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召》 一 半下午,小徐数着时间打开手机。 日料晚市一开始预约,网上预约就排了老长的号。 下午七八节没课。第六节课下课前叁分钟,小徐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其余几人立刻意会,不动声色地开始先盖上笔盖。 到下课前一分钟,几人桌上就剩书了。这是周五的惯例,大家准备起跑路来驾轻就熟。 铃声一响,老师收了声,杨卿和寝室迅速起身一个拉一个往外快步走。 地铁加步行大概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下了地铁后,看取号还有好几桌,时间足够,几人就不着急了。日料店在八楼,四人慢悠悠从扶梯一层一层上,到了前面还有四五桌。 杨卿和从迎宾口处拿了张菜单过来,几个脑袋凑一起,选各自想吃的,主食两人一份,菜品一人点一份,等叫号入座后,小徐扫码点。 寝室经常一起外出。最开始单项支出由一个人一起付,回寝室之后就得算账,几人算了一回,嫌麻烦,还浪费时间,一合计,干脆每个月凑一回钱作公共活动经费,由行程指挥官小徐掌管使用。 “再来份甜点?”小徐问意见。 几人都说好。 “不点绵绵冰了昂,我们待会吃完去吃附近的一家绵绵冰坐坐,那家口碑飙升得很快。” 那是家新店,生意兴隆,刚开不久就上了小徐的吃喝玩乐记录本。她惦记到现在。 服务员上菜后,杨卿和吃得慢悠悠。有条件后,杨卿和很惯着自己。她不吃刺身是个人喜好问题,觉得不算新鲜的生鱼片口味黏糊糊,连带着手握都很挑。 室友活泼,杨卿和喜欢做个快乐的听众。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迎宾口,笑着笑着目光一定,屈指在桌上轻扣两下,小声道:“你们吃慢点。” 明虔之提前两个小时下班,来赴朋友的约。 朋友出差来此,定在这里邀他相见。自毕业后,两人见面次数寥寥。 日本清酒度数不高,大半是友人喝下。 一顿饭吃得朋友很满足,止不住称赞:“很难得能吃到这么味正的,真想念家里的饭菜啊。” 中国人以食为天,这位朋友在华留学多年,早已经入乡随俗,张口闭口就是吃饭。明虔之觉得好笑,问:“几年没回去了?” “研究生就回过那一次。家里也不在意,更操心幼弟一点嘛。” 明虔之不继续这个话题,“明天怎么安排?” “听你的。明天早上还有点工作,我们中午见吧。” 两人下去B2,在地铁入口分别。明虔之看着友人过了安检,才转身上了扶梯,上到一楼,出了旋转门往一边走。 广场外有花池和供人暂歇的地方,他找了个有树影挡着路灯光的位置坐下,拿出烟盒,弓着背抽出一支烟点上。 明虔之抽一根烟大概需要八分钟。 他打算用这八分钟发会呆。 到这儿的时候六点十一分,天还亮着,一顿饭聊去两个小时,现在正是这座城市热闹的时候,两旁的写字楼的灯会亮到很晚。马路上车辆排成几条长龙,还有些堵车,道路两旁的人行道摩肩擦踵,步履匆匆,不少人才下班。 这还算早的,毕竟今天周五,周末的夜生活从今晚开始。 抽了没两口,面前来了个人站定,挡住了明虔之盯着地砖的视线。 “借根烟。” 发呆被打断,明虔之闻声抬头,这一眼,明虔之眼里的情绪还没完全收起,还带着放空的茫然。成年人的反差萌有点可爱,但很快,明虔之眨了眨眼,眼神迅速恢复清明。 明虔之认出了是吃饭时隔着一段距离冲他笑的女孩子。他不动声色地同来人对视。 对视了片刻,明虔之坐直了身体,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抽烟对身体不好,女孩子少抽。” 女孩子扑哧笑了出来:“劝人不如劝己,你的动作可不像在劝我。” 目光停在递烟的手上,她抽出压在打火机下的烟盒,把打火机留在明虔之的掌心。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蹲下,见明虔之没动,朝明虔之招手,示意他脑袋低下来一点。 动作看着很娴熟。 一刹那间,明虔之心里很微妙。 他弓下背,脑袋凑过去一点,方便这个女孩子叼着烟借火。 两个人的脑袋几乎是凑在一起。明虔之用这个略微俯视的姿势看两根烟对在一起,烟头上沾上红光,红润的嘴唇含着滤嘴,微微用力抿着,就在这红光一明一暗间,明虔之意会到了性感。 嘴唇的联想词是接吻。 明虔之检讨自己,可能是刚刚喝了酒的原因,亢奋的神经作祟,导致有些心猿意马。 两个人在这时候对视。 近在咫尺的距离,明虔之将面前女孩子眼里的兴趣看得清清楚楚。吃饭那会,明虔之就感觉到了长时间的注视。 明虔之心有所感,直起腰,撤开了脑袋,恰好避开了凑近的吻。 耳边有声轻笑,轻柔的吻落到明虔之的下颌棱线,他膝盖上搭上了一只手。 这动作的含义显而易见,同时,他也听到了女孩子的自我介绍,呼吸拂在耳边,很短暂。暧昧的距离拉开,麻酥酥的感觉却一直在持续。 “我叫杨卿和,木字杨,芳卿的卿,高兴的和。” “想睡我?”明虔之挑着眉,问:“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杨卿和不语,改用手肘压着明虔之的膝盖,手臂外斜,手背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笑。她笑起来眼睛弯弯,整个人因为这个笑发亮,神情生动,给人一种‘因为面前人而很欢喜’的错觉。 她太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了。 明虔之当然也接收到了这种错觉,一时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好笑。 他败下阵来,拿出自己手机,回答:“明虔之,日月明,虔诚的虔,之后的之。” 杨卿和添加了明虔之微信,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剩下的几分钟,明虔之和杨卿和很随意地在聊天。杨卿和手指上的烟自点了就没动过,香烟自燃,杨卿和时不时用拇指拨动滤嘴,弹去烟灰。 明虔之看了一眼,“抽烟多久啦?” “早戒了,装的,不然找不到方便的理由。” 明虔之抬起手,在杨卿和的注视下,摸上她的脑袋,轻轻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头发,“经常这样借烟?” 似乎这刻默契相通。初识几分钟的陌生人,用这个略显亲昵的行为试探,有很大的可能,这将是一段亲密关系的开端。 于杨卿和而言,被摸脑袋的感觉很新奇,这是头一次,竟然感觉还小还不错。杨卿和由着明虔之动作,态度显而易见。她摇头:“头一次。以前都是别人这样。” 明虔之笑了起来:“那我还挺荣幸的。” 杨卿和笑眯眯:“好看的男人值得被优待。” 明虔之手上的烟燃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和杨卿和道别。杨卿和举了举手机,“我室友在等我呢,晚点联系。” 明虔之点头,拿出纸巾擦干净灭烟的地方,再包住灭掉的烟头,抓在手里,起身。这是个很拉好感的行为,杨卿和在心里默默再给明虔之添上几分。 整洁会收拾的男人,总是更讨人喜欢。 两人就在此分别。 “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杨卿和点头,心里乱七八糟地想,还好自己长得不矮,否则占便宜还得垫脚。 目送明虔之进入旋转门,杨卿和几个室友从另一边的花池绕过来。小徐和小郭满眼放光地蹦过来冲杨卿和竖起大拇指:“woc,不愧是你!” 小陈落后一步,客观地发表评论:“那学弟确实比不上这位。” 杨卿和耸肩:“弟弟要爱,我要快乐,目的不和啊。” 小陈拽住小郭的马尾,敲打她:“看看,警醒点,不是所有浪子都像你大姐这样合格的。” 小郭没听进去,而是略带好奇地盯着杨卿和拧灭烟头收拾丢掉,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羊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杨卿和摆摆手,随口道:“不会啊,骗他的。” 小郭和小徐都信了,这是她们俩第一次见杨卿和出手,回到宿舍还很震惊感叹。杨卿和平时一心迷在学习上,不声不响,没想到这突然就给来了这么一出,这可比小陈突然洗心革面说要开始正经恋爱都令人惊讶。 学校里不是没有人追杨卿和,但都被杨卿和拒绝。果然是看不上。 杨卿和心情很好,找了个很对口味的未来床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问小陈:“还放在衣柜吧?” 小陈点了点头。 小徐咦了一声,下意识问一句:“什么东西啊?” “安全套啊。”小陈顺嘴回答。 寝室安静了一下。两张惊奇的脸齐齐看向小陈。 杨卿和和小陈对视一眼,倏地笑出了声。 小徐本来都信了,被这两人一笑,顿时就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很快,她就将犹疑抛之脑后,因为杨卿和从小陈衣柜里拿出一枚银黄色包装。四四方方的。 真是安全套啊。 好奇心驱使着两只小手伸过来,摸了摸,捏了捏,摸起来里面有个软橡圈。与此同时,那两个小脑瓜里也瞬间产生了无数的问题。 这样的好奇让杨卿和和小陈心里立刻产生危机感。 是时候教育了。都读大学的人了,总要体验成年人的生活方式,不然什么都不懂,万一在床上被哄骗,多可怜啊。 趁热打铁,小陈接过安全套撕开,开始了现场科普。从基础的避孕套怎么戴、尺寸的选择,到男性器官尺寸的适配,亚洲男人的普遍尺寸,再延伸到了两性知识。 听罢,小郭突然脑袋灵光一闪:“所以羊你找这个,是要准备用了吗?” 杨卿和淡定点头:“快了。” 相比较年轻的弟弟,年长的男人理智知事且懂分寸。多讨人喜欢啊。 二 这是杨卿和读大学的第二年。 杨卿和大一开学当晚,对室友第一步的了解,是从和室友打麻将开始的。她以前的娱乐少之又少,没有机会也没有空,这是第一次接触,很新奇。 小郭是个麻将爱好者,为了快乐,刚入学时特地准备了一副袖珍麻将,问清室友都不会打后,高兴坏了,觉得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刻终于到了。 那种溢于言表的兴高采烈和自信,不止杨卿和一个人看出来。 所以后来正式开局前,‘谁输得最多谁买全寝一周早餐’这个提议在意料之内。杨卿和没有异议,就当哄个可爱的小孩呗,这也是个摸清几个室友的性格的好机会,牌品见人品。 其余人怎么想的,就不清楚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一整晚牌局都很平和,没有争端,没有输不起的,没有不服气的阴阳怪气。 拥有好相处的室友,代表杨卿和的大学生活开端很好,未来生活也会很大可能会有舒适的走向。杨卿和稍微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的结果是小郭毫无防备地输到双手抓头,懵逼不已。等稍微缓过来,一边心痛自己的钱包,一边审视赢得最多的杨卿和。 她怀疑杨卿和说不会是诓人。 杨卿和忍俊不禁,觉得这个女孩子傻傻的,真可爱。 一看就是温馨的家庭里养出来的孩子,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单纯,多难得,这是杨卿和所没有的特质。太招人喜欢呐。 于是杨卿和摸了摸她脑袋,耐心地给她讲怎么算牌,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打麻将算牌算不上稀奇,一般老手都会,小郭半吊子,算牌也会那么一星半点,可对比杨卿和这个初学者对于规则领悟和掌控的迅速,那就衬得小郭技术稀巴烂。 大家考上同样的大学同样的专业,怎么脑子还带不一样的。小郭不太想得通。 到现在,小郭屈指可数的快乐全靠杨卿和放水。人菜瘾还大,大家都挺迁就的。 还好寝室的底层,小郭还有小徐作伴。打一圈麻将,未来叁四天的饭都被这两人跑腿包了。 一段时间接触,杨卿和摸清了几位室友的脾性。 按照年龄,杨卿和老大,小郭老二,小陈老叁,小徐老四。小陈名义上是老叁,实则经常使用老大的权力,操心傻白甜老二和只知道吃的老四,常和杨卿和狼狈为奸。 室友各有特色。 第二天早上,杨卿和起了个大早去上课,她一二节有课。下课后去校门口找小陈,两个人昨晚睡前说好的,今早一起去医院体检。 去的是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周末的人多,折腾了一早上,做完所有项目才去附近吃饭。体检报告下午叁点出来,杨卿和和小陈在医院大厅坐着写了两个小时作业。 体检报告一到手,两个人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拍照。 杨卿和发给了明虔之,明虔之很快回复:“received。回去注意安全。” 来自未来炮友的礼貌关怀,杨卿和很受用。 回去地铁上,人很多。身侧行人身上有浓重的烟臭味,这让小陈想起昨晚,她往杨卿和身上靠,有些困了,打着哈欠,小声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昨晚借烟,一系列动作看起来都太过娴熟,一看就是抽过的。也只有那两个会真信杨卿和随口糊弄。 单独对着小陈,杨卿和会说实话,她想了想,“前几年,想多赚点钱,压力大的时候抽得凶,后来过来读大学,想想,抽烟太浪费钱了,就戒了。” 很意料之内的戒烟理由。 小陈也曾这样对自己抠过,对经济独立的迫切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一个未成年,怎么赚钱,小陈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也没主动说过。话题到哪儿,透露多少,顺其自然。两人在这种话题上,保持着相当高的默契。 刨根问底是初观世界的几岁孩童的本能,适可而止才是这个年龄段的分寸。 路有千万条,小陈自己就在有限的选择里选了最方便的一条。可即使是有家庭熏陶的加持,要在保持学业的情况下,摸索打开这个行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她坚持下来了。 这几年的美妆博主做下来,让小陈除去维持读书和日常生活外,还攒下不少积蓄。 将心比心,杨卿和之前的生活肯定也不好过。小陈直觉,杨卿和的腰伤同那时候脱不了关系。 以前寝室夜谈,是聊过家庭的。这种话题,多是小郭和小徐说,小陈和杨卿和通常几语带过。偶尔开玩笑,两个有时候都笑说自己穷,但那俩桌上的护肤品一个比一个贵。 小郭和小徐根本摸不清真假。 杨卿和摸着小陈脑袋,因着身高的差距,格外好摸。小陈是个典型的南方姑娘,个子娇小,长得清纯,经常小鸟依人地抱杨卿和手臂。 “什么时候出去啊?” “下周。” 明虔之这两天招待友人,体检的事得往后挪。 “那待会回去了你快写作业,明天给我看一下。” “嗯哼。” 知道小陈今晚不回来,杨卿和开始想明天早上吃什么,“明早我想喝粥。” “行。” 下了地铁,小陈和杨卿和在学校门口分道扬镳。 杨卿和回了学校,直接去图书馆五楼。小郭和小徐下午在图书馆找了个偏僻角落写作业,出门前把杨卿和的水杯装满水,到了地方往边上摆,给杨卿和占位。 这边杨卿和刚进门,那边正对着门的小徐就抬头了,冲着门口勾勾手指,又冲左边挤挤眼睛,一脸八卦的兴奋劲。 杨卿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转头,正碰上学弟的目光——看起来有点亮晶晶的。正对着门口的位置,能方便看进出的人。杨卿和叹了口气,瞪了室友一眼,退了出去,到走廊尽头等着。 学弟随后出来,眼睛一直注视杨卿和。 谈恋爱不成,上床也可以,思考了几天,他选择退而求次。少年人仍然对自己抱有很大的信心,想着自己努努力,可能会磨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学姐,这几天我认真想过了。” 杨卿和不太想听接下来的话了。 想什么?想怎么当炮友? 果然,杨卿和听到学弟轻轻问:“你现在缺炮友么?” 真是罪过。杨卿和面无表情:“不缺。” 三 大一八月底开学,报名点设在田径场外的长道上。 院里女多男少,小徐想看帅哥,趁开学那几天,她有空就拉着几个室友在学校里晃,充当好心学姐,领新生去报名点。小陈好不容易能空闲,才不愿意浪费时间,那几天一直在校外出租房跟床伴之一的隔壁院学长厮混。 杨卿和没地方厮混,就天天在教室学习,到了饭点,下楼坐路边树荫下的石凳上乘凉,等那俩过来。这是进校门去报名点的必经之路,对面就是食堂。 开学报道的最后一天中午,杨卿和坐路边,被一个独自来报名的男生问了路。 杨卿和头也没抬,手指往右给指了路。往后的一个月,杨卿和在食堂偶尔能碰到一个穿迷彩服的学弟冲她打招呼。 声音耳熟。杨卿和印象不深。 直到国庆的最后一天。那天晚上,这个学弟在杨卿和宿舍楼下搞了场隆重的告白,请自己组了乐队的哥们过来帮忙,在一堆五颜六色的气球里,学弟站杨卿和寝室的窗户下唱情歌求爱。 喊:“杨卿和——我喜欢你!” 寝室在3楼,音响将起哄传递得清清楚楚。不用看,都知道底下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楼下热热闹闹,楼上的情绪可不咋地。写作业的思路被频频打断,连不起来,杨卿和室友表现得比杨卿和还不耐烦,为了能在熄灯前将作业写完,几人默契地将杨卿和这个罪魁祸首赶出宿舍,让她赶紧解决了再回来。 杨卿和解决得很快。只花了两分钟。 她站楼道里,给校保卫处打了个电话。 保卫处:“同事已经去了昂,很快就不吵了。” 少年人可真会搞浪漫。可惜,对象是杨卿和,不吃这套。 电话刚挂,底下果然停了。 当事人和帮手一起被带进保卫处,杨卿和慢悠悠下楼,去美食坡买了鸡腿和锅盔送回寝室当夜宵,再下去,到校保卫处门口不远站着。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想,怎么人纯真的时候都这样无畏。到现在,杨卿和只知道他的名字。并不算认识,于杨卿和而言,也就是食堂打了几个招呼的陌生人。 她从不怀疑任何情感产生的真实性,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理由。只是忍不住会审视自己。 保卫处不擅长思想教育,但会告状,通过电话,让人班主任和院领导给这群学生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以及作业惩罚。 十分钟后一群男生垂头丧气地出来,学弟夹在人堆里瞧见杨卿和,眼睛一亮。在低低的起哄声中期待地跑过来的样子,让杨卿和莫名联想到带着傻气奔向主人的成年大狗。 蓬勃朝气正在快速接近,杨卿和不知道想到什么,兀自笑了笑。好似曾相识的笑容和场景,杨卿和从来人身上似乎看到了林临的影子。 平心而论,学弟长得挺好,健气阳光型,应该是很招人喜欢的。如果没有那一出,杨卿和可能会考虑发生点什么。 没有人不喜欢温暖热烈的小太阳。 但现在,太热情了,杨卿和吃不消。她打定主意不招惹。 杨卿和递了瓶矿泉水给他,开门见山:“不好意思啊,我目前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打算谈恋爱。” 学弟对拒绝有所准备。 这几天杨卿和室友一致不理睬的态度已经有所提示,但他总怀着侥幸。 刚才他一直在底下等,杨卿和却一直没下楼。从开始准备这个告白,他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大不了就是拒绝。 “好吧,我就知道会被拒绝。”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用力,是不自觉抓紧了些,学弟吸了口气,像是在鼓励自己,冲着杨卿和笑,“没关系,我慢慢努力。” 杨卿和摇头:“你不知道。你也不了解我。”她问:“你看我,像是什么样的人?” 学弟张嘴就想说初印象,却被她话里似有若无的笑意给弄得红了脸,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卡住,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和别人,感觉不一样。看着挺外向,但有时候却觉得你沉静。” 杨卿和这下是真笑了。 不管怎么样,被喜欢实在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食堂边上有石凳,杨卿和不想走了,她坐下,示意学弟坐对面。 “你谈过恋爱么?” “没有。” “有女孩子喜欢你吗?” 学弟点头,这倒是有,“有告白,但我没感觉。” 杨卿和点点头,说:“我谈初恋的时候,以为纯粹的热烈会让我未来变亮变宽,但我没处理好,生活变得一团糟。” 她正色道:“我不是个积极的人,我现在只需要固定的床伴关系。你懂么?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替别人调教出一个好男朋友。但我要谢谢你,喜欢我。” 就某个方面来说,杨卿和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她在林临身上栽过跟头,再遇到这样相似的执着和热情,她就变得异常谨慎,绝不会给自己栽第二次跟头的机会。 健康积极的爱情,她目前无法给予。总不能将自己受过的伤害如数扎到别人身上,不公平。 这么被闹了一下,杨卿和顿时没有学习的心情了,她给楼上两人打电话,让他们下楼,好一起回宿舍。 那两人很快下来。兴冲冲地,准备的满嘴八卦调侃,但在看到杨卿和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及时咽了回去。 两人放慢了步伐,嘿嘿傻笑,妄想转移掉刚刚没有通风报信的罪过,挪到面前时,很有眼力见地一人拉一边,不住地说:“我们去撸串吧!大门那边新开了家串。走走走!” 一路叽叽喳喳,没有杨卿和插嘴的机会。 杨卿和也不奏声,只听着。 图书馆前面是篮球场,有许多人在打篮球,从球场边缘直穿时,打球时的喊叫声听得更真切了,杨卿和侧头多看了几眼。那是和比赛场上情绪完全不同的喊声,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喜极而泣。 很多人路过时,怀里都抱着书。 学校的氛围和外面不一样。朝气、纯粹,许多人都保持着轴的特质。 每天一睁眼,只用考虑学习和作业,偶尔翘翘课,到了饭点就去吃饭,食堂的饭菜便宜,有些窗口还很好吃。她现在可以经常逛街,有时间玩她从没玩过的,热烈或羞涩腼腆的约会随处可见。 室友友好善良,每天的生活就算平淡也像开了花似的,令人觉得温馨。在这样的环境里,杨卿和觉得每天都很轻松舒服。即使作业很多。 过着过着,她好像已经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分离开来。 杨卿和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新的杨卿和。 四 裤兜震动,明虔之拿出手机看,是杨卿和发来了图片消息。 点开,是一张体检报告。 原图,6.41MB。 几秒钟,图片迅速地加载了出来,明虔之点开,放大了每一项,一一看过去。上面有身高体重血型,还有杨卿和基本的身体情况。 杨卿和很上道,从昨晚她说要体检时,明虔之确认这点。一夜情、大街上看对眼了直接约睡觉,并不少见,明虔之年长几岁,见过朋友们玩得开,但自身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情况。 杨卿和年纪还这么小,胆子却真大,让人觉得经验丰富。 上方有医院名称,明虔之回想了一下在那附近的学校。 “应该就这些项目吧?”杨卿和似乎有些不确定,发来这么一句。 这话听起来又像没什么经验的。 “以前没做过体检么?” “做过,但头一次自己拿到报告。” 天气太热,即使坐在阴凉处休息好一会儿,明虔之还是觉得燥。 手机在发烫,明虔之回复完,偏头看向别处。短暂时间里,他的情绪变化太明显,连坐在身边的友人都察觉到了,不明所以,问:“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如果明虔之这时对着手机照照自己的表情,那他一定会能看到自己飞扬的眉眼。 明虔之笑了笑,答:“和你重逢,连天气都这么给面,不值得开心么?说实话,我很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外出过了。” “噢。”友人接受了这个说法。休息够了,他站起来,对明虔之说:“走吧,我们继续,再晚人家就要闭馆了。” 友人周一还得赶回去上班,周日中午吃完午饭,明虔之送他去机场,约好有机会一定要再见。回去路上,明虔之见时间充足,想了想,干脆选了一家最近的医院去体检。 上床前,对彼此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确认双方都身体健康,是对自己的负责。 周一早上,杨卿和上课上到一半,收到了明虔之的电子体检报告。 手机是扣在桌上的,消息发来时杨卿和感受到了震动,但没空看,是下课了,才解锁屏幕。 一看身高,194。 果然,和自己猜测得差不多。第一次见,她就知道他很高。 她问:“你周末有什么安排?” 明虔之:“看你时间。” 杨卿和看了看自己课表,跟明虔之对了时间。 周五晚上不太好,不夜宿,万一晚了回学校也不安全,便定下周六下午见,这样早上上完课,还能补个作业,周日的时间就松快许多。 有小陈熏陶,杨卿和在这方面一点就通。为了保证自己的各方面安全,她同明虔之提出不少要求。譬如自己选择酒店,能免去被拍视频的危险。 明虔之没有异议。 接下来几天,杨卿和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就在加紧赶作业和见缝插针看酒店中度过。要找个位置折中,距离明虔之给出的地铁站点和杨卿和学校都不远的地方。 看到周叁,杨卿和定下一个条件都符合的,把地点和酒店名都发给明虔之,一切费用都商量好是AA。 以防万一,杨卿和留出了周六一整天的时间。 说实话,杨卿和还挺期待的。她以前的性经历感受还不错。 相比无法把握的恋爱,固定的床伴关系更让人省心省事,还能享受快乐。床伴可比恋爱对象容易更换。 虽然这几天线上的沟通挺顺畅,但并不能看出为人品性。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卿和希望那个好看的男人,尺寸能和长相一样让人满意。 在这样的期待中,工作日过得很快。 周五下午七八节没课,整个寝室一起去逛东门旁边的超市,两个人推一个购物车,补充各自的生活用品和零食物需。排队结账时,小陈目光扫过收银台边上的小货架,伸出手指戳了戳杨卿和腰,示意杨卿和看。 他们俩凑一起咬耳朵:“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他尺寸?” 小陈柜子里是她床伴合适的尺寸,618的时候买的。 杨卿和愣了一下,说:“是哦。我没问。” 亚洲人大部分是中号,但杨卿和抱有期待,想着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马上轮到他们结账,四个人买的东西,塞了满满两大袋,里面装了AD和养乐多,怪重的。两个人一袋,各提一边购物袋龟速回去。 回了宿舍,她才有空问明虔之。 明虔之大约在忙,没回复。杨卿和丢下手机,光脚踩自己椅子坐桌上,翘起二郎腿,看小陈给小郭撸妆。 小郭待会要出去约会。 杨卿和提醒道:“别错过门禁啊,夜不归宿的选项还没到时候开放哈。” 寝室楼十点半锁门,小情侣腻歪到点是很正常的事,只要按时回来就行。 早在小郭约会之初,小陈就提点过,男生在约会中磨蹭时间的目的大多都不纯。所以小郭谨记,晚上约会,从来不看九点后的电影。一场电影大多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看完出来,根本赶不回寝室。 小陈在给她夹睫毛,也有话说:“暗处是占便宜的地方啊,亲可以,摸来摸去和伸手不可以。” 恋爱中情难自己,动手动脚太正常了,但矜持的拒绝很多时候会让人更欲罢不能。 经过一年多的潜移默化,没谈过恋爱的都被教育得很好,更不论小郭这个正在实操中的。 两个姑娘懵懂,不懂这两人护短的心理——我允许我自己主动占人便宜,但我不允许我们家小姑娘不能被占便宜,只从耳提面命中感觉到了室友的关爱。 小郭不住点头,对几个室友笑得很甜:“我知道啦。” 在穿衣镜里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自己一圈后,她拿上自己的小包,“等我回来噢。”出了门。 杨卿和还坐在桌上,拿了自己的支架夹床栏上下拉进行调整,固定在脸前,戴上耳机,她开始看视频。 晚上的时间已经规划好,待会看完就写一篇分析。 看完一集纪录片,明虔之的消息才回过来:“不好意思,刚刚才开完会。明天一起去买吧。” 也不说有还是没有,也许是知道杨卿和的顾虑,作出的提议。 杨卿和说:“好。”她回了句,“明天见。” 五 见面时间约在两点,酒店附近的沃尔玛。 杨卿和下了地铁,跟着导航走,隔着好一段距离,她一眼认出了站在入口旁边的高瘦男人,背着包,戴着一顶鸭舌帽,站在太阳下。 在周遭来去的路人中,这个瘦高个如鹤立鸡群。很好认。 明虔之朝杨卿和招手。 杨卿和看了眼时间,一点五十七,明虔之早到了。走到近前,听到明虔之正在通话,听内容是工作电话,他指了指入口,接过杨卿和的伞收了拿在手上,两个人往里走,一前一后地上了斜坡电梯。 杨卿和在前,明虔之说话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两个人站得好像有点近,近到明虔之嗯的那一声,像是贴在杨卿和耳边说的。 杨卿和耳朵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一身鸡皮疙瘩,让杨卿和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突然有了些紧张。 这一紧张,像是个开关,迅速唤醒了杨卿和延迟的情绪。 往前这一周,杨卿和开启了新体验。物色到约炮对象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杨卿和,每天的生活如常,学习照旧,仿佛寻常约顿饭一样。 就连刚刚在路上,她也只是回想了一下明虔之的长相,为自己只见了一次就居然记住人家的脸而小小感叹。 到现在,马上要买避孕套,她才有马上要和一个陌生男人上床的真切感。 这种真切让杨卿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第一次约炮的局促感和羞涩姗姗来迟,正在慢慢控制杨卿和的躯体。 突然,耳垂被捏住,杨卿和浑身一哆嗦。 明虔之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手指捏住的软肉正在发烫,杨卿和整个耳廓都红了。不知道杨卿和在想什么,杨卿和也没有奏声。 沉默让氛围缓慢产生变化,有些不自然,明虔之感觉到了,但他摸不准她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关系还没到熟,明虔之聪明地没再继续问,怕让气氛尴尬。 坡度电梯到了头,明虔之改将手搭到杨卿和肩膀,半揽着她去推购物车。 杨卿和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上的手掌。有点热。 “要不要拿点什么零食?”明虔之问杨卿和。 杨卿和摇头。走了几步,她已经自己调整过来,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瓶矿泉水,跟着明虔之,看他挑了条毛巾。明虔之挑选安全套的时候,杨卿和还凑上去一起看。 结完账,明虔之把东西塞包里自己背着,步行大概叁四分钟,到了酒店,杨卿和打开手机,拿着身份证去拿了房卡。开的是四个小时的钟点房。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们一前一后站着,没说话,但明虔之的手一直摸着杨卿和后脑勺的头发,杨卿和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得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真好看啊。杨卿和转过头时想。 进了房间,明虔之关门上锁,杨卿和本来打算放包,想了想,没动,站他边上先说出自己的要求:“我想先跟你说好,口交和其他的花样我不接受的,也不喜欢拍照。” 明虔之点头,知道她这是正经提出床上协议,便看着她给出回应:“我知道了,你去洗澡吧,我出门前洗过了” 杨卿和这才放了包脱了鞋子。等她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房间的灯变暗了,空调已经打开,窗帘拉上,明虔之脱得精光坐在床边,目光正从手机里抬起。 杨卿和的视线不由自主向下—— 明虔之盘着腿,腿间一览无遗,蜷在毛发里的男性器官逐渐抬头。欲望起来了,杨卿和看得清楚,顿时愣在原地,热气冲头。 他脱得真干脆啊…… 直到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明虔之已经站到面前一手扶着她的背往床边走:“床上再看。” 杨卿和被压着肩在床尾坐下,明虔之站她面前,器官与杨卿和的视线平行,距离很近,杨卿和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冷静。 肤色白的男人,乳头粉红,连性器的颜色都看起来淡一点。 杨卿和仰头看他:“我想摸下。”明虔之点头,垂眼看她。 整张脸都红透了,绯色蔓延到脖子根,连带着嘴唇颜色都能让人多看几眼。浴巾下,胸部的弧度若隐若现,大腿根被垂下的浴巾角堪堪挡住。好像什么也没穿。 性器半勃,摸起来还有点软。杨卿和从浴巾下伸出手,用手掌包住,连带着精囊,慢慢揉捏。有点像捏水球那样的手感。 女孩子的手掌柔软,和明虔之自己手掌握住的感觉完全不同。手指上的薄茧磨蹭,刺激得软乎乎的性器胀大,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变硬。 阴茎完全勃起,形状狰狞。但白很多,感官上增加了不凶狠的错觉。这是杨卿和第一次正经打量一个男人的性器官。 以前和林临的那几次,懵懵懂懂,根本什么都记不清。但她能确定,明虔之比林临白,形状也比林临好看。 杨卿和很满意。用手握住,更满意了。 这几天抽空看了片观摩,杨卿和知道怎么撸。正当她将自己学会的技巧如数操作时,被突然推倒在床上,浴巾散开,明虔之用膝盖分开杨卿和双腿,压了下来。两具赤裸躯体紧贴,鼻尖对着鼻尖,明虔之两条手臂撑在杨卿和耳边。 “有点疼,没轻没重的。”明虔之说她。两个人脸贴着脸,说话间,牙膏的味道将她裹住,明虔之身上很热。 杨卿和懵然,还以为自己撸得挺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求问:“那……那我该怎么办?”她想了一下,自己嘟囔着,“不应该啊,我这几天就是看……”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杨卿和霎时消了声。 明虔之听个正着,好悬没笑出声。 “这几天才学的啊?” 杨卿和觉得丢人,被他这样狭促一问,又觉得羞臊,抿着唇将头偏向一边,不想回答。 这反应,八九不离十了。明虔之心里发笑,面上却没露出来,他凑上去舔了舔杨卿和嘴角,轻声道:“没关系,要学我教你,不想学,我带你。嗯?”声音柔和,像是在哄人一样。 这样听起来,会觉得明虔之耐心极了,好似刚刚的调侃是错觉。 杨卿和还记着这是上床,意思意思傲娇就够了,不能耽误正事,于是她又将头转回来。被抓了个正着,明虔之吻住她,浅浅地咬住她的嘴唇吮吸,杨卿和睁着眼睛,看明虔之亲完问她:“可以接吻吗?” 亲都亲了。杨卿和鼻间漏出一个嗯。 明虔之得了应允,亲了亲她鼻子,让她闭上眼睛。 杨卿和听话地闭眼。这让明虔之看清楚了她眼皮上有一颗痣,很小一粒,缀在眼尾,不仔细盯着脸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这回伸了舌头,杨卿和微张着嘴,唇缝随着陌生舌尖探入而被顶开,她能感觉到入侵的力道在自己口腔里卷弄。杨卿和的舌头迎上去,回应得毫无章法,最后被明虔之吮吸住不放,老实了。 明虔之用上力道,杨卿和舌根逐渐发麻。她被亲得有点缺氧,脑袋发昏,身体使不上劲。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紧张,什么都顾不上了,周围的一切好像在逐渐远离,耳边只有自己难耐的气声。 安静的房间里,交缠互换的口水声很响亮,时不时地漏出几声喘息。 亲吻往下,双乳被拢聚嘬咬,杨卿和有缓气的机会,脑子逐渐清醒,提醒他:“脖子上别留痕迹。” “嗯。”明虔之答应,声音低沉,他手往下一摸,笑了,“你湿了。” 抵在腹地上磨蹭的阴茎蹭上了越来越多的水液,阴阜被带出来的腺液打湿,体毛湿润。杨卿和配合地将腿屈起张得更开,好让他做扩张。 明虔之的手指撑开阴唇,摸了几下摸出端倪,小穴紧闭,摸索了一下,才挤进入口,和做过很多次的入口摸起来不同。随着他的动作,杨卿和蹙着眉,看起来有些难受。 明虔之亲住她,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节奏。 漫长的前戏体贴且耐心,像一圈圈舒缓起伏的海潮,逐渐把杨卿和推向欢愉的中心。 扩张得差不多,明虔之从杨卿和头顶捞来一枚包装,撕开边角取出里面的橡胶圈,捏着储精囊挤出空气套上龟头,食指、中指和拇指的指腹将卷折部分向阴茎根部推展开。戴好后,他扶着阴茎在小穴入口浅浅顶了几下,找到位置慢慢往里挤。 太久没接纳过欲望的身体发紧,明虔之才刚进了头,就被绞住,他矮下背,轻轻啄着杨卿和,让杨卿和放松:“夹太紧了。”杨卿和抓紧明虔之小臂,不适的闷哼被封进嘴里。 阴茎一寸一寸地推得更深,进到一半,察觉杨卿和身体松了点,明虔之一鼓作气全根顶入。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杨卿和小声问:“全进去了吗?有点痛。” 明虔之:“嗯。”他慢慢开始抽动,安抚着:“马上就舒服了。” 杨卿和乖巧地哦了一声,抱着明虔之的脖子。接吻真是件让人放松的事,一切注意力都被拉到唇舌纠缠的过程上。身体的不适感在过渡,很快,杨卿和的呻吟被逐渐加重的力道给撞了出来。 适应了节奏后,杨卿和手摸上明虔之的胸膛,学着明虔之刚刚磨弄她乳头那般,磨弄着明虔之的。手法和力度都不对,明虔之亲手示范纠正后,手从她乳房上移到结合的位置,一边揉压着阴蒂,一边凝视着杨卿和的反应。 甬道湿滑,腺液分泌得越来越多,变得黏腻的叫声和泛红迷离的双眼,这是对明虔之的肯定。 快感无声无息层层翻涌,杨卿和意识不受控制,她身心都随着热浪起伏,沉溺在明虔之掌控的欲海里。 高潮的海浪汹涌拍来,瞬时将两人淹没。 明虔之倒在杨卿和身上重重喘息。 六 休息足够,两个人从高潮的余韵里缓过来。 杨卿和望着天花板轻轻地笑了,整个人透着满足又慵懒的味道。她感叹:“好舒服啊,好爽噢。” 明虔之鼻尖蹭了蹭杨卿和的耳廓,起身扯下避孕套打结扔垃圾桶里。 “喝水吗?” 明虔之拧开一瓶水,递过来。杨卿和手肘支起脑袋,喝完又递给明虔之,继续软软躺下。明虔之接过,就着这瓶自己喝。 他在房间里走动,去了浴室一趟,很快又出来,弯腰分开杨卿和的双腿。下身被热乎乎捂住,杨卿和歪头看了一眼,是明虔之正用在超市买来的毛巾替她轻轻擦拭,很仔细,从大腿根到股缝。 粉色的毛巾,白皙的手指。杨卿和多看了一眼那双手。 原来那时买的毛巾的用处在这里啊。 杨卿和在心里给明虔之的印象,再加上细心和很有经验的标签。 “你躺会儿,我去洗澡。”明虔之从单人沙发上拿起自己的衣服。 “嗯。” 精神的亢奋慢慢消退后,体力消耗的疲惫显现出来,杨卿和觉得有些困,哈欠不断,但她没打算短暂眯会儿,她有认床的毛病,在这里睡不着。于是便开始伸胳膊动动,再这样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会更困。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翻了个身爬到床边,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离退房的时间充裕,就点开了消灭星星,扯下发圈,一边打哈欠,一边通关。 明虔之洗完澡后,拿着她放在浴室里的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她正趴在床上,甩着小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低头玩手机的画面,披散的头发盖住了大半裸背。 “你穿了衣服再玩吧。”明虔之在她腿边坐下,摸了摸她小腿的温度。 “谢谢。”杨卿和点头,打着哈欠翻身坐起来。明虔之的确细心,将内衣裤迭在最上,依次是短袖牛仔裤和外套,方便她穿。 “很困?要不你睡一会儿再走?”明虔之见她不断打哈欠,提议。 杨卿和唔了一嘴:“还有时间,我们聊会儿吧。” 她刚套上短袖,脑袋晃了晃,明虔之伸手,帮着她捋顺头发。杨卿和便配合倾着身子,她问:“你下周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话一问出来,明虔之就知道,露水姻缘将变成长期的了。这一周,他们的交流只限于为这次上床做的准备,任何能算得上私密的信息双方都默契地不提及,一夜情不就是这样,反正不认识,也不需要知道太多信息,麻烦。 他无比清楚,这个转变归结他今天的表现,于是他反问,“对我挺满意?” 杨卿和直率地点头:“嗯,你做得我好舒服啊。我想,如果你也觉得我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一段时间见一次,直到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你要谈恋爱的话,请你务必提前跟我说,这样好及时清除联系,免得以后给我们俩都带来麻烦。” 明虔之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敏锐地抓住了一点:“你不想谈恋爱?” 杨卿和奇怪地看他一眼,回答颇为没心没肺:“我作业太多了,没空。想先把书读完再说吧。” “现在大几啊?” “大二。” “准备读研么?” “能多读几年书就读几年。” 这是根本就没打算谈恋爱的意思,明虔之听懂了,所以笑了起来,转而说起自己平常周末的安排,“周末我一般不加班,随你时间。偶尔出差或者部门培训,这种次数不会很多,我会提前跟你说。” 他没打算继续问。合格的炮友适当保持距离,不要越界。 “目前我也没谈恋爱的打算,你放心好了。”他补充道:“如果你有其他的床伴,自己协调好时间。” 咦。 “你有?”杨卿和好奇。 明虔之说不:“我只有你一个,但我对我们俩关系的唯一性不作要求。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工作上。” 杨卿和摆摆手:“我作业太多啦,哪有心思。那天遇到你还是偶然。” 她坦诚地将自己见色起意摆在面上,开心地感叹,“我发啦,在街上碰巧抓到一个好看又很行的男人。”刚才在床上,她也是这样坦诚,毫不遮掩自己舒服。 明虔之被她逗笑了,揉着她脑袋,“这就算达成共识了吧?” 杨卿和点着头嗯嗯嗯,像小鸡啄米似的,刚点完,她又想起了一些,忙道:“还有一点,你有拍照的嗜好么?或者拍视频?”她认真盯着明虔之等他回答,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是不是准备说谎。 懂的还挺多。 这下明虔之确认这周以来感受到了她的小心不是错觉,她是有意识地保护自己。从提出双方去做体检、酒店选择再到避孕套,还有不喜欢蒙眼,她在尽可能杜绝自己被拍造成隐私泄露。很警惕。 不得不说真是个聪明谨慎的女孩子。在选择了冒险后,还知道尽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明虔之能从她调整的身体姿态中看出她此时的警惕。 只要他露出一点口风,刚刚达成的共识就会瞬间掀翻。 但他假装没瞧出来,直直地同她目光对视,表情温和,回答得郑重,“我不会做任何可能伤害到你的事,但你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得防备着我。这种警惕是好事。” “社会险恶,人心难测。坏人有多坏是无法想象的,特别是约炮这种事,你不能掉以轻心,当然,在其他的事情上你也得这样警惕。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些不用我提醒你也会注意,我只是站在比你大几岁的角度,表达我的关心。” 他又提醒:“我母校是政法大学,所以认识很多优秀的从业者。不过我并不希望你有一天会在这方面需要我的帮忙。时刻保护自己,你就是个好孩子。” 这一番话说的很诚恳。 杨卿和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有关好孩子的定义范围。 她心里有些动容,同时还夹杂着微妙。动容是作为刚刚和她滚过一张床却还不很熟悉的男人,仅仅因为她露出的一点警备,就坦率地把男人的恶劣和阴暗处放在明处提示她。这似乎有些太过坦诚。 本该是很熟的人才会做出的事。不,也许就算关系好,但也不一定会承认。 当下的社会环境,对男人极度友好。任何错误,都是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对比女性,男性的犯错成本低到可以忽视,舆论也无比宽容,这样的宽容和友好造成了大部分人与自身不匹配的盲目自信。 微妙是,没想到他对好孩子的要求,原来这么低。只需要保护好自己。杨卿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种好孩子的定义,唯有这一种,没有进行绑架。 这是个有同理心的男人。同理心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有底线和原则。 杨卿和在心里,再一次为自己的见色起意鼓掌。 她夸赞:“你真是个正常的男人。” 明虔之哽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这算是夸奖?”他觉得好笑。 杨卿和的回答,就是笑眯眯地捧住他的脸,用力地猛嘬了一下,以示真实。 达成共识后,杨卿和光着脚下床去找袜子。退了房,两人一起去地铁站,在路上,杨卿和把自己手机号码发给明虔之。 “下周见。” 七 “诶哟喂~不知道在等谁~时间一停止,只有~等~待~” 杨卿和手机响了。 铃声让明虔之感到意外。 明虔之上面的哥哥姐姐有几位已经成家,外甥侄儿年纪差距不大,正是看个动画片能问出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小孩子叽叽喳喳,许多疑惑被解答后,仍然有数不尽的活力玩闹。 这段小猪之歌的奶声奶气唱跳版,他听过太多遍,记忆犹新。 没想到用作铃声,也是这么可爱。 似曾相识的声音唤醒了记忆里的场景,有关动画片,他想起家中稚童,疼爱和耐心,都不自觉地跟着短暂的回想而从眼神流露出来。他歪着头,神情柔和,像看自家小辈一样,看杨卿和。 年长的男人意想不到自己这个无意的动作,此刻在杨卿和眼里,也被挂上了可爱的标签。她再一次看到了眼前男人的反差萌。 杨卿和手指动了动。她理解了为什么明虔之喜欢摸她脑袋。看起来好像很好摸的样子。 明虔之挂了电话,自然而然看到了手机号的归属地。 新联系人的备注,他打上:杨卿和。 杨卿和面露揶揄:“你怎么想的?和侄女睡觉哦——”被明虔之摁住脑袋。 从陌生一步跨到亲密无间,下午刚见时的局促在悄无声息中被驱远。 明虔之这个人,似乎天然带着招人青睐的魔力。例如今天,偶尔轻佻的动作由他做来,都会带上几分亲厚,不会致人反感。杨卿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 如果换种身份,她和明虔之的相处应该也会如沐春风。 这世上就有这么些人,在拿捏分寸与人交往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要他们想。 接近傍晚,杨卿和又恢复精神抖擞。 车厢里人还算不上特别多,她上车就有位置坐。懒懒地靠着座椅背,戴着耳机,歪着头,目光在左右游转,看看旁人脸上的表情,看看他们的穿着,再看看坐姿。她现在看什么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做爱带来的舒适调节了她整个人的状态,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放松极了。 心情愉悦到爆! 放眼望去,车厢里所有的乘客都在低头玩手机,人们笑容因屏幕里的内容而不同,也有些是面无表情。这大约是他们少有的放松途径。这是座生活节奏很快的城市,在学校里感觉并不太明显,出了校门才能直观感受到路上行人神色匆忙。 很多人都想在这里生存下去。 疾行的列车带着一车繁重的压力去往目的地,未到之前,所有人都能暂时脱下身上的负累,在陌生人面前短暂自由喘息。谁也不认识谁。 几年前,杨卿和出去打比赛的路上,很多次,也是这样坐着放空。 那时候她和这些人的想法无二,想努力赚钱,多赚钱给姥姥养老;想出人头地,要让杨女士看看她这抛弃的女儿不比儿子差。 唔,但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杨卿和看着对面车窗里映出来的神采飞扬的自己,笑了笑。 小陈这时发来消息,询问她:“回来吃饭吗?” 杨卿和抬头看车厢门上的指示灯,数了数站点,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十五分钟,等我。” 小陈在宿舍区那边的食堂等杨卿和,杨卿和一到,立刻被她啧啧调侃:“这一脸春风洋溢啊——!” 杨卿和不理她,勾住她脖子往里走,边走边问:“徐呢?” “说是社团那边聚餐。” 杨卿和不再问。 大一开学学校?里各个社团招新,这两人嫌麻烦,一个没沾。小郭和小徐倒是图热闹和好奇,双双奔着招新点最好看的学长去报名,一年过去,从干事混到部长,事儿更多了,忙得叁天两头转。 大半年后,那个最好看的学长变成了小郭男朋友。 二楼的窗口排了好几条长龙,两个人站渔粉的队伍里前后排着,小陈抓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歪头小声问:“下午怎么样?” 杨卿和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觉得,我的运气可以去天桥上当神棍了。”她这样形容。 小陈笑得花枝乱颤,倒在杨卿和肩上,拽着杨卿和的手挡住自己的脸。有一堆爱抱着人撒娇的室友,杨卿和如今对肢体亲密触碰习以为常,她淡定地点了两个口味的渔粉,刷了校园卡,把人勾带着去找位置坐下等粉。 一坐下,小陈就收住了,拿出小镜子照,左右看看,拨了拨自己的刘海,又看看口红有没有蹭掉。 看完自己,再看杨卿和,对她披着头发不满意,便让杨卿和背过身去,给她编头发。 这还不够,等吃完晚饭,小陈拿着口红给杨卿和薄涂。她今天是淡妆出门,洗澡时卸了,素颜回来。现在这容光焕发的一张脸,口红点缀一下就更亮了。 晚上小陈录美妆视频,为了不走来走去影响到小陈,杨卿和在她开始前洗了澡,倒好水,打开电脑,一整晚都戴着耳机没挪动过,看到犯困,两个室友才踩着门禁的点回到宿舍。 这两人一回来,宿舍立刻就热闹了。 杨卿和打着呵欠爬上床,趴在床沿,听着两人叽叽喳喳。 什么今晚哪个学妹唱歌很好听啊,什么宣传部的干事很高冷但是好像打桌球很厉害。 杨卿和懒洋洋地挑眉:“怎么个很厉害法?” 小徐兴奋地拍着床梯:“ktv大厅是别人打到一半没收拾的台,他过去一杆清了!哇塞!看着就很厉害!” “是啊是啊!”小郭附和。 不是杨卿和说,女孩子实在太好骗了。 啧。 杨卿和突然朝她俩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说:“过来。” 两个小脑袋不明所以地凑过来,被杨卿和迅速抬手一人敲了一下脑壳。 杨卿和:“出息,你们不要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讲道理,就你们这样的女孩子最好骗啦。打桌球嘛,谁不会啊?” 对着这两个,因乍然看到表面而产生些许兴趣的女孩子满眼放光的期待眼神,杨卿和寻思着得赶紧把他们这个臭想法给摁下,至少得摁成,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游戏,他们看到别人露一手不会这么花痴。 杨卿和说:“明天早上我们去玩玩。” 也就是这时候,她突然收到了文哥的信息:“最近林临老找我要你新手机号,他找你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好的今天,这人还要来掺和一下。 心情一下子就拉下了。 杨卿和心想,这有什么好找的。手指刚触上键盘,就立刻想起,这段时间,正是在北爱尔兰比赛的时候。噢。 她回复:“甭理他。” 文哥回了个OK的手势,问她:“今年回么?” 杨卿和说:“不回。” “??Hello??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老板总是不干活怎么办?” 杨卿和的回复是一个表情包:“棒!不愧是我!” 这个晚上,杨卿和做了半宿的梦。 有关林临。 杨卿和小时候放学回家时会路过个台球室,台球室离学校不远,出了校门后转弯进入大马路,第一家店面就是。 那里每天打球的人很多,烟雾缭绕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孩,杨卿和听一同回家的同学咬耳朵才知道,那些年轻的男孩子大多都是来自旁边的中学混社会的学生,不爱上课,老师也没办法。 杨卿和每次路过,都会被里面浓重的烟味给驱得往马路上多靠几步,因此,也会往里看上几眼。 那时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里面高人气纯粹的好奇和对烟味的排斥让她投去目光。在这几眼里,常常能看到许多人俯下身体贴在台面上,聚精会神地瞄准,然后出杆,球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声响,还挺好听的。 她能很清晰看到那些正对着门口的那几张聚精会神的脸上的表情。 这样每天的观察,时间久了,杨卿和几乎对那里面常待的人的脸都很熟悉,每次路过扫一眼,她都能很快分辨出,新面孔是哪几个。在这种的情况下,里面突然多了个小孩子是很明显的事。 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抓着比自己还高的杆,单独一张球台,杨卿和认出,同他对打的是台球室的老板。 从那天起,那个男孩就一直在门口那张球桌上打球。从杨卿和早上上学、中午上下学再到下午放学。每次都在打,好像没见过他休息。 这么小就不上学了么? 杨卿和每次路过时,都会这样想。 直到有一天,杨卿和被叫住:“喂,你想试试?” 打量被抓了个正着,杨卿和顿时紧张起来。见他准备过来,忙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 学校的教育,是将这些统统纳入不务正业的范围里。老师每天都在课堂上,都是拿在这个台球室里打球的人当课堂反面教材教育他们,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将来能有什么好? 第二天杨卿和路过时没被叫住,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家大概只是顺嘴一问而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个一段时间具体是一周还是两周,还是更久,杨卿和记不清了,她就记得自己每次路过时,那个小男孩都会冲她笑笑。 顺其自然地,杨卿和也很快知道了他的名字。 “我叫林临。” 距今一算,认识林临已经有十年。 八 半夜醒来,杨卿和就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到天亮来才有了困意,睡到半早上被拍床板吵醒。杨卿和醒来的时候还很懵,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睁开眼,揉着脸坐起来。 小郭的床同杨卿和在一边,她垫着脚扒开一点杨卿和的床帘,正瞧见她在发呆,捂着嘴笑了,冲其余几人说道:“还懵着呢。” 等杨卿和下床,底下叁个都坐在自己桌前收拾自己的脸。她有点起床气,到吃了早餐才缓过来。 小徐找了个最近的台球室,到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前台的人一见杨卿和,就笑了,冲她颔首示意。 空球台多的是,他们选了个靠窗的,方便透气。 杨卿和先从摆球开始教。叁角架摆的五排,每排的球数分别是一至五颗,第一排的一颗球是置球点,黑八在第叁排中间点,全色和花色间隔摆放。 普通和朋友玩并不需要多严谨,教完姿势和手架怎么瞄准,就可以边打边教。 杨卿和先打一局示范,她开杆,第一杆的冲球完美,母球通过撞击置球点,将其他的球冲得四散后停在球台中间的位置,花球和纯色各进了一个。 周围围着人跟自己一张台的感觉完全不同。杨卿和俯腰的那瞬间,脑子里是突然跳出了以前练球比赛的场景,就那么短短几秒,她耳边响过很多个声音。 杨卿和回想起了从前。在自己年轻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往前推两叁年都能算得上是以前。时间过得真快。 直起腰,杨卿和又迅速回归到了现实。 小徐正好站在底边:“嗯?你看着也没用多大劲儿啊?” 杨卿和点头,去换了根杆:“我是没用多大劲儿啊。” 小陈问:“为什么要换杆啊?” 杨卿和解释:“那是开杆用的冲杆,这是打杆。” 巧粉打一杆用一次,小陈看着,目光在球台和杨卿和身上转来转去。 杨卿和姿态娴熟,看着很专业。像是长期训练出来的预判,围着球台转一圈琢磨几眼,就定下的母球行进的路线,会不会碰星、碰几个星和停在哪个位置会更好打下一个球。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走到母球最好开杆的位置俯身就打,那么几步,似乎都不用思考,看起来胸有成竹。 这时候前台拿来几瓶水,默不作声地站边上看。 很快,杨卿和清了台。 众人聚精会神,意犹未尽。这期间没有人看手机,自然也不知道杨卿和打完这一局用了多久。 小郭和小徐看得高兴死了,拍着小陈的胳膊连声感叹。小陈本来也很激动,但是被拍得胳膊挺疼,翻着白眼使劲抽手。 “我们为什么从来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你们从来没问过啊。”杨卿和理直气壮。 几人一噎。 前台听他们聊天,知道杨卿和下局不打,就悄无声息回前台去。 第二局就每个人轮着打一杆,杨卿和退后,自己不参与,做场外指导,碰上需要靠岸解球的,她就举着跳杆比出角度示意,然后看着一杆下去,大家都笑了。 这是头一次,杨卿和看乱打心情这么好。 俗话说叁个女人一台戏,真挺有道理的。四个女孩子,这个场面简直吵闹得一塌糊涂,简直能有几千只鸭子在叫。杨卿和坐着,用手捂面,差点人笑没了。 闹到快吃午饭的点,前面叁人玩累了,小徐去结账,准备一起回去吃饭。结账时前台的人问小徐:“你们是同学啊?” 小徐看他,打开手机付款码递过去,没接话。多亏了小陈,这种时候她小脑瓜子一点也不傻,摆明了是有兴趣了来套话。 那位笑了笑,看出了小徐的警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问你们作业是不是真的很多,我以前想邀请她来我们这儿兼职,她说作业太多没空。” 小徐点头:“确实可多了。”听他报时长和费用,扫了码,她诶了一声,说:“还有刚刚几瓶水,你别忘了啊。” 前台说:“那是我送你们的。” 小徐说不用,在包里掏啊掏,掏出钱包,数出一张五元叁张一元的纸币放台上,说了声谢谢啊就转头小跑奔去电梯口等她的室友身边。 进电梯后,小徐就问杨卿和:“羊你经常来这儿啊?” “昂。” 寝室的人是这时才知道,每天中午下课后,杨卿和不回寝室的原因。她每天中午都泡在这里,差不多时间了再回学校上课。 回去路上,杨卿和还被缠着问:“你玩这个怎么这么厉害?” 杨卿和认真地说:“家里穷,靠这个吃饭嘞。”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 每每这种时候,小郭和小徐都摸不准真假。因为有时候真,有时候假。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但几人却能因此确认一点,杨卿和很看重台球。否则不会每天都挤出时间。 以前寝室夜谈时,大家聊各自这几年在校的打算和想法时,杨卿和曾说“好好学习吧,这样毕了业就可以理直气壮当咸鱼了。” 这一年多来杨卿和确实是这样做的。从大一开始,每学期杨卿和都会选修不少课,每天安排得满当,早出晚归,远比同班的室友忙碌得多,学校规定要在四年里选修完的学分,大概她是快修够了。 这学期开学时,杨卿和就已经在打算双学位选修哪个专业了。 这是真的在很好好学习。 午饭时,明虔之接到了堂妹电话。 明娉之期期艾艾地问他今年春节回不回。 “怎么了?”明虔之问。 无事不登叁宝殿。明虔之在脑中转了转,明娉之能求到他这里的事。 接下来一听,果然。 明娉之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带男朋友回去见家长,和父母说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高中早恋,明虔之叔叔因此有点不高兴,明娉之这才提前找家中几位哥哥保驾护航,想让第一次见面现场稳定点。 她第一个找的就是明虔之。无他,因为明娉之以前偷摸出去约会时,偶然被明虔之碰了个正着过。 男孩倒是看着板正,长得过得去。 明娉之没心没肺,连声问:“回来吗回来吗?” 明虔之说她:“你体贴你男朋友受刁难,怎么不考虑考虑你老头心里难受啊?小婷,你什么时候过来?” 两人约好跨年时一起吃顿饭,再细说。 接近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凉。 北方风大,一年里,只有夏天安静些。 杨卿和是从每天出门迎面吹来的风上,感受到寒冷来临的征兆。她把外套换成了厚的,袜子换成了长袜,早早地开始为过冬做准备。 从小在南方长大,杨卿和暂时适应不过来这北方的空气。 第二周和明虔之见面时,她已经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明虔之以为她感冒,拍了拍她帽檐,正准备说话,就听杨卿和解释:“这样挡风。” 这个理由真是没想到。 明虔之闷笑,合上门,转身去拿拖鞋,靠着墙看着她摘了帽子把外套脱下挂衣柜里,低头脱鞋时头发一一从背上滑落,心头一动,等她直起身后朝她招手。她的头发挺长,没有烫染过的痕迹,是自然的黑长直。 “想亲你。”他这样说。 杨卿和便背着手倾过身体,自然地闭上眼睛让他亲了。上次的沟通很有效,两人建立了基础的信任后,今天两个人的态度都变得更自然了,像是朋友在相处。 当然,朋友不会上床。 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吻,亲完明虔之嗅了嗅她脸边头发,低喃:“好像和上次的味道不一样。” 闻起来像体香,淡淡的,但又想,哪有巧克力的味道的体香,似乎还带着点牛奶的淡香味。 杨卿和闻言,对他隔了一周还能注意到她用了不同香水而感到惊奇,眼睛也因此睁得圆溜溜,她特意退后一步,伸手在明虔之脸前扇扇风,挥送去味道,“好闻吧!这种天气,太适合吃巧克力了,等过段时间再冷点,就可以捧着热奶茶吃雪糕了!” 大约说起吃的,女孩子都会这样,不经意间露出少女活泼娇憨的姿态。这时的杨卿和眼睛都亮了,亮晶晶的,似乎想得到明虔之的附和。 明虔之看得清楚,他也不会让话题冷下来,就点头,说实话:“真好闻,有点甜。” 他们都知晓,放松的交流,有助于两个人稍后的状态推进。 杨卿和满意了,眼睛弯弯,进浴室去开花洒放水,随口问:“你要洗澡么?” “洗,你先洗。”明虔之接着问:“巧克力不是很苦?今天吃了吗?” “今天没吃,但昨天吃了!”杨卿和语调轻快,她对着镜子扎了个丸子头,好方便待会洗澡:“这点苦算什么,又不是一直吃,会苦尽甘来的,最后可甜了,写再多作业我都可以。” 又不是一直吃,苦尽甘来。 说着,她对着镜子轻轻笑了一下。 明虔之听出了别的意味,目光追到了镜子里的映像,刚好被镜子里的杨卿和抓住,她歪了歪头,给了明虔之一个微笑。 “你要看我洗澡么?”她问。 明虔之从善如流地退后,伸手带上了浴室的门。 九 香水留香时间不算长,杨卿和早上出门时喷的,到现在差不多有六七个小时,散得快差不多了,洗完澡,她身上只剩下沐浴露和水乳的味道。 明虔之又闻了闻,觉得她什么味道都很好闻,埋头在她脖子处蹭。 “你怎么这么香。”他感叹。 杨卿和笑着仰起脖子,由着他亲,心想被腌入味能不香么。她跨坐在明虔之身上,身下被炙热顶住。杨卿和披着浴巾,明虔之身上什么都没有,光溜溜出来,抱着杨卿和放腿上就开始亲。 背脊被来回抚摸,明虔之手指上的薄茧抚得杨卿和有些痒。男人的手掌比女人的手掌厚实,再柔软,比不过平时会精心护理的。 亲到胸时,他用力了些,杨卿和被嘬得一抖。 上次也是,他越嘬越来劲儿。男人兴奋上头就容易控制不住力度,做的时候咬得很爽,做完这个敏感点变酸爽的是杨卿和,她后来穿内衣时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碰。乳头娇嫩,可即使不动,也火辣辣的,过了两天才缓解。 杨卿和推了明虔之一下,说:“轻点。” 明虔之含糊应了。 “我想亲你。” “嗯。” 明虔之翻身,将人压床上。 杨卿和这才知道不是接吻的亲,是亲遍全身的亲。柔软的舌头初初探进时,杨卿和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没躲开,腰被一双手掐住。私密地方被人用嘴伺候,实不相瞒,杨卿和有些臊。 总感觉怪怪的。 虽然提前说明了她不愿给明虔之口交,但好像也不能阻止明虔之给她口交。明虔之从没有明确说过自己不想做这个事。 杨卿和本来想说什么,想到此,张张嘴,还是没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捂住脸和眼睛。 没多久,呜咽声逐渐起来。杨卿和觉得舒服,被托在柔软云层中的飘飘然中,还掺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羞怯——时常吸引她注意力的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此刻正为在她身体里搅弄风云的色欲把风。 这个联想让她不由自主地更加兴奋。 体内外同时受到撩拨,身体内部的躁动传至全身,她难耐地想扭动身子,但身体早被明虔之提前控住,动弹不得。 躁动的源头被掌控,身体不受控制,杨卿和有些难受,伸出手在四周捞,想抓住明虔之,想碰到他的身体。这时候,明虔之肌肤的触感能给她实定感。 但没抓住。 手掌落到被面上茫然摸索了一阵,只能抓住能抓到的。 洁白的被面被攥出褶皱,踩着明虔之肩头的双脚脚趾都难耐地蜷缩起来。 她低声啜泣着:“不行了,呜。” “……想尿。” “明……呜……明虔之……” 随着她的哭声愈大,明虔之感受到了幽秘通道的收缩也愈发厉害,心里明白她快到了,于是吸着阴蒂的力道加紧,舌头顶着阴蒂用力磨。 杨卿和终于到达高潮。 明虔之躲之不及,被杨卿和下体断续喷射出来的潮吹液射了一脸。她哭得厉害,明虔之一脸湿哒哒地凑上去吻她,一边低声哄她:“瞧瞧,都变成小花脸了,你看看我脸上,全是你喷出来的,你尝尝你自己的味道,香吗?” 一边准备着戴套。 他进去的时候,杨卿和还没完全止住哭,眼睛都哭红了,还撅着嘴,抽泣声突然被顶停,她打了个嗝,愣了一下,表情当即茫然了一瞬,而后继续抽泣。 明虔之笑了起来。 真像个小孩子。 这时候,他突然地想起杨卿和的年龄来。再有个差不多一个月,她才满20。 20岁啊,比29岁的明虔之小了小十岁。对他来说,杨卿和还真是小孩儿。 现在这个小孩儿在床上眼泪汪汪,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又奇异。 “明虔之,你要操死我啊?”杨卿和哑着嗓子问。 除了明老师,连名带姓是明虔之是最常听到别人叫他的。以前有同学有人在意带姓和不带姓的那一点些微的亲密差距,喜欢只叫人名,也喜欢听人叫自己名,于明虔之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明虔之此刻福至心灵,好像突然领会了那一点点差异感。在这样热烈的当下,赤裸相对,亲密无间,连名带姓似乎拉远了心理上的距离。鬼使神差,他脑中产生了一个念头。 明虔之亲吻了她一下,提出:“叫我望诚吧,我名字叁个字你叫着累不累?” 说出口的瞬间,他又立时察觉自己这一行为的莽撞。 明虔之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描补:“我比你大,你床上叫声哥也行。”他很少跟人说自己的小名,刚刚就是猛的脑子里出现那么个念头:想听她在床上叫望诚。他就这么做了,听从自己。 好在杨卿和并没意识到什么。她啊了一声,脑子还没跟着跳转过来,就被明虔之翻了面,拖到床边站着。 后入的姿势磨到了杨卿和的敏感点,她唔唔啊啊了半天,脑袋被撞进被子里就没有抬起过。 “咬我?”明虔之突然扬手拍打杨卿和的屁股。 响声清脆,臀肉一下就红了一片。 杨卿和惊叫,浑身力气都好像被这一下打没了,上半身软伏下来,原本支撑着自己脑袋的手臂,在撞击中逐渐滑开。柔软的云层将杨卿和包裹着,她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 杨卿和脸埋在被子里有些喘不过气,她勉强将脑袋偏过来,露出鼻子和嘴巴。 好爽。 杨卿和舒服得眼神迷离。 “…诚…诚哥…”她叫得断断续续,“…亲我。” 这个亲吻,杨卿和到高潮后才得到。彼时两个人都懒洋洋的,明虔之丢了避孕套后往床上一躺,顺带着把杨卿和卷到自己怀里。 明虔之手臂垫在杨卿和脑后,手指摩挲着她肩头的肌肤,舒缓的抚摸和亲吻舒服得杨卿和直哼哼。 两人俱是一身的汗。 等脑子清醒了,杨卿和才突然想起换称呼这事:“望诚?诚实的诚?是小名吗?”她本想问是不是以前改过名字,话到嘴边,她想起他名字里的虔字。 “嗯,都是爷爷取的。” 杨卿和噢了一声,她了然:“你更喜欢床上叫你小名啊。”而后脑袋一点,表示自己知道了,“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了。” 也不多问,瞧她那样子,好像也没意识到什么。 明虔之心里一松。 杨卿和确实没觉出不对来。她在男女方面,大方向挺靠谱,说和林临分手断联就再也没见过,不喜欢的就拒绝,绝不含糊,但碰上这点子似是而非,就完全没意识了。 没人教她在初期界限怎么把控才叫礼貌和合适。她家人太少,没爹,娘也不爱,靠个老太太艰难拉扯长大,哪里懂得正常的家庭是怎么表达亲密。 既然是床伴喜欢,满足就行了,反正就这一个睡觉的,谁床上没点点小喜好呢。更何况明虔之到现在没提过什么要求,很好说话,这么点要求,杨卿和都不带犹豫的。 “下周日有空吗?我下周六有团建。” 杨卿和闭眼想:“不行啊,下周我们专业组织秋游……嗯,多捶捶那里,天天低着头,好累。” 本来只是随意捶几下,捶到了杨卿和不舒服的位置,被杨卿和指着换了几个位置。明虔之拿捏着力道捶着她的背部,“那你自己还选这么多课。” 杨卿和嘟囔:“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读书年头比我多,我不想差他们太远。” 明虔之大概没听明白这句读书年头多是什么意思,疑惑地嗯了一声:“你们学校也不是好考的。”说着,他提出杨卿和是不是期末考太差的质疑。 杨卿和:“?我每次都是年级前叁,继续保持,明年就能保研好吗!” 明虔之恍然大悟,他轻轻感叹:“这么棒的啊。”语速放慢了,配合着带着一丝惊奇的语气,和内容一结合,让杨卿和觉得,跟哄小孩儿似的,带着鼓励夸赞的味道。 歪打正着了。 杨卿和可真喜欢这样的鼓励。 她有些开心:“你可真好。明先生,希望你能多多夸我。” 明虔之很是配合地说好,心里却在想,杨卿和年纪轻轻的,危机感却很重。 是在洗澡的时候,明虔之才突然反应过来,杨卿和那一句你真好的意思。 他只是夸赞一下而已,这孩子就觉得他好。 没有人不喜欢夸赞,但富足的孩子从不会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获取的东西稀奇。明虔之揣测着原因,想来想去,只觉得杨卿和真是个乖孩子。 成功长大,已是不易。 十 明虔之接了个电话。 他穿好衣服,叮嘱杨卿和待会给他开门。 酒店管控严格,上下楼需要房卡才能通行,轻易不会有走错楼层的机会。外卖到了,放在一楼大厅的外卖柜上,他下楼去取,电梯上下通畅。 两叁分钟后,杨卿和就听到了敲门声。 明虔之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是我。” 杨卿和刚钻进被子里,闻声,仓促间套了上衣,打开门,看到了他手上提着的外卖包装:“你没吃午饭?” 明虔之摇头:“不是。”把房卡重新插入卡槽,房间的灯和空调重新启动,回头一看白花花的大腿,掀起衣服一角看了眼,他说:“去穿好内裤,过来跟我吃点。” 杨卿和小跑着去床头拿内裤。 明虔之把东西放桌上,打开包装了一层一层的包装袋,里面原来是巧克力盒。开了盒,拿出一颗来,明虔之坐一边,示意杨卿和也一起坐下,“巧克力,我常吃的口味,你尝尝。” 洗澡前点的外卖,延迟了配送时间。这个时间点刚刚好。 杨卿和没动,她狐疑地看明虔之:“不怕高血压?” 只是随口一提巧克力,做完就买来了,杨卿和脑中的小警铃第一时间响了,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想不通,不太可能。明虔之看起来可不像是睡两次就有会有感情的那种不理智男人。 不管是不是多疑,她依然保持谨慎,想弄清楚再说。 明虔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以前经常锻炼,身上总会带点。今天才想起,工作几年,光抽烟去了。”杨卿和还不动,他朝她招手:“过来。” 言下之意,还是刚才杨卿和提醒的。颇为理直气壮,杨卿和一时找到反驳的点。 哦,原来她反应太大了。 杨卿和又瞧了一眼,看到是一盒,顿时没了心理包袱,刚走近就被明虔之捞腿上,头发一下全被揉乱了。杨卿和不耐烦地左右摇头躲他的手,没躲掉。 她这眼太明显,明虔之想不注意都难,左右一联想,顿时明白过来,笑她:“天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杨卿和也不尴尬,大呼冤枉:“万一等我吃了以后,你说这是你求爱用的,我吃了就是答应了,那我怎么办?也踹你一脚?你们男人噢,真是海底针。” 明虔之差点没被这个假设笑死,他挺好奇:“怎么踹的?” 说起这个,杨卿和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你不会想知道的。” 明虔之顿时面色古怪了起来。 这得说到杨卿和刚入学。 有节大课,是四个班同在一个阶梯教室上,上了半学期,有天下课,坐在杨卿和隔了条过道的那个位置的男生突然在出教室后叫住她:“明天我们先一起吃顿饭吧。” 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杨卿和愣住,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室友用眼神询问:你们认识?这谁啊? 室友也投来疑惑目光:谁知道啊? 杨卿和莫名其妙:“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 那位笑了笑,一脸了然地说:“不要害羞,我知道你一直在悄悄关注我,你叫杨卿和,是吧?我知道你的名字。” 天知道,这句话的口气听起来多么像恩赐。短暂的惊诧过后,杨卿和知道遇到了神经病。就这么一句话,就足够让杨卿和明白了这是天降无妄之灾。 完了,遇上普信男了。杨卿和心里直叹气,和这样理直气壮的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因为他们永远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想法不会错。 她长大了。 没有什么时候是比这刻让杨卿和更能清晰认知到这个事实。她现在居然能有耐心和人废话了。 真搞错了这个理由,不管怎么说,那位普信男都不信。 不信拉倒。 杨卿和脾气不是很好,在还能忍住的时候,拉着室友往后退了几步,对那位说:“抱歉,麻烦你让让,谢谢。” 说完,几人准备绕开跑路。但那位因此脸上挂不住,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一番,有些恼怒,他跟在后面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要不是你天天偷看我,我才不会搭理你。” 喊得很大声,不少人都投来目光。他们正好跑到楼门口。 这里来往这么多人,刚好是下课,难免会遇到隔壁班和自己班的同学,再宽泛点,同一个院的大有人在,这种朦胧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今晚只要一传出去,坏的就是杨卿和名声。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不是故意的。 真是恶心。杨卿和心想,哦哟,草他妈的。心情彻底暴躁。 她可不是能忍的人,立刻停住脚步,回头时脸上表情已经调整好,左顾右盼后,指着前方位置,和颜悦色地对那位男生说:“你等会儿,那儿等我。”教育大楼侧门长阶下种着一大片矮树,树影横斜,是个好地方,右侧就是小篮球场,许多人打球,声音很大。 她含着微笑看那位过去,才转头拉过小陈,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等小陈离开后,她小声问小郭和小徐:“知道什么叫耍流氓么?” 两个小孩儿睁大了眼睛,齐齐摇头。 “看着啊。”杨卿和似笑非笑地,一边往外走,一边挽着袖口。下了台阶,杨卿和让他们不要站太近。 走近了,杨卿和软着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偷看你啊?”夜晚容易伪装,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听得小郭和小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卿和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不知道是因为才发现这份心思委屈,还是因为刚才大庭广众之下的尴尬和误会委屈,听起来还带了一点娇俏。那位男生接收到了这种带着明显亲密撒娇的意味,刚才尴尬和气愤的情绪瞬间被这刻意撒娇给抚平。 他觉得杨卿和是在玩欲擒故纵,便故意问道:“不然你每次都坐那个位置干嘛,不就想离我近……”话里无不在得意洋洋。 还没说完,下体猝不及防挨了一挤膝盖顶,天地旋转,他被一个过肩摔狠狠地给摔泥地里,前后吃痛,这位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叫唤,杨卿和没完,还恶狠狠地补了一脚。 “想离你近点是么?”杨卿和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还在笑,“你是个什么东西?脑子不清楚我给你整理整理。” 光影模糊,那位又疼得眼睛都花了,嘴里却还能咒骂不停。杨卿和伸手就是两巴掌,眼神冷冷,尽是不耐烦。 小郭和小徐头一次见这种场面,被惊得目瞪口呆。 直到看着杨卿和往地上一坐,一边手指飞快拨电话,一边面无表情地大声哭喊:“救命啊!耍流氓啊——”才好像反应过来,小郭拽着小徐,两人立刻双双跑去杨卿和身边,跟着一起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啊——!!” 有些腿软,跑过去的时候差点没摔杨卿和身上。 她们是真惊慌失措。 眼见着那位倒霉鬼要爬起来,杨卿和挪啊挪,又去补了一脚,小徐就哭得更厉害了,连小陈在电话连声追问位置都说不清,还是小郭吸了吸鼻子,完整地报出了地址。 小陈带着保卫处巡逻的人到达的时候,那块已经被旁边小篮球场上正在打篮球的年轻男孩给团团包围了,人群中央,小郭和小徐正打着哭嗝指着被两个男生抓住的倒霉鬼控诉:“他……他……流氓!” 受害人杨卿和看起来就克制多了,嘴唇上有血迹,却只红着眼,说:“我没事。” 两个梨花带雨,一个故作坚强,惹得周围人更加忿忿,倒霉鬼又挨了几个巴掌。 见到这情形,小陈当时就差点给跪了。 大胆,聪明。 这是明虔之听后产生的第一印象。他转头看杨卿和,被杨卿和察觉。 两人对视。 杨卿和叙述得一清二楚,说的时候还无比流畅。 尽管这只会彰显出她性格的缺陷,暴露她霸道又冷漠的真实本性。 世人大多下意识同情弱者。但杨卿和不在意,她不担心明虔之听了如何作想,就算明虔之因此心里不舒服,导致这段长期合作的关系寿命变短,也无所谓。 说到她怎么吓唬人家,后续是相安无事时,她坦坦荡荡,看起来也很平静。像是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刚进学校的大一学生,初来乍到,大多老实,谨小慎微。谁会像杨卿和这样,一点气都受不得,还会将计就计,故意设套闹大。谁也想不到。 说起来好笑,但人都容易先入为主,相比事实,更多人选择眼见为实。就算倒霉鬼挨了揍,大家也只会根据潜意识选择,认为现场里受到惊吓抱在一起慌声乱叫的女孩子更为可信。 即使女孩子多,即使倒霉鬼才是那个被揍得起不来身的那个。 可没事,哪个女孩子会没事拿声誉污蔑人呢?瞧瞧,人女孩子抖吓得说话结巴了。 在提倡男女平等的今天,社会的性别刻板印象仍然还根深蒂固,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女性受委屈甚至受害的各类案件。杨卿和借了这个印象的光,并好好地利用了一把。 杨卿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担忧地问:“你不会以后报复我吧?”一句话把人架住了。大家只会想,瞧把人吓得,再一顺着想,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那个倒霉鬼,她的评价也是:“既然自信和实力不匹配,自己滚到我面前了,我就顺脚踩踩。”也幸好是遇着杨卿和,杨卿和不怕事,万一以后是哪个单纯的小妹妹被这样碰瓷,指不定会被毁成什么样子。 经此一事,总能警告一下。事情传开,女孩子有所耳闻,总会小心点。 她不算受害者么?当然算。要不是杨卿和脾气大,以后名声受损吃亏的可就是杨卿和了。桃色绯闻,说起来就是男生的勋章。 要是杨卿和没有特地学过一点护身,也不敢这么贸然搞这出。正好,以前台球室里,可不缺五花八门的小混混。 既然有了坏心思,活该。 在怎么架桥并顺利达到自己目的算计上,她显得老道,且游刃有余。 结果明虔之第一句话是:“以前遇到过不少委屈?”问是这样问,实际上却是一句陈述句。顿了顿,她又听明虔之继续说:“招数谁教的?我改天给你找个老师好好学。”同时,她脑袋又被摸了。 温柔的抚摸,轻轻的两下。 杨卿和居然从这动作中感受到了怜惜。 太奇怪了。她独立惯了,本以为自己现在已经是不需要这样的怜惜,但真接收到了,还是会忍不住鼻头一酸。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没有经过事的人,遇事都会慌乱,选择忍让,很多时候都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并且下意识会留有余地。 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杨卿和这样的反应迅速,摆明了是受过委屈换来的。明虔之设身处地,只觉得这孩子小时候的生活也太惨了些,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而杨卿和却在想,低估了。这男人还真是想法不一样。 这个强烈的同理心,让杨卿和沉默了一下,才干巴巴地回答:“我没吃亏。” 明虔之怜爱地亲着她脸颊:“诶哟,多亏了你会保护自己,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杨卿和不知所措地被塞了一嘴巧克力,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刚从自己嘴里出来的手指,到了明虔之嘴边。他很随意地,将手指上沾到的巧克力和口水叁两下嘬干净。 这个平常不会惹人注意的动作,这时在杨卿和眼里像是慢放。 口腔里,香味散开。这个巧克力苦味不重,甜得也刚好,并不腻人。 杨卿和从中尝到了性感。 很明显,杨卿和被当做小朋友来哄了。 杨卿和心里感觉怪怪的,却又觉得新鲜极了。 29岁男人的耐心和柔和,竟然会因为女孩子打架而展露一角。这么柔软又富有同理心的温柔男人,杨卿和有生以来,这是遇到的第一个,也是目前认识的唯一一个。 杨卿和的出身,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日常生活中遇到了这种品性的可能性。她的生活围绕着球室进行,朋友圈里,大多是不搞事不怕事,惹了麻烦也不嫌事大的人,都一肚子坏水,蔫坏儿。 杨卿和现在这个脾气,都是拜同门所赐。不高兴了,没关系我教你打架。从杨卿和身上,就能看出她的同门是一群大概什么样的人。 她见过许多人,却没一个是明虔之这样的。 明虔之的父母肯定恩爱长存,才会教导出这样令人喜欢的品格的孩子。 明虔之临走时,还亲了亲她额头,说:“那我们下下周见。” 温柔至极。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想想暂时是自己床上的,更开心了。 回去的地铁上,杨卿和心情极好。她纯粹地,为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温柔的人存在而高兴。她喜欢很多和自己不同的性格,所有拥有温柔特质的人,都值得被多喜欢一点。 太好了。 十一 杨卿和他们专业两个班加起来,人数一百出头。 秋游是两个班的班委一起策划,共同租借了两辆大巴,周六早上七点在校门口集合,八点左右到达郊区,大家下车,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挤在一块,齐齐抬头,从山脚下往上看,想估量一下好不好爬。 有人拍手大声鼓励:“这不高,我们正常上去,午饭前就能下来,山后有家农家乐,中午有好吃的!” “走吧。”小陈勾住身边的两人,自信满满地想,不就爬个山嘛,老娘好歹经常做有氧运动。她还不忘提醒:“待会我们别忘了给羊发定位啊。” 几人挽着手臂,跟着班里同学,夹在队伍中间,慢慢爬坡。 不管在哪儿,人一多,再小声的说话声聚一起,都显得吵闹。好在天地疏阔,呼吸通透自在。 小陈百度了一下这座山,海拔一百多米长周十几公里。几人被这一百多米安慰到了,听起来好像很好爬的样子,于是互相鼓励打劲,一路走一路换着花样吹捧对方。 爬是真的挺好爬,慢悠悠爬到平平的山顶,也就花了一个小时左右。 杨卿和早上还有课,便没跟着大部队爬山,上完课,自己坐地铁坐了一段,又转公交,靠着导航,勉勉强强找到午饭地点的农家乐,她到的时候,正好这里在准备午饭。杨卿和里外转了几圈,最后在院内墙根的秋千上坐下。 厨房有来往人声、锅瓢碰撞。 北方的秋天,因为树叶枯黄纷落,看起来冷清清枯落落的。这里景色却挺好,院外种了好大一片枫树,放眼一看,连绵秋色已现出模样。只是红得还不太明显,过阵子才到观赏时节,他们来早了,赏早秋。 农家乐就在山脚下,杨卿和仰着头,望着眼前的山都忍不住笑了。 天知道,她多久没有进行这种健康的活动了,果然还是学生朝气又很有活力,出来玩都找这种消耗体力型的。 等一大队人饥肠辘辘下山,吵吵闹闹地出现在农家乐门口,大部分菜都上了桌,盖着盖子捂热气。 杨卿和被几个室友扑了满怀,耳边全是喊饿声。她领着她们去洗手赶紧占桌子吃饭。饭菜是大柴火灶炒出来的,香味独特。 最后几个炒菜上桌时,杨卿和已经喝下一碗莲藕排骨汤暖胃。 这顿饭吃得迅速,大家都饿了,狼吞虎咽。饥饿带来的低血糖和四肢乏力,被一顿饱饭完全解决。吃完所有人又都恢复了活蹦乱跳,纷纷拿着手机往外跑,互相拍照。 杨卿和就是拿着手机给室友拍照中的一员。 每人单人照、寝室合照和寝室自拍,来了个全套。 明虔之迅速点赞了她刚发的朋友圈,给她发来消息:“你今天怎么这么可爱啊。” 杨卿和回复:“允许你亲一口。” 她今天穿的是粉色加绒卫衣,怕冷,连拍照都带着卫衣的帽子,头顶上两只小羊耳朵特别显眼,笑眯眯的眼,漂亮的嘴唇,黑黑的两股麻花辫垂到胸前,再背上一个毛绒绒的小包包,活脱脱是个幼嫩打扮。 明虔之将她歪头笑的那张保存到手机相册。 ——就是这个未成年长得太高了点。 杨卿和听了哈哈直笑,一并拍下自己的口罩,上面印着许多个小小的粉色HelloKitty的图案。 明虔之夸她:“枫叶色的口红真好看哦。” 杨卿和心里立刻又给明虔之加上懂美妆的标签。她是没想到明虔之对美妆会有了解。 明虔之发来一个阿柴耍酷的表情包:“这些功课,我爸比我厉害多了。” “好想亲你啊。”他紧接着又说。 杨卿和垂眼,慢慢打字。 “那你想着吧。” 明虔之这周亲不了,很快到了下周,他发现自己也亲不了。因为周四的时候,他临时有事要出差。 连续两个周末泡汤了。 出差的地点在上海,是业内的一次交流峰会。除去峰会时程,明虔之剩下时间都是与朋友相聚。这是最好的交换信息的机会。明虔之现在的朋友,除去读书期间结识的同窗,剩下的都是因工作来往相识,一半是同行业,一半是各行各业,累计下不少人脉。 面对面的交流,能碰撞出远比手机交谈多得多的火花。加上来回时间,正好把周末占据个干净。 明虔之抽空问杨卿和:“有没有什么要带的?吃的之类的。” 组里同事早早有发来想吃清单,可以一起买。他说:“有些甜点还挺好吃,我看能不能带。” 杨卿和便依言想了想。 她第一次去上海打比赛,赛程期间得了过敏性鼻炎,过敏源未曾查出,杨卿和自己揣测是和空气水质相关。她头一次被喷嚏折磨得欲罢不能,难受到差一点影响比赛,鼻炎的难缠,体现在后来的好一段时间,杨卿和都在吃药和喷生理盐水中度过。 她因此很不喜欢上海。 但是上海的小点有几种很合口味,她很喜欢吃甜食。 明虔之到机场已是晚上,落地时他叫了个闪送,在上出租前送出去,低头给杨卿和发信息:感谢分享秋色,特附上小赠品。是同事指明想吃,买了很多,过程并不费劲。你不如也尝尝是否喜欢。” 二十分钟后他到了家,洗了澡出来后,收到了杨卿和的转账。粗略一算,杨卿和的点单加上了闪送费用,没有加他多买的酒醉蛋糕。 杨卿和:“原来我还怕麻烦你,没有提这个。我超喜欢的。” 明虔之笑了:“歪打正着啊。” 他放下手机,去擦脸。 月中时通了暖气,屋内温度适宜,明虔之只穿了一件短袖就足够。从包里拿出电脑,明虔之去厨房洗了个杯子,打开冰箱拿出新买的酒,倒了一杯,加了冰块,坐去阳台处理工作。 一盏柔和的台灯亮在这一小方空间里,挤走泰半清辉月光。 明虔之的侧影贴在墙上,连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很沉静从缓。 夏季时,坐在阳台处理工作是最舒服的一件事。 北方干爽,楼高风徐,寂寂清夜里,虫鸣鸟叫传上18层,时不时能听到树叶被风吹拂沙沙作响。这是很让人放松的背景音。 进到冬季,夏虫替换成狂风。 窗外风声呼啸。 明虔之工作的处理告一段落,他起身,揉揉自己的脖子,站在窗前一口喝掉剩下的半杯酒。小区外的大街上,灯火通明,空空寥寥。 这时候是深夜,路面也进入睡眠时段。 冰块早已消融,与酒融合。杯壁沁出的水珠滑下,在桌上湿成一个水圈,还剩下的微微湿润被握在明虔之手中。他打开手机,页面还停在杨卿和的窗口。退出,打开朋友圈。 明虔之往下滑,这两天全是秋景图。 香山公园枫叶深红。 他想起了那天杨卿和说:“邀你一同观赏早秋。”也想起了杨卿和的嘴唇。 没来由的,此刻,他特别想和杨卿和做爱。 十二 小雪当天,并没有下雪。 这个节气过了两天,素了叁周的两位再次见面。 两人在地铁口相见。杨卿和早到几分钟,在出口的扶梯处等候明虔之。出入口风大,长发飞扬,杨卿和背过身来,贴着墙壁。 不断有行人在杨卿和眼前慢慢露出全貌,然后擦肩而过。在某一刻,她看到了走过拐角上了扶梯的高个男人。短款的羽绒服,显得腿长得不得了 匀速往上的扶梯慢慢将男人送到杨卿和眼前,从发顶到额头,眼睛露出来的一瞬间,杨卿和不由自主地看愣了片刻。 今天的明虔之戴了口罩,漂亮的五官被遮去大半,显眼的部分因此跳了出来。 盎然笑意聚在明亮润泽的眼里。 杨卿和一下子就被这注视抓住了。 往日杨卿和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明虔之的那双手上——漂亮的部位永远惹人注意,又因职业的原因,杨卿和对于手有种特别的关注。和手相比,显眼的五官要往后退一步。 这个人整体长得都很好啊。 杨卿和慢慢站直了身体,原地跺了跺脚,被迎上来的明虔之轻轻抱了一下。 “好久不见。”明虔之这样说。 后脑勺有力道控住,杨卿和的脸被压埋进了明虔之的羽绒服里,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木质调干燥沉稳,正适合秋冬,从嗅觉上,突出明虔之清淡温和的气质。 很好闻,很让人喜欢,所以杨卿和扯下口罩用力嗅了嗅。 明虔之没动,让杨卿和闻够,脖领被蹭来蹭去,热乎的呼吸搽得明虔之发痒,他喉结滚动,有些口干,就在这时,脖根和衣领的交界处被舔了一下,冷风一灌,冷感随之而来。 明虔之第一反应是看周围。他忍住了,短暂地闭上眼,又睁开。 羽绒服的衣领能完全遮挡住杨卿和的脸部和动作,她是蓄意的。 明虔之接收到了勾引,手掌轻轻拍了正在闷笑的始作俑者的后脑勺两下。两个人立即离开这灌风的地铁入口。 有床伴前,明虔之素了好些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上一段恋爱,还是大学里谈的。如今固定下来,素了叁周,他倒觉得难受起来。 两个人都走得不急不缓,也许是离酒店越来越近。 这一次房间开的一整天,够时间让这两人厮混。 电梯里没有别人,杨卿和靠进角落,小声叫明虔之:“诚哥。” 这是两人早先约定好的她在床上叫的称呼。明虔之因此被叫得心痒痒,应声望去,随即他贴了过去。相同的欲望电波,将两人对双方身体的迫切,由这时的对视传达明了。真是奇异的心有灵犀。两人因此心知肚明,往前的叁周,他们时常产生同样的渴望念头。 想了么? 很想。 电梯门应声打开,明虔之让杨卿和走在前,他走在后,杨卿和从推着自己肩膀往前走的手上,感受到他的迫切,便忍不住笑。 互相都在惦记对方的身体,这让杨卿和内心里有种隐秘的愉悦。 房卡在杨卿和手上,打开房门,杨卿和将房卡插进卡槽,正准备转身去换鞋子,就猛得被高个男人扯住,推压在墙上,亲吻重重压下。没有别人的寂静空间里,正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好时候。 始料未及。 明虔之乍然的力道带得她脑袋顺势向后撞,杨卿和紧张得立时闭上眼睛——后脑勺要磕墙了。 却没想象中的巨痛。 明虔之的手掌及时垫到了她脑后,托住了惯性撞去的力道。她磕到了明虔之的掌心,闷哼声被堵在嘴里。 杨卿和来不及反应,舌头就被咬痛,口腔的唾液被不断汲取。两具身体贴得紧密,欲望的传递来得强势又强烈。 他来势汹汹,是这来往间的主导者。 在激吻中,明虔之撑在门框上的手摸索着上了锁。 直到脖子难受,杨卿和才伸手捶了明虔之。亲吻暂停,明虔之抱住她的头,缓了一下,两个人都有点喘。 换鞋子脱外套,杨卿和还在摘自己耳环时,被拦腰抱起去了浴室,放在冰凉的盥洗台面上坐着,明虔之继续亲她。接下来,杨卿和就没有自己动手的机会了。 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 明虔之埋头在她胸前,烫人的热意在皮肤上流连。 衣服在不知不觉中被脱完,杨卿和双腿勾住明虔之的腰,手臂撑在身体两侧,支住身体。她正低着头,吸着气放松自己,看明虔之的进入。前戏迅速,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做,显得明虔之进入莽撞。 杨卿和湿得很快,但甬道紧涩。 她嘴里咬着的正是明虔之的手指。是明虔之见她嘴唇被咬出齿印,屈指塞她嘴里的。 这渴求泛滥的关头,两个人都只凭直觉和本能互相探索。 嘴唇像是粘在对方的肌肤上了,拔不开。手指被咬住的力道,能判断杨卿和身体松弛度,稍微有点松懈,明虔之的手指便见缝插针地往杨卿和嘴里钻。 杨卿和脖子被咬得吃痛,捶了几次明虔之。她怀疑会留印迹。 “咬死我了啊。”杨卿和含糊埋怨,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明虔之无声的笑,手被明虔之抓住,安抚地亲了亲泛粉的手指,胯下用力,撞得杨卿和猝不及防高声一叫。 洗澡前闹了这么一次,由亲吻开始,急切贯穿始终,最后以杨卿和伏在明虔之肩头哭得打嗝结束。 是个小哭包,鼻子眼睛通红。 明虔之经由这次胡闹看出来了。 洗澡时,是明虔之抱着杨卿和洗的。杨卿和被操的腿软,站不住,干脆就赖在始作俑者身上,光明正大做个懒人。像个树懒似的。 一低头,能看到胸前斑斑点点。 她直觉脖子上应该也是差不多情况。刚刚明虔之没把住劲儿,下嘴挺凶。 浴室的镜子氲满了水雾,本想照照自己身上,但什么都看不清,她也不想伸手去抹镜子里的水,伸手还要用力,完了得再把手擦干,麻烦。等到被包着塞被窝里,明虔之帮忙从她的包里拿来手机,她打开前置摄像头一看,一下就给气笑了。 还算克制,脖子根有一点,是衣服能遮住的程度,但耳朵下方的位置颜色深又大块,很显眼。 明显是下嘴时考虑过的。 杨卿和似笑非笑地看着明虔之,看到明虔之凑近,指着自己的上身:“喏。” 那意思是彼此彼此。 噢,这样一看,杨卿和又觉得心理平衡。她朝明虔之勾手指,待脸到自己面前,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明虔之的脸,用力左右拉扯,说:“我周一满课。” 明虔之听了,有些惋惜:“那你咬得不够上,我在公司从来没戴过围巾。”言下之意是他不介意,是杨卿和没咬。 杨卿和噎了一下,哑口无言。 就这么一停顿,杨卿和自己就笑了,她推开明虔之,自己倒进被子里,表示这个话题就此跳过。 明虔之把两人衣服整理了拿出来放好,拿出自己电脑,也进了被子,立起枕头靠在身后垫着。他需要处理一下工作。 被窝里多了个热源,热的范围更大些。男人的身体似乎都会更热点。被窝里温度逐渐舒适,杨卿和就慢慢蠕动,挪到他身边,探出个脑袋,看了眼他的屏幕内容,一堆数据,看不懂。随后,明虔之又切了另一个页面,是一个阅读增量的数据走势图。 “这是什么?” 明虔之回答:“广告投放的监测,看看有没有刷量,这只是公众号的投放。”这是早上同事更新的昨日数据,但明虔之早上还有别的事,现在才看。 说着,他打开组内微信。 杨卿和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问:“工作这么忙的吗?”连上完床都要看看工作。 这发问似曾相识,去年的大年夜,明虔之被他母亲问:“你有什么工作是重要到,吃个年夜饭也要看看你的电脑,工作这么忙的吗?” 这是这个行业的从业者的通病。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信息更迭得太快,稍微不留神,遗漏掉了什么讯息,后续就要为此付出时间的代价。时间珍贵。 但和家人相处的时光也是少而珍贵。 于是他关上电脑:“抱歉,妈。” 现在的情况很相似。明虔之因为这句话,意识到自己又在浪费珍贵时光。这是前面几周两个人时间上的冲突换来的杨卿和过夜。 但手上的东西已经开始处理,同事正在线上,明虔之不想耽误同事,便决定快点处理完这点,剩下的明天再说,于是他摸了摸杨卿和的脑袋,“抱歉,你稍微等我几分钟,可以么?” 明虔之一边打字,一边分心回答刚刚杨卿和问的问题:“我是跨行进入这个行业的,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自身的紧迫感更重。”过了会儿,他转头问杨卿和:“不太明白?” 杨卿和点头。 明虔之便同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就职的新媒体公司增设的在线教育业务,他是这块的总负责人,直带增长小组,进行用户拉新。 部门的职能设置在国外常见,在国内算是创新尝试,将产品、技术、运营、增长、文案、教研等独立部门都纳入了一个部门组成事业部进行统筹。国内开设这个部门的公司总共不超过十个。 明虔之的日常就是看各个组的数据、分析数据、看数据平台每日最新更新的业内动态,跟进自己组员的工作,了解内外部渠道资源的情况,以及开会——一切有关拉新转化留存等新方案设计和工作策略的安排,都是会上决定。 日常占去在公司的大部分工作时间,他需要每天从重复的动作里,发现新的问题,再去解决。这些都是做惯了。唯有决策,决定产品的未来走向,看的是决策人的能力、敏锐度和对行业发展趋势的预判。 同行的共识,都是迅速获取业内信息。所以私下里的约饭,通常都是互相交流流量的新打法。 杨卿和盯着明虔之的手,突然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手,看起来有点眼熟。” 明虔之思考的神情一顿,他低头看向她。 十三 杨卿和正盯着他的手思索。 从明虔之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到杨卿和眨巴眨巴的眼睫毛。她侧躺着,一手支着自己脸颊,手肘压在枕头上,脖颈手臂的漂亮线条没入洁白的被子。 是个很吸引人目光的小朋友。 明虔之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杨卿和的耳朵。 有那么一瞬间,明虔之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他没打算提。他心里清楚,杨卿和是个防备心重的人。此时并不是提起这个的时候。 明虔之最终笑了笑,揶揄道:“是吗?说不定你看的手太多了,记混了。” 杨卿和反驳:“没人有你的手长得好,我应该不会记错的。”她认真想了想,还是没头绪,“算了,说不定哪天就记起来了呢。” “想吧想吧。” 明虔之将轻淡的吻托在自己的食指上,无声无息地印在她发顶。 有一年的夏季,明虔之在机场碰巧目睹一对母女的对峙现场。 那时他刚过安检,一边拉着行李下扶梯,一边戴手表,正在跟着指示牌寻找自己的登机口。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充裕,所以他并不着急。下了扶梯走出一段距离,几句争执连带清脆的巴掌声传入他耳内,明虔之抬头,寻声看去。 是一个母亲因为家中老人从病重到逝去,女儿一直在外没有赶回,而对女儿的迁怒责骂。 母亲打扮得体,从穿着、手提包和妆容上看,是家境优渥的,此时她正冷着脸。能从表情看出,这位母亲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你现在回来作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谁,书不读就算了,是不是也不记得谁把你带大的,她心心念念盼着你,撑着最后一口气,你倒好,最后一面都不回来送一下,打小我就看出来你没心没肺,果然养出个白眼狼。” “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务正业,就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能混出什么名堂?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你。” 那位母亲气势汹汹,还带着点盛气凌人,明虔之看上几眼,目光便放到那偏着头的女孩子身上。那女孩从穿着看起来很小,也很白,白到明虔之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那张小脸上迅速浮现出来的,红通通的指印。清晰可见。 动手激化矛盾,明虔之以前见过不少这种场面。 这与明虔之家庭处理矛盾时完全不同。明虔之家庭信奉有话直说,沟通为主,遇到矛盾就正面去解决,推卸责任归咎错处远没有解决问题重要。这大约是他父亲这边都是理工出身而被培养出来一致的思维模式的好处。 高效执行,减少无效行为。 明虔之因此停下脚步,他没再往前走。来往许多人都自觉避开,以免沾上麻烦。 两个地勤人员闻声而来,一人一个拉开了几步连声劝抚,想尽量消去这场风波在公共场合下产生的影响。 那个女孩子一直沉默。等年长女性骂完,场面暂时寂静了会儿,但在工作人员以为这事似乎就要沉默过去时,她突然嗤笑出声:“杨女士,五十步笑百步。过河拆桥用完就丢也就算了,您没养过我,千万不要这时候突然想耍一下母亲的威风,您没资格。” 这一句无疑是火上浇油。 母亲和地勤工作人员同时睁大了眼睛。 一个是被气的,一个是失策的懊恼。 很快,地勤人员反应迅速,一人护住小女孩再拉着退后几步,一人挡下了母亲高高扬起的手掌,连声劝阻。 家庭纠纷眼看着愈演愈烈。那小女孩不傻,见她母亲又想打过来,冷笑着后退了几步。这使得那位母亲怒气更盛,正在这时,母亲手中手机响了,有电话打进,她看了一眼。表情立时变化。大约是重要电话,重要到能让一位正在气头上的人强行收敛自己的怒火。 那位母亲平息片刻,整理一下自己,走到一旁接通。 明虔之看着,那位母亲接电话时,那小女孩冷冷地扫了一眼,拉着行李和地勤人员道了歉后径直离开。是往明虔之这个方向走,看样子是刚下飞机,短短几秒,人就走到了明虔之的面前,擦肩而过时,明虔之递了包纸巾。 脚步略停,被接下了。 明虔之便继续往前走,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 明虔之加快处理工作的速度,在半小时内,关上了电脑,两人穿上衣服,一起出门。 附近有商场,吃什么由杨卿和定,因为明虔之不挑。 美食聚集在地下一层和四楼五楼,两个人在商场里逛了一圈,选了家泰餐。是杨卿和路过时突然想起泰式猪颈肉,便拉着明虔之进了店,泰餐的蘸料也很特别,酸酸的,合杨卿和的口。杨卿和口味偏重,能吃辣,这与她来自雨水丰沛的南方小镇有关,湿气重。 辣椒散寒燥湿,能让人发汗,为了祛除湿气,整个地区都嗜辣。 明虔之以此类推,猜测着她可能也很喜欢吃火锅串串等辛辣食物。 他想了想,提起他公司附近的一家烧烤:“那家挺有名的,烧烤料配得好,又辣又香。” “我知道。”杨卿和点头应道,“我以前在那儿看到过你。” 嗯? 这是明虔之不清楚的事,他看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杨卿和回忆了一下,说:“很久了,去年秋天吧。” 她顺其自然地说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杨卿和第一次看到明虔之的时候,是个晚上。 彼时是个周五,杨卿和下午下课后和室友一起出去吃晚饭,吃了晚饭,就近找了个K歌的地方准备嗨。 下车地点是马路对面。杨卿和四人下车后过马路,杨卿和看完车流后抬头,第一眼扫过去,就扫到了对面。明虔之站在路边树荫影里,树荫顶上有路灯,身后店铺光亮非常。 杨卿和注意到了那个阴影里的高个子,看起来很瘦,整个人轮廓隐约,半低着头,一手插在口袋里,在抽烟。 烟头明明暗暗,大半面部也被阴影遮挡。 杨卿和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一眼。黑夜和近视,让杨卿和看不太清马路对面的男人,亮度很高的背景下,那只夹着烟的手部形状明显更吸引人的目光。 那是只很讨人喜欢的手。 杨卿和相信自己的直觉。 室友低头看着地图,那个男人站的位置正好在ktv的入口旁。 擦肩而过时,杨卿和大概估摸出这个男人的具体身高。远处看着瘦高个,走近了,才发现确实是挺高,杨卿和身高172,大约到他下巴。不止杨卿和偷摸观察,室友也在偷摸打量。 杨卿和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烧烤店,听说口碑不错。来的路上,室友还在说,待会叫这家外卖送上去。 进了电梯,几个室友才敢放声:“好高啊!好像长得挺帅的!” “是啊是啊!” 人对美色有本能的关注。 好看的人通常气质突出,其身形和穿着都是容易招人目光的原因。说实话,谁不喜欢看好看的人。 “这么高……啧,说不定很行。” 杨卿和‘唔’了一嘴:“我刚刚瞄了一眼。” 叁张脸立刻齐齐看向杨卿和,眼神中迸发的好奇光亮简直能立刻覆灭这几位对外精心塑造的稳重知礼又端庄的形象。还好没别人在场。 杨卿和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个人接收到了,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杨卿和这个寝室,关系能铁到上厕所都要互相相告这种程度不是没有原因的。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迎面的气息有点闷,浓重的烟味和香水味,乱七八糟。杨卿和走在最后,不由得想起刚才擦肩而过时,她闻到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味,和烧烤味混杂在一起。 第二次看到明虔之,是来年春天的医院。开了学以后,杨卿和腰伤复发,好几天起不来床。她提前挂了号,出门前室友轮番给她摁了一阵腰,才能勉强起身,到了医院,轻车熟路地去往楼上的推拿科。 工作日的医院也很忙碌,等直梯的人排着小队,大多数人都是走的扶梯。杨卿和站在中间这部看起来会是最快下来的电梯门前,视线放空,左右的人看看,也围了过来。 电梯从7楼一路不停直接下到1楼,电梯门打开,里面装着的人陆续行出,走在最后的是个高个男人。 杨卿和侧身避让着进电梯,擦肩而过时又闻到了那股隐隐约约的味道,于是她抬头。 这一次看清了这个人的侧脸。 视线下移,这个男人的右手一直按压在自己的上腹,左手拿着诊断和病历本。 杨卿和也顺势看清楚了那双手,手指修长均匀,角骨分明,指甲干净,修剪得整齐。白皙添分,一看就是双很有力的手。 第叁次就是日料店了。打眼一看,杨卿和就知道,巧了。 机会来了。 杨卿和有个毛病是不太认脸,大部分人,她见许多次才会大概有个印象特征,因此她养成了习惯,记人,从来都是记别人的特征,比如声音、后脑勺形状、走路姿势、微笑弧度,以备下次相遇能打出招呼来。 只有明虔之是她第一次见,就能记住长相。实话实说,那双手占了大半功劳——那是她目前最喜欢的一双手。 杨卿和对自己的癖好毫不掩饰,她笑眯眯地,实话实说:“到底还是你好看。” 叙述时是很寻常的口气,并不为早就注意到明虔之而感到不好意思,也不担心明虔之会多想。只是她没有说,一瞧见明虔之的手用力,就会联想到他抓着自己的腰时的场景,那种力道的传达,只单凭手背上凸显的血管青筋,就能让杨卿和想入非非。 明虔之接下她的喜爱:“谢谢夸奖。” 他将手摊在桌上,注视着杨卿和,心想:真是无巧不成书。 十四 菜品点了好几样,主食只点了一份菠萝炒饭。 杨卿和之前和室友来吃过,知道这一份饭分量十足,在询问明虔之意见后,便没有再加主食。第一道菜应明虔之的要求,最先上的是冬阴功汤,第二道上的是杨卿和喜欢的猪颈肉,第叁道是泰式烧烤拼盘,第四道是主食,主食上来后,杨卿和让服务员拿了个小碗来,分去一碗,剩下的放明虔之面前。 受家里里口味影响,明虔之不挑食,什么口味都能接受。但他更爱吃清淡的,午饭在公司吃时都比较随意,能吃饱就行,晚饭在自己住处做,就细致许多,煮个米饭,一菜一汤。 两人吃饭都斯文。一顿饭慢悠悠吃去一个多小时。 杨卿和在吃得七八分饱时放了筷子,她准备了水果,留着晚一点吃,于是就托着下巴看明虔之吃。 菜品被吃得七七八八,主食大多进了明虔之的肚子里。 吃饱了,杨卿和就有空闲挑剔了。嘴刁和尝过多少美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会影响杨卿和对某些食物的长情性,某道菜合口味,她就可以连续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吃这一道菜,并且一直喜欢,不喜欢的菜是永远不会喜欢。 在喜好上,她显得极其固执,不会简单受人影响而改变。 从这也能看出杨卿和的性格。 杨卿和对自己认知清楚,守旧单一,对新事物探索欲不高。有些能是自己的,有些是就算努力也永远都不会拥有,杨卿和曾经花了好长时间去分辨,为的就是把能是自己的一直抓在手里。 达成所愿后不再多看旁的一眼。反正得不到,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杨卿和指着蘸料冲明虔之努努嘴,小声说:“这吃多了容易腻。”她拿自己家乡惯口的蘸料举例对比。其实两样没有什么可比性,地域、风俗、食材等造成口味的差异,美食不应该被比较。 且家乡的东西普普通通,只是多了层从小吃到大的情怀加成。 杨卿和挑食还护短,浑像个难伺候的大爷,吃饱了就不认账的那种。 由此,明虔之知道杨卿和是个有些挑剔的,好笑又可爱。他听着杨卿和说家乡口味的适配,举例某道菜“滚泥豆腐”,做法非常简单,材料只需要干紫苏株和水豆腐,紫苏煮水,水开后放切成块的豆腐,豆腐煮老,便能吃,配上那个蘸料,无比下饭。 明虔之从没听说过,只听描述,觉得应该味道很好。 既然是杨卿和喜欢吃的东西,他想,该是不差。 饭后甜点是冰淇淋。 排队时,他们同明虔之的同事相遇。 明虔之抬头,认出是部门里的几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是明虔之组里的,另一个是产品的,剩下一个女孩看着面生,该是产品组同事的女朋友,明虔之有印象,这位女士曾几次在公司楼下等那位产品组同事下班。 几人笑眯眯打了招呼后,便聪明地没再打扰。 杨卿和也是这几年才见识到更多世面,深知思想开化,年轻人包容度极高。 “真好。”杨卿和也跟着笑。 她并没有LGBT群体的朋友,但历来小众群体备受掣肘,这种难堪局面无需摊开,大家都心知肚明。杨卿和是私生女,吃着流言的苦长大,深知其中不易,因此她敬爱这种坚毅的决心。 勇敢也是需要巨大心力的。 努力好累的。杨卿和从不高估自己,也学会了不勉强自己去够自己够不着的东西。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早已经过去,她现在该有的都有,平静生活就很让人喜欢了。 杨卿和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很好满足的人。 队伍排得很快,柜台正在做杨明二人的。杨卿和抽了两张纸巾提前拿手上,递了一张给明虔之,随口聊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实现了,就觉得,嗯!生活实在是太美妙了。” 明虔之闻言,便跟着回想了一下自己幼时。 一回想,才发觉,似乎自己幼时好像并不贪嘴,也没有什么因为渴望而会产生执着。 因父母的教育方式是独立自主,他从小的压岁钱能够自己支配,许多愿望便与金钱无关,几乎都是能自己努力就可以达成的。截止到目前的人生轨迹都很顺利坦荡。 明虔之很好地继承了父母的许多优点,父亲的理性冷静,母亲的感性柔软。他妈妈是文科出身,细致贴心,思绪敏锐,此刻他全都发挥出来了。明虔之紧接着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人为什么、会在什么情况下产生渴望和执着。 答案显而易见。 明虔之面上看不出端倪,只说:“那你可真好养啊。” 杨卿和烦他老摁自己脑袋,眄了他一眼。 甩头。 “那也算吧,我也没许过什么不能完成的愿望。”她这样说,“小朋友嘛,能有什么过分想法。” 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 除了吃,还是吃,除此之外,就是小朋友的争强好胜。现在回头想想,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那你现在有什么愿望?”明虔之问。 “没有。”杨卿和连想都不用想。回答的干脆利落。 见明虔之挑眉,她解释道:“我以前想读大学,然后我考上了。这算是一个愿望了吧?已经完成了。其次,现在冬天寝室有暖气,没那么冷,室友人很好,生活舒适,是我幸运碰上了,学习跟得上,是我努力来的结果,身上钱不算多,但是够用。” 杨卿和一口咬掉冰淇淋尖尖上的坚果,满足地眯眼。 “这多好啊,我不用为基本的生活需求烦恼,也不用为生存发愁。我有的够多了,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 出乎明虔之意料,她现在安乐知足,欲望低得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那多年前她在忙碌些什么呢? 那会儿明虔之从她眼里,看出了不甘和迷茫。不知是什么,令她在短短几年里变化巨大。 “你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这句话以前室友也问过她,当时她的回答是找个地方养老。 如今依旧不变。 她提起以前年纪小,身上当时赢了点钱,也没地儿花,很想干点什么,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业,“一时兴起,居然也没亏。这么几年,摊子全是他在管,多亏了他靠谱。” 俱乐部收入稳定,许多人就是冲着文哥去的。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擅长什么。”她这样说道。 “钱从哪儿赢的?”明虔之问到了关键。 “打台球比赛赢的,奖金累计下来挺丰厚。”杨卿和说:“我以前在这上面花过些心思。” 何止是花过一些啊。任何东西扯上职业的,能有实力踩上巅峰,除去天赋,背后都需要付出常人所不能的艰辛。 “这还不算擅长么?”明虔之看着她:“能赢比赛,是非常厉害了。” 杨卿和也不纠结这个,她察觉到明虔之的意图,心里莫名有触动,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委婉,我并不是需要鼓励和安慰,奖金收入和我的付出相匹配,我已经得到我该得的啦。我的不擅长是指职场技能、生活娱乐这些。” 明虔之应着,也笑:“那你可真特别。” 正好这会路过娃娃机,明虔之指着问她:“玩吗?” 杨卿和看了一眼,嫌弃里面的娃娃不好看,“我记得上面有电玩城,去吗?” 明虔之自然是去。这时候才八点半,电玩城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两个人去换了币,挨个玩了一圈,才站到娃娃机前,杨卿和凑在玻璃小窗口前,一一打量里面的娃娃,前后左右挨个看去,选了几个自己没有的,看着又可爱的娃娃,自己站一个,让明虔之排另一个还有人玩的娃娃机前。 小徐除了过山车,就属抓娃娃上头,每每几人聚餐,总要抓回娃娃,宿舍里每个人床上桌上都摆着许多小娃娃,全是小徐抓来的。 杨卿和耳濡目染,也知道些抓娃娃的诀窍,但真玩起来,还是不如小徐准,抓了半天,才几个。 这一玩,玩到九点半,中途明虔之去楼下冰淇淋店询问店员,拿了个手提纸袋回来,给杨卿和装娃娃。 旋转门一转,两人并肩,从商场的灯光通明,步入城市注视者的眼里。 随着认识日久,他们逐渐会聊一些日常的话题。 诸如室友日常、上课情况等,明虔之毕业有些年了,以前同室友交好,毕了业也还抽空联系,和杨卿和这个寝室无比和谐的倒是很有话题,再顺着延伸,两人一路畅聊。 杨卿和是突然感觉到脸上冰浸浸,才发现有下雨的迹象。抬头一看,一粒冰点正正滴在她眼皮上。雨丝细小零落,被寒冷夜风吹散。 北方难得下雨,特别是在冬季。 杨卿和去年在这里经历了一个冬季,下雨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基本是周末。 这时候雨势特别小,但杨卿和戴上了羽绒服的连帽,不止戴上了自己的,还替明虔之戴上。冬天长头发洗了难受,她昨天才洗了头。 进了电梯,杨卿和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懒散起来,她揽住明虔之的脖子,歪着头问:“待会?” 明虔之摘了自己帽子,好笑地瞧着她,手掌从她的额头往后顺,顺手带下她帽子,反问:“或者你想半夜?” 杨卿和摇头,“每个时段都有该做的事!比起被操醒,那我更想被操昏。” 软软叙述的口气,配上她弯着的眼眸,这句话听起来一点挑衅揶揄的意味都没有。 明虔之唔了一声,假意思考,而后说:“可以挨个试试。” 杨卿和就噗嗤笑了,脸埋进明虔之的领口里。 电梯里有暖风口,从上往下吹。不一会儿,两人身上开始发热。从最冰的脸开始。杨卿和几乎整个人都倾压在明虔之身上,他察觉出杨卿和的状态,轻声问:“累了?” 杨卿和懒洋洋地:“不是,快到我平常睡觉的点了。” 于是出电梯时,明虔之让杨卿和提着手提袋,他掐着杨卿和的腰用力一提,托着她的屁股,抱着她往回走。 杨卿和很配合地哇哦:“这就是一米九呼吸的空气吗?果然很好闻。”由于开始犯困,说话声都没那么亮。乏困的状态让她语气低软可爱。 回应她的是一个侧过来的吻。 手提袋一晃一晃的,时不时碰着明虔之后背。 十五 下午做过一次,解了馋,稍后的这场做爱,明虔之依言,下嘴轻了,动作也放缓了,他有空耍心思。找着空就逗弄杨卿和。 杨卿和也配合。 做完,杨卿和有些饿了。早过了睡觉的点,又经过一场激烈的消耗,她此刻胃里空空,正在发出抗议。 但她累得很,不愿意动弹,靠着明虔之肩头,央求明虔之给她洗苹果来。明虔之也有点饿了,问她要不要下去找宵夜吃。 杨卿和懒洋洋地:“好累哦。” 那就是不想了。 明虔之起身去洗苹果。 今儿杨卿和大方一回,出门时想着明虔之是出力的那个人,吃的东西没明虔之的份好像不太好,便带了两个苹果两个橙子,正好一人一个。 苹果刚从小冰箱里拿出来,水龙头底下被搓了一圈。明虔之细心,特地抽了纸巾把果面上的水珠擦去,再递给杨卿和。 入手凉浸浸的,咬起来嘎嘣脆,牙齿被冰到,杨卿和整个人抖擞了一下,冰凉香甜的汁水迅速占据口腔。 吃了个苹果,杨卿和精神了一点,撑起上半身趴床边剥橙子。橙子皮还是冰的。明虔之侧着头,看她手指动作,拇指和食指用力时,细长的小拇指翘起。 空气中橙皮的香味在扩散。 杨卿和剥橙子跟别人不一样,她要先垫了两张纸在掌心包着橙子,橙皮被剥开,淡黄色的橙油大部分溅到纸巾上。纯白的纸巾被挥发油溅湿,变得透明,还带着汁液的颜色,不一会儿,两张纸巾都有大大小小的透明块,被扔进了垃圾桶。 她歪头问明虔之:“要剥得干净点的,还是留点橘络?” “给我留点。” 得了要求,她就不剥得那么精益求精,左右橘络药用,吃了对身体好。 明虔之瞧着,觉得她耐心十足。于是等杨卿和递剥好的橙子时,他道谢接过,转到自己另一只手里,然后顺着自己心意来,一把抓起杨卿和的手指,放在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清香,好闻醒脑。 橙油染上指尖,手指头变得干涩,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果然苦涩。 杨卿和不明所以。 明虔之突然说:“以后你多摸摸我。” 话题太跳跃,杨卿和跟着问:“摸哪儿?”问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笑了。 “随你。”明虔之答,“怎么摸我应该都挺受用的。” “嗯。” 明虔之面色如常松了手,看不出是突然起的意。 但不得不说,杨卿和确实有被这样自然寻常的口气撩拨到,她面上笑意难止,拿起剩下的那个橙子。这个她就仔细得多,橘络撕得干干净净。 明虔之问她:“撕这么干净,你也不嫌麻烦?” “这样我吃得舒坦。” 在超市挑选时,杨卿和是挨个橙子摸过去。皮摸起来很硬的,多数是皮厚果小,这种的不要,她喜欢看起来漂亮的,油胞层光洁润亮,摸着有点软,这样的皮薄好剥,还甜。 没有特地学过挑选水果的方法,杨卿和吃多了自然就摸索出来了。 她洗完手回来,擦干净手,又扯了张纸垫掌心,才开始吃。 明虔之举手对准垃圾桶,准头极好地将手头垃圾远掷进去,提出:“改天带你去吃那家烧烤?” 杨卿和说好啊。 谁也没提具体时间,像是要等哪天谁能想起来再提再去,随性而定。 这个晚上,杨卿和睡得很不踏实,醒醒睡睡好几次。 这和杨卿和睡眠轻有关,加上她认床,她自己一人睡习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个人,感觉很不自在。 因为这些毛病,杨卿和吃过不少苦头,不论是学球时住师父安排的宿舍,还是大一刚入学,她都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好在,适应都已见效——她如今已经习惯了日夜都和好几个人同处一个空间。 比起之前室友一宿翻几次身她都数得出来,已经好了太多。 只是杨卿和到底没有过和人分享一张床的经历,且环境陌生,心里总惦记得慌。 身边有人熟睡。翻身容易影响别人,杨卿和受过这个困扰,因此自己再睡不着,也轻易不敢翻身。她控制着自己,实在忍不住了,才翻一次,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趴着后,就不再动弹。 怕吵醒明虔之。 后来口渴,她忍耐不住,静悄悄坐起来喝水,再躺下时,明虔之就挨了过来,手臂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含糊不清地问:“认床了?” “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明虔之伸出胳膊落到被外摸索了一下,隔着被子,轻轻压在杨卿和上臂的位置,而后支起手腕,轻轻地拍打被面,一下一下的,似哄小孩儿睡觉的那种拍哄,还问她:“要不要听故事?” 像是哄惯了小孩的做派。看这熟练度,杨卿和猜测他应该是和家里的子辈很亲近。 杨卿和小声说:“不用,等等我就能睡着了,你睡吧。” 明虔之含糊应着,听着是没完全醒过来,但手还是没停。渐渐的,他的呼吸声逐渐变重。 杨卿和盯着眼前看。 天花板上有小粒的红光闪动,是通风口里烟雾报警器的灯正在工作,这样的微光,使得房间里并不算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 看着看着,也不知是杨卿和真的撑不住了,困意上来,还是明虔之哄小孩的做法有用,不知不觉中,杨卿和睡了过去。 往后的几周,两人相见又恢复成正常的周六下午。 十二月中,明虔之询问她跨年打算,问的同时,说自己的时间。家里小妹谈的男朋友在这边读书,第一天会和他们一起吃顿饭,暂未定下是午饭还是晚饭,除此之外,明虔之并没有别的安排。 明虔之拉着她的手:“多待会吧,我没有什么娱乐,同事的局约我我也不太好去,我在的话压气氛了。” 手长腿长的男人就这样看着她。 不像撒娇,也不像故意说来博她可怜,是带着商量的语气。因为自己职位的因素影响了社交,他看起来也不觉得失落。 杨卿和倒是吃这一套。 杨卿和寝室早就开始讨论跨年玩法。考虑到各人都有其他的安排,行程只安排了一天,从早到早,整一天一夜,花样颇多。 室友早就盯上了商场里的儿童乐园,那么多小球,坐滑滑梯滑下去一定很好玩,玩够了再去滑冰,小徐连吃什么都已经打算好了,晚上再去狼人杀,KTV定的是夜间包厢,从0点开始,唱到天明。 还得补觉呢,杨卿和想了想,“那就1号晚上见。” 十六 十二月底,杨卿和见到了林临。 大道上赶着上课的学生来往不断,杨卿和嘬着牛奶,被室友拽着示意看路边站着的一个正半仰着头打哈欠的帅哥。帅哥面前有个行李箱,小徐猜测:“一看就是熬夜坐车过来找女朋友的,瞧给人困的。” 几个室友齐齐点头,觉得猜测极有道理。 杨卿和顺着话语侧头,就看到了那个几年没见的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杨卿和还是能一眼看出,他下颌线的线条更明显了些,瘦了,应该还长高了点,叁四年的时间,足够他长成一个成年男人。 这是预料之内的见面。 从秋游那天晚上遇到熟人起,她就做好了林临会很快找过来的准备。断的时候杨卿和说的清清楚楚,不想再见,以后若没有大事,最好少见。 但林临有自己脾气,自打两人分开,林临隔一段时间都要去烦一下文哥,文哥烦不胜烦,却仍死不松口。知晓两人分手内情的朋友不多,文哥同杨卿和情谊深厚,承担起了拦路神的角色,不说十分,五分总是知晓的。 这五分足够文哥知机应变。那大小子一肚子坏水,以前没少带着杨卿和和小师姐干坏事,但他灵敏,使了坏还能全回来。 那天的秋游在下午五六点结束,杨卿和班里的班聚接着晚上档。特别巧的是,通宵的轰趴馆,正好在杨卿和师兄开的俱乐部附近。路程的后半段,杨卿和在车上看着周边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心有所感。 到了地点,下车一看,果然。这个地点定得实在是巧妙。 要不是知道自己职业小众,知道的人不多,自己平常和班委打交道的次数也并不多,没有什么能得罪到班委的地方,她都要差点以为班委是故意的。 杨卿和心里顿时有点后悔前一段群里讨论定轰趴馆时没有参与。 师兄他们肯定是出去比赛去了,但指不定会遇到俱乐部的熟人。这个圈子并不算大,却都是她和林临共同的朋友圈。 谁都知道林临在找她。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多打来的电话,都是明里暗里为林临说话,劝慰她慎重考虑。也不知道林临是怎么积攒下这么多人缘的。这样显出杨卿和为人处事上短板明显。 所幸同门还有大半有分寸,没有伤杨卿和的心。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声势极其令她厌烦,因此她更换了手机号,对外联络方式只有文哥和小师姐知道。社交软件也重新申请。同以前划分清楚后,世界清净。 算了。 总该会再见的。 杨卿和已经想通,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实在要再见,那就顺其自然吧。 那天晚上打麻将打到半夜,杨卿和和室友出去找宵夜,正在吃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叫她:“卿和?”抬头一看,是师父同门那边的师兄弟。 当下杨卿和就知道,避是避不过去了。 “刚刚远远看着,觉得有点像你。你近来还好吗?“那位师哥很自来熟地在他们这桌坐下。 林临身上穿的还是杨卿和以前给他买的那件羽绒服。杨卿和自己那件,早丢了。 推着行李箱,又是这个时间点,杨卿和不用多想,就知道林临是刚比完赛回来。即使脱离了行业几年,但以前长久盘在心里的重要赛事不会被轻易遗忘。林临大约是比赛一结束,就直接乘坐国际航班回了国。 杨卿和对时间隐约有估量,如果不是直飞,加上经停,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确实能把人累得够呛。 此时林临时差没倒过来,正一脸困顿,精神不济。 杨卿和心情不美丽,眼都没抬一下,径直走过。 身后响起了行李箱拉着碾过地面的声音。 室友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跟着我们?” 杨卿和说:“谁知道呢?” 林临拉着行李箱,跟着他们进了教室。杨卿和寝室坐在前排,他拉着行李箱坐在后门门口的那排,目光一直放在杨卿和身上。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他这表现得直接,逐渐被很多人注意。 杨卿和不是个木头,能感觉出来。 上午四节课都在这个教室,每节课下课,杨卿和都会去从前门出去,去走廊尽头接水,顺带上个厕所。后门敞开,林临会在她经过时看她。 两节课后,室友后知后觉,手肘捅了捅杨卿和的腰,小声问:“那谁啊?” 杨卿和忙着做笔记,随口应付:“前男友。” 这是大家第一次真的见到杨卿和传说中的前男友。几人哦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夸杨卿和:“果然是脸行,得肯定你的眼光。” 无人问细节。班聚那宿,杨卿和偶遇熟人,聊天中漏出来的模糊的叁言两语,已经足够让在旁的他们意识到,杨卿和不喜欢提以前。事情都过去了,实是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聪明的他们才不会主动惹杨卿和不高兴。 下课后,室友们懂事地先走。 林临拉着行李箱站在后门的门边看杨卿和。杨卿和收拾好自己东西,走到他身边,说:“走吧,一起吃个饭。” 去的是校外的一家广东砂锅粥。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服务员上了两杯热茶,热气氤氲中,杨卿和问:“比得怎么样?” “还不错。”林临这样答。 既然能说还不错,那就是成绩达到期望。下半年比赛不断,林临在各地辗转,在频繁的奔波中,仍然保持着固定的训练频率和比赛节奏。 杨卿和时不时会上以前的微信看看,这几天朋友圈里全是大家对林临的祝语,自然而然,她知道林临的成绩。 “恭喜。”杨卿和说,“还没祝贺你,为国争光。” 前几年林临选拔进了美式台球国家集训队,被派出去参加世运会,拿下了斯诺克项目的银牌。他运气不好,出头时亚运会的台球项目已经被取消。但也好运,过几年台球项目重回亚运会时,他还正当年。 如果不是当初杨卿和一意孤行退役,那么她也会站上那个赛场。 “生活怎么样?”林临问她。 杨卿和答:“很满意。”顿了顿,她说,“你最好有个我认可的理由过来烦我。” 她将菜单推给林临,示意他点。无人提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林临自己也知道,杨卿和肯定心知肚明。 点完菜后,双方无话,桌面出上现了好一段的沉默,直到服务员上菜。 大份的海鲜粥,两道炒菜一道凉拌,其中一道炒菜和凉拌是杨卿和的口味,另一道炒菜则是林临爱吃的。 粥熬得开花粘稠,加上虾蟹鱼片的香气,视觉和嗅觉上都很勾人食欲。林临饥饿感愈发强烈。凌晨下飞机直接赶到这里,什么都没吃,到现在,自然是饿得慌。 他们出门在外,怕吃坏了肚子耽误比赛,又因为饮食差异,在饮食上是单一且克制的。谁都不敢乱来。落了地喝个热乎的汤或者粥,清清肠胃,能缓解一段时间的精神紧绷和长途跋涉带来的疲累。 普通的叁餐,也是维持身体活力的密码。 杨卿和觉得很该感谢林临,过了好几年,居然还记得她爱吃的菜。 “还回来吗?”林临问。 这人惯会装傻,杨卿和只有说明白了,才能打住:“之前我是没说清楚吗?净问些废话。” 林临被噎了也不生气,倒是笑了笑:“再过几年,职业黄金期就没了,你拥有这么好的开端。卿和,好好想想,你读书可以往后推几年,黄金期不能。” 杨卿和举起筷子:“打住,吃完饭你赶紧走。” “卿和。”林临无奈地叫她。 杨卿和没理会他,专心吃自己的。 难道这就是林临此行目的? 杨卿和不大相信。什么时候劝不行,偏偏今年来。按理来说,等到她毕业那年来劝说最好时机——休息得够久,书也读了,那时候再提重回赛道一事,对杨卿和会更有吸引力。至少杨卿和自己想来,觉得按大多数人的思维来看,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东西。 杨卿和倒是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业内常青树颇多。他们这行,靠技巧吃饭,职业生涯比竞技体育类的运动员长很多,但身体机能的巅峰状态只有那么几年。 竞技素质与天赋水平和个人经历挂钩,长久的训练和紧凑的比赛,不可避免地会给人身体带来伤痛。能出成绩的也只有这么几年,珍贵不易。年轻人前赴后继,竞争残酷,时间残忍。 杨卿和年少成名。第一次参加世锦赛,从外围打入,一路势如破竹,冲进半决赛,同自己同门师姐对上,爆冷拿下了冠军。那是杨卿和首项世界冠军。 十六岁时已经是九球、10号球的世锦赛双料王,退役那年,国家队正在选拔来年世运会参赛队伍,杨卿和是接到过选拔通知的。 如无意外,杨卿和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在28岁之前拿下世界女子9球大满贯。 但谁让出了意外。 林临最终还是说了,他苦笑:“卿和,师父上半年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没多少人知道检查结果。” 这才像是一个理由。杨卿和被这个看似最真实的理由打消了怀疑,同时心也被高高举起。杨卿和成长过程中,很多方面是这个师长承担了父亲的角色,杨卿和尊他敬他,打心底里希望这个爱重的长辈身体健康生活无虞。 杨卿和倏地抬头,紧盯林临:“什么病?” “肺癌中期。” 上次联络时,那老头还乐呵呵地说什么都好。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杨卿和摔了筷子,咬牙切齿:“让他少抽点少抽点,说不听,这下好了。” 眨眼间,杨卿和眼圈就红了。 老头对她恩重如山,她从来都希望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外婆也是得病去世的,有这个前车之鉴,杨卿和现在一听生病,整个人都说不出的焦躁,她心里难受,吸了吸鼻子,撇开头猛眨眼。 十七 大阪9球公开赛出发的当天,杨卿和的外婆病重。 给杨卿和送行的林临当时正在回途,接到了师父的电话。杨卿和的舅舅满脸焦急地寻到了师父那里,言及老太太不太好,希望杨卿和能守在老太太身边。彼时杨卿和飞机已经起飞,电话无法接通。 师父同林临叹气:“这一次可惜了就可惜了吧。”再高的期望,都得给人命关天让步。叹息完,他催着林临给杨卿和买回来的票。 林临没说话。 挂了师父的电话后,林临将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根烟。半根烟没抽完,他就做好了决定——隐瞒下了这个消息。 此前的一年多里,老人病情反复,医生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张。好几次中途告知,使得杨卿和的比赛状态受到影响,与冠军失之交臂,不知道挨了外界多少骂。这一次,林临怀着侥幸心态,想着等杨卿和比完再说也不迟。他希望杨卿和全心全意地去比,拿下这个冠军。 没成想,赛程第二天,老人去了。这让林临进退维谷。 杨卿和确实心无旁骛地拿下了比赛,下了领奖台就得知噩耗,整个人都懵了,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想,才能把脑子理清。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怎么会呢? 老人年纪大了,小病不断大病偶尔,杨卿和不舍,但也早早抓了理智来,给自己做好了会分离的心理准备,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份痛苦,可事到临头,才发觉这是出人意料的痛。 仍是高看了自己。 人生太难了,杨卿和想。 怎么努力到最后,竟把最重要的搞没了呢? 缓了半天,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同电话那头的林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完了。你知道的。” 旁人不知,但林临不可能不知道,家中老人对她的重要性。但是林临仍然为了比赛隐瞒。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让杨卿和失落又失望了。两人认识许久,没有哪个时刻,是像现在这样,让杨卿和更仔细看清这段关系的不稳定性。 在他心里,大约什么都比不上前途光明。杨卿和心里明白,每个人都会给自己设定追求,换作林临,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杨卿和能理解,但不能体谅。 走前老人病情稳定,祖孙二人还曾笑言等她再拿笔奖金回来,重新买个房子给老太太养老享福。可转眼比个赛回来连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杨卿和恼恨林临,更恨自己。 她是老太太拉扯大的。母亲年轻时胡作非为,作下她这桩孽却又不管,老太痛恨女儿不知耻,又可怜外孙女小小一孩子孤苦伶仃,想着也是自己养出来的孽障,不能不管,又担忧儿媳不满——哪有亲妈不管孩子丢给舅舅养的道理。 已经被奉养的老人再叁考虑,从儿子家搬出独自抚养杨卿和,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村里长辈算了入土吉日,停灵叁天,第四天时由孙辈跪送上山安灵。杨卿和匆匆赶回,早已错过了安山。 坟包是新土,周遭还没完全修好,前夜下过雨,杨卿和失魂落魄地跪在一片泥泞里,被怒气冲冲赶来的舅舅大骂了一顿。杨卿和白着一张脸,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母舅的怒骂置若罔闻。 舅妈心中也有气,在旁假意劝阻,实则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拦住。 长辈骂了半天,孩子一声不吭。 舅母见孩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鼻头哭得红通通的,瞥见了那双压在泥里冻成紫红色的手,抬头看了看周围。这几天天气不好,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快要入夜,山里凉的很,就这么阻拦了会儿,她就冻得手冰凉,再看孩子一身的狼狈。 唉。 一时的恻隐之心动了,就很难再像刚刚那般冷眼旁观。 叹了口气,她最终还是拦下了丈夫抬起正欲踹出去的腿,瞪了丈夫一眼,让他适可而止。 杨卿和遭此大变,整个人陷入情绪低谷。 闭门思过的那一段时间里,杨卿和常反复做一个梦,梦到一个硕大的球从远处朝她快速滚来,滚动迅速,来势汹汹。杨卿和像是失去了听觉,听不到滚动声响,眨眼间那颗看不清是什么样材质的球,就碾到了杨卿和眼前。 无声的气势贴近,杨卿和愣愣,腿像是被黏住了,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大球无情碾压。 呼吸困难。杨卿和醒了,急急地喘了几口气,而后盯着黑漆漆的眼跟前,眼睛发胀又疼,闭上眼一样的不舒坦,是眼珠子难受,还不踏实,再睡,继续被同样的梦境被惊醒,夜夜如此。杨卿和逐渐地,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这个梦很熟悉,杨卿和每次生病,都会反复做这个梦。当下杨卿和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生病了。 再过一段时间,杨卿和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对劲。 她找了个时间,收拾了一下自己,特地涂了点口红,抿了抿,让自己状态看起来好一点,才出门,去找师父说要退役的事。 师父家只有儿子,对女徒向来是当女儿一般对待,加上这徒弟极其耐性,身上有股惹眼的劲儿,多得了长辈几分关注。 师徒二人叁言两语,徒弟含着眼泪掏心掏肺交了实底,令当老师的说不出拒绝挽留的话。老太太生前对她辍学颇有微词,但孩子轴,老人深知她心结,无法劝服,留有遗憾。杨卿和打算就是重新读书。 杨卿和垂头丧气,在老师身边,她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会产生的沮丧和不知所措的情绪:“我突然间就不知道我在争什么了,我觉得我好累,还蠢,长到这么大,都还分不清主次关系。” 老师沉默半晌,说她:“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 这行生存艰难,中途退出的太多了。可是这孩子他舍不得。 但他最终点了头,拍着杨卿和的头,很是不舍地嘱咐她以后时常去家吃饭,好好学习,但也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杨卿和抿着唇点头,眼角红红。 和师父说完话,杨卿和没急着走。 她在楼下的电动车上坐着,等着文哥和小师姐下楼,他们是晚上约好了一起吃饭。约饭的人还没等到,等到了别人——林临追出来,四处张望,瞧见了人,才站定,由跑改为走,加速的脚步泄露了他的急切。 杨卿和正犯着困,闭了闭眼,提醒自己不能睡去。她还在外面。 可这个时候温度正好,杨卿和觉得浑身懒洋洋。 有脚步声渐近。 同门的脚步声杨卿和都认得,她立刻睁眼,正和林临对视上,困乏的疲惫感让她双眼完全没了平时里的清亮,她瘦了,衬得眼睛更大了。嘴唇颜色正常,但杨卿和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消瘦极了,正面传达出来的病态远比侧面看起来的消瘦更令人震撼。 但她目光仍然平静,似乎形容惨淡的并不是自己。 近来杨卿和手机关机,任何人都联系不到她,林临因分手一事煎熬,却因比赛在即,林临训练走不开,无法寻杨卿和当面挽留。 林临哑声道:“你怎么舍得?” 舍得什么?是退出职业生涯,还是分手。或许两者都有。 天气逐渐的热了起来。杨卿和心想,这趟门出得不是时候,这大下午的,怎么还晒得人头晕脑胀的呢? 杨卿和没有说话。 林临一直盯着她,慢慢的,热切中带着惴惴的目光在等待中逐渐变暗。 无声昭示着答案。 他低声自言自语:“我知道了。” 杨卿和叹了口气,“你不知道。” 她问林临:“你知道我们的不同是在什么方面吗?”问完也没想听林临答,自己接了下去,“是我们打球的需求不同。” “我想起以前,你那时候还没抽条,球台太高,你打着不方便,经常踮着脚,被人开玩笑逗弄,你不高兴,铆着劲跟人约球,打赢了,回头就被二叔大骂了一顿,问你知不知错,你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吗?你当时说:如果我输了,那就是我错。我一直记得你这句话。” “打球是你定下的追求个人事业发展的途径,功成名就,很多人记得你,是你所愿,我一直都衷心希望,你事业长虹,心想事成。我们认识好几年了,要是没有这些互相了解的基础,哪会比别人更亲近一点呢?” “我想如果不是打球,你肯定会有其他拼命往上爬的渠道,你这个人,太有耐力了,又有野心,不管干什么一定都会很厉害。你有心,对自己前途早早开始规划,但我对有没有人记得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赚钱而已,赚到能养家的钱,让家里老太太不那么辛苦,不会为了供我上学而起早贪黑,为了钱不够而时时发愁低叁下四。” 杨卿和苦笑:“我喜欢这个职业,喜欢你,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你是真的伤我心了。” 林临往后退,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这一年杨卿和孤身一人,重新开始。 十八 林临此行,是不是真的只为师父得病而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卿和态度明确,与几年前无二,二人不再多说,后半截的饭桌上,安静非常。毕竟曾是最亲密的人,困难时相识,能走到一起,脾性上是有不少相似性的。 坚定,带着年轻人的傲性,不管是什么情绪驱使,都难以令其低头。杨卿和看不惯母亲作为,早早明白,开弓难有回头箭。且,回头草不见得好吃。 什么话都不用再重复。 林临吃完午饭后自行离开。 杨卿和注视着他上了出租,很有想抽一根烟平静一下的念头。但她戒烟许久,摸了摸口袋,再翻小背包,找出常随身携带的几种糖果。自从开始戒烟,杨卿和身上常备的零嘴中糖果的种类逐渐增多。剥了片口香糖,青柠薄荷味的,还没入口就已经能闻到凉味。 杨卿和嚼啊嚼,深呼吸几个来回,轻车熟路地往附近球室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那头老头子一看这个时间点打来,心里头暗暗揣摩开了。他语气平常,还带着关怀笑意,抢占开口先机,询问她最近生活,杨卿和一一答了,然后问起他和师母近况。 师徒二人絮絮叨叨好一会,日常关怀过完,杨卿和才抓此次通话的正题,语气平顺:“您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几乎是明言警示,我知道了你隐瞒下来的事,最好老实交代。杨卿和平时要强,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怎么从软下来治这老头。这也得亏文哥指点到位,到底是老头的亲儿子,见多了老妈怎么治父亲。 老头一惊,想破口大骂,是哪个小兔崽子在害他,转念一想,轻松猜出了罪魁祸首。还能有谁啊。 诶哟。 他发誓,只要自己敢说一句没有,爱徒能立马哭出来。 这女孩子养着可不比男孩子。老头家中两个儿子,硬茬,可不爱哭哭唧唧,脾气和脖子一样梗直,哪个不是从小惹事生非被揍到大,老头揍嘴硬的男孩揍惯了,有朝一日再抓领头搞事的儿子现成,碰上了认错贼快说哭就哭的女徒,竟然愣住,当下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哭得这么惨,肯定还是男孩子带坏的。 莫名让他想起妻子少年时候。 于是惩罚的手每每到了杨卿和和小师姐这里,都是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师父笑了,安抚她:“你不要被吓到了,其实也没事,医生早就给我安排治疗了,我这还好啦。” 嘴上说着只是中期,你放心,治愈可能比晚期多得多,听起来豁达得很。可实际上,知道结果后,师父就开始思考自己的万一,想得入迷,好些天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迷茫,还带着不真实感。 化疗伤身,头发越掉越多,老头干脆剃了个光头戴顶帽子,倒也没人看出异常,就是定期做完化疗后,胃口不好,时常恶心,人瘦了一圈,吃的药也多了。 不知是真豁达还是故意安慰,师父在徒弟面前,竟然还说得出“还好家里底不算太薄,能吃得起药”这种话。 杨卿和停住了脚步。她就这样突然地蹲在路边,弯着背,手肘支在膝盖上,捂住自己的眼睛,说不出话来。行人来往侧目,猜测着这女孩到底是是失恋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好半天,她才清了清喉咙,同自己的老师打着商量:“大哥还没孩子,文哥还没结婚呢,我以后毕了业是要回去的,您不能让我没家吃饭吧?” 说着,嗓子又哑了。 杨卿和不太擅长表达自己,这与带大她的人有关。民族传统讲究含蓄,沉默寡言代代相传,一切爱意都融在细枝末节的关怀和数落中。这是老一辈的本能表达,他们从上一代身上习来的只有这些,更多的,没有见识过,自然也就不会。 日复一日的影响,杨卿和性子定型,嘴皮子笨拙,长到现在,她依旧不会怎么和人吵架,也不会直白表达自己情感。 人在暴怒时理智难寻,杨卿和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些什么伤人的话,每每遇到争执的场面,便会一直在心里警告克制自己,因此显得沉默; 林临曾很想听她亲口说一句喜欢,反复哄迫,才终于如愿以偿。她不如林临,情浓时时刻把爱挂在嘴边,情绪高涨时甜言蜜语数不胜数,情绪低沉也能坦诚咬着牙说不服气。 杨卿和沉默久了,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因而羡慕能轻而易举袒露自己的人。 “知道啦。”老头心头酸涩,他拉长了声音应着,应完,想起这爱徒和自己儿子狼狈为奸的往常,犹豫着开口:“欸……这事小文还不知道呢。” 杨卿和一下子就知意了,可她更知道文哥的脾气,才不敢答应隐瞒,立刻拒绝:“想都别想,不行的啊,你得跟他说,不然我也得告诉他。” “小兔崽子。“老头不耐烦地啧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耽误功夫了,赶紧去吧。” 挂了电话,杨卿和深呼几口气,再吐出来,一路上都在平稳情绪,到了球室,神色如常。前几年状态异常,经医生帮助调整,杨卿和如今在收拾自己的状态上大有长进。 但那几天,杨卿和一直有点燥,心始终静不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明虔之。 好想放松。 周四,明虔之接到了堂妹明娉之的电话,小女孩儿老老实实说明了自己周五下午到的时间点,约他周六一起吃午饭。 明虔之问:“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明娉之急忙说不用不用,说完她就瞬间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快,怕哥哥不高兴,心虚地补充道男朋友会请假去接。 “行。” 明虔之也没勉强。他知道明娉之面对他时拘谨,对他又敬又怕。 这是有缘故的。 明虔之同这个堂妹年纪差了一轮,年龄的差距,让这对兄妹缺少很多共同经历。时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明娉之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出生时,明虔之升初中,正是顽性的时候,叁四好友为了同他们哥几个好好鬼混,也是怕了父母时常耳提面命,老老实实跟着一起罩着明家同自家那几个正在读小学的女孩子, 像明娉之亲姐明思之,就正好占了年纪相近的便宜。养出来性子泼辣,虽然时常哥哥们被收拾,但不记仇,仍常常跟着明虔之他们几个屁股后头。 但也就仅限于读小学的,各自家中再小点的孩子,那群哥几个可就没这个耐心了。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说起来忙得很。 等明虔之长大成熟,两人又缺少相处的机会——那时明虔之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因此有许多事情忙碌,回家次数减少,自然带明娉之的时间更少,远不如同底下带得多的几个弟妹亲近。 但再不亲近,渐长的年纪让耐心增加,明虔之他们逢年过节在家对待小弟妹们,只有比少时更加温柔和迁就,因此没挨过揍的小孩们,天真好哄,无比爱戴那群成年的哥姐。 家中弟妹,这么怕他的,数来数去,也只有明娉之一个。 明虔之后来自己私下复盘过,想来是有一年发狠收拾明思之时,给这个旁观的小堂妹留下了惊吓。那时明娉之已经能记事。 记着也行。这小丫头打小被家里惯坏了,很不会心疼人,说好听点是没心没肺,说难听点是冷漠心肠,对所有疼爱习以为常到理所应当,只进不出。明虔之之所以没想过补救他在明娉之心中的印象,就因为这点。 至少家里有个她怕的人,这孩子不敢太无法无天。 有新消息弹出,明虔之点进一看,是杨卿和发来的。 是一张穿着吊带的自拍。 明虔之点开,笑了。 十九 元旦当天,杨卿和寝室顺应作息,睡到半早上才起,几人慢悠悠洗漱化妆,出门吃午饭。 商场一楼有儿童小乐园,高至二楼的长滑梯,一滑下去就滚进了满池的小球里。即使是在六楼,都能听到底下孩子的嘻笑声。 杨卿和寝室几人等位的空隙,扒着玻璃围栏眼巴巴地往下看了好半天。吃饭的速度都比平日里快了那么些,一结账,兴高采烈地互相拉着往下跑,顶着小孩父母惊诧的目光,排队扫码付钱存包,脱了鞋蹦进游乐池。 周边商场里的儿童小游乐园大多都玩遍了,原本定的是另一家商场,他们出门前在线取号,等位的人太多,几人一商量,换了plan b。 是很偶然的,小陈抬头看到了从扶梯往二楼下的叁人,一位男士走在前,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来不及细想,注意力就被走在后的一对十指相握、形容亲密的男女给吸引走了,女的抱着男的胳膊,正与前面的男士说话。 草! 草草草! 小陈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小郭。小郭和小徐互相打闹着爬梯,隔着有点老远,并没发现小陈的异常。 第二反应是拉杨卿和。杨卿和倒是离得近,因她正举着手机拍黑历史。短暂的几秒,小陈脑袋里过了一圈,就决定了渣男还是要现场抓。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在杨卿和寝室准备定元旦行程的那几天几夜,小郭找时间问过男朋友的打算,男朋友有事,理由是高中好友来京,接待几天。于是两人商量好假期各玩各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再一起吃饭。 小陈琢磨过味来,人家那是高中同学,论认识时间长短和情谊,怎么算怎么都是小郭吃亏,敢情那位两地的恋爱管理熟练又稳健。若不是这次正好碰着现成,还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杨卿和不明所以,顺着指示抬头仔细看了会儿,将情形看个分明,冷下脸来,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看小陈,冲她点了点头,“是我床上那个。” 明虔之是说过今日安排的,如果明虔之饭局没有换人,那大概率是不会看错了。 他妈的。 两人附耳小声商量好后,小陈心里一边思索着措辞,一边往滑梯滑下来的位置去,准备随时接那俩,看杨卿和示意。杨卿和则掏出手机给明虔之打电话。 电话拨出,嘟了两声,第叁声才算是接通。在等待接通时,杨卿和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来回揉搓。她在揣测明虔之和他堂妹关系好坏,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俩能睡多久。 两人相处时间不多,但杨卿和偶尔能从一些顺手的小细节里看出,明虔之是个惯哄孩子的。 如果很宠溺,大概率是阻拦。 这样一想,杨卿和又莫名有些惋惜。 室友和床伴不可兼得。 待会要是动起手来,就看明虔之的反应了。 “喂。” 明虔之正好下到二楼,接起来,问她怎么了? “你往下看,一楼游乐池里。” 明虔之走出几步,往围栏靠,果然瞧见了被一堆家长孩子围绕的几个女孩子,整个游乐池里,就这么几个年轻大孩子,是很惹眼。他伸手朝底下打招呼。 “刚吃完饭?” 明虔之说对,“云南菜,还不错。” “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后面的是你妹妹和她男朋友?” 乍一问,明虔之觉得奇怪。 杨卿和是个有分寸的,怕明虔之误会,也担心过线,从来不会主动问他私事。明虔之意识到,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侧头让明娉之他们稍等几分钟时,不动声色扫了明娉之和她男朋友一眼,走远几步,才问:“卿和,发生了什么?” “是有点事,说大不大。”杨卿和简短语言,从头给明虔之捋:“年初时,我室友社团里的学长开始追她,追了半年,这学期开学在一起的,人嘛,长得斯斯文文的,看起来不像个坏心眼的……” 明虔之听得眼皮一跳,眉心逐渐聚拢。 “……刚刚看到你,我就确定我室友被叁了。他们俩这几天都不见面,理由是姓方的高中同学这几天过来,他要接待。”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明虔之目光也冷了下来。 杨卿和警告他:“待会收拾姓方的,你可拦着点你妹妹,不然漂亮妹妹不小心挨了揍,别怪我。” 明虔之说:“你放心。” “你左手边的出口见。”顿了顿,他想起这小女孩脾气大,提醒她别误伤自己。 杨卿和闻言,咂巴了一下嘴。 不远处,小陈正搂着小郭安抚。那会儿杨卿和一冲小陈点头,确认姓方确实劈腿,小陈等小郭二人从滑梯上滑到眼前,叫住小郭:“有事告诉你,别哭昂。” 不哭才怪。 尽管小陈说得客观,但眼见的事实做不得假,待杨卿和打完电话确认,更是板上钉钉。 那俩都是没有经验的,小郭初恋交代在这儿,哪懂怎么处理,只红着眼问:“他现在在哪儿?” 杨卿和不答,反问她:“你舍得吗?你要想好。舍得有舍得的解决方式,不舍得有不舍得的办法,单看你想法。” 小徐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了杨卿和以前打人的场景。 小郭瘪嘴,一个寝室日夜相处这么久,她到底是被潜移默化得差不多了。眼下秉着对杨卿和和小陈二人战斗力的自信,小郭想了一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必须得找回场子,恨恨道:“揍死他个王八犊子。” “就是!”小徐附和。 杨卿和拍拍小郭脑袋:“待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几人穿了鞋拿了寄存的东西,杨卿和依言,带着室友往左手边的安全通道走,厚厚的安全门一关,他们在转弯处等候。 很快,安静的通道走廊里有了外来声音,说话声不大,从外入内,还裹进了商城里隐约的嘈杂热闹。 原本靠着墙壁枕着杨卿和肩膀低语的小郭逐渐站直了身体,她身体的姿态发生了变化,不用提醒,她也知道待会要快点哭才好,哭得越惨越好。小陈手搭在小郭肩头,抬脸看着前方,就等来人转弯过了好迎面碰上。 小陈惯来爱笑,她知自己寻常时候对人,冷淡从眼神透出,不太招人亲近。做美妆博主做久了,十分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清纯明丽的五官一带上笑意,强势的气场被中和,成功地吸引同性关注。这是她职业所需的人设,会让她拥有更多的流量,在互联网时代,流量代表收入。 这时候不笑,眉梢不动,即使妆容温柔,脾性里的冷漠显到面上两叁分来,也足够显出一个真实的小陈。 人来了。 杨卿和同走在前的明虔之对上一眼。 小陈歪着头,将对面的叁人来回打量一遍,故作出惊讶,目光看向落后一步的男生,意味深长地说道:“学长,真巧啊。” 明娉之正挽着小方的胳膊,凑小方耳边小声说什么,两个人都在笑。乍看到小郭几人,小方面露愕然,他僵住,笑容顷刻间被慌乱打散。 不是在另一家商场的吗?怎么就遇上了呢? 小方心里发虚,眼神躲闪,不敢正视小郭,悄摸看了一眼明虔之,强作镇定,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眼神就变了。 小郭看得真真的,这下是真哭了。 小陈似笑非笑,其余人可没笑的意思。杨卿和往边上让了让,把小郭让出来,略微撸了撸袖子,歪着头注意着明娉之,小徐则是盯明虔之,毕竟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几人防备得光明正大。 场面气氛非常不对。 明娉之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更何况面前来了个盯着自己男朋友泫然欲泣的女孩子。 女性的敏锐直觉让她立刻看向自己男朋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小郭甩了甩手——打得麻了。 明娉之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啊?有病吧?” 小郭冷笑,眼泪说掉就掉,啪嗒啪嗒,开了头就打不住。手指头虚空点点:“你让他说,说个清楚。追我的时候可是说我是初恋啊。” 杨卿和面无表情地站小郭身边。 杨卿和看到那巴掌声打上脸了,才真的放下心来。 整个寝室,说小郭和小徐傻白甜,也只是说他们单纯,爸妈宠爱,上头有哥姐担事,万事不需要他们自己动脑子而已。并不代表他们愚笨。 小陈和杨卿和二人,喜爱她俩纯真性情,珍视之余,又很不忍。 大学四年转眼即逝,毕了业以后四人各奔东西天南海北,自有更重要的工作和生活,即使时常能相聚,也不会比现在这样日夜相处来得更及时,若是摔跤了,没有人顺手拉一把,再也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年纪越大,越容易一蹶不振。 杨卿和长到这么大,只有豁出去才让她有如今所得。 所以平时相处,两人有意无意漏出自己遇事的处理方式。看多了,即使一时半会还学不会,也会记住。 相处中的细微末节清晰,真诚相待当该礼尚往来,两人即使懵懂,一时不懂室友爱护之心,但被家中人提点,让多学着点,也会体悟过来。 他们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二十 杨卿和瞧着,见小郭示弱,哭得跟个什么似的,打了人,自己也捂着脸踉跄,分寸掌握得不错,竟觉得有点好笑。 这做派,简直像极了小陈。肯定不会让自己挨着剐蹭的。加上小陈帮占理,一条一条时间点挨个数——小郭现在想来,节假日接待朋友或者回家都是借口,小徐还不能出师,只能帮哭,明虔之的妹妹在混乱的事实面前被打击得懵然又无助。 很明显,这妹妹明白过来了。 杨卿和心中叹气,又是一个傻白甜。 是那妹妹面露难堪,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场面,惴惴不安地叫了声二哥,将求救的信号对准明虔之,杨卿和这才想起明虔之。 哦刚刚那么混乱,明虔之竟没有参与。 再一看明虔之,那人正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墙。几人注意力都在叁位当事人身上,没人注意到明虔之是什么时候走开了几步,远离混乱中心。 明虔之一副正在看戏的样子,出乎杨卿和意料之外,随即她想起挂电话前的叮嘱,心里不禁嘀咕:难不成……在等她打人? 啧。 什么毛病。 杨卿和瞪着明虔之,小陈已经拉了小郭看明娉之:“闹开了说出去,只会被人嘲笑你们两个脑子不灵活,哈蠢,被个男人捏在手里。既然都是吃亏的当事人,干脆好好对一对,看是不是还有别的跟你们俩一样的小傻子。” 杨卿和意会,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小方:“不说清楚,今晚就报警你耍流氓。” 再看向明虔之:“这位先生,你说,对吧?” 明虔之自然点头,叫明娉之:“小婷,你过来。” 声音不大,却吓得明娉之低下了头。 看得杨卿和眉头一挑。 这好像和她想象中的兄妹相处不太一样啊。 待明娉之低着头跑来,明虔之问明娉之:“你想怎么做?”随后不知道明娉之说了什么,明虔之点了点头,伸手把明娉之往自己身后一推,自己站小方面前。他比小方高出大半个头,这下长得高的优势显出来了,明虔之微低着头,有种居高临下的既视感。 明虔之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可听不出平和:“弟弟,你妹妹比我家小婷小不了几岁,你这么贪心受不住诱惑,对你无碍,但女孩子不一样,你也不担心你妹妹以后受这同样的委屈?你敢保证她不会吗?”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男人,气势上简直是压倒性的。更何况明虔之以前也不是什么乖巧学生,这一套用来驾轻就熟。 “你可以当作我在威胁你。”明虔之这样说。 小方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小陈悄悄冲杨卿和无声地喊出哇哦。 明虔之以前学习好,可不耽误他胡闹。自打发现明娉之谈恋爱,他就找朋友问清了小方的情况,母校是一个学校的好处,就在这里,熟人随便打听。 明虔之似笑非笑:“我妹妹还小,不知道我的事,但你有空可以问问你以前的老师,都是教过我的。我问你,自己犯的错,你承不承认?” 小方张嘴我了半天,对上明虔之冷冷的眼神,哑了声。 明虔之:“我不管你承不承认,欺负我妹妹,你想什么时候挨揍?现在还是过年回去?” 明虔之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今天能解决的事,没必要拖。 “要不就现在吧,今天了了清楚。”明虔之转头问明娉之:“能下手吗?” 明娉之捏着手指,紧张地看着明虔之。 明虔之没搭理她,又问小郭:“来不来?” 小郭恨声道:“来。” 明虔之便退了几步,给小郭让出位置。 小郭鼻子和眼睛红通通的,含着眼泪,也不说话,就盯着小方看,对视片刻,小方移开了目光。 往日两人约会,小郭看电影时看得动容,也是这样眼泪汪汪,那会正是热恋期,年轻人黏黏腻腻,依偎成一团,小方轻声哄慰着,心中尽是怜爱。但今天对上这眼泪汪汪的双眼,小方心中情绪完全不同,这时被摁住的愧疚不忍全都漫上心头。 两段同时进行的恋爱,小方心中不是没有自得的,但左右相瞒,是需要花费不少心思来找借口的,一旦开始骗人,谎言越扯越大,像做贼一样,时间越久,人越疲惫,心里惴惴不安,老是不太安定。 害怕被发现,因此产生很多担忧。 今天突如其来被揭面,各种各样的情绪将小方包围,生气、恼羞成怒、臊羞等等,打得小方措手不及。但与此同来的,还有隐秘的尘埃落定感,心倒是踩到了实处。 小郭问小方:“如果今天不撞上,是不是就会一直骗下去?” 小方沉默。 小郭给了他一巴掌,甩得小方脑袋一歪。不清楚他现在是种什么心理,但他这闷不作声的态度激人冒火。小郭越来越气,她问什么都得不到这人回答,挨了巴掌也不反抗,一副你尽管出气的样子,像是她咄咄逼人。 明虔之看着她只会抽脸,心里想的是,杨卿和教得还不彻底,怎么这么不会打人呢?自己要是摊上这么老实一妹妹,肯定也是恨铁不成钢。 又想想明思之,心里平衡了点。也不是所有妹妹都跟明娉之似的。 小郭恨声骂道:“王八蛋。” 小方低声道:“对不起。” “以后别让我见到你。”小郭抬脚,踢了身前人一脚,转头拉着室友就走。 这里很快变成叁人。 听得安全门沉重关上,明虔之附小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拍拍小方的肩。 小方看了一直没抬起头来的明娉之一眼,犹疑了一下,狼狈离开。 这通道只剩他们兄妹二人,明虔之这才和明娉之说话,“小婷,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次我帮你解决了,以后你得自己来,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人也就这样了,回头草不会好吃的,你要是想,我也不会管你。毕竟你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 明虔之没想教训她,说话的语气都算不上严厉。奈何他在明娉之心里积威已久,不管说什么,都会自动在明娉之心里迭加一层威严Buff。 “做什么决定之前过过脑子。下次恋爱想见家长之前,好好观察对方,你未来过得不好,更难过的不会是你。” 二十一 安全门打开,热气扑面而来。 安全通道里十分的凉,几人站了一阵,手脚发凉。 小郭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扶住自己额头,连声诶哟:“哭得我头好晕啊。” 小徐瓮声一嗯,得到几人怜惜的摸头。这小姑娘实在,从头哭到尾,哭得比小郭这个当事人还狠,倒转移了不少小郭的注意力。 小郭失笑,低沉的情绪被小徐赶走不少。 “没事啦,走走走,我们去买喝的吧,好渴。”她搂着小徐脖子,再拉站在自己右边的小陈的手,小陈抓杨卿和的胳膊,一个拉一个上楼。 杨卿和背着手,在身后悄悄地,大拇指揉搓着自己刚刚同明虔之擦肩而过时被迅速捏了一下的食指。 四楼有家奶茶店,几人点了自己的口味,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落座,小郭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人会打架了。”她笑了笑,“原来发泄是这种感觉。” 发了脾气后,小郭整个人有点脱力,是精神上的疲惫,她还没缓过来,一坐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安静,说话也是。 “我本来好气的,又恨,我居然这么久都没发现什么端倪,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会被骗多久。” 小徐刚停住,经不起招惹,一听,嘴又要瘪了,她举起手来求饶:“不行,你别惹我,我又要哭了。” 大家都笑了。 有小徐在,小郭根本难过不起来,她的精力花在怎么把室友哄得破涕为笑上,来不及顾及自己。这也好,当头的情绪缓一缓会容易消化得多。 几人捧着热奶茶,凑在一起说知心话,是很难得的交心时间。大家有默契,话题从突然想吃学校里的烤鸡腿,跳到小陈最近新换了一个床伴,是音院学萨克斯专业的一个学弟。 杨卿和前几天碰巧见过,举起了大拇指:“很有气质!” 小徐:“!!那换下了谁?” “化院那位,他最近被他导师拉去干活,非常忙,挤不出空跟我鬼混。” “哇噢——!!!” 要是在寝室,他们肯定就拍桌起哄了。怕影响别人,这几个女孩特意双手挡在嘴唇两侧,喊得很小声,唯有夸张的表情和张大的嘴形,能表示出他们的现在的心情。 小陈笑了,指着杨卿和:“刚刚那位明先生,很有气势欸!” 小徐:“他真的好高!” 杨卿和丝毫没有被调侃的自觉,她毫不掩饰自己,笑吟吟地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大家却能从她的神情里,感知到她满意喜爱的情绪。 这两位室友都很洒脱。 小郭问小陈和杨卿和:“放肆是什么感觉?” 小陈想了想,用一个字形容:“爽。” 杨卿和则是温柔甩出两个很有气势的字:“管我!” 小郭若有所思,看得小陈心里一跳。 小陈不动声色地补充:“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 “像你,你享受恋爱给你带来的温柔关怀和陪伴,所以你的放肆,是你怎么随心开启和关闭一段亲密关系。”小陈看着她:“需要情感和放肆没有冲突,果断点,森林千千万,恋爱不断档,你就不会有时间难过。永远享受恋爱的快乐,你就能一直保持对恋爱的热情。” 女孩子的话题天花乱坠,八卦爱情家里长家里短,什么都能聊过去。 聊到差不多点,一行人收拾收拾去火锅店,火锅店下午两点以后可以取晚市的号,吃的是云南菌汤锅,没有海底捞人气旺,但今天节假日,也不差多少。为了吃火锅,他们特地带了瓶香水出门,就为了吃完后能重新打理自己。 狼人杀和KTV都是早早订好的时间段。狼人杀是一个长桌,十几个陌生人共聚一堂,中途坐在杨卿和旁边的男士借剧情跟杨卿和搭话,杨卿和笑笑,双手环抱在胸前,没兴趣的意思表达明显。 玩到近十一点,他们准备离开,有人想献殷勤送她们几个,被拒绝。 十一点的夜场准点开启,KTV的包厢可以用零食抵消费,他们买了很多酒,一边喝一边唱,还能分出心来玩骰子。 杨卿和不喝酒,就陪着喝饮料,喝着喝着,她犯起了困。除了生物钟使然,刚刚玩狼人杀时动脑子和随气氛调动起来的兴奋劲儿很费精神。 等杨卿和因为肩膀麻而醒来,耳边有歌声萦绕。 左右肩膀是小郭和小徐各自伏着,连带着胳膊都被抱着,杨卿和不能动弹。小陈坐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正翘着二郎腿在唱。不知她有没有睡过。 她正在唱: “所以我盛开,所以我凋谢。” “有没有人教我,好好度过一夜。” 是一首很迷幻风格的歌。 左边肩膀一直是湿湿的,有隐约的抽鼻子的声音,杨卿和扫了一眼,随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假装自己并没有醒来过。深夜才是消化自己情绪的时间。 小陈又换了一首歌。 杨卿和在歌声中思绪乱转。 文哥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也不知道他会发多大的火,杨卿和猜想,文哥更多的肯定是内疚,会很生自己的气。 她脑子里,响起无数球接连撞击在一起不断发出清脆声响,这种声音的提示下,她想起比赛场上的鼓掌声、机场登机口的提示声,还有耳机里播放的音乐声——是她每每拿到奖金时,亢奋得无法入眠的很多个晚上,用来驱除安静的唯一办法。 杨卿和很想回家。 眼见得,自己失去的会越来越多。 直到肩头安静下来。 小郭坐起来,长吐了一口气,捋捋自己的头发,翻出自己包里的纸巾,去卫生间,洗把冷水脸,重新涂了口红。 杨卿和轻轻托着小徐的脑袋,慢慢将她放倒在沙发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小陈一下,作了个出去一趟的手势,揉着自己肩膀往外走。 早上五点,天还黑着。 杨卿和打着哈欠,站在映着自己身影的玻璃窗前,给明虔之打电话。 电话接通,明虔之朦胧半醒,嗓音低哑:“嗯?怎么啦?” “诚哥,想见你。” 二十二 称呼给了明虔之暗示。 明虔之拿开一点手机,拉下push页,眯着眼瞧了一眼时间。夜间模式背景黑色,亮度很低,乍然见光,眼睛有些受不了。 他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ktv。” “打算什么时候回?” “六点。” “给我个位置。” 杨卿和想了想,告诉了他学校的地址,同他约六点半见。明虔之说行。过一刻钟,明虔之打来电话,说这个点没什么可以的酒店,他提出:“来我这儿?” 杨卿和一听,犹豫了。 晚上的酒店是提前定好的,现在她临时起意,是有些为难。为难在是否进入别人的私人领域。 明虔之说:“我一个人住,一居室,没别人,跟我一个小区的同事离我这栋楼也不近。” 他问:“相信我吗?” 顾忌的被直接问出,杨卿和轻叹了口气,笑了:“好。” “我直接过来接你吧,ktv在哪儿呢?” 杨卿和不太愿意:“我没洗澡没洗漱,没有换洗的衣服。” 明虔之想了想,“我有,可以先穿我的睡,可以吗?洗了下午能干。”他催促着:“地址发给我。” 待杨卿和发了位置,明虔之规划了路线,跟她说:“二十分钟后到。” 挂了电话后,杨卿和勾来自己的包,背着去洗手间。洗手间里没有人,杨卿和站洗手镜前看自己,端详片刻,冲着镜子笑了笑。还年轻,一宿没睡好仍然看不出什么憔悴痕迹。 杨卿和用漱口水仔细漱了口,掬水洗了脸后抽纸巾轻轻擦干净。杨卿和出门前并没料到自己会突然产生想法,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除了护手霜就是一瓶保湿喷雾。 杨卿和没拿,小陈应该有,杨卿和见识过,并不担心。 杨卿和拆了头发,重新绑了发辫,最后才用保湿喷雾喷面部。 回到包厢,小徐还睡着,小郭接替了小陈,小陈正坐在一旁喝水。杨卿和坐小陈身边,低声跟她提了一嘴待会不跟她们一起回寝室,小陈连声哎呀着把杨卿和上下打量,嫌弃杨卿和自己收拾的头发不好,推着杨卿和肩膀让她转过去。 小陈的包就在边上,小陈让她自己打开,拿便携装的水乳擦脸。 在明虔之到达前的十分钟里,小陈重新整理了一下杨卿和的头发,又给杨卿和重新上了点口红,很淡,稍微一抿,微微给面部提色。 明虔之很准时,说二十分钟,就真的在第二十分钟的时候打来电话。 “我就在路边。” 杨卿和和室友挨个说了一声,独自去电梯口。商场营业时间是早九晚十,其余时间有专门就近为ktv留的出口通道。 凌晨的商场空荡荡,预留的顶灯是指示出口的途径,电梯‘叮’地一下,特别大声,杨卿和往前一步,电梯门打开,走进去,站在摁键一侧。寂静的环境里,任何微小的声响都会被放大。 电梯平稳,下降的时候失重感觉并不明显,杨卿和出了电梯,身后黑漆漆的,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出口是侧门,往前走左转是正门,杨卿和四处望,刚转过弯来,就瞧见了马路边上抽烟的男人。 这是杨卿和第二次见他抽烟,第一次见时的姿态让她动了想睡的心。但明虔之没在她面前抽过烟,每次见面,杨卿和在他身上都闻不到烟味。 那边男人手指间那一点红光时明时暗,杨卿和低头看了手里的时间显示,从她接到电话到现在,也就过了五六分钟,抽不完一根。 她脚步慢了下来,抱着再多看几眼的想法。是很吸引人的一个姿态。 明虔之这时候听到了声,侧头看了看,见是杨卿和,附身将抽了一半的烟直接在地上摁灭,包进提前准备的纸里,捏进手里。等杨卿和走到跟前,准备走时,被扯住衣领。 明虔之不解,垂眼看杨卿和,见她只是凑近嗅了嗅,就松了手劲,没有别的动作和言语,随后轻轻地被推了一下。 杨卿和示意明虔之可以走了。 明虔之反应过来,解释道:“昨晚睡太晚了,刚刚抽了一下,提提神。” 车就停在边上。 是明虔之公司配的车。明虔之家离公司近,平时上下班步行十分钟左右,日常没有出行需求,偶尔有外出需要,他才会使用,使用时还得看单双限行的日子。 这是杨卿和第一次坐上这个车。 之前明虔之有过一两次开车,提起要送杨卿和,都被拒绝。 车上开了车载空调,温度偏高,车载香水也很好闻,更偏向干净的洗涤剂味道。上了车,杨卿和就脱了外套。 回明虔之住所的路上,两人说及昨日下午。 杨卿和想起观察来的兄妹俩相处情态,说:“之前感觉你很会哄孩子,我以为你和你堂妹很亲。”兄妹相帮是很正常,但明虔之兄妹二人看起来总是差点味道。 那时场面颇为混乱,明虔之却没插手,靠在一边看了会儿,被请求才出面。神情姿态都不像是极其怜爱而生出恼怒的样子。 明虔之:“她是家里老小,没怎么带过,她姐姐是家里女孩子最大,以前天天跟着我。”言下之意是心中更偏爱姐姐。 杨卿和了然。 娇憨的人一眼望得到底,加上明虔之今天这么一说,她自然更清楚。隐约的,杨卿和还感觉出了点其他的情绪,具体是什么,杨卿和摸不准。 她没有友爱亲近的手足,自然不懂明虔之的不满是从何而来。 这个不满是对明娉之。婶婶怀上明娉之时是高龄产妇,生产凶险,小女儿得来不易,因此明思之从小被父母要求无条件迁就妹妹,做法不公,自然容易引起两极。连明娉之犯错,都是明思之这个姐姐受罚,时日一长,养得明娉之习以为常。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明思之出国前。 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非常,明虔之唯一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只有明思之,心偏是自然,他从不否认。 “你这堂兄当得,不错了。”杨卿和打了个哈欠,笑问:“她反应过来会不会埋怨你?” 欢喜团聚时遭遇劈腿对质,明虔之在其中搭了把手的作用,明娉之一时没想明白,事后回想,总能琢磨出一点意思。 明虔之不以为意,“不重要,而且她现在哪有心思想。指不定姓方的回来哄她,她会答应,我这妹妹,干出什么我都不意外。” 他已经给过警告,昨晚上已经和朋友通了气,若是那小子还想回头招惹,照葫芦画瓢,谁的妹妹谁护着。但明虔之并未和明娉之透露这个安排。 杨卿和为他的小心眼笑倒,心里却为明虔之的作为赞叹。理应如此。 明虔之说:“不聊她了,说些别的。” 天冷以后,天亮得越来越晚,这时候六点多了,天际只露出微光。 路灯还亮着,街上车辆稀少,一路畅行,街边已经有早起行人顶着寒风行走,路过的好几个开放式公园里,都能隐约看到灌丛后早起锻炼的老头老太太身影。 聊些什么呢? 杨卿和倒是有好奇的话题。昨日倒是发现明虔之多面,平时得体风趣,叁观正常,没想到干起威胁的事来也是游刃有余,与她印象中的好学生形象有所出入。 她侧身看着明虔之。 平和又不费劲的聊天对平衡她情绪很有效,漂亮男人更加,随便说些什么就能打发掉黎明孤独。 明虔之想了一下:“我?我以前学习不错,所以只要不过分,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 对于老师心中过分的界限,极其有经验的明虔之叁言两语,解释了个清楚。两人聊天,杨卿和大部分时间在听。 转眼就到了明虔之居住的小区门口,明虔之将车停在便利店门口,问杨卿和:“有什么想吃的吗?” 杨卿和摇头。时候太早,杨卿和没有胃口。 明虔之让杨卿和稍等几分钟,下了车。杨卿和靠着座椅,目光跟到便利店门口,又收回来,又打了个哈欠,乏困更加。 几分钟后,明虔之拎着购物袋回来,自己系好安全带的同时,购物袋递到了杨卿和手里,她拉开一看,里面是洗漱用品和一些零食。 车子继续往里开,直行右拐便到了明虔之住所楼下。就这么一段距离,杨卿和持续打了叁四个哈欠,她下车,往上看了眼,站楼门口去等明虔之过来开门,而后跟在明虔之身后进去。明虔之接走她手里的购物袋,想亲她一下,被杨卿和摇着脑袋躲开。 “我身上全是味。” 明虔之也没勉强。 电梯停在15楼。 明虔之是01户,锁是智能密码锁。他输入密码时杨卿和偏头看了看外面公摊的格局。楼看起来维护得很好,电梯和楼道干净,小区封闭,门禁很严,进来一路,绿化面积也大。 家门打开,客厅陈设简单,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卧室。这个一居室不大,明虔之介绍是五十平,卧室连着阳台,占去二十来平。 明虔之进了门,先找出一双新拖鞋来,让杨卿和先去洗澡。是明虔之平时换穿的拖鞋,洗干净了放在鞋柜里。由此可以看出他家少有人来做客,不然不至于连多余的拖鞋都没有。 杨卿和外套脱了,被明虔之接过去挂客厅的阳台上。 “浴室里有防护垫,也有穿着洗澡的鞋子,今天先将就一下。”浴室在主卧,他领着杨卿和去浴室前,顺便拿了自己的短袖递给杨卿和,再与她说明了每一样东西放置的位置,“换下的衣服扔洗衣机里。” “有需要就叫我。” 明虔之替她拉上了浴室的玻璃门。 二十三 浴室是干湿分离。 刚刚一进来,有很好闻的肥皂香气。杨卿和打量着这个小空间,东西摆放整齐,毛巾和浴巾都挂在置物架下,水池干净,看样子主人是个整洁性子。 洗头洗澡加吹头发,大约花去半小时。 杨卿和整理好出来,洗衣机在运转,明虔之正在厨房忙绿,叫她过来吃早餐。 客厅窗帘是拉上的状态,室内顶灯明亮,衬得厨房窗外沉沉。七点多的早晨,天色半明,黑夜尚未完全褪去。 “我不太饿。” “陪我坐会儿,吃一点垫垫肚子。” 明虔之已经换了身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正在做叁明治,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泡好的麦片。杨卿和坐下,歪着头,手臂撑在椅背上支着太阳穴看明虔之动作。 好看的手,干什么都赏心悦目。 杨卿和等明虔之切好叁明治,端来入座,才坐正,拿起汤匙吃麦片。牛奶是热过的,麦片被泡发得差不多,温度正好,吃掉大半,杨卿和推开了碗,靠上了椅背。 明虔之吃得慢条斯理,叁明治不大,几口吃完,正吃着麦片呢,是吃的差不多,才回应杨卿和的目光。他的短袖穿在杨卿和身上偏大,走路时勉强遮住大半臀部,坐下堪堪盖住腿根,胸前挺立,有若隐若现的粉色透出。 伸手捏住柔软衣料下的娇蕊,没带什么力道的略略一扯,杨卿和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拉近。 交缠的唇舌间是同样的味道,微热的手掌,悄无声息摸进了衣下,手指刮过光滑的腰侧的肌肤。 内衣裤洗了,杨卿和也不扭捏,套着短袖就出来了。 年轻女孩的胸型漂亮,罩杯不算大,一只手堪堪握住,乳房挺立有弹性,在上或者是后入时,乳房一晃一晃,很像水滴形状。 亲着亲着,杨卿和跨坐到了明虔之身上,她被摸得难耐,抓着明虔之的头发,往前送着胸脯。 明虔之硬了。隔着家居裤,杨卿和感受到他的蓬勃变化。 坐在饭桌前不太方便,明虔之托着杨卿和的屁股起身,往房间走,走到房门口,略略一停,腾出一只手,不知道在哪儿摸索了一下,随后就有方冰凉的凹凸不平的东西贴住杨卿和的屁股。 房门被明虔之用脚后跟勾带着关上。叁两步,杨卿和被扔到床上,弹了两下,同时被丢到床上的,还有进房间时拿的避孕套。明虔之去洗手,杨卿和手肘支起上身,瞧见洗完手回来的明虔之裤子上的湿痕,突然笑出了声,明虔之的裤子是浅色,沾上她的腺液,特别明显。 明虔之也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勾着往下一脱,家居裤连带着内裤一起被脱下扔在床下,扯着杨卿和的腿往下拖了一点,压了上去,劈头盖脸的亲。 杨卿和张开腿,敏感部位被带着凉意的手一揉,杨卿和不由自主地一颤。 亲多了,习惯成自然。 这一段时间的来往,杨卿和渐入佳境体会美妙,身体如花朵般逐渐盛开。 亲吻撩拨减少了前戏的时间,杨卿和湿得迅速,她手往下摸索,一手撑在明虔之腹间,一手握住他的阴茎上下套弄。顶端兴奋时分泌腺液,撸了杨卿和一手。 “我想在上面试试。”杨卿和跟明虔之说。 明虔之“昂”的一声,跟杨卿和换了位置,抽了张纸巾给杨卿和擦了手,看她撕了安全套替自己戴上,他提醒:“隔壁是二居室,有小朋友,待会小声点。乖昂。” 家里很多设备都是由智能助手控制,明虔之唤醒了智能助手,关掉了外面的灯。 杨卿和在床上经验匮乏,目前所得都是两人磨合积累下来。在这方面,明虔之是位好老师,这位男士的风度延续到床上,使用技巧探索杨卿和的敏感点时,时常询问杨卿和感受,调情也很有分寸,言辞撩拨有度,即使是情动时,也没让杨卿和反感。 杨卿和投桃报李,加之好奇心和猎奇心,十分好学。 两人都是冲着怎么更舒服去的,一来一往,磨合得更加合拍。 杨卿和扶着明虔之的阴茎对准自己的入口,吸着气缓缓沉腰吞没,直至全部吞进,她舒服地吐了口气。杨卿和不太会动,提着臀依着自己感觉上下动着,问明虔之:“这样怎么样?” 明虔之摸着她的膝盖提点,“夹我。” 杨卿和会意,探索着其中门道。 在上除了需要体力,还得腿和腰的配合,柔软用好臀部,掌控括约肌,让两个人都舒服是一件很费力的事。动了好一会儿,杨卿和泄气,压下上身,趴上他胸膛,叹了口气,不愿意动弹:“好累啊……腿酸酸的,有点难。” 明虔之失笑,说:“那我来了。” 掌握这个技巧不急于一时。 体位重新变成男上女下,杨卿和腰下被塞了个枕头,头顶也垫了个枕头,明虔之掐着她的腰重新进入。 明虔之用力时,嘴唇抿着,节奏匀速,显得温柔,撞得杨卿和时不时轻哼,脑袋一下一下顶着头顶的枕头。 面对面时,神情能传达感受,杨卿和眼泪汪汪,更能让明虔之兴奋。 身下润滑更甚,渐渐出现水声。腺液的迅速分泌,意味着杨卿和的身体彻底打开,明虔之节奏一变,小臂被用力握紧。 是杨卿和双手紧抓着明虔之小臂。 她的叫声随着明虔之的撞击频率而变,时而响亮,时而闷哼呜咽,整个人随着情潮起伏,想极力从海浪的拍打中抓住呼吸的机会。 枕头早就被顶歪,埋了她小半张脸。 明虔之想咬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俯身衔住杨卿和的乳头轻轻磨咬吮吸。 乳头柔嫩敏感,稍微用点力嘬都会让杨卿和颤栗,杨卿和最受不住这样,她小声央求:“操死我吧哥。” 杨卿和床上坦诚,舒服时她会说:“你操得我好爽。”或者“恨不得被你操死。” 没有谁会不喜欢听到这种赞语。 明虔之听进耳里,却暂时没如她愿。玫色印记从杨卿和胸口蔓延上脖颈,明虔之亲上她下巴,手在两人结合处贴着揉按,揉到杨卿和全身痉挛,床单湿哒哒了一大片,两人才换了个姿势。杨卿和被翻了个面,两腿并拢,腰被摁住,明虔之虚骑在她大腿上,从后凶猛进入。 这个姿势更好用力。 太爽了! 杨卿和每每叫声欲出,都被顶回喉咙里,来回几次,堵得杨卿和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想叫出来,抓着枕头张了半天嘴,也没听见自己声音。 直到明虔之拉着她起来要去沙发上做。 “小花脸,要喝水吗?。” 杨卿和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还不想。”她老实说道。 明虔之给她擦去眼泪,亲住她,勾着她舌头嘬了嘬,低声道:“待会操死你。”拍拍杨卿和的腰,等她稍微缓一缓,自己跪到沙发上,手掌抓住沙发背,手肘连同小臂横着放好,额头贴在小臂上,压低了腰,翘起屁股。 身体被重新填满,进入的推力顶得杨卿和不自觉发出声:“嗯——” 出了声,再叫就不显得困难。 一只手被明虔之反扣着,杨卿和无法控制自己,哭声愈大,明虔之甩手打了一下她屁股:“嘘,小点声。”嘴上提醒,胯下却没缓下来让杨卿和调整,每每退到只剩个龟头还在里面,又重重顶进去,抽插的动作每一下都是又急又用力。 杨卿和这才猛然想起隔壁有小孩儿,勉力咬住了嘴唇。她乖觉闭嘴,尽力将声音压回喉咙,实在忍不住了,才低低哼出声。 哼哼唧唧,脑子都是糊的。 每每做到后半截,杨卿和状态飘然,神思混沌,五感被快感遮蔽,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隐约是听到明虔之说话了,但听不太清,好像自己也回应了,神智回笼时,杨卿和已经被揽着躺倒在沙发上,明虔之正哄着她:“尿出来,我们就去洗澡,好吗?” 手指代替性器在她身体进出,拇指协助,磨得杨卿和呜咽着极力控制自己想夹腿的本能,一直往明虔之怀里蹭。 杨卿和满脸绯红,泪水涟涟,是一个茫然的享受者。 阴蒂收缩得厉害,过了片刻,汁水向外喷射,一股一股的,有节奏地,喷得两人身上、沙发上和地上都是。潮吹持续好一会儿,杨卿和胸口剧烈起伏,有低频的噪声将杨卿和的听觉占据,像是电流声,又不太像。 明虔之含着笑意,赞赏地亲她,“又乖又棒。” 二十四 房间里一片狼藉。 床乱成一团,两个人的身上处处是情液遗留的痕迹,沙发、地上的湿痕是一条直线,起点是杨卿和的两腿间。 杨卿和要起来洗澡,站起来腿软,踉跄几步,踩到湿哒哒的地板,略有些不好意思,她问明虔之怎么处理。 明虔之说:“你先去洗澡,我来收拾。”他见杨卿和站不稳,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杨卿和想了想,理直气壮:“要。” 于是明虔之打横抱起杨卿和。 杨卿和偷了几步懒,眉开眼笑,亲亲明虔之。 进浴室放下杨卿和,明虔之拿上拖把,给她拉上门,自己穿好衣服去收拾房间。在厨房接水,把房间拖了两遍,床单被罩都换下,沙发套拆卸下来丢脏衣篓里,拆到中间的这个坐垫时,里层也湿了大块,干脆拿起垒在脏衣篓上待会一起洗。 年少的女孩子身体敏感柔软,汁水丰盈。明虔之喜欢她的大胆和坦诚,正视自己欲望,是永享自在的必备。 另外两个坐垫放客厅的阳台,再过几个小时阳光灿烂,连带着室内热度上升。明虔之往沙发上铺了条长毯。 明虔之收拾时,房间短暂通风。窗户很快关上,室内的温度上升缓慢,明虔之开了几分钟空调,屋内温度很快又回到了26度。 明虔之进浴室时,闻到了早上到现在一直留存在杨卿和身上的香味,是杨卿和正在擦脸。他原先以为是香水味,看来不是,应该是护肤品的香味。 他想起早上被躲开的那个亲吻。 浴室里雾气氤氲,洗手镜上也蒙了一层水雾,杨卿和已经擦了一遍,转眼镜子又模糊了。她懒得再擦,直接盲涂,用的是小陈随身携带的小样。 明虔之自己也有护肤品,大多没什么味道。似乎女士的用品总是比男士的香。 很好闻。 明虔之想了一下,现在还是想亲一下,于是凑过去,亲了亲杨卿和的耳朵,杨卿和一歪头,松散的丸子头擦到他脸颊,她问他:“衣架在哪儿?” 就明虔之进来到脱衣服这么几秒,杨卿和打了两叁个哈欠。她困了。 明虔之说:“去睡吧,待会我来。” “洗衣机换趟,顺便等等你。” 这样的说法,明虔之没再拒绝。衣架在客厅的阳台,他提醒杨卿和,客厅的阳台开了窗,很冷,套件他的外套再去。 杨卿和乖巧地点头说好。 明虔之去洗澡,杨卿和进进出出晾自己的衣服,晾完后接着洗换下的床上用品。是这时候的走动,她才发现这房间原来有个书柜,略略一看,什么类型的书都有。 等明虔之洗完出来,被子隆起一块,深灰色的被罩和枕头重迭处,漏出一点黑色发丝。 床头灯更暗了一点。 困乏的女孩子在他的床上睡去。 今天这室内有些特别,多了个人,气息同往常完全不同。 杨卿和这一觉睡得不算好也不算坏。 她认床,在陌生环境里睡不踏实,但熬夜费精气神,明虔之躺下一起睡时她是感知得到的,由于困得很,很快睡沉,等她意识苏醒时过来时,是明虔之起床。自然醒的男人慢慢坐起身,重量压沉床垫,他掀被下床都轻轻的,静悄悄地出了房间,杨卿和翻了个身,继续睡。 似乎又睡熟过去了。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几点,室内昏暗,窗帘紧拉,看不出是什么时候。 杨卿和缓了好一下,才起来,拉开窗帘,阳光进入房间。 明虔之在客厅餐桌上办公,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扭头问:“醒啦,饿了吗?” “好像有点。”杨卿和坐明虔之身边,懒洋洋地问:“现在几点了?” 明虔之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二十。” 这一觉睡得够久的。 明虔之合上电脑,让她去洗漱,他则打开冰箱。杨卿和洗漱完再回客厅,明虔之正在炒菜,餐桌上摆了一碟小炒牛肉,一碗饭和一双筷子,明虔之叫她拿汤:“在微波炉里。” 明虔之关火装盘,杨卿和转去他身边看了眼,是一碟生菜。打开微波炉,里面热着一碗排骨汤。 一荤一素一汤,还挺丰盛。 杨卿和左右看看,看到一侧墙上的碗具筷勺,取了个汤勺端起排骨汤坐下。很香,杨卿和不由自主地伸着头多闻了会儿。 面前多了盘青菜,热油爆香的蒜头香气扑鼻,生菜现炒,断生就出锅,颜色鲜亮,还带着汤汁,热气腾腾。很巧,跟她的口味很合。 很家常的饭菜香味,杨卿和已经很久没闻到了。 猝不及防地,杨卿和想起了老太太。 吃饭要营养均衡,这还是老太太有心力做饭时才会讲究的事,后来一个人生活,一个菜就可以搞定一顿饭,哪会管那么多,有时候甚至懒得做饭,随便对付点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一个人的时候,吃饭都很没有动力。 和室友出去吃饭,口味多变,热闹非凡,美食是一种相聚的快乐。 莫名其妙地,现在就很有吃饭的气氛,普通又家常。 杨卿和心知是感怀带来的温暖错觉。 明虔之坐下,往旁边挪了挪电脑,见杨卿和盯着菜看,问她:“怎么不动?不是饿了吗?”他又想起了什么,半解释半说明道:“小炒牛肉是炒好以后,我估量着你的胃口分出来的,这个份量够吗?生菜用排骨汤炒的,我一直习惯这样吃,你看看合不合口味。垫垫肚子,不够再吃点别的,再过几小时就出去吃晚饭了。” 明虔之实在太妥帖了。 “嗯!” 杨卿和忍住鼻酸,冲明虔之笑了笑,说:“谢谢。” 她拿起勺,先喝汤。喝了了几口,将突如其来的情绪全部咽回肚子,杨卿和才开口问:“你自己一个人吃也这样丰盛吗?” 明虔之说:“就是一个人吃,才要正式点啊,自己做的才合口味。” 他说起在公司吃午饭,工作繁多,快捷迅速是第一诉求,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只吃一家,因为那家又快又方便,食堂并没有什么很好吃的,在外不能挑剔,能吃饱就行,偶尔与人一起出去吃,也是要考虑他人口味和饮食习惯。 只有回到家中,自己做饭才既有乐趣又有自在。 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杨卿和心里这样想。 明虔之提醒她,“少吃点饭,能把菜吃完最好。” 杨卿和点头。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样味道的饭菜。 “晚上去吃烧烤吧?上次提过的那家。” “可以呀。” 二十五 杨卿和吃的很香,也很饱。 菜被吃得差不多,最后只剩了一点米饭。她去收拾洗碗,明虔之等她收拾完,抱着电脑同杨卿和一起去房间的阳台休憩。 杨卿和走动间,露出大腿内侧的红痕。 明虔之第一次没控制住留下痕迹后,杨卿和想着彼此彼此,没跟他算账,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毕竟好收拾——冬天高领遮去痕迹,她习惯散着头发,外出看不出什么。明虔之由此得寸进尺,往后时时下嘴。 好在下嘴时还知道分寸,总是咬衣下的位置。 这么久的来往,杨卿和从没提过怕室友看到身上的痕迹。 明虔之心知肚明,杨卿和室友大约是知道的。从昨天下午她室友见到他时的反应就能看出。一趟浑水,走时其中一个还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好巧不巧,正好是在他捏杨卿和手指的时候,当时那女孩子眼里可没有惊讶。 就算不知,今儿大清早被他接走,也会想到一二。就是不知道,知道多少。 阳台不小,叁面落地窗,当初最终签订下这套房子,就是因为明虔之属意这个阳台。这方空间被他收拾过,泡沫底垫上加了层地毯,懒人沙发前摆了一方长方形的矮桌,桌上有几本书,桌旁有盏立式灯,方便办公,另一头是休息区域,迭好的长毯上面压着长抱枕。 很私人的空间,布置得很惬意。 是位很会安排自己生活的男士。 明虔之让杨卿和随便坐,他放下电脑,拉上窗纱,挡住强光。 “要不要喝点什么?水、酒还是饮料?” “水,谢谢。” 杨卿和仔细一打量发现,明虔之的家里,无论是地毯颜色,还是抱枕长毯、房间里的床上用品,或者是沙发套,清一色的灰色和黑色,色调高度统一。又回想往日见时他的穿着,似乎颜色并不单调,许多颜色都见穿过。 明虔之倒了水回来解答:“因为好洗。” 杨卿和哑然。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离晚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两人在这一方空间里各干各的。明虔之还有点工作收尾,杨卿和去明虔之书柜里选了一本书,裹着长毯趴一边自己看。 过了两刻钟,明虔之合上电脑,挪去杨卿和身边一起趴下。 杨卿和的书看了叁分之一。她阅读很快,不是很需要琢磨的东西,一眼扫过都不用停顿思考。 长毯里摸进了一只手,杨卿和看了明虔之一眼,翻过身来,扯来长抱枕垫脑后,竖起书立在小腹上方便阅读。 几次翻动身体,棉T半卷到胸前,又因裹在毯子里,杨卿和没在意,这倒方便了明虔之。他也进到毯子里,脑袋压着杨卿和肩膀,手掌覆在杨卿和胸前轻轻揉着,同杨卿和一起看书。 这本书他早就看过的了,不妨碍再看一遍。 短暂休憩,五点半两人换衣服准备出门。 烧烤店距离明虔之公司不远,从他住所过去,开车大约四五分钟。节假日人流较多,这家店又有口碑远近闻名,两人出门前排的号,前面还有很多桌等位,先去附近的商城买咖啡,再到店外等,也不下车,直接车内坐着。 咖啡是明虔之喝,杨卿和要喝果汁。 杨卿和习惯使然,喝水比较多,茶和咖啡这类饮品,喝多了容易亢奋,连奶茶她都很少喝。外出吃饭,除了水就是果汁。 零下十度的天气,寒风凛凛,在店门口等位太冷,许多人都是去商场逛逛或者回车里避寒。冬天黑得早,六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杨卿和无意间扫见外面夜景,想起来,指着对面的一个位置随口说:“第一次看到你,你站在那儿抽烟。” 暗影里的红光、影绰人形,以及白皙的手,杨卿和多看了几眼。 明虔之顺着手指往外看。 去年他在这里吃饭的次数不多,和团队一起的更是屈指可数,经过提醒,明虔之已经想起来了,那次是团队有人离职,一起聚餐吃散伙饭,中途接了个电话,电话简短,烟还没抽完,他就在外站了会儿。 明虔之笑了。 七点半左右,两人有了位置。 不知是因为这是在明虔之公司附近,还是纯粹是明虔之的人际交往能力强,一顿饭,明虔之遇到好几位熟人前来打招呼,这些人没有遗漏杨卿和。含着笑意跟杨卿和说你好,聊完撤退时也会看着杨卿和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 杨卿和看懂了那几位的眼神。似乎被误会了。 说来也巧。和明虔之往来这么久,两人真正一起吃的只有两顿饭,这是第二顿,都遇上了他的熟人。明明这是座偌大的城市。 明虔之也察觉出来了连拨的八卦之心,连忙道歉:“sorry,扯上你了。” 杨卿和没放在心上。她得到的很实际,被陌生人说几嘴并不妨碍什么,毕不是当面言论,明虔之也无法正式反驳。口舌是非,本身就是诸多麻烦的源头。 她挑了挑眉,问明虔之:“原来你们职场人士也这么八卦的吗?” 明虔之觉得好笑,反问:“为什么不会?好奇可不分年龄阶段。” 他没有提,上次同杨卿和在甜品店排队时偶遇同事,周一到公司,就被许多同事抓着问约会感想。 总得一步一步来。 杨卿和乐了,“那我变成你的阻碍了,不好意思哦。”对比刚才明虔之的抱歉,她这个不好意思听起来可一点都不诚恳,更像幸灾乐祸。 “怎么敢,还得感谢你,替我挡事了。” 一听就有八卦。 杨卿和没说话,脸上明晃晃流露出“哇哦有瓜”的神色。 明虔之满足她的好奇,说共事的同事,有对他很欣赏的:“我又不是笨蛋,什么都感受不到,再愚笨,旁人小小的起哄也会引起警觉。细想,工作上被人欣赏很正常,这也算是对我的肯定,再说了,我人长得也不算丑,是吧?只是我更喜欢生活和其他泾渭分明,尽管我私人时间并不太多。” “同事和同学,在我心里,不一定是有私交的朋友,只有朋友才从不计较时间和精力的成本损耗,一切来往全凭乐意。”他这样说道,“我当下的需求,就是好好工作,一切会影响我职业的,都不会考虑。” 朋友已经拥有,对比谈恋爱,事业才是目前的刚需。 明虔之知道,人是不能贪心的。 “就像你,你的当前规划是专心完成学业。” 两个人能睡在一起,不就是因为生理需求的比重高于恋爱需求。 明虔之接了杯啤酒,喝了一口,打量杨卿和:“倒是有点好奇你喝醉的样子。” 二十六 明晃晃的眼神,杨卿和很是轻易地读懂了其中含义。 这份打量很直接。 杨卿和玩心一起,朝他勾勾手指,明虔之凑身上前,上半身压低,脑袋越过半张桌子,被杨卿和捧住脸亲了一口。她尝到了他嘴里的酒精味道。 发苦,依旧是很不喜欢的味道,不会因为美色而改味。 杨卿和觉得不好喝,问他:“你是不是醉了啊?” 明虔之说:“我想应该是。” 杨卿和早就有过说明,从不碰酒,这一撩拨,明虔之登时心猿意马了起来。 他笑叹了一口气,让杨卿和多吃一点。 多吃一点是什么意思?杨卿和 二十七 小师姐回国那天,是杨卿和考完试的第五天。 室友都已回家,寝室里只剩下杨卿和。闹钟早上七点响,太早了,杨卿和困得不行,勉强坐起来缓了半天,才起床收拾自己,换好衣服去阳台准备洗漱,牙刷上挤好牙膏,水龙头下过了一遍水塞进嘴里,冰得杨卿和一激灵。 杨卿和直起身,一边刷牙一边在阳台走来走去醒觉。 走了几圈,困意散去,杨卿和发现了今日窗外的不同。 前些天天气预报显示,预计明天后天有大雪,杨卿和早有期待,没想到今天就下了。杨卿和开了窗,楼下路边的矮灌木和枯黄草地被一层白压着,雪层薄薄,略略一看,底下黄白相间,白下还透着黄,盖得并不均匀,看样子,像是下了一夜。 雪势挺大,寒风裹挟鹅毛大雪卷进室内,落得杨卿和发上脸上都是,室内暖和,冷热相融,雪花迅速融化成水珠。她关了窗。 因着这雪,杨卿和心情愉悦。 南方冬季少有落雪,是后来出去比赛,才算亲身见识了几次。杨卿和选择到北方读大学,下雪是其中一个原因。 文哥在校门口的早餐店等杨卿和,他惯起得早,师门里别的不说,所有同门作息养得都是一等一的好。杨卿和考完了试,两人便开始往外面跑,路线行程都是文哥规划。也就是在周边逛逛,最想玩的都留着,等小师姐呢。 说实话,她们是很少有这种机会同游。杨卿和极其开心。 杨卿和还笑:“借了你养伤的光了。” 文哥笑哼:“机会难得,得抓紧,明年哥哥我就没这样空闲了。”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出发去接小师姐。路上文哥突然跟她说道:“适应了现在的节奏,发现原来等人回家是这种感觉,我体会到了其中的期待。”杨卿和看他,看他眉眼沉静,语气平和,“不一样的角度,好像也还不错。但是我是知道只能休息这段时间,所以想想还好,如果站在我妈的角度,几十年如一日照顾好家里等我爸回来,得多爱他。” 上半年骤然放下比赛和训练时,文哥很不适应,给杨卿和打电话,问她之前怎么放平心态。当时他说:“不知道怎么度过这些空闲时间。” 看起来现在是知道怎么度过了。 杨卿和笑了笑,说:“爱都是相互的,二哥。” “小和。”文哥叫她:“看我明年怎么干翻那群小逼崽子。” 十一点半飞机落地,两人等到十二点出头,才等到风尘仆仆归来的人。 上一次叁人团聚,是去年底的腊月二十七,杨卿和趁两人都在,去他们家待了一天,晚饭后文哥开车送她到家门口,看着她开门进去,才回转。 久别重逢。 小师姐一看到杨卿和,立刻激动起来,拉着行李箱一边开始小跑一边连声喊卿卿,跑到一半,嫌行李箱碍事,撒了手能跑得更快点,恨不得连阻碍来跑步的高跟鞋都脱了,直到跑到杨卿和身前,被杨卿和拦腰抱举起。小师姐娇小,被抱起得轻而易举。 实在太高兴了。 文哥自觉地往前走,去拿被丢下的行李箱。 是有好几年的时间,叁人一直是形影不离的状态,情谊非同一般,这几年杨卿和远走,叁人天南海北,见面次数寥寥,杨卿和作为最小的,遭来的惦念更多。 难得相聚,小师姐拉着行李箱抛下文哥,要跟着杨卿和回她宿舍去挤那张一米二的床。有些私密的话,文哥也不好问。 晚上两人一起进了被窝,小师姐才问她:“林临想干嘛?” 这个圈子不大,过了人嘴,就自然有人知道。林临比完赛没跟着赶去下一场比赛,临时脱队独自离开,风尘仆仆第一时间在这里落地,见了杨卿和后也没有立刻走。 “老师生病了。”杨卿和说。 “狗东西,特地来说的?”小师姐一愣,第一反应是:“你哥知道吗?”得到否定答案后,她沉默了一下。作为妻子,她清楚自己是告诉文哥事实的最好人选。 没有父子是天生仇家,嘴仗打了这么多年,血缘仍然是羁绊。 将师父病情作为撬动杨卿和回来的杠杆,小师姐极其看不上这作为。她气得低声骂:“脑子有泡。” 心里想,可能还是打得轻了。打量谁不知道他这破心思啊。 她嘴上不留情,白眼也翻得勤快,看得杨卿和好笑。 小师姐一直不喜欢林临这样性格的人,心计颇深,跟这种人做朋友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坑,不安全。但小时候的喜好没想这么多,打小不对付,仅仅因为林临稳重,衬得文哥老挨骂,后来因为杨卿和,她将不爱搭理稍微藏一下,两人维持表面平和关系。 发生冲突是因为杨卿和。林临找杨卿和,不长眼地问到她面前,被她打了。 能天天跟文哥一起打架的人,脾气能小到哪里去。杨卿和后来越来越虎,纯粹是近朱者赤。 杨卿和毫不在意,凑过去压着小师姐的肩膀,轻声道:“甭理他,你多看着点二哥。” 文哥想得开,挣脱了焦躁,心态更上一层楼。干这一行,心态很重要。 但是被在意的人关心,杨卿和觉得幸福,心里柔软成一片。 两人有很多话要说。 小师姐问她,学校外有没有认识人,有合适可以了解,傻逼东西就别多看一眼了。他们受教育经历少,对于读书出来的人有天然的好感,但这几年经过杨卿和反馈,发现读书好和人品好确实不能一概而论,傻逼也挺多的。 杨卿和不会对小师姐隐瞒,老实地说了明虔之。 985的本硕连读,瘦高好看的男人。 对读书人到底还是有滤镜的,小师姐抚掌,感叹:“妙啊。” 又笑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是这样说,心里却不觉得杨卿和的做法有什么不好,不谈情,互有需求才稳妥,只要杨卿和不吃亏就行。人的帮亲心理在此时一览无遗。 杨卿和不予置否,说随缘吧。杨卿和仍然还没想好自己对于恋爱的需求点,不如先专心当下,明虔之很会礼尚往来,目前来讲她和明虔之很合拍,到她毕业应该不是问题。 杨卿和想想又叹气,毕了业回老家会找不到这么称心如意的。 小师姐嗤笑,“睡个觉而已,比找对象还挑,可别把自己给挑进去了。” 杨卿和好脾气地笑。 小师姐到底不放心,叮嘱她:“注意安全。” 几人玩了几天才回去。 大雪下了几天,走时更甚,高铁驶离车站时,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几个小时后下车,冷风袭面,远山顶上有山岚隐约流动,山青水绿。 文哥先行去停车场取车,两人慢悠悠 往停车场门口走。 小师姐问她:“今年在家过年吧?” “新家要暖房叁个年,这才第二个年呢,。” 小师姐便没再说挽留的话,问她走的车票买了没。 杨卿和点头,“买了的,两天后从咱家走,到时候二哥送。” 听到杨卿和自然说咱家,小师姐心里舒坦,她当杨卿和是亲人,自然不希望杨卿和见外。可是一想团圆夜又不在一起,她又有些不高兴。 今年老头的病说不定会让那父子二人相处柔软点,文哥旧伤复发,老头子嘴硬,和杨卿和通话每次都是旁敲侧击,生怕明说掉面。心里肯定是心疼的。 杨卿和早早买了票,没打算让文哥如往年一样送她到家门口。他们父子如今一年到头,真正在一起团聚的时间也不算多。只今年特殊,多一点。 “就回来待两天啊?” 杨卿和知她舍不得,只能笑着哄她。 湿冷的南方凉意刺骨,走一会,脚底发凉。 杨卿和高考后没啥事,随便收拾了行李出去玩了一趟,这一趟远门出去,杨卿和久久不回,小师姐担心,打去电话,才知她在一个小镇上玩得自在了,顺便花了点钱买了栋破落的小院子,正在盯人装修呢。 还未进行旅游开发的小地方生活设施有些落后,物价很低,一河之隔,有商业化日渐成熟的古镇人气非凡,因没建来往大桥,热闹都被挡在河那端。 这里生活的人大多是留守的老人,年轻人大多都搬去了河对面生活。 小院子好几年没人住,没有人气维护,破落得厉害,杨卿和拿下来,几乎是重建了,好在小镇落后有落后的好处,留守的年轻人为了生活,会十八般武艺,物价并不算高。 杨卿和喜欢它临河,像极了她跟老太太住的家。 朦胧远山作背景,树林和房屋交错,一派郁郁葱葱的气象。 她给小师姐和文哥夫妻留的房间,一切布置让那夫妻俩决定,但她不常回,小师姐他们也就不太来此。 可能是物以类聚,他们这几个人都固执,且对自己的毛病都很心知肚明,所以不再多说。多劝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二十八 杨卿和回去两天,第一天就开走了文哥的车,买了东西去老太太坟上待了会儿。还没到腊月底封岁的时候,坟头草木茂盛,杨卿和拿着之前买的镰刀,带上手套,清理干净坟头,才开始摆吃食烧纸香。 一个地里一个地上,只能地上的说,地里的听。 她蹲在坟前,说生活,说学业。 学什么东西,学进去了都会感受到乐趣。开始是因为老太太的愿望,后来杨卿和觉得确实读书也不错。小地方出身,杨卿和从来没什么大志向,她有时也会想自己,如果是在正常的家庭长大,有疼爱自己的父母,那么一生都不会起什么波澜。 可惜她没有。 所幸现在一切都还好,杨卿和也想不出,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场景是什么样的。 站久了,脚凉,杨卿和用力跺了跺脚。原地走了几步,她想起还没让老太太不用担心,便低眉柔和地看着墓碑,低声道:“我挺好的。” 中午是去师父家吃饭,杨卿和买了袋水果和牛奶拎着。 师娘许久没见着她,一开门,就连声念叨着瘦了,眼睛是红的,杨卿和听见里面说话声,心里有了底,笑了笑,说想家里的饭了,抬头一看从沙发上站起来的人,鼻子就有些酸了。 中年发福的男人遭了病,整个人瘦了一圈,显老相,任谁看了,都心惊。 瞒不住的。 文哥和小师姐早早就到了,文哥站窗边,小师姐坐师父身边。师哥师姐来得早,可能几位在她到之前就已经吵过了,现在场面看起来还算好。家里没有烟味。 老头招她进去,师娘去了厨房洗水果,几人坐在客厅聊天。杨卿和一来,气氛明显改变,她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拇指用力,橘皮被捏在拇指食指间,气味弥漫开来,叁两下剩下橘肉,顺手递给师父,等师父接过去,又拿了下一个继续剥。 挨个剥了一圈,连师娘都没遗漏,跑去厨房喂了吃,才轮到自己。 老师问她:“你那边生意怎么样?” 退役以后杨卿和没了固定的经济来源,又一直在支出,老头担心爱徒生活,所幸儿子跟爱徒未雨绸缪,早早一起开了个俱乐部,后又知道杨卿和跟人合伙开民宿,心总算放下不少,但操心惯了,每每相聚,总是要问上一句才安心。 “还可以。” 杨卿和的小院子不是瞎买的。有古镇珠玉在前,市政府想靠旅游业带动周边经济发展,杨卿和去玩时还没有多的心思,只是因为从小长在江边,多往下走了走,这一走,竟发现两镇岸边在动工,一问,才知道这条河要搞漂流。 听说是要修座木桥,感觉是准备打环境的牌。 杨卿和想了想,打开手机进当地政府的官网上。沿着两河边走了一两天,心里有了底,就托了划竹筏载她游览的大爷打听房子。大爷就住在河这边,说好啊,眼光好啊,政府要把咱们这边发展起来的。 正正好。 合伙人是到那儿的第一天认识的。是夜街上的一家酒吧老板,天天拿着相机在外拍照,拍到了杨卿和,热情邀她晚上喝酒听歌。穿的很学生气,长得很清纯,主业是玩乐队,杨卿和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女孩子,既新奇又好奇,便每天晚上都去听她唱歌,两人喝酒到半夜。 聊了几次,杨卿和透露出想在这儿定居的想法,河边就挺好。 那姐妹一下笑了,说眼光挺好,不亏,那边要搞漂流。刚下来的文件,漂流的上游已经准备开始修建。 杨卿和一下来了兴趣。再往下聊,两人一拍即合。 一个是想着读书日久,不能坐吃山空,一个则是养乐队花钱,光靠一个酒吧,生活勉勉强强,怕日子久了队友坚持不住。 杨卿和连着两天都在师父家,走时师娘叮嘱她许多话,长辈殷切关怀,温暖至极,杨卿和自然是无有不应,只闷着点头。 母亲的关怀,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她再一次这样想。 杨卿和的生活里,父母的角色一直处于缺失的状态,很小的时候,她极其渴望拥有父母关爱,师父师娘的关怀赶上了渴望末声,让她尝到了一点满足滋味,再长大点,她就过了期盼这些的年纪。 很多东西不是说想要就能得到的,杨卿和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不想要,没有期待,就不会伤心。 现在的杨卿和很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事,纯粹是自我开解出来的结果。不再钻牛角尖后,她心里放松,能理解很多选择和做法,道德标准并不是人生法则,没有人规定不能撇下自己的孩子去选择自己的生活,特别是这个孩子是负累的时候。 杨卿和的诞生,是别人用来搏自己所图时的选择,没有搏出好的结果,自然被抛弃。 可是凭什么啊? 她没有家。 什么都没有。 高铁直达那边小镇,合伙人百忙之中抽空开车去接她。临近年关,民宿仍是满的,房间预定已经出了元宵,合伙人正在筹备民宿过年的事情,杨卿和这时候回来,正好。于是杨卿和一上车,一口气没喘匀,就被迫进入了状态,开始工作。 屋子前天请了民宿的阿姨单独付费去打扫干净,洗换通风。杨卿和不在的时间里,房屋的打扫都是提前预付的定期。 合伙人丢来不少事,杨卿和因此忙碌至极。 大年夜的晚上九点半,明虔之带着家里小孩上楼顶玩仙女棒。小孩子天真烂漫,举着仙女棒对着他施魔法:“定住。” 他配合站定不动。 看了会儿,他觉得可爱,忍不住录制了嬉笑玩闹的场景发动态。这时候,朋友圈尽是这样欢乐的内容,往下滑时,他看到了杨卿和的动态,点开一看,是她唱歌的片段,旁边有个女孩拿着吉他伴奏和声。 现在太吵,明虔之保存了视频,陪着孩子们玩完后下楼,回房间找来耳机戴上,重新听了一遍。 这一遍声音清晰,背景里能听到旁边的说话声。 “明天下雨的时候,请把我放在窗口,让雨水敲碎我……” 明虔之定定地看着屏幕里杨卿和的神情,看起来是很放松的,脸上清淡笑意,眼睛眉梢是弯着的,直到进度条到底,画面定住。他去百度了歌词,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 明虔之点开和杨卿和的聊天窗,上一次的聊天是半个月前,最后一句是他说的:有空告诉我。他慢慢打字:卿和,过年好,新的一年愿你平安顺遂,心想事成,好好学习,继续做学霸,身体健康再重要不过。 杨卿和过了0点才回:明哥,谢谢你,也祝你生活和工作都称心如意,平安健康。 二十九 明虔之年前加调休,春节一共休假10天。 不比刚开始搭建产品的时候,日夜颠倒,忙得脱不开身,大年夜都是在公司和同事一起过,产品稳定下来,明虔之现在工作节奏松弛不少,休假也腾出时间。 两人再见是杨卿和开学之后了。在此之前,明虔之是从杨卿和的朋友圈动态里,偶尔窥见她寒假里的丰富生活日常。像是独身一人在外旅游。 明虔之想想,也觉得是。 第一次见杨卿和,就碰见了她和母亲箭弩拔张的场面。网上有关她的文字介绍不算多,部分生活平常是来源于一个采访,彼时杨卿和一鼓作气拿下同一赛季的第二个世界冠军,正是意气风发初现的时候。 镜头里看着,比明虔之头次见她时还要稚嫩许多,仔细一看年龄,发现确实是还很小。 朝气蓬勃的小女孩整场采访下来笑容就没停过,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是对生活抱有无限期待,精神抖擞。 被问及:这么高兴是因为夺冠吗? 杨卿和喜滋滋地,美得冒泡:算是吧,赚这么多钱太开心了,离我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采访里唯一被提起的家人是姥姥,说老太太养大她不容易,想努力赚钱给姥姥买房养老。网友拼拼凑凑,凑出她是留守儿童的家庭背景。 到底不是热门职业,热度有限。 后来有人曾不止一次医院食堂碰到她打饭,因此网上有过她是因家里老人生病影响比赛状态的猜测。但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觉得是故意找来的借口。 因她比赛状态不佳,被许多人骂,谣传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没几年,她退了役,有关她退役的说法众说纷纭。年少光环硬是在那一年,被翻盘成骂声连连,有人恨她胡来,有人骂她自私,总得来说,大都是那些真情实意喜欢过她的人恨铁不成钢的挣扎。 她退役前最后一场比赛比完就匆促回国,都没来得及领奖一事也成为她对成就和职业没有敬畏心的佐证。那样重要的时刻。这同样的一件事,放在还有理智的人眼里,心里会猜测杨卿和家里可能真出了事。 但负面的声浪太高,替杨卿和辩解的声音太微弱,被轻而易举掩下。 连带着,还有和同门师兄分手的事也被翻上明面。又成了新一轮的叱责佐证。 墙倒众人推。好时杨卿和天下第一,不好时,杨卿和喝口水都是不应该的。 阴差阳错地,明虔之成为了杨卿和那次匆匆回国的见证者。他窥见了她的强撑。仅有栖息的土地被夺走,杨卿和如无根浮萍在这人生百态里沉浮,再也不会有脚踏实地安心入眠的一天。 明虔之因此又回头仔细去看那篇采访的视频。 小女孩还太小,小得只会让人心生怜惜。 他想起那次讨论,杨卿和提起自己没有追求,提前养老也很快乐,被许多人骂过,但她不在意。 她当时很云淡风轻:“我听我自己的。” 如今看来,这哪是骂,尽是些口不择言的人身攻击。 杨卿和的变化太大了。 元宵后杨卿和返校,买了车票后就给明虔之发消息,两人约在杨卿和到的当天晚上见面。她是寝室到得最晚的一个,下午一到,简单收拾,洗了个澡,晚上整个寝室开开心心地一起出去吃饭去了。 室友羡慕她假期,抱着她手臂缠磨:“感觉你寒假好好玩,暑假我也想跟你一起!” 又回头问其他几位。几人觉得确实可行。 杨卿和笑眯眯应着。 集体出行这事确实可以考虑。光是近面的漂流就行。反正有现成的地方住。 一顿晚饭的功夫,暑假集体出游的计划就被迅速定下。 明虔之开了一天的会。 下了班在公司附近简单吃了碗面,回家收拾了点衣物,赶往见面地点。杨卿和只比他早到几分钟,开好了房间,正靠坐在大堂等他。 “到了。”明虔之发来消息。 杨卿和抬头,转动的旋转门里,转进好几个身影,有个个特高,特征明显。杨卿和伸直了手臂示意。 地铁口到酒店需要走上两叁分钟,顶着风雪赶来的男人,脱着围巾一路上前,杨卿和站起来,踮着脚顺手替他排去衣帽背包上还未融化的雪花。 明虔之自己抖擞完,发现她猛地高了一点,往下一看,无声笑了。 外面风大雪大,早晨明虔之还特地提醒她,这边昨夜飘起大雪,积得很厚,穿厚点再出门赶车,以免到了这边寒风一吹,被冻感冒。 两人并肩进电梯。 一个多月未见,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房间门一合上,两个人就贴到了一起。 黑暗里,杨卿和被劈头盖脸的亲吻和身下鼓鼓囊囊的炙热给堵得贴在墙上。唇舌纠缠和肢体纠缠一样,会让人上瘾。 每次有一段没见,明虔之在床上的表现都会变得凶蛮,像攻城略地一般,气势汹汹,且把握十足。杨卿和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发出模糊又短促的呜声。 迫不及待在互相传递。 明虔之闻到了她身上隐约的艾草的味道。 滴的一声,杨卿和的眼前乍然出现了光亮。 是明虔之在黑暗里摸索,将房卡插进卡槽。 明虔之这次想得寸进尺,有这样的想法,他当然也这样干了,一边亲一边把杨卿和衣服脱个干净,问她:“一起洗吧?” 虽然是这样问,但心里是隐约明白她会允许的。 年长敏锐的男人,对自己的直觉很信任。 除却一开始杨卿和跟他提要求定条件是严肃正经的,后来相处着相处着,明虔之逐渐觉出杨卿和好像对他很是迁就,试探了几次,加之这次,现在一看,他十分确定这确是纵容和迁就。 明虔之私下思考过这莫名其妙的纵容起因和缘由,只得出是她脾性的结果。 没到自己设定的不可以底线,可以一下也无妨。 但他因此察觉出些细微变化。 杨卿和闻言睁眼看了他一眼,瞧出他的想头,啧了一下,使力捶了他肩头一拳。这一拳没什么力道,杨卿和被亲得难受,身体有了反应,想使劲都使不太上来,就由着他作为,只跟他说:“悠着点,我这阵子腰不太舒服。” 杨卿和心知,是南方的冬天潮湿又寒冷,刺激的,还没过年呢,就去医院推拿科躺下了。去了也不长记性,原来怎么造作后来依旧继续,初五那天尤其严重,一蹲下就起不来了。 大半月的假期,跑了几趟医院。 脱下衣服,艾草的味道更清晰,没了外套的遮挡,斜方肌上拔罐的痕迹就露出来了,大半在衣下,衣领上只露出一点紫,衣服全脱,背上痕迹一览无遗,密布的圆圈印记深浅不均,看着像有一段时间了。但从大部分深紫上看出,杨卿和体内湿气太重。 明虔之亲着她,含糊问:“怎么回事?” 杨卿和轻描淡写地说:“以前仗着年纪小,打球很上头呢。”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腰却劳损得厉害,这是一个慢性病,伤了就好不回从前,端看严重不严重罢。她最近不太想说话,抱着电脑找个位置自己个能坐一天,不带换姿势的,就这,不严重才怪。 但杨卿和不是很在意。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不去医院吗?” “挂的明天的号,感动吗?” 啧,一天都等不及。明虔之拍了拍她屁股,笑叹:“色令智昏啊,真是谢谢你啊,这么看得起我。” 杨卿和笑倒在他肩头。 和明虔之聊天自在,想聊什么都能搭上,也不必要纠结回复,他自会将幽默风趣推过来。气氛舒适,杨卿和自己就会忍不住多说几句。 于是她又笑:“不然又怎么会在医院里看见你呢?” 这倒是连上了,明虔之恍然大悟。 两人闲聊得越多,他知道的讯息也就越多。明虔之面上不显,后来做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杨卿和腰上没放下来过。他的顾忌悄无声息。 杨卿和被操得懒洋洋的,眉眼舒展开来。不用杨卿和提醒,明虔之这次没留痕迹。 果然做爱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杨卿和舒服极了,抱着明虔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他的脖子。 明虔之警告她:“你还要不要睡觉?” 杨卿和眉眼一弯,透出狡黠神色,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听我的吗?”灵动神情,和钩在眼角的一抹春色,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当然不听。 普罗帕柯斯曾道:眼睛是首先宣布温柔的爱情故事的前驱。 明虔之此刻福至心灵,从没任何时候是比此刻认知更清晰的。 先贤诚不欺我。 明虔之被这把钩子勾住了。他不动声色地捂住了杨卿和眼睛,强制她睡觉。 一天的车马奔波,聚会后,接连是这么一场消耗,杨卿和着实很累,伏在明虔之怀里,很快睡去。 明虔之却了无睡意。洗发水的香味钻入明虔之的鼻子里,长发留存馨香,披散一天,仍然香气浓郁。他觉得杨卿和身上到处都是香的。 怀里呼吸声平稳,明虔之能想象出她睡着时的神态。 第一次过夜,明虔之还记得,杨卿和还很不习惯,认床的毛病犯了,折腾她到深夜,翻来覆去直至很困,才勉强睡去。 这个阶段过渡得比明虔之想象中的快。 三十 第二天是周叁,明虔之还要上班。 杨卿和被明虔之兴致勃勃闹醒。彼时杨卿和眼睛都睁不开,有点暴躁,气得打了明虔之两下,被明虔之低声哄着张开了腿。 等明虔之走后,她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回笼觉。 杨卿和挂的是下午两点十五的号,她睡到十一点,睡满足了,起来洗个澡,收拾收拾退了房。时间充裕,够她去吃了个饭,再去医院。 杨卿和来的频繁,这科室的几个医生都跟她熟了,见她进门轻车熟路地脱外套挂上,一下子就乐了,跟她打招呼:“今儿针灸吗?” 杨卿和伸着脖子给医生看拔罐的痕迹:“缓过来不少了。” 医生一下子心里就有数了。 时间进到四月,春寒尚未褪去,厚外套还在穿着。 两人依旧维持着每周末见的频率。 四月刚进中旬,网上每年都要被人翻出来感叹一次的“一见钟情地铁站”又被人翻了出来。 斯坦福男士和建筑师女士在地铁上的萍水相逢,惹得男士挂怀,在网上阐述那位让自己心动的女孩子,正在低头读‘the fountainhead’他给留下了深刻印象,留言:“我们聊了几句,你在XX站下车,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想认识你。” 寻爱之行声势浩大,一路有热心网友温暖相助,还有卫视帮着扩散。 过了一旬,女士在地铁上阅读的书到尾声,上网查看书评,才从网上看到男士四处寻找自己的信息。思考再叁,女士注册了社交软件,特地去回复。 尽管互联网神通广大,结局是不如众人所期待那样,是BE,女士在地铁上看的书,便是当天下午和男朋友一起在书店购买的。 当事人男士每年这时候都会上微博感叹时光。转眼十年过去,男士已经结婚生子。男士和妻子便是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寻人启事中相识。当事人女士自那次回复后,没再有过动静,大约是忙于更重要的事情。 在杨卿和的寝室里,小徐不允许有人不知道这段永存在互联网记忆里的BE美学。 特别是这句:“我想再能见到你。但地铁的速度快过了我的勇气”,被小徐奉为经典。 周四的晚上,杨卿和寝室都在床下写作业,写到一半,正偷着懒的小徐突然开始激动的捶桌子,她转头连声叫杨卿和:“你过来你过来!” 杨卿和歪着头看她:“?” 也不知道又是在网上冲到什么了八卦想分享。但特地叫她,也是很奇怪。 没过几秒钟,她看到小徐发寝室群里的一串截图。 小徐在截图里圈出了时间,她要疯了:“咩咩,是我想的那样吗???” 截图里的账号,几年前发了一条动态:“在机场,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同我擦肩而过,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闪,紧抿着嘴,看起来隐忍又倔强,我递去纸巾时,没有看她。 她看起来还很小,让我想起我家里的妹妹。妹妹们性格各异,哭泣的场面也是很震感,但我从没见过我的妹妹们哭时露出这样让人心疼的神情。 陌生的小女孩,祝愿你:以后能有多多笑得开心的时候。” 去年10月份,这条内容被博主自己起出来转发,转发的内容是:“同友人相聚,去吃日料。不远处的饭桌上,有人看过来。我第一眼没认出来,第二眼时,我心里想,哦——原来长这么大了呀。 真是因缘际会。 她长高了一点,原来这么会说话啊,夸赞当前,我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看起来,她现在的状态好极了。” 这几天“一见钟情地铁站”霸屏,连带着这个词条下以往的热门都被翻出来了。各种各样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这是目前最火的其中之一,博主前几天更新了。 更新的内容是:“我正在为我的心动搭建链路,以期早日跑通‘她眼里有我’这条模型。” 热搜词条是:机场女孩 后续。 小徐兴冲冲的点进去,初初看时,并没看出什么。 从上往下翻时,第二条动态是歌曲分享链接。这首歌小徐熟得很,ktv里小羊常唱,过年小羊还发了这个的视频。小徐还心想,真巧,小羊的歌单哦。 再往下看,看到抓娃娃和酒醉蛋糕时,心里隐约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直到看到日料,这唤醒了小徐模糊的印象。她看着时间回想,很轻易地记起了杨卿和去年底的大胆行事,心里第一反应是想到那位男士,再重新往上一扒拉,不禁一惊。 念头一旦产生,她就越看越往里代入是杨卿和。 哦哦——这是要温水煮小羊? 啧——! 男人心,海底针啊。 短暂几秒够,寝室立即就炸了。 写什么作业,写不下去了。 万万没想到。 杨卿和也是一脸懵然。她想:诶呀,安稳的炮友要没了。然后又仔细回想,自己是有什么地方不恰当,给了明虔之错误的讯息。 她看了半天,抬头问室友:“我看着像很好骗的吗?” “这是重点吗?”小陈幸灾乐祸。 重点是,在此之前,她没有任何察觉。她睡了个很有心眼的男人。 杨卿和记住了这个账号,入睡前进入这个账号的主页。纯正的私人号,提到工作的动态寥寥无几,更多是旅游和书籍影音的阅后感,以及每周看的演出分享。 杨卿和也是今天才知道,明虔之业余生活安排丰富。 ——“老实说,不知道是什么情感先产生,也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 ——“今晚月亮很圆,月光明亮,能看到流动的云。好看到很想让人分享出去。 我回房间摸索手机,打开页面后,我出了会儿神。竟然是打开了和小女孩的聊天窗,想叫她抬头。 我发现了我自己的想法。” ——“入职第一个周末,老板攒局,带着我们几个同事出去小型团建。俱乐部像是大有来头,墙上全是各种合影,我站在其中一张面前,看了半天。 有人站我旁边,与我随口聊了几句后,我便知道了合影里的男女是对师兄妹,两人的师父师出同门。师兄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师妹出道即成名,可惜是昙花一现。 我回去百度了一下,才知道为什么是昙花一现。 也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哦,明虔之早就认识她。 敢情从去年底到现在,都是装的啊。 杨卿和关了手机屏幕,将手机丢到一旁,闭眼睡觉。 三十一 周五早上挤得很满,下午杨卿和寝室照例往外跑。 室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纠结了一下才出声问她:“明天你还出去吗?” 杨卿和说:“出去啊。” 她淡定得很,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脑子也很清楚地跟室友闲扯。酒店早就定了,钱已经花了,浪费可耻。室友一想,也是哦。 “那你怎么想的?” “你们问问小陈,她这么忙,要不要挨个负责啊?”杨卿和觉得好笑,祸水东引,被小陈掐了一把。 于是几人就知道她还是怕了,想跑路躲下这个风头,纷纷似笑非笑地拉长了声音哦一声。 但这说实话,对杨卿和来讲,不是什么烦恼,好好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不难,睡完这次,杨卿和就打算未来一个月都找找借口不见,几次过后,总能领悟到。她想,成年人混迹社会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光是自知之明的意识就比没出社会的人强。 更何况,明虔之这么聪明。当初一打眼,就知道她想睡他而不是追他。 她可不跟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玩心眼,玩不过。 再说了,就半年时间,突然发现的心思能深到什么程度去,大概率也就点好感。杨卿和心里有数。 周六如约而至。 杨卿和早到,正坐在窗边看视频,等接到明虔之的电话,下楼刷卡去接明虔之。 明虔之早上在公司。这阵子的周末他和同事邀来不少业内朋友过来开分享会,内容从创业到公司的商业模式,还有案例解析等种种,每次时间有限,早九点半到十二点。部门半年的团建费都花在了这上面。 时间定是这样定,但每次都会多聊点。除去第一次大家早有准备,问题一个接一个,不知不觉中聊过了头,耽误了不少时间,众人过了一点半才出去吃饭,后面几次明虔之看时间控着场。 好在明虔之提前和杨卿和说好,估摸了自己晚到的时间。 以往固定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最近推迟到叁点半。 午饭后送走朋友,明虔之才匆匆赶去酒店。杨卿和跟着电梯到一楼,电梯门一开,杨卿和抬眼,见正在打电话的男人同别人前后走进来,伸手刷了房卡,退开几步,让出按键前的位置。等电梯的人还不少。 明虔之站她旁边,问了句:“怎么你就知道了?” 杨卿和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站了站。 按键亮了一排,电梯时不时就有人要出,为了避免老是避让,麻烦,杨卿和被明虔之拉到角落。整个人都被明虔之的味道包围。 他今天怎么这么香,但这香味中隐约能闻到点烟味。 明虔之的说话声就在头顶。 披散在肩背上的头发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动作轻柔,手掌滑蹭的触感透过衣服,传达到皮肤。杨卿和发现自己被半搂在明虔之怀里。 若不是这下留了心,杨卿和也不会发现这人确实不老实。 总爱搞些肢体接触。 温水煮她,确实有一套。 过了会儿,杨卿和感觉到了发顶似乎被亲了一下,但是又好像是错觉。她摸不准,便没有动,紧接着额头也被亲了。真切的柔软嘴唇贴了她的额头,一触即离。 ! “我晚点给你打过去。”明虔之这时挂了电话。 杨卿和诧异地抬头,正对上明虔之的目光,心头一跳——像是一直在观察她似的,说不清这是什么神色。杨卿和一下子就明白了。 电梯‘叮’地一响,明虔之先走出去。 走出几步,停下回身等杨卿和,待杨卿和走到跟前,两人并肩一起向前。他放慢了脚步,刻意跟着杨卿和的步速。 走得再慢,这条走廊也不长。从电梯口转进,走上七八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他们的房间门口。 杨卿和在心里琢磨,既然双方心知肚明,那就不用她后面找理由了。 待会大概就要说开。 可惜啊。 杨卿和有些惋惜。既惋惜这次看起来是做不了了,又惋惜未来好一段时间里要吃素。 刷开房门,明虔之脱外套时,听到杨卿和叹了口气。 像是遇到什么苦大仇深的事,叹调颇重。 他回身温声问杨卿和:“还想不想做?”又笑了笑,说了句来。 说着,把安全套叼嘴里咬着边,在杨卿和眼前脱下了白T。 杨卿和眨巴了一下眼睛。 明虔之开始解皮带。 ……杨卿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应得斩钉截铁:“做!”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明虔之夺了她手机往床上一扔,把人打横抱起就往浴室走,杨卿和拍他肩:“我洗了的!” “陪我再洗一次吧。”明虔之低声道,带着撒娇的意味。 杨卿和便没吭声,两手往脑后一捞,把披散的头发一拢,扎成一个高高的丸子头,心里已经自动接了下一句:反正也没下次。 行吧。 明虔之把杨卿和放下,把安全套顺手放洗手台上,要凑过去亲她,被杨卿和歪头躲开了,一下没亲着,明虔之顺着亲了亲她脸颊,等开始扒人衣服,杨卿和防不胜防,还是被托着背压着亲了。 柔软的舌头一勾她,被清新甜味压下来的苦涩烟味也进到了她嘴里。这不是一根烟能攒出来的味道。 两人脱得精光,进到淋浴头下。 明虔之借着淋下来的水把手洗净,才开始往下探。杨卿和的身体诚实得很,手指一拨,甬道入口湿润腻滑,都不用什么前戏,就能直接进入一根手指。 杨卿和两只手抓着明虔之的肩,小声哼哼,肩膀随着他手指的进入微微起伏。 进到两根手指,明虔之想着还没洗澡,退开手,叫了暂停。被杨卿和明媚含娇地瞪了一眼,握住直挺挺的阴茎。 “多摸摸他,好吗?” 杨卿和吃软,床上的撒娇她是不太能拒绝的,但这下,杨卿和微微噘嘴,说不摸,我在外面等你。也不知是因为记着明虔之刚刚撤手打断了她的舒服,才故意要磨磨他,还是因为别的。 他们俩面对面,离得这样近。 殷红的嘴唇,清透的眼,开合的睫毛长长的,简直是在他心上挠痒痒。 起了戒心就很难用撒娇使劲,明虔之心知不能自乱阵脚,侧身让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热搜,将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三十二 杨卿和拉开玻璃门,扯了条浴巾铺在洗手台上往上一坐,一腿搭着,一腿屈起踩在浴巾盖住的台面边缘,歪头看着玻璃门内朦胧的躯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明虔之洗完澡,淋浴头一关,淅沥的水声停止,轻轻的喘息声传进了他耳朵。隔着热气氤氲的玻璃门,隐约能瞧见外面的躯体形状。 一拉开门,视觉刺激更加明显。半垂着头朝着他双腿屈起大张的女孩,闻声,转眄流精,勾得明虔之喉头发紧。 春光灿烂,任君采撷。 湿漉漉的手指摊到明虔之眼前,前后翻了面,示意他看:“湿透啦。” 杨卿和不爱留指甲,稍微长长一点,就会修剪去,甲型圆润,加上这双手本来就细长,此时一看,更诱人。 明虔之的目光从眼前泛着光的手指,移到杨卿和的脸上,他凑上去,伸出舌头舔住杨卿和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很色气的画面,杨卿和的视线被黏住,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朝他伸出舌头。 不断翕张的小穴,张合间露出粉嫩的壁道。 明虔之回应着她的吻,叁指并拢往里探,进得轻而易举。 感觉到她身体已经打开,明虔之抽回手,撕开安全套的包装凭着感觉给自己戴好,一手扶着,长驱直入。 室内只有两人的喘息声。 还有余力说话,杨卿和问明虔之感觉:“我有没有软一点?” 开年因她腰不舒服,明虔之推荐了一位瑜伽老师给她。明虔之推荐时只提了一句很不错,没提名气,杨卿和不太了解这些,前些天去试听了一节课,从课上的情况琢磨出一点这位老师有料,准备报一段时间学学看。 才上了试听而已,明虔之觉得她可爱。 “你不是一直都很软?”明虔之说,“过段时间,我一个朋友的拳击馆开业,你想不想试试那个?” 又来了! 杨卿和脑子还算清醒,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一发现别人的好意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杨卿和便无法坦然接受。是本身不自信的原因,杨卿和审视过自己,得了他人的好,她能给别人什么?好像她有的就不太多,更别说能给的了。 有来有往是正本当行,但亏本生意谁会去做?既然给不出,就千万别接。正因如此,她最怕别人对她好,诚惶诚恐,恨不得拒之千里。 杨卿和可没有那种‘一旦得到一点就能全部加倍还回去’的能力。 明虔之自然猜得到她没应下的原因,是不想这样牵扯。猛力撞了几下,撞得杨卿和控制不住叫的声量,他说:“不想去可以直接拒绝我。”顿了顿,又补充,“不要有心里负担,就是一个安利而已。” 杨卿和紧抓着他的肩膀,嗯嗯啊啊地,没空说话。 是洗澡的时候,杨卿和才说他:“你真是很周全。”这时候明虔之正一手抓着淋浴头对着杨卿和小腹,给她冲洗腿间,水流不断,又从虚虚包住杨卿和阴阜的手指流出。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明虔之听懂了。 明虔之笑了笑,提起话头;“都知道了吧?” 何止啊,她全寝都知道了。 杨卿和便问他:“我那时候那么狼狈,你记到现在,是在可怜我吗?”这是她很想问的,从知道他们原来很早就偶然有过交集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里。 因为看起来太可怜才留下印象? 这看起来是很毋庸置疑的,但是,杨卿和还是想问。 很纯粹地发问,看杨卿和的神情就知道了,她已经过了这个坎,低谷时期被人可怜,在现在的她看来,不再是件丢脸的事情。 明虔之没有否认,说;“我家里也是有小女孩的。”如果不是第一次印象深刻,后面他不见得会留心到那张照片。 杨卿和摇头:“可我不需要这些怜悯。” 明虔之肯定她内心的强大:“可怜的人怎么会有让人喜欢的特质。” 卸去伪装的明虔之,这时候看她的眼神里,喜爱光明正大地流露出来。温柔又专注,似要将杨卿和溺在其中。 杨卿和抬手:“你打住,再说下去我就要怀疑你恋童了。我那个时候那么小,你也记着,真是……” 明虔之关了淋浴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水声停止,室内安静,气氛稍有变化都能被清晰捕捉。很奇异地,杨卿和心中此时没有担忧和防备的情绪,没有多想。即使两人都光着。 得亏明虔之在杨卿和脑中靠谱的印象基础打得牢靠。 两人对视了片刻。 明虔之道:“你长大了,有很吸引我的地方。” 杨卿和一脸我可不上当,“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啊。”她推了明虔之一下,示意他去拿浴巾。 赤裸相对,聊这么正经的话题,这发展,杨卿和半小时前是想不到的。 明虔之出去拿了浴巾,转身裹了杨卿和抱起就往外走:“我也不急着谈啊,咱俩不都有各自重要的事情忙。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肯定是要争取一下的。” 事到如今,只有直来直往一条路。 明虔之大概摸到杨卿和的性子,知道今天一旦过去,杨卿和不会给再见面的机会。两人的生活离得太远,若不相约,日常绝没有交集,所以他要把握住。 走到床前,明虔之掀开被子,将自己和杨卿和包裹进去。盖好被子,他伸出一只胳膊摸索空调遥控器,调好空调温度,侧身看着杨卿和。 “咱俩聊聊,行吗?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讨厌我吗?” 真会问。 要是讨厌的话,杨卿和就不会睡得这么开心了。 杨卿和周围并不缺优秀的人,但没被社会毒打过的,麻烦也显而易见。杨卿和嘴刁,但她懒惰啊,因此绝不敢乱沾惹。她吃够了感情用事的苦,有朝一日抓瞎到明虔之,从两人一直能保持关系,就能看出来。 平心而论,明虔之成熟靠谱。要长相有长相,要性格有性格,床上活好,床下礼貌,最主要是,确实不烦人。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危险。这人阅历丰富,玩起心眼来,自己怎么敌得过。 杨卿和呆了一下,倏地又长长叹了口气。 ……失策。 被绕进去了。 她脸上的沮丧显而易见,为一时翻不出来拒绝的理由而烦恼。 还是很像个小孩子。 “你太有心眼。”她这样说道。 明虔之说不是。他开始剖析自己。 “我只是想拥有更多机会。面对喜欢的女孩,我也会惴惴不安。” “我出来工作久了,知道当朋友来往也要讲个旗鼓相当互相得利,你肯定也有这样的疑虑,怕跟我牵扯不清,但我没想用这套对你。我认识你早,即使你现在这么大了,心里总忍不住把你当小孩似的看待,这是一个既定事实。不过,我确实是挺喜欢你的。” 任何花言巧语都比不上实话,人的直觉会下意识甄别可信度。 明虔之此时逐次摆出他衡量过的各种问题,依据于现实,又坦诚成年人的本性。他确实是仔细考虑过的。 “说有点喜欢吧,说少了,说特别喜欢呢,还不至于。”明虔之说得既诚恳又坦然:“我已经过了图长相的年纪。你是个脑子清楚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看重你这点,才多关注了。” 杨卿和优点很多。 从她小时候选择职业时,能看出她有主见。为了摆脱困境,没走歪路,是心正,有道德底线;能从一项职业运动里露头,证明她是有天赋有耐性,心性坚韧;风头正好时急流勇退,舍得已有成就,是果断。 “就这?还不讨人喜欢吗?”明虔之一脸欣赏:“你这么厉害,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的。” 明虔之又说他自己,事业上升期,能赚钱,没有经济压力,不需要找个工作伙伴过日子稳固自己,“你想安心学习,我需要时间再提升一下事业,双方个人空间都很充足,床上又很合拍。” “卿和,你要是不急着这一下拒绝我,就看看你选择另一半的第一考量条件我是不是符合吧。反正又不是奔着结婚去的,不合适可以随时打住,你觉得呢?” 竟然很有道理。 杨卿和面露沉思。 也是遇到烂桃花不少,让她变成了惊弓之鸟,才会一被别人惦记上心里就不踏实,一心想着跑路,也没仔细想过,其实自己并也不亏。 杨卿和认可这个男人从实际出发,考虑对自身有益的行为,更认可及时止损这个做法,不行就拍拍屁股走人,对大家都好。 感情用事不能当饭吃。 年纪大点的人,这点就很可控,是优势。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太会了。 几个小时前她是真不想沾惹麻烦,现在听他嘴皮子一翻,就动摇了。明知道这个人心眼多,是要套路她的,就是生不出厌烦。 明虔之是个很聪明的人,杨卿和现在对这个认知更加清晰。 明虔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杨卿和感觉自己听得差不多了,问他:“还有要补充的吗?” 明虔之笑着闭了闭眼,表示说完了。 “行。”杨卿和说,“我要时间考虑。”她把被子一扯,蒙住脑袋转过身去,说困了想睡觉。 杨卿和睡觉,明虔之也干不了什么,手机在衣服兜里,有点远,懒得下床,只用手指撑开被子一点口方便杨卿和通气,也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被子下逐渐传出节奏平缓的呼吸声。 杨卿和真的睡过去了。 三十三 杨卿和觉多。 这个觉多体现在某些方面,像是一个习惯。例如比赛前要睡够时间,考试时,阅卷答题前得先睡会儿,越是大考越困。 打小如此,睡一觉头脑清醒,转得快。 就好比现在。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明虔之还在睡。房间里没开灯,黑暗一片,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她估摸着时间不早了。 趁着这安静空档,杨卿和回想了一下。 有过前车之鉴,杨卿和对另一半的第一要求自然是有原则和同理心。这两点很广,却很重要,能囊括绝大部分人对另一半的许多要求。 有原则代表有底线,有一定的道德感,对自己有要求,而同理心,则是看对方人际关系和脾性。人都喜欢自身没有的特质,杨卿和也不例外,她自身社会责任感不太高,所以比较喜欢亲社会的人。 能担起责任,不会是个太差的人。 杨卿和对明虔之的了解,只是皮毛。 目前看着还没雷点,那就且看着吧。 醒来只躺一会儿就饿了,杨卿和叫醒明虔之,穿了衣服拿起手机一看,晚上八点十七。这个点回去就不早了。 明虔之询问她:“下去简单吃点?还是我直接送你回去?” “要你送干嘛?” 杨卿和经不起饿,一饿就暴躁,回去学校还需要一个小时,等到学校去美食城买夜宵,早饿过劲了,她算了算时间,两人穿好衣服去附近找了一家饺子店,半小时内解决了晚饭。 在这半小时里,两人维持现状的想法达成一致。 明虔之告诉杨卿和,未来两周没有空,下周末应邀去参加一场流量沙龙,下下周是公司管理层团建,在厦门待五天。 也正好是给杨卿和留出了时间。 明虔之不说,但杨卿和心里在揣测,这个时间说不定是故意腾出来的。凭他那心眼,也不是不可能。 地铁口分别,明虔之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到时候跟你联系。” 杨卿和冲他笑了笑。 说要考虑,杨卿和就真的在考虑。 这个考虑其实不需要杨卿和花多少时间。她当晚回去想了一下,第二天就做出了决定。都已经在犹豫了,自然是有吸引力的。 但杨卿和并不急着回复,这事以杨卿和为主,她觉得不急切。 周日本来有其他打算,但奈何昨夜通宵,一整天都用来补觉。 昨夜回寝,室友被她的决定惊到了,几人在心里立刻判定了上次匆匆一见的男人的难缠程度,纷纷感叹明虔之的能耐,又对确实好骗的杨卿和连连摇头指指点点。 出门前杨卿和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想到一个下午,什么都变了。 杨卿和居然还笑得出。 小徐小郭真心实意地为她担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小陈却道:“那就看谁鞋子先湿了。反正小羊没钱。” 杨卿和:“……真谢谢你们看得起我啊。” 话说回来,小陈也想问:“你看中他哪点?” 外面世界很精彩,花花蝴蝶还不会有暂停下来的想法,正因如此,小陈才对杨卿和的动摇很感兴趣。 杨卿和想了一下:“主要还是长得好看啊。” 除此之外,不恋爱脑、正常男人的叁观,还有聪明,都是可考虑的点。杨卿和说:“我倒是想看看,他带来的舒适感会持续多久。” 一寝室夜聊到凌晨见了天光,几人挨不住困意,陆续睡去,过了半下午,才挨个醒来,一看时间,呜呼哀哉。惨了惨了惨了,浪昏了头,还有不少作业没写。 左右相唤,四人以最快速度起来洗漱去食堂吃晚饭,回寝埋头灯下。 周末不用外出,杨卿和便有多余的时间去打球和看比赛。她接连两周都在学校周围一公里的地方活动。 第叁周的周叁下午,杨卿和在上专业课时,收到了明虔之发来的消息,下课后她回过去电话。 “你有空吗?”杨卿和问他。 明虔之反应很快,“给我发个地址,我现在过来。” 杨卿和发去地址,一个半小时后明虔之到达了约定地点。是在杨卿和学校的田径场,他到时,杨卿和还没下课,他在田径场正门口站了会儿,才听到铃声。 面前是条岔路口,成群结队的学生从每栋楼里鱼贯而出,汇入主干道去往食堂的人流。身后有上完体育课的,急着去吃饭,匆匆说一句:“劳驾。”陆续从明虔之身侧跑过。 明虔之避让到一边。 没过多久,他从鼎沸人声里,听到一声:“明哥。”随即杨卿和艰难从人流里横向挤出。 目光跟随着杨卿和的身影从远到近,不掩惊艳。她今天穿得很学生气,修身牛仔裤,灰色条纹衬衫做外套,衣摆打结,内衬是修身短白T,特别的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明虔之头次见,黑色的框架细细长长,镜片圆大,显得眼睛大又明亮。 眼镜放大了杨卿和的眼睛的神韵,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显眼极了。 杨卿和搂着从肩上被挤滑到肘弯的书包肩带,往下一捞,抓住书包的手提带抱进怀里,小跑到他眼前。 他垂眼,仔细看着杨卿和,忍不住轻声告诉她:“你戴眼镜真好看。” 杨卿和微微笑着承下了这句美言。她度数不高,只有上课需要才戴眼镜,今日得巧,让明虔之瞧见了。 两人并肩进了田径场,逆着人流,横穿橡胶跑道,上到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杨卿和把书包放到一旁的座位上。从进来到坐下,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田径场就彻底空了。 “晚上还有课吗?”明虔之问。 “有。现在人太多了,晚点再去吃。” “那我陪你去上课吧,我好久没上过晚课了。” 杨卿和说行。 明虔之笑了。 来时心有所感,现在答案确凿。 他又问:“现在就算约会咯?” 杨卿和颔首:“那当然,不过是考察期。” “考察多久啊?” “看你咯。” 他俩的情况不同于别人按部就班的流程,相处之道也是特别的。羞涩扭捏,都不适用于现在。 明虔之往后一靠 ,侧头注视着她,听她说自己的要求。 “你很好,我信你。我知道什么都是相互的,所以你怎么对我,我会就怎么对你。但明哥,有一点——你不能欺瞒我,这是我的底线,踩不得雷,我们以后有话就直说,好吗?” 明虔之说当然,“坦诚相待,作为我们之间的相处准则,其他的慢慢摸索,可以吗?” 杨卿和点头。 达成一致,两人靠在一起安安静静看夕阳。 待天际沉暗,夜色袭来,杨卿和带明虔之去吃她常去的一家小饭馆,两人赶着最后几分钟,进了晚课的阶梯教室。 室友提前占了位置。 坐下后,杨卿和正经地给几位第二次见的互相介绍,先是室友,从最近的美妆网红小陈,逐次是吃喝玩乐达人小徐,社交学霸小郭。 再到:“明虔之,即将跑进小羊眼里。” 即将二字用得妙。 明虔之笑着挨个问好,心知能不能跑进是看自己。 三十四 明虔之在杨卿和室友面前过了明路,不代表一切稳妥。 以己度人,换作明虔之,他肯定也不会在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付出多少。这可不是前途追求,必须要搏一搏。 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 相处方式有了变动,周六的安排自然也跟着变。 周六下午,两人在艺术街区见面。这地方由废弃厂区改造而来,因为租金便宜,引来各种艺术工作室入驻,逐渐变成一个艺术街区。 明虔之在地铁口等杨卿和,外面阳光强烈,他还准备了一把伞。但没用上,杨卿和今日打扮休闲,戴了个鸭舌帽。 杨卿和的约会经验寥寥,堪称空白。 以前哪有时间啊,能出去单独吃个饭已是极好,但她想,应该和室友一起出去是差不多性质,只是人多人少而已。 人少,气氛会不太一样。 不算安静,但很莫名。 就如此时。 杨卿和觉得怪怪的,却又找不出怪的原因。 但好在很快,这种莫名的气氛被打破。 明虔之指着一条路说:“前面有家最近很火的泰餐,晚上去吃吧。” 杨卿和的目光被迎面蹬蹬蹬小跑而来的狗吸引,她脑袋跟着路过的小狗转,待小狗在后越走越远,她才回过神来,问明虔之刚刚说什么。 明虔之被她的可爱逗笑,问她:“喜欢猫吗?” 杨卿和都喜欢,只是在外漂泊,什么都不方便。 明虔之说那就行,又拉着她去买喝的。 杨卿和为此时松弛的气氛松了一口气。买了喝的,明虔之想带她换个地方。 “好玩吗?” “你会喜欢的。” 杨卿和就点了头,也不问远不远。 两人都走到了艺术街区的门口,门也没进,掉头打了个车离开。目的是个公园,到了地方,看到好几只在太阳下吃东西的猫,杨卿和才恍然。左右一看,旁边有不少人蹲着,不远处摆着好几份猫粮和清水,看来都是喂猫的。 明虔之让杨卿和找个位置坐下,他则去附近的宠物医院买猫粮。 一刻钟不到,明虔之拎着一个袋子回来。里头有一包2KG的猫粮,四五个主食罐头,一包装一次性的碗,还有两盒雪糕。 杨卿和蹲明虔之旁边,明虔之拆开一次性的碗,递过来两个,杨卿和往里倒刚拆的猫粮,明虔之在一旁指点,每个碗倒七八分满,倒好放置到不远处,回头明虔之已经在开罐头,他买雪糕时跟便利店员多要的木片派上连用场,拌散,分装成几个碗,也摆了出去。 最后倒水,明虔之手里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倒了个干净。杨卿和看着他摆好水又收拾好袋子。 这个流程,他看起来轻车熟路得很。 这时候已经有一只胖胖的橘猫受到罐头的召唤,慢悠悠地来了,一来直奔中间的罐头碗,埋头吭哧。 明虔之认识,指着跟杨卿和说:“那是贪贪,巨能吃。”他叫了一声贪贪,大橘很给面子,半抬起脸冲明虔之含糊哼唧一声,又继续埋下头去。 两人后退坐到一个长木椅上一起吃雪糕,没过多久,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只过来吃。罐头是最先被吃完的,贪贪吃完一碗,继续吃旁边的,很是会吃。明虔之没急着收,教杨卿和蹲着过去,手上抓点猫粮,小声叫猫名字一点点凑近。 成功撸到两只。 这个公园里的每一只流浪猫都有名字,他们被喂久了,大部分都不惧人。这里离明虔之公司不远,公司行政就有专门购置喂流浪猫的猫粮,明虔每次之下来抽烟时,就往这里走一圈,时间久了,基本上常出现的猫咪他都能叫得出名字。 杨卿和有点奇怪:“他们耳朵上怎么都缺了一块啊?”整整齐齐地,像是故意被剪去。 “这是做了绝育的标志。如果有新的猫出现,大家都就知道了。” 猫咪绝育是附近的爱心上班族发起的爱心行动,绝育费用由上班族各自承担。这样好处诸多,既能减少流浪猫的增加,又能对猫咪健康有保障。 一绝育,这附近立刻安静不少,周遭居民受了益处,也都渐渐有了这个意识。 杨卿和摸满足了,加之蹲得腿累,又坐回到明虔之身边,懒散往椅背倚靠,说真舒服。 明虔之不语,只是轻轻地笑。 有猫作话题切入点,后续任何话题都能被顺畅变换。 一切都很自然。 从明虔之在公司与同事相处的一些小事,到好感被发现的那一周,明虔之接到了不少求证网上“心动模型”是否是他本人的电话。 怎么被认出来的呢? 互联网实在没有什么秘密,他知道自己掉马还是因为开完会后,大家还没走,老板举着手机问他:“原来你这么早就喜欢人家?不是听说你都开始约会了嘛。” 当时一起去团建的那几个管理层,闻言都笑得一脸八卦看向他:“虔之,你火了你知道吗?” ……现在好像知道了。 出了会议室,果不其然就有同事接二连叁来打趣:“明老师,是你吗?” 明虔之当时打开手机,想了想,又关了。不知道杨卿和有没有看到。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打开,查看具体。 到周六见面前一分钟,明虔之都很紧张。杨卿和没发消息来,他会忍不住揣测杨卿和知不知道,杨卿和终于发来了消息,他点开之前,还要猜想一下杨卿和说些什么。 不过还好。 还好啊。 明虔之提起也觉得很好笑:“内容那边的同事都专门留了个头条出来写我。” 自己人的热度,不蹭白不蹭,连标题都出了几个备选。 内容的负责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自己组员在工作群里的聊天截图给明虔之,还问他哪个好: “职场得意,盘一盘我隔壁领导的坎坷暗恋路。” “论人类在爱情面前的共通性。” “这个男人靠着爱情上了热搜。”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杨卿和笑得前仰后合。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这个公园。 太阳逐渐没了温度,明虔之起身去收拾残局丢进垃圾桶,然后两人一起去吃晚饭。 第二天杨卿和回寝后和小陈他们讨论,讨论的中心就是明虔之很会抓住机会展现自己,妙啊。 往后的周六,杨卿和都是过夜,还是在常去的酒店。其余时间,杨卿和安排满档,若是明虔之想见她,都是来学校找她。 很多个工作日晚上,明虔之都会过来同杨卿和一起吃个夜宵,看她上宿舍楼再回去。 三十五 五月底的一个周五,有一场演出,是一位世界级艺术家携自己合作无间的乐队来国的巡演,明虔之早先听过作品,觉得挺有意思。从朋友那儿听来那位老师今年会来华,且只有四场演出安排,明虔之特地询问了杨卿和安排,才买的票。 因着约会,杨卿和也跟着明虔之体会了丰富的业余生活。杨卿和不是很有艺术那根筋,但是托演员功底牢固的福,偶尔的音乐剧话剧她也能看得懂。 这天,杨卿和和室友一起吃完晚饭分别,自己先到剧场门口等提早下班的明虔之,七点快十分,明虔之到了现场,检票的队伍分成叁排,都排了老长,分不清哪队长些哪队短些,两人选了其中一队排了进去。 队伍断续往前走,杨卿和前后左右都是歌迷向自己亲朋好友安利,她竖着耳朵听了不少去,反身小声朝明虔之感叹。 这场景可真热烈啊。 明虔之说:“奶奶年纪大了,这样的演出只会更少。” 听周围一遭,全是喜欢了多少年多少年,杨卿和问他:“你喜欢很多年了?” “不像他们那样专注的喜欢,但确实是知道她很多年了。我有位学音乐的朋友,奉她为偶像。” 在一个领域拔尖的人,始终会有人记得。 七点二十八,两人坐到了座位上。 整点的时候,留着板寸的精神老太太携乐队出场,看着比实际年纪小不少。欢呼声和掌声响彻全场。不需要主持人,进场即开始准备演出。 杨卿和全程安安静静地听。中途有十分钟是现场签售,他们俩各自买了一张收藏。 下半场到某首歌时,奶奶一开嗓,大家的欢呼声让杨卿和听出来了其中的异样喜爱。 是杨卿和伸手揩脸,明虔之才知道她哭了。他拿了纸巾张开递过去,没有打扰。 台上变幻的光映到暗暗的台下,杨卿和的脸上的水渍反着些许微光。 演出结束后,众人排队出场,喧闹的人声中,杨卿和才吐了一口气,同明虔之说道:“自由又温柔,怪不得。” 少有的才招人喜欢。也不定都是纯粹喜欢,大多是随大流的盼望。 杨卿和的未尽之言,明虔之能模糊猜出,该是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 明虔之看她,伸手揽住她肩膀。杨卿和动情得无法控制也只是那么一下,到现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啊,谁不喜欢。”杨卿和理直气壮:“只是我有了,就不羡慕了。” 说来很肤浅,又很现实,经济松裕,能解决许多问题。生活中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的根源于此。 杨卿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已经达到了以前学球的初衷。满足从脸上透出来,明虔之深知她心态极好才是她努力会有回报的根本,于是他补充:“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从小就被教导,自己是自己的责任。 杨卿和便笑了。 路灯照映在地上的人影被拉长,一高一低,杨卿和瞧见了,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她伸手立在自己脑袋上比了比,说:“个高的也不是就一定要顶天,谁不会累呢?该休息时要休息。” 明虔之心中感到慰帖,喜爱更甚。 开始约会后,明虔之发现杨卿和极其体贴人。 有一次,路过了一位在街头唱歌的艺人,暮春的晚上,还有些冷,不知那位歌手在此处唱了多久,身前听众寥寥。杨卿和扫了一眼,拉着他驻足,小声跟明虔之讲:“他手都冻红了,我们陪陪他吧。” 她自己从坚持的路上走过,有认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静听许久,待身边逐渐围绕上来人以后,两人才离开。走出老远,杨卿和回头看一下,见人愈发地多,又回过头去安心走路。 她给明虔之解释:“能登顶的人很少,在下面鼓掌支持的人却很多。总要有人愿意做鼓掌的人。” 不知有多少人是看不清自身又不满足现状。 以这个胸怀,当初球业若是不中断,不知成就会多高。 明虔之由衷道:“我更喜欢你了。” 杨卿和说:“谢谢,应该的。” 明虔之听懂了一点。他清楚地意会到,那条线在一点一点和自己缩短距离。 她喜欢礼尚往来。 杨卿和跟明虔之有过直言:“我在心里给你设了一条线,你让我喜欢一点,那条线就会离你近一点。等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我会跟你说。” 明虔之点头,为这样的直白欣喜。 不问现在喜欢的程度,也不问怎么才能更喜欢一点。 他这个年纪,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每周仍是周六约会。明虔之提起过让杨卿和去他家里,但被杨卿和拒绝了。 她当时笑眯眯地说:“还不是时候呢。”还拍了拍明虔之的肩膀,一脸看透他打算的狡黠。 明虔之便按下没再提。 两人默契地不提许多事。 暑假时,杨卿和期末考完没有立刻回家,和明虔之厮混几天,才心满意足地拎着自己行李箱上高铁。 南方夏季炎热潮湿,早上日头不算大的时候,在檐下贴边过,皮肤都觉得烫。杨卿和白日不想出门,连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都不愿意去,在二楼开着窗午休,睡醒一身汗,傍晚时戴上帽子沿着江边走走。然后骑着电动车去合伙人的酒吧。 八月初的有一天晚上,杨卿和接到明虔之的电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不懂这边的话,你跟司机说。本来想到了跟前再打电话,当个惊喜,没想到拦路虎却是语言。 随后电话开了扩音,那边的出租车司机操着一口本地普通话问她:“是在长锦街的观明日吧?南街口近一点是的吧?”又同明虔之说:“我知道的,放心好了,我带你走近路。” 可惜这注定是鸡同鸭讲,明虔之听得一脸迷茫。 杨卿和听得好笑,她应着,问司机:“几分钟能到啊?” 司机信心满满:“叁十分钟以后你来路口接人,记得是南街口啊。” 杨卿和估摸着时间,坐了二十分钟,出去接人。司机很准时,说叁十分钟,就叁十分钟,到的时候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明虔之正拎着小行李箱下车。杨卿和屈指扣了扣车窗,道了声谢,领着明虔之往里走,边走边介绍这周边。 她穿着随意,一顶鸭舌帽,白T超短裤人字拖,白生生的腿和嫩生生的小脚丫。明虔之左右一望,周围人都都是这样很随意的穿着。 “能呆多久?” “一周,年假还有许多。” 明虔之是问过杨卿和寒假在哪儿过的。暑假太长了,才过一月不到,他便按捺不住。很突然起的念头,明虔之却真的打开手机订了下午的机票,时间紧迫,连工作都来不及安排。先匆匆回去收拾东西,去机场的路上才有时间和人事请休年假和安排其他工作。 明虔之此时说的随意,说就是想见你了。 杨卿和轻轻一笑,问他:“没吃饭呢?” “好饿。” 杨卿和便没再回酒吧,骑上电动带明虔之去美食街。美食街入口有积水,路面潮湿,黑泥四处都是,连积水黑黝黝的,脏得很。杨卿和同他解释下午才下过雨。 人字拖容易挤压脏水进脚趾,杨卿和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踩稍微没水的地方,晃悠跳来,晃悠跳去,跟在后头担忧她摔跤的明虔之看不过眼,一把搂过腰举着带了过去。 明虔之曾托着杨卿和屁股一边走一边干,杨卿和对他的力气有数。 杨卿和怕自己摔了,一手搂过他脖子借力:“厉害啊。”又指着前方:“去那儿。” 等把杨卿和放下,明虔之才亲了亲她。 露天的小矮桌小板凳,周围坐满了吃宵夜的人,杨卿和叫了两份炒粉,想去冰柜里拿了两瓶水过来,被明虔之叫住别动,他去拿。地上湿漉,人字拖易滑。 炒粉很快就上,杨卿和和老板说了几句明虔之听不懂的话,但他看懂神情,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乍然被浓郁的生活气息裹住,明虔之有些不适应,但很奇怪,他倍感亲切。 杨卿和敲敲他碗边:催促“还不吃?” 吃完了饭,杨卿和带明虔之去民宿登记开房间。 前台觉得稀奇,多看了明虔之几眼。 进门前她指了自己家给明虔之看,明虔之不放心,放好行李箱,送杨卿和到家门口,约好明早见面时间,看着她进门才折回。 杨卿和已做好舍命陪君子的准备,顶着太阳跟明虔之出去玩,可不是嘛。她打算的是先玩漂流,在水里过渡一下,第二天起一大早,明虔之在门口接她时,她还很困,直打哈欠,排队等待的时候靠着明虔之缓神,但一旦开始玩,杨卿和就精神抖擞了。 这会儿日头已经很有热度了。 两人玩的一身湿,随便找了棵树下躲太阳等衣服自然干。 借着树荫,明虔之摘了杨卿和的帽子遮掩,凑过去亲她。 半早上的微风不燥,徐徐吹来,吹得杨卿和心猿意马。 杨卿和缓了口气,说:“不玩了,回家。色令智昏啊——。” 明虔之亲昵地用下巴蹭蹭她的脸颊,又把帽子戴回杨卿和的脑袋上,两人携手回了杨卿和的家。 三十六 令杨卿和察觉自己心动,就在这一天。 两人厮混到半下午,明虔之起来做饭。冰箱没有什么储备,杨卿和平时做的最多是蛋炒饭,明虔之从上看到下,知道有什么菜后,就想好了能做什么。 捡了四个蛋两个西红柿,准备做个番茄炒鸡蛋,又洗了小白菜清炒,拿豌豆出来开了一个汤。 天气热,明虔之先做的汤,做出来还能凉一会儿。 屋子里已有热油爆蒜头的香味,杨卿和坐在桌边,看着明虔之盛了汤,一碗放她面前,一碗放她对面,目光跟着明虔之转回灶台,见他洗锅,才又继续看眼前的汤。 汤面油脂浓白,白勺青碗,汤中绿莹莹的豌豆粒中裹着被汆烫熟的肉片,热气氤氲。 杨卿和被这香味吸引,往前凑了凑,离香味更近了一点。 她仔细嗅了嗅,而后偷偷拿眼观察明虔之。灶上锅还没烧热,他趁热锅间隙,迅速地切着西红柿。 过了一会儿,杨卿和忍不住又轻轻嗅了几下。 太香了。 上一次在明虔之家中吃饭时的动容不是错觉,此刻杨卿和仍然被这种温馨打动。不过简单一顿饭,厨房有人在忙碌,家里有寻常饭菜的烟火气。多了一个人,寻常下午也变得生动起来。 杨卿和渴望已久的家庭温暖在此刻感受完全。 从小缺失的东西,杨卿和的内心里仍然在渴望。 不动心才怪。 她垂着眼,心里在仔细衡量。 过了会儿,明虔之在厨房叫杨卿和盛饭。杨卿和去厨房拿碗筷,路过明虔之身边时,摸了一把他的屁股。 饭盛好放桌上,明虔之端着番茄炒蛋和清炒小白菜出来。 杨卿和朝他勾勾手指,小声叫他:“亲我一口。”她遵从直觉的判断,在相处中逐渐流露出亲近意图,给予明虔之甜头。 很多人都喜欢肢体接触,这是判定亲密与否的重要标准。 杨卿和对礼尚往来有自己的理解,明虔之让她觉得舒适,她自然也会给予能让明虔之高兴的反馈。 明虔之应声俯身,带着一身油烟味含住她嘴唇。她的手把上明虔之的腰身,从衣摆摸进,摩挲着明虔之的腰侧皮肤,一边摸,她一边问:“晚上带你酒吧转转?” “不是不能喝酒?” 杨卿和笑眯眯地:“你喝啊,然后操醉我。” 明虔之眼神里蓄起笑意。他对这个提议很心动,也对眼前杨卿和的神采无法抗拒,他一手盖住她眼睛,直起身来坐杨卿和对面,催她吃饭。 杨卿和很捧场,夸菜好吃,夸做的人厉害,夸得明虔之不禁又去亲她。 杨卿和带明虔之去了当地很有名的一家酒吧,露天的自然营地,客人们跟着气氛慢身摇晃。服务员端来明虔之点的酒,两人在暗光里,贴在一块耳鬓厮磨。 时至深夜,明虔之送杨卿和到家门口。 杨卿和顺手把钥匙递给明虔之,告诉他电动车的钥匙和家门钥匙:“拿了东西回来,自己开门昂,我先去洗澡啦。” 惊喜来得突然,明虔之心中一动,接过钥匙。他在往返的路上思考,揣测她的态度变化明显的原因,仔细想来自己近日的行为,想不出是什么地方让她软化。但他知自己又进一步,很好。 以心换心,从来都是公平公正。 摸了摸兜,明虔之忍住想抽根烟的冲动。 杨卿和的家近在咫尺。 站在楼下抬头看,能看到二楼的光。 明虔之在杨卿和家里住下,他开的房间没再住过,往后几天,一直在杨卿和家里呆着,直到收假。 好像是杨卿和对明虔之厨艺的夸奖产生了效应,明虔之很是热衷给杨卿和做饭,每天晚上都问杨卿和第二天想吃什么,大清早起来出去买菜。每每等他买完菜回来收拾得差不多,杨卿和才醒。 杨卿和很是享了几天口福。 吃人嘴短,即使明虔之说不需要她做什么,杨卿和也不敢犯懒,明虔之在厨房切菜炒菜,杨卿和就在厨房打下手,做些洗洗菜剥剥蒜的活计。 有次杨卿和问他:“怎么会学做饭?” 明虔之说因为父母工作忙,“我家里对我没有要求,只要我老实就足够,他们没有时间去学校应付老师。保姆会做的饭菜就那些,吃久了,感觉味觉都变得麻木,反正也是自己一个人吃,倒不如自己做自己吃,更有成就感。” 让明虔之来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生长。他从小就拥有同龄人羡慕不已的自由,成绩好坏他都不需要提心吊胆,不会每天被限制零花钱和零食,不会被要求写完作业才能看电视,也不会有额外的作业布置。 所有同龄孩子的烦恼他都没有。 同样的,别人家每天都能见到的父母的严厉管教和疼爱叨叨,在明虔之这里,通通见不着影。 他每天的生活都是自己安排,日复一日,什么东西都容易产生乐趣。 杨卿和发出菜鸡问号:“做饭不累吗?” 明虔之被她问笑了,“不啊,挺有意思的。以前我觉得做饭是放松,现在我发现了做饭的另一重乐趣。原来给自己做饭和做给别人吃,区别太大了。看你吃得开心,我还蛮有成就感的,有人一起吃饭,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就是这几天,明虔之陡然明白了家庭和家庭是不同的。 陪伴也有其意义。 明虔之走时同杨卿和说道:“到时候我来接你。” 杨卿和说好。 他留恋地摸了摸杨卿和的鬓边,转身进站,伸手往后挥挥。 暑期过去,明虔之去车站接杨卿和,直接把人接到了家里。这是杨卿和点了头的。 前一周她跟明虔之说想吃油焖大虾,明虔之便立刻领会到意思。 ——是时候了。 杨卿和做好了准备,即将踏入他的私人领域。 明虔之唔了一声,说明天给你做,“还想吃什么?” 杨卿和心中早有菜单,张嘴就报。 明虔之都应下,出发去车站前,在网上买齐了菜,选了两个半小时后配送。 到了明虔之家里,杨卿和俯身打开鞋柜,她发现里面增添了女式拖鞋,棉拖和人字拖各备一双,换了鞋子再里外仔细一看,这个屋子里加了一些女性的生活用品。 杨卿和在这个屋子里四处转,脑袋张望,很像正巡视自己领地的敏兽。 明虔之在一旁说:“洗过的,直接用就行。” 上次来还没有这些,看着不是他家附近这个超市的样式,应该是提前一点备的。 睡衣是洗过的,带着明虔之家里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这种小细节让杨卿和开心。任何刚买来的东西,杨卿和能洗都会洗一下,除了干干净净使用,对杨卿和来说,更有种属于她的仪式感。 她洗了澡出去,明虔之正在厨房收拾明虾。 杨卿和过去靠着明虔之的背问他:“你年假还有多久?” 上个月才使用过,明虔之记得,前年的休了一半,去年的没休,加上今年,他说:“小一月呢” 杨卿和说:“那够了,改天带你去看我小师姐的比赛去。” 番外一 明虔之正式踏入杨卿和的生活,是从杨卿和愿意在他家留宿,和跟他说亲近家人开始。 上了年纪的老师师娘,两个脾气南辕北辙的师哥,小师姐,以及同门生活。 恩师挚友,是拉她出泥沼的绳索,这辈子她敬爱难忘。 杨卿和对她自己的出身毫不避讳,她只当自己无父无母,其余亲人关系一般,她同明虔之说:“我唯一感觉到麻烦的,就是不知道那对狗男女的社会地位如何。杨女士得偿所愿,就是对我的脾气倒挺大。”说着她也笑了笑,“当然他们绝不会认识我的。” 在有钱老公、爱情结晶和富足生活面前,杨卿和算什么东西。 杨女士寻常很听老公的话,十几年里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一次机场吵架,绝对是杨女士气疯了。 好在,老太太没白养这个女儿,还能惦记着。 提起那对男女,杨卿和实在是不在意。 只有生恩,没有养恩,长到现在,再大的坎都过去。 杨卿和愿意说,也是做着先打预防针的打算,万一哪天运气差,已是陌路的父子两辈双双碰上。她长得像杨女士,届时光是花心思解释就够呛,更何况还有随着时间的拉长,有可能会因隐瞒而产生内疚。一劳永逸的法子。 但最主要的是,她直接告诉明虔之:我的好和坏,就在这里。 杨卿和将自己摆得明明白白。 有不在意的,自然就有在意的。 文哥待她如手足,心地好,杨卿和知他夫妻二人爱护之心:“我二哥点了头,才是过了明路,但是他们两口子,我师姐说了算。” 明虔之笑:“我在家,也是行二。” 又逗她:“也叫叫我一声二哥听听。” 杨卿和白了他一眼。 她阐述自己说得轻松,明虔之却在夜里为此出神。 再没见过杨卿和这样坦诚的人了。 就像她毫无芥蒂地说完自己出身后,还会和明虔之商量:“如果我们以后吵架,你以后不能用这个攻击我。这是事实,我无法改变。” 如果这个矛盾日复一日作吵架中心点,那就将进入死循环。 顿了顿,她好像有点犹豫,“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杨卿和提前把话说透,因她害怕无休止的纠缠和烦恼。但她还是没有把话全部说完。他们俩只是刚开始,如果不能接受,不如早点叫停,明虔之是个很好的人,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杨卿和都是可以理解。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被抿在嘴里。这样说得,怪像在道德绑架似的。 也好像在跟明虔之说:分手也是无所谓的。 这样不好。 换谁听了都会为不理解而生气。 杨卿和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想让明虔之误会。她打算开始了一件事,就绝不会不努力就让它无疾而终。她喜欢明虔之给她营造的温馨空间,才想回馈。 于是杨卿和冲明虔之最后笑了笑。她不知道,她的神情变幻全被明虔之看在眼里,在心里琢磨。 窗户开着,能听到楼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明虔之身边的台灯亮着,照亮两人所处的一方空间。 明虔之推开手边的书,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杨卿和,轻声问她:“小和,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明虔之面露严肃,朝她招手。 杨卿和觑了他一眼,心下暗叫不妙,秉着抬杠生事乖巧省事的原则,她迅速地往明虔之怀里躺。 明虔之低头问她:“是我什么地方没做到位,给你产生了我们以后会吵架的感觉?” 杨卿和因自己的未雨绸缪而哑然。沉默会儿,她说:“万一呢?” 总归还是自己的毛病在作祟。她没见过不闹矛盾的家庭,自然想像不到和平的好。 “你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我自己。” 杨卿和回答的干脆利落,顺带剖析一下自己:“你既然喜欢我,不如多仔细看看我,我不好的毛病不少。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才要直面,不然最后最苦的一定是我。” 她习惯性权衡,下意识避免一切能让自己栽大跟头的事。譬如当初和林临恋爱,她理智地控制着自己能给出的情感投入,坚决不越过线,不让自己有沉重的情感付出和索求的行为。后面分手时好处显然,杨卿和不管是情绪还是生活,都依然稳定。 不过度消耗自己,算是她这些年过的还算不错的主要缘由。 连自己的胆怯都能坦陈,明虔之一时拿杨卿和没有办法。 明虔之问她:“那你觉得今晚我们会吵架吗?” 杨卿和被问住。再傻都知道这不能回答,这样选择两难的题,明晃晃的警示啊。 闹钟的警报拉长,她不奏声,只拿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明虔之,一脸的“那我要看看你的脸色再说”。 明虔之也盯回去。 两人对视良久,直到杨卿和眨巴着眼睛喊酸,抓着明虔之的手指卖乖地亲了亲。 明虔之拍了拍她额头。 轻风虫鸣的背景下,杨卿和几乎要被他怜爱的声音给溺进去:“自信点,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爱你。”明虔之强调:“你给了我机会,就看好,我将会是唯一爱你所有的人。” 杨卿和哽咽着应下。她禁不住被这样的温柔包围,偎在明虔之的怀里无声地哭泣。那些很多年前被积压在记忆角落里的小事也凑上来搭个热闹,她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回想起来还是很清楚。 杨卿和感恩有这样的时刻,和这样的人。 清风明月并不抚慰人的心灵,当下能做出反应的人才是。 “别害怕。”他这样说道。 后来那晚,明虔之在深夜里思索良久,为她那一句“万一呢”,和她那一副“我不怕失去你,随你选”的模样。 究竟是不是虚张声势有待考察。 但明虔之确实又琢磨出一点意思。 ——她悲观,且胆小。 一件事情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可以有更多的理由安慰自己。 明虔之心里五味杂陈。 为自己在她心里分量还是不足够,为自尊心强又贫瘠的她。 番外二 真正去到现场看小师姐比赛,已是这一年的冬天。 杨卿和原本打算是暑期时去找小师姐,跟小师姐通完电话后,又改了想法。小师姐说:年底的时候她同文哥挨得近,到时候比完能一起回国。 杨卿和被说服,欣然改了日期。 放了寒假,杨卿和同明虔之在雪中起飞,二十个小时后,落到了另一座大雪飞扬的城市。 到的第二天,有暴雪预警。 明虔之租了个车前往。车内暖气充足,杨卿和拿着袋姜糖片,时不时喂明虔之吃一口。姜片辣得人口舌发烫,整个身体逐渐热乎。 为了不打瞌睡,两人一直在说话,聊的话题乱七八糟。 冬日里昼短夜长,天黑后大灯照亮的前路上,很久才能碰到一辆车从对面驶来。 车里正在放的是一封信的念白。 “……你回同福里的时候,我觉得同福里才像我今世的家,和你一起走在马路上,上海的冬天也暖和一些。如果你要笑,觉得太阳会照到我心里。” 这是杨卿和最喜欢的演员在某部担纲主演的戏里,写下的一封不敢寄出去的信。 他趁着白天工作时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拧开钢笔:“写第一个字之前,我下了一百回的决心……” 写好小心地放进书桌里,下班时走向路边的邮筒,却在投入之后立刻后悔,第二天特意去截住了邮差,将信又拿了回去。 他犹豫着,忐忑着。 又一次,他悄悄上了二楼,站在心爱的人门口,把信从门缝偷偷塞进去,塞到一半,想想不妥,又撤了回去,匆匆下了楼去。 这封信在他手中,存里许久。 大概是如信中所言,“万一,你突然走了,我再也听不到你上下楼的声音”。 普通的菜场会计在面对爱时怯懦,相处许久,他始终没有同心爱的女孩子说我爱你。这份爱中又有巨大的亏欠愧疚,压得他小心翼翼。 每天晚上,头上高跟鞋来回走动的“笃、笃、笃”声,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他心上。 他不敢说,怕以后心爱的人知晓父母惨死的真相离去,怕自己得到又失去。 所以在辗转犹豫几次,才最终夹进一本书里,随着女主上船离开。 “……以前是埋头过日子,现在希望岁月静好,现实安稳……” 明虔之在这样的背景音下,正说着以前有一次,也是这样漆黑的夜,他同朋友去爬山。那时叁月份,春寒料峭,几个青年人顶着夜里呼啸寒风,只是想看看日出。 有个朋友臭美,不听劝阻,穿着双皮鞋出门,不好走,还差点没冻疯,念叨了一路我真是疯了,每每爬不动了想要下山,回头一看,都会大喊真是见了鬼。 身后跟着的一长串的人,连个返回的路都没有。只得认命。 笑坏了前后。 好在夜爬的人许多,有个好心的姑娘借出了两片贴在脚上的暖宝贴。 快到山顶时,是凌晨最黑的时候,慢慢走着,远处出现了有许多一小簇一小簇的光亮,像是萤火虫。当时他们还在想,在这寒风凛冽的地方,居然也会有萤火虫?走近了才发现,是很多在山顶过夜的人在举着手机洗漱。 那时,观日台已盘坐了许多人。 杨卿和脱了鞋,抱着膝盖侧坐着看着明虔之。 头顶昏黄的车灯开着,明虔之嘴角轻轻上扬,他说道:“高处的朝阳真美,即使寒冷和狂风吹走了温度,天边漂亮的朝霞也能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服帖极了。即使是我那位骂骂咧咧了一路说再也不想爬山的朋友,在太阳从云层中爬起出现后,也没了言语。” 这个角度看去,张张合合的嘴唇似乎有什么魔力。 杨卿和心猿意马,听不进明虔之在说什么。 “虽然累到不行,但有下次,还是会愿意再次体会。这种辛苦后的慰藉和成就感,无可比拟……” 这时明虔之突然停了声。他侧头看了一眼杨卿和。 杨卿和正在脱身上的小马甲。 将车停在路边,明虔之关掉头顶的灯后,抓住了在自己腰间作乱的脚丫子。主动的女孩子顺势扶住明虔之的小臂借力,往他怀里钻。 明虔之放倒了靠背,杨卿和捏着明虔之的两边耳朵,亲向她盯了许久的嘴唇。 异国他乡,荒野长路,寒夜漫漫。 他们在这个狭小而又温暖的空间里做爱。 明虔之叫停时,杨卿和还有些懵然:“什么?” 明虔之重复:“你再说一遍。” 杨卿和此刻脑子空空,神智被快感层层冲击得乱飞,方才一顿嘤嘤哭叫,自己都不知道叫了什么,但嘴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诚哥,我真喜欢你。” 明虔之笑了,亲了亲她,说:“我意识到,为什么阳光和美好,大家都想要。” 是过了许久,杨卿和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做之前,他没说完的话。 可是,又好像是说现在。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两人时差还没倒过来,到租住的酒店时已经是后半夜,一觉到午后,收拾好自己,才出门去往附近的餐馆。杨卿和和小师姐约好在那里相见。 二人进门,杨卿负责点菜,一刻钟后,小师姐背着球杆赶到,坐到杨卿和旁边,看着对面的明虔之问:“能喝酒吗?” 小师姐介绍自己:“我叫齐筠,叫我小齐就行。” “明虔之,可以叫我虔之。”明虔之伸手拿起一个盖住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推过去,随着杨卿和叫:“小师姐,回去后陪你庆祝,咱们不醉不归。” “哇,借你吉言啊。” 小师姐心想,怪不得杨卿和喜欢。她脱了外套,关心起明虔之二人一路的情形。 杨卿和准备充足。 衣食住行,杨卿和都提前问了情况,作了准备,她怕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带了不少暖宝宝,分别装在两人的行李箱里。 除了用的,杨卿和也带了不少辣口的零食。她照自己以前出国的习惯准备,一出来,就开始逐渐用上。 ”我就知道。“小师姐瞧着杨卿和笑:“她以前哦,连我婆婆做的辣椒酱都会带上。”说到这里,她就顺带介绍起自己婆婆其实是他们共同的师娘,叁言两语,把几人之间的关系介绍清楚。 叁人一起说说笑笑,吃快要过点的午饭。小师姐带着丈夫的考察要求,一直悄悄注意着这两人,顺便在思索,到时候该怎么安抚住跳脚的丈夫。也不能偏向得厉害,不然难哄。 这顿饭吃去了两个小时,叁人相谈甚欢。 下午小师姐准备出发时,问杨卿和:“真的不去?”她往后还有一周的比赛,很想杨卿和能进场看着她。 杨卿和摇头,冲她撒娇:“你更重要好不好。” 好吧。 小师姐也不强求,转头看着明虔之,朝他伸出手:“今天认识你很高兴,家里人都想见见你的。” 这个既正式又郑重的动作,在会面尾声出现。 明虔之回握,握住了通天大道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