得过一丝半点的回应，却仍日日如此。 面对秦霁那双深邃漆黑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碧荷的确从刚开始的坚定否认到渐渐说话都有了颤音。 但她还是一遍遍重复，“这匕首不是我的。” 秦霁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是。”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能让秦霁多看她几眼，可此时此刻，却只有惊颤。 “你有何证据。”碧荷发梢束着的那一抹碧纱都跟着在晃动。 “仙界治人，何须证据。”秦霁撩起眼皮，却是说了这么蛮不讲理的一句。 众仙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当年秦霁的爹娘被捉拿，竭力反抗，战至死。 后来秦霁归来，追问仙帝，到底有何证据证明他爹娘通敌。 那时仙帝回他的话，不也是这样一句。 看来，他并没有忘。 只是那时的秦霁实力还不足以反抗整个仙界，可如今，却是能轻易拿捏众仙。 秦霁说是，那就是。 秦霁并没要碧荷死，而是淡声道：“送她去长渊深处，永不得出。”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像在宣布一桩与他毫无干系的事。 他转身的背影干脆果断，也的确似乎与他无关。 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碧荷颓唐地坐在地上，再无仙子之姿，她默默垂泪，却不后悔。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想杀苏娆的，确实是她。 她不知秦霁到底如何得知，明明那神器上的所有气息她都小心翼翼抹得干净。 碧荷只是恨。 她泪眼盈盈望着秦霁背影，恨他无情，恨他冷漠，恨自己痴心错付。 长渊，那是仙界唯一一处没有云霞流光，没有仙力浮沉，冷寂得如同魔界一般的深渊。 在那里，仙界漫长的岁月仿佛只是一瞬，而每一瞬又仿佛漫长得永无止境。 那是犯了错的神仙永远无法逃出的牢笼。 在众位神仙怜悯又庆幸的目光里，碧荷终于明白为何都说开霁仙尊慈悲。 他从不杀犯错神仙，因此显得慈悲。 可他让他们那几近永恒的生命在深渊中腐朽发臭，又何尝不是更痛苦，更残忍。 神仙们只看到碧荷侥幸活命，便说仙尊仍旧慈悲，碧荷也算走运。 却不知她此后经年，日复一日，生不如死。 待碧荷被拖走，其他蠢蠢欲动的神仙不敢再对苏娆动手，但还是腆着脸皮凑上来，试图劝秦霁将苏娆交出去。 又或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劝得苏娆“良心发现”，自愿前往魔界。 但苏娆油盐不进，并不可能被说动。 而秦霁，则更是无论怎样都不同意。 他始终只有三个字。 “我选她。” 苏娆望着他坚决侧脸，恍惚间又想起被宗门无情抛弃时，大宫主劝她为宗门考虑，舍身忘我成全其他宗门的场景。 那些嘴脸和眼前仙界这些神仙劝她牺牲自我换取三界和平的嘴脸重叠影绰。 她揉了揉眼，终于庆幸地发现—— 原来她也会被人坚定选择。 第72章 尽管仙界全都在质疑, 但秦霁仍然坚定开战，毫不犹豫。 众仙用了许多办法，却发现秦霁的心虽慈悲, 但的确清冷得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他们只叹仙帝闭关多日, 如今情况这么危急可仙帝仍然没有出来，仿佛坐视不理。 仙界……只怕真要乱了。 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 玄清殿的门前恢复冷清, 诸位神仙都回了各自洞府宫殿, 估计是在钻研如何在接下来的大战中保住性命，不被殃及。 转眼, 离大战期限只剩一日。 灼日大概也猜到秦霁不会将苏娆交出来，这正合他意, 有个绝佳理由进攻仙界。 乌压压的魔物大军压在仙界的东南西北四处界壁薄弱处，熏天魔气将仙界边境处的那些花草树木都沾染得发黑枯黄。 秦霁告诉苏娆, 救她师父的时候到了。 明日两界开战，各大仙宫的守卫薄弱，都会出去与魔界交战，苏娆便可趁此机会，到宗仙王的仙宫内, 将她师父救出。 他连那仙宫里错综复杂的路线也给她画好，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 只不过, 他无法陪她去。 他要应付灼日。 除了秦霁，三界再无人是灼日的对手。 或许还有仙帝，可他一直未曾出现，明日很可能也不会露面。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0节 苏娆捂着手里的地图小册，咬唇道：“没想到堂堂仙王, 也会做如此龌龊勾当。” 其实, 那宗仙王实力并不如何, 也就是八大仙王之中的中上水准，秦霁轻易便能赢他。 可秦霁却不能直接找他要人。 他若是带着苏娆去，那便是将仙界那些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龃龉全都暴露出来。 整个仙界都会出现彻底动荡，提前生变，影响全盘计划。 所以这事，秦霁不能出面，只能苏娆以救师父的名义，把她师父偷偷带出来。 只有“偷偷”，宗仙王才不敢大张旗鼓地找过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两人商量到十二轮月亮都沉下去，第一轮太阳升起，仙界的流光渐渐有了辉映，开始泛起七彩云霞。 魔界的号角也随之响起。 秦霁微微蹙起眉尖，显然还在担心苏娆能不能救出师父，全身而退。 苏娆反而更有自信，她抱住秦霁的肩膀蹭了蹭，灵力充沛之下，朝他露出灿烂笑容。 “放心吧，我肯定比你早些回来，在家等你。” 苏娆这个“家”字，让秦霁唇角的弧度往上提了提。 可苏娆却又开始不放心。 她拉着他，指尖掐算，“忽然到了仙界，我也不知该如何算时日，但你那隐疾，是不是要发作了？” 她记得他说过那隐疾根本无法痊愈，偶尔便要发作。 近来一直没见他隐疾发作，便更像一颗埋起来的灵雷被敌人所控，不知它何时爆开才最危险。 提到秦霁的事，这会儿秦霁倒比苏娆淡然。 “无妨。”他随口安慰苏娆，朗目疏眉，全是镇定。 苏娆听他说无妨，心头却是不安。 她拿出一枚烟火筒，放给他看，并告诉他，“若我救出师父，便会将这烟火放到天上，你记住这烟火模样，别认错了。” 大战时到处都是绚烂流光，法宝乱飞，霞光千万道，她怕他眼花看错。 “不会。”秦霁漆黑长眸映着光华，手里被苏娆塞进一支同样的烟火筒。 “若你赢了，也放这个给我看。”苏娆叮嘱他。 不过很快她又说，“想必还是我快。” 苏娆神色轻松自如，仿佛她心心念念去救师父的事成了清晨外出时随手折一枝花那般简单，就是为了让秦霁放心。 她不想因为她的缘故，反倒影响他。 其实她说归说，笑归笑，转身独自从玄清殿的侧门离开时，指尖仍然微微有些发颤。 - 仙魔两界的战场离得很远，起码苏娆一直没听到任何声响。 除了身边的云霞流光变得稀薄之外，眼前的仙界仿佛还是那么祥和宁静。 甚至因为大部分神仙都去了仙界边境应战，而显得四周更静悄悄的。 苏娆放轻步子，按图索骥，很快潜入宗仙王这座辉煌仙宫，并找到秦霁在图册上标出来的屋子。 这是他指引她来的地方。 苏娆按捺激动，小心翼翼推开这门，却看到了……尤玉？ “等你很久了。”尤玉将她拉进来，将门合上，又贴上隔音术，很是仔细。 不等苏娆诧异开口，尤玉抢先道：“这回我和你师父在一处了，可我仍然没见到她。” “……只是知道她关在何处。”尤玉又补充。 苏娆理了理思绪，终于问道：“所以，秦霁一开始便是想让我来寻你？” “是啊。”尤玉娇艳红唇勾出笑容，伸手捏捏苏娆的脸颊，“瞧你这么惊讶，是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再见？还是没想到你的漂亮道君和我私底下有联系？” “我只是没想到看见的是你，不是师父。”苏娆郁闷地撇撇嘴，“害我白激动了。” “……”尤玉风情万种地朝苏娆翻了个白眼。 苏娆催促道，“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尤玉见苏娆这般紧张，笑道：“不必担心，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师父，至于这一切……” 原来都是秦霁安排好，因为这宗仙王的仙宫远比地图上要复杂得多，还有许多暗门机关，只有他仙宫里的人才能开启。 而尤玉，恰好就是他仙宫里的人，和苏娆师父一样，同样被姬龙献给宗仙王。 尤玉妩媚动人会来事儿，到哪都知道讨男人欢心，于是在仙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在仙宫里来去自如，几乎所有门都开得。 但苏娆师父却不一样，她一直被关在仙宫深处某地下岩洞里。 据宗仙王所说，那里专关不听话的女人。 尤玉带着苏娆七拐八弯，绕开仙宫里仅剩的那几位戍守仙兵，很快到了地下岩洞。 她守在门口，对苏娆道：“你进去吧，我在这儿替你守着。” “多谢。”万语千言，来不及说，苏娆握着尤玉手背认真说了两个字，转身便往岩洞里走。 这儿的门好开，她从秦霁那儿的仙术不是白学的，很快就深入岩洞。 越往里，苏娆越颤巍巍的。 她稳住步伐，心跳却藏不住，如击鼓重捶一般，砰砰响个不停。 终于走到最里面的石壁，看到师父纤细的背影，苏娆深吸一口气，喊道：“师父？” 她轻颤的声音在岩洞里低低回荡，冰芝听到声音，似乎有些怔忡，回眸时带着不可置信的恍惚神情。 看见师父温柔容貌如旧，只是唇色却似乎惨白了些，眼神又黯淡了些……苏娆眼眶湿热，激动地扑过去。 她喊师父，尾音抖着颤着，心中愉快与悲戚的情绪都同时涌了出来，百感交集。 “小娆？”冰芝嗓音温柔沙哑，含着意外，“你怎会来这里？” 苏娆眼尾沁出滚热泪珠，喉咙里像塞了沉甸甸的棉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冰芝却是陡然起身，美眸蕴着薄怒道：“他们竟然不守承诺，将你也献来此处？” 她误会了，以为苏娆是被合欢宫那群畜生也作为“丹药”贺礼送给仙魔两界。 苏娆擦擦眼尾，抱着师父，泪眼盈盈道：“师父，不是，我没事，我是来救你的。” 冰芝眼皮跳了跳，连忙拉着苏娆摸她手臂，“你怎么胆子这么大？跑到这里来，你知道多危险吗？” “明煦呢？他也来了吗？他那孩子一向胆大，定是他怂恿你来的吧。” 被冰芝这么一问，苏娆心尖上的酸涩再也止不住，惹得眼泪水像决堤一般。 她扑到师父怀里，肩线抖动小声啜泣起来。 在师父面前，她永远像一个小孩。 救师父的时候，再多苦难她也勇敢无畏，一往直前。 但见到师父的第一眼，鼻尖就开始泛酸。 被师父关心一句，就变得娇气起来。 想把所有委屈都哭给师父听。 要说的话太多，但此处却不是久留畅谈之地。 苏娆吸吸鼻子，擦掉脸上泪痕，拉起师父，关心道：“师父你身上可无碍？” 冰芝摇头，倦容难掩，但她勉强站起来，扶着苏娆道：“无事，我们快些走。” “好。”苏娆点头，让师父把身子支在她肩膀上，“我们这就离开。” 两人顺着低暗岩洞，穿行到门口。 却看到一列银盔精甲的仙宝各持法宝，目光冷肃地对着她们俩。 苏娆心头一跳，听到一道粗厉的声音，“敢闯入我的仙宫，动我的女人，哪来的小贼这么大的胆子！” 说话的，是宗仙王。 不知为何他竟从仙魔战场撤回，还到了岩洞来，也就好巧不巧撞见苏娆潜入这一幕。 尤玉苦涩地站在他身后，嘴角还挂着血，显然刚刚被他惩罚过，之后还要另行算账。 现在宗仙王震怒的，是感觉自己的脸面受损，身为仙王的神威被挑战。 宗仙王肥肠脑满的样子，看着便像凡间一头被喂得太好的猪。 但他在人间的立像，却一直被认为代表着“心宽体胖”的善良宽仁。 苏娆取下面纱，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绝无法在他仙王实力下保全自己和师父，决定搬出秦霁，“你可知我的道君是谁？” “我管你道君是谁。”宗仙王随意瞥她。 可看了一眼，就被惊艳。 他怔了怔，忽然往后微仰，脸上的褶子都笑得皱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看上的合欢宫进贡美人。” “合欢宫那群胆大妄为的废物，竟敢骗我你已经废了。” “很好，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那就直接留下来和你师父作伴吧！” 第73章 宗仙王的杀意不是苏娆可以抗衡。 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有一位持三叉戟的仙兵勉强挡下这一击，跪地震声道：“仙王，等等！” 宗仙王怒道：“你做什么？也敢造反？” “仙王, 开霁仙尊乃她道君, 您万万不能杀了她啊！”那仙兵磕头解释，倒是忠心不二。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1节 秦霁带苏娆去星辰仙宫那日, 他也围在玄清殿外看热闹, 因此看见了苏娆的模样。 但宗仙王这等身份尊贵的存在，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去堵门, 所以不知他当初看上随意点了命合欢宫送来的人，就是最近将两界闹得风风雨雨的苏娆。 那仙兵殚精竭虑为宗仙王考虑, 怕宗仙王动了苏娆，会招惹上仙尊。 毕竟仙尊都愿意为了她与魔界开战, 要是她折在宗仙王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宗仙王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将那仙兵踹翻在地，色厉内荏道：“你以为本王会怕开霁？本王活了八万年，在本王眼里, 他就是个毛头小子！” 说归说，他却带着一众仙兵离去, 把苏娆、冰芝还有尤玉都关在了岩洞里。 重重的石门紧闭，岩洞里一下失去所有光亮，湿冷气息迎面扑来。 尤玉不好意思地看向苏娆，“可惜来的是宗仙王，要是寻常仙兵, 我倒是能解决, 抱歉。” “连累你了。”苏娆同样抱歉。 “没关系。”尤玉眼波流转, 故作轻松地释放柔媚笑意，“正好不想伺候那肥猪了。” 尤玉找的男人向来都要相貌上乘，各种风情的美男无数，就连姬龙化人也并不丑陋，唯独宗仙王。 每回尤玉与他共处一室，都觉得犯恶心，尤其被他抱着“宝啊爱啊”说个不停时，她都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方才他对她毫不留情的动手，眼神轻蔑冰冷，她倒不意外，早就知道男人在床榻上说的话信不得，神仙也不例外。 冰芝则因突如其来的一切而头脑发懵，有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 她有太多疑惑想问，比如苏娆的道君怎么会是开霁仙尊，又比如尤玉怎会在这里，还有就是晏明煦那臭小子明明什么时候都要在他师姐身后当跟屁虫，今日却不见他身影，实在奇怪。 但苏娆这时候却无暇解释，她急声道：“我答应过秦霁，要早些回去放烟火。” 她若是出不去，他定然悬着心在她这边，无心参战，再加上他那岌岌可危随时都要发作的隐疾，实在叫她担心。 冰芝不明白两万年来三界都一直和平，怎么忽然发生仙魔大战。 尤玉在一旁和她解释，才问清冰芝并非自愿献身上界，而是被合欢宫挟恩图报。 冰芝从小就在合欢宫，受合宫上下之恩，也凝聚许多心血在合欢宫。 再加上大宫主又说宗仙王看上苏娆，冰芝彻底心慌意乱，最终被迫答应。 她去魔界时，姬龙并未动她，而是等待时机送她前往仙界。 原来，合欢宫和仙界也有勾结，只不过仙界之人不愿承认那些龃龉阴暗勾当，只想维持表面的冰清玉洁，便让魔界背了这个黑锅。 姬龙的魔宫只不过是中转的地方，真正想要冰芝的一直都是宗仙王。 而像尤玉这样自愿前往的，倒是姬龙所要，但他玩腻了也顺手一起送给宗仙王，以图亲近。 仙界、魔界、合欢宫，勾结已久，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隐秘地藏在水下深处，将那些不谙世事的，渴望修为的，自愿或不自愿的美貌女子都一网打尽。 尤玉与苏娆将事情真相组织起来，沉默许久，无言以对。 好半晌，她忽然笑起来，眸光潋滟生波，却透着憔悴无奈。 苏娆很明白她此刻感受，当时她知道自己的宗门和仙魔两界是这种嘴脸，也是如此。 良久，尤玉笑容收敛，对苏娆正色道：“你得快些离开。以我对宗仙王的了解，他很快便会折返杀你。” “他敢杀小娆？”冰芝惊讶，“小娆可是开霁仙尊的道侣。” 冰芝现在好歹弄清状况，虽不知苏娆怎么得了这天大的机缘，可“开霁”这两个字那是对于三界众生振聋发聩的存在，宗仙王怎么敢。 “他之前或许不敢。”尤玉娓娓解释道，“可他今日忽然回宫，我料想是在战场上做了逃兵。” 宗仙王一向极情纵欲，贪生怕死，哪肯在仙魔战场上真的卖力厮杀。 若要是他偷摸回来还没事，可如今被苏娆撞见，要是她告诉秦霁，那宗仙王就是仙帝定下的“逃战”死罪，而且还会成为天地罪仙，再也不能受万民供奉。 倒不如杀了苏娆，毁尸灭迹，万一被发现，再求仙帝庇护。 更何况，宗仙王也有理由，他除掉苏娆是为三界除害。只要她死了，把她尸体往灼日那一送，灼日也不会再发了疯似的为了要她而向整个仙界宣战。 “宗仙王很快便会摸清其中利弊。”尤玉正色严肃道，“所以，你得快些逃走。” “可如今门外必有重兵把守，我们就算逃出岩洞，也打不过宗仙王。”苏娆蹙起眉尖。 尤玉望着苏娆，媚眼如丝流转笑意，“我有法子。” 她伸出白玉似的手掌，握住苏娆手腕，“你闭上眼。” 她的眼神让苏娆忽然有些不安，“你要做什么？” “助你一臂之力而已，别紧张。”尤玉指尖在苏娆眉心定住，扭头对冰芝道，“请您帮我一下。” 冰芝似乎看出尤玉想做什么，她神色有些复杂，定定地望着尤玉，“你确定要如此？” “嗯。”尤玉勾起艳艳红唇，笑容里藏起视死如归的坚定，“我意已决。” 苏娆不明所以两人谜语似的对话，不安扭身想要起来，脑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眩晕之感。 “……”等苏娆醒来，只觉体内灵力充盈，竟有隐隐凝聚化成仙液的程度。 她诧异地抬头，视线撞进尤玉明艳的双眼里，却觉得眼前的尤玉与之前截然不同。 就好像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苍白，松碎，好像随便一阵风刮过就会将她摧折。 “尤玉，你的修为……”苏娆失声，发现尤玉体内灵力空空荡荡，像一具干躯。 再联想她体内多出来的灵力，苏娆彻底明白，尤玉刚刚那起手，就是为了将灵力都渡给她。 师父能看懂，那是合欢宫弟子牢记的法诀，到了绝境时才可使用，为的是彼此帮助。 尤玉说过：“我祝你一臂之力。” 苏娆泪珠完整颤颤地滚落，“尤玉，这可不止是一臂之力。” 尤玉灵力耗空，已是穷途末路，可笑起来仍旧像一朵娇艳的花。 她快死时，仍要保持最美。 “苏娆，你哭什么，这还是我选择的路。” 小时候，苏娆选择拜入欢山，尤玉则选了小欢山，以风月入道，靠男女情.事增进修为。 后来，她风花雪月，阅遍人间美男，看他们为她生为她死，娇笑着流连森林草木之间，年少风流，美貌正盛。 再后来，她为了追赶苏娆，自愿前往上界，仙界不收，便入魔界，在姬龙身边巧笑嫣然，扮演他乖巧娇美的宠妾。 最后，她又被姬龙送给宗仙王，这回不是她自愿，但她仍选择曲意逢迎，靠身娇貌美与合欢宫学的那些浸淫风月手段在宗仙王身边赢得了一席之地。 现在，依旧是她选择将追逐了这么多年的修为灵力全给苏娆。 “我累了。”尤玉笑靥如花，的确透着倦容，“苏娆，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因为苏娆干干净净，最后照样走出了她自己的路。 以□□人，以色侍人，有多累只有尤玉自己知道。 尤玉瞳眸开始涣散，从怀里掏出一块印着奇怪纹路的石头，“这是我趁宗仙王不备，从他身边所得。” 苏娆连忙接过，掌心不断升腾起灵雾，想要为尤玉续命。 可尤玉知道，这法诀不可逆，她也的确想歇歇了。 她掰落苏娆的手，“不要浪费灵力，没用的。” “尤玉……”苏娆喊她的名字，泪珠掉落在尤玉娇润脸颊。 “苏娆，你很好，只找一个道君，要找就找最好的。”尤玉由衷钦佩，她笑着伸手，替苏娆拭去眼泪，自己的目光却迷离起来，好像看到与眼前不一样的美好幻景，“但下辈子，我想靠自己变强。” 而不是靠男人。 尤玉认真说完最后一句，又反而与苏娆说笑起来。 “不过你那个漂亮道君，我还没……”气息到此若不可闻，尤玉在苏娆怀里，没了半点生机。 “尤玉！”苏娆痛声喊她，但她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美眸抛个媚眼或是秋波。 两人一同入合欢宫，什么事都要一争高低，但最后，却是她甘愿付出性命换她的性命。 “小娆，快走。”冰芝拉起苏娆，知道没有太多时间悲伤。 苏娆抱起尤玉遗体，放在自己的储物袋里。 如今，尤玉也算“死物”，所以可以收进去，这样的认知让苏娆鼻尖又是一酸。 但她无暇落泪，必须振作起来。 苏娆握紧尤玉给她的那块石头，从掌心蔓延出无限勇气。 体内灵力充沛，虽有大部分都难吸收，容易消散，近乎化成仙液，正好她利用这些溢出来的仙力推开重重石门，将那些镇守的仙兵全都掀翻在地。 而后，苏娆牵着师父用最厉害的逃命手段疯狂地燃烧周身溢散出来的仙力。 之前，她空有法诀但无足够实力用处，今日终于可以肆意发挥。 ……万般艰难，鲜血铺路，终于逃出生天。 第74章 逃出宗仙王的仙宫, 苏娆与师父回到玄清殿，一路上仍空荡冷清。 苏娆一直悬着心，直到进入玄清殿大门才平稳心跳, 宗仙王私底下再胆大妄为, 也绝不敢闯入玄清殿追杀她。 多亏尤玉才……苏娆想起之前一幕，微敛眉眼。 冰芝对苏娆的情绪变化非常了解, 她出声安慰道：“尤玉已有厌世之心,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她不是全然为苏娆牺牲。 对她，甚至是种解脱。 冰芝很明白那种心情, 因为她也有过，在姬龙魔宫, 在宗王仙宫，她都曾想过要死。 可又怕她的死是逃避, 反而连累苏娆与晏明煦。 现在，师徒俩重新见面，自然有许多说不完的话，还有一些疑惑待解。 苏娆坐在院里白玉台阶上，先将烟火放出, 再与师父从她下山的事情说起。 很多事，苏娆都没细说, 诸多危险一句带过，却让冰芝握着她的手心紧了又紧。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2节 直到说起晏明煦让她“快跑”，冰芝的眼眶也跟着红起来。 又说到灼日复生种种，直到如今仙魔大战，都恍若隔世。 冰芝碧眼盈波, 低声道：“明煦的事, 我们再想法子。” “好。”苏娆重提伤心事, 情绪同样低落。 她低头，手里还握着那枚尤玉死前留的石头。 “师父，你可曾见过这上头纹样？”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冰芝拿过来看了看，温柔摇头道：“如今你比师父见识更多，你若不知，师父更是不知。” 苏娆无奈之下，打入一缕仙力，可惜石头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试着用灵力，用精血，仍旧一无所获。 苏娆站起身，把石头放回储物袋里，“师父，我去仙魔战场瞧瞧。” 从宗仙王的仙宫回来已有半日，苏娆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却在担心秦霁。 冰芝点头，并没跟着苏娆前去，她也累了，体内郁结，需要歇养。 - 苏娆用秦霁教她的仙法遮掩气息，藏匿容貌，一路往仙魔战场疾行。 殊不知她身上的储物袋里，那枚静静躺着的石头忽然绽放光芒，投映出秦霁鲜衣怒马的身影。 这是一枚仙界最珍贵的留影仙石，摄下少时秦霁的模样，伴着温柔女声。 “仙历年十万三千七百八十一年，吾儿出生，至今已过十七载。” “愿吾儿永远无拘无缚，做自在闲仙。”另一道敦厚男声响起。 这便是秦霁爹娘，为他留下成长影像。 苏娆没看到秦霁眉眼舒展，恣意潇洒的展颜笑容。 他骑着飞白马，驰骋在九天之上，流云浮光掩映他年少意气的盛颜，写满快意疏朗。 可很快，影像转换，少年秦霁闭眼平躺，一脸苍白病容。 女声也变得焦急心疼，“吾儿穿梭时空，坏了仙王因果，被神罚天雷劈了十二道，至今未醒。愿以吾身献祭天道，换吾儿——” “阿星，别说这话。”女声忽然被捂住，敦厚男声沉沉道，“吾儿生来便有天道护佑，他能撑过这一关。” “……可他已经知道仙界之人攫取信仰的真相，等他醒来，也不知会如何变化……”女声仍旧担忧。 “我们独善其身，保持清醒，他也一样如此就是。”男声夹杂的沉重更多了些。 很快，影像就展现出了秦霁的变化 少年醒来，眉目收敛，从此沉默寡言，在练武场日夜苦修。 他很少再笑。 一万年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 唯有这颗留影仙石记录着秦霁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生活。 他的实力进益许多，硬抗十二道天雷也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可却迎来神魔大战，仙帝封他为第一仙将，乃斩魔主力，对上灼日，两人打得天塌地陷，海啸山崩。 三界生灵涂炭，死伤无数，神仙死后化为甘霖雨露也无法填补凡间一条条巨大裂缝。 最后这场大战，仙界赢得惨烈。 留影仙石之上，却忽然浮现一张绝美容貌，挂着梨花点点的泪水，悲戚道：“仙界几大仙王与魔界勾结，故意引发大战，害众生陷入灾祸，以图广阔信仰。如今，却诬陷我与阿辰才是罪魁祸首，实在有口难辩。” 那画面一转，出现整座人间大地都是跪拜磕头，眉心信仰金线连成一片大海般没入仙界的景象。 仙魔大战，起于阴谋。 不过是为了让凡人如坠地狱，再盼着神仙给他们一点光。 留影仙石最后揭露的真相触目惊心，可惜它静静地在储物袋里放出这一切，除了尤玉的尸体，无人窥见这悲壮事实。 大概这就是宗仙王将其收起的原因吧。 这颗仙石是三界诞生之初的星辰所化，极为坚硬，无法摧毁，所以宗仙王只能妥善保管。 其实，这已是仙界众仙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当年那场大战，说起星辰二仙通魔的滔天大罪，他们都清楚到底事实如何。 只不过，不敢在秦霁面前承认，更怕他拿出证据，闹得仙界倾覆。 要是早知道秦霁会变得如此之强，几大仙王不会选择污蔑他的爹娘。 两万年前，秦霁不过有着一腔孤勇，苦修万年的实力勉强能与最弱的仙王并列。 而他爹娘虽是三界初开时天地自然诞生的神仙，却不懂把握权势，又不愿与其他神仙合作，在仙界也显得默默无闻，甚至有那么些惹其他神仙看不惯的孤傲清高。 所以，把罪名让他们背上，其他神仙绝不会站出来为其说话，那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秦霁爹娘死后，却给他留下了三界至宝——无我书。 那无我书也是三界诞生之初便出现在天地间的一本书，神仙修之便是无我仙书，魔物修之便是无我魔书。 天道曾有无形指引，得此书者便能凌驾于三界众生之上，拥有睥睨万物的绝对实力。 数万年来，仙魔都在找它，却不知被秦霁爹娘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好。 他们明明拥有至宝，却一直不曾动用修炼，甚至这无我仙书交到秦霁手上时，还干干净净得一字未书。 那时秦霁的实力护不住这至宝，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手想要他的命，从他身上抢走这三界至宝。 因此，他曾度过一段漫长黑暗的岁月，身上的血迹从没干涸过，每走一步都暗藏杀机，全是泥泞。 但他最终还是走出来了。 携着无我仙书回归仙界，以最璀璨耀眼的实力，当之无愧的三界第一。 仙魔战场上，正有无数眼睛望着大放异彩的秦霁。 他们羡慕又向往他今日的通天修为，不少神仙敷衍应战，脑内却是与其他神仙在使劲儿传音。 “看到了吗？仙尊的实力又有多长进。” “无我仙书真是至宝啊。” “之前传闻仙尊修炼走火入魔，即将陨落，如今看来，倒不知是谁危言耸听……” “要是我也能有一本无我仙书就好了，还费尽心思弄什么信仰之力。” “用爹娘换无我仙书，多合算的买卖，可惜我乃天地所生，并无爹娘。” “我有爹娘，可他们就算死了，也不会给我留下这样的至宝啊。要是有，他们早自己用了。” 仙人寡情，并不在乎“亲情”二字，谈笑间羡慕秦霁的际遇，觉得这买卖实在划算。 却不知秦霁宁愿用一身仙力换回爹娘健在，他眸中沉沉霁色，看似不起波澜，却是因为早已痛彻心扉到了极致。 - 苏娆紧赶慢赶到了仙魔战场，这是仙界最北与魔界接壤的一片冰原，眼前大地却早已深陷成谷，无数坚冰消融，露出最底下被烧得焦黑的土壤。 大部分浑浑噩噩的魔物不知疼痛，不怕死活，还在一波接一波地进攻着仙界界壁。 神仙们虽少，但更懂合作，又提前布好天罗仙阵，因此略占上风。 不过大家都明白，最后还是要看仙尊与两大魔尊斗得如何。 秦霁的确修为通天，但灼日叫上姬龙一起联手，也能勉强与秦霁战个平手，如今还在酣战。 苏娆在战场边缘寻了一处方便观战的洞穴，可刚弯腰走进去，却看到一位神仙坐在中央，捧着一盏茶正在轻嗅。 外面打生打死，他竟在这儿品茶？苏娆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分辨着对方样貌，行了仙礼道：“您是景仙王？” “请坐。”景仙王倒是有闲情逸致，给她也斟了一盏仙茶，指指头顶，“看他们打。” “……”苏娆轻声道谢，抿了口茶，淡淡仙力在舌尖四溢，清香飘满洞穴。 不等苏娆开口，景仙王却朝她眨了眨眼，“我认得你。” 苏娆诧异。 景仙王瞥了瞥她腕间的雪焰手链，“这是我为你炼制的。” 苏娆心中更骇，她知道景仙王炼器的手段乃三界第一，而她这小小手链竟然出自他手？这是何等荣幸机缘。 景仙王不顾她惊讶目光，继续道：“当时我便好奇，是谁让咱们那光风霁月的仙尊动了凡心，竟然倾尽囊中宝物找我为她炼一条手链，于是我炼好后便偷偷下凡，跟在他后边偷偷看了眼……你应当不介意吧？” “不介意。”苏娆恍惚摇头，只觉得景仙王的话一句接一句似惊雷般劈下来。 她抬眸望了望半空中秦霁的残影，摩挲腕间雪焰道：“这……是他所有宝物所炼？” “可不是，把玄清殿都搬空了。”景仙王撇嘴饮茶。 苏娆这才明白为什么堂堂仙尊的宫殿，竟然空空如也。 她顿时觉得腕间的手链沉甸甸的，不再似之前那般轻盈。 景仙王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他托腮沉思，“你这脸的线条虽然漂亮，五官构造也算精巧，若将容貌比作炼出的器物，你也算上上之乘，但我还是纳闷，你说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呢？” “……开霁是我儿时好友，我知道他不是肤浅重色之人。”景仙王拖着下颌，连战场也不看了，就盯着苏娆。 苏娆不自在地动动手指，赔笑两下。 景仙王又意有所指道：“倒是有些人肤浅多了，人家的脸完美无瑕时，便喜欢人家得紧，搅乱一池春水却不负责，等到人家的脸出了瑕疵，便不管不顾地撒手就跑，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 “……你见过这么无情的人吗？”景仙王问。 苏娆心尖颤了颤，总算发现景仙王这是要找她算账的架势。 有些委屈秦霁能忍，景仙王作为好友却不能。 苏娆只能再次赔笑，景仙王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你说他有多不争气呢……” “他被甩了还以为是对方遇到危险才不告而别，于是就跑去救人家。” “救下人家有什么用呢？人家转身就跑，一句谢谢都不和他说。” 苏娆低着头，握着的茶盏里泛起点点涟漪。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3节 “都这样了，他还挣扎着走不出来，一边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说要忘记她，一边又绞尽脑汁找理由想去见她。” “你说他是不是找虐。” “……”苏娆头更低了。 “好吧，他最后终于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跑去找人家，结果人家依旧不搭理他。你说好不好笑？” “就这样他还不死心，来找我想法子。” “明明是人家甩了他，最后他又眼巴巴凑上去说喜欢。”景仙王耸肩笑了笑，“这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笑声落下，景仙王手里的茶盏忽然被他捏得碎裂，“要是换了我，有人敢这样玩弄我的感情，我早就杀她几百个轮回了。” 苏娆因茶盏忽然碎裂一抖，握着的茶盏也溅出星星点点的茶水。 景仙王眼里还噙着笑意，丹凤眼微微一挑，观察过苏娆的神色，掌心的碎片用仙力一拢，又重新完好无损，斟满新茶。 他抿了口，唏嘘道：“还是只能怪他少不更事，都三万岁了才情窦初开，任一个姑娘家捏扁搓揉。” “……没出息。”景仙王啧了声，嫌弃地望了望远处战场天空。 那里的秦霁一身战袍猎猎，染血的脸颊映着身后霞光，哪里有景仙王口中半点“没出息”的模样。 他明明是天地间的赫赫之光。 景仙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娆，话锋忽然一转，收起那些犀利针对，变成了爱屋及乌的柔和亲近。 “说这么，其实只是为了告诉你。” “对于开霁而言，值得他珍视的人或事寥寥无几。”景仙王的唇角微勾了勾，浅笑目光掠过苏娆腕间的雪焰手链上，桃花般的唇瓣吐出坚定字眼，“如今，你排第一位。” “所以，别再让他伤心了。” 苏娆一颗心像浸泡在四季不同的风里，她感受到自己被需要，很重要。 她轻声温柔地回：“好，再也不会了。” 第75章 仙魔战场, 乾坤未定。 秦霁与灼日、姬龙大战许久，几乎快将天都捅破，地都打穿, 但却仍然没分出胜负。 景仙王微眯着那双丹凤眼, 好整以暇地望着。 苏娆却比他担心，她在想, 是不是秦霁的隐疾快要发作, 他需要花一部分仙力去压制，不然他不该花这么久都解决不了灼日和姬龙。 其他神仙则在花九成实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另外半成用来装模作样与魔物攻打一番，最后半成用来观察天边的仙尊与魔尊大战。 忽然, 响起不太一样的声音。 “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 渐渐的,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更远处的天际，那儿好像出现了一缕……风？ 应当是像风的，那缕“风”轻易割破天幕，划出一条黑黢黢的裂缝。 光是裂缝，不足挂齿, 可无论是神仙还是魔物只要目光落到那裂缝上，心间便会生出极端的恐惧。 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明明那裂缝还在遥远天边, 隔着难以形容的距离，但惊骇却已放大至此。 神仙们、魔物们全都乱了阵脚，开始四散而逃，仿佛忘了这是战场，而只能感受到那道裂缝所带来的可怕阴影。 连天上正在交战的秦霁、灼日和姬龙也都停下手来, 目光投去, 姬龙脸色大变, 转身便逃。 他同样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受到一旦被那裂缝沾染，他就算是魔尊，也不过须臾就彻底湮灭。 灼日比姬龙冷静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望着那裂缝，又回头深深望了秦霁一眼，旋即黑雾笼罩，同样瞬移逃离战场。 只有秦霁，仍旧云淡风轻，四处流光法宝碎片的未消战火氤氲在他漆黑长眸里。 他乘风而落，停在苏娆面前，却是看向景仙王，“你与她说了什么。” 景仙王又气又笑，“这是当成什么宝贝啊，说几句话也要过问？” 还是苏娆拉住秦霁的手，说她与景仙王只是闲聊，这事才作罢。 苏娆同样心悸地望向天边那道裂缝正被“风”吹得越扩越大，似乎想要吞噬人间一般，那极致的黑暗，仿佛岁月终极。 “那是什么。”她问秦霁。 她如今越来越喜欢有问题便找秦霁，他总能解答。 可今日，他却瞥了一眼，答：“不知。” 景仙王也咕哝几句，转身消失，大概是觉得自己站在两人身边纯属多余。 仙魔两界的一场大战，因这条陡然出现的裂缝戛然而止。 这裂缝看上去很小，却让仙魔两界都感到惊栗与危险。 神仙的直觉，魔物的直觉让他们知道，这东西绝对比任何东西还要可怕。 它或许会慢慢扩张，直到吞噬生灵万物，让整个三界都像它背后的世界一般，化为虚无，只有永恒的空洞与黑暗。 …… 仙魔停战，甚至出现难得一致的目标。 找出这裂缝形成的原因。 让裂缝消失，恢复三界原状。 可他们的反应速度比那裂缝慢多了。 裂缝肉眼可见地扩张，等到秦霁与苏娆回到玄清殿时，那裂缝已有手掌宽。 靠近那裂缝的周围地带变得绝对静默、虚无，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湮灭。 可仙魔两界如今连那裂缝到底是什么都未弄清。 而凡人界，同样能看到这条裂缝，懵懂的凡人们却不知这是什么，只知道天裂了却没漏出任何东西来，他们开始朝那裂缝方向磕头朝拜，似乎是在祈祷有神仙出来补天。 此时没有神仙惦记着那点信仰之力，都已自顾不暇。 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在仙界蔓延，众仙发觉身上的仙力都受到影响，正遥遥被那裂缝所牵引。 大概仙界唯一还能保持安详宁静的只有玄清殿了。 苏娆本也一直在琢磨那裂缝，但秦霁告诉她无妨，她便安心。 救出师父，秦霁又大战归来，都是好事。 只不过尤玉为救她而死，苏娆眼眶微红与秦霁说完此事，又请秦霁帮忙，在一处绝美仙境葬了尤玉的尸身。 愿她来世，靠自己走出康庄大道。 提及宗仙王的罪孽，秦霁只是淡淡地说：“罪人自有天收。” 苏娆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何意，但也并未深想。 在她看来，如今那裂缝出现，三界动荡，的确不是找宗仙王算账的好时机。 她提出想带师父回人间，一来担心她爹娘，二来她和师父的修为都还不够飞升仙界，在仙界待得越久那股不适的压迫感便越强。 虽不会受伤，但心口难受。 秦霁并未阻拦，但说他在仙界还有要事去办，他为她打通界壁，让她先回凡人界。 临走前，他又指着苏娆腕间的雪焰手链提醒了一句，“无论何时，都勿摘下。” 苏娆以为他是在强调他的心意。 如今她已从景仙王那儿彻底知晓他为她曾经历过的挣扎，付出过的深情，说不感动是假的，她闻言内心变得更柔软，回握住他的掌心，灿烂微甜地笑道：“我一定好好戴着。” 说罢转身，她与冰芝走入朴实简单的界壁通道里，通往人间。 秦霁定定望着她不知忧虑的欢快背影，眉目清浅如画，却又映出几缕复杂。 “仙尊可是后悔了？”虚影忽然出现在秦霁身后，低声问他。 秦霁回过神，瞥它一眼，又看向天边那道还在慢慢扩张吞噬一切的裂缝。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说。 虚影点头赞同，用欣赏绝妙景物的目光痴恋地望着那裂缝，“它是多么美。” 这世道因此彻底改变，即将换了这日月乾坤，这是虚影觉得无比神奇又有趣的事情。 秦霁也同样目光深深地望着这条裂缝，低哑道：“只是……” 虚影骤然被打断，心生警惕，“仙尊觉得只是什么？” “……”秦霁沉默许久，掐着掌心，望向快要浸入一片黑暗的人间大地，“有些人，或许本不该死。” 虚影一颤，问道：“仙尊是觉得谁不必死？苏娆姑娘的爹娘？师父？她养的那只狗？还是那群仙禽？” 秦霁轻轻阖上眼，喉咙艰涩，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看到她很好，快乐与难过都简单分明，身边有人愿意为了她活，有人愿意为了她死。 仿佛在她身边所环绕的，是与他看到的不一样的世界。 他一直认为利欲熏心的仙魔两界该灭，愚昧无知的世人该死，懵懂可笑的世道该换。 可现在却忽然迷茫。 - 苏娆回到人间，和师父一同回了家。 合欢宫不再是她们的家，她们回到的是苏娆的家乡。 在仙魔两界奔波数十日，苏娆爹娘也老了十来岁。 只不过秦霁离开前给他们留了壶酒，让他们每日饮一小杯，他们不知是延年益寿的仙酿，但记得听女婿的话。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4节 因此喝了数十年，如今依旧身体康硕，未显老态。村人都以为他们年轻常驻是当年星辰二仙的赐福，一直羡慕到如今。 回到家，苏娆放松许多。 她爹摆出一桌美酒佳肴款待冰芝，明月高悬，清风作伴，夜黑时凡人们看不清遥远天际那条裂缝，人间就恢复了太平。 苏娆心满意足地陪伴爹娘与师父，在经历过牺牲与失去后，她彻底懂得珍惜当下的珍贵，只在想起晏明煦和尤玉时仍会沉默一阵。 可回到凡间数日，却渐渐发现事情比她以为的更糟糕。 天边那条裂缝真正可怕的地方开始渐渐显露。 它已经扩大到一扇门的大小，“门”后是永恒的虚无黑暗，并且会产生牵引之力。 最先开始，是太阳与月亮被那“门”吸走，人间失了亮光，永远陷入夜晚，也就开始混乱。 后来，人们也受了影响，时不时便觉那“门”产生吸力，要将自己吸走，需得抱紧身边地面的稳固之物，才能定住身形。 但身上那些轻巧的玩意儿还是会被牵引到天上去，直到逐渐升高渺小到再也看不见，但至少清楚是往“门”那边飞去了。 不止如此，地上还偶尔出些一两道裂缝，如同最开始那条裂缝一般，稍有不慎踩进去，就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人们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各家各户只能靠燃起灯火照亮自家院子。 但灯烛木柴都有限，只能节省着用。 比起寻常人家，苏娆家自然要好一些。 她叫爹娘都不要再出门，她和师父都有灵力，可以点亮眼前。 苏娆很快发现，她似乎与别人不一样。 不知为何，那扇“门”的牵引力似乎独独对她失了效果。 那牵引力说来奇怪，实力越是低微，比如凡人，感受到的牵引力不过一牛之力，只要抱住身边柱子或是桌椅，便不会有事。 但修真者，比如她师父，还有她师父传音问过的其他好友，都说感受到的牵引力却极强，约莫有千匹牛马共同拉扯的感觉。 唯独苏娆，她并未感受到师父还有其他人口中所说的那股强大吸力。 她仔细观察了许久，都未发现什么端倪。 又请师父与她一同感受，那强大牵引力明明充斥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可只要落到她的身上，却忽然奇怪消失，仿佛泥牛入海。 花了好几日，苏娆终于发现。 那牵引力并未消失，而是仿佛被她雪焰手链上淡淡散发的光芒所抵消，所以她才毫无影响。 随着时日推移，那牵引力越来越强，冰芝告诉苏娆，她快有些抵抗不住那一波又一波的引力，感觉自己终究要去那“门后”，化为虚无。 苏娆垂眸望着腕间美得剔透的一朵朵雪焰，忽然想起秦霁曾无比认真叮嘱她的那句话。 “无论何时，都勿摘下。” ……他竟好像早知会有今日。 第76章 苏娆握紧手中的雪焰, 告诉自己：“这事肯定和秦霁没关系。” 她都听景仙王说了，炼制这手链耗光了玄清殿所有宝物，既然如此珍贵, 那能抵挡裂门的牵引岂不是也算正常？ “没错, 很正常。” 苏娆笃定地思索着点点头，认真看了一会儿那雪焰手链, 只是遗憾这手链要是能庇护几个人就好了。 “为何叹气？” 秦霁淡淡的疑问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苏娆回头, 看到是他，惊喜将其抱住。 秦霁托住她, 又问了一遍，“为何叹气？” 苏娆故作天真地举起手腕上的雪焰手链, 叹息道：“我发现我这雪焰手链戴上便能抵抗那‘门’的牵引，秦霁你说, 这手链只有一个，我给我爹娘谁戴呢？还是给师父戴呢？” 秦霁忽然伸手，将她的手背摁下，灵力点燃的光亮氤氲在他眸中。 他望着她的脸，沉沉道：“你自己戴着。” 苏娆低头望着垂在身侧的手腕上那雪焰手链莹莹散着的淡光, 她咬唇道：“可是秦霁，师父说她快抵抗不住那股牵引力了, 我若不给她这雪焰手链，她会死。” 秦霁：“她不会要。” “为何？” “她同样不想你死。” “……”苏娆眸子没了往日光彩，神色黯淡下来，“秦霁，你那么厉害, 一定知道旁的法子吧？” “不知。”秦霁其实更想说, 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但不愿说得太直接, 以免将她眼里那点仅剩的亮光全都碾碎。 只是当她眸子里的光开始消失时，他又一次迷茫。 他这次或许……真做错了。 - 苏娆不愿再试探什么。 她假装不知，像凡人一般与秦霁过起夫妻生活。 不问他那裂缝扩大到门，如今还在继续变大，到底因何而来，又为何要覆灭这世间。 也不问他这裂缝如何能抹去，怎样能抵挡那可怕引力。 她什么都不问，每日欢声笑语，状似不知这地狱末日正在一步步逼近。 她爹娘看到女儿女婿又回家来，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只是“门”的影响越来越大，苏娆她爹再也拿不起强大引力之下的锅铲，无法炒出心心念念想要做给女婿吃的好菜。 苏娆她娘的针线也全都飞走，说好要给秦霁织的长袍才做了一半。 苏娆师父每日在屋内盘坐修炼，全身心抗衡引力，不敢有半点分心，否则随时就会被吸走。 只有苏娆与秦霁四处走动，不受任何影响，显得与这重重阴霾下的世道迥然不同。 - 明净无尘的仙界，此时同样水深火热。 仙人们躲那裂门躲得远远的，虽有引力，但那引力似乎并不想吸走他们的仙躯。 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那引力在疯狂吸走他们的仙力！ 仙力，那才是作为神仙的根基。 要是体内仙力没了，他们可就跌落凡尘，彻底沦为凡人，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回，众仙们再也忍不住，疯狂在仙帝闭关的仙境外呼唤他出来。 使尽全身解数，想遍所有法子，以前有仇怨的到了如今也分外团结一致，感受到体内正在缓慢被吸走的仙力，他们一个比一个慌张。 终于，仙帝出关。 仙帝在仙境中同样知晓近来仙界发生的大事。 他出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自三界诞生之初，从未有过如此祸事……可惜……可惜了啊……” 仙帝从三界诞生时，便已是仙帝，地位之高，不可撼动。 只是活得久了，又永远身在最巅峰的位置，他渐渐开始与世无争，成了老好人的样子。 仙人们做什么，做得不对，他都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仙人们更尊重他，唯他是从。 如今出了这等天地覆灭的大事，众仙们更是如无头苍蝇一般，看见他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仙帝，您说怎么办啊？” “可不是可惜嘛，我前几日才下凡显灵，那片大城的凡人们都说以后只信仰我一人，以后我明明只要待在仙府便能享受信仰之力，怎么就……唉……” “仙帝，我的仙力快散尽了，您快救救我吧！我不想当凡人啊！” 仙帝抬起手指，众仙竟看到他指尖散出淡淡的仙力，如流沙般消散飞逝往那裂门的方向而去。 ……原来仙帝的仙力也在消失？ 这实在太过可怕！ 诸位神仙更加慌了神，甚至几位降临的仙王也脸色沉得可怕，一言不发地站在众仙之间，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求仙帝，求他们。 以前，是凡人在绝望之下磕头求仙。 如今，他们也尝起了这等滋味。 “……好了。”仙帝终于出声，叫停大家哄闹的议论。 他说：“至少，如今已知这幕后推手是谁，只要找到他，就还有救。” “谁？”众仙竖起耳朵。 “开霁。”仙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垂眸道，“所以我才说，可惜啊……可惜……” “开霁一代天骄，又有逆天机缘，得天道庇护，却做出如此令三界寒心之事。”仙帝掷地有声，含着愤怒与惋惜，痛心道，“你们谁能将他带回来。” 众仙听到是仙尊，早已惊骇无比，被仙帝这么一问，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自告奋勇。 他们本来就打不过仙尊，今日明知他要灭世却还去兴师问罪，岂不找死？ “……仙帝，真是开霁仙尊？”许多神仙不愿相信。 或者不该说是“不愿”，而应该说是“不敢”。 若是秦霁，他们想要叫停，那有多难。 仙帝也不愿承认这个真相，他又重重叹息，掐着仙力正在疯狂流逝的指尖，“我已推演过无数遍，确认是他无疑。” “这局，他已布了许久，怪我没能早些发现，直到这灭世阵法启用，我才有所察觉。”仙帝自责地阖上眼，轻轻叩着身下仙座，将他的分析缓缓道来。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5节 “你们可还记得？仙界曾有传言，开霁走火入魔，即将陨落。” “这段传言流出，他便在仙界不见踪影。” 不少神仙点头，他们当然记忆深刻，其中不乏因此心思活络，甚至还悄悄联手下凡寻他，想要趁他虚弱之时，夺走无我仙书。 仙帝幽声道：“开霁当初，并非走火入魔，而是为了涅槃。” “涅槃？”众仙皆惊，以那三界第一实力，还要涅槃？ 仙帝点头，眸色肃穆，“他的实力再强，也无法超脱出三界外，唯有涅槃重启，才能彻底跳出三界众生的实力，可称为‘假天道’。” 假天道，顾名思义，虽无天道之实，却能替天行道。 天际那条正在扩张的裂缝，便是他给三界的惩罚。 “那灭世阵法，只有他才可布出。” “他即将陨落的传言，也是他故意散播，为的就是让你们去追杀他们。” 众仙更加奇怪，“他涅槃后脆弱得一碰就死，藏着躲着还来不及，为何要引我们出手？” 仙帝平淡目光看穿一切，“你们出手，对他而言就是‘劫数’，有无我仙书护他，他涅槃经历的劫数越多，实力成长便会越快，最后的修为也会越强。” 众仙哗然。 仙帝又道：“更何况，他还有一道底牌。” “什么？” “你们现在随我去寻他。”仙帝起身，“见到他，你们便会知晓。” 因仙帝实力最为强横，他前行时，浑身仙力竟也像散沙一般散开，仙躯边缘已经渐渐开始模糊。 众仙更是惶恐，连忙紧随其后，只盼能快些找到秦霁，想尽所有法子都要劝他悬崖勒马。 - 众仙下凡，如此盛景，惹得凡人侧目，注定要载入神话史册中。 罗苏村的人们更是傻了眼，只看到一个个光团落在自家村头，全是仙庙里才能看到的神仙人物。 他们全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味虔诚地叩拜。 神仙们却是无暇理会这些凡人一眼，他们找到苏娆，将她带来村外的小溪旁。 见面便直接问她：“开霁是否在这？” 苏娆摸不准他们要做什么，但见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便摇头，“不在。” 宗仙王对苏娆早就恨得牙痒痒，他向仙帝提议，“不如将她抓走，开霁肯定会来救她。” 仙帝沉吟时，忽然从树林里跳出一道黑影，将苏娆护在身后，沙哑声音震荡天地，“谁敢动她？” 不是秦霁，而是虚影。 苏娆站在它身后，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担心，秦霁今日说要出去办事，像是料到这些神仙要来抓她，让虚影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现在连仙帝都来了，浩浩荡荡这么多神仙，虚影哪里护得住她？可千万别连累虚影也…… 苏娆正想着，却听到仙帝开口道：“无相，好久不见。” 苏娆一愣，先帝刚刚说的是“无相”？ 其他神仙们也怔忡半晌，反应过来。 “无相魔尊？它是无相魔尊？！” “早听说无相神秘，竟是这样一团虚影。” 虚影牢牢护着苏娆，并未否认仙帝对它的称呼，而是啐了一口道：“都给我滚。” 它在秦霁面前显得乖巧听话，这会儿却是凶相毕露。 众仙终于明白仙帝之前打的哑谜。 原来无相魔尊，就是秦霁的底牌。 现场沸腾起来，众仙一脸愤慨，议论纷纷。 “仙尊竟和魔界第一魔尊勾结不知多少年！居心叵测，实在可怕！” “居心叵测？他的居心咱们不是早知道吗？你看那裂门还在扩张，他是要吞了这整个三界啊！” “为什么？为什么仙尊要这样做？他不是最慈悲的吗？” “呵，慈悲之人心狠手辣起来，才更可怕。” “之前真是高看他了，原来他本性如此恶劣。” “总摆出那副清冷样子，心里竟是这般阴暗。” “……” 众说纷纭，神仙们脸色涨红，都在怒目横眉声讨秦霁。 他们觉得自己之前给人间散点小灾，死些人也只是为了信仰之力，并不会让凡人大把大把地死，可现在…… 秦霁是要毁天灭地啊！ 连他们神仙也要跟着一起毁掉，他到底在想什么？ 苏娆听着神仙们的慷慨陈词，渐渐明白他们是在痛斥秦霁，听他们的意思，那天边裂缝是秦霁所为，他要让这三界都化为虚有？ 尽管因为那雪焰手链，早已有了这样的猜测，但苏娆一直不愿相信，自欺欺人地遮掩而过。 可现在神仙们都找上门来，她趁虚影替她抵挡神仙怒火时，转身去找秦霁。 她不知道秦霁在哪儿，但她刚跑回家，就看到秦霁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好像本就在等她。 他眉目清浅，黯沉沉一片，似乎已经感受到神仙们的声讨。 开口，已是低哑难成声，“他们——” 苏娆快步打断他的话，走过去认真地望进他漆黑瞳眸里。 “秦霁，我不听他们说，我只听你说。” “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第77章 苏娆无比认真地望着秦霁, 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的眸子清澈澄亮，好像世间一切污秽落入这双眼睛，都会被洗涤得干干净净。 秦霁别开眼, 温淡的眉目间仿佛笼着薄薄的一层雾, 谁都无法看得真切。 “秦霁，天边那道裂门, 是你所为？”苏娆清晰的声音清脆无比。 秦霁乌黑的瞳眸里氤氲着烛火微光, 他没有回答。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苏娆并不气馁, 她尽量放轻声音，温柔问他, “秦霁，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霁又默了半晌, 终于声音很淡很沉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苏娆已足够了解他。 用这副神态说没有，那就是有。 可他不愿意说他的理由是什么，那便只能她来寻找。 苏娆第一时间想到虚影，它待在秦霁身边已久, 秦霁的事，想必问它也能了解一些。 正巧这时, 虚影从外面飞回来，影子拉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而淡的影。 苏娆抬眸正要问它，却发现它身后又跟来无数道流光，是那些神仙。 在仙帝带领下，神仙们结成厉害法阵对付虚影, 让它交出秦霁。 虚影力战, 仍然不敌, 只会回来找秦霁求助。 它虽是魔界第一，但仙帝实力加上其他神仙仙力加持，同样不可小觑。 什么都来不及问与说。 秦霁侧脸藏在流光璀璨下忽明忽暗的闪烁光影里，他一把握住苏娆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后，全力抵挡那些法宝流光之余，他回眸极轻地说了一声，“好好待在这里。” 说罢，他起身飞往天空，与众仙动手时，仍不忘在苏娆家的院落附近布下重重仙力，形成一道稳固的保护罩，不让苏娆与她的家人、师父受到战斗余波的伤害。 随后，他便引着众仙斗法远去，直到化为苏娆看不见的渺小星辰。 不知他们战到了何处，苏娆极不安心，望着头顶秦霁仍然耗费巨大仙力留下的保护罩，想起他临走前的叮嘱，她咬住唇瓣，目光纠结。 - 秦霁引开全部神仙的注意力，往裂门的方向而去。 神仙们克制着心中对那裂门天然的恐惧感，追在他身后，可渐渐还是那股油然而生的恐惧占了上风。 离那裂门越近，神仙们的追逐也就越来越泄了气。 到最后，他们都停下来，眼睁睁看着秦霁飞往裂门附近，直到目之所及他变成了一个小光点，再也看不清楚。 裂门无声，但只要靠近就会有可怕的尖啸在脑海里响起，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往前一步，否则被吸入那门里，便是万劫不复。 只有秦霁不受影响，因为这裂门就是因他而开。 众仙望着他白点似的光芒，不知他在那里做什么，停在原处，纷纷嘀咕议论起来。 “他去做什么？” “莫不是又去添一把火，让那裂门开得更快？” “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非要这般折磨我们？” “……” “谁愿意前去阻止他？”仙帝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发问。 所有神仙你看我，我看你，或是看向头顶脚下，反正无人应声。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6节 仙帝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低声道：“我去吧。” 他浑身的仙力消散得最快，但却迈出缓慢而坚定的步伐。 这就是仙帝，他有着愿意为了仙界付出一切的崇高牺牲精神。 诸位神仙望着他的负手远去的背影，虽然十分感动，却都停在原地不敢动，就看着仙帝也渐渐远去成了一个小小光点。 …… 天边的太阳与月亮都消失，凡人们不知该如何判断时日几何。 就好像人间只是陷在了同一个漫长的黑夜，这夜永远都过不去，永远没有尽头。 苏娆靠体内运行的功法来估算时辰，她功法运转一个大周天便是两个时辰。 距秦霁离去，已有五六个时辰，连虚影也一直不见踪影，苏娆越发担心。 她站在院子里眺望远方时，冰芝走出来，朝她柔柔笑道：“去吧。” “师父……”苏娆迟疑着，垂敛清眸。 冰芝了解苏娆，也明白她心里那些苦乱。 她说话清风似的拂过苏娆心间，“若是不放心，便去看看。” 苏娆望着师父，只是缺那么一点儿勇气，如今全都被师父的温柔笑容填补上。 “去吧。”冰芝摆摆手，“无论怎样，总要有个结果。” 苏娆终于下定决心，她攥紧师父的手，点头道：“好，我去问问他。” 她的确有太多的话想问秦霁。 原本乱糟糟的脑子在等他的这段时候，也已经盘来绕去，把无数问题变得清晰。 她御风而起，有雪焰手链那无形的波纹相护，裂门的扩张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苏娆不知该往哪里去寻秦霁，便直接朝裂门的方向去。 她想在那里，她总归要找到一些答案。 没想到，竟然真在这里遇到秦霁。 他背对她正在掐着仙诀，峻拔背影不受影响地浮在裂门中央，周身仙力如灵绸般四溢散开，淡淡的光辉融入裂门里，遁进无限黑暗。 她不知道他在对裂门做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眼见为实，这一切果真与他脱不了干系。 “秦霁。”苏娆哑声喊他。 秦霁一怔，旋即回身，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找来此处。 火光氤氲在他眸中，还未褪去，衬着他清浅如画的眉眼，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 “秦霁，真是你？”她咬着泛白的唇，眼里仿佛潸然含泪，整个人飘在半空，摇摇欲坠。 这五个字，已然可以让秦霁知晓他做的事对她打击有多大。 他收回刚刚还在结印的手势，负手而立，想解释他方才在这儿是为了看看那裂门能否弥补。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还有什么好说的，眼前这水火般的人间是他所为，他努力想要弥补却又失败。 再解释什么，反而像在为自己狡辩。 秦霁向来做事敢作敢当，只是喉咙里涩得不像话。 他望着她雾色缭绕的长眸，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终于亲口承认一切—— “是。”他沉沉地回答，往日高峻寒松般的气场也都散了垮了一般，“是我。” 苏娆身子晃了晃，身边凝聚的灵力也开始溢散，她再没太多的心神去精准掌控它们。 秦霁低落地敛着眸，一身白衣之下，肌肤同样苍白异常，连带着脸颊那丁点血色也全然褪去。 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当她知道他做了什么，便会远离他，讨厌他，甚至跟着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一同来讨伐他。 幸好，她今日是独自来的。 秦霁松了脊背，也仿佛心里松了口气，还不至于太过绝望。 可他也早已做好准备。 他垂敛的乌黑瞳眸里，没有一丝波动。 忽然，秦霁感觉到后背传来暖意。 他不可置信地抬眸，长睫颤了颤，再次确认—— 苏娆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她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声音很轻：“我知道你这三万年来，受了很多委屈。” 看到他那些遮遮掩掩的不安，她只想抱一抱他。 苏娆的脸轻轻蹭着他的肩胛，唇瓣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秦霁因她的拥抱而浑身僵直，仿佛连手指都不知如何动一下。 他像一堵墙，任由苏娆抱着，可墙却是空的。 隐疾发作的全身刺痛，被她抛弃的剜心疼痛，都没此刻难受。 秦霁长眸深处隐隐晃动，舌尖尝出无尽苦意 他阖上双眼，艰难生涩，嗓音全哑，“苏娆，你应该遇到最好的人。” 他多希望他就是最好的人，可惜，已经晚了。 第78章 秦霁说罢, 抬手按在苏娆腰间。 她还未反应过来，却已被他的仙力挪移十万八千里。 眼前不再是近在咫尺的裂门，而是到了遥远天边。 苏娆泪眼朦胧, 耳边回响起秦霁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愿再见她, 不想再见她。 这回，是他不要她了。 他承认是他一手酝酿的灭世危机, 但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开始选择自暴自弃地逃避。 对于秦霁而言，苏娆太干净, 太纯粹，一颗心玲珑剔透得不染任何尘埃。 他又何必再玷污她。 如他所言, 她应该遇到最好的人。 而他遗憾的是，他并不是那个最好的人。 …… 苏娆被秦霁送至十万八千里外, 她开始拼了命地往回飞。 疯狂燃烧所有灵力，往裂门处，不管不顾地飞。 浮云掠过耳旁，天幕又阴又沉，像一张织开的网, 以裂门处为中心，想要网罗吸纳三界的一切。 所有生灵都在抗拒, 不愿入网。 只有苏娆，她在“自投罗网”。 可她到了裂门附近，却已不见秦霁。 他没有在这里。 苏娆抹抹眼角已经风干的泪痕，忽然想起什么，用秦霁教她的法子, 将虚影召唤出来。 她对虚影很尊敬, 颤抖语气里几乎带着一点儿祈求, “无相魔尊，您知道秦霁去哪了吗？” 虚影为难地看着她，“这……我……” 它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苏娆反应过来，连忙道：“没关系，你不说这个也没关系。”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枚尤玉给她的石头，又问道：“那您可知这是何物？” 虚影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它的反应却是左顾右盼，影子变得模糊起来。 苏娆哭腔重了不少，“您就告诉我吧。” 虚影顿了顿，看着苏娆揪起的眉头，湿润泛红的双眸，它无奈道：“此乃三界诞生之初的星辰陨石，其中蕴着的星辰之力最适合用来留影。因此，是极为珍贵的留影仙石。” “……这一枚格外大，材质坚硬不能摧毁，极其罕见。”虚影也是天地初始便诞生，所以对此极为了解。 “那该如何启用。”苏娆接着问。 “打入仙力、魔气或是凡人精血，都可。”虚影说完，似乎想走，大概被苏娆问得煎熬难当，实在不想接着说下去。 苏娆却拦住它，客客气气地蹙起眉尖，“我试过，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枚留影仙石太过古老，需要稍等片刻。”虚影只好解释。 苏娆了然，原来她上回要是再耐心等一会儿，便能看到这留影仙石里的内容。 她低头，朝留影仙石上打入一道精血，趁她的注意力都到了仙石上，虚影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走。 苏娆无暇顾及其他，她看到留影仙石里出现秦霁鲜衣怒马的少年时，顿时后悔，没有早些对这块石头上心，没有早些看到。 她捧着那留影仙石，认真观看。 很快，她开始哭。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7节 她终于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在恨着什么。 看到那一幕幕画面闪过，她很想再抱一抱他，告诉他都过去了。 可这深仇恨意，又哪是轻描淡写一句“过去了”就能揭过。 她无法替他说原谅，即便她在哭，但她不是亲身经历，根本无人可以感同身受他所经历的痛苦与折磨。 留影仙石放到最后，秦霁忽然出现在苏娆身边，接住她掉下的眼泪。 他没想过她会哭成这样，每一颗泪都是为他而流。 他内心早已麻木，她又何必。 如今看到她这样的在意他，明明应该开心，心口却是一片钝重。 “秦霁，你早知道内幕了，是吗？”苏娆含着哭腔问他。 “嗯。”秦霁不在意地应了声，替她擦干眼泪，眉眼平静蓦然。 苏娆不解，鼻尖通红地问：“这是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害死你爹娘的罪证，你为何不拿给他们看？” 秦霁低沉嗓音没有一丝起伏，“已经晚了。” 拿给他们看，他的爹娘也不会再活过来。 他曾拼了命地想要找到证据，去魔界，去凡间，眼眶通红想留住爹娘性命，却无济于事。 “会有用的。”苏娆握着那仙石，轻声道，“还记得我说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吗？无论怎样，都会有收获。” 她伸手握住秦霁掌心，他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那是从他内心深处蔓延而出的寒意。 苏娆柔软的指尖带来丝缕温暖，他抬眼看向她，并未说话，身影却是一闪。 ……他又消失了。 苏娆怔怔地伸着手，掌心里那股寒意仿佛还未褪去。 她站在原地，难受之余，又唤出虚影，问秦霁的去向。 他既然一直在关心着她，连她哭的时候都要跑出来为她接眼泪，又怎能说走就走。 虚影也是头疼，它答应过秦霁，只要苏娆有事唤它，它就必须出现。 可现在苏娆问它的事，却又是它答应过秦霁不能告诉她的。 两边都是矛盾，虚影的身躯越鼓越大，都快炸了。 终于，它让步道：“我给你几处仙尊常去的地方，你自己去寻吧。” 虚影妥协之后，再次脚底抹油，它拿这两人实在没辙。 苏娆拿到虚影给的地点，低头一瞧，发现都是她和秦霁去过充满回忆的地方，比如玄清殿、苏家小院、长安草屋等等。 唯独有一处，她没去过。 苏娆敏锐的眼神落到最后那三个字上——星辰海。 但她知道这地方在那。 那日秦霁带她去他爹娘住的宫殿时，她曾见过不远处有星辰汇成的大海一般的盛景，只不过当时他眸色黯淡，衬得远方星辰失色，她也就没有多问。 现在倒是好找。 只不过，苏娆又不得不把虚影叫出来。 从人间去仙界的界壁还是得让它来打通，虚影耷拉着脑袋，显然就是被秦霁和苏娆这一对折磨得不轻。 它拉长模糊的虚影，万般无奈，为苏娆打通界壁。 现在裂门影响之下，三界的界壁也变得松散许多，虚影很快搞定，苏绕比它更快地钻入界壁通道。 她沿着记忆的方向，在仙界御风疾行，虚影急急跟在后边，怕其他神仙还在惦记着绑了她找秦霁算账。 幸好此时神仙们都在拼命抵抗着周身的仙力溢散，无暇顾及其他。 苏娆畅行无阻赶到星辰海，远远看到那道峻拔清冷身影正低头打理星辰，淡淡的星辉在他掌间聚拢凝散，衬得他下颌线条漂亮得像是会发光。 苏娆顿住脚步，凝视着他。 虚影赶过来，也同样望着秦霁，低声道：“自星辰二仙湮灭后，漫天星辰再无人打理。两万年来，是他孤身一人，在照顾它们。” 仙界的神仙们各司其职，掌管雷电风雨，日月山河，皆是威风凛凛，极受凡人重视。 唯独掌星辰却是没什么用，星辰对于凡人来说，至多是算算凶吉，预测天相，既不能带来灾祸让凡人产生信仰，也不能显得像太阳月亮那般重要。 况且星辰海浩渺无垠，打理每一颗星辰都要耗费不少心血仙力。 仙界初始，便没有神仙愿意接管。 只有秦霁的爹娘站了出来，接下星辰海，在其他神仙眼里显得很“傻”。 后来，神仙们庆幸秦霁接了手，他仙力多，照顾打理这些星辰不算什么。 听着虚影语气低低地说完来龙去脉，苏娆的心好像又被谁揪着，扯得呼吸时都有些疼。 裂门大开，世间陷入混沌黑暗，他却还在此处用大把仙力打理星辰。 他的背影挺拔又孤独，盈着一层淡淡的星辉，反而显得单薄。 苏娆想起自己在留影仙石里见到的一幕幕，心更加揪了起来。 她走过去，穿行在星辰之间，脚步坚定地抵达他身旁。 秦霁不知在想什么，竟然等她完全靠近才察觉。 苏娆抱住他胳膊，怕他又逃。 定睛一瞧，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东西……有些眼熟。 苏娆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她在奉宝城修真者摆的摊位上随手给他买的便宜“废铁”。 当时以为是废铁，可现在看秦霁的神情，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这是……”苏娆迟疑问他。 因这是苏娆给他买的，秦霁神色微凝，垂敛长眸默了许久，还是回答了他。 “我爹的法宝核心。” “……”苏娆听到他的回答，反而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法宝核心都成了这个模样，可想而知当年那场大战有多惨烈。 更重要的是，秦霁爹娘完全是被冤枉，被污蔑，战至死却还要背负骂名，被凡人唾骂两万年。 难怪他那么恨。 苏娆什么都没办法为他做，她只能拉着他的胳膊，顺势抱住他坚阔腰身，将脸颊静静贴在他胸口。 她一个安慰的字眼都说不出口了，说什么都是无用。 她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很慢，很低，像是早已麻木多年，只是因为还活着，才偶尔动一两下。 …… 虚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漫天星辰环绕在两人左右，淡淡的光辉盈在眉眼间，笼不住复杂神色。 苏娆揪着眉头，好半晌才轻轻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明显感觉到秦霁身子微僵了僵。 她连忙更紧地抱住他，生怕慢了一步，“秦霁，不许再把我推走。” “无论怎样，我都要在你身边。” 秦霁脊背又松了一寸，似有若无的叹息漫过苏娆头顶。 “何必。”他哑声问。他已走到绝处。 苏娆的手往下，滑过他的手腕，将他握成拳的修长手指一根根掰开，再与他十指相扣。 坚定而认真地告诉他。 “因为你是我的漂亮道君。” 第79章 秦霁微抿起唇, 眸色浸在一片化不开的暗色里。 苏娆放轻的声音像柔柔的光，淡而微弱，但坚持照亮着黑暗的地方。 “秦霁, 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秦霁的长睫轻颤, 他迟疑着，抬眸看向她。 她正朝他弯着唇, 眸子比星月更为灿烂美丽, “我会陪你报仇。” 秦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默了半晌, 才生涩道：“三界……被我毁了。” 他以为，她会责怪他, 质问他。 却没想到她说的是陪着他。 细碎的光在秦霁眸中颤动，刚浮起些涟漪, 却又听到她道：“不过报仇是一码事，这三界我们同样可以守护，又是另一码事。” 秦霁喉咙有些发干，他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但又不肯点头承认她说的话。 报仇就是报仇。 他恨这三界, 恨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恨那些人云亦云的凡人, 恨那些趁火打劫的魔物。 他要报仇，便是杀光他们，让这三界重归混沌。 何必一边报仇，又一边守护三界。 苏娆见他低眸不说话，她轻声道：“秦霁, 三界中还有许多无辜的生灵, 比如大黄它们, 完全没掺和到这些事情里。” “……还有，许多凡人的确曾冒犯过你爹娘，可他们也是被骗的。”苏娆叹气，“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说，谁会想到这是两万年来的谎言。” 秦霁站着没动，目光穿过星辰海层层叠叠的光辉，落在遥远而黑暗的人间。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8节 苏娆顺着他的视线，挽住他的胳膊，同样望向远方。 凡人界没了太阳，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凡人们在家点燃灯盏，仿佛萤火一般，微弱而渺小，在星辰之上瞧着便更不打眼，像星星点点被风一吹就要熄灭的光，很难连起来。 苏娆语气深重几分，“即便太阳消失，也会有灯火亮起。” “秦霁，你瞧瞧这人间，它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裂门乍现，人们陷入黑暗，虽然在求神仙，却也自发点起灯盏，靠自己寻找光明。 他们不是一味愚昧，只是无可奈何之下，不愿放弃生的希望，才求仙问道，因为束手无策。 苏娆耐心一句句地劝秦霁，她抓住他的手臂，眼神尽量放柔，又带了几分恳求。 “所以，你放过那些无辜的生灵，好吗？” “有罪之人，我陪你一起去寻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秦霁轻轻闭上眼睛，卡在喉咙的话仿佛千斤重。 他无法告诉苏娆，已经回不了头。 灭世阵法启动，难以逆转。 她眼里那些温柔与怜惜让他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他才拥有这些。 …… 苏娆劝得口干舌焦，却见秦霁一直闭眼，仿佛十分抗拒她说的话。 她终于泄了气，低头望着身侧那些闪烁星辰，好久，才沉声问道：“秦霁，你到底——” 话未问完，远处忽然亮起一道道璀璨流光与拖着黑雾的魔气。 苏娆微惊，不知何时消失的虚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它语气同样焦灼，“仙尊，仙界和魔界联手一起找过来了。” 原来之前神仙们的沉寂是在联络魔界的魔物们。 秦霁嘴角划过一丝讥讽，仙魔勾结的事，反正他们也已经十分轻车熟路。 苏娆却下意识挡在他身前。 即便他不信她，不肯听她的话，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 仙魔两界来的神仙和魔物看见秦霁，直接忽略一旁的苏娆和虚影，开始与秦霁叫起阵来。 “仙尊，我们还尊称你一句仙尊，若你的心里还有三界，那就及时收手吧！” “快回头吧仙尊！你真要看着那裂门将我们全都吞噬吗？你就忍心吗？” “仙尊，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仙尊，三界众生何其无辜啊！你真要犯下这滔天罪孽吗？” “仙尊，算我们求求你了。” 神仙们七嘴八舌地求着情，他们知道秦霁修为本就通天，又经过无我仙书的涅槃，就是铁了心要启动那灭世阵法，碾压三界。 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自己醒悟，愿意停手。 可秦霁神情寡淡，始终不语，好像任何声音都进入不了他的耳朵里。 苏娆也着急地看着他，想看到他点头，想知道他的决定。 然而他无动于衷，甚至保持着比平日还要冷清的模样。 她的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因为眼看着那些神仙魔物们都没了耐心，远处天边的裂门也还在继续扩张着，露出让人心悸的虚无黑暗。 她拽着秦霁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秦霁毫无动静，他低头握着两颗需要打磨的黯淡星辰，竟然旁若无人地用仙力开始擦拭那两颗星辰。 “简直欺人太甚！”有神仙终于忍不住，呼唤其他同行的神仙和魔物，“看来是说不通了，各位，只能走另一条路了。” 另一条路是什么，显而易见。 诸多流光法宝、魔气黑雾都朝秦霁扑来，不由分说地倾尽所有力量攻击秦霁。 既然他不肯收手，那怎样都是个死，所以，倒不如和他同归于尽。 神仙魔物们近乎悲怆绝望地出手。 而苏娆心情沉重无奈的同时，却是下意识挡在秦霁身前。 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的。 看到他做了错事的瞬间，心里就已经开始为他开脱。 看到三界与他为敌，就想护在他身前。 看到这些法宝流光朝他飞来，就想替他去挡。 …… 但她更想回到遇见他的那个雨天，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可以朝浑身沾血湿透的他伸出手，说“跟我回家”。 这次，她不骗他，与他的脸无关，是真的可以给他一个家。 那该有多好。 第80章 法宝流光、魔气黑雾坚不可摧, 都玩命似的往秦霁身上冲。 神仙们与魔物们都不想死，可无奈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那裂门太过可怕，仙帝也没辙, 他们想, 就算死，至少也要拉着罪魁祸首垫背, 是秦霁害死三界众生。 天边响起一道道惊雷, 法宝相接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娆想护在秦霁身前, 却被他拉到身后。 他抬手轻松抵御所有攻击，半边天际被各色绚烂的光照亮。 因为这场大战, 人间总算有了亮光，可凡人们却吓得匍匐跪地, 不停叩拜，只觉得这天仿佛都要打塌了。 秦霁不管这些，他们要杀他，那他便迎战。 最后死的，一定不是他。 激烈的战斗中, 苏娆扯着嗓子喊出的话弱不可闻，但她还是要喊—— “大家都停下来吧！” “我有话要说！” 流光法宝与魔气黑雾仿佛搅得眼前这片天地成了沸腾的锅炉, 她的喉咙渐哑，却无法喊停。 即便离得近的神仙或魔物听到她的话，也不过嗤之以鼻地回：“让我们停下？停下来等着被杀？” 秦霁也没听到苏娆在说什么。 眼前是仙魔二界的几乎全部力量，他不可松懈半分。 他严防死守，护住身后的苏娆, 战况无比激烈。 苏娆捏着快冒烟的嗓子, 无奈地望着眼前停不下来的惨况。 已经有不少神仙和魔物被秦霁打得失去所有力量。 可这时候, 他们仍不肯听苏娆说，还在为其他有一战之力的同伴叫阵助威。 苏娆从没见过仙魔两界这般团结和睦。 但她想大家都别打了，听她说话。 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扯着嗓子喊话。 没办法，她的修为比起来仍算低微，秦霁又紧紧护着她，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动嘴。 忽然，一大片黑雾掠过星辰海，夹杂着灼日魔尊冷沉的命令般口吻—— “所有魔物都给我停下！” “听我师姐说话！” 魔界的血脉等级压制最为厉害，黑雾所过之处，魔物们都不再攻击，被迫浇灭愤怒血战的气势，从不同方向望着苏娆。 神仙们也停下了，魔物一停，他们少了大半助力，更不可能在秦霁面前讨到什么好处。 索性看着那黑雾飘向苏娆，瞧瞧到底他们在弄什么把戏。 苏娆也因为这忽如其来的一幕怔住，尤其听到最后那“师姐”二字，她更是身子颤了颤，险些不稳。 黑雾在身前停下，化成人形，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黑装，再次朝她露出灿烂笑容。 苏娆望着他，眼眶一下就红了。 “……你没死，我就说你没死。”她喃喃着，却不敢上前，怕这只是一场梦。 晏明煦咧起唇角，笑容还没展露完全，正要说话，可脸色却是一变。 下一瞬，他痛苦地皱起眉，微蜷起胸口，眸色不断变幻，仿佛在极处挣扎。 苏娆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小师弟？怎么了？” 晏明煦忽然伸手，拒绝她的靠近，他生生咬着牙，嘴角溢出点点灼热魔血。 “他没事。”秦霁走进两人中间，伸手往晏明煦眉心点了点。 下一瞬，晏明煦昏倒过去，落入一片黑雾里，消失不见。 秦霁平静道：“他在与灼日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说来也是神奇，晏明煦这缕魂魄本应消失，融入灼日魔魂。 可不知晏明煦的执念到底有多强大，灼日使尽浑身解数，竟无法融合他这小小残魂。 方才灼日居然还被晏明煦短暂地夺走身体，堂堂魔尊，实在太过废物。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99节 秦霁长眸掠过苏娆写满担心的那张脸，并没告诉她其中曲折。 他大概知道晏明煦的执念是什么，也知道晏明煦刚刚为何能压制灼日，但他不会没事找事，为自己的情敌解释。 苏娆见黑雾消失，心中捏了一把汗，但晏明煦好不容易让神仙们和魔物们都停下大战听她说话，她不能让他白费力气。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裹着灵力荡开。 “你们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何仙尊要做这样的事吗？” “我来给你们答案。” 她拿出那颗留影仙石，投映到天地之间，让三界众生都能看见。 看秦霁如何从父母庇佑的无忧无虑到失去双亲的痛心入骨。 看善良温柔的星辰二仙如何被污蔑被围攻被唾骂万年。 看道貌岸然的神仙们如何与魔物勾结狼狈为奸，制造灾祸又假装下凡拯救苍生，为了信仰之力自私自利。 看到最后，神仙们都低着头，他们的嘴脸就这样被放在三界众生的面前，不亚于公开处刑，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原本头顶的那些金线全都消散，凡人们望着天边出现的画面，以为出现神迹，又发现信仰都在崩塌。 苏娆任由留影仙石一遍遍地重复放着。 宗仙王最先忍不住，因为这仙石就是从他那儿丢掉的，他一道仙力朝苏娆打去，不耐道：“别放了！” 秦霁拦住这一道妄图伤害苏娆的仙力，朝宗仙王看去。 宗仙王被他冷冽的眼神几乎快要冻住，却色厉内荏道：“怎么，你爹娘死了，就要让三界众生全给你陪葬？” 秦霁脸色阴郁得可怕，他什么都没说，反手将那道仙力打回。 宗仙王不以为意，却不料那仙力忽然加速，钻入他体内，然后爆开。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感觉到自己的仙躯渐渐支离破碎，一颗仙心也没了生命波动。 一尊仙王，驰骋仙界多年，竟然就这样陨落。 四周寂静无声，都被秦霁吓得不轻。 仙王说杀就杀，他们还敢说什么。 只有苏娆的声音轻轻淡淡响起。 “你们不觉得这世道，是该换换了吗？” 仙人们轰然跪下，如梦初醒般的后怕求饶。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仙尊，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 “我们一定好好赎罪，仙尊，你不能杀了我们，不能毁了三界啊。” “仙尊，我们什么信仰之力都不要了，我们以后一定除魔卫道，当个好神仙……” 迟来的忏悔比草还轻，落在秦霁眼里，激不起一点波澜。 但苏娆的话不一样。 她挽住秦霁的胳膊，轻声道：“天道大公，该受到惩罚的不能放过，但那些无辜的生灵不该被牵连。” “若咱们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他们，那和那些自私的神仙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秦霁，星辰二仙那么善良温柔，他们连每一颗黯淡星辰，每一株弱小仙草都会顾及，若三界无辜苍生因你湮灭，他们一定会很难受。” 秦霁长睫颤动，微阖双眸。 苏娆轻声道：“你想要改变这世道，是不想看它再这样颠倒黑白，不想有神仙仗着自己的仙力胡作非为。” “三界是应该变得更好，或许你认为此举是让三界和你一样涅槃重生，可涅槃不一定代表三界众生就要死绝。” “你怪凡人愚昧，可他们的愚昧是因为被神仙玩弄于鼓掌间，当成提供信仰的工具，让他们绝望，又给他们希望，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他们就仿佛被驯化的牛羊一般。” “从始至终，错的一直都是倚仗仙力，视凡人为蝼蚁，贪得无厌的神仙们。” “秦霁，你罚他们是一件好事，可若是连累其他无辜生灵，那好事便成了坏事。” 苏娆握住秦霁的手背，郑重而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想你越错越离谱。” “收手吧。”她放软语气，像在哄小孩，“好吗？” 秦霁终于嗓音涩哑地说道：“苏娆，我已经收不了手。” “怎会如此？”苏娆尾音发颤，“那阵法是你——” “是出自我手。”秦霁低眸，“可若想将其停下，要付出比启动它时更大的代价。” 光是开启这灭世阵法，秦霁准备了快两万年，无数顶尖的奇珍异宝扔进去。 所以要想关停，付出的代价有多巨大，可想而知。 那些神仙们一直在竖着耳朵听苏娆和秦霁说话，这会儿都争先恐后地表示道—— “我那还有宝物，我都可以奉上。” “我也是，我仙宫里所有东西都可以送过来。” “算我一份，只要能将那裂门合上，就是把我数万年积攒的家底都消耗一空也没问题！” 如今这些神仙们倒是都知道拯救苍生了。 秦霁松开苏娆，哑声道：“我先去那阵法处，你把他们把蕴有仙力的宝物都带来，越多越好。” “好。”苏娆知道如今只有他和秦霁可以靠近那裂门，不疑有他地点点头。 她叫上那些神仙们，叫他们把东西都送去玄清殿，她在那儿集齐再去找秦霁。 而秦霁，一身白衣默默走在天地间，眉眼平淡蓦然。 虚影匆匆出现，拦住他的去路，急声道：“仙尊，你当真要关停那阵法？” “是。”秦霁坦然回答。 虚影：“那我们的计划，就此作罢？” 秦霁：“抱歉。” 虚影：“你可知你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秦霁：“我可以接受。” “好。”虚影不再说什么，它看出秦霁的决绝，转身离开。 当初它与秦霁因为志同道合聚在一起，共事多年，秦霁为主，它为辅，身为魔界第一魔尊屈于他下也心甘情愿。 可如今，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秦霁望着它的身影消失，视线又投向遥远漆黑的三界。 他本藏着满腔阴暗心思，恨不得眨眼就灭了这世间。 他本以为启动灭世阵法后，会快意，会解脱，会盼着三界众生倾覆湮灭。 却没想到，完全相反。 他才发现他心底深处期待的，是和她经历这红尘俗世，看每一天的日升月落。 日日平凡，日日欢喜。 第81章 天地之间, 皆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只有那灭世阵法散发着灰蒙的光，照亮着天幕上裂开的那扇门。 忽然，那门开始颤动, 三界也跟着开始动荡。 不明所以的凡人们还在求神, 神仙们却都紧紧盯着裂门方向，目眦欲裂, 心里同样在祈祷。 苏娆收齐数不尽的天灵地宝, 赶到裂门附近，却见秦霁摇摇欲坠立在风中。 再走近, 瞧见他苍白脸颊，唇角染血, 比初见时的易碎感更为强烈，像一阵薄薄的风。 苏娆心中一紧, 忙走过去扶着他，“秦霁，你怎么了？” 触到他的一刹那，苏娆差点松了手，花容失色, “你的仙力……” 居然几乎消耗殆尽。 难怪他看上去这般单薄，因为体内早已空空如也, 仿若被掏空的残躯。 秦霁没回答她的话，垂眸伸手将她收来的那些天灵地宝中蕴含的仙力逼出，与他体内残留的丝丝缕缕仙力融合，再注入阵法中。 见阵法亮起涟漪光芒，苏娆按住秦霁的手背, “秦霁, 你这样下去, 会死的。” 秦霁苍白唇瓣溢出单薄话语，“做错了事，便要受罚。” 他一意孤行牵连三界众生受累，不可能轻松回头。 “那我陪你。”苏娆坚定地望着他，体内也逼出灵力为他提供力量。 尽管她的灵力比起仙力，实在稀薄微弱太多，但萤火也敢与星月争辉，这是属于苏娆的勇敢。 他因为她才愿意花费巨大代价停下阵法，那她就愿意陪他同生共死，奔赴大爱之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苏娆朝秦霁笑着，豁然闭上眼，任由体内灵力流逝。 能与他一同长眠天地间，能以己身换三界众生，都是获得。 忽然，天地之间响起轰轰隆隆的鸣动声，那道颤栗的裂门开始缓缓合上，三界相望大喜。 而秦霁，全身仙力已空，深入肌骨凝练的仙力也在一丝一缕被抽走，融入那阵法中。 他的仙姿佚貌破碎感强烈到了极致，眉眼之间仿佛在渐渐发生变化。 而苏娆头顶，不知为何有千万缕金光落下，落入她的眉心，将她的灵力逼出更快，可另一股力量却在她体内生根发芽，悄然生长。 ……那扇悬在所有生灵头顶的那扇裂门，终于缓缓合拢。 秦霁没有死，只不过失去全身仙力，容貌缓缓倒退，最终回到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漂亮棱角透着一股浅浅青涩，可眼眸却是历经万年的沧桑淡漠。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00节 最后一缕仙力流逝，变成一颗种子，落入十七岁的凡人秦霁手中。 而苏娆……他眼神望过去。 在她舍生忘死的一刹那，顿悟大道，恰好遇上裂门合拢引起天道苏醒的一刹那，竟得了莫大机缘，天道赐福，无上仙力正在她体内凝聚。 她一步成仙，他一落凡尘。 苏绕周身浓郁仙力环绕，光灿映在秦霁深邃长眸里。 他定定地望着她，一瞬不瞬地望着。 他早就看出来了，她拥有这世间最纯粹干净的一颗心。 所以她炼星丸那么快，容易让灵禽凶兽都更亲近她，信任她。 …… 苏娆缓缓睁开眼，感受到自己浑身浓郁的仙力，惊讶无比。 从秦霁那里得知自己得到天道钦点，一步成仙后，更是诧异这只有神话传说里的奇遇竟然会被她碰上。 秦霁说，他如今已是凡人。 苏娆极为可惜，三界通天实力第一的仙尊如今算是真真正正跌落凡尘。 望着他暗沉沉的双眸，苏娆抱住他，轻声安慰，“没关系，你如今这具身子回到十七岁，虽不是入门修炼的最好年龄，但也不算晚。” “……更何况，你这下彻底是我的漂亮道君了。”苏娆弯唇，借机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通，点头道，“根骨上乘，天赋异禀，很适合修炼。” 摸着摸着，她又摸到奇怪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看起来就像一颗种子，蕴着很特别的力量。 秦霁告诉她，这是他最后一缕仙力化成的种子。 仙尊沦为凡人，再不济也要留下点什么。 苏娆凝视着那颗种子，蹙起眉间，不知想到什么。 秦霁静静地等着她。 此时三界恢复风平浪静，天边裂门不见，太阳重新普照大地。 凡人们开始新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早已忘记前不久的黑暗。 不过他们没忘记把仙庙里的神龛都撤走，把星辰二仙的立像重新修葺，摆在正中央。 每天烧香拜仙，自食其力，人间烟火依旧。 凡人就是这样，虽渺小平凡，但生命力顽强，历经灾祸仍然保持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像永远烧不尽的野草。 反倒是那些神仙们不经事，裂门关闭后仍痛哭泪涕，沉浸在后怕中，许久都回不过神，还在哀哀戚戚。 …… 秦霁等了很久，苏娆终于解读那颗种子里的力量—— “是时空之力。”这远胜于仙力，甚至可以凌驾于天道规则之上。 她目光奇异地望着手中种子，脑海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秦霁对这抹力量并不意外，他三万岁的仙躯倒退回十七岁，产生一缕时空之力也不奇怪。 苏娆的指尖拨动那枚种子，喃喃道：“力量太弱不足以扭转时空……” 但带着它，可以回到穿梭时空。 “秦霁，我可以用仙力加持，让这颗种子出现在三万年前，你真正十七岁的时候。” 十七岁的秦霁拿到这颗种子，能发挥最大的时空之力，短暂前往任何时空。 “秦霁，你的阵法什么时候成型？”苏娆眸子亮晶晶的，自以为找到绝妙机会，“让他去阻拦。” 秦霁听得怔忡，回过神来苏娆还在晃他，他下意识说出时间。 苏娆掐指算了算，讶异道：“那不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年？” 秦霁目光深幽难辨地告诉她：“当时你遇见的，就是三万年前的我。” 三万年前，十七岁的秦霁穿梭时空，遇见三万年后的小苏娆。 原来一切的相遇早已注定。 苏娆握着那颗种子，更加坚定将它送出的决心。 “秦霁，那你后来为何没破坏那阵法？” “……忘了。”秦霁哑声，用两个字敷衍过去。 苏娆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问。 种子时空之力有限，她能留下的印记甚少。 她郑重标下地点，写着——务必前往此地，注入精血，方可拯救苍生。 阵法成型，用的就是秦霁的精血，可相隔三万年的同一个人，精血也有差异，若前后注入，便会让阵法紊乱，甚至自毁。 苏娆无法留下太多解释，但她因为私心，又添了一句。 “若在雪地遇见求救的小姑娘，请帮帮她。” 这是她与秦霁的遇见，她害怕穿梭时空后因果变幻，她俩会变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秦霁目光深幽，看着苏娆把种子送出去。 苏娆等了一会儿，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能改变些什么。 不过眼前一切归于平静，也还不错。 她已位列仙班，在仙界有了自己的洞府。 秦霁成了凡人，但他父母的仇终于得报，仙帝将犯错的一众神仙全都关了起来，一一等候发落，仙界肃清，几乎大换血，诸多神仙都垂头丧气坐在长渊里，悔不当初。 苏娆和秦霁回到罗苏村，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的师父，就是她们的家。 更好的消息是，晏明煦再一次压制了灼日，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他在某个午后出现在苏娆面前，一身黑色衣袖鼓动，仿佛又成了当年在欢山上和她一起迎风看雪的少年。 “师姐，我回来了。”晏明煦笑容灿烂，看向苏娆和师父惊喜诧异的目光，“该怎么欢迎我呢？” 他视线一扫，发现秦霁坐在院落秋千上，脊背挺得笔直。 晏明煦撇撇嘴，“你还没死？” 叫停那灭世阵法，居然只是沦为凡人，命倒真大。 不过，他背对着苏娆，对秦霁投过去耀武扬威的眼神。 现在他晏明煦是魔尊，苏娆是神仙，只有秦霁是凡人，看他还怎么和他抢师姐！ 秦霁眼神冰冷，修为没了，气势还在，对上魔尊威压竟也分毫不让，只是额头沁出薄薄的汗。 终于，苏娆脚步轻快地过来，为两人端上新鲜瓜果，“我爹种的，你们尝尝。” 晏明煦和秦霁纷纷开始扮乖。 晏明煦还是那明朗少年，眸中阴霾尽散，用往日熟稔亲近的语气撒娇，“师姐给我的这颗是最大的啊，还是师姐最疼我。” 秦霁眉眼平淡安静，抬手去拿瓜果，拿到一半却忽然无力松手，还是苏娆眼疾手快接住。 他低声无奈道：“抱歉，凡人的身体我还不太适应。” “没关系，我喂你。”苏娆心疼他，让他别再乱动，她拿着喂他，脸上写满关心。 她专注地把瓜果递到秦霁唇边，没注意到他淡淡瞥向晏明煦，漆黑长眸里掠过示威笑意，苍白脸颊单薄身躯却是显得更加惹人怜。 晏明煦酸溜溜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咬得脆生生地响。 …… 日子过得平静飞快，转眼到了冬天。 今年的雪，下得比以往要大，苏娆与秦霁手牵手，并肩看簌簌的雪花落下，阳光明媚照出一片晶莹，流风回雪，银装素裹，人间也同样有着不输仙界的美景。 两人正思绪万千时，大地忽然开始颤动。 苏娆怔忡地看向秦霁，但更快被他身后遥远天际的异变吸引。 太阳急速往下坠，四周很快陷入黑暗。 天边那道裂缝忽然再次出现，一眨眼便裂成了一扇门，再一眨眼，又成了一面墙的大小。 以惊人速度蔓延着！ 第82章 蓦然陷入黑暗的不止人间。 凡人们、神仙们、魔物们刚从上一场元气大伤的动荡中暂且恢复过来, 一口气还没喘完，便发现已经坠入更深的黑暗之中，简直方寸大乱。 而且这次的裂缝扩张极快,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比上次快了更多。 就像在人们胸口划了一道口子，用血淋淋的大手迅速撕开, 露出里面可怖的一切, 势不可挡。 哀鸿遍野，赤地千里。 三界比之前的绝望来得更强烈。 苏娆急切地拉住秦霁问他, “是不是因为那颗种子？” 因为那颗种子，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秦霁摇头让她安心, “与你无关，若是种子颠倒因果, 早在你送出它的一刹那，一切便已改变。” 苏娆无法安心，她的眉头揪得更紧，不能眼睁睁看着那裂缝彻底吞噬整个三界，她用上以前的法子, 叫虚影出来。 可虚影已经消失许久，现在叫它, 没有任何反应。 秦霁忽然出声道：“它不会来了。” 苏娆看向他，问道：“那阵法它有能力重启？”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01节 “凭它的力量还不够。”秦霁目光沉得快滴出水来，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加上……仙帝便可成事。” 苏娆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它去找了仙帝？” “是。” 苏娆不敢置信, 她曾见过仙帝, 也在古籍中看过关于仙帝的许多描述。 都说他是天地诞生之初的第一位神仙, 拥有绝对庞大的力量，却与世无争，一心潜修，从不争权夺利。 只是他过于温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仙界诸多神仙犯下错事…… 想到这里，苏娆恍然发现，“难不成是之前是仙帝一直在故意纵容那些神仙们？” 秦霁声音里含着沉重，“我曾怀疑过，但无证据，到了今日才能确定。” “……”苏娆抿紧唇，目光颤颤，“他为何要这样做？” 明明他已经是天地间最尊贵的存在。 “我们去找他。”苏娆带上秦霁，将他护在她仙力编织出的流羽罩中，与他一同来到仙界。 同样发现变化的，不止苏娆秦霁，还有其他神仙。 大家都围入仙帝的宫殿，想要找他要一个说法。 仙帝正襟危坐在往日宝座上，一头青丝长发散着，正缓缓含笑望着大家。 “你们来了。”他像是等待已久。 望着大家的眼神，仿佛在看将死猎物。 苏娆不悦地皱起眉，其他神仙敬他，畏他，但她不会。 所以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其他神仙也睁着通红的眼，想要等一个回答。 仙帝唇边笑容不散，声音平缓温和，似乎还像之前那样，但说的话却像尖刺。 “我的权力被你们剥夺已久，是时候还给我了。” “神仙都可以掌握一部分天道，这不公平。” “天地诞生之初，所有天道都归我掌管，那时候，多好。”仙帝沧桑的眼里露出几分怀念，仿佛回忆起那时无拘无束的感觉，日月山河风雨雷电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绝对的权力带来满足感，一旦享受过，他就不可能再忍受失去。 忍了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天道让一个个凡人从蝼蚁成为神仙，分走他的一小缕权力，之后又为了得到信仰之力逐渐强大而更是绞尽脑汁。 仙帝觉得好笑又无耻。 “我受够你们了。”仙帝装出与世无争的模样也很累，终于等到契机，他当然要牢牢抓住，“让这三界覆灭，我便能创造出我的新秩序。” 他坦荡地笑，坦荡地说，没有丝毫愧疚，眼里的残忍直白且无谓。 “你不能这样。”苏娆直直地望着他，“你既是天地诞生之初的第一位神仙，就该明白天道选中你，赐予你无上力量，不是为了让你毁灭这一切的。” “有毁灭，才有新生。”仙帝不屑地掀起眼皮，漠然道，“三界苍生死绝，天地混沌重开，我将重新掌握一切规则。” “到那时，天道亦归我所掌，我又何须等它来赋予我什么，做什么更不需要它管。” “……” 神仙们震惊于仙帝的原形毕露，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已经没时间说了。 裂缝正在以十分可怕的速度扩张，几乎要将半边天地吞噬。 三界，已然成了炼狱。 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所到之处一切生命都成了虚无，空寂得可怕。 而即将被吞噬的大地颤动，大片山石掉落，海水从天而降，人们在拼命地跑，疯了一般，他们彻底明白神仙不可能救自己，不再磕头求仙，只想跑得更快一些，至少跑赢那扩张的裂缝。 仙帝欣赏着这一幕，脸上带笑，好像已经想象出三界覆灭，混沌重开，他掌握全部天道的美好愿景。 忽然，秦霁出声问道：“你给了多少仙力给无相。” 仙帝一愣，看向秦霁，警惕道：“关你何事？” 他以为秦霁是想揣测他的实力还剩多少。 秦霁眉眼平静地望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被无相骗了。” “不可能。”仙帝矢口否认。 “天地归于混沌，是它的道。”秦霁不紧不慢地解释一切，“你以为三界消失，便能重启，可在我将阵法停下时，那些用来重启三界的力量已然消耗完毕。” 原本，秦霁启动灭世阵法，覆灭三界，只要短短数年就能让三界出现新的生命，打造他想要的天地。 可现在，那阵法因为强行关闭已经消耗大部分力量，就算重新启动，也不可能充盈，至多让三界归于混沌，却无法再开启一个新的三界。 可能要过数万年，数千万年，才有新的生命诞生。 这就是无相的道，世间万物皆混沌无相。 仙帝后知后觉地发现，秦霁说的可能没错，毕竟没有谁比秦霁更懂那阵法。 可仙帝不能承认，也不愿承认，他手指一曲，暴怒道：“秦霁，你如今区区凡人，也配和我说话？” 说罢，他袖间扬起冷风，化成一道长鞭，朝秦霁甩去，阴狠毒辣得一招就要秦霁死。 这回轮到苏娆保护秦霁，她挡在秦霁身前，单手接下那道无形仙力凝成的长鞭，竟是轻松无比。 仙帝出手，并未伤到秦霁，反倒让苏娆摸清了他的虚实。 他体内仙力所剩无几，怕是全被虚影拿走，用去启动那灭世阵法。 苏娆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仙帝一眼，冷脸牵起秦霁道：“我们走。” 快去找虚影，让这阵法停下才是。 仙帝又气又怒，可他的确把几乎所有底蕴都用来启动那灭世阵法上，即便苏娆对他再不恭敬，他也无法出手惩治苏娆。 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打得过谁，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苏娆和秦霁走了。 其他神仙都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但他们同样无可奈何。 甚至他们那些蕴含仙力的宝物都已送出，殿内空空如也，一身仙力也正因为裂缝的极速扩张而在疯狂失去，他们几乎快要沦为凡人，更别提能做什么。 苏娆和秦霁路过人间，孩童们撕心裂肺地哭泣，大人们自顾不暇，有人露出丑陋嘴脸，有人散发圣洁光辉。 这世间仿佛熬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可没人知道该逃到哪里去，那紧随其后的裂缝扩张着，就像炉子底下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越烧越旺，可找不到扑火的水与泥沙。 望着这人间惨剧，天地即将倾覆的样子。 “秦霁，你想过虚影会做这样的事吗？”苏娆轻声问。 “……”秦霁默了默，低声道，“我一直防着它，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仙帝丧心病狂给了它如此多的仙力，重新又启动了阵法。 …… 他们两人不受那裂缝影响，找遍三界上上下下，终于在魔界最深的深渊处找到虚影。 据说，这是它诞生的地方，也是最接近三界外的混沌之处。 “无相，将阵法停了。”秦霁见到他，便直言说。 虚影笑了笑，扬在暗影里的声音有几分不屑，“秦霁，以前我尊你敬你，处处唯你的命令是从，那是因为我们在共谋大事。” “现在，我不必再听你的。”它只要静静等着，等这天地归于一片混沌，归于它的大道。 “无相，若我成事，天地归于混沌又会重启，你为何一直支持我。”秦霁问出他一直不解的疑惑，虽然防着虚影，可它似乎一直对他死心塌地，只盼着那灭世阵法能启动。 虚影晃了晃一团模糊的影，并不正面回答他，“我自有我的法子。” 秦霁眯了眯眼。 虚影有恃无恐，“你如今已成凡人，仙帝的仙力也已耗尽，仙界的仙境、宝物之前早已被收走用来助你停下阵法。” “这回阵法重启，再也无人能阻。” 更何况，这阵法出自秦霁的手，精妙绝伦，无懈可击，更没有任何纰漏可以利用。 虚影望着遥远天际那眨眼间就扩张一大片的裂缝，忽然越来越自信，它忍不住颤动着笑起来。 “我的大道……”言语间，满是狂热。 苏娆抿唇不忿地盯着它，“秦霁，你说我能打得过它吗？” 秦霁还没说话，身后忽然又插入一道明朗张扬的声音—— “师姐，你可不一定打得过它，不过加上我，那肯定行！”晏明煦出现在两人身后，它不知何时来的，身后带着不少魔物大军，发间束带在深渊中飞动。 虚影无所谓，“你们杀了我，这阵法也不会停下。” “更何况，我死了也是融入这片混沌之中，皈依大道，我便永存。”虚影好似更加狂热起来，对死亡充满向往。 它简直有恃无恐，无所畏惧。 三界已经不存在能让阵法停下的大量仙力，秦霁仙帝都已废，魔界无智慧的魔物占了一大半，都听它指挥，剩下的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更何况这阵法实在完美，它曾检查过一遍又一遍，早已确保万无一失。 在那条势不可挡的裂缝吞噬之下，三界的一切都显得无比脆弱。 虚影的气势也跟着不可一世起来，它望着那条裂缝，痴迷地伸出影子模糊的手，仿佛自己的大道触手可及。 与它相比，三界其他生灵全都黯淡无光，引颈受戮，等待被命运钦点死亡的那一刹。 忽然，虚影的影子凝了凝，它好像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苏娆看过去，发现那道原本在不断扩张的裂缝竟然停滞了一瞬。 她愣住，随后发现身边秦霁的脸色苍白了些，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虚影气急败坏地冲过来，“秦霁，我要杀了你！” 苏娆回过神，连忙护住秦霁，使出浑身解数抵抗虚影，“晏明煦，快来帮忙！” 她喊晏明煦的名字，情况十分危急。 晏明煦看出秦霁是此事关键，没办法，到了此刻大是大非的时候，他不得不啧了一声，出力过来帮忙。 有晏明煦的加入，苏娆一下轻松许多，二对一，虽杀不了虚影，但不至于占着下风。 和漂亮道君互演深情 第102节 秦霁镇定地望着她们，淡声道：“果然，如我所料。” 虚影怒不可遏，“你料到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错的！” 它喊得颇有几分被戳破后气急败坏的样子，秦霁更加笃定。 他对苏娆说：“方才我试了试，确定我可以让阵法停下。” “那你快去。”苏娆有着晏明煦帮忙，和虚影战斗时还能分心和秦霁说话。 “要去那阵法存在处。”秦霁顿了顿，颇有些为难地看向天边那道大得吓人的裂缝。 阵法就在那裂缝旁，可越是靠近裂缝，牵引力越是大到惊人。 他已是凡人，只能脚踩在大地上，更别提飞入天边，可其他能飞的都无法抵抗那裂缝的作用，只有苏娆可以。 然而苏娆此时，却被虚影缠住。 它明显也判断出秦霁的软肋，只要困着苏娆，秦霁就根本无法接近那道裂缝，更别提停下阵法。 裂缝停了一瞬后，又开始恢复扩张态势。 虚影一瞧，气势大放，打得更加生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仙尊，我们送你！” “仙尊，我们送你！” 好熟悉的声音，苏娆分神望去，竟是在定九山遇到的那群凶兽们的魂魄。 它们身躯已灭，魂魄却不知为何没去投胎，而是一直在这天地游荡。 今日显形，似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黑暗天地间悠悠荡荡。 心情却是雀跃的，似乎是因为终于能做些事情。 “我们是魂体，不受那裂缝牵引。” “仙尊，坐上来，我们送你去！” 凶兽们的魂体散着淡淡的光辉，凝成一团，成了小舟的模样，载着秦霁，朝那遥远天际中的裂缝飞去。 虚影反应很快，一边困着苏娆，一边对付晏明煦，还能一边朝那些没有智慧的魔物下令，“杀！将那些凶兽魂魄杀尽！不能让它们接近我的证道阵法！” 魔物们如潮水般向秦霁和凶兽魂魄们涌去。 苏娆心中一急，却听到更宏亮的应战声。 “仙尊，你只管去，我们为你护道！” “诸位，护道！” 神仙们拿出仅剩不多的仙力，组成一堵墙，挡在了那些魔物们的前头。 还有晏明煦和姬龙麾下的魔物，也都举起手中武器，黑雾缭绕，为秦霁护着前行的路。 三界洞开，凡人们也看到这一幕，纷纷跪地祈祷，眉心不约而同亮起金线，瞬间融入苏娆的眉心，那是他们的信仰。 这一刻，三界来援，同心协力。 苏娆周身金芒大作，顿时知道为何神仙们都对那信仰之力念念不忘。 她的力量澎湃得厉害，很快压制住虚影，甚至给它弄了一个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金色囚笼。 她趁机追上秦霁，为他护道，两人同行至天地间阵法相连处。 秦霁割破手指，一滴滴血落在幽暗阵法上，滴出涟漪。 他让苏娆将仙力也融入其中。 苏娆没多问，做好将仙力消耗一空，和他一样重回凡人的打算。 她猛地注入仙力，可才几瞬，秦霁忽然出声道：“好了。” “……”苏娆愣了愣，“这就够了？” 她体内仙力浩浩荡荡，仿佛才用了一成不到。 “够了。”秦霁收起割破的手指，模样却是苍白到摇摇欲坠。 他快流尽身上的血。 苏娆连忙心疼地接住他，朝他体内渡入仙力温养，“上回是你耗空仙力，这回又是你耗空鲜血，怎么回回都是你要尽最大的牺牲。” 这回她明明想好，轮到她来的。 秦霁勉强抿唇，“谁让这一切都是因为而起。” 说话间，虚影终于挣破那金色囚笼赶到，却看到天边裂缝正在愈合，而它视为一切的阵法正在溃散。 这回，不是像上次那般停下，而是彻底崩溃，一片片细碎的阵法碎片波动着，光芒四溢，照亮半边天际。 虚影呆呆望着，整团影子看上去也仿佛要崩溃溢散，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为什么……为什么……”虚影不可置信，明明它的计划已是天衣无缝。 秦霁强撑着单薄身体，苍白唇瓣开阖，“谁让你，自作聪明。” 苏娆终于忍不住问：“秦霁，到底怎么回事？” 秦霁喘了口气，指着已经不成型还在迅速崩塌的阵法道：“这阵法用的，是十七岁的秦霁的精血，所以现在的我，只凭精血和一点仙力，便能将其摧毁。” 而当时，他被神仙们追赶声讨着，去了裂缝处时，试图用他的精血和仙力弥补那处裂缝，却奇怪地发现耗费精血和大量仙力也无法将其恢复。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其中有什么问题，只以为是自己对运行后的阵法判断失误，所以不能将其轻易停下。 直到他今日问虚影，为何跟着他做这些，明明他的阵法运行将三界归于混沌后，又会重启。 虚影避而不答，只说它有它的法子。 但秦霁何等聪明，虚影这样的回答，就已经给了他足够明确的回答。 虚影的法子，必然是让三界归于混沌，却又重启失败。 而重启时，需要秦霁再次滴入精血，与筹备阵法时其中蕴着的精血契合融华，才能完成这最关键的一步。 所以想要失败，也很简单，只要秦霁重启时滴入的精血与筹备阵法时滴入的精血不一样。 苏娆从这些弯弯绕绕中恍然大悟，“所以那阵法筹备时，用的根本不是你三万岁时的精血，而是十七岁的秦霁的精血？！” 不同岁数，体内蕴含的精血自然不同，年轻时旺盛，年岁渐长便平和，但神仙又不同，修炼的岁月越长，精血便也像千锤百炼的宝物一般，越来越珍贵。 三万岁的秦霁和十七岁的秦霁，精血差了十万八千里，谁知秦霁为了停下阵法将所有仙力消耗一空，身体机能状态也跟着倒退回了十七岁。 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虚影吐血大笑，悲愤不已，“谁知我算来算去，反倒是自己摆了自己一道。” “这才是天命所归。”苏娆冷冷直视着它。 “所以它为何有秦霁十七岁时的精血？”晏明煦插了一句，他和身后的魔物们听得一头雾水。 苏娆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惊诧地看向秦霁，下意识道：“不会是我……” 秦霁朝她微点点头。 是苏娆送出去的那颗种子。 是那种子让十七岁的秦霁穿梭时空，到三万年后筹备阵法核心时滴下精血。 十七岁的秦霁照做，却正好被虚影利用，它碰到这一幕，自以为心思巧妙地利用。 它现身在少年秦霁面前，扮成三万年后的秦霁最忠诚听话的属下，告诉少年秦霁他将要经历的那些悲惨境遇与道貌岸然的神仙们丑陋的嘴脸，埋下少年秦霁心里那一颗阴暗的种子。 再顺势，收走少年秦霁的精血，答应他三万年后的阵法是否启动，权由他来做主。 可实际上，它却偷偷替换其中精血，将十七岁的秦霁精血作为阵法核心。 这样一来，等阵法启动，秦霁再想反悔，便不能轻易停下阵法，而是要耗费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仙力。 再则，三界归入混沌，秦霁也无法再用同样的精血重启三界。 谁知秦霁后来为了一个凡人姑娘，甘愿失去所有仙力，也要停下阵法。 更没想到他对那凡人姑娘的爱与执念，让他留住最后的生命，停在与她第一次遇见的十七岁。 虚影悲痛绝望地笑了又笑，最后竟踉跄着化为一团混沌，随着阵法最后一片碎片的崩碎，归于天地之间。 苏娆听得无比怔然，没想到一切早已注定，全是因果轮回。 随着天边那道裂缝彻底消失，三界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动。 万物都在喜极而泣，经历过生死存亡，才更懂生命珍贵。 他们不再阴暗争夺，不再勾心斗角，不再媚上欺下，不再愚昧求人，开始明白活着的真正意义，知晓唯有仰仗自己才能无坚不摧的道理。 …… 忽然，天边又出现一道裂缝，不过是金色的。 金灿灿的光辉劈开天地，似有若无的天道声音袅袅，在苏娆和秦霁耳边响起，为他们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 “苏娆，秦霁，你们没有让吾失望。” “三界浩荡，因你们而起，但经过洗礼之后，吾更喜欢今日的三界。”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作为奖赏。” 苏娆与秦霁像是一眼，不约而同抿起唇角，而后望向天边那道象征着天道的金光。 苏娆握紧秦霁的手，“我想要他家人的仇恨得到平息。” 秦霁回握着苏娆，说出他一直坚定的想法，“我要这仙魔两界彻底消失。” “好。”天道答应得干脆利落。 只见眼前那天地山河的虚影缓缓升起，化为一柄金光淬炼而成的剑，落入两人手中。 与之响起的，还有天道钦点的声音—— 这乾坤万象用以答谢，山河星月便作贺礼。 望从此茫茫苍生，再无不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