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恐惧症》 前任 她又和林驰上床了。 贺然躺在床上,眨眨眼睛,确认了眼前的事,时隔四年,还是五年?她有些记不清。 和林驰分手后,她循规蹈矩地走每一步,日子平淡、普通。尤其工作这一年,重复又重复的生活,忙忙碌碌,个人空间被压缩到极致,时间流逝,却让人察觉不到。 所以,她记不清,他们到底分手多久了。 从宿醉中清醒,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 亲吻,交缠,挺动,撕咬…就当被狗咬了,贺然一向乐观,反正她也有爽到。 浴室里有水声,贺然没有等也不想等,跟前任发生一夜情,醒来后快点跑才是对的,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纠葛。 昨晚虽然醉了,但并非处于完全不清醒、意识全无的状态,大多数时候她都清楚的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林驰抱着她,紧到窒息的拥抱让她喘不上气。他咬着她的唇问,可不可以?低沉沙哑的嗓音勾人心弦,他向来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她难受的要命,偏偏耳边还有人在絮絮叨叨,"我好想你。然然,然然…" 手不停摩擦床单,又被人揪住手腕,逼她十指相扣。 酒壮怂人胆,放纵一次也未尝不可。她躲开密集落下的吻,迷糊着点头答应。 "快点…" 林驰得了回应,将自己的东西撞进来,反反复复一个动作,不知抓着她做了几次。 疯狂,热烈的情事让她睡过一觉还觉得疲乏,大腿根酸痛。 从前他除去被贺然撩拨的狠了以外,大部分时候在床上走的都是"婉约派"。可昨晚,他做的很猛,比俩人刚开荤那会儿凶的多,难道这几年他没做过爱吗? 弄的她腰酸背痛,但还好,身上很清爽,大概是在她累的睡着以后,林驰给她收拾过。 为参加昨天的婚礼,贺然特意画的妆此时也消失的干干净净,脸上没有粘腻的感觉,幸好。要是带着妆睡现在可能会疯掉,26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她对自己的皮肤不敢马虎。 忍着腿间的微微刺痛和异物感,她爬起来穿上床头迭好的衣服,不适感使得她动作缓慢,心里着急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让她的动作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滑稽。 地板上没看到鞋,只好光着脚走出卧室。在沙发上,贺然找到昨天背的包,从里掏出手机看时间。 七点,早读已经开始。 借着屏幕上的反光,贺然检查自己的嘴唇和脖子,林驰还算是知道分寸,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因为激吻而留下伤口,没有吻痕。 微信有十几条未读信息,来不及点开看。她打开另一个软件,往教室多媒体上登录的QQ账号发信息。 "认真早读,第一节课抽背《离骚》。[玫瑰]" 高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这是贺然的职业,教龄不足一年。她如今带的是高一年级一个五十人的平行班。 星期叁第一节是她的课,再不走会赶不及。这个学期,她没缺席过一次早读。新老师的热情总是很足,投入再多也总担心不够。 她在门口找到自己的鞋子,鞋子摆的很整齐,不像是昨夜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人能放好的。 可真有素质,贺然不免佩服自己。 本想在浴室里的人出来之前离开,悲催的是,她发现门打不开。贺然又扭了把手几次,确认大门门锁用钥匙从里面锁住。 这是林驰的家,门是谁锁的不言而喻,怕她跑了吗?贺然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觉得恼怒,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该死的酒后乱性! 林驰洗完澡,发现床上的人不见,慌慌张张走出来寻人。见她还在门口才觉得安心,幸好,没再偷偷离开。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贺然手臂交叉在胸前,没回头。 "开门。" "吃了早饭再走好不好,我点了外卖。有你喜欢吃的…" "我说开门。" 林驰见她态度坚决,往前走绕到贺然面前,他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眼睛湿漉漉地看她。 想要伸手抚摸贺然披在肩上的头发,可贺然显然不想他碰到自己,很快拍开靠近的手,眼中是浓浓的戒备。 这样的眼神将他刺痛,忽视心中的苦痛尽力扯出微笑,哪怕不自然到僵硬。 他已经有很久没能这样看她,整整五年,只能躲在暗处,远远的看一眼,所以现在无论无何也不想搞砸。 "你不是说,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是她说的,从前。 林驰忙起来不要命,年纪轻轻就将胃折磨出毛病,贺然心疼,每日都跑去他实习的地方送午饭,哪怕他没有给好脸色,也坚持着,日复一日。 五年前她会说,"不要不吃饭嘛,你不吃我也不吃。" 可现在,她早已不再将自己的一颗心全部挂在他身上。 "和你呆在一起我没胃口。" 寂寞 电梯离开,林驰打开门从楼梯跑下去跟在她身后。 草草抹去与发梢滴落的水珠混合在一起的汗,他看着贺然将临走前他塞进她手中的早餐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离开小区。 停在门外等车。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哪怕留给他的只有背影,林驰也心满意足。怎么样都不会比一个月只能远远看一眼更差。 目送这事他做过许多次,早已轻车熟路。 贺然观察能力弱,警惕性不够,曾经他为这事没少生气,怪她一个女孩子不懂保护好自己。 "可是我有亲爱的男朋友呀,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对,他会一直保护、陪伴贺然,哪怕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 即使她是这样粗心,走路从不会观察四周的情况,林驰也要离的远远的。 不能被发现,否则贺然会生气,她以前说过,希望自己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林驰想听话,说不定因为他听话贺然就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 可他做不到。 也许贺然已不再爱他,但林驰还是想见她,看她睡的好不好,今天吃了什么,看了哪本书……这些琐碎的小事贺然不会再与他分享,因此他只能藏在暗处,自己去看。 网约车停在小区大门外站着的女人面前,碎花裙的裙摆被车门藏匿,离开视线。 车开出很远,林驰仍旧站在原地,目光痴痴,这是他的贺然。 贺然坐在车上才开始回复微信的未读消息。 学生家长,年级长,冉苏… "老师,您好!我家的……" "转学生资料……" 按照惯例先回复学生家长的请假信息以及年级长的通知,贺然翻出耳机,点开冉苏发来的语音。 "然然,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林驰送你回家,我不该让他带你走的。你在哪里,没出什么事吧。" "我真的错了,别不理我。" "阿泽说你已经回到家,醒来记得回信息。" 大概是昨晚她没回,冉苏一连发了几条过来。 还有一条半小时前发来的,"起床了吗?要是头晕就请假在家休息,别逞强。" 车上不方便说话,贺然打字回她。 "我没事,不用担心。" "好好去度蜜月享受二人世界吧。" 信息刚发出,聊天页面顶上便显示正在输入中。 "那就好,我们正准备出发去机场。" 冉苏是她的大学舍友,不同于贺然念书时的大大咧咧,冉苏温婉知性,内敛恬静。 大一初遇,两人一见如故。她们性格互补,一静一动,相处融洽,四年里几乎没起过争执。 离开安城这几年,贺然切断与这边的联系,唯独她知道自己所有行踪,偶尔也会在安城以外的地方见面。 安城对贺然来说是个伤心地。 昨天重逢林驰的那场婚礼,便是冉苏的。 能够遇见也不算意外,毕竟新郎林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说两人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下飞机记得报平安,先不说了,我在去学校的路上。" 贺然回完信息,将手机收进包里,静静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 兜兜转转,怎么又回来了,没出息。 到学校时,距离第一节课上课还有十分钟,卡着时间打卡后她拿起办公室里备用的洗漱用品去洗漱。 上午她两个班都有课,一共四节。除去第叁节空出来,能待在办公室里了解下周入学的转学生信息,其余时间贺然都留在教室。 等到课程结束,贺然顺着下课的人流,小心翼翼捧着保温杯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十二点。 午休时间短,睡眠宝贵,与其耗费在路上,不如多睡一会,养足精神。 贺然与办公室的钟老师一起买了沙滩椅,平时折迭起来放在角落,午休时再拿出来摆在空出来的位置。 吃过午饭,两人躺在各自的沙滩椅上准备休息。 钟老师放下手机,一声长叹。 "贺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贺然正闭目养神,也没睁眼就回,"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妈又催我去相亲,这个月都见了叁个了。你不谈恋爱,家里人就不催?" "在这方面好像家里人给了我很多自由。" 听罢,钟老师的叹气声更大。 "真羡慕你。" 钟老师只比贺然大两岁,工作以后便多次被家里抓去相亲,但贺然就没有这个烦恼,父母对她的婚姻大事很宽容,结不结婚全由她自己。 "相亲也挺好的,说不定真的能遇到命中注定。" "什么命中注定,我不信这个,找个人凑合过而已。不过,你这么漂亮,应该不缺人追吧,就不想找一个,谈谈恋爱?" "想吧。"贺然犹犹豫豫,有些迟疑。说不定呢,孤身一辈子,大概会寂寞。 酸涩 午休过后,精神反倒不如睡觉之前,贺然顶着眩晕的脑袋去开会。 她酒量不好,往往喝一次难受叁天,酒品也不怎么样,喝醉后会发疯,一般情况下,贺然对酒的态度是能不碰就不碰。 婚宴上之所以会醉成那样,是有人不知道她曾经与林驰交往过后又分手这段渊源,见两人都是单身,起哄将他们凑对。 林驰是她真心喜欢过的人,他们没能体面结束,这段感情五年来也做不到轻轻放下。重逢旧人后再被提起,就如同结痂的伤口被撕开,痛意与当初不差分毫。 她笑着给自己灌酒,为避免酒后失态,摇摇晃晃起身,想独自去卫生间醒酒。林驰跟在身后出来,扶稳踉踉跄跄的人,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强硬搂入怀中。 "不要碰我。"既挣脱不开,她也不再抵抗,语气淡漠,"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算数,那是你单方面分手,我不接受。" 贺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幼稚,都五年了,嘴硬能改变什么。 "用不着你接受。" 林驰强吻了她。 当熟悉的气味贴近,贺然被酒精迷惑,又或者是自欺欺人,只当眼前是梦。 做梦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梦是可以不管不顾的。 光影之下,眼前的他与当初那个穿着红色球衣他的重迭,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曾经,那一段肆意张扬的时光。 可过去只能是过去。 那日的酒后乱性,就如同激不起辽阔湖面波澜的一颗小石子,短暂的涟漪过后便归于平静。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切如常。冉苏度蜜月还未回来,贺然在安城没有其他朋友。她只好独自去逛家居城,添置一些零碎的家具。 当初一边准备入职一边找房子,时间匆忙,合适的住所难寻,她仔细筛选过几轮,矮个里拔高,找到现在租住的地方。 这里是老小区,退休老年人居多,烟火气足。唯一的不足是没有电梯,但胜在干净且地段不错,周围设施齐全,离学校也近,贺然还算是满意。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着。 她每周与父母通话两次,这天刚挂断母亲的电话,微信便弹出视频通话邀请。 贺然看着熟悉的备注,很快便接通。对面的人见她哈欠连连,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有一点。"她实话实说。 第一次当班主任,贺然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是高速旋转的陀螺,需要一刻不停地转动,不断有新问题需要处理,她努力维持各方面的平衡。 "那你早点休息,然然,晚安。" "没礼貌。" "知道了…师姐。" 挂断电话,贺然还不能休息,又坐回电脑前开始备课。 高一的学生,大部分已经脱离叛逆期,逐渐迈向成人第一步。 或许有人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的庇护住进宿舍,从自我到集体,需要独立生活,要处理人际社交,方方面面的变化,让他们不知所措,多数人在这一阶段性格会发生巨大改变。 基于这一改变,学生与学生家长之间若不能有效沟通,曾经没有过的鸿沟便会悄悄出现,家长察觉到不同,便会格外"黏人"。 "他晚上没在食堂吃饭,麻烦老师帮我问问怎么回事。" "打电话的时候哭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你当班主任的不知道关心一下吗?" "他的同桌是不是成绩不行,上周回家,补习老师说他退步很多。" "一个星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昨天刮风了,提醒他穿衣服…" 时间长了,贺然便渐渐习惯,无论是多无理的要求,也能妥善应对。 这天,晚自习结束,贺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微信消息仍旧在轰炸。作为在校期间,学生与家长之间联系的桥梁,她需要保持十足的耐心。 处理完信息后,去简单沐浴便开始整理成绩单,准备第二天的家长会。 学校惯例,一学期两次家长会,期中期末。将需要重点提出的事项标红,贺然拟订好需要单独留下的学生家长名单。 凌晨一点,熄灭卧室的灯光,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微弱的光铺撒在肩膀,这两天她开始感觉腰酸,胸口胀痛。经期前的反应来的太早,大概与她上次吃过紧急避孕药有关。经期之前特别容易累,她沾到枕头便睡着。 公寓楼下,一辆黑色的车不知停留在此处多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林驰靠在车身上,指尖的烟在黑暗中亮起猩红的火光。他痴痴地望着六楼的窗子,看见灯熄灭也不舍得离开。 "晚安。"林驰声音溢出喜悦,满脸温柔,可脑中又闪过什么,一瞬失落、酸涩,只能苦笑。 她听不见他的晚安,也不愿意,她说过,痛恨关于他的一切。 "明天见。" 痛苦 清晨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贺然站在窗前望向远处,将还处于混沌中的意识拉回。 小区隔音不太好,从马路边传来阵阵喇叭声,视线远眺跨越小区,在高楼林立之处,大楼中部至顶端雾蒙蒙一片,像是童话故事中的仙境,她又想起昨晚的梦。 自从回到这里,她便常常梦到过去,梦中满是阳光与热浪的夏季,热意真实的仿佛能透过时间将她烫伤。 听闻人一旦回忆往昔,便是开始老去的征兆,不一定是年龄增长意义上的老,也有可能是心理层面的老去。 可她还很年轻,不想陷入回忆中,甜蜜也好痛苦也罢,她只想把一切都忘记。 因为一直到今天,她还是没能学会坦然面对在勇敢去争取过后,到头来可能只是一场空的结局。那样挫败的感觉,经历过一次就足够。 第一次正式的与学生家长见面,贺然难免紧张,起的比工作日更早。她坐在桌前认真化了淡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稳重一些,又将长发扎成低马尾。从衣柜中拿出一套黑色休闲西装换上,简单大气的打扮衬的她整个人成熟干练。 家长会时间在周六上午九点,从八点半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 贺然过来时,返校帮忙的学生正在分发装有成绩的信封,教室里低低的交谈声在她进来以后越来越小,逐渐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摩擦声。 站在讲台上往下看,位置几乎坐满,人快来齐了。她正要开口说,可此时,昨晚熬夜准备的开场白却堵在胸口。贺然看见靠近后门处,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林驰。 僵硬片刻,她很快收起情绪,脸上恢复从容得体的微笑。贺然将联系方式写在黑板上后,开始向家长们介绍自己。 忽视后排投来的目光,贺然将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一一陈述,结束时恰好满半小时。 她不喜欢将会议拖的太长,内容只有这么多,没必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一切发言尽量精简,直击要点。 "感谢家长们的配合,今天的家长会就到这里,麻烦顾苇杭的家长留下来,其余家长拿好成绩单就可以先离开。" 顾苇杭是新来的转学生,来的凑巧,第一天就是期中考试,贺然有意摸底他的成绩,便也让他参加,可结果并不太好。 桌椅碰撞的声音响起,像进来时那样,大人们步履匆匆离开,会交谈也会比较,有人喜悦有人忧愁,自然也有人反思,是否真的给予足够的关怀。 帮忙的学生还没离开,正在为缺席的家长收拾桌子上留下的成绩单。林驰手里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信封,一步步走上前。 贺然稳住心神,要自己冷静,就将他看做普通的学生家长,工作而已。 "贺老师,我是顾苇杭的家长。" "麻烦跟我来办公室。" 在长廊的拐角处,放晴后的阳光柔和的落在地面,贺然与林驰一前一后,隔着一米的距离往前走着。 四下无人,只有他们的影子交迭,然后重合。贺然的手忽然被握住,温热的大掌贴住她微凉的手心,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钻入指缝。 "放开。"贺然怕有人经过,压低了声音斥责,可用力晃动也不能撼动他的手半分,反而被借力带入怀里。 "你的手很凉。"拥抱不过叁秒,林驰便放开。 贺然瞪着他,在脑中想一些难听的话,要用来攻击眼前的人,还未想出,便有学生经过向她问好。 她点头回应,决定先放下心中的窒闷。这是在学校里,林驰不管不顾有恃无恐,可她还要顾虑许多,他就是抓住这点心理才敢这样拥抱。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林驰眼神真诚的能闪出光芒。 "少装模作样。"他凭什么冲动。 分开的时间太长,一次次往返两座城市,被思念压垮痛到窒息,却还在提醒自己要清醒克制,因为记着她说过的,给她时间。 可事实证明,听她的话离的远远的并不能挽回。他要用当初贺然的方式,一步步靠近,再次走进她的生命。 僵持之时,远处传来警笛声,叁秒长声,间隔一秒,循环反复。 声音由远及近,贺然看见林驰脸色逐渐不对劲,他低垂眼眸,望向贺然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依赖。 "你…没事吧?"习惯作祟,贺然下意识出声关心。 林驰流露出更多的痛苦、恐惧,真真假假,"头晕。" "那你先回家吧,下次再谈。" "然然,我现在开车会出事的。能不能送我回家,在车上谈顾苇杭也可以的。" 贺然觉得怪,可以叫代驾,可以找人接,为什么要她送,正要拒绝。 可男人的身体向前倾,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颈窝里他的呼吸清浅,"然然,头疼。" 这样脆弱的林驰,贺然没办法拒绝。 阴影 "车停在哪儿。"纠结混乱,明知道不该答应,可还是会心软,会妥协。 门打开,走路飘忽的人被扶进家门,上一次来这里时没有心思看,今日再来,贺然才发现屋内的装潢摆设都没变,和几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将林驰安置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贺然放松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清瘦的身躯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如果没有记错,林驰这个毛病明明已经快好了,怎么几年不见,现在越发严重,发作后连走路都需要人来搀扶。 走到厨房中给他倒水,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曾经在这里,他们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虽然两人交往的结局不好,但她不会否认,那些美好的记忆治愈过她许多次。 林驰大叁时搬到现在的房子,两人短暂同居过。年轻人谈恋爱,力气多到用不完,加上贺然花样多,喜欢刺激,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过欢好的记忆。 "喝点水。" 林驰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很听话的低头喝水。 "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好人做到底,已经将他送回家。 "不好。"林驰刻意把声音压低,听起来略微沙哑病态。 他端着水杯,在脑中思索着,曾经这种时候,他怎么做贺然会心疼他,"然然,你能不能抱抱我。" 闻言,贺然咬住下唇,犹豫不决。 发现他对消防车的警笛声有心理阴影,是在两人交往以后。 那是林驰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脆弱。 "就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我没有力气。" 贺然的腿不听使唤,走到他身边坐下。当林驰将她搂进怀中,她能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发烫。 抬起手轻轻拍他的后背,任由他的脑袋在肩上摩擦。 林驰贪婪的汲取她身上的气息,怎么也不够。 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可控制,不该是这样的,此刻拥抱与安抚已算是打破原则,不该再让林驰吻她… 温热的掌心附上她的胸口,隔着衣服揉弄,因经期将至而胀痛的乳房被他的抚摸生出了欢愉。 一时不察,裤子被褪至大腿中部,穴口微微濡湿,水光透过底下白色的布料,打湿的内裤隐隐约约能窥见内里的风光。 林驰的手从内裤边探进去,摸到一手的水。 "你湿了。"林驰轻喘着,贴近她有些发红的耳廓舔弄,将小巧的耳垂卷入口中吮吸。 "你不也硬了吗,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长长的吻夺走她的力气,身体也软下来。 进门的时候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马上就能硬起来,贺然意识到自己也许被骗了。 "骗我?你根本就没事。"挣扎着握住企图进入自己穴口的手指,贺然眼神已然恢复清明,从他带给自己的情欲中抽身。 趁着林驰还在怔愣,贺然用力推开他的身子,整理好衣服站起来。 被她揭穿,林驰没有说话,这让贺然更生气,"你就这么缺人上床吗?" 经过刚才那一出,她的腰更加酸软,穴口的湿润也不像是方才动情时流出的水,她要来例假了。 "我只是以为这样做你会开心。"林驰开口想要解释,他记得,大学时有一段时间,贺然痴迷霸总文学。 她告诉过林驰,"如果有一天你惹我生气了,可以学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把我拉到床上操一顿,我就会原谅你。" 原来不可以,骗子。 "对不起,今天可能没办法谈了,能不能加微信,我们另外找时间好好谈一谈小杭的事。" 作为学生家长,这个要求很合理,几年前下定决心要和他斩断联系,便将社交软件账号都换掉,现在他偏偏成了学生的家长,一切又回到原点。 林驰说顾苇杭是自己的表弟,父母都在外地。今后他在学校的一切事宜都会由他来处理,他们的联系不会少。 好友添加成功,贺然便离开,她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被留下的林驰出神地盯着聊天页面上的系统消息,很快也起身。 站在小区门口等车,贺然察觉到腹部坠坠的疼,心中暗道不好,生理期也许会提前来。 眼下的痛感太过强烈,额头有细密的冷汗冒出来,感觉恶心反胃。 道歉 一定要搬家。贺然拖着疼痛的身体爬至叁楼时,做了这个决定。 搬家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当下在迫在眉睫的是怎么才能上得去。 例假带来的生理痛难以忍受,小腹由坠痛变为钻心的钝痛,如同被人接连不断用锤子敲打,连带着恶心干呕,让她整个人眩晕起来。 她不想晕倒在这,又觉得在这应该会比晕在房子里好一些,至少还有被邻居发现送去医院的可能。 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爬了叁层楼后,呕吐与抽痛的感觉更为明显,她没有力气继续往上,只好扶着栏杆,缓缓坐在脚下的阶梯。 顾不得经血沾湿西裤,贺然捂着肚子默默流眼泪,期盼着可以有人扶她一把。 口红早已被林驰的吻蹭掉,浅色的唇因痛意透出苍白,小脸憔悴毫无血色,额头也被汗打湿,楚楚可怜。 林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虚弱、惹人怜惜的贺然。 他口中喘着热气、步子慌乱,走上前时差点被自己绊倒。将手臂穿过腿弯拦腰抱起贺然,心惊她似乎已痛的意识模糊,被人抱起后下意识伸手揪住衣衫的领口,小声抽泣着。 "忍一忍,我带你去医院。"林驰的声音很轻,有些颤抖,低头与她汗湿的额相贴,抱紧了人就要转身往下跑去。 闻到空气中飘来熟悉的味道,又听见男人的声音,此刻因为林驰有力的怀抱,贺然实实在在的感到自己浸润于一种名为安心的氛围之中,即使不想承认。 迷糊之中,她生出一丝清醒,扯了扯手中的布料,"先上楼,回去…裤子。" 这次生理期痛的不太正常,就算林驰不来,她也打算去医院看一看,只是裤子被弄脏,包里也没有卫生棉,不先解决好到医院后会很麻烦。 "好。" 急诊室里,烫着玉米卷的中年女医生说话很急,但脾气极好,对待病怏怏的贺然耐心十足。 门外的男人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往里看,医生似乎认为男人与她是夫妻或情侣关系。趁着下一位病患进来之前,走到门口对焦急的林驰说,"避孕套没有那么贵,紧急避孕药很伤身体,别不把女人当人看。" 多一句也没有,说完立刻回到椅子上投入工作。 "别杵在门口了。"见他发愣,贺然推他的手臂,侧过身让下一位病人进来,随即松开手往楼下的取药窗口走去。 叫号取药,不用在窗口前排队,墙上的显示屏提示他们前面还有七八人在等。 贺然站不住,找了空位坐下,告诉他可以先走,谢谢他送自己来医院,剩下的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林驰不说话,厚着脸皮陪她在大厅坐下,用行动表示反对。 "现在感觉怎么样?"贺然进就诊室之前,他到外面买回一个热水袋。红色橡胶热水袋灌满热水,此刻正捂在贺然的肚子上。 "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是怎么样。"林驰不依不饶。 "我不想说话。"累。 "对不起。" "你道歉总是很快。"无论是现在,还是不久前的吻,亦或是从前。 从前⑴ 故事从哪里开始,大概从她第一次被林驰拒绝,端倪就已经出现,只是她看不清。 闷热的夏,头顶老旧的吊扇搅动着冷气,发出呜呜的声音。 贺然坐在教室中间位置,前门新安的空调没能起太大作用,一阵凉一阵热。 讲台上,有人站的拘谨,室内氛围因着不带情面的评语而变紧张,窒闷的似乎空气流通不畅。 贺然手里是舍友林云从后门偷溜出去买回来的两瓶冰水,瓶身的水雾沾湿指缝。忍着冰冷将它们敷上通红的面颊,坐在她两边的冉苏和柳絮一人拿着一本书,加快摇动的频率,带走萦绕四周的热气。 "到底行不行啊?"后一排的林云压低声音问道。 "不知道,好像还是不行。"贺然回头看她,欲哭无泪。 安慰的话语不能缓解她的症状,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自求多福。 上讲台试讲的顺序由学号决定,哪怕学号靠后,也快要轮到贺然。 可几个人想了各种办法,她发热的脑袋还是没有一点降低温度的趋势,脸颊上如同打翻了整盒腮红,红的像是灾难现场。 如果就顶着一张看起来下一秒立马能哭出来的脸上去,大概就会变成真的灾难现场,她一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今天这位老师最讨厌别人准备不充分,无论是要展现的学习成果还是站上讲台时整个人表现出来的状态。态度不端四个大字写上去,这次实践就别想合格。 回想几天前的年少轻狂,一时冲动,贺然在这一刻悔不当初,恨不得一切重来。 从小到大,贺然做过不少虎头虎脑的疯事,却都不如自不量力的以为林驰也喜欢她,在几天前一个晚上跑去他们学校,选在操场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对他告白那么疯狂。 告白之前,贺然心里正做着美梦。想着两人确定关系后,她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要和林驰去哪里约会,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接吻,每一个细节,她都在脑中来来回回构思几次。 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林驰不愿意捅破的窗户纸,她亲自来。反正在追求林驰这件事情上,又不是第一次豁出去。 可面对她暗暗雀跃,带着期待的目光,林驰好像失去某些记忆,从前两人那些混乱的夜晚,抵死缠绵,耳鬓厮磨,他通通忘记。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饭后消食的,约会的,跑步的,都朝着热闹中心走过来。 两人被围在操场中央,贺然再怎么热烈张扬,充满热情,这种时候还是难免羞涩,"林驰,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成为我的男朋友。" 只等他说愿意,贺然想,我会将他抱个满怀,用最大的热情与爱。 在他没有犹豫说出拒绝的话之前,贺然都是胸有成竹,她以为这不过是走一个程序而已,他们交往,或早或晚,总之一定会有这一天。 毕竟,背地里两人已经那样负距离的亲密过不止一次。 可林驰丝毫不顾及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他诉说自己的喜欢,一切都偏差了想象。 他沉默一会儿终于开口,可语气里是贺然从没听过的不耐烦。"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回学校去吧,别再来了。" 林驰说这话时,眼神冷漠,尽是疏离,一瞬间砸穿她的心脏,有什么快要倒塌。 男主角话一出口,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夹杂着窃窃私语,低语汇集成轰鸣,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想往前的步子僵住,她不愿意相信所听见的,努力分辨眼前站着这个人的表情。 皱眉,抵触…她企图在林驰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可是没有,他连贺然疑惑探究的眼神都不避开,直直迎上,坚定的可怕。 贺然意识到,他的拒绝好像是出于真心。为什么呀?不喜欢还对她那么好,不喜欢还和她上床,林驰疯了吗。 那天正好还是林驰的生日,她手里捧着提前一个星期预订好的蛋糕,有半分钟说不出话,脑中飞速想着眼前的状况。 "为什么?" 快说你是开玩笑的。说,笨蛋,我怎么会不愿意。 "没有为什么。" 林驰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她特地顶着大热天跑了叁条街拿回来的提拉米苏,在混乱中全部砸在了身上,白色的连衣裙沾染了污渍,无比狼狈。 不仅没能抱得美男归,还当众出丑,贺然当时只想挖个地洞离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林驰不是一个学校的,那些看热闹的起哄声与被丢在人群中的难堪,没有几个认识的人知道。 冉苏牵着手将她带离人群,一直跑到正门才停下,面对她递过来的满是怜悯的眼神,贺然摇摇头说自己没事,要冉苏先坐车回学校,自己还需要时间冷静。 "我自己待一会儿。" "然然…" "没事的,不就一个男人嘛。"她笑得有多勉强,冉苏想哭。 从来没有哭过这么久,压抑的,难过的。返校的路好似长的没有尽头,她讨厌自己在这种时候都舍不得骂林驰,为他找借口。 从前⑵ 从那天之后,贺然发觉自己患了怪病,只要一到人多的环境中发言,就会浑身发热,紧张的整张脸通红,医生诊断过后,说这是心理上的问题。 偏偏她是师范生,在实践课最多的一学期得了这个毛病,作孽。 "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有过几次这样的反应,虽然贺然知道试讲不结束,她的脸就不会好起来,但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贺然,你见过猴屁股吗?"冉苏手有些累,停下了动作,拿过贺然手里的冰水,扭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脸认真的反问。 "已经这么夸张了吗?" 叁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试讲结束后,贺然灰头土脸的走出阶梯教室,不出意料的被训斥了一顿。 "别难过了,美食街新开了一家水煮鱼,听说特别好吃,一起去尝尝?"冉苏搂着她的肩膀,就要拽着她往校外走。 "不,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吃吧。" "什么事?" "去找林驰。" 先是沉默,恨铁不成钢。 "我想再试试。"她不相信,人变的这么快。 那晚回到宿舍,从悲伤中冷静下来后,她仔细想过,越想便越认定林驰是在说假话。 相处的时光不会骗人,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贺然知道她的行为有些不可理喻,才被拒绝,就立马觍着脸主动找过去,很像个疯狂恋爱脑。 可她去找林驰也不完全是为了问清楚两人感情上的问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她不想带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的毛病一辈子。 凭什么?她不过就是喜欢林驰而已。 冉苏叁人虽不赞同她的行为,却也没有拦着。贺然前一段时间在宿舍说自己可能快要谈恋爱时的那种神情,她们都还记得,她是真的很喜欢林驰。 现在阻止说不定会让她更加想不开,牛角尖钻到底。 "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四人年纪相仿,左右不会差了几个月。但冉苏却是几人中最成熟的,一直充当大姐姐的角色,温柔体贴。 "不会有事的,放心。"贺然一贯的笑眯眯,像个小太阳。 告别叁人,贺然跑到树荫底下,阳光太过炙热,打伞也无济于事。从单肩包中拿出手机,她试着给林驰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耐着性子等待,直到自动挂断。 这是告白被拒绝后,贺然第一次主动联系他,找不到人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这几天挂了他那么多次电话。 打开微信想问他在哪里,翻了很久也没找到林驰的头像,突然记起自己走回学校那天,在路上就把他的微信加入黑名单。 本来是想删除的,在删除键上犹犹豫豫一直点不下去,她舍不得。拉黑既能解一时的气,还能随时放出来。 "算了。"可以去找他,却还拉不下脸放他出来。 她决定先问问林泽,这两个人平日里就形影不离,好的跟亲兄弟似的,林泽肯定知道他在哪里。 发微信担心不能及时看见,贺然直接拨电话过去,一边走一边等。 "贺然?"林泽很快接通,声音有些迟疑,"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知道林驰在哪儿吗?"顾不得寒暄,正事要紧。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宿舍吧。你找他干嘛?" "找他打架。" "不是吧?" "真的,你快帮我把他叫出来,让他在宿舍楼下等着我。" 假如她和林驰将来真的能在一起,林泽也算是半个媒人。 他高一那年随母亲工作调动去了贺然所在的第叁中学。 在第叁中学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贺然,两人是同桌。 贺然性格大大咧咧,和谁都玩的好,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高二分班之前林泽又匆匆转学离开后,他们断过一阵子联系。但高考填报志愿两人却恰巧在同一座城市,这才重新联系上,偶尔会聚一聚。 林驰从小与林泽一起长大,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们名字相似,关系铁的让很多人刚认识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亲兄弟。 大一那年的五一假期,贺然没回家,在学校呆的无聊了,跑去找林泽,在篮球场见到穿着红色球衣的林驰,见色起意。 "我都听说了。"林泽又开口。 "听说什么?"烈日炎炎,贺然大跨步的往学校正门走,打算去乘地铁。一边走一边说话,走的快了,有些气喘,要时不时深吸一口气,她的肺活量很差。 操场那出轰轰烈烈的告白以狗血收尾,想不知道也很难。他们学校已经很久没出过可作谈资的八卦,学生会副主席的热闹,谁不好奇。 当天晚上,事情就传到了林泽耳中,贺然这一年常往他们学校跑,身边的朋友有不少是认识她的。 男人八卦起来也很要命,听着舍友绘声绘色的形容,贺然是怎么怎么真挚,林驰又是怎么怎么冷漠。 林泽愣住了,他怎么不知道贺然在追林驰,真能藏啊。 "真的那么喜欢他呀?"林泽笑了笑,着急赶路的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苦涩与故作轻松。 —— 好~凉~呀~ 换上之前淘宝做的封面,钱不能白花惹 从前⑶ "是啊,特别喜欢,把他绑起来也要追到手的那种喜欢。"她被自己的冷笑话吓得一哆嗦。 贺然收了伞,将伞柄尾端的细绳挂在手腕上,加快速度走下地铁口,"我先不跟你说了,记得帮我叫林驰出来,跟他说我很快就到你们学校。" 两所大学离的不算远,搭一号线只需要七站。林驰与林泽念的是一所有名的双一流大学,而贺然因为高考失利自尊心受挫,坚持不肯复读,现在就读的是一所普通的师范类院校。 与林泽的通话刚挂断不久,还没走到安检,贺然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的手机向来开的是静音,若不是一直握在手里就要错过林驰打来的电话。 不是出行的高峰时期,地铁站里人不多,贺然走到无人的角落。电话接通,将手机屏幕贴在耳边却不说话,手指不停摩擦反光的墙面。 "你刚刚给我打了电话。我在阳台,没能接到。" 迈入有冷气的室内不多时,后背带着热的汗珠便随着体感温度降低而消失,汗水打湿的碎发重新变得轻盈飘逸,后颈处余下微微的凉。 时隔几天,贺然再听见他的声音,心下莫名委屈。 今天怎么没有不耐烦,还以为打破那一层,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听他这样温和的音调。 "贺然。"没听到回应,林驰按压着因熬夜而发胀的太阳穴开口。 贺然喜欢听林驰喊她的名字, 明明也没有什么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但她就是很喜欢,只觉得是世上独一份的特别与缱绻。 贺然收敛了情绪,低着头,对电话那边的林驰说,"我现在从学校门口的地铁站过去找你,你自己算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就到宿舍楼下等我,有事要和你说,挂了。" 急急地说完,贺然挂断电话。看了看站内零零星星的人,吐出口中郁结的一声叹息,目不斜视往前走。 路过红色贩卖机,她停下来买了一瓶矿泉水。 刚才走得太急,她的喉咙干的能冒烟。站在原地喝下半瓶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拧紧手中的瓶盖,贺然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 一个月,再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如果真的不行…就算了,至少努力过。 世上男人那么多,难道要被他吊死? 可世上男人再多,林驰也只有一个。 她知道感情强求不来,偏偏性格很倔,什么都要撞过南墙才肯放弃。 贺然是什么也不怕的,勇猛到会被认为是莽撞。 这或许与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有关,只要是自己发自内心想要的,贺然必定会用尽全力争取,固执到偏执。 妈妈全职带着自己那几年,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然然是世界上最棒、最勇敢的小孩!" 最棒,最勇敢。 她确实越来越勇敢,因为知道,无论如何妈妈会站在身后,只要想到,腰杆儿都硬朗。 儿时羡慕会骑车的同学,为了像他们一样自由自在的驾驭两个轮子的玩意儿,不怕摔不怕累,半天就学会。 其实摔了也会痛,也想哭。可是妈妈的鼓励总是很适时的出现在耳边。 "然然,勇敢。" 不会停下的鼓励与支持,给她追求一切的勇气,让她养成勇敢无畏的性格。 追求爱也一样。 林驰的学校她来过很多次,从正门到男寝室楼的那条路,她熟悉的像是回自己的宿舍。毫不夸张地说,途经的每一棵树,都看到眼熟。 贺然以往来找人,都是大摇大摆的,可今天却下意识躲闪着,避开人群走,心中在忧虑会不会有人将她与那日操场的女主角对上号。 走过一段路,发现完全是自己多想了,无论是谈笑风生成群结队还是沉默行走,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并不会注意到她。 那天的事在陌生人眼中,顶多算是一个能够调剂一下心情的小闹剧,热闹看过也就忘了。 贺然到寝室楼下时,林驰站在一楼大门对面的树荫底下,面朝着她来的方向。 停在离他几米外的距离,要等他主动走过来。 他这张脸,好看的让贺然气不起来。现在的事,算不算是她为自己的见色起意负责,贺然想,应该是的,男色误人。 目光对上,相对无言。谁都没有开口,他们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到常去的奶茶店。 学生会零零碎碎的工作很多,加上要准备各种比赛,林驰很少能抽出整天时间和她待在一起,能在奶茶店坐一坐,贺然已经很满足。 在这里,贺然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的脸看,眼神张扬大胆,极为暧昧,常常会把他看到害羞,红着耳朵问她,"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没有,我就是喜欢看而已。"贺然会笑着,这么回答他。 找了二楼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林驰去点单。 奶茶拿过来,林驰插好吸管推到她面前。 贺然转了转杯子,让标签对着自己。 往常这个时候,贺然会开始叽叽喳喳,与他分享自己的生活,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吃了什么好吃的,下次要和他一起去。 但今天她没有先开口,沉默地看他。捉摸不透,难不成他其实对每个人都细心周到,只是自己误认为是与众不同。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林驰坐的笔直,先开口。 贺然从包里拿出医生的诊断证明,一张纸折了又折,变成小小一块,也不打开就递过去,要他自己看。 林驰伸手接过打开抚平,从前往后看。 在他眉头越皱越紧之时,贺然淡淡开口。 "这样说可能显得我有些无赖,但不可否认,我心理出现了问题和你脱不开关系。看在我们认识那么久的份上,睡也睡过了,林驰,你得负责。" "你想我怎么负责。"林驰抬头看她。 —— 今日份~ 是破镜重圆/炮友转正 希望这本为数不多的读者可以多多留言 单机写作真的会越来越不愿意打开文档呜呜 从前⑷ "我要你陪我一起治好这个病。"贺然将手中的杯子握得很紧。 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她想,也许还要多费些口舌,毕竟表白是她自己要去的。 也许还需要卖卖惨,说自己因为这毛病被骂的狗血淋头……但林驰一口答应了,只不过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看心理医生的钱我会承担,一直到你的病治好。" 贺然怒了,这人他妈的是傻逼吗! "这是钱的事吗?你以为我是为了心理医生的钱来的?"店里还有其他人,她喷薄而出的情绪被自己压到很低。 "除了这个,其他的忙我帮不了。" 如果到这里就结束,是不是后来所有的猜疑与歇斯里底都不再有,可偏偏,贺然不愿意。 她看着他,却觉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眼前的林驰,逃避、冷漠,甚至自私。这与她当初喜欢的那个笑起来永远干净阳光的男孩儿,似乎半点联系不到一起。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什么都变了。 他清楚贺然在说什么,也知道她想要的,可偏偏对这些都避而不谈。他不回应感情,只挑一个最无关紧要的来回答。 你来找我,你说你因我而生病,我道歉,我赔钱,我们两清。 算盘打的很响,可贺然不会吃他这一套。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你骗我。" "我没有。"林驰的声音始终很稳。她问一句,他便应一句。 贺然此刻无比痛恨他这种句句有回应的优良品质。 "那这几天为什么一直打电话?" "我想道歉。" 贺然失落,她知道林驰要为什么而道歉,转过头不想再看他。 视线越过透明的玻璃,楼下奶茶店门前躺着一只四肢朝上、露出肚皮,歪着脑袋吐舌头晒太阳的大狗。 她曾经次次来这里找林驰,都能见着的大黄,悠闲的大狗陪着她度过很多在这里等待林驰的时间。 贺然幽幽开口,"如果你所说的道歉,是指那天让我丢脸的事,就不用继续说了。" 林驰目光深沉,看着她望向楼下的侧颜。 抱歉让你难过,抱歉那天让你哭了一路,抱歉不能抱你安慰。这才是他想说的,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 "没有选一个恰当的方式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你误会,这是我的错。" "误会?"转过头,满脸的惊愕与不可置信,"你说是我误会?明明在那天之前都好好的,我们还有过……为什么?" "从来没有什么都好好的,是你想多了。" 林驰一只手还抓着那张诊断证明,另一只手放在桌下,死死握紧,指甲陷入自己的掌心,用力到手心发白。 疼痛感让他冷静下来,狠下心把剩下那些伤人的话,一次性吐出来。 "我们都是成年人,如果发生关系能够代表什么,那世界上有关系的男男女女太多了。" "我们不合适,况且,那只是一个意外。" 贺然皱眉,好冠冕堂皇的话。 "你现在和我说不合适,说是意外。一次是意外,那后来呢?" "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这种事吗?" 经他提醒,贺然观察店内情况。他们在二楼的角落里,位置隐蔽,这一层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但前台点单处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确实不是一个谈"这些"的好地方,店面不大,位置隔的近,继续说难免不被人听去。 "是,你知道我的性格,不说清楚不可能放得下。" "贺然,我们在清醒的情况下发生关系,你情我愿,你要用这个来绑架我吗?" 绑架? "好,你好样的,林驰。"贺然怒极反笑,从椅子上站起身,伸手夺回林驰手中拿着的诊断书。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驰,这个与她有过亲吻,有过亲密情事的人。 他用暧昧与温情将她的爱意拉扯到最高点后,仿佛丢掉记忆一般,高高抛下她递出去的热情,浇灭她一切的希冀。 操场上那样一个丢脸的夜晚,贺然都能为他找借口,太突然、太仓促,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现在呢,林驰这样明显的撇清关系,她又该找什么借口。 此时已过阳光最毒辣的时间,太阳西沉,一切的一切皆被昏黄的光笼罩,店内人渐多,贺然不想在这里和他吵架,没有意义。 今天的谈话不会有结果,只能是白来一趟。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再喜欢也不会放下尊严,她追求的是一份平等的爱,不丢人,也不低人一等,她不会为此低声下气,那不是爱。 "承担医药费,可以,我会把账单发给你。" "死渣男。" 走之前贺然没忍住,回头骂出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从前⑸ 不欢而散后,贺然没有立刻离开。若说来之前心中还有期待,此时只剩下失望,本以为会像那晚一样哭,可心情却意外平静。 她慢悠悠走到湖边看学校养的金鱼,听它们咕噜咕噜吐着泡泡,来了兴致便跑去便利店买了一袋面包,回湖边撕成小碎片再投到湖中,摆着尾巴的金鱼一拥而上,水声翻涌,掀起了波澜。 贺然感觉心情渐好,起了玩乐的心思,有些幼稚的一直挪位置,看鱼群随着她的走动,从这一头游到另一头。 蹲在湖边看鱼,就这么从徬晚待到天色昏暗,直到彻底看不见阳光。 贺然拍拍手,站起身。 再也不来了,狗屁的一个月。她不允许自己再主动送上门,然后被推开,被羞辱。 走到校门口,贺然思考该怎么回学校时,低头瞥见自己手上蹭了一块泥。 时间不急,她便打算先去附近的公厕洗手。移动公厕很小,男女厕分开,却共用洗手池。 贺然站在镜子前冲水,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然觉得旁边的人正从镜子里看她。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马上离开,转身时却被拦住。 "美女,一个人?我看你很久了。"一个让人听起来有些不舒服的成年男性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身体离贺然很近,几乎贴上她的后背,带着臭气的味道扑进鼻中。 贺然察觉到那人近乎冒犯的距离,推开他递过来的二维码,拉开距离。 "让开,我等朋友。" "哪里有什么朋友,妹妹,我从学校里面就看着你了。"男人笑的一脸猥琐。 原来是学校里的外包工人,跟她到这里,大概是蓄谋已久。也不知看了她多久,贺然心里毛毛的,很害怕。 一想到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人偷窥自己那么久,觉得恶心。 但她也知道万万不能泄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面对骚扰者,你越懦弱,他越得意。 贺然悄悄关闭手机声音,点开紧急联系人。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林驰不会因为她下午说他是死渣男,就赌气不接电话。 力量悬殊,贺然不敢与他起正面冲突,若真有争执,她不会占到便宜。 "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就报警了。这个公厕离学校很近,你最好别乱来。" 她心里没底,即使林驰接到电话,也听懂她的话,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若这期间这男人真想做什么,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制止的住。 光头男人举起的手机被推到一边,反而觉得兴奋,冒着油光的眼睛越发放肆,不安分的上下扫视贺然。 "哎呦!你看你,说的那么严重,报警干嘛,哥哥就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粗砾的声音谄媚,堆笑时脸上的横肉乱动。 说罢又顶腮,吹一声口哨。 难听,刺耳。在这个夜里口哨声突兀又可怕,即使四周的环境与寂静勾不上边,甚至还能听到远处美食街煤气灶上嗡嗡的燃气声与铁锅碰撞在地摊车上的金属撞击声。 贺然不能干等着林驰从天而降解救自己。可想离开势必要经过这男人,他个子虽不高,但十分壮硕,像一堵墙,站在那儿便挡住了大半的门。 如果贸然逃跑,就要做好跑的不够迅速、在门口便会被拦下的准备。 到时,该怎么办? "想交朋友不是这么交的吧,把我堵在这算怎么回事,而且我朋友还在外边儿等着,总要让我和他说一声。" 忍着不适,贺然挺直腰,将恐惧都收起来,逼自己直视眼前的蓝色工服,声音里不带一丝颤抖。 心中盘算着,只要他一放松警惕,就撒开了腿跑,往人多的地方,能跑多远是多远。 "那跟哥去喝点儿?" 男人果然如她所想,摇摇晃晃地笑,侧开身子就要伸手过来,想搭上她的肩膀。 贺然紧张不已,斜挎包的肩带都被捏的变形。 跑,快跑! "贺然,怎么还不出来。"只刚迈开腿,她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林驰仿佛有超能力一般,真的从天而降,迈着腿大步走过来,拍开横在半空那粗糙黝黑的手臂,严严实实挡在她前面。 从前⑹ 林驰高出那人一大截,低着头看他时,神情冰冷,不怒自威,再加上常年运动健身,练就了一身颇为优越的肌肉,白色短袖也遮盖不住力量感。 贺然狂跳的心脏安稳下来。 被他藏在身后,公厕边难闻的烟味与奇怪的香薰被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取代,她顿时觉得安全感十足,急促的呼吸平缓。 林驰学过散打,并且学的还不赖,从小学便开始打比赛,一直到高考之前还在不停更新排名。 尾随的男人见她真有朋友等在门外,没有做过多纠缠,口中"切"一声,骂骂咧咧离开。 人离开视线,贺然才真正松懈下来,腿软的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发愣,心有余悸,想哭哭不出。 "要我说几次,你才会记得有点警惕心,知道一个人的时候别往偏僻的地方跑。" 林驰简直不敢想,如果今晚只有贺然一个人,她要怎么办。 "现在是骂我的时候吗?"劫后余生的感觉,大脑还未能从紧绷中恢复,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还好你接到电话了,谢咯。" 贺然不肯在他面前露怯,很快站起来,故作轻松,"不过就算你没出现,我自己也跑的掉。" "你怎么跑?你能跑的过谁。" "反正你也不关心我,现在何必假惺惺。"从发现自己被尾随到男人离开,贺然一直故作坚强,可现在却因为林驰的两句话,红了眼眶。 林驰叹了口气,低头却看见她眼里噙着泪水,手足无措,心一下慌乱,右手举起又放下。 "我没有凶你,别哭,没事了。" 贺然属于越安慰哭的越大声的类型,若林驰一直像刚才那样,冷着声音质问,也许她会比他更冷更强硬。 但被安慰了,一个人面对尾随者的恐惧加上近来处处不顺心的事就一齐涌上来,贺然大滴的眼泪便不受自己控制的溢出,热的发烫。 "你就是。"想用手背擦眼泪,意识到自己化妆才出门的,不能蹭花,便停止动作,任由眼泪往下落打湿前襟。 她低着头,眼尾发红,发出小小的抽泣声,楚楚可怜。 "我今天顶着大太阳,跑那么远来找你。我告诉你我生病了,现在连人多的地方都不敢去,一上讲台变成…猴屁股。" 贺然哭诉着自己受的委屈,字字泣血,声音怎么难过怎么来,可差点因为猴屁股叁个字绷不住。 "可是你呢?你说要赔钱…"说到底还是真的难过,眼泪像开了闸一般止不住。"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 记起他是如何无动于衷,翻脸不认人。哭诉到后面变成号啕大哭。 林驰听见哭声逐渐撕心裂肺,她捂着脸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内心如同火上炙烤,不断被折磨、挣扎着。 顾不得一切让他不能继续靠近贺然的种种理由,将人搂进自己怀中,双手触碰到她的体温与颤抖,拍着背顺气,小声道歉。 "是我的错,不哭了。我答应你,配合你治病,只要能让你能好起来。" "不用你装模作样。" "别赌气,我是认真的。" 贺然不说话,只是哭,林驰一直抱着她,等她哭够,自己停下来。 "林驰。" "嗯,我在。" "我好害怕,真的。" 他的心被揪紧,自己何尝不是呢?"没事了,我送你回学校。" 闷热过后,有雨打落,泥土味夹杂着热气弥漫开。 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迷你版太阳伞遮不住两人的身体,林驰后背湿透,衣服布料贴在肌肤上,隐隐露出背部的线条,贺然手臂也被打湿。 "等雨小一点再走。"林驰怕继续淋下去,贺然会感冒,用自己的身体将她裹在怀中,改变方向往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去。 他们停在便利店的透明橱窗前躲雨,伞收起,林驰便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 路灯昏黄的光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与身后橱窗的白炽灯交织在一起,铺满屋檐下的一双人。 一开始是肩膀贴着他的手臂,也许几秒钟,半分钟,他们中间生出距离,一寸一尺,渐远渐离。 整个过程,贺然都看在眼里,怅然若失,林驰还是那个林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