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县神州之东夷灭教》 序 公元二千零四十五年,阴历十二月三十日,亥时三刻,中国境内,珠穆朗玛峰顶。 数十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或精神矍鑠,或身形佝僂,或白发苍苍,或顶上无毛,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身上皆穿着白色医师袍,眼眶深陷,眸光散发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在强风与暴雪的摧残下,许多人甚至掉了耳朵、断了手臂,甚至有几位出气多进气少,但他们毫不顾及自身状态,只是双手高举,像是凭空托起了什么神圣的器物,并且口中不断的吶喊着一句话。 「让我们准备迎接人类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壮举,登天计画!」 「登天计画!」 「登天计画!」 同一时间,欧洲厄尔布鲁士山顶、美州阿空加瓜山顶、非洲乞力马扎罗山顶、南极洲文森山顶、大洋洲查亚峰顶,以及各个古文明遗址处,都各有数十上百位同样的疯狂科学家做着同样的动作喊着同样的口号。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们每个人的右手都有一个类似遥控器的按钮,左手的袖袍里都绑着一个像是小喇叭的器物,这是他们穷尽一生的研究,为此废寝忘食,甚至不惜牺牲生命。 登天计画,源自于他们无边无际的设想,在这群科学家眼中,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波动,他们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终于找出足以引爆所谓人类发展奇异点的实验方式,那便是在同一个时间点,于世界各处播放每一个文明每一个宗教的圣歌、咒文、祝祷文等等…… 他们深信这些或已知或未知的神圣语句中,蕴含着神秘且庞大的力量,为此花费了大量心血于深海万米处架设可以传遍全世界海洋和大陆的特殊音频播放器,现在,正是他们实现此一计画的时刻。 在以往流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奇异点爆发的相关内容里,包括但不限于人工智慧突破、虚拟世界进化、永久能源实现等等,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屑一顾的,毕竟他们相信这一次以全地球为舞台的实验,将会让人类昇华到另一个层次,当然具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猜测的到,也许是世界毁灭呢?但这显然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否则怎么称得上是疯狂科学家?毕竟天才跟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子时初,在一日阴阳交隔尚未完全之时,同时也代表着华人社会农历新年到来的那一刻,疯狂科学家们将手里的按钮在同一时间按了下去。 剎那间,全世界的人们都听见了那不可言喻的无数语言交叠的音波,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受,说是魔音传脑也不为过,毕竟这是用尽任何方式都无法隔绝的波动,它们无孔不入的穿梭在每个人的耳中,直贯脑海,那交杂的梵唱声、诵经声、祷告声、圣歌声、密咒声响彻全世界的州陆以及海域。 从卫星所拍摄的照片来看,不管是大海还是空中,纷纷出现了道祖、佛陀、圣母、耶穌、天使甚至是恶鬼的模样,那并不是真正的显像,而是声波相互交叠震动所產生出的虚影,在这一刻,全世界无神论者的固有观念完完全全被颠覆,他们亲眼见证了「神」的显灵,还来不及思考,因为有一个更为令人战慄的声响轰然传来。 「嗡!」 令人牙齿打颤且不由自主起鸡皮疙瘩的震动声传来,从太空来看有一道明显的波纹从地球向外整个扩散出去,然后在几个呼吸之间,数十亿人都像是经歷了真正的耳聋,声波并没有停止,但短时间内这个世界彷彿寂静无声,这些疯狂科学家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凭藉自己的能力,做到了老子《道德经》中所描述的大音希声! 这场盛大且震撼的节目还并未落幕,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将完完整整的呈现在所有人眼前,无论你身处地球上的哪一个地方,都能看见高空中有一个角落像是被剥开一般,然后从那一点点的裂缝里,一座巨大的岛屿缓缓的崭露头角。 珠穆朗玛峰上的科学家们,有的兴奋到忘记呼吸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有的激动的又吼又跳,儘管手指、胳膊还是鼻子冰冻脱落都浑然不觉,有的甚至还来不及吶喊,就大口大口的吐血,各种荒唐的模样在他们眼中好像都不算什么,因为他们只知道,「登天计画」真的成功了! 次空间,祖龙岛。 「怎么可能!主空间的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这可是帝顓頊命重、黎用大神通施展的绝地天通,失去生命昇华之法的他们怎么可能打得破!」 「祖龙神!快!快祈求祖龙神护佑祖龙岛停止剥离次空间,这样下去主空间和祖龙岛的人民都会有大灾难!」 「该死!奉心还在融合真龙逆鳞!这样下去绝对会失败!快想办法,否则祖龙神会真正殞落!」 祖龙岛核心,崑崙仙山,数道身影一边怒吼一边朝山顶疾驰。 崑崙山顶,一道斑驳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门上歷经数千年的尘埃大块大块的崩落,依稀可见耀眼的金光从尘埃中四散而出,门内只有一个案桌,案桌上盘着一条黄金雕刻的小龙,龙爪为五,龙目紧闭,下咽喉处有一个部位的鳞片像是脱落了,在整体金光闪耀的龙身中,显得空洞且突兀。 案桌前有一年约二十的少年双目轻垂,无声盘坐,其心口处有一片极小的鳞片,鳞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正极为缓慢的融入少年的身体,神奇的是,略呈三角状的鳞片并不是以尖锐的点刺入,而是以三角的平面在少年心口处轻轻的磨蹭,每磨蹭一次,便以肉眼不可见的程度融入少年心脏。 下一瞬,就只是像眼花那样的一瞬,少年身旁陡然出现了九道身影,有男有女,有青年亦有中年,但整体来看还是被他们围住的少年年岁最轻。 九道身影齐齐下跪,向着案桌上的金龙叩首。 「祈求祖龙神,佑我赤县神州万民无殃!」 「祈求祖龙神,让奉心安全度过真龙传承!」 「祈求祖龙神,赐下神旨……」 没过多久,当九人抬起头时,赫然发现金龙紧闭的双目睁开了,若是让地球上的人看见,肯定只会直呼不可能,但对于这九个人来说,这是至高且神圣的一刻! 「大灾天,尔凡间……」 「奉心道,传世间……」 「大灾天,尔凡间……」 「奉心道,传世间……」 威严厚重的嗓音彷彿来自天上,祖龙神只传了一次神旨,但那浩瀚的庄严的馀音仍然回盪在整个崑崙山。 「助奉心,传道世间,切记!若无……」在祖龙神闭目的同时,那九天之上的嗓音又再一次响起,然而神旨还未传达完成,案桌上的祖龙神像,自头至尾,瞬间石化! 「完了,祖龙神洩漏过多天机,毁损了最后一道尊像!」 「好险,逆鳞还在奉心身上,等等……」 只见盘坐的少年身上衣裳炸裂,赤裸的身体由内而外凭空生出无数道锁鍊将之紧缚,更在心口处纠结成一整个圆,牢牢裹住了逆鳞,最后,锁链开始层层包裹着少年的身躯,直至失去其身形,化做一个「茧」。 「这是……困龙锁?」 「是困龙锁没错,但这应该是为了保护奉心。」 「看来绝地天通破碎已不可逆,我们得先沉静下来,竭尽所能应对这场灾难。」 「呵!这下有趣了,帝禹驱逐的三苗族没了祖龙神的镇压,加上绝地天通破碎,这何止是灾难!」 「这是这么多年来最不有趣的嘲讽。」 「嘲讽就是得应景,不然哪有什么意思。」 「龙二,你!」 「好了,都住口,龙二去将岛民号召上山,龙三去侦查三苗族的动静,龙四,你带他们几个守在奉心身边,我出岛看看。」 「呵!还出岛,马上就要变成一块了。」 「……」 其馀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龙二,后者自觉得摸了摸鼻子,飞速朝山下窜去。 龙千身形连闪,很快从次空间的裂缝中飞出,此时他目光所及,皆为炼狱…… 第一章-缘起 神州历,一百年。 自绝地天通的神通破碎之后,祖龙岛自次空间回归地球,做为上古唯一大陆的核心,在还未落海之时,便开始了最初始的牵引,原地球七大州陆渐渐以祖龙岛为中心,重新排列併靠,最终回归成唯一大陆,赤县神州。 百年来战争无数,科学没落,人口更是骤减,除了州陆间重新併靠產生宛如末日降临般的天灾,更有趁乱发起争端的国家,最后演变成全地球的核武轰炸,此一事件影响了整个人类,从原先的七十多亿人口,锐减至仅存十亿左右,这还是没算上受核灾变异的影响,因此人们不只从祖龙岛找回了生命层次进化的修练方式,更有其他修练脉络逐渐兴起,成为今日数大势力之一,统筹一方。 风头最盛的,乃是从末日炼狱中兴起的神话脉络,此脉络只有一个名为慈悲教派的势力,然而其下所辖的教团遍布整个赤县神州,几乎掌管了整个神州的神权及政权,而此脉络尚无法称霸神州的原因在于,祖龙岛的初始脉络以及其馀的新兴脉络顶尖力量无法被歼灭,慈悲教派最核心的力量始终都来自受灾的平民,而这些平民中所能发挥的实力多聚集于中下阶段,毕竟以修练脉络来说,神话脉络算是发展时日最短的,话虽如此,同样作为新兴的修练脉络,人文脉络人数虽少,但顶尖力量最受慈悲教派忌惮,只因其中多数人都是赤县神州重组后便一步登天的存在。 由祖龙岛传下的化身脉络,其修练方式最为枯燥艰辛,因此选择走上这条路的人并不多,但好歹是最悠久最正统的脉络传承,儘管人数只略多于人文脉络,却也最受各方脉络修练者的敬重,毕竟最一开始就坚定救灾护民的,是祖龙岛的龙二至龙千等九人。 最后一个势力,便是祖龙岛最担忧的群体,那是上古帝禹最费心的两件事之一,除了治水,便是驱逐三苗族,帝禹是解决完这两件大事之后,做为绝地天通最后的守门人,为人间开啟了脱离民神杂揉的人文政治之路。 奈何神通破碎,祖龙岛回归,三苗族再也不受镇压,发展出了巫师脉络,很难说它是最邪恶的脉络,但它确实是最诡异也最难以捉摸的脉络,在他们的生活中,唯一奉为圭臬的就是巫术,他们不认为自己是神,但也不认为自己是人,因为只要脱离巫术的规则,待人处事方面可以说是毫无人性可言,这也是上古帝禹为何要驱逐他们的原因,严格意义上来说,三苗族可以算是绝地天通中最重要的一环,以神州历前的人类话语比喻的话,可以概括为一句:「拥巫自重」,当然这样的说法并不完全恰当,但已经很大程度为三苗族的行事风格做出詮释。 赤县神州,东夷最偏远区,原公元时期一个叫做台湾的国家,现称为东极岛,顺带一提,在赤县神州回归之后,就已经没有国家这个概念,四大脉络的势力几经拉扯,最终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在这个前提下,四大脉络的最高层领袖在祖龙岛经过一番「热烈」的商讨后,将神州划分为五大区域,以祖龙岛为核心,将之称为中秦,秦以东为夷,秦以北为狄,秦以西为戎,秦以南为蛮,各区域原先的「方言」均保留下来,又另外统一了神州的通用语及文字,此通用语最终定调为上古汉语,也就是帝尧至帝禹时期所使用的语言,文字则由东夷最小眾的繁体中文担当,说来也有趣,最接近上古汉语的文字竟然会是一个东夷最偏远地区的文字。 对于通用语及文字的定调,祖龙岛,现应称为中秦,其领袖採取最强硬的态度来拍板定案,没办法,中秦为赤县神州之核心,又因绝地天通而只有它保留住最完整的上古传承,想让他们为此让步是不可能的,当然背后的代价就是势力范围等其他商订细节,中秦不可再指手画脚。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下来?」一名年约二十的少年被倒吊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其身旁的巨大树枝上坐了一个目测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女子光着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用一种颇具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少年。 女子:「我在想应该怎么处置你,我的天!你可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龙人!」 女子:「能龙化的化身脉络……哦!想想就觉得兴奋!就我所知,整个赤县神州只有九祖可以类龙化,你的龙化看起来非常纯正……」 少年:「等等……」 女子:「哎我问你,你是归属卧龙殿的吗?」 少年:「我……」 女子:「九祖是你什么人呀?」 少年:「九什么……?」 女子:「现在是我问你,还没到你问我的时间,呸呸呸!你这年纪轻轻就色胆包天的傢伙,想问我半句话都没门!」 「我说姑娘,你说的我半句都听不懂,这样要如何回答?而且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修练结束睁开眼就看见你浑身赤……唔!唔!唔!」少年费尽力气喊到一半,就被女子用手掌掐住嘴巴,秀目圆瞪,咬牙切齿。 「音乐家每一次晋级就得浑身……不是!反正我们的晋级方式就必须要这么做,你是在装傻还是装我傻?」 「而且你本来就是我捡来的一颗蛋,还以为是什么大荒神兽的卵,谁知道孵出你这么个色龟!」 也许是倒吊的太久,少年又被掐着嘴巴,加上情绪起伏过大,整个人脸色胀红,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 嗯……他的龙化只有在破蛋时出现了几秒,到现在为止都没再使用过,是故意演戏誆骗我?还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发力?应该不是骗我,否则我根本没机会把他捆起来……心中的思量只是眨眼的功夫,略做犹豫后,她还是将他拎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树枝上坐着。 「姑娘、仙女、姊姊!求您了让我把话说完吧!」少年大口喘着气,一边哀求道。 接着不等女子回应,少年便一口气将之从祖龙岛修练结束后睁眼就看见她裸……鲜嫩欲滴的娇躯的过程又解释了一遍,当然他自然而然的就隐去了吸收真龙逆鳞的事。 「你说你是中秦,哦,祖龙岛的人?」女子嫵媚勾人的凤眼忽然间瞪得大大的。 「那你不就是九祖时期的老怪物?」 「凭什么叫我姊啊?」 「你这超级老色龟!」 这次换女子胀的满脸通红,是气得通红,被一个老变态叫姊,这是不把女人对于年纪的任性(划掉)执着放在眼里是吧? 「好好好,美丽动人的您,可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里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记年,以及您认知中有可能关于我所疑惑的问题吗?」要不是你让我这个纯阳之身看过癮了,就凭你一口一个色龟我就跟你没完!龙奉心如此腹诽着。 不知为何,每当从少年口中吐露出讚美自身的语句,雷衣欢的脑海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那纯真又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以及满满的欣赏的眼神……然后又更气了! 她勉强自己深呼吸了几次,随后右手又在身前凌空虚拨了几下,这个自小养成的习惯动作有助于她稳定心神,待心绪完全平復下来,才缓缓开口讲述赤县神州回归以及百年来的变化。 龙奉心一边愣神的听着一边回想她刚刚手指拨动的动作,好似她身前有一架古琴似的,如此性感娇媚的女子做出这番有气质的动作,简直是……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旖念。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在那颗……蛋里面修练了一百年?但我明明感觉只过了一瞬!那我现在到底是二十岁还是一百二十岁?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说他们应该会将我带在身边才对……」 「所以照你们现在的说法,我是化身脉络的修练者,传下这条脉络的是二哥他们?」龙奉心有些崩溃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问道。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说的二哥,是不是……化身后有点像……鱼?」雷衣欢左手掌不停的抹着自己的嘴鼻,一边皱眉沉思道。 「像你个鱼!那叫螭吻!龙生九子之第二子!不过这样说来你是见过他化身的?下次我得告诉他有个姑娘说他像鱼哈哈哈哈哈!」 「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我也没见过他,只不过有看过画像。」 「还有,在我们互相解答更多问题之前,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先问你。」 雷衣欢一改嘻笑怒骂的面庞,一本正经地说道。 主要是她知道这个少年只有二十岁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开始痒痒的,然后又暗暗打量了他几眼,心更痒了。 她此时的心理状态若是用神州前的话语来表达,就是「弟控」! 她,雷衣欢,喜欢年纪小的,尤其是年纪小又长得好看的! 「嗯?」 龙奉心显然不知道雷衣欢的内心戏,只是被她的正经所牵引,整个人也在绳索的綑缚下不自觉得坐正。 「你叫什么名字?」 「……」 第二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一,字奉心,说起来,能不能先帮我解开绳子?我保证不做任何踰矩的动作!」 当然眼神不规矩可不算在内……龙奉心趁机偷瞄了一眼。 「咦!还真跟九祖的名字是一个系列的,可是没听说他们名字后面还有字啊?」兴许是好奇心大过了防备心,雷衣欢一边回应一边将龙奉心身上的绳索解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绳索解开的瞬间,龙奉心正欲调动归元施展龙化拿捏住眼前的女子,却不想一道恐怖至极的力量将自己牢牢压制,体内的归元像是用尽全力衝刺却撞到一面墙上,那凶狠的撞击力导致龙奉心闷声吐了一口鲜血。 「你……不要紧吧?」雷衣欢并不知道龙奉心的打算,只见他浑身皮肤表面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深紫色锁链,然后他就吐血了。 「我……」龙奉心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缠绕自身的锁链,内心混乱非常。 困龙锁,在祖龙岛上,这是一种刑罚,一旦祖龙神座下十传人犯下错误,就会被祖龙神降下困龙锁,封印体内所有修练力量,用普通人的身躯来回跑崑崙山十趟。 明明自己只是融合了真龙逆鳞,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世界好像就变了个模样,嗯……确实是变了模样。 想到这里,他发现身旁的女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下半身…… 糟了!我怎么也是浑身光溜溜的!咦?为什么我用「也是」…… 龙奉心一边暗道糟糕一边用双手摀着自己的「生產」工具。 「咳!那什么,今天的天气挺……好的。」雷衣欢撇开眼神,不自然的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当时自己羞怒交加,情急之下只注意到他化龙了,接着就将他捆了个结实,完全没注意到他是光着身子。 「我没事,应该是修练出了点问题,你那里有没有可以穿的衣物?」暂时拋开满满的疑惑,龙奉心打算先解决当下的窘境,虽然归元内有一个储存空间,但现在完全无法调动力量,里面存着的衣服自然没办法拿出来。 雷衣欢手掌在身前一抹,一套长裙就这样出现在她手中。 「拿去,先将就一下吧,我的墨池内只有这个。」雷衣欢将长裙递给龙奉心,趁他接过长裙时,一边说话又一边撇了几眼他的身下,怎么说呢,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好像还挺……可爱的。 龙奉心红着脸将长裙随意套在身上,心里想着,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嘖嘖!还蛮适合你的,据说在公元时期,有好些男孩子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女生。」 龙奉心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缓缓答道: 「我们祖龙神十传人,只有我被赐下字,在我们那里,被赐字象徵着一种精神,意味着某种期许,又或者是某种责任,不过我现在还没领悟到『奉心』的深意。」 「所以你真的是跟九祖一起的?」虽然先前心里就有底,但真正得到证实后,雷衣欢心里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的九祖,名字是从龙二排到龙千没错吧?也就是他们传下祖龙岛的传承的?」 「没错,百年前神州回归,九祖用尽心力保护我们的先辈,也想尽办法让一些天灾的影响降到最低,但即便是这样,现在的赤县神州对于人类来说环境还是太过严苛,毕竟当时整个地球都被核武器的辐射荼毒太深了,经过百年还是恢復不过来。」 「在四大脉络发展到某个平衡点后,九祖以中秦为根据地,创建了卧龙殿这个组织,专门传承和培养化身脉络的修练者,对了,我先前跟你说的不够详细,毕竟我不知道你竟然是九祖时期的『老前辈』!而且还缺失了一百年的经歷!」雷衣欢在老前辈三个字故意加重语气调侃。 龙奉心没有对她的调侃做出反应,只是皱了皱眉头,又说道: 「情况我大概明白了,想不到真的是眨眼就过了百年,但看来我的身体并没有老化,可能是在那颗蛋里被静止时间了……」 「能和我说说四大脉络吗?」 「四大脉络分别为神话脉络、人文脉络、化身脉络、巫师脉络,简单说就是四种大方向的修练方式,当然每种脉络之中又细分为很多途径,只不过这一时半会说不完,我先大致上跟你说明四大脉络和各自所代表的势力吧。」 「神话脉络和人文脉络是回归神州之后才出现的修练方式,据说好像是什么法术破碎之后,人们重新掌握了进化自身的方法,这两大脉络就是这样被发掘出来的。」 「神话脉络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神学家,不过根据境界的不同,能力上又各有不同的特色,应该说所有途径的修练者都是如此,这个之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 「他们以慈悲教派的神为基础,广纳信徒,四处传教,施展的能力被称为神术,多用以安抚人心和治疗身体,所以神话脉络基本上获得了整个赤县神州的人民支持。」 「如今整个神州至少有五成的人民信仰慈悲教派,严格说起来他们的势力范围只有西戎和南蛮,但整个神州得以安定发展,主要也是他们做出的贡献,用神州前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执掌了政权和神权。」 「不过我奶奶说他们信仰的是邪神,毕竟从慈悲教派崛起之后,他们四处毁坏公元时期原先的信仰,甚至猎杀那些不愿更改信仰的人民,这一行为导致现在明面上的信仰只有慈悲教派,其他的要嘛被杀光了,要嘛就是躲起来。」 雷衣欢说到这里时,神情有些愤慨和不自然,但她并没有过多阐述,龙奉心也就没有多问,不过或多或少能猜到,她们就是被迫害的某一信仰群体。 「人文脉络的途径就有好几条了,有文学家、歷史学家、哲学家、法学家、音乐家五条途径,人文脉络的人数是最稀少的,但很多人掌握了这个脉络之后,实力都非常强横,好像是源自于他们在公元时期对于人文学术的知识积累。」 「我就是人文脉络的,途径是音乐家,主修的乐器是古箏。」雷衣欢手掌在身前一抹,一架古箏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她的腿上。 「因为我刚刚晋级成音乐家第四境,所以用墨池施展能力可以虚弹,不一定要将乐器拿出来。」龙奉心有些新奇的看着古箏,在祖龙岛内,只有古琴这种乐器,两者虽然有点类似,但整体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哦,墨池就是人文脉络修练者的力量代词,用你们化身脉络的说法就是归元的意思,如果用公元时期的话来说,我们蓄力的地方叫做丹田,好像在他们的娱乐作品里,称呼这种力量叫做内力。」龙奉心嘴里喃喃的唸着几个不熟悉的词语,这是他在帮助自己记忆和理解的下意识举动。 「化身脉络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也就是你们的修练方式。」雷衣欢看了龙奉心一眼,才继续说道。 「唯一不同的点在于,除了你和九祖之外,其他的修练者都是普通的兽化和器化,最常见的就是化身为各类猛兽或是武器,据说还有掌握到自然化身的人,也就是像水、火、光、植物之类的,但在整个化身脉络所佔的比例极低。」 当然不可能有人和我们一样,毕竟我们是祖龙神钦点的,更是融合了龙生九子的鳞片以及自己的真龙逆鳞,龙奉心心中暗暗想着。 但他同时也惊奇于其他人竟然找到了另外的方向,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修练方式除了与龙有关还能有其他办法,倒是她口中的自然化身,应该是祖龙岛上除了祖龙神外,风伯、雨师之类的少数传承。 「最后就是巫师脉络了,好像是从你们那里出来的三苗一族所传承的。」雷衣欢明显看见龙一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心中想的却是,看来他是明白的,终于不用再解释了,这种像教初学者一样的普及内容讲解起来真的非常累人。 「不过听说现在的巫师脉络是融合过公元时期的一些信仰派别,所以可能还是和你认知的有些差距,毕竟都过了一百年。」雷衣欢将身前的古箏抹去,长呼了一口气,接着便跳下大树。 龙奉心见状,也跟着跳下去,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你之前弹奏的那首曲子是什么?它好像对我有些帮助。」 龙奉心在清醒过来时,隐约记得那首乐曲让自己下意识的施展出龙化,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自己的归元是可以动用的?想到这里,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雷衣欢。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会让我想到……」 「算了,你说的是我的晋级曲吧?《龙的传人》,这是东夷在公元时期很有名的一首曲子,要不我再弹奏一次?」 可能是觉得两方之间皆互看过身子,心里达成了某种奇怪的平衡,雷衣欢没有再计较这件事,另外她似乎忘了若是乐曲能让龙奉心运转归元,那么将对自己造成威胁。 「《龙的传人》吗……难怪,那就麻烦你了。」 雷衣欢盘腿坐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双手在身前开拨动,虽然没有乐器,但那錚鏦的箏响却实实在在的传递出来,同时龙奉心也感觉到困龙锁的压制好像突然消失了,本能的调动体内归元匯聚于右手。 只见龙奉心的右手臂浮现片片金色的龙鳞,随手一挥,刚刚两人乘坐的大树便轰然断裂倒塌,再向空旷的远处打了一记空拳,令人窒息的音爆声和气浪直接在远处的地面上炸出一个大坑,这还不是龙奉心全力出手,攻击的方向亦不是指向地面的结果。 正当他想做更多尝试时,乐曲已演奏完毕,困龙锁准时的瀰漫开来,猝不及防的龙奉心又被闷出了一口鲜血。 「好啊!原来你那时候是想对我出手?」雷衣欢眉头一掀,似笑非笑的看着龙奉心说道。 但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刚刚龙奉心短暂的出手,让她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和力量,如果她没猜错,那至少是化身脉络第九境的层次! 龙奉心乾笑了一声,话音一转: 「你的乐曲果然能解开我的力量,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变成这个样子,像是被……封印了。」 雷衣欢仍然用奇怪的笑容和眼神盯着他。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转移话题的痕跡未免太过明显……雷衣欢心中暗笑。 「话说回来,你能带我去找二哥他们吗?没意外的话他们应该都还活着?」龙一又乾笑了两声,接着问道。 「先不说距离有多遥远,有传闻说九祖和其他脉络的领头人都失踪了。」雷衣欢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因为这类消息对于整个神州来说未必是好事。 「失踪?」 「没错,准确的说是大约从五十年前左右开始,就不再有他们的消息传来,九祖、巫仙、慈悲教派的教宗都是如此,据说连神话脉络的神也都没再降下过神諭,只有我们人文脉络的贤者还偶尔有露过面。」 「那看来我是无家可归了,估计回到中秦也没人认得我……」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不适合去中秦,先不说你的力量被封印了,就算没有,若无九祖的接引,化身脉络未必容得下你。」 「你的意思是?」龙奉心一边皱眉一边问道。 「还不就是那些无聊的权力斗争,以现在化身脉络的领导阶层来说,谁愿意无缘无故头上又冒出一个人来压着他们?」 「那我怎么办……难道得餐风露宿?」 「我带你回去好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捡到的,其实我心里对你有一些安排,只不过得让我奶奶同意。」雷衣欢神秘的笑了笑,对于眼前这位「神州新手」,在资讯落差的情况下,可以不声不响就把他坑了! 「什么安排?」龙奉心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她,虽然这无法改变自己被安排的局面,毕竟在困龙锁的封印下,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秘密。」雷衣欢窃笑着摸了摸龙奉心的头,不得不说,龙奉心的面貌在她的审美观里是非常英俊的,而且他正处于稚气将脱未脱的阶段,英俊中还带着点可爱,更别说他现在穿着自己的长裙,雷衣欢忽然有些理解神州前为什么有人会对扮女装的男孩子產生奇怪的好感。 「好吧,我现在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龙奉心嫌弃的躲开了她的「魔爪」,耸了耸肩道。 初来乍到的,有这么个美女姊姊当嚮导,何乐而不为?龙奉心怀着无所谓和淡淡喜悦的心思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不施粉黛的瓜子脸柔而不媚,细长的柳眉充满英气,无意间能撩拨人心的凤眼,精緻小巧却翘挺的鼻子,歙动间散发光彩博人眼球的絳唇,耳垂虽大,但粉嫩白皙,整体的五官只让人觉得恰到好处,至于身材那就更别说了,好歹是自己亲眼目睹的。 饶是龙奉心的审美眼光极为苛刻,也不得不发出一声「此女只应天上有」的讚叹! 「不会不会,再怎么说你也是九祖的同伴嘛,我哪敢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顺手欺负欺负你罢了……雷衣欢心中暗暗想着。 「那就走吧,对了,我好像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 雷衣欢忽然理解当时自己问他名字时他莫名其妙的沉默是为什么了,好歹我们讲了半天话,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呢! 第三章-【圣言】 「雷衣欢。」 「衣服的衣,欢喜的欢。」 「衣欢……欢欢,很别緻的名字。」 「叫欢姊!」 「好的,欢欢。」 「……」 东夷,东极岛,一处乡村地区,村内最大的三合院内。 「春华夫人,您孙女什么时候能回来?真的不需要去看看吗?」一位顶着满头白发,却看不出年纪的男子,坐在院中的简陋藤椅上,隔着一张茶几,向身前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老妇女问道。 「她说她长大了,自己的路可以自己走,让我别管,说什么保护过度会让她无法成长。」 「可是……您让我施展的【请圣言】,内容可不简单吶!」男子望向茶几上的一张宣纸,纸上的笔墨尚未乾透,隐约可见字跡蕴含的风骨,潦草却不失大气。 纸上只有几个大字的行草: 「夷地,见龙,死!」 「我不是信不过你的能力,但这种类似预言所昭示的内容,往往宜静不宜动,反正我都答应让她去你那什么破学院了,还能跑了不成?」 「我这不是怕出事嘛!而且既然您没有后续的动作,那这圣言不就白请了嘛!」 「张大文豪,张大哲人,我相信伊底帕斯的神諭你比我还倒背如流。」 「……」男子沉默了,对于这则公元前古希腊城邦的传世神諭,文学家和哲学家双途径都几乎达到顶峰的他,不可能不知晓。 这是一则悲剧,剧中的男主角是古希腊底比斯城邦的王子伊底帕斯,他出生时神庙降下神諭,预言他未来将会弒父娶母,神諭从来都是精准无误的,深信神諭的国王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将尚是襁褓的伊底帕斯让牧羊人带至荒山野岭丢弃,国王打从心底认为,将祸源直接根除,便能避免神諭示下的宿命。 戏剧性的一幕正是由此展开,牧羊人于心不忍,将伊底帕斯託付给了陌生人,没想到陌生人是邻国的国王使者,国王使者又将伊底帕斯献给膝下无子的国王和王后,从此以后,伊底帕斯以为邻国就是自己的国,收养他的国王和王后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伊底帕斯成年后,意外从神庙得知了自己将弒父娶母的恐怖神諭,为了逃避这场悲剧,他离开了邻国,躲避自己的父母亲,却在路上遭逢底比斯城邦的国王,两人在不明对方身分下发生激烈争执,伊底帕斯一气之下杀光了底比斯国王和他的随从。 恰巧此时底比斯正遭受怪物斯芬克斯的侵袭,国王又因不明原因遭到杀害,为了解决底比斯城邦此一大患,底比斯王宫对外宣布,凡能躯除斯芬克斯的勇士,便可迎娶底比斯前王后,继承王位。 伊底帕斯成功解答了斯芬克斯给出的谜题: 「什么动物早晨有四条腿、中午有两条腿、晚上有三条腿呢?」 伊底帕斯答: 「答案是人。人的一生如同一天,幼年如日出,婴孩在地上以四肢爬行;壮年日正当中,成人站立行走;晚年如日落,老人搀扶拐杖徐行。」而后怪物斯芬克斯便跳崖自杀。 伊底帕斯因此成为了底比斯的国王,迎娶了前王后,两人幸福美满的诞下二男二女,然而最后伊底帕斯的身分被挖掘出来,前国王就是他杀的,而他是前国王的亲生儿子,他继承王位娶了自己的母亲还生下孩子,兜兜转转,当初神庙的神諭全部应验。 伊底帕斯的母亲得知真相后上吊自杀,伊底帕斯对自己的行为和不洁感到深深的痛苦和羞耻,为了赎罪,他放弃了王位,挖掉了自己的双眼,将自己放逐于黑暗无尽的深渊…… 白发男子稍稍回忆了一遍这齣悲剧,心里有些唏嘘,春华夫人其实非常担心自己外出的孙女,否则也不可能让自己帮她【请圣言】,但对于只阐述结果的寥寥数字,这位老妇人深怕自己的举措亲手推进了悲剧的进程。 「你知道我的忌讳的,多行窃取天机之事,万劫不復的境地就不远了,但是,我老了啊……」春华夫人说着说着,话音渐弱,像是睡着了一般。 白发男子默然的点了点头,当人老了,会对自己的事越来越不在乎,但对于血脉相承的晚辈,就越容易关心则乱。 兴许是想打破这种沉重的沉默,白发男子过了半晌忽然提了一句: 「夫人,其实我还有一事……」 「张衡中!」老妇人的双眼骤然睁开,如刀般的锐利目光刺向白发男子,后者下意识的缩了缩头,摸摸鼻子不再多言。 北狄,巫师脉络核心地,巫仙门,祭祀殿。 大祭祀一如往常的来到此处查看,本来只是习惯性的走个过场,毕竟巫仙已经有五十年没有消息了。 混浊的双眼随意扫了扫殿上的通讯石碑,大祭司的身形却忽然僵直在那。 祭祀殿正中央的一块巨大石碑上,此时浮现了几个令普通人看一眼都会感到作呕的散发着扭曲和腐败气息的符号,这是五十年来通讯石碑第一次有了动静! 大祭祀的内心正在疯狂吶喊,他很想大声笑大声叫,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威严形象在其他人眼中坍塌,用神州前的话来说就是有偶像包袱的意思,毕竟他可是巫仙门巫仙之下的第一人! 他那苍老到即将朽坏的身躯像是忽然焕发了生机,佝僂的身形变得无比坚挺,通讯石碑有了动静,意味着巫仙其实还存活于世,因为这块石碑只有伟大的巫仙可以驱动,外头的那些愚民还一直谣传巫仙已经身殞,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平稳住心绪的大祭司,开始仔细解读这些符号所代表的涵义,这是只有身为光荣的大祭司能做到的事情! 「猎杀……龙……的传人……取龙鳞……夺……造化……」这是!这是!连巫仙都认可的造化之物! 大祭祀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疯癲状态,不顾一切的开始手舞足蹈,一直到呼吸紊乱而岔了气息,才强行镇定下来。 「咳咳咳!咳!咳咳!」大祭祀双手摀住口鼻,在疯狂的咳嗽声停止之后,自他的双手中开始溢出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毒虫,包括但不限于蜘蛛、蝎子、蜈蚣等等…… 「我的宝贝们,快去通知所有四散在外的巫仙门人,我已经可以预想到巫仙门一统神州的场景,那该是多么壮阔和绚丽啊!」 此时大祭祀的眼、耳、鼻、口开始有大量的毒虫争先恐后的流窜而出,顿时整个祭祀殿的地面被密密麻麻的毒虫覆盖住,只见大祭司将手中的巫师杖狠狠向下一敲! 「嗡!」 「嘶!」 「噗滋!」 「咯!」 那些虫子飞的飞、爬的爬、鑽的鑽,渐渐在原地消散。 同一时间,慈悲教派在各个区域的修道院内,无数慈悲母神的尊像齐齐开口,诵读着不属于赤县神州任何一个语言的晦涩神旨,所有有幸聆听神旨的教士,身上皆笼罩着各种不同的光泽,有散发灾异气息的黑、焕发生机的绿、庄严肃穆的金以及这几种顏色驳杂而成的象徵污染的灰。 这是慈悲母神的赐福,祂以庞大的神力为聆听神旨的教士进行了一场洗礼,这场洗礼的好处就是,每一个向着慈悲道路前进的信徒,都直接提升了一个修练等级,相当于免去一次于生死边缘挣扎的痛苦。 这些教士们接受洗礼后,眼神中散发出一种空洞却狂热的矛盾光彩,双手十指交叠抱拳悬于眼前,额头微微低下与之轻触后,朗声道: 「让我们在苦难的尽头,歌颂慈悲!」 中秦,卧龙殿,长年密闭的暗室里,九道寂静无声的身影盘坐在那,像是雕塑一般,忽然间九人腰间的令牌散发出炽烈的光芒,整个密室霎时间如正午烈日照耀般光亮,九双眼睛齐齐睁开,互相对视一眼,身形渐渐淡去,密室又恢復黯淡寂静,好似前一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网恢恢!这是贤者的领域,东极岛被他的领域笼罩了!」张衡中失声叫道。 「噗!」张衡中正要继续开口,却见春华夫人猛的从躺椅坐起,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夫人……这……?」 「好多年未有过了,唉,你替我去接欢欢回来吧,岁月不饶人啊!只不过是心血来潮,这把老骨头就有点不堪负荷了,呵呵。」春华夫人摆了摆手,随意的抹着嘴角的血丝。 「夫人放心,贤者的领域此时笼罩整个东极岛,危险暂时不会到来,我去去就回。」 张衡中劝慰了两句,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位夫人的心血来潮决不会是小事,那是一种修行到极为高深之时才会有的无法言说的感应,同时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境界。 张衡中将左手掌摊开,一本显得有些破旧的线装笔记本便出现在手中,小心翼翼的翻开其中一页空白处,右手食指伸出,在纸页上虚写着,只见空白的页面逐渐浮现出一个个墨笔字: 「张衡中将腾空十米,维持一刻鐘,并获得随意飞行的能力,代价是墨池的消耗会增快一倍,无论是时间到或是墨池耗尽,都将在当下安全落地。」 当他书写完毕画下句点时,纸页的角落开始出现烧毁的痕跡,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整张纸便燃烧殆尽,而他的身形也如描述般腾空而起。 他不捨的看了笔记本好一会才将之收起,然后缓缓的向外飞去。 「好了好了,演给谁看呢,我知道『编剧书页』的温养不容易,这样吧,你回来后我准许你提出刚刚想问的问题。」春华夫人指了指半空中的张衡中,笑骂道。 张衡中没有回应,因为在春华夫人话音落下后,他的身形就咻的一声消失了。 「……」 「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 一道无形的波纹以张衡中为中心开始向外扩散,这个领域有助于他将感知延伸到四面八方,同时也不会受到障眼法的欺骗,更能破除一切幻境和遮蔽类型的能力。 这领域就是好用,不枉我当初对《第一哲学沉思录》鑽研那么久,只不过消耗有点大,我得快点……张衡中一边保持畅通的思绪一边飞行寻找。 此一领域除了墨池的消耗量很大,也要时刻保持思绪运转不可中断,否则就在这个命题的根本上造成逻辑错误。 「等等,你躲我后面弹琴,快!」路途中的龙奉心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精神力量正往自己两人接近,他一边将雷衣欢跩向身后一边喊道。 在不清楚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他选择做好万全准备,虽然他对于所谓四大脉络修练者的实力没有评断的依据,但是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精神力强大的人实力必定也是强大的。 以往地球人类无法强化自身只能假于外物,其根本原因就是绝地天通隔绝了生命层次进化的方法,这种方法其实就是掌握精神力并且有意识的引导和修练,使之与自身肉体產生更加紧密的连结。 公元时期的人类无论如何练武健身,冥想灵动,都无法真正达到超凡脱俗的存在,归根究柢,就是因为他们摸索出的方法连皮毛中的皮毛都算不上。 雷衣欢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并不愚蠢,必定是感受到强烈的危机,龙奉心才会如此着急,这也是她为什么想带着龙奉心的原因,关键时刻龙奉心是能当作顶尖战力来看待的,否则她作为一个音乐家途径的修练者,除了增幅能力出色之外,还真没什么办法独自应对危险。 藉着龙奉心跩她的力量,她顺势双脚併拢侧腿坐下,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进入状态,开始弹奏起乐曲,这次採用的是单曲循环不间断的弹奏方式,这对精神和墨池来说是很剧烈的消耗,但事态紧急,为了让龙奉心「持久一点」,她别无选择。 龙奉心全力催动归元,闪耀着金芒的龙鳞很快覆盖全身,形成一整套连头盔都包含在内的龙鳞鎧甲,这还不是结束,双掌间的龙鳞继续蔓延,直至凝聚出两柄紧贴着手掌的短剑方才停止,紧接着龙奉心双眼的眼球收缩成竖瞳,各自朝紧逼而来的强者射出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光芒。 在龙奉心眼中,远处的那名白发男子身后浮现出十八道淡淡的人形虚影,这些虚影中有男有女,人种也不尽相同,但身旁都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若是雷衣欢看见此景,必定会对这十八道身影如数家珍的喊出名字,这都是神州前歷史上佔据一个时代风采的文坛大家和哲学大家。 这些人虽然龙奉心不认得,但他理解这种状态,这是承载着十八位先贤思想的超级高手,其积累之深厚令人瞠目结舌。 在祖龙岛上,这类人物的精神力都浩瀚非常,龙奉心甚至听闻龙九说他曾见过一位岛上的前辈身后浮现的是帝尧、帝舜和帝禹的虚影,可惜当时他尚未融合真龙逆鳞,无法亲眼得见,令人扼腕的是,那位前辈在岁月的消磨下已然逝去。 那人散发的精神力是经过精细的控制锁定自己和雷衣欢,这道精神力带有极强的针对性但没有明显杀伤的力量……也许他并无恶意……龙奉心稍稍思忖了一番,朗声道: 「这位前辈,若无恶意,不妨撤去锁定,落地一叙。」 龙奉心的声音在经过龙化后挟带着真龙的庄严和威压,这一句话语传至张衡中耳里无疑像是一道惊雷炸响。 「这这这……全覆体龙化!卧龙殿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个妖孽,连声音都挟带精神衝击……他在保护欢欢?」张衡中远远的看见了少年身后雷衣欢抚箏的身影,苦笑了一声,还好自己没有鲁莽直接闯进那名少年的警戒范围,不然让他来上一下,这把老骨头还不得散架! 「小友,我是欢欢的长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明白境况之后,张衡中赶忙飘身落在龙奉心的身前,同时解除了领域。 然后他的身体忽然猛烈的颤了一下,口中喃喃道: 「全覆体龙化……见龙……见龙……」 第四章-见神 雷衣欢看见来者时明显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她加快弹奏速度,赶着让乐曲提早结束。 这是音乐家实力尚弱时的一个弊端,弹奏中的乐曲若是强行中断,会导致墨池运转失去控制,轻则七窍流血,重则爆体而亡。 龙奉心在乐曲终止前一刻从归元空间内拿出了两套长袍,一套迅速套在自己身上,一套将之拋向身后的雷衣欢。 我可不想又是裸身又是女装的……龙奉心庆幸自己没忘记拿衣服这件事。 「张爷爷,您怎么来了!」雷衣欢接过长袍后不加思索的将之放到墨池空间,转而向张衡中打起招呼。 「先不多说,我的【编剧】能力时间快到了。」张衡中一手揽着一人的腰,腾空呼啸而去。 「夫人,幸不辱命,另外我刚刚得到贤者的传信,他想请您代为照顾这个小伙子,他的存在,将让整个赤县神州陷入新的风暴。」 「还有就是……」张衡中走到春华夫人身边,略为低头在她耳边低语: 「这孩子,就是圣言中的『龙』。」 「您们在我面前说什么悄悄话呀……奶奶,我晋级第四境了!」雷衣欢一边说着一边挤开张衡中的身形,蹲下身子挽着春华夫人的手臂。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春华夫人咧着嘴笑道。 「出去一趟就带了个这么帅气的男孩子回家,欢欢是想嫁人了?」 「才没有!我跟您说……」雷衣欢的脸蛋羞得通红,不对春华夫人的调侃做出回应,转而分享起此趟出行的所见所闻,当然有些部分被她隐去了。 张衡中瞥了眼祖孙俩,逕自闭目开始恢復,【请圣言】和【编剧】都是文学家途径高等级的能力,短时间内先后使用,饶是张衡中的墨池积累深厚,此时也感到有些乏力。 龙奉心甫一见到春华夫人,双目瞳孔下意识的开始收缩,这是真龙逆鳞赋予他的一种内在能力,祖龙神赐予他的这件至宝,全方位的强化了他的身躯,上至境界下至血液,从里到外完完全全让他的生命层次进化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儘管现在他的化身境界遭受困龙锁的封印,但其馀部分的强化是实实在在的,这当中自然包括了能随心使用的龙瞳。 龙瞳类似一种视线进化,操控瞳孔变化并不需要归元的调动,使用与否只在龙奉心一念之间,这项能力对于战斗能力没有直接的帮助,但它可以让龙奉心看见许多事物背后的「真实」,看破虚幻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话下,最为特别的是它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景象,就比如当时他看见张衡中身后的十八道虚影。 春华夫人察觉到了龙奉心的目光,但她不动声色的继续和雷衣欢说着话。 龙奉心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让他身心俱震、永生难忘的场景。 春华夫人背后浮现的是一尊虚影,其形巍峨如山,其势浩瀚如海,其质纯净无垢,祂只是静默佇立在那,就让龙奉心感受到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他终于知道龙千曾经告诉过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说:「不可直视神。」 神不可被直视,这句话在基本的释义上,说明的是神的威严不容侵犯,但龙奉心此时亲身经歷后又多了一个理解,所谓的不可直视,是真的无法看清楚神的样貌,在他迫于压力闭上双眼的前一瞬,他发现那尊虚影的面目和身形是完全模糊的,像是被一层不知名的物质所笼罩。 在龙奉心直观的感受中,他认为这其实是神出于慈悲而保护人的一种手段,否则若是真的「看见」神,他猜想他会在顷刻间化作尘埃,形神俱灭的那种。 这和先前出现在张衡中身后的虚影相比,可谓天壤之别,龙奉心确信,这尊虚影绝对是与祖龙神一样同为真神的存在,不,或许是比祖龙神的神格还要高的存在,虽然他没有直视过祖龙神,也没有可以对照的依据,但这种感觉非常直接、清晰,只不过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和表达。 龙奉心仔细品味着方才的那一幕,即使是闭着眼,那个场景依旧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 忽然间,龙奉心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憾和不可置信的事实。 那尊真神的虚影,竟然只是这位老奶奶的信仰意念凝聚而成的! 这得是多么纯粹的信念!多么坚定的虔诚! 龙奉心惊叹到无法用更多的词汇来形容,他只知道,他对于祖龙神的信仰是远远比不上这位老奶奶的,这并不是说他的心意比不上,而是老奶奶的信仰是随着时间的累积,日復一日的加固意念所形成。 就像是修练者,不管是哪个脉络哪个途径,他们的修练过程是不可懈怠不可中断的,哪怕是一次的消极和迟疑,都将对到达更高境界有着一步之差的距离,而这一步之差,往往就是天堑。 龙奉心为了达到祖龙神设下的融合真龙逆鳞的门槛,自他懂事起就都是在修练中度过,他深知即使是只偷懒一天,就必须额外花上十倍百倍的时间来弥补。 欢欢的奶奶真是不得了的人物,不知道她是哪个途径的修练者……龙奉心暗自感叹,默默将龙瞳的状态撤去。 经过这一次的「洗礼」,龙奉心对于信仰和神祇又有了更深层的认识和理解,毕竟他现在是个见过神的男人,但他再也不敢在雷衣欢的奶奶面前使用龙瞳了。 正当龙奉心准备睁开眼睛时,他的眼前毫无徵兆的展开了一幅画面,因为有了前车之鑑,他下意识又想闭上眼睛,才发现他根本还没睁开。 龙奉心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疑惑和惊惧之中,但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脱离现在的状态,于是在无可奈何的感受下和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尝试「迈开脚步」向那个画面走去,那幅画面离他太远了,为了看得更清楚,他不停地走着。 在龙奉心的感知中,那个画面与自己的距离正在缩短,但整体来看还是非常遥远,于是他开始跑动,用尽全力的跑动。 周围和脚下全是一片空白,龙奉心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久,因为整个视线里只有那幅画面作为参照物,他只知道他一直在接近,但感觉上又有些遥不可及。 虽然过程很枯燥很孤独,不过龙奉心已经习惯这样的感受,当初为了融合真龙逆鳞,他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努力修练的,这种孤独和有没有人相伴无关,纯粹是心理上的压力,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持续不断的告诉他: 「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任何人都无法帮助你,你只能依靠你自己……」 好在龙奉心无论怎么跑都不会感觉到累,不然他觉得他应该会开始绝望。 到不了,出不去,看似眼前,远在天边,如果还会感觉到疲乏,那么真的会使人绝望、疯狂,最后迷失在这个莫名的空间里。 龙奉心已经无法计量经过了多少时间,为了不让内心的感受被焦虑和慌张所覆盖,他只能不停地催眠自己: 「快到了,快到了!」 「差一点,还差一点!」 龙奉心意识之外,张衡中瞪大双眼注视着「龙奉心」,在真实的世界里,龙奉心只是保持闭着双眼站立不动的姿势,然而此时他周身正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古朴气息。 雷衣欢和春华夫人在察觉异样后便停止了交谈,雷衣欢起初想叫唤龙奉心,被春华夫人抬手制止,张衡中更是盯着她,用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雷衣欢撇了撇嘴,整个场面弄得好像只有她不担心龙奉心似的,若不是担心,她能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吗? 心中略有不满的雷衣欢逕自走到一旁的藤椅坐下,单手撑着腮帮子,将目光停留在龙奉心身上,脑海中不自觉得浮现龙奉心将她护在身后的场景。 不得不说,龙奉心不由分说将她护住的背影很令人着迷,那身龙鳞鎧甲也更增添他的魅力,当然这是他人本就长得好看的缘故。 被保护的感觉是很舒心的,那时若自己没有弹奏,龙奉心也只是个普通人,他是完全相信自己会配合他,还是只是自然而然的挡在自己身前呢? 雷衣欢的思绪正要开始发散,旋即便意识到,现在的她不就像是春心正在萌动的少女吗? 不不不,我只是太无聊了而已,对,太无聊……雷衣欢在心里找了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过于敷衍的理由。 「啊!」 龙奉心开始一边奔跑一边放声吶喊,当催眠这个行为本身逐渐变得苍白无力,各式各样负面的情绪便如溃堤般汹涌而来,若不替它们找到一个宣洩的出口,龙奉心觉得自己有很高的机率会直接疯掉。 他有预感,只要「触碰」到那个画面,他就有办法逃离现在这个空间,然而他的精神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平心而论,倘若此时在龙奉心所处的环境里,换上任何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断然不可能支撑到现在,也许已经疯了好几回也不一定。 当龙奉心的思维、情绪、精神状态即将陷入不可挽回的混乱时,他依循多年的本能呼唤着,声音很轻,像是在倾诉,像是在哀求,像是在撒娇,像是在依靠。 「祖龙神……祖龙神……」 龙奉心感觉自己哭了,但他的面庞没有泪水的痕跡,只是他呼唤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 他又感觉自己笑了,但他的嘴角并没有扯起弧度,只是心中有一股舒适的、温暖的、寧静祥和的气息正在蔓延,就像是找到了一根支柱,把即将倾塌的大厦牢牢挽住。 雷衣欢三人只见龙奉心脸上的泪水如暴雨般哗啦啦的流,口中一声又一声不断的呼喊着祖龙神的名讳,嘴角扬起了满足的弧度,周身信仰意念开始疯狂的凝聚,最后形成一尊五爪金龙的真神虚影。 「他到底在经歷什么?属于歷史学家的气息和信仰意念不断的淬鍊、凝实,而且两者分别的积累总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张衡中再也压抑不住,闷声唸叨着。 雷衣欢也感受到了,信仰意念她并不陌生,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实质化的场景,但令她感到更不解的是,在龙奉心身上,另一道散发着的,是歷史学家途径的巔峰境界修练者才有的气息。 按照道理来说,跨脉络的双途径应该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两个脉络之间所使用的力量来源有着根本上的差异,也许境界越高越能发现这种差异只存在于形式上,但是几乎没有高等级的修练者又回头花时间重新琢磨另一个脉络,毕竟,天知道体内出现两种不同的力量形式会发生什么事,高手都是惜命的,没人会傻到放弃舒坦的人生去冒这种险,因此像张衡中这种脉络间的双途径都已经可以算是世所罕见了。 难道是信仰意念为他搭建了这座桥梁吗……雷衣欢深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 春华夫人始终静静的看着龙奉心身上发生的变化,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然而从她越发深邃的眸光中,可以感觉到她长年积累的智慧正在不断碰撞、压缩、排列,推演一切可能发生的路径和结局,寻找着既不背离天意,又能在宿命中跳脱而出的一线生机。 假设发生变化的龙奉心是一个「点」,春华夫人正在做的事情便是,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面到架构立体的过程,并且这个架构出来的立体必须根基稳固,一个细节都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在即将架构完成之际,便会整个崩毁。 又过了一会,三人发现龙奉心身上的气息开始收缩,两道气息的收缩方式有很大不同。 属于歷史学家的气息是正在削减,用直接一点的方式来形容就是,从第九境一路往回跌落;而属于信仰意念的气息,则是不断的压缩,这个过程就像是锻造一般,将庞大且充满杂质的矿物打造成小而精的金属。 此时,身处意识世界的龙奉心,凭着对祖龙神的信仰找到精神上的支柱重新振作之后,终于跑到那幅画面的边缘,他开始放慢脚步,因为他惊奇的发现,他可以就这样走入画面之中。 画面是静止不动的,它所呈现的应该是某个故事进程的一个片段,这个片段的中心点,是一位高壮魁梧的将军屹立城墙之上,他怒目圆睁,盯着着城下数以十万计的军队。 鬼使神差的,龙奉心大步朝着那位将军走去,紧接着将自己的身形「撞」了进去…… 第五章-歷史学家 当龙奉心撞进那位将军的身体里,眼前的画面骤然开始流动,就像是一个影片从暂停到播放的过程,龙奉心发现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特别,他变成了那位将军,但同时又是第三方观察者的角度。 龙奉心知道现在的「他」是另一个角色,这个角色的思维、动作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但同时做为本来的「我」的意识仍然在运转,也就是说,他正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亲身体验这个角色的生命过程。 公元历七百五十五年,中国唐朝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史思明起兵造反,叛乱唐朝,自立国号为燕。 雷万春,也就是现在的「他」,与一群忠义之士共同抗变,以张巡、许远、雷万春、南霽云等三十六位将领为首,率领数千军队阻挡燕军,死守大唐此战要地,雍丘。 此时的「他」,受命登城防守,并与叛军敌将令狐潮展开对话,然而在对话进行间,叛军突发弩箭,六支锐利的箭矢迎面呼啸而来,龙奉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部被六支箭矢狠狠的插入血肉,然而「他」虽血流满面,仍面不改色,屹立不摇。 叛军还以为他们偷袭的是一具假人! 其刚毅无与伦比! 其勇猛无人可欺! 其忠诚天地可鉴! 正当龙奉心一边承受着脸部剧痛一边不断的暗暗哀号,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一砸,他的意识就这样被砸回现实,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成功脱离那个差点令他疯狂迷失的空间。 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他看见了春华夫人深邃的眼眸,看见了张衡中掺杂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看见了雷衣欢眼神中的转忧为喜,然后……他吐了。 这种对于时间的强烈错位感,让他不停地乾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部从身体里吐出来似的。 他在一望无际的空间中奔行了无法计量的时间,他在空间中变成了另一个角色亲身经歷了那个时代和处境,他清醒之后赫然发现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多久,午后的烈日依然高照,身旁的人事物基本没有变化。 龙奉心的脑袋晕眩的厉害,他的时间观完全被颠覆,他对所处的环境產生了迷失感,他对他自己究竟是谁有了深深的疑惑。 神州前有一句广泛流传的揶揄话语成了此时龙奉心的真实写照。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张衡中见状,赶忙以指为笔在空中虚写了几个字,随后手臂一挥,四个大字迅速的窜向龙奉心体内,那四个字是: 「静心安神。」 雷衣欢也很快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直接在藤椅上盘起双腿,开始弹奏一首神州前的名曲《高山流水》。 乐声悠扬,起伏辗转,意境空灵。 流畅温婉的水如涓涓细流般滋润心神,低沉起伏的山如沉稳的依靠轻轻回盪。 渊渟岳峙的气息挟带起一股气流缓缓地缠绕在龙奉心的周身,这是初三境音乐家途径的特色,修练者统称为「引流」。 依靠音乐的声波裹挟气流,用处在于将气流凝聚或分散,气流凝聚的地方乐曲效果越集中,但是作用目标相对单一;气流分散通常用来施展在群体目标身上,只不过效果会打折扣。 浓郁而饱满的錚鏦声颗粒分明且轻脆洁净,被这些美妙的音符环绕的龙奉心此时感受到了何谓馀音绕樑,在文学家和音乐家的双重辅助下,他很快便从那痛苦的状态中恢復过来。 龙奉心原地盘坐,静静体悟这趟「旅程」的收穫,在稍早的时候他大概就猜到他可能误打误撞踏入了歷史学家的途径,而现在他感受到体内除了被封印住的归元,确实多了一股力量。 不,不对,龙奉心赫然发现他的丹田内现在竟有三股力量在流转,居中的那团散发着淡金色的祥和光芒,左侧的是本就熟悉的归元,右侧的则是一汪墨色的池子。 那团光芒是我的信仰意念?龙奉心暗自揣摩,他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是不是正常的,但他忽然想到现场就有前辈可以请教。 他甫一睁眼,尚来不及开口,雷衣欢口中的张爷爷就迫不急待的凑来他身边问道: 「年轻人,你踏入歷史学家途径了对吧?现在是第几境?还有你刚刚究竟经歷了什么?快和我说说!」 龙奉心略为思索了一下,他打算把事情拆分成两个部份来叙述,关于信仰意念的事,他觉得大概请教雷衣欢的奶奶会比较适合一点,至于修练脉络上的,他相信张爷爷会给他充足的解答。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他自己的思维理顺,他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以至于到现在对这个世界的架构都缺乏基本的认知。 随着他的描述,他看见在场的三人脸上都出现了精采的表情变化,一直到结尾许久,他们都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缓不过来。 春华夫人从认真倾听到出现激动、惊喜、认同和释怀。 雷衣欢从新奇到担忧再到嚮往,最后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张衡中则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再到不可置信,接着就是麻木和生无可恋。 龙奉心没有多加打扰,任由他们消化讯息,他自己则开始研究新获得的力量该如何运用,这一探索的过程,让他慢慢的有一种开始融入这个世界的感觉。 龙奉心自「破茧而出」到现在,都有一种自己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感受,原先的家乡路途遥远且难以返回,亲如家人的同伴虽然留下传承却不知所踪,习惯的力量无法使用,百年的空缺以及诸多未解之谜,林林总总的变化使他变得茫然无措,亦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前行。 好在他现在遇到了可以引导他的人,也认识了一个他颇为欣赏的新朋友,虽然他们相识的过程很短且处处充斥着荒唐,不过整体来说还是很舒心很愉快。 龙奉心自己并没有察觉,他对雷衣欢其实有一种暗藏很深的特殊情感,这是他「重见天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第一个和他產生衝突的人,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是第一个带他了解这个未知世界的人。 用一个不是那么恰当的比喻来说,就好像是新生胎儿第一眼见到母亲的感觉。 更何况他们还產生了较为亲密的接触。 一番摸索下,龙奉心大致上理解了歷史学家途径的能力,另外他发现信仰意念是无法动用的,它就像是一个象徵,其本身并没有相对应的外在呈现方式。 率先整理好思绪的张衡中拍了拍龙奉心的肩膀,开口道: 「年轻人,在开始说明之前,有件事必须先告诉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的身分需要保密,你的化身也不可再动用,除非你做好了面对整个赤县神州神话脉络和巫师脉络共同围剿的准备。」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告诫,使得龙奉心内心一沉。 「贤者,就是人文脉络第一人的尊称,前不久传来消息,神话脉络和巫师脉络所有修练者都接收到一个指示,让他们找寻龙的传人,猎杀他并夺取龙鳞,那个人就是你,不过你放心,现在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从这个消息来推断,我大概猜测到为什么教宗、巫仙、九祖同时失踪的原因了,他们大概是覬覦九祖身上的类龙鳞,想要将之夺取,但双方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僵持住,一直持续到现在。」 「不过这一次的指示是由慈悲教派的慈悲母神和巫仙门的巫仙所下达,这就表示他们还没脱离僵持的状态,但是能感知到你的出现,相比于九祖的类龙鳞,你的真龙鳞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当然九祖必定会用尽方法纠缠住他们,所以好消息是,你不用面对赤县神州最可怕的两个存在,坏消息是,你在神州上几乎没有容身之处。」 看着眉头紧皱的龙奉心,张衡中叹了口气,开口道: 「现在知道你是『龙的传人』的,只有贤者、我、春华夫人以及欢欢,所以这件事后面再讨论吧,当务之急还是先跟你讲解你遭遇的情况以及一些常识,你得先认识这个世界,才有馀地去思考怎么应对。」 张衡中又叹了口气,才缓缓道: 「我叫张衡中,是人文学院的院长,人文学院是人文脉络所有修练者的圣地,它是由贤者和我们几个能力顶尖的老人家创立的。」 「在当时那个动乱的时代背景下,我们竭尽所能的保存了人类发展数千年的文明结晶,并引导同一个脉络的新进修练者,最后创立了人文学院,它就是我们人文脉络的唯一势力,基本上所有此脉络的修练者都是从那里走出去的。」 「每一个修练途径都有其凶险的地方,尤其是在晋级时,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神州回归后,全人类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力量,因此在开拓前路的过程中,牺牲不在少数,好在上天垂青,人文脉络中,我们几个老人家应运而生,我们一步便成为各自途径上最顶尖的存在,所以我们可以试错,可以总结,可以推导,可以研究,然后将这些成果流传下去,确保后来者可以少走弯路,将风险降到最低。」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歷史学家途径,就是整个人文脉络中最难测也最危险的途径,有很多此途径的修练者,在晋级过程中,或发狂自杀、或意识迷失导致肉体死亡、或丧失认知变成疯子或白痴。」 「我的孙女就是在晋级时意识迷失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凉,然后痛恨自己的束手无策!」张衡中是低声咆啸完这句话的,接着便陷入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听到此处的雷衣欢眼神跟着一黯,默默的走到张衡中身边挽起他的手臂。 「你不是好奇体内的信仰意念有什么作用吗?我想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稳固,它稳固住你的两种力量,也稳固住你在歷史廊道上的意识。」张衡中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雷衣欢的手背继续道。 「歷史廊道上的场景代表着你本身歷史知识的积累,廊道上之所以全是空白,是因为你没有这个世界的歷史知识,虽然按理说你在祖龙岛的歷史认知应该也会体现在其中才对,也许是因为绝地天通的关係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最夸张的是,你整整跨越了一千四百多年!一般来说就算是意志极为坚韧的人也只能跨越五百年左右就是极限,这样你明白信仰意念带给你的帮助到底有多大了吗?」 「我想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让歷史学家途径无损晋级的办法,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信仰意念如你这般强烈的人了。」说到这里,张衡中默默撇了春华夫人一眼。 「言归正传,不管是哪种途径,我们至今都没有找到它具体的触发条件,只能归纳出从普通人踏入到修练途径的,多是精神强大、意志坚定之人,哦,这个结论仅适用于人文脉络。」 「而踏入歷史学家途径的,通常都是从某一个歷史节点切入,以那个节点为起始,在廊道上往回奔跑,跑得时间跨度越大,积累的墨池就会越深厚,之后的每一次晋级,就只能选择『成为』这段时间跨度中的某一个歷史人物。」 「所以即使是同一境界的修练者,实力的相差也可能非常悬殊,对了,目前整个神州的修练者统一将实力划分为十个境界,分别为初三境,中三境,上三境,第十境就是九祖、贤者、巫仙、教宗那个层次了。」 「我个人是文学家和哲学家双途径都达到第九境,我没看错的话,你的化身脉络也是第九境的层次吧?你应该能施展真身化身?」 「如果您说的是化身真龙的话那可以,另外,双途径是正常现象吗?」龙奉心原以为双途径是异常的存在,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属于正常范围…… 「那没错,每个途径的第九境都有特定的能力可以施展,真身化身就是化身脉络第九境特有的能力。」 「双途径是异常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双途径,更别说你这个跨脉络的双途径了。」张衡中用一副「你小子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龙奉心说道。 看来,我果然还是异类……龙奉心一边自嘲又一边问道: 「歷史学家第九境的特有能力是什么?」 「嘿!你小子这是好高騖远!虽然你应该很快就能晋级第九境,我还真没看过歷史廊道能跨越一千多年的变态!有点期待你成长到那时候实力会有多恐怖……话说你现在歷史学家是第几境了?别跟我说是第一境,我不会信的。」 「张前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龙奉心用带着礼貌的笑容看着张衡中道。 「臭小子,让你说你就说,你不说我也不说!」张衡中看着龙奉心冷哼一声道。 龙奉心只是习惯性的调节一下谈话氛围,没有真的要跟张衡中较劲的意思,但看着张衡中的反应实在有趣,他一边暗笑一边说道: 「好好好,您是前辈,我说,我说。」 「第四境,不得不说这歷史学家的能力还蛮有意思的!」 「真是妖孽,一口气就踏入中三境了。」 「歷史学家第九境的特有能力,我们称呼它为【时间冻结】。」张衡中面色严肃的说道。 「时间……冻结?」 这是什么神仙能力……龙奉心终于理解当初帝顓頊为什么要让重和黎两人联手施展绝地天通了。 「上三境的歷史学家本就有回溯时间的能力,冻结只是进阶而已,歷史学家这个途径,是所有途径的修练者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 完全可以理解……龙奉心一阵汗顏,虽然他自己也是属于这条途径的。 「我很想看看你召唤出的英灵是什么样子,但有一件事得先告诉你,你在歷史廊道上『成为』的那个人,不太适合直呼其名讳。」 「此话怎讲?」 「因为,祂是神。」 「……」 第六章-信仰 「安史之乱中,抗变军后期被围城断粮,终遭俘斩首。」 「因为有他们遏止了叛乱军的进击,最后唐朝才得以保存,乱事平定后,百姓自发祭祀,感念其救国救民之精神,皇帝也一一追封那些将领。」 「后世的所有人始终无法明白,他们是如何以数千兵力抗击十数万的叛军而未有败绩。」 「你『成为』的那个人,便是我们的先祖,人们对祂的信仰和供奉至今流传了一千四百多年。」开口的是春华夫人,她一字一句的诉说着,语速缓慢,却鏗鏘有力。 「歷史之事,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再多提,往后你自己去学习,或是从歷史廊道上去见证。」春华夫人半闭双眼,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那么我从您身后见到的信仰意念之凝聚,就是您对您先祖的信仰吗?」这是龙奉心一早就准备好要开啟的第二段谈话。 本来已经不愿再多开口的春华夫人,重新被龙奉心的话语勾起了兴趣,只见她终于从躺椅上站起,走到龙奉心面前,开口问道: 「你能看见信仰意念?」 龙奉心顺势将自己的龙瞳以及他进入歷史廊道前的经歷鉅细靡遗的说了出来。 「想不到你的眼睛那么神奇,那你快看看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雷衣欢露出期望的表情走到龙奉心身边,指了指自己说道。 龙奉心本不想理睬她,但忽然玩心大起。 龙奉心刻意将嘴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呢喃了几个字,只见雷衣欢脸颊瞬间通红,咬牙切齿的对着他脚背跺了几下,旋即跑到茶几边灌了一大口水,看着龙奉心因为疼痛而齜牙裂嘴的表情,她原先的怒容马上转变成了一脸得意。 春华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随后接回话题问道: 「你们也有信仰,是祖龙神对吧?」 「是的,夫人。」 「你认为,神是怎样的存在?」 龙奉心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很想议论神。 「晚辈认为,祂们神圣、威严、慈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通过你的表情,我知道你说出的是违心之言,你放心说,不要觉得我是在考你,就当作是有信仰的人之间的一种交流吧,现在这个时代,纯粹的信仰几乎快要断绝,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一个,想聊聊天罢了。」 龙奉心沉吟了一会,开口道: 「晚辈认为,神是无法议论的,但我们可以从做为人的角度去詮释祂们的存在,在晚辈心中,信仰祂们,是信仰祂们的信念、精神,并以此做为支柱和依託。」 「很好的理解,在公元时期,有不少凡人成神的例子,人们喜欢流传祂们的故事,喜欢讨论祂们的事蹟,人们供奉祂们,除了纪念其精神,亦将祂们当作内心的寄託。」 「你认为信仰是如何诞生的?很多人说,信仰源于未知,源于恐惧,源于心理安慰,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龙奉心沉默了一阵子,春华夫人的问话都不太容易回答,或者说他对于这些问题没有认真思索过。 「信仰源于崇拜,虽然祖龙岛没有凡人成神之例,但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神祇,都是人们崇拜祂们那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又或者说,人们下意识的想追寻那些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自然的伟力也好,贯彻始终的精神也好,也许在追寻的过程中会伴随敬畏、恐惧等心理状态,但不能说信仰是从这些情绪中诞生出来的。」 「有意思,那么你觉得,神是由人们的信念凝聚而生的吗?我换个简单的说法好了,神是由人所创造的吗?」 「绝不可能!」龙奉心斩钉截铁的答道。 「我们无法探究神究竟是如何存在的,什么时候存在的,但祂们绝无可能是被创造的,人们充其量是发现神,敬奉神,追随神。」 「好!好!好!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解,这世上终究是有不愚蠢的人哪……」春华夫人一边拍手一边称好,这是龙奉心在见到她之后第一次看她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你以后和欢欢一样喊我奶奶吧,你的事我听她说了,除了九祖以外,你没有其他的亲人吗?」 「奶奶,我们十人都是孤儿,后被祖龙神选中,由崑崙仙山里的神僕抚养成人。」 「祖龙岛上的大荒异兽从古至今都对我们產生很大的威胁,我们的父母大多是在阻挡异兽时战死的,现在的神州没有异兽的侵袭吗?」 「有,很多古籍记录的异兽在神州回归后都陆续出现,不过四大脉络皆有组织人手防御,呵呵,这算是四大脉络唯一达成的共识了。」春华夫人的话语中伴随着两声冷笑。 「不说这个了,奶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算是考校吧。」 「奶奶请说。」 「你说你信仰祖龙神,那你可否明白祖龙神的核心精神?你因何信奉祂,因何追随祂?」 「轰!」 春华夫人平静的语句彷彿一道惊雷炸响在龙奉心的脑海里,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祖龙神代表着怎样的精神,也不知道自己因何信奉祖龙神,只不过是从小就身处那样的环境里,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做了。 一时间,龙奉心觉得他先前的侃侃而谈都像是笑话一般,他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无法给出答案。 看着龙奉心渐白的脸色,春华夫人赶忙道: 「没关係,没关係,也许你只是没有想过,也许你也还在寻找,等你知道答案了,你可能就能明白祖龙神赐你字的真义了。」 「另外奶奶给你一个忠告,算是我活了这么多年的一点领悟吧,你我同是走在信仰道路上的人,我难免想多嘴几句。」 「从来都是信仰诞生奇蹟,而非奇蹟產生信仰,奇蹟只是信仰的附加物,而不是目的,这点你必须谨记。」 「信仰本身是纯粹的,一旦掺入太多杂质,就是本末倒置了。」 龙奉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里。 「张衡中,你这个前辈陪他们聊聊,我进去一会儿。」春华夫人喊了一声,便离开院子向大厅走去。 「哎!夫人,那我那个问题……」 「我说过,我允许你提,但我可没说我会回答你。」 「……」 春华夫人走进大厅后面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个神案,案上正中位置有一个香炉,香炉前摆着三杯茶水,茶水前摆了一盘水果,香炉后面是一张红纸做成的立牌,立牌上写着四个字: 「雷府千岁。」 春华夫人点燃三炷清香,朝立牌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后,从案边的小抽屉取出了一个龟甲。 她双手捧着龟甲闔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慎重的将龟甲摇了几下,将里面的六枚铜钱一一倒出。 她看着铜钱许久,随手拿了纸笔写下一行字。 「潜龙勿用。」 她将铜钱塞回龟甲,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动作,接着在纸上又写下一行字。 「姻缘已至。」 春华夫人看着自己写下的两行字,思绪纷杂…… 院内,张衡中与龙奉心和雷衣欢交谈了一阵,得知了龙奉心的具体来歷。 「年轻人,为了掩人耳目,以后就叫你阿一吧,非常时期,任何蛛丝马跡都不可留下,现在这座岛上有贤者的领域笼罩,暂时无须担忧,但是他不可能一直这样顾着你。」 「阿一,这名字听起来好蠢。」雷衣欢幸灾乐祸的笑道。 龙奉心先是对着张衡中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雷衣欢,张口做出了几个刻意夸大的口型。 雷衣欢这次没有脸红,只是冷笑了两声,从墨池中唤出她的古箏,古箏笔直立在地面,她打开古箏边上的盖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柄长剑。 她一边收回古箏,一边提剑衝向龙奉心,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雷衣欢是左手持剑,右手手指在身前做出弹奏的动作。 龙奉心向后一跃,在拉开距离的同时,第一次使用了歷史学家途径的能力。 【英灵召唤】。 接着在场的三人同一时间愣住了,是的,连龙奉心自己也愣住了。 只见龙奉心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军阵,此阵四行九列,三十六名全身被黑色盔甲包覆的将士整齐排列,威风凛凛,气势肃杀。 第一行的将士右手持刀左手持盾。 第二行的将士双手各握着一柄匕首。 第三行的将士双手斜举着长枪,身下各有一匹战马。 第四行的将士五人持弓,四人持弩。 「你你你!这是什么情况?你的英灵怎么有那么多!」雷衣欢一边叫喊一边收起长剑跑向张衡中身后。 「这不合理,这不合理,歷史学家每晋级一次可以获得一位英灵,总共只会有九位……」张衡中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第四境最多拥有四位英灵,你再怎么天赋异稟同时将它们召唤出来也只会有四位,你小子怎么回事?」 「啊?英灵的能力是这样子的吗?但是我没有其他选择,而且一次召唤就出现那么多,我也不知道啊!」龙奉心完全在状况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对歷史学家途径也没有全然的了解。 「你小子是真妖孽,一般来说,歷史学家途径处在哪一个境界,就代表他拥有对应数量的英灵,并且可以根据你的需求选择要召唤哪一位,墨池积累再深的人,最多最多我只见过三位英灵同时被召唤……」 「难道一千四百多年的跨度就真的那么离谱吗?还是说问题是出在你『成为』的人身上?」纵使见多识广的张衡中,此刻也没有任何头绪。 「不用猜了,那是先祖他们生前所率领的铁甲军。」春华夫人的脚步迈出大厅,走向三人的同时开口说道: 「神是不可能被召唤的,就算只是成神之前的祂,也不行。」 「我曾听过一个传说,当时抗变军的三十六位将领在死后蒙上天感召,成了上苍座下三十六王爷,代替上苍巡狩人间,这是公元时期对于王爷信仰的其中一种猜测,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你踏入歷史学家途径的契机应该是见了我的信仰意念之后触发的,并且因为你有祖龙神的护佑,让包括先祖在内的三十六位将领认可了你,儘管你因此拥有三十六位英灵,但你不可能召唤神,所以你的召唤就成了祂们生前所率领的铁甲军形式。」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春华夫人眼神迷离的望着龙奉心召唤出的军阵说道。 对于春华夫人来说,当歷史痕跡呈现在自己眼前,尤其是和自己信仰的先祖有关的歷史,那种激动和欣喜是难以言喻的,有一种彷彿自己成了这段歷史的见证者的感慨。 听闻这些,龙奉心顿时涌出了一股非常强烈的渴望,他很想现在就去了解这个世界的歷史,了解这个世界的信仰,了解这个世界自己所能了解的一切。 「也就是说,这孩子往后晋级都不会再得到新的英灵了是吗?」张衡中忽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才三十六位就让你吓成这副德性,要是再多你能承受的住?」春华夫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嘲讽道。 「我这不是没见识过吗!」 「别废话了,我和你说正事。」春华夫人拉着张衡中走向自己的躺椅,她一边躺下一边指了指茶几旁的座位。 「如果你让奉心这孩子跟着欢欢一起去人文学院,我就回答你想问的问题。」 「啊这……」张衡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本就是他打算的结果,春华夫人还因此附赠了一个条件,这波他赚大了! 咦?先前她还坑了我来着……张衡中对自己的没出息感到羞愧。 「对了,他们俩人去了学院必须形影不离,这件事很重要,你得答应。」 「形影不离……包括……?」 「懂了懂了,嘿嘿嘿!」张衡中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覆,但看见春华夫人那略显神秘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那么大岁数了,第一次愿意和一个男孩子如此亲近,我这个做奶奶的总得为了她的幸福考虑。」 「还别说,夫人,她俩虽然认识得短,但对彼此的好感非常强烈和明显,估计也就她们自己不知道。」 「这种废话还需要你说?」张衡中又被春华夫人鄙视了一番。 「那……可以向您请教了吧?」张衡中訕笑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你既然连自己的信念都放弃了,还指望再进一步?」 「我永远记得你小时候信誓旦旦的说着,你未来绝对不会成为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可是你现在已经成为你最厌恶的那种人。」 「平衡,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在你们所谓的平衡下,又有多少人正在遭罪?看在咱么两家是世交,我才跟你说得这么明白。」 「你捫心自问,你配作为忠烈侯的后代吗?」 面对春华夫人的连番问责,张衡中只是颓然的靠在藤椅上,一言不发。 另一边,龙奉心收起军阵,走向神情落寞的雷衣欢,他先是挠了挠头,接着小声问道: 「我送你的长袍你怎么不穿啊?」 「阿一,我修练得很刻苦,因为我的父母亲在慈悲教派的追杀下失踪了,我想变得强大,我想去寻找他们,就算他们已经死了,我也要为他们报仇,可是我努力了那么多年,还只是第四境,而且还是战斗力不高的音乐家途径。」 「可是你明明比我年轻,却已经那么强,张爷爷说了,你的歷史学家途径很快就能达到顶峰,和你相比之下,我就像是个废物。」 雷衣欢没有回答龙奉心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欢姊,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被全神州『通缉』都不觉得怎么样了,况且,你想做的事情,我可以陪你一起,反正我现在也只能跟着你了。」 「也是哦,你就是我最强而有力的帮手。」听了龙奉心的话,雷衣欢的眼神渐渐发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那破袍子?我才不穿,丑死了。」 「那可是用上好的蚕丝,上好的绸缎,上好的皮革,还有最顶尖的工匠打造的,不仅防御力惊人,也能随心意控制外观型态!」 「哪种蚕丝?哪种绸缎?哪种皮革?哪位工匠?」雷衣欢露出意动的表情,但还是反问道。 「上好的蚕丝,上好的绸缎,上好的皮革,顶尖的工匠。」 雷衣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吧,我不知道,总之很厉害就是了,我穿了它,就算化身之后也不会损坏。」 「你用自己的一滴血抹在长袍上,这样你穿上它之后,就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它。」 雷衣欢从墨池空间拿出长袍,用修长的指甲在指头上挤出了一滴血滴在长袍,随后将之套在身上。 接着龙奉心就看见,那件长袍变成一套女性战甲。 战甲的样式非常清凉,胸甲之下露出腰肚,裙甲之下露出一双穠纤合度的长腿,两条手臂上也只有肩甲、肘甲、腕甲覆盖,其馀部分皆露出白皙的皮肤。 「这盔甲穿起来好舒服,完全不影响动作!」雷衣欢说着,又将盔甲变成公元时期的旗袍模样,然后她惊讶的发现,她原先的衣物全没了。 「这长袍会将你本来的衣物融解,因为它本身就是完美的衣物,不会脏不用洗又方便。」龙奉心直勾勾的盯着雷衣欢在旗袍包裹之下的曼妙曲线,这种衣着样式是他没有见过的,但是穿在身材姣好的雷衣欢身上,简直是绝配。 雷衣欢耳根有些发热,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嗔声道: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龙奉心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但是下一刻又忍不住往她身上瞄。 雷衣欢拿他没办法,虽然很喜欢旗袍的装扮,也只能暂时将旗袍又变回原先朴素的长袍样式,接着开口道: 「这种衣服还有没有?」 「怎么可能,我就只有两件,这琉璃裳很珍贵的!整个祖龙岛上都没几件。」 「琉璃裳,名字倒是颇好听,谢谢,我很喜欢。」这种穿一件抵得上千万件的神奇衣物,对于雷衣欢这种爱美的女子来说,堪称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刚才那种袍子的外观,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龙奉心故作正经的说道。 「想都别想,对了,你刚刚叫的那声欢姊,我听了心花怒放,再叫两声来听听。」 「好的,欢欢。」 「……」 「阿一,谢谢。」雷衣欢用蚊蚋般的声音呢喃道,她知道龙奉心是来安慰她的,虽然她转化情绪的能力很强,但是有人关心着自己,这种感觉,真好。 龙奉心听见了,朝她咧嘴笑了笑,这个笑容,乾净且纯粹。 第七章-初战慈悲 东极岛,北部区域,昔日公元时期国家都城。 四周皆有高耸的大楼矗立,有些楼从中间被炸毁,有些则从或高或低的位置断裂,断裂的部分纷纷倒塌,形成顶部在地面,断裂面朝天的惨烈景象。 整座城市已经没有人烟,只有看不见的辐射污染蔓延整个空气中,大量的不知名植被爬满龟裂的地面,甚至攀附、包覆住久无人居的房屋,勉强可走的道路上偶尔出现三三两两畸变过的生物,或啃食植物,或翻找腐臭的骸骨。 路面的两侧尚有许多金属残骸,以及许多黑色漏气的轮子,许多犄角旮旯,都成为变异昆虫的巢穴,偶有低洼处匯聚了小摊液体,液体看起来清澈如水,但若仔细查看,水的边缘悬浮着少量黑色的污渍,凹陷的地面则有少量残留的褐色銹跡。 若是沿着有些毁损斑驳的指示牌走,能通往尚未完全破败的阶梯处,顺着阶梯往下,底层另有一番空间,相较路面,此处的环境略显完整,破败的气息不减,但相对不那么杂乱无序。 粗壮厚实的大量圆柱撑起了整个地下空间,空间的两侧有专门向下挖掘做为轨道的部分,沿途有不少銹蚀的铁栏杆,亦有公元时期以某种能源发动的特殊机器,机器的外观大多完整,只不过缺少了驱动能源,此时呈现出一片漆黑与静默。 一侧的轨道上有几节开着门的厢房,房内由诸多座位和狭小的走道组成,在某处座位与座位的缝隙间,几道蜷缩着并且屏住气息的身影几乎融入了整个黑暗里。 「伟大的慈悲母神,您的信徒向您祈求光亮。」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在厢房门口处响起,旋即以声音来源为中心,刺眼的白光迅速扩散,驱散了这个厢房中的黑暗。 「老鼠们,别再躲躲藏藏了,慈悲母神已给过你们数次宽容,但你们还坚信着你们的神,不觉得可笑吗?除了那如懦夫般的祷告,你们还能做些什么,看看我,一句话就能呼唤光明,而你们的神,连半点力量都未曾赐予你们。」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这是母神的怜悯,跟随我,成为我的麾下,修道院会以母神之名降下馈赠。」 这道嗓音自门口处缓缓逼近,其言语中带着戏謔。 最终,他走到了三道身影蜷缩着的缝隙处,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看看,看看,我这身神袍彰显出的高贵,你们这些老鼠,若是顺从我,跟随我,就可以脱离此时的衣衫襤褸,还有那令你们感到折磨的飢饿,瞧,你们这瘦弱的身躯,我看了都觉得不捨。」 说话的男子身形高大,赤裸的上身披着一件立领长袍,长袍漆黑,其上纹绣着各种亮绿色的捲曲条纹,背后用同样顏色的繁体中文绣着歪歪斜斜的两个大字: 「慈悲。」 长袍的前方是敞开着的,露出了男子佈满肌肉的胸膛和腹部,他的下身是一件宽松的黑色长裤,双脚穿着亮面的皮鞋,整个人乍看之下颇有风范且得体,然而他下体处的裤子被高高顶起,眼神荒淫,嘴角大大咧开,露出略显张狂的笑容。 三道身影中,为首的年长少女将双手抱在胸前,埋着秀发凌乱的头颅,朗声道: 「主耶穌!主耶穌!恶魔的爪牙已经逼近,请慈爱的您赐予我们勇气,我们没有对抗爪牙的能力,但我们可以从容的前往您的国,感谢您聆听我们的祷告,我们会以最纯净的身躯去往您的国迎接永生,奉主耶穌基督的名,阿们!阿们!」 「等等我来挡住他,你们趁乱逃出这个厢房,愿你们留存生命继续传播福音,或是……我们可以在主耶穌的神国相见。」少女两手揽住两侧的身影,使他们三人的头靠向一起,低声吩咐着。 少女的两侧身影分别抬头望着她,此一男一女约莫十五、六岁,长相极为相似,两人的身体虽然因为恐惧瑟瑟发抖,但他们的眼神明亮且坚定。 「记住我教过你们的吗?在祷告词的结尾,『阿们』这个词必不可少,它的意思是,坚定的、确信的、必定会如此的,这个词语会让主耶穌感受到你们的诚恳,现在,让我们一起说。」 「阿们!」 「阿们!」 「阿们!」 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女完成祷告,并且与两个孩子窃窃私语的模样,不知为何,这个场景让他更加兴奋了。 「我都听见了哦,你们不可能保持纯净的,就算你们身死,我也会玷污你们,哈哈哈哈哈!」男子用阴惻惻的语气调侃着,随后右手掌向上平伸至胸前。 就在他准备施展神术的瞬间,一柄旗桿自他身后刺穿了他的心脏,少女先是侧身一撞,将高大男子的身形从挟道上撞开,旋即转头示意两个孩子快跑。 那一男一女没有犹豫,连滚带爬的窜出缝隙,直直朝门口而去。 「你……是歷史学家?」 刺穿高大男子的,是一位骑在白马上的女性,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雾气里无法看清,浑身穿着金色的甲冑,手持大旗,此时旗子的前端已经穿出男子的心脏,沾染着不断滴落的鲜血。 「你可真能藏,我追了你们那么久,你现在才用出能力,怎么,你以为出奇不意就能杀掉我吗?天真,天真,从你的英灵来看,充其量是第三境的歷史学家,你凭什么觉得能赢过第五境的我?难道你的主耶穌真的给了你勇气?哈哈哈!」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握住身后的旗桿,将自己的身体缓缓拔出,先是一个巴掌扇倒少女,再将握住的旗桿硬生生折断。 正当男子要对白马女性出手时,少女果断收回英灵,转身就跑,她咬紧牙关忍受着肿胀的脸颊传来的阵阵痛麻,她没有哭泣,只是无声的狂奔,喉咙不断吞嚥嘴内溢出的血丝,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喝到水了。 高大男子也不急着追,在这极为偏僻的东极岛,他自信不可能让三人逃脱自己的掌握。 【神术,生机焕发】。 男子双掌摀着自己的心脏,一道道绿色的光芒自掌心向伤口传递,光芒匯聚在伤口处不断流转,心脏的破口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癒合。 辞别了春华夫人,情绪低沉的张衡中罕见的连续使用「编剧书页」,带领龙奉心和雷衣欢急速飞行,赶往东极岛北部区域,根据传讯,张衡中知晓贤者用其能力在此处架设了一道门户,用以远距离传送。 儘管张衡中知道东极岛是整个东夷最偏远的地区,又有贤者的领域笼罩,但他还是一刻都不想耽搁,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带领龙奉心两人回到人文学院,免得夜长梦多。 用尽全力赶了三天路,墨池几乎乾涸的张衡中揽着两人缓缓落地,这是公元时期的一处捷运站入口,此时距离贤者架设的门户已经不远,他打算稍作休整,再一口气到达门户进行传送。 「张爷爷,您辛苦了。」雷衣欢乖巧的替张衡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柔声说道。 「嘿嘿,到了学院,你们得喊我院长。」一路阴沉着脸的张衡中,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没办法,雷衣欢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 「是的,院长!」雷衣欢开心的笑道。 去人文学院是雷衣欢的梦想,她长那么大,都一直被春华夫人保护得太好,没怎么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这一次的机会,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其中张衡中的劝说是促使春华夫人答应的一大助力,她自然对张衡中抱持着相当浓厚的感激之情。 更何况她心里打的算盘连提都不用提就直接实现了,虽然她还不知道春华夫人对她和龙奉心的「安排」。 龙奉心对于此行也抱持着很大的期待,在赤县神州「诞生」的他,本是无根浮萍,在经过一连串离奇的遭遇后,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那么格格不入,也迫切想要更多的认识这个世界。 除了将要面临的危险,龙奉心还想要搞清楚同伴失踪的真正缘由,如果可以,他想尽快找到办法与他们会合,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足够强大的前提之下。 人文学院就是他变强的基础,在那里他可以有系统的学习,也可以真正见识到更多的修练者并与之交流,这些都是他应对未来的助力。 「院长,下面有情况。」龙奉心忽然指着远处向下阶梯的位置说道。 没有开啟领域的张衡中,感知能力甚至比不过龙奉心,当然这是因为后者有「神器」加持的缘故。 尚未恢復过来的张衡中一边警戒一边说道: 「别靠近,以静制动。」 张衡中自己是没有什么顾忌的,整个赤县神州的第九境就那么多,双途径的他确实可以横着走,只不过他现在带着两个拖油瓶,而且都是千万不能出事的拖油瓶,自然而然就变得非常谨慎。 一个是春华夫人的心肝宝贝,一个是全神州覬覦的宝贝,后者还是九祖的同伴!两个都是必须供着的小祖宗啊!张衡中心里感叹着,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院长任重道远。 三人先是见到一对形似双胞胎的孩子从阶梯处向上衝出,隔了不久又出现了一个与龙奉心差不多大的少女,三道身影皆是衣衫破烂,骨瘦如柴。 较为年长的少女满脸焦急,她身旁的两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已经无法有效率的逃跑,她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即将绝望的她骤然看见龙奉心三人,虽然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上的人未必是善类,但她认得带头的那个白发男子。 「快,快,那是人文学院的院长,他可以庇护我们!」少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断推动着两个孩子向龙奉心三人跑来。 「院长……救……命……」 早已透支的体力让她们的动作无法跟上大脑,狂奔一小段路就踉蹌倒地,少女脖子上的项鍊因猛烈的撞击断裂飞出,勉强喊出了几个字,就彻底晕厥过去,她身旁的两个孩子,早在倒地的瞬间就失去意识。 龙奉心走向前拾起地上的项鍊,项鍊是一个闪烁着银色光辉的小型十字架,他不清楚此物来歷,便将之交给了张衡中。 张衡中将项鍊拿近看了一眼,冷笑道: 「她们是公元时期的基督教或天主教信徒,看样子是遭遇追杀,呵,慈悲教派。」 「院长,她们之中有一个应该是歷史学家途径的,虽然很微弱,但我刚刚有在那个楼梯下方感应到与我相似的气息。」 「哦?这个最稀有的途径竟然让我短时间遇上了两个,人文学院何愁不兴!」大略判断了敌人可能的实力后,张衡中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甚至有心思开玩笑了。 「这三个孩子交给我吧,你们俩去练练手,对方应该是慈悲教派的慈悲者,实力最强不会超过第五境,你们联手看能不能试着把他杀了,记得不要动用化身。」 张衡中从墨池空间取出衣物盖在少女三人身上,又取出水抹在他们乾裂的嘴唇,随手虚写了几个字,稳定住她们状态后,便原地盘坐在那。 距离传送门户已经很近,加上判断出敌人的大概实力,张衡中也不再那么谨慎,再不济他可以直接让这些孩子进行传送,敌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欢欢,我想先尝试一下英灵的战斗力,你在我身边见机行事。」 雷衣欢没有说话,只是白了龙奉心一眼,他对自己的称呼是无法纠正了,雷衣欢一边感叹一边跟着他走向楼梯口。 【英灵召唤】。 在龙奉心的精神指挥下,前三行的军阵有条不紊的衝下楼梯寻找敌人,留下九名弓弩铁甲军守护在两人周围。 「还好指挥起来颇为轻松,一开始我还以为得分心三十六用,但英灵不是傀儡,有相对的接收和执行指令的思维能力。」龙奉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雷衣欢说明。 「本来歷史学家就足够猥琐了,现在出了你这么一个异类,作战方式简直不要太变态。」 「安全为上嘛,好像找到敌人了,我们跟下去看看。」 龙奉心让弓弩队跟在两人身后,带头向楼梯下方走去,不料走没两步,雷衣欢就拉住他的衣袍。 「我有点紧张,虽然我很痛恨慈悲教派,但我是第一次对敌,也没杀过人。」 「那什么,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你摸,我都留手汗了。」龙奉心转身顺势牵起雷衣欢的手说道。 气氛被龙奉心一搅和,雷衣欢紧张的情绪顿时消减大半,手掌捏了捏,确实有一层黏腻的湿润感。 「走吧,我得习惯歷史学家的作战方式。」 两人牵着手走下楼梯,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被二十七名铁甲军围在中间,男子的周身似乎撑起了一圈护罩,英灵的武器难以伤害到他。 【神术,生命光环】。 齐尔的内心非常崩溃,他才刚刚治疗好自己,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英灵团团围攻,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数量这么庞大的英灵,好在他及时施展神术,英灵的攻击无法对他造成损伤。 【神术,灾异荆棘】。 又一次施展神术的齐尔,周身窜出了黑绿两色光芒流转的大量荆棘,捆缚住二十七名英灵,只见他手掌一握,荆棘猛的绷紧,英灵们承受不住攻击,顿时如烟消散。 「人文脉络的傢伙就没一个好东西!」齐尔撤去护罩的同时看见了龙奉心两人出现在不远处。 「就是你们两个小傢伙?这英灵看着虽多,却没什么作用。」齐尔嗤笑道。 接着他用贪婪的眼神不停扫视着雷衣欢,下身缓缓的膨胀,就在他抬手之际,雷衣欢右手连续拨弦,一声声低沉浑厚的箏响打断了齐尔的动作。 雷衣欢顾不得噁心的反胃感,一边拨弦一边语速极快的说道: 「这是中三境音乐家的震盪效果,可以打断他施展神术,也可以附加在我们的武器之上,你趁现在解决他。」 龙奉心心思急转,剎那间想到了杀敌方法。 【窜改歷史】。 他首次尝试了中三境歷史学家的能力,在能力的作用下,被他精神锁定的目标几秒鐘之前的行为会被强制改动。 忽然间,齐尔周围又浮现出了二十七名英灵,他们保持在被荆棘的捆缚状态下,龙奉心窜改了齐尔之前的握拳姿势! 【神术,生命光环】。 【神术,生机焕发】。 伴随雷衣欢不断的震盪箏响,齐尔只能免强的施展出保全自身的神术,只见英灵同时在受制的状态下将武器刺入齐尔施展的光圈,隐约间光圈已有破裂的趋势。 「你能把震盪集中在一个英灵身上吗?」龙奉心的指挥有些生疏,但对于敌人的应对方式他想到了办法。 雷衣欢闻言点了点头,眼神专注施展第二层的引流效果。 雷衣欢的额头瞬间沁出汗水,她本就用了一道引流控制着齐尔的动作,现在又一道引流与震盪同时施展,对于墨池积累不那么深厚的她来说,是非常吃力的一个操作,然而她不能停歇,一旦停歇,齐尔就能毫无阻碍的施展神术,以两人目前的状态,面对可以施展神术的齐尔,会遭遇极大的危险。 龙奉心看见震盪的箏响凝聚成一道气流席捲在一名手持长枪的骑兵英灵身上,他操控其他的英灵斩断骑兵身上的荆棘,那名骑兵的长枪在没了束缚之后猛得向齐尔突刺! 「噗哧!」 挟带震盪效果的长枪直接刺穿了齐尔的护罩,更是穿透了他的心脏,然而齐尔并没有死去,他奋力拔出长枪开始治疗自己的伤口。 「怎么捅穿心脏还不会死?」 「必须斩首!慈悲者有极为顽强的生命力和恢復力,只有一击必杀才能让他真正死亡,你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你那把剑借我一下!」 脸色开始发白的雷衣欢咬牙从墨池空间中扔出了古箏,龙奉心打开箏盖取出长剑,一边操控弓弩队持续射箭干扰,一边全力奔向齐尔身前。 没有震盪效果加持的箭矢只能稍微影响到齐尔的神术护罩,龙奉心在箭矢第二轮齐射时窜到了齐尔面前,再次施展能力。 【窜改歷史】。 龙奉心窜改了自己与刺穿齐尔英灵的位置,同一时间召回英灵,只见龙奉心长剑横扫,先是藉着震盪效果划破了神术护罩,接着手臂发力,对着齐尔的头颅奋力一斩。 糟糕!力度被护罩抵销太多!龙奉心心里一凛。 长剑以一种停滞的状态卡在齐尔脖颈的一半处,面临生死威胁的齐尔,一边全力催动治疗神术,一边抬手掐住了龙奉心的脖子。 「现在,震盪!」龙奉心全身紧绷,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雷衣欢喊了一声。 墨池即将乾涸的雷衣欢,左手奋力做了一个扫弦,多重低音狂乱的炸开之后,箏响嘎然而止。 龙奉心双腿夹着齐尔的腰间,在齐尔恢復动作的那一刻整个人双手握剑借力一扭! 「嗡!」 扫弦的强力震盪效果使长剑肉眼可见的急速震动,顺着龙奉心最后的力量,完整切开了齐尔的头颅。 「砰!」 掉落的头颅眼神中充满着狠辣以及不甘心。 从齐尔身上挣脱开来的龙奉心倒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咳咳咳!」 却见刚从窒息状态恢復过来的龙奉心忽然摀着喉咙疯狂咳嗽着。 「糟了!那个男的死前在你脖子上种下灾异力量,我去找院长!」雷衣欢看见龙奉心的脖子开始有诡异的黑纹蔓延,顿时不顾疲惫的身躯向楼梯口狂奔。 「别紧张,别紧张。」张衡中早就在楼梯口看着两方博杀,他拍了拍雷衣欢的头温声说道。 走到龙奉心身前,张衡中在他脖子写了两个字: 「驱除。」 蔓延的黑纹瞬间消退,龙奉心看了雷衣欢一眼,发出惨澹的笑容。 「虽然是越级杀敌,但确实是你们没有经验,否则以你们两个的能力相互配合,杀他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怎么样,第一次的杀敌经验,有什么感想?」张衡中笑呵呵的说道,一个第五境的慈悲者他是没有放在眼里的,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人磨练一番,反正有他在不可能出事。 龙奉心和雷衣欢的内心并不平静,第一次将一条鲜活的生命亲手斩落,看着断开的头颅所喷洒的滚烫血液,以及那死亡后依然瞪大的眼眶,一幕幕都在衝击着他们的感官和心绪。 雷衣欢做为公元时期传统信仰的馀民,她见过血,那是在逃亡、反击中,死去的同伴或是敌人流淌的,因此相较于龙奉心来说,她在此一方面的接受程度要高出许多,只留下后怕、惊恐、脱力的虚弱以及一丝丝茫然。 龙奉心内心的衝击确实非常大,然而这些情绪已经被掩盖了,他深知若不是张衡中在场,自己必定死于敌人的后手,最重要的是,这次的胜利属于侥倖,若自己没有急中生智,若雷衣欢提早力竭,那么他也会先窒息而死。 他不是没想过在最后被掐住脖子时使用窜改,但是错过那次斩杀的机会,雷衣欢就真正支撑不住,下场仍然不会改变,他潜意识里排除了张衡中这个前提,他不习惯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唯有依靠自己才是真正的选择,否则哪天如果没有人护着他时,他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思考和总结的机会了。 两人听见张衡中的问题后,静默沉淀了一番,用尚显呆滞的眼神互望一眼后,便听雷衣欢低声咒道: 「噁心至极的慈悲者,就该剁碎餵狗。」 「我想狗也是挑食的。」 「……」 第八章-眾妙之门 「嘿!看来你们心态恢復的不错,不过你们刚刚的操作确实令我汗顏,若是人文脉络的修练者每个都像你们这么打,早晚把自己搞死搞残。」 「四大脉络中,人文脉络向来以猥琐着称,但是看看你们,两个打一个还打成这副德行,一个变态加一个天才,差点被人家一个慈悲者反杀,虽然神话脉络的特点就是很能扛……算了,我就针对这场战斗和你们讲解一番。」 「阿一,我知道心分三十六用不可能做到,但是你的精神力严格来说是有第九境的,甚至在你踏入歷史学家途径后,可能还超过第九境。」 「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还傻傻的一次召唤全部英灵?你第一次施展不知道也就罢了,后续再施展应该是能控制召唤数量的吧?战斗是要全力以赴没错,但任你有庞大的精神力和墨池这么挥霍也迟早完蛋。」 张衡中将雷衣欢背在背上,又搀扶起龙奉心,这个过程里他的碎念就没中断过。 「院长,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控制召唤数量?」 张衡中听见龙奉心的问题,皱着眉头,思索间已然来到被救下的少女三人身边。 「你说说你召唤时的情况。」 「院长,没有情况,就那么施展了。」 「你不用操控精神力沟通歷史廊道?」 「啊?歷史廊道还能沟通?这是召唤的常规流程吗?」 「……」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了……你当初经歷的廊道画面应该已经烙印在你的精神力中了吧?你现在去触发它。」 龙奉心闻言,控制精神力刺激了那个烙印点,忽然间,他的意识又置身于空白的廊道上,远方依旧有他所经歷过的画面,不同的是,他的身前赫然是三十六位铁甲军英灵。 见此情景,龙奉心将精神力化做九条丝线,连通到九个英灵身上,心念一动,他的意识回归身体,身前被连通的九名英灵已然出现。 「就是如此,精神力只要足够强大并且勤于锻鍊,这些细微的操作其实都是一念之间。」 「这么说起来,你先前指挥英灵都没有与之精神连通?难怪它们看起来痴痴傻傻,英灵虽然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但那只是它们死后保留的本能,你只是用概略的指令去指挥,完完全全就是暴殄天物。」 「精神连通后,你一个念头传达过去,它可以瞬间领会并马上做出反应,某种意义上,英灵就相当于你的一部分,你指挥它们应该和指挥手脚一样简单。」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多了,不过其中有一个关键点要尤其注意,最好在指挥英灵的时候不要让它们受到伤害,否则承受不住而消散的话,短时间内你就无法再召唤它们了。」 「倒是你把窜改用的不错,有点猥琐的味道了,等回到学院,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歷史学家是怎么战斗的,这条途径虽然晋级时最凶险,熬不过的机率也最高,但无法否认的是,它的能力是最无耻的。」 「除非境界压制,否则没人愿意对上同境界的歷史学家,这样你明白它的恐怖之处了吧?这个女娃娃显然也没有真正掌握歷史学家的战斗方法,否则就算无法斩杀那个慈悲者,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张衡中接着看向雷衣欢,柔声说道: 「丫头,院长给你几个建议,在考虑墨池的消耗下,你要使用震盪控制或阻碍对手,有很多方法,比如观察对手施展能力的伴生动作,掐住关键点利用扫弦或单音,共同施展震盪和引流,这样会更有针对性,消耗也大幅减少。」 这说教的态度未免也差太多……龙奉心无奈的撇了撇嘴。 「而且音乐家要对自己的同伴瞭如指掌,像阿一刚才那种打法,你给他的英灵全都附加震盪,纯粹是浪费墨池和精神力。」 「就算你要这样做,最好也是用摇指来做出长音,并且将震盪和引流穿插在对手较为疏忽的时候。」 「其实说到底,修练者的能力就那些,往往细微操作得当,就是高下立判的时候了。」 「其馀的回学院你们再慢慢学,这孩子醒了。」张衡中停下说教,指了指躺在一边的为首少女。 「院长,谢谢您,谢谢您。」少女吃力的撑起身子,对着张衡中不断点头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张衡中将十字架项鍊递还给少女,同时问道。 「院长,我叫艾薇儿,他们是耶鲁和拉鲁,是一对双胞胎兄妹,我们本来是躲藏在这座岛上的基督教馀民,结果前几日岛上的慈悲教士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大肆搜索,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们被发现后,一路逃窜,直到遇见您。」 雷衣欢听见这番话,对着龙奉一眨了眨眼睛,意思是: 「原来是你小子惹得祸。」 龙奉心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眼神中带着无辜,意思是: 「又不是我愿意的。」 没有理会两人的眉来眼去,张衡中继续开口: 「你是歷史学家没错吧?在人文学院有没有认识的人,要不要随我们回去?」 「有的,有的,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位很厉害的姊姊,她说她叫茂德,让我有机会可以去人文学院找她,可是耶鲁和拉鲁不是修练者,我担心学院不会接纳他们。」 「茂德……竟然是那个疯女人……」张衡中眉毛一挑,低语两句又接着问道: 「你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吗?没有长辈与你们一起?」 艾薇儿表情一垮,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 「本来有的,我们总共二十几个人从西戎逃到这里躲藏,但是途中他们都被慈悲教士害死了。」 「我是想带着耶鲁他们去人文学院的,但是我们没有物资,又被那个教士追杀,根本没有办法。」 艾薇儿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这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了,她已经坚强的度过其他同伴死亡的哀伤,但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边缘徘徊,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委实令人绝望。 两个双胞胎还能依靠她,那她呢? 张衡中默然中忽然想起了春华夫人的话语,低声骂了一句: 「去他妈的平衡!」 「你放心,我会带你们回学院好生安置,他们可以参与学习,也许契机到来就能成为修练者。」 「真的非常谢谢您,我会努力为学院做出贡献的,只不过他们都是很严重的核污染遗传者,可能会辜负您的一片心意。」 「不碍事,不碍事。」张衡中心疼的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发,一边叹息一边沉思着。 「什么是核污染遗传者?」龙奉心用手指戳了戳雷衣欢,悄声问道。 「我跟你说过的,百年前全人类发生了核武器战争,核武器除了杀伤力极大,爆炸所產生的核辐射,也就是一种奇特的能量,对人类有非常严重的伤害,我们称之为核污染。」 「那两个孩子就是父母亲或是爷爷奶奶都遭受过核污染,所以在出生的时候遗传了那种污染,据说很多受污染者或是污染遗传者,身体都会產生变异,有些虽然不会,但是会每隔一段时间使身体產生剧烈疼痛。」 「触发人类进入修练途径的契机虽然还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但是根据统计,受到严重核污染的人类触发修练途径的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 「原来如此。」 解答完龙奉心疑惑的雷衣欢,看着艾薇儿三人面露心疼之色,犹豫了片刻,便走向前去紧紧的抱住艾薇儿,某种层面上来说,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龙奉心明白她们的处境,但他始终无法感同身受,更何况他一个男孩子现在也不适合凑上去,于是他转而向张衡中问道: 「院长,那时候你是怎么判断慈悲教士的境界的?」 「精确的判断,体现的就是资讯和经验的重要性,往后到了学院你要着重学习这些,至于你问的问题,我可以先为你解答。」 「神学家途径,初三境称为苦修者,他们通过各种折磨自身的手段来晋级,能力上体现的是各种灾难和异变,通常这个阶段他们都会產生非常扭曲的心理,变得喜欢以虐杀他人为乐。」 「中三境称为慈悲者,此时的他们生机非常旺盛,生理的各种欲望也会被强烈的凸显出来,这个阶段的他们会积极用神术给予他人帮助和救赎,这也是此阶段神术的特点,当然这只是为了晋级,缺点就是会有无穷无尽的慾望需要发洩。」 「上三境称为神眷者,此时的他们彷彿觉得身上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会以各种蛊惑和威逼的方式让人们信仰慈悲教派,要嘛成功传教,要嘛杀死对方,神眷者阶段的能力特色,是用神术拼凑出神圣鎧甲或神圣武器,甚至能降下神罚,缺点就是因为那可笑的使命感,全都变成偏执狂,还是脑袋坏掉的那种。」 「我之所以判断那个教士是慈悲者,关键点在于艾薇儿她们还有馀力逃跑,不管她们遭遇的是苦修者或神眷者,只会死得非常悽惨,唯有慈悲者为了某些想要发洩的慾望,会玩弄他们眼中的『猎物』,就像猫戏老鼠那样。」 「至于为什么我认为他不超过第五境,原因在于第六境的慈悲者已经会有靠拢神眷者的倾向了,所以我才这样判断。」 「这些都只是基础,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想到了一个妙计,既可以杀掉那些东极岛修道院的教士,又可以声东击西迷惑他们。」 「走,让你们见识见识人文脉络的修练者是怎么杀人的。」张衡中痛快的烧掉一张「编剧书页」,带着眾人飞往东极岛唯一的一座修道院。 「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慈悲教派是整个赤县神州的害虫,也不是没有能力歼灭他们,但是……唉……到了人文学院所在的亚域你们就知道原因了,现在仔细看好。」 「赫拉克利特斯说:『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 飞在修道院高空的张衡中,施展了另一个他擅长杀敌的领域。 「哲学家途径的领域,除了本身的作用,还包含一种精神侵蚀,它会让身处领域的人下意识的认为一切经歷都是正常的,除非发现自己被领域笼罩,否则就是任凭宰割,在领域内,哲学家就是主宰者。」 张衡中一边解说一边带着眾人飞向修道院内,只见整个修道院的教士全部走出来集中在一条河流上,那条河流并不是真正的水流,只是一种类似幻境的景象,但是身处其中的人浑然不知。 然后一眾年轻人惊骇的看见,那些站在河流中的人开始肉眼可见的衰老,最后化成粉尘飘散。 「其实这个领域没有那么可怕,但他们与我的境界差太多了,看见了吗?人文脉络的修练者不是像你们那样跟人打生打死。」 在龙奉心和雷衣欢背上醒来的双胞胎恰巧看见这一幕,一阵颤慄后,又晕了过去。 「趁我的能力还没消失,我们直接去到门户那里吧,跟紧我。」 龙奉心一行人在张衡中的带领下,飞到了一处离地约三百米左右的高楼边。 龙奉心和雷衣欢两人眼神都不敢乱飘,只是「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这种高度哪怕往下看一眼,都会腿脚发软,两人的表情严肃且正经,对于彼此的注视心照不宣,反正他们绝不会承认自己怕高。 高楼正上方,有一片区域的空气彷彿被什么东西吞吐着,时不时的扭曲两下,偶尔还会窜过像是电流的蛇形闪光,艾薇儿胆子稍大,眼神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四处游走,最终抬眼看向更高的地方,剎那间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在她眼里,有几个悬浮着的大字不断飘散又组成,乍看之下距离自己很近,但当她凝神探看,那几个字又彷彿在无穷远的他方。 艾薇儿的心里很挫折,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因此很想将这神奇的一幕记录下来,但她发现她无法用文字表达所看见的一切,最终她只能无奈的仔细辨认那几个没有固定形态的大字。 费了好一番功夫,艾薇儿终于「看」清楚,她在心里默念着,对她来说,这很有可能是她一辈子的日记中最有价值的一页,儘管只有四个字: 「眾妙之门。」 「玄之又玄,眾妙之门。」 「其一妙,天涯路迢迢。」 张衡中的语调庄重,语气轻柔,像是感叹,实则是在「对暗号」,念对了门户才会开啟,否则就算是他也不得其门而入,当然这些细节他不会多说,至少现在他的模样看起来颇有高人风范。 不懂门道的人只会觉得他飘渺出尘。 熟悉他的人只会白眼一翻,静静看他做秀。 现场并没有熟悉他的人……张衡中非常满意自己这次的操作。 陡然间,眾人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门户,无法分辨它的材质,像是透明的水晶,又像是七彩绚烂的宝石。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内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袭向眾人,龙奉心和雷衣欢紧张的牙齿打颤,因为他们的身形在空中被吹退了好几米远。 雷衣欢下意识的握住龙奉心的手,嗯……熟悉的湿润感。 艾薇儿仍然细心的观察此刻的景象,她发现门内充满白色的雾气,随着张衡中的带领,进入门户后,她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云端,身体四周被不知名的温暖气息包覆,这种极为舒适的体验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两声。 正当她满脸羞红的想要向眾人解释,耳边忽然传来: 「唔……嗯……」 「哦……」 「呃……嘶……」 「……」 第九章-偽善 「稟大主教,东极岛修道院的所有教士传讯令牌上的精神烙印全都消散了。」 东夷,亚域,大域修道院内,身穿漆黑神袍,袍上绣着绿纹绿字的一名教士,微微躬身匯报。 「哦?在这种敏感时期,竟然有人敢藐视我慈悲教派的神威,派人去查看,回来告诉我情况。」 大主教身穿血红色神袍,袍上绣着华丽金边,背上两个金灿灿的「慈悲」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是。」 「东极岛,无非是一群馀民苟延残喘的偏僻之地,怎么会闹出那么大动静?莫非……」大主教暗自沉吟了一会,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腰间的传讯令牌摩娑了几下。 人文学院,纵深极深,占地极广,一座座楼院林立,沿途的道路皆用精緻的石块铺设而成,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假山嶙峋,小溪蜿蜒,每一栋建筑普遍不高,但无一不是雕樑画栋,丹楹刻桷。 有些明显较大较高的建筑,甚至镶金碧玉,刻龙画凤,其屋脊瓷瓦交叠,错落有致,两侧燕尾飞翘,精緻辉煌。 学院后半段的景象却是完全相反,因经歷战火摧残,屋倒楼倾,断垣残壁,处处破败腐朽,杂草丛生。 「这是公元时期曾经的帝王宫殿,有一大半已经毁坏殆尽,但剩下的部分稍微修建一下,足以做为学院的发展和使用,呵,当初慈悲教派还想抢来着,被我给吓退了。」 张衡中在话语间暗暗显摆,扭头一看,根本没人听他说话,全都沉浸在震撼与惊奇之中。 眾人走走看看,悠哉悠哉,心里无不產生一种「我想在这里住下」的感觉,张衡中见状也不催促,只是搓了一下传讯令牌,静静的带领着他们,偶尔出言解说几句。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座相对朴素清简的院落,这是人文学院后来修葺的,简而不陋,素中带雅。 院落四周皆是茂密的花草树木,鬱鬱葱葱,清香袭人。 自从踏入人文学院,龙奉心就有一种回到家的舒适感,据张衡中的介绍,公元时期帝王的宫殿,是多多少少含有真龙气息的,看着许多建筑上的龙纹雕刻,使他备感亲切。 龙奉心明白,这片土地上过往的人们崇尚龙,乃是祖龙神的信仰馀韵,绝地天通隔绝了两个空间,但严格说起来两方空间的人类确实同出一源。 「踢躂!踢躂!踢躂!」一座由两匹通体赤红的骏马所拉的车驾从远处的道路上奔袭而来。 待车驾驶到龙奉心等人面前,马蹄逐渐放缓,定睛一看,骏马身后的车厢极其精緻贵气。 粉紫色的轻纱罗帐,精雕细琢的双凤华盖,华盖下方无论是四边四角皆有珍珠、玛瑙、美玉、金银等诸多昂贵饰品串成的红结流苏。 罗帐掀起,三名神色绝美的女子轻挪莲步,款款而来。 「院长。」其中两名女子同声喊道。 正值血气方刚年华的龙奉心不由看得痴了,隐隐为首的那名女子面目冷峻,眼神凌厉,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质,然而这气质搭配上她稜角分明的面容却是恰到好处,其声淡漠,好似夹杂着一丝寒意,语调很轻,却入耳分明。 为首女子右侧的手臂被另一名年岁稍高的女人挽着,那女人身形略显丰腴却凹凸有致,脸上总是噙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眉目间散发着一股成熟的风韵,挺鼻丰唇,妖嬈魅惑。 龙奉心的眼神自她踏下车驾之时便停留在她摆动的腰枝和因着高衩裙装而露出的白嫩大腿。 两名女子的后方,是身着与车驾整体类似的华服罗裙的典雅女子,女子的高贵彷彿雋刻在骨子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 只见她头戴玉冠,盘起的长发部分结成发髻梳拢在玉冠之内,其馀青丝自然垂向两侧,她的面目龙奉心无法看清,表面有一层朦胧的雾气流转掩盖。 这是一位英灵!龙奉心忽然内心一跳,儘管三名女子的香风扑鼻,他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怎么,我看你嚥了好几次口水,眼睛都挪不开了?」雷衣欢面色不善的嘲讽道。 「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说,最后那个,是一位英灵……」龙奉心急忙拉着她的手,小声且急促的说道。 「境界很高,我有一种光是看她就被压制到难以呼吸的感觉。」 雷衣欢本来是想抽开手的,但是她感觉到龙奉心的手心里冷汗,便相信了他说的话,先是捏了龙奉心的指腹两下,旋即仔细打量起那位英灵。 「茂德,灵香,这两位以后由你们带领指导,记住,不得有失。」 「还有,这位艾薇儿小妹妹,说跟你是旧识,也带着她吧。」后面这句话,张衡中是看着为首女子说的。 「院长,您让我带男人?」宋茂德螓首一偏,斜眼撇向龙奉心。 「本来是不想的,不过以歷史学家途径来说,你的造诣不逊于诸多前辈,且你们年龄相仿。」 「其他方面我会亲自教导他,他的身分很特殊,我有用传讯令牌与你详说,但你显然没有读取。」 龙奉心看了眼张衡中腰间的令牌,随手拿出一块递给雷衣欢,悄声说道: 「留下你的精神烙印,我的已经留了,以后我们用这个保持联系。」 「琉璃裳的袖口处有一个精神烙印点,你触发它,里面有一个小型的储存空间,当然比不上墨池空间就是了。」 龙奉心藉由转移注意力来镇定自己的情绪,刚刚被宋茂德看了一眼,浑身彷彿被一股森然寒意刮了一遍,身体不由打了个寒颤。 雷衣欢看他说话时发抖的嘴唇,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怒火,正要瞪向宋茂德,却见她带着惊诧和好奇的眼光看向龙奉心。 「我已知晓,方才是我失礼了。」宋茂德向龙奉心微微欠身,用稍稍修饰过的温润语气说道。 「没有,没有,您客气了。」龙奉心频频点头回礼,扯着僵硬的嘴角笑道。 雷衣欢斜了一眼龙奉心,低声嘟囔: 「真没出息……」 梦灵香视线不停在两方之间来回扫描,只觉这幅画面有趣的很,接着她抓过宋茂德的令牌摩娑两下,表情和先前宋茂德如出一辙。 「还有,他们五个与你们共住这幢小院,艾薇儿一间,双胞胎各一间,阿一和欢欢一间,房间刚好足够。」 龙奉心和雷衣欢两人同时瞪大双眼看着张衡中,一副「院长您说啥」的表情。 「这是夫人吩咐的,她不放心你的安危,让阿一寸步不离的保护你。」张衡中语带严肃,表情沉凝,心里却乐开了花。 「可是……」 「好了,茂德、灵香,你们俩带着他们去院外转转,这对双胞胎我来安排。」 耶鲁和拉鲁表情无措的看了艾薇儿一眼,只见艾薇儿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们安心,双胞胎这才不太情愿的跟着张衡中离去。 在传讯令牌留下各自的精神烙印后,龙奉心、雷衣欢、艾薇儿三人神情复杂的跟在宋茂德与梦灵香身后。 张衡中在令牌内留下的介绍讯息让他们有些难以消化。 梦灵香是第七境的音乐家,张衡中对她的描述是「最奇葩的天才」,她硬生生把音乐家辅助者的定位打破,开创了一条「战斗音乐家」之路。 宋茂德则是第七境的歷史学家,她的路线也颇为奇特,从始自终她拥有的英灵只有一位,但她对战斗方式的鑽研非常深刻,让龙奉心两人有点难以理解的是,宋茂德是那种除了指挥英灵,自己也提枪上阵的猛将。 说好的人文脉络以猥琐着称呢? 院长安排这两人带领我们,明显已经脱离这个理念了……龙奉心和雷衣欢内心发出同样的叹息。 然而这些消息还不足以让龙奉心三人觉得难以消化,真正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宋茂德英灵的来歷。 茂德帝姬,是公元时期宋朝的一位公主,茂德是她的封号,她在眾公主中是容貌最出色的那个,但也因此她是下场最悽惨的那个。 当时宋帝无能,所有政策都在与虎谋皮,最后外敌入侵,国破家亡,茂德帝姬被宋帝送给敌将,其后遭受的凌辱不忍言表,最令人胆寒的是她的死因。 因受轮番施暴,「谷道」破裂,大量出血迸发休克而死。 最夸张的是,宋茂德竟然完完整整的经歷了茂德帝姬的人生! 这是怎样的狠人才能做到!这是怎样的勇气才能承担!难道仅因她们有同样的名字? 歷史学家并不用完全经歷「成为」的那个人的人生,每一次晋级都能有不同的选择,所以才说最多可以拥有九位英灵,但是宋茂德只有一位英灵,她每一次晋级经歷的都是茂德帝姬不同阶段的人生。 这是个无法令人理解的疯子……龙奉心暗暗评价。 「这位美若天仙的妹妹,我可以叫你欢欢吧?」梦灵香放缓脚步凑在雷衣欢身边说道。 「啊……嗯……可以……」雷衣欢还没从震撼的讯息中恢復过来,用恍惚的神情和语气回应道。 「令祖母眼光甚好,看你们两人走在一块,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梦灵香没有刻意掩盖声音,面对这样赤裸裸的调侃,龙奉心和雷衣欢瞬间面红耳赤,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艾薇儿苍白的面庞也稍稍缓解,打量了两人一眼,顿时觉得梦灵香说得很对。 周遭的气氛和三人的情绪只因梦灵香一句话就完全扭转了过来。 「真不知道你们的孩子会生的怎样漂亮。」梦灵香眉眼间媚态尽显,手掌轻摀着嘴咯咯直笑。 雷衣欢的头越埋越低,龙奉心的喉咙越来越乾。 「到了,院长要我带你们来的地方。」全程沉默的宋茂德终于开口「解救」了两人的尷尬。 张衡中所说的到院外转转并不是真的间逛,宋茂德清晰的领会了他所表达的含意。 五人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修道院侧面,只见修道院前方的广场聚集了难以计数的人潮,人潮中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脸上都带着同样希冀、狂热的表情,手里捧着各种作物,包括但不限于穀物、水果、棉花等等。 除了年轻女性,其馀人皆衣不蔽体,脸颊凹陷,骨瘦如柴,因瘦弱而显得突出的眼球布满血丝,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这些情景与他们脸上的表情形成截然的反差,整个空气中亦瀰漫着一股诡异的寧静。 年轻女性们有序的排列在广场正中央,那列队伍很长,一直到人潮的最末端还看不见尽头,而队伍之外的其他人,都做着双膝长跪,双手高捧作物的动作。 一声宏亮的鐘响打破了寂静,人们虔诚的低下头颅,用彷彿排练过的整齐嗓音吶喊道: 「歌颂慈悲!」 这句祷词匯聚的声音恍若一道响亮的雷鸣划破天际,伴随着持续响亮的鐘声,这股声浪震盪不止,似滚滚洪流,似滔天浪潮。 「嗡!」 修道院大门缓缓开啟,广场上掀起了怒号的狂风,狂风中的人潮无一不瑟瑟发抖,动作却始终坚定。 数名穿着漆黑金边神袍的教士走到广场前方,双手十指交握成拳悬于额前,额头低垂与之轻触。 「母神的慈悲将挥洒世间,一日的苦难将迎来尽头。」 「让我们在苦难的尽头,歌颂慈悲!」 「歌颂慈悲!」 「歌颂慈悲!」 「歌颂慈悲!」 【神术,生机焕发】。 数名教士共同催动神术,片片绿意盎然的光芒从空中挥洒而下,唯独绕过了排成长龙的年轻女性。 广场上的所有人眼球上吊,面露陶醉神色,此时修道院内又涌出大量穿着漆黑绿纹神袍的教士,他们来到广场一一收缴民眾的「供品」。 年轻女性开始鱼贯而入,她们眼神灰暗却面露期待,队伍中只有少数人的眸光带着一丝清明。 「这些是慈悲教派的信徒,他们全都患有严重的核污染,累积一天的疼痛,只等待这一刻由母神洒下光辉替他们消除。」 「消除是有代价的,就是手里捧着的供品,那些供品,是很多人一天的劳力所得,但为了不受疼痛折磨,他们甘愿吃不饱穿不暖。」 「慈悲教派是不缺物资的,他们可以快速催化作物成熟且没有后遗症,但是民眾依然需要缴纳供品,这表示他们对慈悲母神的虔诚。」宋茂德面无表情,不带情绪的解说着。 「难道没有永久解除污染的方法吗?」 「有,他们的神术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样又哪里来的信徒呢?他们凭藉这样的制约,操控了赤县神州半数以上的人民。」 「其他途径无法做到?」 「有,上三境的音乐家,辅以穿透效果弹奏生机浓厚的曲子,也可以永久消除。」 「那为什么不做?」 「因为会打破平衡,会让神州再次陷入无止境的战争,而且这场战争将以修练者为主导,其造成的馀波足以毁灭所有人类。」 龙奉心持续与宋茂德对答着。 「那些女性是……」雷衣欢紧握着拳头,咬牙问道。 年龄较小的艾薇儿也不是缺乏阅歷的人,她的眼中开始有泪珠打转。 「她们用身体满足教士,教士以神术抚平她们三日的疼痛,她们可以选择不排队,和其他人一样奉上作物,但在那种痛苦的侵袭下,舒缓三天和舒缓一天,做何选择可想而知。」 「在这乱世之中,尊严若能拿来换些实质的好处,被践踏在脚下又有何妨?」 「很荒唐,是吧?这都是为了人类的延续所付出的代价。」 宋茂德露出讥讽的笑容,只有这句话她是带着情绪诉说的。 那充满邪性的清冷嗓音不断在龙奉心耳边回盪,脑海中阵阵轰鸣,他的脸色开始变白,他的眼神逐渐迷茫。 第十章-守护、传承、叛教者 「最讽刺的是,我和茂德曾经嚥不下这口气,杀光了一座小型修道院的教士,结果有超过半数的信徒集体殉教,剩下的眼中只出现仇恨和悲愤。」梦灵香用清澈温婉的嗓音,诉说着荒诞诡譎的经歷。 「从此以后,我们就成为自詡正义的偽善者,或者说,整个人文脉络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难道没有思考的能力吗?」艾薇儿压抑低语。 「怎么可能会有,他们穷尽一辈子也就只读过慈悲教典,有些不识字的还是听来的,慈悲教派垄断了教育资源。」 「我们也有教育资源,只是领头的人不愿破局,只想维持这种虚假的安定。」梦灵香始终噙着的笑容逐渐在谈话中歛去。 龙奉心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当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亲耳听到了这一切,他的心就无法安定,他的思绪就失去条理。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紧握他的心脏,他很想咆啸,很想一吐而快,但他发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 他认为这件事非常重要,他感觉得到那一丝灵光始终在他脑海流转,但他抓不到,碰不着,他的双目开始失去焦点,双耳开始无法听见,嘴巴无法发出声音,脉搏急遽跳动,身体却越来越冷,世间的一切彷彿在离他远去,他的身体像是失去重心,在茫茫无际的黑暗中无根飘盪。 雷衣欢察觉到龙奉心的异常,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龙奉心的身体在她的摇晃下丝毫不动。 「阿一,阿一……奉心……」 宋茂德见状,指挥英灵扛起龙奉心的身躯,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跟上。 英灵茂德帝姬的鸞驾内,雷衣欢不停的呼唤着龙奉心的名字,艾薇儿正在闭目祷告,梦灵香则看了宋茂德一眼。 「你说的话好像对他刺激很大。」 「我也没想到。」 几乎失去意识的龙奉心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勉强将视线循着声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雷衣欢吹弹可破的白皙面庞,以及散发着光泽的水润红唇,他本能的对着她的唇舔了一口,嗯……真甜。 「呸呸呸!你干嘛!」雷衣欢猝不及防之下被舔了个正着,震惊之前的反射条件是朝鸞驾的窗边猛吐口水。 「我……只是有点口渴。」 「……」 她能从龙奉心乾涸失去血色的双唇知道他确实口渴,但你口渴你讨水喝啊!舔我嘴唇是什么意思? 又羞又气的雷衣欢从墨池空间拿出一瓶水,捏着龙奉心的鼻子朝他嘴里猛灌。 「你们有没有闻见什么?」 「哦,是又甜又酸的恋爱味道。」梦灵香故做夸张的嗅了嗅,朝宋茂德和艾薇儿眨眼道。 宋茂德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艾薇儿埋头耸动着肩膀,龙奉心闻言直接喷出一大口水在雷衣欢身上。 「……」 帝姬鸞驾缓慢的朝着人文学院后方的废墟驶去。 鸞驾内,宋茂德闭目不言,艾薇儿不知道说什么,梦灵香不停的用眼神扫视龙奉心和雷衣欢,龙奉心在品味着先前的收穫和芳唇的香甜,雷衣欢则乾脆注视着窗外,眼不见心不烦。 龙奉心其实不是被雷衣欢喊醒的,而是他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很多人。 有龙千等人,有张衡中,有雷衣欢,有春华夫人,还有祖龙神的虚影和雷将军血流不止的面庞。 「你知道祖龙神的核心精神是什么吗?」最后眼前的景象消散,只有春华夫人沉稳而缓慢的话语在心间回盪,他细细的咀嚼这个问题,接着意识缓缓回归,便听到雷衣欢呼唤他的声音。 龙奉心明白了,祖龙神的精神在于守护和传承,这丝明悟没有来由,好像本来就刻在他的脑海里,祖龙神是这么做的,雷将军是这么做的,龙千他们是这么做的,春华夫人和张衡中也是这么做的,他们只是有不同的处境和用不同的方式,现在,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所以,这就是「奉心」的真义吗?找到内心的方向,而后从心之所行,奉献己心于此道……龙奉心没有察觉到,他丹田内的信仰意念光圈中,隐隐浮现出一条金龙虚影。 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那片人群里呢……想通祖龙神赐字的真义后,龙奉心又用他懵懂的心思揣摩着当时雷衣欢出现的身影。 停下的鸞驾让龙奉心收回思绪,往外一看,是学院后方的废墟地带。 「我们不是回小院?」龙奉心疑惑道。 「院长说,你们三个从今天开始在学院内静修一年,不用负担任何任务,一年后视情况开啟专属任务。」 宋茂德带领眾人走下鸞驾,旋即将之与英灵一同召回。 「人文学院,任何资源都需要积分换取,无论是接受师长的指导或是请前辈陪练,以及购买原祖龙岛顶级工匠製造的器物,而积分的来源就是学院发派的任务。」 「专属任务,就是独属于我们小队的意思。」梦灵香接着解释,她知道茂德不喜欢说太多话。 「我们被院长默认为一个小队了,虽然这样的配置很不全面,一般学院内可以自由组成小队执行任务,通常是五到六人凑成一队,队内基本会涵盖每一个途径。」 三个歷史学家,两个音乐家?龙奉心三人面面相覷。 「一年内,你们既需要静心潜修,研读学问,还要抽出时间与我们对练,由我们指导你们作战时该注意的细节和技巧。」 「现在,由我们演示这两个途径是如何战斗的。」 「院长怎么不直接用传讯令牌告诉我们?」艾薇儿表情不解的问道。 「院长如果什么都说了,那我们还怎么交流,怎么磨合?」龙奉心反问,颇有种嗤之以鼻的意味。 「很聪明,而且院长很忙,要不是因为你们三位,他根本不会管这些琐事。」 「不过,对于同伴,我想你的措辞可以委婉一些。」梦灵香认可他,但不代表同意他的态度。 宋茂德走到略显侷促的艾薇儿身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罕见的柔声道: 「放轻松,待会仔细看我怎么做。」 「是啊,别管那个臭屁小孩,在我们队伍里,他才是『少数』!」雷衣欢瞪了龙奉心一眼,跟着安慰道。 「没有没有,阿一说的对,是我想的不够全面。」艾薇儿搅着手指,低声回应。 「莫看轻自己,每个人都有尚未成熟的阶段,更何况你的英灵可不是普通人物。」 「我明白的,茂德姊姊。」 「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嘴快。」龙奉心挠了挠头,他没想到这个金发女孩那么敏感。 「无碍,同为一个队伍,直来直往没什么不好,况且这也是磨合的一环。」宋茂德对着龙奉心点了点头说道。 艾薇儿亦朝龙奉心靦腆一笑,她明白他没有恶意,只是在这个团队里她本就自卑,在她的认知里,若不是认识宋茂德,也许根本不会被院长算在队伍内,她隐约感觉得到,自己的加入只是「顺便」。 「你的英灵是哪位呀?」雷衣欢好奇问道,同时也是为了岔开话题。 「她是极为虔诚的信仰者,跟我走的是一个路线,她的英灵只有一位。」宋茂德示意艾薇儿召唤出英灵,旋即一位身穿鎧甲,手持大旗,骑着白马,容貌被雾气包裹的女性出现在眾人眼前。 英姿颯爽,神圣庄严。 「歷史上有名的圣人,后世人称,圣女贞德。」宋茂德代替艾薇儿解释了一句。 「你不是基督教徒吗?我记得圣女贞德是天主教的……」雷衣欢表情惊诧,带着疑惑问道。 「我们聆听的福音从来都是相同的,宗教的区分只是人心所为。」艾薇儿一改先前的扭捏姿态,神情肃穆,语调坚定。 龙奉心似有所感,悄然开啟龙瞳查看。 艾薇儿此时正沐浴在一片圣光之中,她的身后出现一团和煦但却非常强烈的光团,光团中彷彿有诗歌被唱诵,彷彿有神旨在传递,隐约间,还能看见背生白翼的天使飞翔环绕,此种清晰的意念成像,彰显着艾薇儿对于信仰的坚定和纯粹。 龙奉心顿时肃然起敬,单论信仰意念的浑厚程度或许与春华夫人相差甚远,但其中的纯粹几乎是不相上下的。 他双手一拱,语调认真: 「艾薇儿,你我为同道中人,先前确实是我失礼了。」 「你的信仰意念,极为纯粹耀眼。」龙奉心将自己所见与眾人分享,大家同在一个队伍,他有这样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好隐藏。 除了雷衣欢,另外在场三人听得一愣一愣。 雷衣欢将她们三人聚拢在自己身边,小声地解释着。 「阿一,谢谢你!虽然我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但能从你口中听见这样的描述,我很开心,真的!」艾薇儿激动的上前,给了龙奉心一个大大的拥抱。 「同为信仰道路上的前行者,本当互相勉励。」龙奉心大方的回应,双手在她后背拍了拍。 此时,梦灵香如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雷衣欢身后,靠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 「怎么样,羡不羡慕,吃不吃醋?」 「那只是西戎欧域自公元时期传下的礼节!」 「我当然知道,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心虚了?」 「太阳快落山了,灵香,开始吧。」 「好好好,不闹了,你们认真看,前辈的免费演示可是难得的机会。」梦灵香娇笑着,从墨池空间里取出一支洞萧和一柄约略一尺长的精緻利剑。 龙奉心三人自觉得往后退去,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两人演示。 宋茂德拿出两柄弯刀,随手朝梦灵香飞射而去。 沁人心脾的优雅萧声响起,只见一尺青锋随萧声起舞,轻而易举的挡下了两柄弯刀,正当弯刀要弹射出去时,帝姬的身影骤然显现在弯刀的轨跡上,双手一揽,拾起弯刀的同时贴着梦灵香的身形一个回旋。 梦灵香丝毫不见惊慌,萧声在关键时刻发出了震盪声响,帝姬在空中的动作一滞,便被呼啸而来的利剑刺入心脏。 【时间回溯】。 【窜改歷史】。 宋茂德将时间回溯至震盪施展之前,旋即接上窜改让帝姬的位置出现在梦灵香身后,眼见两柄弯刀就要将梦灵香拦腰斩断,利剑一个回旋,伴随集中且狂暴的引流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弯刀之间。 「鏗鏘!鏗鏘!」 弯刀被强行改变轨跡,帝姬向后跃去,手势一变,将弯刀同时投射向宋茂德,手里马上又浮现两柄一模一样的弯刀,宋茂德接住弯刀,与帝姬一同衝向梦灵香。 眼见宋茂德及其英灵就要呈现夹击之势,梦灵香忽然踏着小剑往上窜了一大截,在空中一个倒翻之后,顺势踢出小剑,将其对准了衝刺而来的宋茂德,而她自己的身形则藉由引流缓缓飘至帝姬身后。 阻挡了利剑的袭击之后,宋茂德收起弯刀,忽然间,帝姬的身影开始忽闪忽灭,那是快到极致的收放英灵形成的景象。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帝姬便围绕梦灵香周身展开了不下数十次的攻击。 梦灵香从容应对,萧声的吹奏从零散的音符转变为整首的曲子。 古曲《步步高》! 小剑环绕梦灵香周身,不仅因为引流形成一股狂暴的风墙,更在古曲的加持下速度越来越快。 小剑每一次飞窜都能恰好阻挡住瞬间出现的帝姬,密集到听力难以辨别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宋茂德见状,施展窜改使得梦灵香的曲子出现按音错误,风墙瞬间瓦解,帝姬的弯刀骤然出现,横驾在梦灵香的脖颈前,同一时间,气势被破的小剑挟带引流及穿透悬浮在宋茂德的心口处。 「感觉怎么样?」梦灵香收起乐器和武器,走向三人问道。 龙奉心三人忽然发现在刚才的交锋中他们都紧张到忘记呼吸,此时深深的吞吐了一口气,眼神中的震撼和崇拜没有削减半分。 「怎么,吓傻了?」 「这只是比较简单的演示,真正的生死博杀,往往就在一瞬之间,所以技巧的熟练和精准的判断缺一不可。」 「这……除了大开眼界我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龙奉心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 「音乐家原来能这么打的吗?」雷衣欢小嘴微张,喃喃问道。 「太快了!眼睛和耳朵都跟不上。」艾薇儿一脸无法置信,她无法想像歷史学家的能力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基本上你们未来一年要学习的内容都在刚才的交手中。」宋茂德说完看了龙奉心一眼。 「我听院长说,你的英灵非常特别,先让我看看,我再决定要不要传授我的独门技法给你。」 「没问题。」 【英灵召唤】。 三十六名身穿漆黑甲冑的将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龙奉心身前。 除了雷衣欢以外,三名女子双眼瞪大,艾薇儿甚至发出惊呼。 「好多!」 宋茂德长出了一口气,看向龙奉心缓缓说道: 「这个技法本来只是我的设想理论,不过前阵子有前辈愿意冒险替我实践,最终成功了。」 「愿闻其详。」 「眾所周知,英灵其实是一种类似精神体的存在,虽然通过召唤可以转化成实质,但它们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例如受到过重的伤害会消散一段时间,经过恢復才会重新出现在你的歷史廊道里。」 「于是我认为,没有实体的精神是可以互相融合的,我猜测融合过后会產生质量上的变化,也就是说,将你的英灵融合成只有一个,但是实力会大幅提升,承受程度也包含在内。」 「经过实践确实可行,你选择一个英灵为主要载体,以精神力控制其他英灵融入它,放心,这个融合是可逆转的。」 「你现在就可以尝试,但融合必须在歷史廊道内进行,完成后进行召唤,就会是融合过的样态,当然,从融合状态剥离,也必须在廊道内进行。」 龙奉心点了点头,旋即收回英灵,选择一名骑兵为主体,将其馀三十五位以精神力连通后,共同「撞」入选择的那名骑兵。 然后…… 他的精神力像是遭受了三十五次剧烈的捶打,每一次都震得他头昏眼花,难以忍受的痛楚和耳鸣紧接着一同袭来。 「哦,忘了说,这个过程会让你的精神力受到比较严重的伤害,不过復原后会使它更加精纯和深厚。」 你……怎么不早说……龙奉心失去意识前,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雷衣欢双眼瞪大看着宋茂德,眼神中有质问、怒气、不解和不可思议。 她知道宋茂德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 「帮你准备好了,独处的美好时光。」宋茂德用一种诡异的笑容看着雷衣欢说道。 看你还敢不敢欺负艾薇儿……宋茂德心中冷笑,对于她认可且喜欢的这位小妹妹,她是不愿意她遭受任何委屈的,外人都说她宋茂德是疯女人,这没错。 我,宋茂德,就是个疯女人! 「……」 亚域,大域修道院,第三十层。 「副司教,这个月我能不能多申请五个配额?」一名面容丑陋,其貌不扬的慈悲者搓着手掌,卑躬屈膝。 「三日五个,还不能满足你吗?」身穿血红色金纹神袍的教士,翻阅着手中名册,漫不经心的答道。 「我这不是快晋级了嘛,需要加大发洩量。」慈悲者凑上副司教身边陪着笑脸。 「哎,好了好了,自己挑去,记得名册上要做个纪录。」副司教厌弃的摆了摆手,让慈悲者远离自己身边。 得到首肯的慈悲者,不停弯腰道谢,转身走进一个房间里。 「你、你、你,还有你们俩,跟我来。」慈悲者微微低头盖上自己神袍上的兜帽,刻意往脸庞压了压。 慈悲者冷漠的声音,让五名被选择的年轻少女如蒙大赦,快步跟上他的步伐,房间内其馀少女眼神先是发亮又变得黯淡,继续低头等待教派的大人传召。 「等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发出声音。」慈悲者将五名挑选的少女带入自己配属的房间,房间很大,里面还有一间暗室,暗室内摆满了各种镣銬、刑具。 原先在暗室内的五名少女眉开眼笑,持续低声交谈着。 「肃静,注意你们的表情管理!」慈悲者对着那五名少女低声喝斥。 少女们顿时噤若寒蝉,努力演出绝望的表情。 慈悲者锁上暗室,旋即发动神术。 【神术,生机焕发】。 这道神术爆发出强烈的浅绿色光辉,这是慈悲者全力催动神华的效果。 新进的五名少女面色一愣,旋即灰败的眼眸绽放出光芒,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暂时只能治好你们十人,千万不可声张,每隔三日记得照常到修道院排队,未来一段时间内你们都是属于我的配额。」 「歌颂慈悲!」十名少女齐齐跪下,做出额抵双手的动作。 她们在歌颂完毕后,抬头看向慈悲者隐藏在兜帽里的面容,那是她们见过最丑陋的样貌,却也是最慈悲的神情。 「歌颂慈悲!」慈悲者又压了压兜帽,轻声说道。 少女们发现,慈悲者没有做出歌颂的动作。 紧接着,慈悲者拿出一柄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腕,使鲜血喷溅在那些可怕的刑具上,扫视一圈后,发现没有遗漏什么,才用神术治癒自己的伤口。 「听着,慈悲并不需要苦难来彰显,唯有发自内心的慈悲,才值得我们信仰。」慈悲者低沉的嗓音清晰的传递到每一个少女的耳朵里,她们面色惊恐,身体缩成一团不断发抖,因为…… 眼前的慈悲者大人,是叛教者! 第十一章-跨脉络双途径的打开方式 半月后,东极岛隔岸。 「不能再向前了,一但渡过黑水河,就会被领域无情绞杀。」 「『天网恢恢』……这是贤者的手笔。」 「我们大张旗鼓的聚集在这,就只能被一条小小的河流阻挡在外?」 「看来龙的传人确实在这座岛上,只不过破不了贤者的领域,我们除了乾等什么也做不了。」 「废什么话,不等着难道你要上去送死?只能等待第九境的大人物到来,他们联手应该是能破除这领域的。」 「门中大人指示我们盯紧就行,贤者不可能永久维持这个领域。」 「真是晦气,等领域破除那日,我一定要杀光这座岛上的人!」 「嘿!都是些信仰馀民,到时候正好爽快爽快。」 慈悲教派,巫仙门两大势力的底层修练者几乎聚集于此,只不过两拨人马涇渭分明,彼此大声嚷嚷着。 此时的东极岛,由春华夫人带头四处寻找躲藏的岛民,他们即将通过眾妙之门到人文学院藏身,这是贤者与她达成的协议,要为两大势力留下一座空城,儘管这个过程要耗时许久,但他们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中秦,一处偏僻的酒馆,几道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人影低声交谈着。 「贤者不可能那么愚蠢,这必定是声东击西的计谋。」 「茫茫神州要找一个什么线索都没有的人谈何容易,贤者的出手是唯一的蛛丝马跡。」 「贤者这招是真的高明,他清楚的知道我们不可能真的相信,却还是只能傻傻地凑上去。」 「确实是被贤者拿捏死了。」 「不管如何,让底下的人手盯着总没错,我们高阶的力量按兵不动,随时可以应对新的状况。」 「唉,就算真夺了龙鳞,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慎言!」 深夜,小院。 龙奉心双眼睁开,伴随清醒而来的是脑袋鞭打般的抽痛。 「嘶……」倒抽一口气的同时双手下意识紧握。 嗯?软软的,滑滑的……龙奉心转动自己的目光,发现身旁躺着雷衣欢娇嫩的身躯,他的手正捏着她的大腿。 什么情况!她怎么和我躺在一起,难道是趁我昏迷……不,这不切实际的妄想美到我自己都无法相信。龙奉心自嘲的同时又对着雷衣欢的大腿蹭了两下,不得不说,手感真的不错。 雷衣欢的身躯此时背对龙奉心侧躺着,熟睡中的她被龙奉心用力一掐马上惊醒,她双眼睁大却不动声色,谁知那登徒子色胆包天,又对着她的大腿摩娑了两下! 呸!无耻! 雷衣欢恨恨得咬着牙,决定继续装睡。 她想看看龙奉心究竟还敢对她做些什么。 忽然间,她感觉到龙奉心的身影直直的朝自己压了过来,她的身躯瞬间绷紧,呼吸猛地停滞。 在雷衣欢心跳逐渐加快的同时,一双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替她拽好被子,又轻轻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 雷衣欢不知道龙奉心早就知道她已经醒来。 龙奉心知道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 龙奉心是颇喜欢她的,但佔佔小便宜没问题,倒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很享受在这种用小动作试探的快乐中。 既然你想装,我就不揭穿你了……龙奉心对雷衣欢的举动暗暗感到好笑,却也没打算继续捉弄她。 龙奉心脑袋的疼痛逐渐缓解,他悄悄下床走到房外,随意活动了几下身体,又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口微微湿润的空气。 床上的雷衣欢感觉自己的双颊和耳朵还在发烫,赌气似的踹开被子,就这样在黑暗中怔怔出神。 这半月以来她没有一天睡得安稳,虽然院长亲自看过龙奉心的状况,但她悬着的心就是无法放下。 她知道龙奉心对她很好,也有一种别于常人的亲近,但他时不时做出的那些佔小便宜的行为,总是会轻易撩拨她的心弦,她是不生气的,却必须装做生气的样子,一方面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情绪,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他得寸进尺。 也许是自幼双亲失踪的关係,春华夫人对她的成长过程极尽呵护,导致她能接触到的外人很少,基本上她能接触到的异性多是张衡中前来拜访时带着的人文学院的青年才俊。 春华夫人并不反对张衡中的「有意撮合」,只要孙女真正喜欢,她不会多加干涉,但是雷衣欢显然对那些人没什么兴趣,也因此张衡中近两年的拜访都是独自前来。 龙奉心的出现让她平静的心思第一次泛起了波澜,她不知道这种异样源于何处,也许是他长得好看,也许是他年纪比自己小,也许是他个性调皮,也许是他实力强大,也许是他对她的好都是出于不抱目的的真诚。 她知道自己对龙奉心是有好感的,但她是第一次经歷这样的情感,也是第一次与有好感的异性相处,她有些不知所措,也拿捏不准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雷衣欢在纠结的思绪和复杂的情感交织中又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睡得非常香甜。 【英灵召唤】。 龙奉心看着融合过的铁甲骑兵,外观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深夜中也不好做出动静太大的尝试,但在指挥英灵的过程中,他发现骑兵可以随意切换武器,自己与它精神连通后的感觉也更加融为一体,让他彷彿真正变成了这名骑兵一般。 某种程度上,精神连通后它可以当作第二个我,这样我算是拥有一位分身了吗?龙奉心新奇的审视着自己崭新的状态。 龙奉心颇为期待天明,届时可以与宋茂德简单切磋,试验融合过的英灵究竟有哪些神奇的变化,精神力确实如宋茂德所说增长了一大截,对细节的操控也更加得心应手。 宋茂德的「陷害」龙奉心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总归是要尝试的,差的就只是心理准备而已。 黑暗中,赤裸相拥的宋茂德和梦灵香骤然睁开双眼,歷史学家的气息波动惊扰了她们,稍稍感应一番之后,两人唇贴着唇轻吻了一下,又双双睡去。 清晨。 「昏迷半月初醒,就这么神采奕奕,不用再休养一番?」 「也好,这样我们小欢欢就不用继续『独守空闺』啦,你是不知道,她因为担心你照料你,这段时间变得有多憔悴。」小院中,走出房门的梦灵香荤话信手捻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面色依旧清冷的宋茂德。 龙奉心闻言,没有理会她的荤话,只是停止对英灵的探索,转而将视线徘徊在她们两人之间。 「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用你的视线侵犯两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吗?」梦灵香装模作样的拍打着胸口,眼神却极尽挑逗。 「我只是迫不及待想和前辈切磋切磋。」龙奉心得心应手的略过了梦灵香的调侃。 「温香软玉在怀,不好好珍惜,却要找打?我成全你。」宋茂德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向院外走去。 三人来到院外的一片大空地,这是学院专门清理过,用来练手的场所。 【英灵召唤】。 帝姬没有丝毫徵兆的出现在龙奉心身前,抬手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掌。 龙奉心向后一蹬,铁甲骑兵出现在他原本的位置举盾横挡。 「砰!」 掌盾交接,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只见骑兵瞬间切换长枪,对着帝姬腰侧猛地一抽。 「啪!」 帝姬向后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卸去长枪的衝击。 「你的英灵有古怪。」 「它攻击的瞬间我无法指挥英灵闪避或收回。」宋茂德眉头紧皱,没有继续出手。 「嗯?什么意思?」龙奉心一脸疑惑。 「有点像是……锁定,我感觉到那瞬间我的英灵被锁定了。」 「这样的能力前所未见,再试试?」 龙奉心点了点头,铁甲骑兵切换长弓,对着帝姬射出一箭。 帝姬手中顿时出现一对弯刀,两两交叉,封住了箭矢的攻击。 「真的没办法,只能硬挡。」宋茂德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知道她提出的融合理论会让英灵產生质变,但是铁甲骑兵这样的能力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岂不是我随便打随便赢?」龙奉心同样震惊于英灵的变化,这样的能力确实骇人听闻,敌人只能被动挨打,不能跑不能闪…… 「我不太相信,也许只对英灵有作用?」宋茂德收回帝姬,手中出现弯刀朝铁甲骑兵斩去。 铁甲骑兵挡下弯刀的斩击后,从马背上借力一蹬,身影高高跃起,手中双剑浮现,藉着下坠的力道朝宋茂德刺去。 预想中的感觉并没有传来,宋茂德一个侧翻,躲开铁甲骑兵的攻击。 「呼,看来确实只对英灵產生作用,但是这样一来,你面对同为歷史学家的对手,有先天压倒性的优势。」 「你别忘记,我可是第七境。」宋茂德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听起来确实很恐怖,但我们的敌人通常不会是歷史学家……」龙奉心忽然觉得这个能力有些鸡肋。 「话虽如此,它的强度提升仍然非常可观。」宋茂德指了指铁甲骑兵说道。 「你我相差三个境界,英灵的强度至少是好几倍的落差,但它刚刚那一记横扫,帝姬都差点承受不住。」 「好歹也是三十六名英灵合为一体,不变态点都有点对不起我脑袋的疼痛了。」 「说真的,宋前辈,谢谢你的传授。」龙奉心认真的对着宋茂德拱了拱手。 「喊什么前辈,咱们一个小队的,就不用那么生疏了,而且你这样摆明把茂德给叫老了,她大你也没几岁。」梦灵香脸色不悦,女人对于与「老」沾边的形容词都会產生本能的抗拒。 「梦姊、宋姊,我的错,我的错。」看着宋茂德抽搐的嘴角,龙奉心只能陪上阿諛的笑脸。 「有一点你可别忽略,你的英灵可以随时切换武器,这会在大多数时候使敌人防不胜防。」 「而且你的悟性很高,精神力也足够强,只是看过一次演示,就能将英灵指挥的如此灵活。」宋茂德接着点评。 龙奉心趁机将自己先前与英灵好似能「融为一体」的发现说与两人。 「那应该是因为你精神力的层次太高,除了你、九祖、巫仙,其他的修练脉络都是后来者,对于精神力的掌控和理解远不如你们,况且你本身就是个异类,呵,一千四百年的廊道跨度。」 「虽然这是化身脉络的修练方法,但是你们可以尝试将精神力扩散至整个身体,每天持续一段时间,直到你们的精神力耗尽,这应该有助于精神力和身体的交融。」 「如果能行,对你们会有很大的好处,据我了解,人文脉络的精神力使用方式是完全独立于身体的,但祖龙岛自古传承的修练方式,都是两者并进。」 闻言,宋茂德和梦灵香沉思了一会。 「谢谢,这个资讯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九祖和巫仙未必会传下这种细节,我们会尝试的。」梦灵香对着龙奉心嫣然笑道。 三人交谈间,雷衣欢与艾薇儿闻声走来,耶鲁和拉鲁这对双胞胎已经被安排去修习早课。 「呦!小欢欢的脸色比先前精神许多,莫非是昨晚得到了某人的滋润?」儘管对于梦灵香的荤话已经习惯不少,雷衣欢的耳根还是不免有些发红。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龙奉心面无表情的看了梦灵香一眼,心中不停吶喊。 「咳咳,我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艾薇儿是非常合适的人选。」雷衣欢知道越是做出反应梦灵香会更加没完没了,于是清了清喉咙打断间聊的节奏说起正事。 她把自己对于跨脉络双途径能人为控制的假设向眾人解说了一遍,这是她看见龙奉心的情况后得到的灵感。 「ohmygod!」艾薇儿双手摀着嘴巴,公元时期的方言下意识脱口而出。 眾人不以为意,因为他们同样震惊。 「若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就可以针对性的培养跨脉络的双途径修练者,假以时日,甚至能组成一支特殊高端战力团队。」梦灵香最先意识到这样的假设若是成功意味着什么。 「院长也猜测信仰意念可以做为稳固力量的桥樑,只不过虔诚的信仰者太少见了,正好我们身边有一位,我想就算是尝试失败,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话音末尾,雷衣欢将视线投到龙奉心身上。 「我可以教导她如何修练化身脉络,失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我想还是和院长知会一声,这毕竟不是小事。」 龙奉心在传讯令牌上激发了张衡中的精神烙印,旋即将这些讯息传递过去。 不多时,张衡中就出现在五人眼前。 「开始吧,欢欢不说我都没想到这点,我很期待,这将会是改写歷史的一刻!」 「院长,现在尚有一个难题,化身脉络修练的伴生物越强越好,比如一些绝世神兵,或是像九尾狐那样的大荒神兽也行,以我们的实力是弄不来那些玩意儿的,您看……」龙奉心露出探询的神色问道。 「……」 「残片!哪怕是神兵残片也没问题!」 「……」 「不然九尾狐的一撮尾巴毛……」 「哎!院长您去哪啊……」 第十二章-天使化身 「阿一,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任性,我也很感谢你想帮我的心意,但是有一件物品,我无论如何都想让它成为我的化身伴生物。」艾薇儿抿着嘴唇说道,看得出她的表情很紧张,但她的眼神非常坚定。 「我倒是忘了,你已经有一件完美契合你的伴生物。」龙奉心大概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了。 「我先前和院长说的并不是开玩笑,顶级的伴生物可以让你的实力和境界提升飞快,然而有一种东西,是比那些顶级器物还珍贵的。」说到这里,龙奉心看见张衡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那就是长年与你形影不离,对你有重大意义的物品,因为无形之中,你对它倾注的精神和信念在日积月累之下,几乎等同于你身体和精神的一部份。」 「尤其你还是虔诚的信仰者,它必定也是时刻都沐浴在你的信仰意念之下。」龙奉心越说眼睛越亮,他忽然开始期待艾薇儿成功修成化身脉络的那一刻了。 「你们说的,是她的十字架项鍊吗?」宋茂德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没错。」 「我想,你可能还是低估了那条项鍊于她而言的重要性,还记得我跟茂德曾经灭过一座小型修道院吗?」梦灵香跟着回忆了一会,开始讲述她们与艾薇儿相识的过程。 数年前,宋茂德和梦灵香承接了一项学院任务,任务内容是追查学院内几名法学家的死因,两人为此携手前往西戎的边陲地区,她们不愿意和别人组成队伍。 经追查,得知那几名法学家「审判」了当地几名苦修者,此事被修道院知晓,便派出大量教士将他们围剿,本来追查到这里就可以提交任务,后续的处理与她们并无关联。 然而两人看见了当时修道院「制约」人民的场面,种种怒气叠加之下,她们把修道院的教士杀了精光,开始逃亡。 逃亡的路上,她们遇上艾薇儿一行人,后者正面临几位慈悲教士的围攻,两人一不作二不休,顺手替艾薇儿等人解决了这个威胁。 让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艾薇儿为了夺回被抢走的项鍊,整个人掛在教士身上又啃又咬,丝毫不顾自己受到了怎样的伤害,这样的情景让宋茂德大为动容,那个时候的艾薇儿还只是个孩子。 「她那个时候为了抢项鍊,是连命都不要了。」梦灵香回忆起惨烈的画面,语气不由唏嘘。 「所以我才喜欢她。」宋茂德轻轻的抚摸着艾薇儿的金发,轻声说道。 「这是爸爸妈妈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也是因为它,让我始终坚信主耶穌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我们。」艾薇儿微笑着将十字架项鍊捧在手心,两行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 「真正的信仰,真正的神祇,不会轻易干涉世间的变化,但祂们会给予信徒面对一切的无畏和坚定。」龙奉心颇为触动,似有所悟的说道。 龙奉心的话语,让在场眾人沉默着咀嚼了一番。 「如此一来,还真的找不到艾薇儿会失败的理由。」雷衣欢对于此次的尝试充满信心。 「艾薇儿,全力催动你的精神力,像连通英灵那样连通你的项鍊。」 「注意保持呼吸,进入化身脉络修练状态,需要保持每一次呼吸的细、长、慢、匀。」 「接着想像你与项鍊融为一体的画面,画面构筑的越清晰越好。」 「想像精神力包裹着项鍊,控制它沉入到你的丹田之中。」 「再……」龙奉心刚要说话却忽然顿住,因为他发现艾薇儿已经成功。 艾薇儿双脚併拢站得笔直,双手微微握拳将项鍊捧在自己心口处,她的头颅略低,作势要亲吻手中的项鍊。 一股归元独有的气息自艾薇儿周身散发,其势澎湃不止。 当艾薇儿真正亲吻了项鍊之后,只见项鍊飞离她的手掌,迅速旋转了几圈,鑽入她的身躯之内。 项鍊没入艾薇儿身躯的那一刻,风停,树静,万籟俱寂。 一股浩瀚沛然的圣光从天而降,古老的不知名的语言唱诵着史诗般壮丽的歌谣,艾薇儿的身体在光芒中开始向上飘去,她自然而然的垂下双手,微微仰头,彷彿在接受着最神圣的洗礼。 紧接着,她的归元开始向丹田处聚拢,绕转她的四肢百骸,最终在她的背脊上喷薄而出。 艾薇儿的身后浮现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银色光辉的十字架,从十字架上撒落的银辉与背脊间喷发的归元开始交融,一截截纯白洁净的羽翼缓缓生长,此时羽翼的翼尾害羞似的向内蜷缩着。 「一、二、三、四、五……六!」张衡中像是个幼童,一片一片的数着艾薇儿背上生长出的羽翼数量。 「炽天使!这是六翼炽天使!」宋茂德罕见的大惊失色,疯狂的惊呼着。 身为一名称职的歷史学家,她研读过神州前古今中外的大量歷史书籍,歷史书籍中涵盖的层面很广,从政治到经济、学术、法律、军事、宗教等等…… 她看过一部宗教经典,上面描述这种形象的天使为位阶最高的神僕。 像是为了印证宋茂德的呼喊,艾薇儿的六个翅膀生长完全之后,翼尾纷纷向外用力撑开,同时她的身上燃起了火焰,火焰并不炽热,只有一股绵绵不绝的温暖传递四周,她的手上出现一柄扇子,扇子上面也燃烧着火焰,扇面鐫刻着三个词语,词语的文字眾人并没有看懂,它彷彿很古老、很神圣,但他们却能理解词语所要表达的意思。 那就是: 「圣哉!圣哉!圣哉!」 艾薇儿的衣物已经燃烧殆尽,但最上方完全撑开的两个翅膀由后向前,从胸口遮到了她的双眼,最下方的两个翅膀则掩盖住她的臀、她的下身以及她的双脚,只有中央那一对翅膀缓慢而有力的搧动着。 实质化的信仰意念开始消散,艾薇儿的归元气息一路从第九境跌回第六境,她竟一举成为化身脉络第六境的修练者! 变化还没有结束,艾薇儿的英灵在没有接受召唤的情况下逕自出现在她身前,圣女骑着白马环绕了艾薇儿几圈之后悄然消散,然后眾人便感觉到她属于歷史学家的古朴气息一下窜到了第五境。 「我可以理解为,纯粹的信仰意念就是製造怪物的原动力吗?」张衡中并没有因为看过龙奉心的变化就见怪不怪,此时的他仍然沉浸在超脱一切认知范畴的震撼之中。 金发飘盪的艾薇儿从变化中「甦醒」过来,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落在地面。 「千万别解除化身!」雷衣欢飞快的喊道,然后一手一个将张衡中和龙奉心的头扭至背对艾薇儿的方向。 「欢欢姊,没事的,解除这个天使型态,我还有一套银色的鎧甲覆体。」经歷过蜕变之后,艾薇儿明显开朗许多,她一边娇笑一边说着。 我终于不是队伍里的拖油瓶了……艾薇儿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解除化身还能有鎧甲覆体?怎么可能?」龙奉心率先不信,他对化身脉络是了解最深且最有发言权的人。 「我不知道,但是我隐约能感觉到,这是主耶穌赐予我的宝物。」 「看,我还能变化出头盔。」艾薇儿在龙奉心等人的注视下将身子转了一圈,而后面庞浮现一个银色面具,面具持续延伸,直至将整个头部笼罩,只留下几缕金色发丝垂在身后。 「而且我的归元空间在生成之时还附带一把银色的圣剑。」艾薇儿继续开心的展示自己的宝贝。 「……」龙奉心开始有些同情张衡中,因为这样的认知颠覆他已经经歷了两次。 宋茂德和梦灵香相视一眼,读懂了彼此内心所想。 也许,这样活泼亮丽的女孩儿,才是艾薇儿最真实的模样吧? 「好了好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正式训练,阿一和艾薇儿往后的每个上午都来院长室找我,欢欢跟着灵香研习乐理,下午除了对练就自修吧。」张衡中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拖着麻木的身躯消失在眾人眼前。 夜晚,小院。 「很期待吧?明天开始可以和艾薇儿这样的异域美少女天天相处。」 房内的雷衣欢坐在书桌旁,看着迫不及待躺在床上的龙奉心不由出言调侃。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这么说,只是感觉心里酸酸的。 难道我真的在吃醋……?雷衣欢抿了抿嘴唇审视着自己。 「跟艾薇儿没有关係,我只是想赶快了解这个世界,昏迷的这半个月真是浪费啊!」 「你还不睡吗?」 「谁要跟你睡一间。」 「可这是奶奶交代的。」 「现在艾薇儿境界比你高,我去找她睡。」 「可千万别,要是你俩发展成宋姊她们那样,我找谁哭去。」 「噗哧……」雷衣欢被龙奉心夸张的表情逗笑,一时没忍住声音。 「你得理解,宋姊经歷过那样的『人生』,还会喜欢男人那才有鬼。」 「我不是不理解,但你不行。」 「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乾你什么事?」 「因为……今晚的月色真美,我睡了。」 这房间的床边可没有窗,哪来的月色……雷衣欢暗暗好笑,心里的酸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让宋姊修理你。」床上,雷衣欢与龙奉心背对背各躺一边,中间的界线涇渭分明。 「她现在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意思是你还真想动手动脚?」 「你别污衊我,我是行得直坐得正的正人君子。」 「但是我梦见昨晚有人掐我?」 「这么巧,我也梦见我掐了别人的腿!」 雷衣欢揪着龙奉心的耳朵使他转向自己。 「我可没说我被掐的是哪里?」 「你是不是还梦见你的脏手蹭了我两下?」 「如果我说我真的是梦见的,你信吗?」龙奉心眨了眨眼,一脸正色道。 「……」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 「我们先从东夷的书籍开始读起,现留存最早的是《尚书》,记载帝尧至帝禹的那些歷史。」 「院长,这些我很熟了,能不能换点我不熟的读。」 「人家艾薇儿没读过,再说了你能有多熟?」 「不然院长你考我。」 「呵,帝尧叫什么名字?」 「放勋。」 「帝尧一统天下了吗?」 「没有,他的功绩是,亲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并非统治。」 「为什么不是统治?」 「因为他只是将自身德行的影响扩大,使受影响的人逐渐变好,并没有强制性和束缚性,只是让受影响的人自然而然的跟随他,他就像照亮一切的太阳,被照耀的人自然追寻着这种温暖和光芒,所以帝尧的名字才叫放勋,意思是发光的人。」 「帝舜几岁时代帝尧践帝位。」 「年六十一。」 「洪范九筹,规范的对象是?」 「规范的对象是人。」 「那为何不是人范九筹,而是洪范?」 「是因为帝禹把人比做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治水是帝禹的功绩,他深知如何才能治水,自然也知道如何治人。」 「你小子确实熟悉啊!」 「那就滚吧,等开始教授上古时期之外的歷史你再过来。」张衡中摆了摆手,开始专心指导艾薇儿。 「阿一真厉害!」艾薇儿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龙奉心离去的背影。 「他也就懂那些,其他的还不如你知道的多。」张衡中没好气的冷笑一声。 「《尚书》,是上古人文政治的歷史纪录,其中最重要的是历法的制定,因为有历法,人们才能定位自己所处的时空,也知晓什么时候该储存作物避冬……」 小院内,箏萧和鸣,美妙的丝竹之声悦耳繚绕,龙奉心站在院外,静静的享受此刻的静謐美好。 忽然间錚鏦的箏响开始激昂,原本的合奏开始脱序,一股音乐家独有的墨池气息开始盘旋整个小院。 龙奉心快步走入,将雷衣欢拦腰抱起,几个闪身就回到了寝室之内。 「……」这一连串的变化来得太快,梦灵香还没从茫然之中恢復过来。 「你放心突破,我替你守着。」龙奉心将雷衣欢放坐在床上,面色严肃的交代了一句,随后便走向房门处佇立。 「你这是多此一举,况且梦姊守着不比你守着更好?好歹我们同为女人。」 「难道你要在小院光着身子?」 「再说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后一句龙奉心只是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话说你怎么回来了?」雷衣欢开始褪去衣物,心中的喜悦悄然而生,其实她将龙奉心的嘟囔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打从心底想保护我,不过佔有慾是不是太强烈了……雷衣欢心里没有丝毫晋级的压力,思绪轻微的发散着。 「没为什么,院长叫我滚,我就回来了。」 「……」 第十四章-圣王之道 东夷,亚域大域修道院,主教殿。 「稟大主教,总修道院持续派人盯着东极岛,但是碍于贤者的领域无法进入探查。」 「这个我已知晓,凯隆呢?」 「他正在晋级。」 「哦?继续盯着他,很多人向我匯报,说近几次教士追杀人文脉络的人时,他都恰巧不在,行踪可疑。」 「是,大主教。」大主教摆了摆手,匯报的教士躬身退下。 「你总会露出马脚的,届时稟报监察主教,将你这个叛徒和人文学院的老鼠一併剷除。」 「人文学院的老鼠们,是我教太久没有给予你们痛击,导致威慑力如此低落了吗?」 「大……大主教!不好了!副司教和修道院内的那些慈悲者,精神烙印全……全部消失了!」一名慈悲者慌慌张张的闯入主教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副司教可是第七境的神眷者!难道人文学院的老辈人物出手了?」 「查,给我彻查!该死!这下监察主教又有名目可以弹劾我。」 「是……是。」慈悲者跌跌撞撞的跑出主教殿,教内神眷者被杀这种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他有预感,亚域,不,整个神州要出大事了! 人文学院,院长室。 「老张,你最近的行事风格有点反常,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不动一动,骨头都要生锈了。」 「可这不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方针吗?」 张衡中没有回应,而是将眼神撇向桌上的手抄文章。 公元时期,明朝初期散文三大家之一,方孝孺所写的《指喻》。 「虽然你是院长,但这种大事怎么能不与我们商量?」 「韩文德,这事贤者已经同意,我们不该再畏手畏脚了,你捫心自问,这几十年来你的身上可还有半点文人风骨?」 「这……」 「怎么,搬出贤者还不够吗?如果我说,这也是春华夫人的意思呢?」 「连春华夫人也……」 「夫人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我前阵子才被她训了一顿。」 「虽然她训的是我,但我知道她是把我们全骂进去了。」 「我们确实愧对夫人,当年要不是玉碎先生,人文学院都不知能不能建成。」 「韩文德,你给我搞清楚,这与我们说的是两回事,况且夫人从来没有介怀,她理解我们的作为,只是看不惯。」 「乱世之下,难辨对错,只是选择不同罢了,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名字吗?」 「你知道她是怎么说我的吗?」 「她说,『你有顏面说自己是忠烈侯的后人吗?』。」 「我确实愧对先祖,想堂堂先祖做为唐朝抗变军军神,看见自己的不肖子孙那么窝囊,肯定会如记载中气得须髯尽张吧。」 「韩文德,你说,总不能偌大神州,就只有他们雷家人继承先祖的风骨和血性吧?」 张衡中一口气将心里的鬱闷全部发洩出来,脸庞激动得泛起潮红,胸膛起伏,气息紊乱。 韩文德听着张衡中的话语,只是双目紧闭,沉默不语。 张衡中缓了口气,随手拿起一张宣纸,以指为笔,写下两行大字; 「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 「这两行字你必定比我更熟,但我还是将它送给你,其他几个傢伙就由你去说吧。」 「我们现在没有朝廷,没有国家,不代表不能做我们该做的事,忠于百姓黎民,旨在传承延续。」 「为了更好的将来,我就算当一次罪人,揹一次骂名又何妨?至少我的子子孙孙都可以挺起胸膛,向别人说:『看,这是我们先祖打造的大好河山!』。」 「我知道了,院长。」韩文德拿起那幅字,深深的对张衡中行了一礼。 张衡中看见韩文德拿起宣纸的双手,因用力过猛而泛白的指节。 夜晚,小院。 「院长这是打算对慈悲教派亮刀了。」梦灵香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朝正在梳头的宋茂德说道。 「也好,学院内早就憋着一股气,只是大家都装作没看见。」 「连慈悲教士都能出一个法学家,讽刺得很哪!」 「用不了多久,等阿一他们成长起来,就是时候了。」 「你有没有看见那两个法学家吓傻的模样。」 「讯息中的秘密量太大了吧。」 「不,他们最受惊吓的,是和你这个疯女人一个小队这件事。」 「……」 「欢欢,法学家途径你了解吗?」龙奉心闔上书,揉了揉眼睛说道。 「初三境主要是囚禁类型的能力,中三境是较为有杀伤力的刑罚,上三境可以使用雷霆,他们称呼为裁决之力。」 「比较特殊的是,他们有一个继承自古老法典的能力,可以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完全反弹。」雷衣欢一边抚箏一边答道。 「哦?」 「《汉摩拉比法典》内的核心精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看来我得找时间来读读了,要读的书太多,眼睛都快看花了。」 「你对律法这件事,怎么看?」 雷衣欢停下弹奏,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龙奉心说道: 「你怎么会想找我讨论这种问题?」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院长,就算是院长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不过既然你问起,当作间聊也无妨。」 「我既认为律法有存在的必要,又觉得律法本身存在相当大的漏洞。」 「公元时期对律法的理解,是将它做为人最后的底线来看待,在这之前,道德更为重要,但是很显然,相信人性,相信道德,不如相信律法。」 「现在的神州并没有普遍使用的律法,不过行走世间的法学家们可以弥补这一点。」 「怎么说,他们真的那么公正?真的那么可信?」龙奉心对法学家的理解非常片面,他打从心底怀疑这条途径难道没有漏洞存在? 「说来也神奇,以往人类的律法在审判时常有错判和冤案,但是法学家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一旦他们错判,会使自己的境界直接下降一级,还会遭受和蒙冤之人一样的痛苦,如果蒙冤之人因此而死,法学家也会跟着丧命。」 「有这样的惩罚限制,法学家不敢拿自己的境界和生命开玩笑,况且会触发法学家途径的修练者,都是先前心有公理和正义之人,这样的人往往活的很痛苦,也死得早,但是这条途径解救了他们,也解放了他们。」 「人的精神和意志竟如此神奇,我到现在仍然觉得修练途径的出现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奶奶说过,这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差的时代。」 「会好起来的……」 「是啊,会好起来的。」 三月后,人文学院,院长室。 「帝舜的继母和继弟屡次陷害他,甚至放火烧房子,在他入井时拿石头砸他,最后还怂恿帝舜的父亲将他赶出家门,这种欲置他于死地的恶行,你们觉得,帝舜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报仇!」艾薇儿虽知是在课堂之中,还是不免怒气升腾。 「院长,这故事我知道,帝舜对待他们还是像对待亲人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并非以怨报怨,而是以直报怨。」 「阿一学得不错,那么你说的以直报怨,直是什么意思?」 「这我知道,直通真,是真实的意思。」艾薇儿很喜欢院长这样的问答式教学,兴冲冲的回答道。 「没错,真实,意思就是用人最本来的样貌去对待事情,帝舜无论遭受怎样的虐待,他还是将那些人当作他的亲人来看。」 「说个题外话,你们知道为什么帝舜的父亲叫瞽叟吗?」 龙奉心和艾薇儿面面相覷,这个问题确实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 「瞽叟,就是瞎眼老人的意思。」 两人眼睛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帝舜的父亲确实是个瞎眼的老人没错,看来故事中对人物的命名也相当有讲究啊!」艾薇儿发出满足的感叹。 「接着一样是帝舜的故事,这则故事是出现在《孟子》的篇章中。」 「有人问孟子,帝舜做为天子,若他的父亲杀人犯法,帝舜该怎么办。」 「孟子的回答是,帝舜会背着他的父亲逃跑,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和他的父亲继续生活。」 「故事里的帝舜在面对忠和孝的衝突中,选择了孝,也就是他心中人本来就应该有的样子,天子可以由别人担任,但是他仅有瞽叟一位父亲,哪怕这位父亲是个瞎眼老人。」 「帝舜放弃文明,选择融入荒野,变成野蛮人,也不愿拋弃自己的父亲。」 「对于这个选择,你们有什么想法?」 「帝舜是个孝顺的人,而且他贯彻自己的直。」艾薇儿将龙奉心心里的答案说了出来,因此龙奉心没有开口。 「不错,帝舜詮释了何谓人性,何谓人的真实,虽然这只是个故事。」 「接着讲《春秋》,这段纪录是昭公六年,三月,郑人铸刑书。」 「当时郑国的执政者将律法明文鐫刻在象徵权力的金属鼎上,算是人类史上第一次有了成文的律法规定,你们觉得这项举措是好是坏?」 「感觉应该是正确的行为,因为公元时期的人类都是生活在律法的约束之下,但不知为什么,这段纪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艾薇儿沉思很久才缓缓答道,但她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满意。 「没办法说它是对是错,但艾薇儿心中的怪异感,应该和院长前面和我们述说的故事相违背,明文公开律法,这项举动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伤害人性。」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说得很好,有了明文法规,人们就不再恪守道德,遵循礼仪,人的思考模式会转变为如何不触犯律法,如何规避可能的刑罚,更有甚者,会因此鑽律法的漏洞,做出伤害他人却不违反律法的行为。」 「总结来说,确实大大伤害了人性,破坏了人本该有的真实,我用前面的故事做引导,就是为了说这些。」 「最后一个问题,与课堂无关,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你们还年轻,人生也还很长,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成为怎样的人?」 「像帝尧那样。」艾薇儿不假思索的回答。 「成为自身可以绽放光芒,照耀、温暖他人的人。」龙奉心和艾薇儿相视一笑,两人想到同一个方向去了。 张衡中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如孩童般纯净且开心的笑容。 紧接着,一股宏大、伟岸、磅礡的气息自张衡中身上绽放开来,他的身形缓缓升空,一道连接天地的光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不,或者说,这道光柱更像是由张衡中身上延伸出去的。 高空中,张衡中的身后浮现一个又一个顶天立地的虚影,龙奉心没见过他们,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知道那些虚影代表的是谁。 「帝尧、帝舜、神农、伏羲……」 艾薇儿双眼和嘴巴大张,仰头看着张衡中在空中的身影,她觉得她的日记又可以添上一笔不亚于眾妙之门的纪录。 人文学院有数道身影朝着此处飞窜而来,他们的表情有惊喜,有骇然,有仰望,有崇拜,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两行泪痕。 「老张……晋级了。」韩文德泣不成声,他莫名的想起那日在院长室张衡中向自己倾诉的激动模样。 残破的次空间,一座高耸的、布满死寂的山峰之上,十一道人影骤然睁开双眼。 「是谁……成道……?」 「这气息,是人文学院。」 「臭虫、神棍,你们的末日要到了,哈哈哈!」 十一道人影此时处在一种奇怪的僵持之中,龙二等九人排成蜿蜒的一列,每个人身上的龙生九子之鳞匯聚悬浮在空中,若从极为远处的上方望去,九人身影排列的模样和类龙鳞的光辉交相映照,就像是一条若隐若现的金色神龙。 对面的两人,一位身穿白色金边金纹金领的神袍,面目掩盖在兜帽之下,身前闪烁着混浊的灰白色光芒;一位身上披着不知是什么异兽的兽皮,有将近半个身驱都裸露在外,手持一根骨杖静静佇立。 「嘻嘻嘻!这个空间残留的神力已经快要耗尽,届时你们九个半成品休想拦住我们。」巫仙发出尖锐的笑声说道。 「我们一定会找到第十个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剥离他的真龙鳞片,得到真神器物,一统神州指日可待。」教宗的声音很特殊,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话音中亦男亦女的声响重叠回盪,分外诡譎。 「就算是那群书呆子里头出了一个第十境又如何,哈哈哈!」 「劝你们不要小看真龙传人,他的实力远在我们九人之上。」 「很好,很好,我们拭目以待。」 东极岛上空,一道看不清面目,分不清性别的灰袍身影遥望人文学院的方向,口中用一种模糊的声音喃喃自语: 「你做到了,圣王之道,看来春华夫人给你的刺激不小。」 东极岛上,春华夫人终于聚拢所有的岛民,正在赶往眾妙之门,此时她昂起满脸皱纹的面庞望向远方,用一种欢快的语气低声道: 「张衡中,你真是不骂不长进啊……」 神州历一百年,年中,东夷之地,光耀天地,圣人同出。 人文学院院长张衡中,成道,晋级第十境。 第十五章-玉碎先生 节奏轻缓、音调柔和、气氛肃穆、风格厚重,彷彿承载着一千多年歷史感的美妙乐声被雷衣欢的一双纤纤巧手弹奏而出,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以近现代手法描摹的古风乐曲,这首乐曲,名为《清平乐》。 这是一首距今约一百多年的曲子,除了神州百年来诞生的乐曲之外,这首乐曲已经是最接近她们生活的时代。 雷衣欢本来对这种在神州前称为古风流行曲的乐曲没有任何兴趣,但今日她心血来潮,翻开了这卷存放已久的曲谱。 她从来没弹奏过这首曲子,但不知为何,弹奏甫一开始,她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氛围。 直到最后,她是闭着双眼在弹奏的,彷彿有人在耳边告诉她,应该怎么演绎它,应该怎么詮释它。 正在翻阅书籍的龙奉心很快便沉醉其中,龙瞳在他没有刻意控制下悄然开啟,座椅上的他本来随着乐声轻轻摆动着身驱,这一刻,他挺然坐直。 雷衣欢以往的信仰意念是分散的,就像是一粒粒小而亮的光珠环绕周身,然而此时在龙奉心的眼里,那些光珠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附的载体,开始一片一片的凝聚成型。 虽然模糊,但依稀可以辨别那道人影,正是龙奉心在歷史廊道内见到的雷将军。 两人都不知道,因为龙奉心对这段歷史的特意研究,以及他总是和雷衣欢分享的缘故,无形中加固了雷衣欢对先祖的信仰意念。 龙奉心是「成为」过雷将军的,并且亲身体验了那段歷史,因此在他的口述中,雷衣欢脑海中浮现一幕一幕的场景非常鲜明。 那道信仰意念的身影,并没有像春华夫人那样给龙奉心带来压迫,反而有一种亲切感,就像是长辈默默守护着自己孩子的那种感觉。 龙奉心不知道,在雷衣欢心中对于神这个概念并不清晰,也许是她的父母遭受过信仰的迫害,因此她无意识的疏离信仰,疏离神。 通过龙奉心的讲述,她架构出先祖的形象,只是勇猛、忠诚、孝顺、重义的长辈,这位长辈令她敬佩,令她景仰,令她產生如支柱般的安心感。 换句话说,雷衣欢的心态是敬祖,而非敬神,只不过无论她是抱持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她信奉的依然是雷将军。 「我想起来了,这首曲子的曲谱是我在家里找到的,它被放在神案边的小抽屉里,奶奶说,曾经有信奉先祖的人时常在供奉的庙宇里播放这首曲子。」雷衣欢并没有停下弹奏,双眼仍然闭合,嘴里却自然的对着龙奉心说道。 这并不是雷衣欢做到了心分二用,而是弹奏成了她的本能,她不需要思考,就能自然而然的将这首乐曲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想,是先祖在引导我,这只是一种感觉,我无法形容。」 「阿一,我要晋级了。」 「我也是。」龙奉心用一种半睡半醒的语调说道,他已经在注视雷衣欢信仰意念的过程中进入歷史廊道。 按照人文脉络的晋级常态来说,墨池必须沉淀到一个临界点,也就是各自途径的鑽研要足够深厚,精神力也必须凝鍊到相应的层次上,才能触发晋级。 然而两人这次的晋级都很特殊,他们是在一种莫名的、浑然天成的氛围里进入的,与积累无关,与精神力无关,与学问无关,就这么自然而然、毫无徵兆的在话语间踏入晋级的门槛。 「他们两个感情好到连晋级都要一起?」 「不对劲,这种感觉……」 「是可遇不可求的昇华!是意识、身心、信念相合无间无有阻碍的昇华!」梦灵香不可抑止的尖叫着。 梦灵香清楚,这种晋级的昇华,一直在所有脉络的修练者里广为流传,但是神州百年歷史上,只有一个人真的做到。 「上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做到昇华的人,是玉碎先生,雷耀阳前辈。」宋茂德表情严肃,像是回忆起什么。 「玉碎先生是在踏入第九境时昇华的,当时他孤身一人以第九境的实力面对同境界的教宗和巫仙,还能战而胜之,可见昇华是多么强大的机遇。」梦灵香略为失神的感叹着。 艾薇儿本在房内练习龙奉心教与她们的精神扩散之法,忽然感觉到身体与精神一阵颤慄,这是她第一次成功让两者完美交融。 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努力的缘故,这是龙奉心和雷衣欢晋级时散发出的气息恰巧与她產生一种奇妙的共鸣,她明显的感觉到在交融成功之后,精神力和身体的力量都得到了明显的增长。 当她走到小院中,正好听见宋茂德和梦灵香的交谈,于是问道: 「梦姊、宋姊,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呀?」 「是东夷的一段歷史,也是人文学院能立足东夷的缘由。」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艾薇儿好奇问道。 她的成长过程大多是在逃亡中度过,对于这些事情了解的不多,来到人文学院的半年多里,是她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可以,这在我们这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梦灵香露出回忆的表情,开始讲述。 「神州历十年,也就是九十年前,当时慈悲教派和巫仙门势力庞大,扩张迅速,除了中秦和东夷,整个神州都被他们掌控在手里。」 「尚未晋级第十境的教宗和巫仙,不敢和中秦的卧龙殿硬碰,却打算把手伸到东夷来,两大势力在很早期就结为联盟,但彼时人文学院还没建立,人文脉络的修练者如同一盘散沙。」 「当时院长他们几位人文脉络顶尖的修练者,为了避免普通人民受到波及,没有选择与教宗和巫仙开战。」 「但是有一个人站出来了,他认为若是放纵慈悲教派和巫仙门的势力扩张,神州的人民只会迎来更加艰苦的生活。」 「他就是雷耀阳前辈,后世人称,玉碎先生。」 「他以一己之力打退了教宗和巫仙,院长他们没有出手,只是全力护住普通人,毕竟三位第九境修练者的大战,是可以毁掉一大片地域的。」 「也是因为那一战,玉碎先生重伤,不久后离世。」 「好可惜啊……这么厉害的一位前辈。」 「不过为什么称呼他玉碎先生?」艾薇儿满脸惋惜,眼神却充满崇拜的问道。 「因为他寧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信念,同时,他也是神州歷史上最强大的法学家。」 「院长他们为了不辜负玉碎先生的心意,建立了人文学院,聚集起所有人文脉络修练者。」 「但是当他们回过神来,却发现慈悲教派已经在普通人之间迅速传播,势不可挡,只因他们大量使用神术救治了那些核污染者。」 「上三境的音乐家是可以治好核污染的,但是效率非常低,远不如神术治得快、治得多,况且当时上三境的音乐家只有寥寥数人。」 「那些普通人像是着了魔一样信仰着慈悲母神,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人生就被慈悲教派拿捏住了。」 「慈悲教派的手段很高明,他们完全治好了一群人,并吸纳入修道院,帮助他们成为神话脉络的修练者,而后便开始只用缓解的方式制约着那些受核污染所苦的人。」 「院长他们仍旧抱持着保护普通人的初衷,选择默认这个情况,一直到现在。」 「人文学院起初还会强行镇压一些修道院,但是我说过,那些已经失去自我的普通人,至少有一半会跟着殉教,为了不再看见这样的结果,人文学院便彻底收手,唉,要是贤者和院长更早晋级第十境,情势也许会完全不同。」 「这段歷史,很令人哀伤。」艾薇儿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道。 「是,所以这段歷史,无人敢忘,却也无人再提。」 「对了,玉碎先生是春华夫人的兄长。」 「春华夫人是?」 「欢欢的奶奶,不过玉碎先生不是她的亲兄长,是她丈夫的兄长。」 「春华夫人也是一位传奇人物,没人知道她的境界,也没人知道她是哪个途径,但打从她坐镇东极岛以来,就没有第九境的高手敢去往那里,除了院长。」 「可惜她的丈夫在音乐家的一次晋级中被打断,导致七窍流血而亡,欢欢走上了和她爷爷一样的途径,想必春华夫人很欣慰也很担忧吧。」 「这就是欢欢姊在音乐家的能力上如此出眾的原因吗?」艾薇儿听的津津有味,这段歷史和雷衣欢的出身对她来说都算是不可多得的「秘辛」。 「谁知道呢,没有人可以确认修练途径和遗传有没有关係。」 「他们晋级到尾声了。」宋茂德全程都在关注龙奉心和雷衣欢房间的气息,此时终于开口说道。 「真想看看第六境的昇华会是什么样子。」梦灵香满脸羡慕。 「呵!反正那小子晋级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找我练手,到那时候就知道了。」宋茂德冷笑一声说道。 闻言,梦灵香和艾薇儿不禁莞尔一笑。 人文学院,距离龙奉心等人居住的小院不远处的院落中。 「我们真的要和她们组成队伍吗?」李明尘苦着脸对夜乘风说道。 「都已经答应了,还能怎么办?至少以执行任务来说,她们是很好的队友。」 「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她们那群人,一个比一个的秘密更加惊人啊!」 「确实惊人,一个传闻中的疯女人,一个开创战斗型音乐家道路的奇葩,一个能施展天使化身的信仰馀民,一个春华夫人的孙女,最夸张的是那个叫阿一的,竟然是真神传人!」 「你还是小声点吧,这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李明尘皱眉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是感叹一下,不会再提起。」 「总之,等需要执行任务时,我们尽力配合吧,对了,这段时间你可别乱来。」夜乘风回应间不忘叮嘱。 「凯隆的传讯令牌都已经被院长收走了,我还能怎么乱来?」 「你怎么不想想那块令牌怎么来的?」 「……」 「这里是哪里?」 「你怎么在这里?」 龙奉心和雷衣欢两人同时开口,他们的表情茫然、呆滞,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我的歷史廊道,你不是在晋级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要晋级,和你说了一声就出现在这里。」 「话说你这次晋级怎么穿着衣服?」 「这是现在该关心的事情吗?」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不过你来都来了,跟我去见见你的先祖吧。」 「你怎么不走?」 「我没办法移动?」 「那我牵着你试试?」 「这不是你搞得鬼吧?就为了占我便宜?」 「我冤枉啊!是你自己鑽进我廊道的!」 「算了,走吧。」 龙奉心牵起雷衣欢的手掌,向前一踏,直接出现在抗变军抵挡安史之乱的歷史画面前。 「咦?这次怎么不一样,以往我得『成为』某个人,歷史画面才会开始呈现,怎么现在站在这就能看见?」 雷衣欢没有接话,而是深深被眼前的场景所吸引。 两人的眼前,是抗变军坚守雍丘城,一位又一位驍勇的将士和身先士卒的将军构筑出的史诗般的画面,这次的画面与龙奉心以往的经歷都不同,不是一个段落,而是很多个段落拼凑在一起,里头有须髯尽张的张巡张将军,有中箭之后仍然屹立的雷万春雷将军,有百步穿杨一箭杀敌将的南霽云南将军,有生性豪放善饮酒善作乐的姚誾姚将军等等…… 最后一幅画面,呈现的地点是三十六将和数千军士最后退防死守的城池,睢阳城。 画面里,眾将士城破仍不降,驃悍不畏死,最终被俘斩首,龙奉心和雷衣欢只觉壮烈激昂,热泪盈眶。 悄然间,两人身后传来整齐的盔甲碰撞声,向后一看,龙奉心与雷衣欢身后各半跪着三十六名铁甲军,它们做出一个古老的、不知含意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心里都理解这个动作,代表的是致敬与道别。 随后,七十二名铁甲军自发的「撞」进其中一位骑兵的体内,融合成两名身上窜着雷蛇电光的魁梧将士。 「我感觉……我好像第七境了?」雷衣欢不太确定的说起自己的感受。 「我也是,而且除了骑兵之外,我的其他三种兵种的英灵都各自有了特殊能力。」 「只是为什么你也有英灵?难道你也踏入歷史学家了?」 「没有,这位英灵只有在我弹奏《清平乐》时才会出现,出现后可以完全受我的意念指挥,而且……」 「这首曲子除了增幅其他人的全方位能力,还附加一个专属于我们的组合技能。」 「只不过施展这个组合技能,我们两个就无法得到增幅的效果。」 「组合技能?」 「对,可以让你的英灵和我的英灵再度合为一体,除了实力大增之外,甚至可以施展雷电化身。」 「拥有自然化身的英灵?这……我感觉像在作梦。」 「所以……在你的梦里,会像这样揽着我的腰?」 「……」 第十六章-爸爸? 【军令,炎爆】。 铁甲骑兵拉满弓弦,弦上蓄势待发的是三支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箭矢,随着龙奉心意念一动,三支箭矢骤然画破空气朝帝姬射去。 「嗖!」 眼看帝姬恐怕抵挡不住龙奉心新获得的能力,梦灵香紧急吹奏起全力增幅防御的洞簫名曲,《平湖秋月》。 同时她以乐声操纵着小剑在帝姬身前急速回转,她要将箭矢阻挡在小剑之外,不能让帝姬因此消散。 「轰!」 小剑精准的拦下了三支箭矢,然而箭矢在与小剑撞击之后,猛然爆发出强烈的火光,其声轰鸣震耳,其势磅礡撼天! 三道爆炸引起漫天烟尘,梦灵香的小剑竟在此威力下寸寸碎裂,帝姬的身形被掀飞,多亏梦灵香的名曲护体才没有导致其消散。 宋茂德狼狈的收起帝姬,用一种索然无味的语气道: 「不打了,你的英灵本就比我强得多,现在境界相同,又掌握了新的能力,帝姬不是对手。」 「宋姊、梦姊,承让,主要还是我的英灵带着针对歷史学家的压制,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用谦虚,就算帝姬没有被锁定,以我和灵香两人的实力就算要赢也会赢得很惨烈,况且你本人都还没出手。」 「昇华过的身体和精神力,远远比不上英灵,但单与其他人相比,确实胜出很多。」 「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受到的眷顾也太浓厚了,唉。」梦灵香并没有因为战败而颓然,只是感叹龙奉心的成长速度和成长质量。 「那边还没结束。」宋茂德出言提醒了一声,专心致志的看着雷衣欢和艾薇儿的比试。 雷衣欢不间断的弹奏《清平乐》,随心所欲的指挥骑兵英灵和化身炽天使的艾薇儿缠斗的难解难分,同时还以梦灵香传授的战斗技巧抵挡艾薇儿的圣女英灵。 乐声操控武器对敌,是将音乐家的精神力、乐声、武器三者连结在一起,进而专注心力于这个连结的操控上,难度很高,因此可以明显看出雷衣欢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沁湿。 艾薇儿的压力也不小,她一边得专注在归元的运转,同时也得指挥英灵对敌,只不过身为歷史学家的她对英灵可以收放自如,不像雷衣欢必须维持着英灵的显现,所以多出很多的操作空间。 艾薇儿的化身脉络虽只是第六境,但雷衣欢指挥英灵的动作始终有跡可循,因此两方虽然差了一个境界,艾薇儿仍可以保持不落下风,可惜她的歷史学家只是第五境,圣女英灵只是对阵雷衣欢操控的长剑就略显吃力。 眼看久攻不下,艾薇儿施展了歷史学家中三境的能力。 【窜改歷史】。 雷衣欢的手指忽然一个意想不到的交错,硬生生将本来被窜改导致即将弹奏错误的险像纠正回来。 这个场景任谁也没有想到,身为当事者的艾薇儿更是愣了一瞬,回过神时,骑兵英灵的长枪已经抵在她的面前。 「欢欢那一手太妙了!那得是多快的反应和多专注的精神力!」梦灵香被雷衣欢的操作惊叹到了,虽然这是面对歷史学家必须克服的情况,但是真正在激战时还能做到,这股意志就远非常人能及。 「这次你们昇华连晋两级,我们小队就算直面第八境的敌人也不是问题。」 「哦,我忘了说,我跟欢欢还有一个专属的组合技能,也许真的可以媲美第八境。」 「什么!」 「闻所未闻。」宋茂德的喉咙下意识滚动着,这两位队员带给她的惊喜和惊吓实在太多,而且程度永远都是递进的。 「先容我卖个关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龙奉心神秘一笑,他的表情让梦灵香和宋茂德看得咬牙切齿。 「别这样,主要是欢欢也脱力了。」龙奉心指了指雷衣欢和艾薇儿的方向说道。 只见艾薇儿搀扶着浑身被汗水浸湿的雷衣欢缓缓朝三人飞来。 「时间刚好,那两个死脑筋也快到了,不知道院长这次会派发什么任务。」梦灵香饱含期待的说道。 「你们的成长甚至超出了院长的预期,否则想执行任务还得等半年。」宋茂德瞥了龙奉心一眼,感慨道。 「所以今天召集队伍就是为了任务吗?那看来我们刚刚是战前热身了。」龙奉心现在才知道宋茂德召集大家的目的,他原以为只是惯例的切磋练手。 「任务意味着积分,说起来我的小剑被你这小子给毁了,必须赔我一把,不用太好,学院内兑换积分前十贵的就行。」 「梦姊,您说这积分能赊帐吗?」 「……」 「稟大主教,副司教的案子没有任何头绪,只在人文学院后方的废墟处找到他们的传讯令牌。」慈悲者额头冒着冷汗,尽量以不那么颤抖的语气说道。 「没关係,没关係,我这次不但不会被弹劾,也许还能晋升,叛教者啊!我教史上出现的第一位叛教者是我发现的,这个功劳足以让我去总修道院获得更好的待遇,这破地方我是待够了。」 「只要坐在这里等监察主教提着叛教者的人头回来,就可以轻松晋升,到时候我会在总院举荐你的,下去吧。」 「谢大主教,谢大主教!」慈悲者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退下。 「凯隆啊凯隆,你真的以为你偷偷治好那些人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些愚蠢的信仰肥料,只是稍稍许些好处就能把你出卖,你在治好她们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 大主教一边低笑一边走向高大座椅的后方,欣赏着自己亲手栽种的「艺术品」。 一名女子被「悬掛」在半空中,恰巧被主教座椅遮掩,她的尾门被灾异荆棘贯穿,荆棘一路生长,最终鑽破她的嘴巴,她的眼球瞪大凸出,眼眶处还残留着半乾的血跡。 东极岛高空,张衡中与一名白发女子静静悬浮,不久后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这种事我提不起劲,还是劳烦你出手吧,我最亲爱的……贤者。」 「衡哥,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何须如此生疏?」白发女子看着约莫五十岁不到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跡,她用一种清淡的口吻说着,彷彿没有感情的机器。 张衡中自嘲一笑,说道: 「自从你成就主宰之道,不就没有属于人的情感了吗?」 「但我终究还是人,否则我何必为了人类的延续如此操心呢?我只是看得淡了。」 「淡了,那不就是没感情了吗,反正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夫妻之情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衡哥,以往你都不会跟我抬槓,是成道给了你底气吗?」 「嘿!你说如果我跟贤者抬槓的事传出去,是不是显得我特别有面子?」 「不会,世人只会觉得你是个没有肚量的男人。」贤者脸颊微微一抖,她确实被张衡中成功激起了人类的「情感」。 「顏可希,你还是快点吧,虫子们都入岛了。」 「着急什么,难得的温存就非得如此煞风景吗?说起来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这感觉……颇有趣。」 「你?我?温存?若是时间回溯四十年,我可能还会信你的鬼话。」 「可惜即便是成道的歷史学家,也满足不了你的愿望,不过四十年啊……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去。」 「我看你只是想找回你年轻的容顏和青春的活力吧……」 「光阴荏苒,但你好像真没怎么变。」 「衡哥,你也没怎么变,尤其是嘴上功夫。」 「你可别瞎说,我不吃荤好多年。」 「……」 「可希。」 「嗯?」 「回家看看吧,你已经好久没有在先祖的神位前奉香了。」 「我跟你说,那小子还『成为』过先祖,他说果然和记载一样,发怒时会须髯尽张!」 「他说先祖是真的那么勇猛,结局也是真的那么壮烈,听得我快要腐朽的老血都沸腾起来了!」 「还有还有……」 顏可希静静的听着这些她早已在传讯令牌读过不知多少次的话语,看张衡中即便见面也仍滔滔不绝讲述的纯真模样,她的嘴角难得抿起了一丝笑意。 「好。」 「我也想花花了。」 「花花啊……如果真能时间回溯四十年,我寧愿她不要成为修练者。」 「如果那小子更早现世……」 「衡哥。」 「开始吧。」 「哦……嗯……好,请开始你的表演。」 「泰利斯说:『水是万物之本原』。」 一层无形的领域重新笼罩整座东极岛,原本的「天网恢恢」已经在春华夫人以及所有岛民撤离完毕后卸去,这是为了将那些巫师脉络和神话脉络的害虫驱赶进去。 岛内的两大势力修练者没人可以发现贤者的领域,数以千计的人群开始发出惊恐的惨叫。 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每一根血管夸张的突起,七窍开始流出鲜血,内脏彷彿要被撑破。 最终,那些进岛的修练者什么都没有留下,只能看见一摊摊的污浊水渍沾染了整片大地。 这一刻,顏可希的面容又回到了本来的样子。 淡漠、俯视、无情。 张衡中看见这一幕,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铁索牢狱】。 【神术,灾异荆棘】。 【神术,生命光环】。 凯隆一边奔逃一边施展拖延敌人脚步的能力,他知道总有一天他的身分会败露,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是神学家第六境和法学家第七境的双途径,正常来说很难有人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威胁,哪怕是大域主教也不行。 但是这次亲自追杀他的,是比大域主教层级更高的监察主教,不仅如此,他还惊恐的发现,这位监察主教竟然是神学家和歷史学家的双途径! 「监察主教,您也是跨脉络双途径,想必和我一样不是真正的慈悲教徒,做为同类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好好的谈一谈!」再一次被拦住去路的凯隆沉声喊道。 「既然我已出手,就不可能让自己的秘密洩漏,倒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跨脉络达到双途径的。」监察主教穿着暗红色金纹神袍,英俊的面庞略显沧桑,富有磁性的嘶哑嗓音从歙动的唇里缓缓传出,若不仔细观察,会以为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自己也是跨脉络双途径,为何还要问我?难道除了依靠信仰意念还有其他办法……不对!凯隆心里暗自琢磨,被这个问题惊出一身冷汗。 「监察主教大人,您这是在戏弄我吗?」 「就你这样的货色,还不配我戏弄你。」 「我潜藏教派多年,是有远大的目标需要完成,在这之前,我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变数。」 「所以,你可以去见母神了。」 【神罚,懺悔之矛】。 监察主教将手一抬,就要施展出第八境威力的神罚,然而凯隆清晰的看见,那位大人的手掌在颤抖,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一样。 这样的挣扎只维持了片刻,长达十数米的金色巨矛像一道流光般眨眼间刺穿了凯隆的身躯。 【铁索牢狱】。 【穿刺牢狱】。 【神术,生机焕发】。 凯隆没有坐以待毙,两重牢狱禁錮住身体外的长矛使之不再自转,一边等待神罚消散,一边治癒身躯。 【裁决雷霆】。 凯隆用尽墨池的储存力量,製造了一大片雷霆区域阻挡住监察主教片刻,旋即迈开脚步继续逃窜,他必须逃到人文学院,只有那里有办法护住他的安全。 他暗暗估算自己的神华存量,这是他保命的根源。 【时间回溯】。 凯隆的时间被回溯到施展雷霆之前,他面色阴沉,旋即毫不犹豫的施展禁术。 【神禁,赎罪之躯】。 此道禁术是大量透支生命力,换取短时间的巔峰状态,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他怕他撑不到人文学院。 禁术施展之后,他的全方位能力都得到大量强化,趁此机会短暂摆脱了监察主教的纠缠。 凯隆疯狂朝传讯令牌激发精神烙印,但是讯息皆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该死,那两个法学家难道在跟我赌气?那个时候被大主教派人紧盯,根本无法和他们联系,该死!」 凯隆将身形窜入普通人的居住区域内,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不牵连到其他人,只想让自己有一线生机。 「信仰意念在缩减?该死!处在生死边缘的我信念动摇了!但是我不能死,这个监察主教有大秘密,我必须告诉人文学院。」 【密言咒杀】。 监察主教一直紧跟在凯隆身后,他没有去惊扰到普通人,只是时间久了,他终于对这样的追缉感到厌烦,最后乾脆施展出他最大的秘密。 监察主教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开始唸起不知名的咒文,那咒文听起来古老、晦涩、妖异,凯隆光是听见这段咒文,浑身就开始颤慄。 下一刻,凯隆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捏住不再跳动,血液彷彿凝固不再流淌,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口中发出窒息的嗓音问道: 「巫师脉络的……咒杀术……你究竟是谁……?」 「不可能是……三途径……你是……活人傀儡!」 【英灵乐章,化身铁骑】。 就在凯隆垂死之际,一名铁甲骑兵从一片电光中凝聚成型,直直举枪朝监察主教刺去。 化身枪骑的攻击快到不可思议,监察主教猝不及防之下被长枪刺入身躯。 巫师脉络的咒杀能力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凯隆还没来的及看清来人,便彻底昏迷过去。 监察主教满脸惊诧,一边用神术恢復伤势,一边打量着身前的化身枪骑以及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七道年轻身影。 紧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称呼出现在眾人耳里。 「爸……爸?」 第十七章-「叛教者」、活人傀儡、真龙化身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结果只是要替梦姊和欢欢护法,治好这些人的核污染?」龙奉心对任务内容的不如预期感到失落。 「别小看这件事。」宋茂德回应的表情略显严肃。 「这表示,我们真的要和慈悲教派开战了,由我们出手治好核污染者,这是在断他们的根。」梦灵香的表情并没有太沉重,只是本来噙着的笑容已看不见。 「这次任务,几乎出动了人文学院所有队伍,现在亚域各处都在执行这件事,法学家们也进入完全警戒状态。」 「院长踏入第十境,让我们完全有底气应对慈悲教派了,好在我们不需要同时面对巫仙门。」夜乘风发出了类似后怕的感叹。 「巫仙门?」雷衣欢和艾薇儿同时问道。 「你们还没有与巫师脉络的修练者对战过吧?」李明尘接着回应,眼神中的厌弃和恐惧非常明显。 「他们擅长的东西没一样是正常的。」 「初三境擅咒,中三境用蛊,上三境操纵傀儡。」 「你们不会想经歷的,尤其是那些噁心的蛊虫。」李明尘略作解释道。 「先专注眼前的任务吧。」宋茂德不愿意队伍继续间聊,简单做了总结。 一行七人照着任务路线,遍访每一户民宅,由梦灵香和雷衣欢共同演奏,两位上三境音乐家相互配合施以穿透,很快将一户户的污染者治癒,能有这样的速度纯粹是队伍的配置太特殊,其馀执行任务的队伍通常只有一名上三境的音乐家。 就算是人文学院近百年的培育,想让每支队伍都有两名上三境的音乐家还是太过奢侈,毕竟整个神州所有脉络的修练者加起来也只是人口总数的万分之一,更何况人文脉络的修练者是四大脉络中人数最稀少的。 看着那些民眾在治癒后眼神中露出的闪亮光芒,眾人心底有很深的感慨,如果他们能更早这么做就好了。 不过有一点令龙奉心等人感到奇怪,他们负责的这片区域,有几户人家的年轻女性早就已经痊癒。 在眾人的提问下,那些女子不敢开口透漏任何一个字,只是跪着向眾人磕头。 最后一户民宅里,梦灵香和雷衣欢完成了最后的治疗,一路上并没有遭遇什么阻碍,只不过沿途听见很多地方出现打斗声,那是法学家团队正在进行「审判」。 就在眾人准备离去时,夜乘风忽然朝着民宅内的年轻女孩问了一句: 「治好你们的,是凯隆吧?」 「我真的不能说,不能说,求求你们当作不知道吧!」女孩面色苍白惊恐,只是不断摇着头。 「别担心,我们知道凯隆是叛教者,而且往后你们也不需要继续受慈悲教派的制约。」 「但我们仍然歌颂慈悲。」女孩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朝眾人行礼。 「真正的慈悲是发自内心的,并不需要苦难来彰显,我想,你们就是凯隆大人口中真正的『慈悲者』。」 「不,我们只是睁着双眼看着世间苦难而无有作为的偽善者。」宋茂德嗤笑一声,面色冷峻的说道。 龙奉心知道,他们担不起这样的感谢,也担不起这样的尊敬,虽然他初入神州,但他是见过的,那种震撼和无力以及种种悲哀,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了百来年。 那一双双满怀希望的眼神,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道谢,他们不配。 「请您别这么说,虽然我也已经是叛教者,但是慈悲教典里有一句话我是深信的。」 「苦难终究会迎来尽头。」 「我们只是苟求温饱的普通人,我们当然憎恨过灾难,埋怨过不幸,但我们知道这一切都会有尽头,儘管我们未必能看见。」 「歌颂慈悲,请各位大人慢走。」少女始终用一种很平稳的语气在诉说。 实际走入普通人群后,龙奉心从他们身上看见一样人类独有的特质,那就是坚韧。 他们饱受艰苦,嚐尽折磨,甚至要在出卖尊严的情况下才能苟延残喘,但是他们没有放弃,也没有因此自惭形秽,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只为了活着。 他们不觉得自己低贱,也不觉得自己愚蠢,他们只是用尽最大的努力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他们是经歷过绝望的,但正是因为见过绝望,从这之中诞生出的坚韧和信念才最难能可贵,当然那些已经着了魔的会跟着殉教的人除外。 就在眾人走出这处民宅后,望着他们远去的少女在静默中踏入了一条全新的途径。 【慈悲祈愿】。 少女的身上散发出一道很微弱的白色光圈,这是她刚刚掌握的能力,作用是为那些她目送远去的人施加祝福,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祝祷,以慈悲为名所许下的愿望,儘管非常微弱,但她希望能给他们带来那么一点点幸运。 自此,少女唐洛雨,真正成了一名「叛教者」。 「有敌人,很强!」宋茂德行进至一半骤然停下脚步,她望向一处民宅后面的小径,表情凝重的说道。 龙奉心二话不说召唤出英灵铁骑,雷衣欢也毫不犹豫,在空无一物的身前拨弄起双手。 能被宋茂德认定为很强的敌人,至少也是第八境。 《清平乐》。 【英灵乐章,化身铁骑】。 箏声奏响,雷衣欢身前出现一名铁甲骑兵,在她的指挥下,骑兵面对着龙奉心的英灵衝撞过去。 「嗡!」 两名骑兵对撞,產生出一道扭曲的波纹,接着便看见两者合一,雷光电闪。 眾人全力警戒,朝敌人的方向赶去,只见一名身穿慈悲神袍的教士以一种极端痛苦的神情躺在地上抽搐着。 在雷衣欢的乐声里,龙奉心「听见」了这个崭新能力的操作方式,心念一动,指挥英灵化身雷电,出现在那名暗红神袍教士的身前,雷是音,电是光,这两种力量属性,都有着超越常人理解的极致速度。 英灵长枪理所当然的贯穿了教士,但就在此时,他听见身后的雷衣欢开口了,这声称谓,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爸……爸?」 龙奉心猛然一愣,化身铁骑突兀的消失在原地。 乐声停止了,所有人的思绪也静止了。 「咦?这是你的女儿?有趣,有趣,嘻嘻!如果我用你的身体折磨她、侵犯她,你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监察主教露出疯狂且诡异的笑容说道。 「我……是……雷……青山……快……逃!」下一秒,监察主教又用一种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 雷衣欢的脑袋很混乱,在离开家之前,她每一日每一夜都花费很长的时间注视着房内掛着的两幅画像,她深怕哪一天会忘记这两个人的容顏。 她终于见到了,那是记忆中很模糊,画像中很清晰的样貌,那是她的父亲。 但是她的父亲此时身穿位阶看起来很高的慈悲神袍,用残忍的手段正在伤害另一名慈悲教士。 而且,他的口中还说出了令自己难以理解的话语。 「欢欢!清醒!你爸爸现在是一名傀儡!那是巫师脉络第九境特有的能力,活人傀儡!」宋茂德见多识广,马上判断出雷青山此时的状态。 「爸爸,是……傀儡?」雷衣欢双眼变得空洞,泪水像是溃堤般不停涌出。 「快逃……他是……巫……嘻嘻!你的情绪很激动,好玩,太好玩了。」 「本来只是杀个叛教者,没想到还能看见如此有趣的一幕,这几个人文学院的小鬼实力很强啊!刚刚那名英灵施展的难道是化身?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不能留不能留,必须通通除掉,感谢叛教者,让我遇到这么一大块肥肉,嘻嘻。」 「本来还想玩弄玩弄你女儿的,但是现在必须将他们杀掉,怎么样,亲眼看着女儿死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体验够不够有趣?嘻嘻。」 「就先拿这个小鬼开刀吧,他的英灵虽然让我很感兴趣,不过这种时候还是斩草除根要紧。」 【神罚,破灭之矛】。 随着「雷青山」话音落下,一柄细小如针、闪烁着黑光的矛在他的指间凝聚,眾人可以明确地感受到,矛内压缩着足以令人瞬间丧失生命的恐怖破坏力。 龙奉心看着对准自己的神术,不由得一阵心悸,他暗暗咬牙,施展歷史学家的能力,想以此博得生机。 【时间回溯】。 「!」 龙奉心愕然发现,他的回溯没有施展成功,不仅如此,他所有的能力彷彿全失去了作用,连英灵都无法召唤出来。 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身体竟也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龙奉心惊骇欲绝,哪怕是与齐尔的一战让他险些丧命,也没有此刻来的绝望。 这是一种无法抵抗、无法逃脱的绝境,他整个人只剩下意识可以运转。 没有听见队友的声音,没有看见他们出手阻拦,龙奉心就像是完全被孤立的目标,独自面对那柄漆黑深邃的矛。 「不要!」 「不!」 下一刻,他周遭的一切好像瞬间发生了他无法理解的变化。 雷衣欢整个人掛在他的身前,其馀五人纷纷使用能力阻拦「雷青山」,有法学家的囚牢,有宋茂德的英灵,有艾薇儿的圣剑,有梦灵香的萧声。 龙奉心听见的两声吶喊,一道来自怀里的雷衣欢,一道来自雷青山。 然后龙奉心发现,他的世界变成血色的。 那是雷衣欢的血。 神罚贯穿了怀里的雷衣欢,她的胸口喷溅出大量的血花,一片一片,洒在龙奉心的面庞。 「他不只是第八境的神学家,还是第九境的歷史学家!」宋茂德用尽全力朝龙奉心嘶吼。 歷史学家?第九境?时间……冻结?龙奉心的脑海瞬间涌入张衡中告诉他的,关于歷史学家第九境的特有能力。 原来我刚刚是被冻结了吗?我当时还感叹这是神仙能力来着,确实是啊!神仙能力!凡人不可能阻挡的神仙能力!龙奉心听见宋茂德的吶喊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卸去,他的脑袋耷拉着,他的肩膀不再坚挺,他的身形变得佝僂。 「欢欢。」龙奉心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嗓音呼唤着。 「欢欢。」 「欢欢。」 崩溃边缘的龙奉心没有看见,雷衣欢的胸口有一道很淡、很弱的白色光圈碎裂开来。 雷青山的身形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停滞着,他的目光瞪大,迈出的步伐和伸出的手掌就像被冻结住一般。 他亲眼看着「自己」杀死最思念也最心爱的女儿。 现在的他并没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是那名巫师脉络的修练者也无法操控他的「傀儡」,这是他的情绪处于极端状态而產生的无声拉扯。 「梦灵香!龙的传人!」龙奉心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队友下达命令。 「我叫你吹龙的传人,你没听见吗?」龙奉心轻轻放下雷衣欢,用一种令人胆寒的眼神望着梦灵香。 梦灵香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口与手本能的吹奏起来。 伴随萧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磅礡的、深厚的、令人窒息的气息爆炸开来。 「哞!」 一声似牛吼的龙吟响彻云霄,龙奉心的身体变得虚幻,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 金光朝着高空一直蔓延,像是要直达天际,渐渐的,一条金龙虚影顺着金光缓缓浮现,金龙的身躯巨大,几乎占据整片天空。 「这就是真龙化身……」艾薇儿仰头,看着整个赤县神州最大的秘密。 金龙五爪朝着雷青山轻轻一扫,他整个人顿时如断线的风箏般倒飞出去。 「龙奉心,你会杀了他的!」宋茂德睚眥欲裂,她正在亲身经歷一场最惨烈的悲剧。 「那是欢欢的爸爸!她不会想看见你杀他的!」 「她不会看见的。」威严、厚重、不容置疑、不容褻瀆的嗓音夹杂着龙吟从天边传来。 「她不会看见的,她看不见的,她无法看见的。」龙奉心语无伦次的自语着。 「你想毁了这里吗?这里还有数之不尽的普通人,你想亲手毁去你自己的信念吗?你想亲自否定你的名字吗?」 「祖龙神的精神是守护和传承。」 「但是现在,我连守护都做不到,谈什么传承?」 宋茂德哑口无言,她抬头看了看,朝雷衣欢的方向看了看,朝队友看了看,又朝这片区域看了看。 「嘻嘻!找到了!找到了!龙的传人,真神鳞片!」「雷青山」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雷青山的头顶缓缓凝聚出一道灰影,那道灰影穿着只遮住几个重要位置的兽皮衣裳,手里拿着一根骨杖。 「不玩了,破开神力镇压才是要紧,我记住你的味道了,龙的传人,嘻嘻!」灰影消散前用一种尖锐至极的笑声说道。 「巫仙……原来他是被巫仙当作傀儡……」夜乘风和李明尘用一模一样的节奏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头顶的灰影消失后,雷青山发疯似的跑向躺在血泊中的雷衣欢。 「欢欢,我的欢欢……」雷青山嚎啕大哭,他终于摆脱巫仙的操控,但是代价是自己女儿的性命。 「哞!」 「巫仙,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金龙虚影消散,龙奉心跪在雷衣欢身旁,看着眼前的父女俩,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梦灵香的萧声还在继续,在她看见龙奉心的眼神和听见龙奉心的声音后,彷彿着魔似的不断吹着那首乐曲。 龙奉心的归元开始逆转,他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救雷衣欢。 那就是,将自己的真龙逆鳞给她。 「真龙!可希,快!快!那小子出事了!」刚从眾妙之门踏出的张衡中,看见天边消散的金龙虚影,慌忙的拉起顏可希的手,朝虚影消散的方向飞奔而去。 「衡哥,冷静,你忘了你有『编剧书页』了吗?」顏可希用自己的力量扯住张衡中,视线却停留在金龙消散的天际。 「那就是真神传人的化身吗……只是第九境,我就生出无法力敌之感。」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张衡中取出「编剧书页」,第一次编写了不符合逻辑的内容。 【编剧】:「张衡中与顏可希,瞬间出现在龙奉心身旁。」 张衡中猛然吐了一口鲜血,他的哲学家途径虽然已经成道,但文学家途径仍然是第九境,编写这样超乎常理的内容,会给他带来很大的损伤,但此时他已经不愿顾及这些了。 书页燃烧,张衡中和顏可希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 人文学院,金龙虚影出现之前,春华夫人心血来潮用龟甲卜了一卦,得出的结果是: 「亢龙有悔。」 第十八章-缘续 「且慢!」 就在龙奉心将真龙逆鳞凝于胸前,正欲逼出之际,九道身穿绣着白色狐尾标志,通体银辉开襟长袍的人影驀然出现在他身前。 张衡中和顏可希也在同一时间突兀的站在龙奉心身侧。 「这是哪个势力?那身长袍没见过,样式很好看啊!不像你,总穿得灰溜溜的。」 顏可希淡淡的瞥了张衡中一眼,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 龙奉心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持续逆转归元,在这一刻,没有什么事比救活雷衣欢更重要。 「我们的主人是九祖龙千,这位女孩我们可以救下,请十祖停下龙鳞逆体。」 「千哥?你们可以救她?」龙奉心听见师兄的名号,终于停下动作望着说话之人。 「我们九人身负九尾化身,是主人为了关键时刻给十祖续命用的。」 九尾白狐,是生在赤县神州南蛮深处的一种大荒神兽,其尾有九,谓有九命,代代单传,实力通天。 「九尾?号称有不死之身,可咫尺天涯的九尾白狐?」张衡中不可置信的确认着,这天底下还真没人知道九祖拥有这等神物,而且竟然将这等神物当作化身伴生物! 「主人给予的任务,是在十祖濒死之际,献出九尾,续命回天。」 「此刻十祖虽无性命之忧,但若龙鳞逆体,将损耗寿元,修为尽失,所以我们自做主张现身阻止,请十祖见谅。」 「你们先前为何不现身阻敌?」龙奉心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神兽九尾白狐的尾巴有多珍贵,有多神奇。 「我们每个人都只有第一境的修为,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续命,而不是战斗。」为首之人苦笑道。 「献祭九尾,你们会如何?」 「不会有什么损伤,只不过此生便无法再踏入任何途径。」 「十祖不必掛怀,我们本是将死之人,主人救下我们,给予我们这等毫无危害的任务,已是最大的恩惠。」 「你说可续濒死之命,可是欢欢……她已经死透了。」 「不,有一道从未见过的力量将神罚的方向无形牵引,绕过她的心脏,也就是说,她的脏腑没有损坏,那么九尾便可续她之命。」 「从未见过的力量?」 「恕我们无能为您解答。」 「那么麻烦你们了,院长,他们献祭之后,往后馀生可以由人文学院庇护吗?」龙奉心此时才看向张衡中问道。 「既然是九祖的人,这些我想你不用担心。」 「贤者。」雷青山知晓女儿性命有救,不再浑浑噩噩,转而对着顏可希躬身行礼。 「原来……贤者是个女人。」 「雷青山?你还活着?」顏可希没有理会龙奉心的诧异,因为她看见一个她以为早已不存于世的人。 「青山,青山!你真的是青山?」张衡中激动的眼眶泛红,大力的拍着雷青山的肩膀说道。 「中叔,是我。」 「母亲她……还好吗?」 「夫人很好,夫人很好,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她会马上年轻十岁!不,年轻二十岁!」 「晴玉呢?她……?」 「晴玉很好,我将她藏在一个谁也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中叔,先救欢欢吧?」雷青山露出歉意的笑容打断张衡中想要叙旧的心情。 「对,救欢欢,先救欢欢。」 九道人影围绕在血泊中的雷衣欢身旁,化身显现,只见每人的尾椎处都莫名生长出一条柔嫩雪白的巨大狐尾。 九人的表情很严肃,但是动作略显滑稽。 他们齐齐将手伸向身后,对着狐尾轻轻一拔。 「啵!」 狐尾离体的声音很响亮,九人面色不变,将九条狐尾覆盖在雷衣欢身上,旋即逆转归元,断开与伴生物的联系。 因为只是第一境,伴生物与本身融合的并不紧密,逆转剥离之时并不会像龙奉心那样遭受不可挽回的创伤。 「嘎啊!嘎啊!」 九条狐尾缓缓融入雷衣欢的身驱,在完全没入之际,一道通体雪白、美艷无双的白色狐影浮现上空,用欢快的语调叫唤着。 「恭送祖夫人!」九名男子朝着空中的狐影齐齐跪拜,口中朗声道。 「祖夫人?」龙奉心听见这个称谓时愣了一会,他有点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 「祖夫人是主人的结发妻子,有一次遭遇巫仙捕猎身受重创。」 「巫仙的咒术太过强横,即便祖夫人以九尾续命也只能多存世九日,因此她放弃生命,留下九尾赠与主人。」 「巫仙……!」龙奉心呼吸急促,再一次对巫仙升起了无边的恨意。 「祖夫人不捨主人,想为他留个念想,在最后一日凝练全身生命精华,为主人诞下一名婴孩,自此九尾白狐绝于神州。」 眾人默然,龙奉心更是无法体会龙千究竟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孤单。 在场眾人,除了龙奉心之外,所有人随着九名男子一同跪下,朝着即将消散的狐影同声道: 「恭送祖夫人!」 「嘎啊……」 谢谢你,我未曾谋面的师嫂……龙奉心注视着狐影消散,在心里默默的感谢着。 【神术,生机焕发】。 雷青山见雷衣欢恢復心跳,恢復呼吸,但是脸色依然苍白,赶忙施展神术治癒女儿。 张衡中见状,以指为笔,凌空写下: 「纳天地之精,借日月之华,补本源之血,益生气之发。」 二十个飘逸的狂草大字在空中浮现,随后鑽入雷衣欢的身驱。 雷衣欢在两大能力的加持下渐渐恢復血色,乾裂的嘴唇再次变得鲜嫩欲滴,睫毛轻眨,却未苏醒。 「别担心,她只是需要休养,应该三天内能醒过来。」张衡中拍了拍龙奉心的背,轻声说道。 张衡中心中感叹着,【圣言】确实应验了,但还好春华夫人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走上伊底帕斯悲剧的道路。 「雷青山,你怎么……?」顏可希看着雷青山身上的慈悲神袍,发出在场眾人的共同疑问,宋茂德她们是小辈,没好意思问出这个失礼的问题。 「我和晴玉在慈悲教派的追杀下顺利逃脱,后来隐居了一段时间,我们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潜入慈悲教派,我们认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从根本上瓦解他们。」 「我有浓烈的信仰意念可以支撑神学家途径,也不会因此迷失自我,所以我一步步爬上监察主教的位置,打算暗中调查慈悲母神的根源。」 「我替晴玉安排了一个监察主教教僕的身分,将她藏在监察所的密室之内。」 「可谁想不久后巫仙就对我施展了活人傀儡的巫术,我硬生生被他操控了好几年,好在晴玉教僕的身分并未引起巫仙的注意,否则我不知他还要怎样折磨我。」雷青山紧咬的牙关渗出血丝,眼神中的仇恨好似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那个杂碎现在有更重要的目标,所以将我放弃了,幸好还有九祖的后手,否则欢欢……」 「叔叔,是我没有保护好欢欢。」 「你是,龙的传人?你和欢欢……?」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会为你捨命挡矛?雷青山眼角抽了抽,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咳咳,这事你别管,夫人有安排。」张衡中轻咳了两声,悄声对雷青山说道。 「那个人,由院长带回静养,我带着他的衣物回去覆命。」 「不必,你去把晴玉带出来,跟我回学院,这东夷的慈悲教派,我们不打算留了。」 「从内而外的瓦解往往更令人出乎意料。」雷青山脱下了凯隆的神袍,深深看了龙奉心和雷衣欢一眼,转身离去。 「想必他,很苦吧。」张衡中轻叹。 「不说我还没注意,真是凯隆,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妙。」李明尘看了眼昏迷中的凯隆,朝宋茂德说道。 「原来是他……」艾薇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名奄奄一息的教士就是传说中的叛教者。 「走吧,再过不久,就有场硬仗要打了。」 眼神中满是疲惫的龙奉心等人,跟随贤者和院长的脚步返回学院,这一日他们所遭遇的,是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次经歷。 「嘻嘻,找到第十人了!我的巫魂回归,再过几日,就能破了这神力镇压!」巫仙融合完施展活人傀儡的巫魂,脸色散发出惊喜、残忍、期待等复杂多变的情绪。 「运气真好,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嘻嘻。」 「这次全靠巫仙道友,真龙之鳞啊……」 「奉心暴露了,不过无所谓,这次与两大脉络一决高下,我们胜算很高。」 「小九的狐尾消散了,奉心可能是遇上巫仙的活人傀儡。」 「千哥……」 「我没事,我想小九定是非常欢快的吧,她的遗物还能救人一命,也算是不负九尾白狐的威名了。」 「虽然时间短暂,但我相信奉心已经做好准备了。」 「反正还有几日,能拖一天是一天。」 「《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文学家挥毫写下公元时期着名诗人王昌龄的边塞诗,剎时黄沙漫天,数百名穿着黄金战甲的沙兵于风暴中凝聚。 宋茂德看着不知后退的勇猛沙兵,只是动用帝姬应敌,她必须让帝姬更强! 帝姬的身影很快,快到连眼睛都跟不上它的残影,每一次现身都有一名沙兵被打散,几个呼吸间,数百沙兵全数被灭,只留空中黄沙瀰漫。 「承让。」宋茂德一拱手,朝擂台下走去。 人文学院全面进入备战状态,所有法学家途径的修练者皆被派至亚域内所有的修道院进行顾守,他们的任务是守护一区的普通人。 学院内,由张衡中主导,所有第九境的创院前辈悉数到场,一同举办全学院的擂台赛。 这场擂台赛没有期限,将一直持续到与慈悲教派正式开战,目的是锻鍊所有学员的战斗能力和临场反应。 这次的比赛无关积分,但是学院内的所有学生在接到消息后全都赶回学院参与,他们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他们胸中都憋着闷憋着气,他们继承了人类数千年的文明结晶,却只能看着一幕幕不可容忍的场景在自己眼前无限循环,他们觉得有愧于心,有愧于民。 这次张衡中踏入圣王之道,战斗能力并没有强大多少,但是已经可以做到护住整个亚域的普通人,所以人文学院不再有顾忌,也早早开始联络卧龙殿的化身脉络修练者,神州百年首次修练者之间的大战,将以人文脉络和化身脉络对阵神话脉络与巫师脉络的形式展开。 这是赤县神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这次的胜负将直接影响神州的势力分布以及对于辖下区域的掌控力,人文学院一方打算将东夷的慈悲教派一网打尽,折其羽翼,救夷之民。 并不是他们不想将神话脉络和巫师脉络一次剷除乾净,实在是双方修练者的人数差距悬殊,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拯救北狄、西戎、南蛮的普通人,这是一个长远的目标,必须从长计议。 严格来说这场战役是由龙奉心的传承而起,但是没有人知道,也不必知道,儘管没有他,在张衡中成道之后,必然也会着手进行布置,这是大势,也是人文脉络所有修练者心中所愿,他们不怕战败,不怕战死,只怕继续过着这种无法直面内心的虚偽生活。 以往是化身脉络九祖挺身而出,这次人文脉络的修练者终于也可以挺起胸膛,为了神州黎民尽一份力量。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伟大,只希望神州百姓能「真正」的传承和延续下去。 龙奉心孤身一人坐在学院与废墟的交界处,他静静感受着一边的繁华和一边的死寂,身前是破败,身后是生机,他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退,他也不愿退。 他缓缓起身,抬起脚步一步一印的向身前广袤的废墟走去,他要亲自走完这一趟路,然后亲手将活力重新注入这片大地。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信念,也是祖龙神传下的核心精神,这一刻,他不再是循着他人留给他的道路前行,他要自己开闢道路,开闢生机,传道天下,福泽万民。 龙奉心体内的信仰意念已经完全凝实,金色的光团朝着中心不断注入消散,被五爪金龙虚影吸收,他的丹田出现龙吟,他的耳边出现龙吟,他的周身出现龙吟,往后,这声龙吟还会响彻整个赤县神州。 龙奉心勘透了,「龙的传人」这个称谓并不是因为他拥有真龙逆鳞,而是做为一个崭新时代的先驱,承上啟下,连结人类的坚韧,贯穿人类的传承。 「我要这片无垠神州的万万之民,有朝一日,人人皆为龙的传人,为此,我愿穷尽一生,死而后已。」 龙奉心张口发愿,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发现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他无法理解的变化,但他没有理会,只是专注眼前的路以及脚下的步。 他的身上正浮现出错综交缠的紫色锁链,那些锁链先是爬满他的身躯,最后在丹田的龙吟震动中,一点一点的碎裂开来,化作细小到身体无法產生触感的大量紫色粉尘,粉尘有序的匯聚成一道又一道的紫色流光,流光共有九道,盘绕着龙奉心扶摇直上,飞往悬掛东方的煌煌昊日。 人类无法看见的太阳周边,九道紫光嬉戏般的穿梭在这颗巨大的火球之中,不多时,它们像是经歷过淬鍊,凝聚成紫光闪烁的九条小龙,眨眼间,九九合一,俯衝而下,笔直的窜入龙奉心的丹田。 紫气东来,谓之吉祥。 龙奉心成道了,但他没有晋级,对于他来说,这股成道的信念,远大于任何旁枝末节,是的,在他的理解里,晋级第十境只是旁枝末节而已。 修练是有尽头的,能力是有极限的,人生于世从来不是逆天而行,而是从心之道,心意通透,念头澄明,贯彻信念,方为生而为人的真正意义。 龙奉心经歷的歷史廊道那段过往,那些「人生」,都是在这一条道路上前行的。 他没有想过死后是不是可以流芳百世,也没有想过死后是不是可以接受万民供奉,更没有想过可以去往祖龙神所在的那一方天地,他只知道,做好他自己要做的事,这就足够了。 他的身体在废墟中踽踽独行,他的意念也同样在歷史廊道上信步行走,他要再走一次,走一次那差点令他发狂迷失的道路,那个所谓跨度一千四百年的歷史,他再也不怕孤独,不怕失控,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敌人在等他,亲人也在等他。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学问不够精深也不够广博,然而他不在乎,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现在的他缺乏的是沉殿,藉由这一次的独行,沉殿身心,也沉殿学识。 歷史廊道内的他,没有选择「成为」任何一个人,而是静静的看着那些人的经歷,那些人的人生。 不知不觉间,他身上的歷史学家气息开始凝聚,横跨一千四百年的时间开始沉殿,他的面容无端变得沧桑,他的双眼莫名变得深邃,他的身形开始散发古老的韵味。 若是外人此时看他,会有种他是从遥远的歷史走来的人,他是古老的,他是朴素的,他是歷经风霜的,他是洗尽铅华的。 他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是当他走到抗变军死守的睢阳城下,前方正佇立着一道举目顾盼的倩影。 「龙奉心。」 「雷衣欢。」 「我爱你。」 第十九章-万民之势 三炷清香三敬茗,香烟滚滚透天庭。 张衡中携手顏可希,一同跪在沾满灰尘的暗红拜垫上,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神案上摆着刚刚斟入的三杯热茶,其后有一破旧的铜製香炉,香炉上插着三炷火光微弱的清香,炉后是一块红色立牌,立牌很乾净,与整个神案对比显得很不搭调,立牌上写着四个字: 「张府千岁。」 时隔多年,张衡中和顏可希终于又回到了先祖的神位前,这是他们数十年来,第一次有勇气重新面对先祖。 两人都没有言语,只是在内心共同祈求,祈求忠烈侯庇佑此次他们可以顺利守护一方神州。 「主耶穌,主耶穌!您最虔诚的神僕艾薇儿,将经歷一场九死一生的沙场险境,我们祈求您聆听我们的祝祷,我们祈求您眷顾您的使者,我们祈求您垂怜她,让她在这场险境中安全归来,用最炽热的、最坚定的心意,继续传播您的福音,阿们,阿们!」 时间过去大半年,耶鲁和拉鲁两兄妹早已摆脱核污染的侵蚀,并在张衡中的安排下密集的学习知识,他们的稚气渐渐脱去,他们的心念逐渐成熟,他们已经可以不需要艾薇儿的带领,只靠自己就能完成一次次奉献身心般的祷告。 艾薇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泪如泉涌,笑靨如花。 宋茂德在梳妆,她穿着和帝姬一样的华服,化着和帝姬一样的妆顏,梳着和帝姬一样的发髻,戴着和帝姬一样的玉冠,她贵气逼人,她美若天仙。 「我也不知道为何对你这般执着,用公元时期的话来说,也许我是你的转世也不一定。」 「他们都不会明白的,儘管撕下我的皮肤,见到的也只会是我的傲骨。」 「你的下场很凄惨,你的人生无时欢,但你是公主,所以即便化为英灵,也保持着皇族贵冑的骄傲不是吗?茂德帝姬。」 半倚窗沿的梦灵香手指翻飞在洞萧之上,乐声悠扬,如泣如诉,哀而不伤,悲而不悵。 这是她唯一作的一首乐曲,名为《宋公主》,为了她的宋公主,也为了送公主。 她这一生没有爱过任何人,却独独被宋茂德所吸引,那股隐藏在骨血深处的坚韧和骄傲,就像是令她上癮的迷药,在此乱世中得遇此一佳人,她义无反顾,甘愿终生迷恋沉沦。 龙奉心的意识在与雷衣欢相拥时回归,他站在废墟尽头处,再向前一步,就是满山遍野的杂草,杂草长得几乎和人一样高,此时一阵清风拂来,丛丛杂草弯下坚韧的身躯顺风而偃,龙奉心闭着眼,闻着这股略为湿润的青草气息。 旋即他发现,鑽入鼻间的还有熟悉的香气。 意识回归的他,仍然与雷衣欢紧紧相拥。 「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想见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学院离这里那么远。」 「这也是我来的目的,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就是我习得了九尾白狐的咫尺天涯,无论你身在何方,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另一个,等这场风波结束后我再和你说。」 「所以刚刚在廊道是……?」 「我醒了之后,弹着《清平乐》,就出现在那里了,当时我心里很篤定,你一定会到那里见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会见到你。」 「所以这就是我的心意,看来你的心意不如我。」 「不,从此以后,我就有两片逆鳞了。」 雷衣欢轻抚着龙奉心的胸口,她听说了,当时龙奉心打算将真龙逆鳞交给她。 「既然你有咫尺天涯,带我回去学院与废墟的交界处吧,这样省得我又走一次。」 「谁让你走这么远的?」 「我若不走这一趟,你在歷史廊道即使等到天荒地老也见不到我,而且……我的歷史学家因此晋级第九境了。」 「虽然有点扫兴,但你可能得在那个地方见家长了,这片废墟,是我为巫仙和教宗划定的坟场,我要用他们的血来浇灌出新的生机。」 「回去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听说,你跟我爸说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这个懦夫!你一边要让我见家长,一边又不敢跟我爸坦承。」 「因为我怕他当场把我给剁碎了。」 「……」 「欢欢。」 「嗯?」 「欢欢。」 「嗯?」 「欢欢。」 「我在呢。」 「好可惜啊!好不容易有『审判』教宗的机会,但我们才刚刚晋级第六境。」 「没事的,我相信奉心会替我们做到,队友的『审判』,即代表我们的『审判』。」夜乘风难得没有回嘴,因为他心里想得跟李明尘一样。 「你什么时候掌握这么强大的自我安慰能力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虽然我们无法面对教宗,但是这座小型修道院最高的也只有第五境,我们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吧。」 「李明尘,你忘记队长说过不要衝动吗?虽然现在不是队伍作战,但我们接到的任务只是顾守普通人的安全。」 「衝动个鸡毛,反正两边都要开打了,我们打个前哨战也不为过吧?」 「……」无法反驳,因为夜乘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况且你那么怕那个疯女人干嘛,她又不在这里。」 「难道你不怕?」 「我怕。」 「……」 「夫人,这次若我等有失,神州就拜託您了。」顏可希尊敬的对着春华夫人施了一礼,说道。 「尚未战,先言败,我看你这贤者的主宰之道修得不怎么样。」 「终归要留后路的。」 「你是真的不如那个龙小子,他是一步都不打算退,只要前路能开闢,为何要留后路?」 「前些时间欢欢带他来见我,我观他身上已有道韵,可是没有晋级第十境。」 「什么!」张衡中老眼一瞪,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道,很宏大,但他自己在其中,却很微小,走的路子与你们每一个成道的人都不一样。」 「我也看不懂,但总觉得,你们是比不上他的。」 「夫人这么看好您的孙女婿?」顏可希并不完全认同春华夫人的判断。 「婿什么婿,八字才刚一撇。」 「也不是看不看好的问题,反正……算了,你们自己好好弄,结束了我还得回老宅躺躺椅去,这里的躺椅都不如我的舒适。」春华夫人摆摆手,懒得跟顏可希多说。 「放心吧,只要我还睁着眼的一天,我东夷的雷池是不可能让他们越过半步的。」 次空间,龙千等人先一步撤去阵势,朝着龙奉心的气息赶去,他们十人,已有百年未见。 仍受残存神力镇压的教宗和巫仙,没有着急,只是各自摸了摸传讯令牌。 神州历一百年,八月,慈悲教派与巫仙门举两大脉络之力,匯聚于人文学院后方废墟处,这一日,秋风如刀,戾气瀰漫。 龙奉心与雷衣欢愜意的坐在交界处,一人抚箏,一人翻书。 九道强大且熟悉的气息打破了这份静謐,龙奉心率先起身,朝九人拥抱而去。 他的眼眶湿润,只因眼前九人,不再年少。 「小九的尾,在你身上?」 「在她身上。」 龙奉心将那日的情景细细说来,同时介绍了雷衣欢给九人认识。 「春华夫人的孙女?你小子很可以啊!」龙二的眼神充满惊叹,朝着龙奉心比了个大姆指。 「好,好,自此以后,你也是有家的人了。」龙九笑得开怀,她很喜欢龙奉心身旁的女孩。 「九姊,我一直都是有家的。」 「那不一样,不一样,来,欢欢,让我们好好看看。」龙三向雷衣欢招了招手,九人围着她你一言我一句,龙奉心被完全忽略了。 雷衣欢的表情很侷促,这传说中的九人就像是亲切的长辈一样关怀着她,宠爱着她,不多时,她的墨池空间几乎被见面礼给填满。 「以后啊,跟着奉心好好过日子,要是他欺负你了,只要我们还在,肯定帮你教训他。」龙五朝着龙奉心挤眉弄眼说道。 「五哥,你们打不过我。」龙奉心面无表情地回应着。 「打不过是打不过,但是你敢还手吗?」 「哈哈哈!」 雷衣欢很开心,也许九祖一开始是因为她是春华夫人的孙女才另眼相看,但是现在她能感觉到,他们把自己当作一家人了,这是真正的爱屋及乌。 他们是奉心的家人,以后也是自己的家人,这种有着厚重靠山的感觉,很好。 「对了二哥,有一件事我想替欢欢和你说一声。」龙奉心忽然玩心大起,一脸奸笑的说道。 「龙奉心!你敢!」 「她说……唔!」龙奉心的嘴被一双鲜嫩的唇给堵住了。 雷衣欢表情慌乱,她不是有意这么做,只是她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这一推的力道拿捏的刚好,既不会撞上龙奉心,又能让他们两唇相接。 「说什么说,让我们快乐快乐才是要紧。」龙二笑嘻嘻的说道,刚刚就是他推了雷衣欢一把。 「真希望能看到你们生娃的那天。」龙七笑容灿烂,却发出了一声感叹。 「对啊,抓紧时间,等这次打完了,赶紧生!」龙四和龙六在一旁跟着起鬨。 场面很欢乐,但是从吻中抽离的雷衣欢,看见龙奉心的表情潜藏着很深的哀伤。 雷衣欢是心思细腻的人,她知道她身旁的这十个人都在用一种「强顏欢笑」的态度面对时光的无情。 他们分别了百年,聚首之时,年华已逝,时日无多。 「好。」雷衣欢红着脸,替龙奉心应下了,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贴心。 「看!看!你小子还不如一个女娃娃。」龙八激动的指着龙奉心笑骂。 「我都还没说要娶你……啊!」龙奉心嘟囔到一半,就被雷衣欢狠狠的揪起耳朵。 「来了。」欢笑声嘎然而止,因为教宗和巫仙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前方。 「《尚书—尧典》是如此纪录的,圣王帝尧,亲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张衡中站在人文学院的最高处,口中朗声道。 一道漾着金光的领域自他开始向外扩散,一圈一圈,无尽绵延,直到覆盖整个东夷之地。 【编剧】:「张衡中以圣王领域守护东夷万民,直到山穷水尽。」 张衡中两大途径的力量运转到极致,这次的战役他并不参与,他将孤身一人守护整个东夷,四大脉络之战,数名成道修练者,数万修练者大军,这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但是张衡中自信,除非他死,否则东夷万民决不会损伤一根汗毛。 【慈悲祈愿】。 唐洛雨的身影不停的穿梭在每一处民宅里,她一边走着一边施展能力,力量枯竭后,就地休整,而后继续,如此循环不止。 东夷的家家户户,皆仰头望着那道可见的领域波纹,他们知晓,这是人文学院的院长在保护他们。 一名中年妇女放下手边的针线活,带着一家老小走出家门,她们行进的方向是人文学院。 一名少女揹着箩筐,将家里能找出的食物全都放在里面,牵着年纪尚幼的弟弟,走向人文学院。 一名中年大汉,将自己打造的锅碗瓢盆、锄头斧头,通通搜刮到一台推车上,门也不关,直直朝人文学院走去。 农民们匯聚起自己仅有的庄稼,妇女们将捨不得穿的完整衣物抱在怀里,孩子们或被牵着,或被抱着,或被扛在肩上,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他们没有商量,没有交谈,但是都在同一时间做着相同的事。 他们的身躯依旧飢瘦,衣衫依旧襤褸,但是他们的眼神明亮,那是脱去麻木后焕发的光彩,很微弱,甚至很混浊,但是数万双的眼睛里,第一次散发叫做希望的光芒。 他们不恨这天来的太晚,他们也不怨时至今日才能拾起尊严,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人本可以不用管他们,自己逍遥快活恣意瀟洒,但是为了让他们这些活在苦难中的人,能成为真正的「人」,他们愿意挺身而出,就像当年的玉碎先生一样。 街道巷弄挤满了人,他们无声的前行着,没有人歌颂,没有人感叹,没有人祈祷,没有人许愿,在一片沉默中,他们形成了一股连成道修练者都无法达到的势。 他们不再疼痛了,永远也不用再忍受疼痛了,他们可以不用祈求慈悲了,因为他们已经见到真正的慈悲。 不需要律法,不需要约束,不需要推动,不需要强制,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好的,自然也想要变得更好,他们会自然的向好的方向靠近,向好的人的地方聚拢。 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差别,野蛮只看重权力和利益,只看重统治和管辖,但是文明不需要这些,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达到同样的结果。 将文明与野蛮区隔开的始终都不是教育,而是人性的纯粹。 「万民之势……」顏可希闭眼感受着,这股力量,非一人可有,也非一人可成,它是所有力量的凝聚,所有信念的依託。 万民之势一直在增长,彷彿没有尽头,他们用最脆弱的身躯,筑成最坚固的高墙。 「是啊……为什么要留后路呢?它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没看见。」 「这就是上古圣王眼中的人民吗?」顏可希自语着,将目光重新放回前方,这是他们将要披荆斩棘的方向。 第二十一章-人文学堂(本卷终) 「贤者精神力耗损正在闭关,学院学员死伤大半,顶尖战力需要长久休养……」 「卧龙殿的惨状比我们也不遑多让,被处死的叛徒几乎都是高层战力,还好九祖回来了,可惜年老力衰风光不再……」 「龙小子精神力烧乾,人文学堂的建设规划以及教师推选……现在还要来个有奇怪势头的教派,怎么整个东夷的担子全都落我身上了!」张衡中带着雷青山和徐晴玉,一边走在平民住宅区的街道上,一边双手抓头低声自语。 东夷大战三日后,四大脉络皆将各自力量彻底收缩,休养生息,龙奉心至今未醒,由雷衣欢日夜照顾,春华夫人已通过眾妙之门回去顾守老宅,张衡中的身旁只剩下雷青山夫妻俩可以辅助他善后各种杂事。 今日张衡中本已忙得焦头烂额,却接到通报,有人在原大域修道院的院址进行奇怪的教派仪式,刚刚剷除慈悲教派,忽然又冒出一个,让他不得不放下手边工作着急赶来。 「中叔,您再抓头发就要光了。」徐晴玉面容清秀,虽是中年之姿,其气质仍是清新脱俗,如不染尘埃的白莲,此刻她亲暱的挽着雷青山的手臂,看向张衡中浅笑道。 细细看去,雷衣欢的轮廓与她极为相似,只是增添了属于少女的艷丽和柔媚。 相比之下,雷衣欢与雷青山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相似处,然而她的美貌定有大半部分遗传自她的父亲,因为她的父亲即使有了中年的沉稳和内敛,依然掩盖不了他面貌上的英气和俊朗。 「中叔,不碍事的,这不是还有我和晴玉吗?」雷青山用他极具磁性的温厚嗓音安慰道。 张衡中听了只是摇头叹气,不多时,三人来到大域修道院的高楼前,这是唯一一座没有被摧毁的修道院,因其建筑体积庞大,加上经过修整便可加以利用,张衡中不愿再耗费人力,选择将之保存。 三人走入大门,经过狭长的通道来到主教殿,只见九名少女围着主教座椅跪坐在地,神情悲戚,气息萎靡。 【亡灵祈愿】。 唐洛雨双手交叠于胸前,身上散发着灰白色的光圈,光圈之上有一道淡薄的虚影若隐若现。 「这……」张衡中三人走近,顿时看见座椅后被大主教「栽种」的少女。 雷青山的拳头握得吱吱作响,徐晴玉双手掩住口鼻,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张衡中走到唐洛雨身前,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头上的那道虚影。 少女虚影看向张衡中,对他深深做出三鞠躬,随后嘴唇歙动,像是在说话。 她的话语没有声音,但是张衡中读懂了,她说:「谢谢您为我报仇,我在洛雨的祈愿下已经忘去苦痛,如今我要离开了,愿您永远安康,长佑神州。」 张衡中目光空洞,嘴角不停的颤抖着,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口舌乾燥,鼻尖发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向少女回应了三个鞠躬,因为他知道,他承受不起。 凯隆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后方走来,他眼神扫视了一圈,停留在少女的身上。 「歌颂慈悲。」 他知道是谁出卖他了,但他心中没有怨恨,只有愧疚,要不是因为他暗中将她们治好,也许她就不用遭受这种折磨。 「慈悲者大人,她说,谢谢您,让她得见真正的慈悲。」唐洛雨的能力结束,光圈消散,少女的虚影也跟着淡去。 凯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对是错,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你……这是什么途径?」张衡中深吸了一口气,提出疑问。 「我不知道,但我想将它称为,祈愿家。」 「我不知道如何晋级,也不知道往后的阶段有什么能力,所以我想建立教派,一个没有神的教派,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相同途径的人出现,我愿做为先驱引领他们,并让每一个心存慈悲与善意的人都能加入教派,就叫……」 「祈愿教派吧。」 「好,好,往后有任何需要,儘管来人文学院找我,学院会鼎力相助祈愿教派的发展。」 「实不相瞒,有一事想请求院长同意。」 「你说。」 「先前有七位大人来访家中,为了治疗核污染者,我曾经为他们做过祈愿,我想见见他们。」 「哪一支队伍?」 「我不知道他们姓名,但七人中有两名音乐家。」 「两名……是茂德他们,好,以后这座修道院就做为祈愿教派的据点,具体如何运作,就由你操持。」 唐洛雨走到张衡中身边,对其馀八位少女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唐……不,祈洛雨。」 「轰隆!」 当祈洛雨说出名字的那一刻,空中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场大雨像是应了她的祈愿,冲刷着这片曾经污浊的大地。 「咦,怎么会忽大忽小?」雷衣欢惊奇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可能与你的牙齿有关,你试试看收起牙齿?」龙奉心用虚弱的声音回应道。 「哦对,就是这样,很舒服。」龙奉心发出舒爽的呻吟声。 门外,雷青山的面庞黑如木炭,徐晴玉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张衡中的嘴角抽了抽,宋茂德、梦灵香、艾薇儿、祈洛雨四名女子面色酡红。 雷青山抬起脚,用尽全力踢碎了房门,大步朝房里走去,徐晴玉紧张的拉住他,没有拉动。 其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进去。 「爸爸?妈妈?」雷衣欢和龙奉心面色一愣,闯入房内的雷青山和徐晴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在做什么!」雷青山低声怒斥。 「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在尝试摆弄我的狐尾,奉心喜欢狐尾挠身上的感觉。」雷衣欢甩了甩身后毛茸茸的九条白色尾巴,纳闷答道。 「你!你们!」雷青山指着两人,胸中鬱闷一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后像是洩了气的皮球,拂袖而去。 「你爸爸呀,以为你们在做什么亏心事,外面好多人都听见了。」 「以后收敛点。」徐晴玉露出诡异的微笑,离去时在雷衣欢耳边轻声说道。 雷衣欢露出窘迫的表情,两耳发红,朝龙奉心怒喝: 「都是你!」 「谁让你的狐尾那么奇怪,偏偏狐牙要收起尾巴才会变大……」 「我再也不会放出狐尾和狐牙了,你休想再让我挠你!」 「……」 张衡中带着四名女子走进房内,每个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是你?你怎么来了?」雷衣欢对祈洛雨印象很深刻,看见她进房,诧异问道。 祈洛雨便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鉅细靡遗的向眾人诉说。 「原来……是你救了欢欢。」龙奉心发出感慨,点头朝她道谢。 「看你们都没事,我很开心,另外两位大人呢?」 「那两个法学家?没事,还活蹦乱跳呢!」梦灵香欠身致意,微笑说道。 她们终于知道当时离奇的状态是因为什么了,纷纷对祈洛雨表示谢意。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请各位大人好好休养。」祈洛雨微微弯腰施礼,告辞离去。 「祈愿家……这是一条全新的途径,看来往后神州会出现不小的变化。」龙奉心半躺在床上,发出感叹道。 「总归是好的。」雷衣欢点头附和。 「咳咳……那个……以后,小声点。」张衡中挤眉弄眼的朝两人说道。 宋茂德挥了挥空无一物的手臂,彷彿她的弯刀在手里似的。 「欢欢啊!以后……的时候,记得拨头发。」梦灵香的荤话在两人确定关係后更加肆无忌惮了。 张衡中脸色一僵,扯着两人向房外走去。 「亏大了,我什么都没做,却被误会成这样!」龙奉心无奈喊冤,雷衣欢面无表情,长出狐狸尖牙啃了他一口。 「啊!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弄到一半长出牙齿。」龙奉心摀着手臂哀号。 「……」 「阿风,你说以后法学家是不是废了啊?」 「废什么废,东夷是好起来了,还有好几个地方呢!」 「也是,那东夷再也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了。」 「你想做什么?」 「向队长建言,我们小队应该朝着南蛮或西戎进发。」 「如果你不怕被她的帝姬变成阉人,现在就可以去。」 「还是问院长好点?」 「问院长,只怕你会更凄惨。」 「……」 「千哥,当时你们怎么把我一个人放东极岛上?」身体恢復完全的龙奉心来到龙千等人暂住的小院,提出他最初始也最想知道的疑惑。 「当时巫仙和教宗想抢你来着,我们带着你跑遍整个神州,发现他们俩都不敢进入东极岛,所以就把你扔那了。」龙二抠了抠鼻尖,随意答道。 「就这样?」龙奉心发现这个答案与他想得相去甚远。 「不然你以为呢?来一场壮烈的大战然后逼不得已把你拋下吗?」 「……」 「龙二,这是你睽违已久的嘲讽水准,估计你把他想得说中了。」龙五难得赞同他一次。 「您们九位老人家还是好好养伤吧。」 「……」 半年后。 龙奉心和雷衣欢到祈愿教派拜访完祈洛雨,携手漫步在街道上,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原来的废墟处,如今已建设为人文学堂。 「还真的多了不少祈愿家,看来核污染者被治癒后,有很大可能踏入各种新的途径。」雷衣欢浅笑着说道,她很喜欢现在东夷的氛围,也很开心自己能如此幸福。 「途径的產生,应该与人的思想和意志离不开关係。」龙奉心思索了一会,脑海里统整了所有途径的讯息后,做出回应。 「应该是,希望这个教派越来越壮大,最好能取代慈悲教派屹立整个神州。」 「会有那一天的。」 「不过你给我的两个好消息都是真的好啊!咫尺天涯,狐牙狐尾,重点是这不是化身!」 龙奉心回忆起初醒时,雷衣欢兴致勃勃的和他说道: 「奉心,我有了!」 他当时吓得差点又昏迷过去,以为雷衣欢在自己昏迷时对自己做了那个什么…… 「虽然九尾白狐绝种了,但我会将这份能力延续下去的,不知道以后我们的小孩会不会继承这种能力?」 「我觉得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龙奉心是个彻底有色心无色胆的少年。 「也对,你若敢乱来,我就用狐牙啃你!」 「你这就矛盾了,你不让我乱来要怎么有小孩?」 「不是你说言之过早的吗?」雷衣欢斜了龙奉心一眼,不屑道。 「……」 「说起来,巫仙是奶奶杀死的?」一阵沉默后,龙奉心的手指轻轻刮了刮雷衣欢的掌心,小声问道。 呵!这就求饶了?雷衣欢暗暗冷笑,手指却也刮了回去。 「不知道,奶奶只说他死了。」 「奶奶是什么途径?哪一个境界?」 「没人知道,但是所有高手都很怕她,院长也不愿多谈这些。」 「奶奶那么强,当初叔叔阿姨怎么会因为被追杀而失踪?」 「他们当时是执行学院任务的途中遭遇暗算,据说那阵仗看起来是蓄谋已久,爸爸只用传讯令牌联络过一次奶奶,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那时我还小,奶奶都在家里顾着我,我也只是听说。」 「看来叔叔他们那时候就打算潜入慈悲教派了,可能是怕令牌中的精神烙印被查探到吧,毕竟他从被追杀的信仰馀民忽然变成一名虔诚的神学家,这件事本身就会引起很多怀疑。」 「也许吧,好在他们都平安无事。」雷衣欢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她并不想多论过往,只想珍惜现在。 龙奉心看出她的情绪,想了想又问道: 「你说叔叔阿姨是执行学院任务,他们都是学院的学生?」 「没错。」 「我知道叔叔是歷史学家,那阿姨……?」 「妈妈是法学家。」 「法学家!真是……人不可貌相。」 「……」 「我也有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本来不知道谁能为我解答,恰好你一定是知情者。」雷衣欢甩着龙奉心被她握住的手掌,饶有兴致的问道。 「什么?」 「你们祖龙神十传人,命名是从一往后开始排序,可是怎么第十个变成龙千,而不叫龙十?」 「你说这个啊!很简单,千哥不满祖龙神祂老人家给他的这个排序,所以自己在十上面加了一撇,就变成千了。」 「他觉得身为十人中最年长者,这样的名字才不会弱了气势。」 「祖龙神还真是……」雷衣欢无言以对,这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但是答案却如此滑稽。 「祂老人家是真懒。」 「你说的,我可没说。」 「……」 西戎,总修道院,院下极深的地宫中。 一名女子缓缓从一副棺材中坐起身子,她赤裸的身躯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顿时将漆黑一片的地宫整个点亮。 她的面容和身躯都笼罩在光芒之中,只能看见一道朦胧的人影。 「我……是谁?」 「我是……教宗?」 「不……」 「我是厉君如,我是……慈悲母神。」 北狄,巫仙门内,一座枯井井底。 「可惜了那具活人傀儡,也好,那具傀儡也差不多到寿命极限,只能再准备一个。」 「嘻嘻,苗啻,三祖巫这次受伤很重,大量的活人傀儡被你拿来施展蛊咒,所以你进鼎的时间得缓缓。」 「是,巫仙大人。」巫仙门大祭祀站在一个小鼎旁,这个鼎很小,大约只有两个巴掌大,而且只有鼎身没有鼎足,巫仙稚嫩的声音正是从里面响起。 此时的大祭祀看起来是中年模样,发色为褐,瞳孔湛蓝,身形挺拔,壮硕结实,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他的真身还是活人傀儡。 「近神器『九鼎』的鼎身真是妙用无穷,我现在都只有十岁孩童模样了,嘻嘻。」 「可惜还是没找到鼎足,否则我若拥有完整的近神器,整个赤县神州的人类气运都将掌握在我手里。」 「巫仙大人不必着急,属下派遣了大量活人傀儡前往神州各处寻觅,凑齐九支鼎足指日可待。」 「嘻嘻,真是没白选你做大祭祀,我要沉睡了,春华夫人那道攻击至今还盘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属下告退。」 龙奉心和雷衣欢走到人文学堂时,完全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撼住。 说是学堂,其实也只是在废墟处建起一座有屋簷的木造讲台,台下的地面用无数石砖铺满,此时那些石砖上已经坐满了人,延伸向远处的大量人影彷彿没有尽头。 龙奉心怀疑,东夷之民已经尽数坐在此地。 人文学堂,是张衡中集眾人之意建造的一个讲堂,用来给所有没有受过教育之人学习的场所,一开始还怕凑不够学生,于是喊出了凡听讲便施粮的口号。 然后张衡中的脸就绿了。 龙奉心紧握着雷衣欢的手掌沁出汗水,脸庞扯出僵硬的笑容,但当他走上讲台的那一刻,他连僵笑都做不到了。 台下靠前的位置,龙奉心看见了自己的九位师兄姊,看见了顏可希,看见了张衡中,看见了雷青山夫妇,看见了宋茂德、梦灵香、艾薇儿、夜乘风、李明尘以及祈洛雨。 其馀他较不熟悉的身影里,有卧龙殿主田笑风、法学家刑不悔、文学家韩文德、哲学家道云烟、歷史学家古成空、音乐家云旭,远一些的还有凯隆、耶鲁和拉鲁。 这种场面竟然少了春华夫人……龙奉心默默自嘲。 他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在院长面前自告奋勇,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失去精神力后没有用处,后悔为什么不在雷衣欢温暖的怀里享受狐尾挠身。 他的双脚开始发颤,额头开始出汗,他这辈子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他寧愿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慈悲母神。 忽然间,熟悉的箏声响起,雷衣欢坐在他身后弹起了《龙的传人》。 他的心绪瞬间平静,脑海也瞬间清晰,他将原本准备要讲课的内容通通拋诸脑后,这一刻,他知道他应该讲得是什么。 「今天,我要讲得是……龙的传人。」暗含微弱穿透力量的箏声,将龙奉心的声音传遍整个人文学堂。 「龙的传人,不单单指某一个人,它承载的是人类数千年的文明结晶,承载的是人类数千年的坚韧和风骨,它是一种精神的延伸,它是饱含人类延续和传承的一种信念……」 「往后的日子里,生活在赤县神州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都将是龙的传人……」 龙奉心的话语很轻,但蕴含丰富的情感及内涵,配合上雷衣欢的乐曲,它很轻柔的进入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它很饱满的传递到每一个人的心里。 龙千等九人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龙奉心,百年前祖龙神的神旨忽而在耳边回盪。 「大灾天,尔凡间……」 「奉心道,传世间……」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