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夜》 夜 你知道吗? 待在夜里的人，是没有资格拥抱白昼的。 「妈……妈……妈!」 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惊醒过来。 宋棠已经很努力将这件事压在心底最深处，可偏偏它总会在夜晚无情的鑽出来，击碎宋棠堆砌出来的堡垒。 宋棠起身换掉那件被冷汗沾湿的白t，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灌下。 凌晨两点。 通常惊醒过来宋棠就很难再睡下，他撑着头坐在床边，看着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 「小棠，你还好吗?」 表姐的房间就在隔壁，可能是他走动的动静太大，吵到了她。 「没事，你睡吧。」 妈妈去世之后，小姨一家都很照顾他，但心结这种事情要靠自己来解。 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会如投影片播放般一张张在他眼前重演。 还是找事情做吧。 拿着手机在几个页面反覆瀏览，其实他根本没看进去，只是分散注意力，好让那些场景再慢慢沉淀下去。 几乎盯着手机萤幕待到了白天，眼睛乾得发酸。 宋棠从抽屉拿出眼药水，往眼睛滴了几滴再眨眨眼。 起床吃早餐，然后准备去学校。 「小棠起来啦，还好吗?」 小姨还在布置餐桌，见他出来马上关心他的状况。 他是真的很感谢小姨，在妈妈出事后还对他不离不弃、视如己出，表姐和姨丈也对他很好，他们都很乐观。 也是真的为自己无法和他们一样乐观而感到沮丧。 「早安。」 表姐也起床了，一边拨着自己烫成大波浪的秀发一边打呵欠。 表姐叫赵羽翎，和宋棠差了八岁，有一份高薪的工作，但还没有男朋友。 也许是她太优秀了，从名牌大学毕业，也长得漂亮，追她的人不在少数，但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爸什么时候回来?」 赵羽翎有看英文报的习惯，手机萤幕上一整片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她一边叼着片烤土司一边问。 姨丈工作很忙，总是在各个国家来回飞，偶尔才回一次国，但他和小姨夫妻俩感情依旧很好。 有时候宋棠很羡慕赵羽翎出生在这么个美满的家庭。 相比自己，幸运多了。 「应该下星期会回来一趟，待一个月。」 小姨露出温柔的笑，就算现在网际网路再发达也比不上亲自见一面。 「小棠快吃。」 赵羽翎戳了戳正发着呆的宋棠，她知道弟弟有时候会因为想到往事而发呆，很心疼他，却没有办法。 其实宋棠妈妈的事情只有宋棠父亲和小姨知道，外婆外公很早就走了，只剩妈妈和小姨相依为命，所以赵羽翎也不知道宋棠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事。 她只觉得要尽量对宋棠好，尽量让他开心。 当姐姐的却操着妈妈的心。 「我上班了，小棠也快点出门。」 赵羽翎提着包，捏了捏宋棠的脸颊。 「嗯，姐路上小心。」 宋棠咬着吐司含糊地说。 转学生 宋棠成绩不差，就读市区里一所名声不错的学校，每天早上需早起一个小时搭车，原本小姨心疼他睡不饱想让他住宿，宋棠自然是不想麻烦小姨一家的，于是就这样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我出门了。」 宋棠勾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和小姨说再见。 「小棠路上小心。」 小姨对他笑了笑。 这世间一切的温情是多么得来不易，宋棠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偶尔生出的一些乐观想法让宋棠觉得很舒服。 上了校车，宋棠依照习惯戴上耳机听英文广播，无心偷听别人说话，但一旁的女同学实在是说得太大声了，他就听到了一点。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这届要有转学生啦!」 一个有着微捲短发的女生勾着另一个女生的手，似乎在看学校学生开设的ig帐号。 那里的消息好像很灵通，宋棠也听班上的人提起过。 「听说是帅哥哦!」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像总是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但我还是很喜欢三班的小棠棠!」 那个女生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位置坐了她的男神。 小棠棠??? 宋棠虽然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但也多少听说过好像有许多女生喜欢他，况且他的名字是单字，「棠」这个字也少见…… 大概就是在说自己了吧。 校车开到了学校，宋棠实在有些不太好意思站起来，但总要下车的，于是他还是起身了。 「是宋棠!」 后面的女生果然吓到了，小声的惊呼被宋棠听见了。 「太尷尬了……」 她们还在尷尬中，宋棠早已走得没影。 「宋——棠——」 后面有个人用黏呼呼的声音叫了宋棠的名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人叫许庭，和宋棠一样名字是单字，取了个文雅的名字人却非常活泼，当然，活泼只是美化的说法。 他今天也让宋棠在丢脸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宋棠在心中倒数三秒，果然被人勾住脖子往下一带，踉蹌了一下。 「你下次能不能别在路上叫我的名字。」 宋棠无奈又嫌弃的拨开许庭的手。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进去嘛。」 许庭依旧勾着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棠从小就很瘦，也没有饿着他，只是单纯养不胖，他也不喜欢吃零食，大多除了正餐不会再吃其他东西。 所以赵羽翎非常热衷于让宋棠吃宵夜，宋棠不想辜负表姐的心意就只好吃了，这几年来总算养胖了一点点，不至于看起来那么病态。 但和皮肤黝黑的运动健将许庭比起来宋棠实在是又苍白又瘦小。 「你听说了吗?好像有转学生。」 宋棠简直要怀疑许庭和那些女生都被八卦之神附身了，怎么每个人都在说转学生的事? 「嗯，听说了。」 被那两个女学生灌了一路的消息，想不知道都很难了。 「什么?你居然知道?」 许庭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宋棠居然知道? 「很奇怪吗?」 宋棠挑眉，他也是有在上网的啊，怎么每个人都当他是2g网。 「很奇怪啊，这比猪会飞还神奇啊。」 许庭还处在震惊中，两眼瞪的大大的。 「我坐车来的时候，后面两个女生一直在说，我就被逼着听了一整路。」 宋棠无奈的样子看起来像个老年人，惹得许庭没忍住笑。 「你笑什么?」 宋棠奇怪，到底有什么好笑的让许庭笑得停不下来? 「你平常都活得像一个苦行僧，现在看到你困扰真的好稀奇。」 许庭笑得像一口气要背过去似的，宋棠连忙替他拍背顺气。 一路听着许庭讲八卦，让宋棠觉得好像爬好汉坡一样没有尽头，好不容易到了教室，终于可以把许庭赶走。 早自习宋棠习惯预习新进度，不参与其他同学的聊天。 他从小就比较内向，别人也因为他偏冷的性格被不太敢和他亲近，像许庭这么大胆的真的是第一个。 宋棠没有什么朋友，他也懒得去处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係，所以这么多年了，只有许庭这一个挚友。 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他，但他在宋棠心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 新朋友 「都安静。」 班导师抱着一叠资料走进教室，应该是要发下去的通知单。 但……在她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的男生。 「那是谁啊?」 「好帅!!」 「帅哥啊。」 那个人转身站在讲台后马上引起一阵骚动，有些女生已经和闺蜜挽着手臂咬耳朵，台下议论纷纷。 虽然没有排斥他的意思，但宋棠还是觉得早上八卦的主角就这么刚好在他们班，实在是太巧了。 「好了好了，璟蒔，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老师又管理了一下班上的秩序，朝一旁的男生温婉一笑。 「大家好，我是夏璟蒔，因为搬家所以转学过来，请多多指教。」 他露齿一笑，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转学生而和大家生分。 「好帅!!」 做在宋棠斜前方的女生发出惊呼。 确实，夏璟蒔长的是真好看，而且是阳光型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喜欢。 「去那个位子坐下吧。」 老师指了指宋棠后方的位置。 难怪前几天老师叫人搬了一套桌椅回来，原来是有转学生。 宋棠不喜欢坐在前面被老师重点关注，所以那时候他选了教室最后面角落的一个位子，现在有邻居了……让他有那么一点困扰。 夏璟蒔从讲台走下来，宋棠才发现他真的很高，都有一百八十公分起跳了吧。 「我是新来的，还要请你多多照顾。」 他经过宋棠身边时对他一笑，等他坐下了宋棠才发现他在和自己说话。 下课鐘响，宋棠正想趴下假装补眠，但许庭的动作比他还快…… 「我的棠，你出现对手了啊!」 许庭抓着宋棠手臂，满脸写着八卦。 「什么竞争对手?」 宋棠试着抽出手臂，但许庭力气大，他抽不出来。 「在女生里的竞争对手啊，他也是个大帅哥呢。」 许庭不给宋棠垂死挣扎的机会，站在他桌边嘰哩呱啦讲了一堆。 「我又不在意这些。」 宋棠也是无语，那些女生喜欢谁，关他什么事? 「那我的竞争对手又多一个嘍。」 许庭突然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喔，宋棠明白了。 外面经过一个绑高马尾的女生，那是隔壁班的班长，叫林蔚棋，也是许庭喜欢的人。 林蔚棋被好朋友拉来三班看帅哥，不过夏璟蒔出去了，她们扑了空。 其实许庭长的也不差，就是黑了点，但女生们都喜欢白白净净的帅哥，许庭就比不上了。 林蔚棋也是校园的风云人物，是许多男生的女神，追求者很多，但目前没有人成功追上。 也许是因为林蔚棋的个性吧，很开朗，经常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心眼也大，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但这样的个性对追求她的男生简直太不友善了。 「许庭!」 喔对，林蔚棋和许庭是高一的同班同学，她的开朗和许庭的社交牛逼症很合得来，也因此成为了关係不错的朋友，所以许庭能藏在这层关係下偷偷喜欢她。 「来了!」 听到心上人呼唤，许庭马上就松了宋棠的手，飞奔过去门外。 「你们班的转学生呢?」 林蔚棋开口就把许庭伤得不轻，宋棠都彷彿看到他的心在流血了。 「可能去厕所了吧。」 儘管受伤，许庭还是坚强的回答了女神的问题。 「好吧，那我们下一节再来。」 林蔚棋拉了拉闺蜜的袖子，一起回去了。 「再接再厉。」 宋棠拍了拍许庭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 「他现在是我的情敌了!」 许庭眼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握紧拳头说。 「什么情敌?」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了许庭一跳。 是夏璟蒔。 他一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自然地融入他们的话题。 「是许庭的……唔!」 宋棠在坑许庭这件事上绝不手软，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摀住了嘴。 「没什么!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许庭大概是还不能接受与情敌和平相处，给宋棠使了一个不准乱说的眼神就回位子上去了。 「他怎么了?」 夏璟蒔的表情很懵，似乎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他就是这种个性。」 宋棠露出一抹微笑，他和许庭在一起的时候情绪是放松的，所以偶尔会笑。 「好吧。」 夏璟蒔又回他一个笑容，这个人似乎很爱笑。 「那……介不介意我们交个朋友?」 他伸出一隻手，放在宋棠面前。 宋棠不常与人交际，对于这种主动的他一向会感到很惶恐，但夏璟蒔的手都举在那里了，他也不好让人家再放回去嘛。 「请多指教。」 宋棠的声音很轻。 「嗯，请多指教，宋同学。」 「叫我宋棠就好。」 「好的，宋棠。」 夏璟蒔的眼角弧度弯得更大，眼睛笑成了月牙。 宋棠怔了一下，看见夏璟蒔的笑容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轻轻的挠了一下。 阴影 从那之后，夏璟蒔就常常和宋棠聊天，虽然几乎都是夏璟蒔说，宋棠听，偶尔许庭会一起来。 这几天相处下来之后宋棠发现夏璟蒔真的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很爱笑，对人也很温柔，已经和班上的人都成为了朋友，没有因为是转学生而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一点是很有耐心，他居然能听着许庭讲一大堆话而完全没有半点不耐烦!! 要是宋棠早就忍不了了，一定连打带骂把许庭撵走，但夏璟蒔总是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还会和他一起聊，宋棠觉得真是太神奇了。 大概是因为夏璟蒔的个性，许庭没几天就忘了他是自己的情敌，彻底把他当成朋友了，宋棠发自内心觉得他很厉害，换作是自己……应该做不到吧。 很多时候宋棠会这样没来由的沮丧起来，就像时常呆坐到天亮，或者是觉得自己给小姨一家带来麻烦时，都会让他陷入这种低靡的情绪。 曾经小姨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那时候宋棠的反应很大，于是小姨也只好就此作罢。 这样的状况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习惯，每当快到妈妈忌日那天，小姨他们就会让宋棠自己静一静，他知道小姨一家都很心疼他，但他心中还是控制不了的会有隔阂。 「宋棠?宋棠?」 夏璟蒔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嗯?」 宋棠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夏璟蒔面露忧色，他看见宋棠的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很常这样，习惯就好。」 宋棠不愿多提，在这个时候宋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冷淡而疏离。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夏璟蒔也不再多说，两人便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夏璟蒔还是有点担心宋棠，但明显宋棠不喜欢别人关心他，也只好先这样了。 到放学前的下课时间宋棠都一直在睡觉，许庭也没有来吵他，但晚上夏璟蒔却收到了宋棠的消息。 宋棠：抱歉，今天我的心情影响到你了。 之前他们两个和许庭就互相留下了联络方式，但没怎么聊过天，夏璟蒔很意外宋棠会传讯息给他。 夏璟蒔：没事，但我能问一下你怎么了吗? 夏璟蒔看见对方一直是正在输入中，但迟迟未有消息发过来。 宋棠：就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短短几个字，似乎藏了很多秘密，夏璟蒔也知道宋棠没有想要再说下去的意愿，便道了声晚安，结束这个话题。 又是一个被噩梦惊扰的夜晚，宋棠再一次惊醒过来，坐在床边喘着气。 他摸了摸眼角，指间沾了一点湿润。 也许是白天他又回想起以前的事，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圈里，也或许是太久没有人问起他的状况，突然让夏璟蒔提起了，他就不自觉地一直想一直想。 宋棠确实有失眠和一些时常惊醒的问题，但他从来不吃安眠药，因为那就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那块雷区。 从宋棠妈妈去世后，宋棠就再也不敢吃药丸，尤其是白色的。 宋棠小时候因为太瘦了，所以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在他小学三年级时小姨让他试着吃药丸，宋棠看见那粒白色的药丸就马上跑到厕所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一边吐一边哭，还求着小姨不要让他吃药丸。 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年纪小，不敢吞药丸。 错了，因为药丸和安眠药长的很像，白色的更像，那些记忆就像潜伏着的怪兽，随时会窜出来吞噬宋棠。 那次之后他就告诉小姨他不吃药丸，于是宋棠通常都吃药粉，或者看中医，拚尽全力避免碰见药丸。 虽然年纪大一点之后他看见药丸不会再害怕得发抖，但也绝对还没克服恐惧。 宋棠知道，他不可以一直这样害怕着，也不可以一直去想那些事，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就像万物需要呼吸、喝水，那段记忆就像扎根在了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都在摧残着宋棠的意识。 妈妈去世那年，他五岁。 算一算，他现在高二，这个恶魔已经陪着他十二年，占了他大半的人生。 被梦魘侵袭的夜晚、因为思虑过乱而失眠的夜晚、背负在肩上的那些责任，都是宋棠最大的阴影。 沉默 一样是凌晨两点，宋棠的生理时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时段惊醒，规律得吓人。 记起了半夜起床会吵到表姐的教训，宋棠在房间里放了几罐矿泉水，他拿起来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反正也睡不着了，就看一下书好了。 宋棠用手指点了一下触控灯的开关，这个也是他为了不吵到小姨和表姐特意选的，致力于不发出一点声响。 功课在学校的空档已经做完，只剩把上过的课程再复习一遍。 宋棠塞上耳机放了点轻音乐，想着会不会读着读着就睡着了，但事实上并没有成功过。 「……」 宋棠看着那些已经复习完的课本，绝望的把脑袋砸在桌面上。 前前后后才花了一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离起床的五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他太高估自己拖时间的能力了。 没有事情可以做，只好拿起手机继续漫无目的的在各个页面来回逛。 看见一条动态，宋棠的手指停了下来。 是夏璟蒔在十二点的时候发的。 一张大海的照片，配上一首诗。 quot;whatlanguageisthine,osea?quot; quot;thelanguageofeternalquestion.quot; quot;whatlanguageisthyanswer,osky? quot;thelanguageofeternalsilence.quot; 宋棠知道这首诗，是泰戈尔的漂鸟集里的一首。 「大海啊，你在说什么？」 「无止尽的问。」 「天空啊，你回应什么？」 「无止尽的沉默。」 宋棠突然觉得很感伤。 这句诗就像他对自己内心的提问，无止尽的问，但他也给自己无止尽的沉默。 夏璟蒔说过他喜欢玩相机，有空时会去拍照，他大多数发的贴文也都是他的摄影作品，宋棠点进夏璟蒔的主页，把他的贴文一则一则的慢慢看过。 不小心手一抖，帮他的贴文点了个讚，宋棠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但下一秒夏璟蒔的讯息就进来了。 夏璟蒔：怎么还没睡? 宋棠吓了一跳，他才想问为什么夏璟蒔凌晨三点还没睡。 宋棠：失眠。 这件事情连许庭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宋棠睡眠品质不好，不吃药也不喝牛奶，就算是至交，宋棠也还没做好将这些事情讲出去的心理准备，也只好在心里跟许庭说声抱歉了。 宋棠：你呢? 他也挺好奇夏璟蒔为什么还醒着的，总不可能这么认真念书吧。 夏璟蒔：在整理一些照片，不自觉的就弄了这么久。 夏璟蒔真是个文艺青年啊，为了处理照片连觉都不睡了。 宋棠：你这样不怕秃头吗? 宋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了这种问题，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夏璟蒔：你不也还没秃吗。 宋棠被夏璟蒔噎了一下，这个人平常挺正经，在网路上却变了个人。 宋棠：…… 宋棠发了一串删节号以表示他的无言，从来都是许庭被他噎，很少有别人噎他的，夏璟蒔倒是第一个。 夏璟蒔：你……很常失眠? 宋棠也是服了，他觉得夏璟蒔很厉害，每次都能正中他最脆弱的地方。 熬夜 不是没有期望过有人能来救他，而是因为等得太久太久了，最后他决定放弃希望，直接陷进噩梦里，这样就不会有期待，也不会有失望。 夏璟蒔的问题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剖开，但他温和的态度又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夏璟蒔：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见宋棠没有回应，夏璟蒔又赶紧补了一句。 他感觉宋棠好像有很多秘密，而且是连许庭这个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的祕密，他会在某些时刻看起来很悲伤，也会在午休和下课补眠时紧紧抓住桌沿，手指都用力得发白，他想要靠近宋棠，想要了解他的伤心，想要让他快乐。 夏璟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因为宋棠是自己转学过来的第一个朋友吗?还是因为其他…… 但他是个行动力满分的人，既然有了想让宋棠开心的想法，那就去做，路是靠人走出来的，不走走看谁也不知道结果。 宋棠：因为，我很常做恶梦。 深呼吸几次后，宋棠还是决定浅浅的跟夏璟蒔提一点。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用「说」这个动作詮释他的梦魘了，宋棠觉得有点紧张，但说出来之后，胸口上压着他的东西似乎被移开了。 这次换夏璟蒔输入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夏璟蒔：每次做恶梦都会失眠吗? 夏璟蒔突然觉得很心疼，要是每次做恶梦都要这么一直撑到天亮，那也太痛苦了。 宋棠：我习惯了。 他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故作坚强，用一句「没事」或者「习惯了」挡掉外来的一切关心，像一隻刺蝟一样，刺伤了自己都不知道。 夏璟蒔：那你陪我聊天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夏璟蒔说谎了，他刚刚睏得不停打呵欠，生理性泪水都快淹出眼眶了，但他觉得陪宋棠聊聊天可以让他放松一点，说不定等等就睡着了。 宋棠：好。 宋棠抓了抓头发，夏璟蒔看起来就是个作息正常的新好青年，怎么还跟他这隻夜猫子聊起天了。 夏璟蒔开始说自己玩摄影的事情，然后也让宋棠说说他和许庭认识的经过，顺便八卦了一下许庭喜欢的女生。 宋棠当然毫不留情地把许庭的料都爆了出去，让夏璟蒔连发了好几个笑哭的表情，他也顺便把情敌那件事也告诉夏璟蒔了，让夏璟蒔连连道歉说他对不起许庭。 宋棠觉得夏璟蒔这个人真逗，和许庭有得比，但他比许庭安静多了，简直完美。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宋棠居然开始觉得睏了，而且他刚刚发现自己在笑，太奇怪了。 睡意这种东西很神奇，你越是培养，它越不来，但只要它一来了，你就挡也挡不住。 于是宋棠就这么睡着了，也忘了告诉夏璟蒔一声。 夏璟蒔见他没有回应了，便知道他是睡着了，任务圆满达成。 谁知道，这位说自己失眠和这位说自己睡不着的同学都在学校光荣睡死，许庭下课想来找他们聊天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晚上一起去做贼了。 这是宋棠难得的一次深层睡眠，要放学了他还在睡觉，是许庭在他旁边叫他了他才醒过来。 醒来时宋棠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居然没有作梦，而且睡得很沉、很安稳，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他有办法这么平静的睡觉。 「我的棠?棠棠小宝贝?」 许庭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换了好几个花样叫他。 「你好噁。」 宋棠搓了搓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我可是好心叫你起床呢!」 许庭委委屈屈的道。 「哎?夏璟蒔怎么也还在睡觉?」 许庭见叫醒了一个后面还有一个，人都懵了。 「赶快叫他吧，不然赶不上校车了。」 宋棠想到半夜他们两个聊了那么久的事情，脸上的温度越烧越高。 「璟蒔大帅哥，起床了!」 许庭似乎有给别人取绰号的怪癖，宋棠已经习惯了。 「几点了?」 夏璟蒔似乎也有点懵，瞇着眼睛适应傍晚的光线，头顶上的毛还翘了一支起来。 「你们两个睡觉也不带我一起!」 许庭借了一隻手让夏璟蒔扶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对着他们两个人碎碎念。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三个人熟了之后都渐渐的会开玩笑，夏璟蒔一边收书包一边回答。 「你脑子都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会换许庭害羞了，都忘了等人就匆匆的衝出门。 弟弟，你在笑 「好了吗?」 夏璟蒔见宋棠还坐在位子上，弯腰与他对视。 「脚麻了……」 宋棠觉得真是太丢人了，睡过头脚还睡麻了，低着头不敢看夏璟蒔，因为皮肤白，耳尖的顏色就显得非常红。 「怎么了?」 许庭害羞完了，在教室外抓着门框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宋棠脚麻了，等他一下。」 夏璟蒔蹙着眉看着宋棠。 「好了好了，没事!」 宋棠跺了跺脚，再转了转脚踝，确定那股酸麻的感觉褪了下去，扶着夏璟蒔的手臂站起来。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像做贼一样，已经睡一整天了!!」 许庭表示两个兄弟睡觉都不拉他一起，他觉得自己失宠了。 转过头却发现宋棠和夏璟蒔都在各自走神，没有人搭理他。 「我!」 许庭气炸了，停下来朝他们两个一顿嘮叨。 「皇上!您不爱臣妾了吗?您不能因为新晋了一位嬪妃就忘了与臣妾走过的那些年啊!」 许庭戏精上身，抱着宋棠嚎得很大声。 刚刚……意识到自己抓着夏璟蒔手臂时，宋棠好像触电一样的抽回了手，夏璟蒔也吓了一跳，场面顿时变得很尷尬。 宋棠也不知道自己在尷尬什么，他并没有什么朋友，和人接触的机会也比较少，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于是就和夏璟蒔陷入了一种尷尬的气氛。 他知道夏璟蒔一直努力地想要让他放松，但他总是会控制不住一惊一乍，很对不起夏璟蒔。 「退下退下，朕没空与你玩。」 他偶尔会很傻的跟许庭一起演戏，也不知道许庭这个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全身上上下下每个细胞都写着「综艺」。 「皇上!臣妾委屈!」 许庭发现宋棠回应他之后就演得更起劲了，夏璟蒔也被他们逗笑，总算是缓和了尷尬的气氛，许庭表现不错，之后有赏。 「快走吧。」 宋棠怕他们再这么拖拖拉拉会赶不上校车，把黏在他身上的许庭撕了下来往前推。 「小棠回来啦。」 今天赵羽翎提早下班了，正抱着一桶开心果坐在沙发上啃。 「嗯，今天比较早下班?」 宋棠先去洗了手，坐到赵羽翎旁边帮她剥开心果。 「弟弟。」 赵羽翎刚刚吓了一跳，她发现他弟弟的眼尾带着笑，百年难得一见。 「嗯?」 宋棠才刚转过来，眼尾就被赵羽翎抹了一下。 「你在笑。」 赵羽翎抹完他的眼尾自己笑了起来，她总是很喜欢这样欺负宋棠，然后看宋棠呆愣的表情。 「姐!」 宋棠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姐姐欺负了，气得把刚剥好的果仁吃掉了。 「那不是要给我的吗?」 赵羽翎笑得更厉害了，她觉得宋棠炸毛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跟姐姐说说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赵羽翎勾住宋棠的脖子，将一半重量压到他身上。 「我交了一个朋友。」 赵羽翎让他又想起夏璟蒔，他们……算是朋友吧，毕竟一起熬过夜，许庭都没这种待遇。 「除了许庭之外的朋友?」 因为宋棠只有许庭这个朋友，所以小姨他们自然都知道他。 「嗯，叫……夏璟蒔。」 宋棠是很依赖表姐的，虽然赵羽翎大了他八岁，但他们之间一点都没有代沟。 「下次带来家里让姐姐看看?」 赵羽翎听到宋棠交了新朋友比他本人都开心。 毕竟，宋棠的个性比较内向安静，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心结，让他不太愿意跟别人接触，他们对待宋棠都小心翼翼的，想让他开心、早点释怀。 但他们这样小心翼翼，让宋棠也变得小心翼翼，她知道宋棠真的有把他们当家人，但他依然孤身一人站在外面，不敢进来打扰。 她不愿意宋棠总想着要报答他们，但这个弟弟太敏感，心思太细了，常常会鑽牛角尖想很多，她和爸妈都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没见过这个叫夏璟蒔的孩子，但他能打开宋棠的心扉，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他愿意的话，就可以。」 宋棠觉得赵羽翎看夏璟蒔的态度怎么好像在看他对象似的。 「我们小棠终于又交到朋友啦。」 赵羽翎抱着宋棠的脑袋揉乱了他的头发。 「好啦不吵你了，去写作业吧。」 赵羽翎松开宋棠，自己继续啃着开心果。 我是变态吗? 宋棠坐到书桌前打开檯灯，今天在学校睡了一天，所以他没有写完作业，现在写完刚好赶上吃晚饭。 写着写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夏璟蒔的手，宋棠停顿下来。 夏璟蒔不仅是个大帅哥，连手指都很好看，骨节分明而修长，和他文艺青年的气质非常搭。 他都去哪里拍照片呢? 看他的贴文有很多照片都是海，他是不是很喜欢看海?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小姨喊他吃饭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没写完作业。 「我怎么回事……」 宋棠按熄了檯灯，开始思考自己刚刚为什么一直在想夏璟蒔。 「爸，妈，小棠说他交到朋友了!」 宋棠一坐下，赵羽翎就开始给小姨和姨丈报告这个好消息。 「真的吗?」 小姨和姨丈都绽开了一个很大的笑容，结婚久了，两人笑起来甚至都有了夫妻相。 「嗯，他是转学生，坐在我后面。」 宋棠给小姨、姨丈和赵羽翎都夹了一块鱼肉，点点头道。 「太好了，小棠以后要多交朋友啊。」 小姨真的很开心，往宋棠的碗里塞了好几块糖醋排骨。 「改天叫他来我们家吃饭。」 小姨和赵羽翎不愧是母女，连说的话都一样。 「好。」 要是夏璟蒔知道小姨他们这么欢迎他一定会很开心吧，宋棠心想。 吃完饭回到房间，宋棠很快的把剩下的作业做完，去房间里的独立卫浴洗了澡，坐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听许庭讲八卦。 许庭很喜欢传讯息，但只要八卦太多了，他就会直接打电话给宋棠。 「夏璟蒔才来一个月，学校的版上已经满满都是给他告白的了!」 许庭把那些告白夏璟蒔的贴文一个一个念出来。 “啊啊啊高二那个新来的夏学长好帅!阳光帅哥，我喜欢!” “上次看见他的笑容了!真的好帅!” “学长介意我当你女朋友吗?” “学弟喜欢学姐吗?” 一整排都是这些女孩子们青涩生动的表白，宋棠一边听一边笑，因为许庭把那些贴文唸出来就算了，还夹着嗓子用男高音念。 「夏璟蒔很受欢迎啊。」 宋棠从书架翻了一本书出来慢悠悠地看着。 「你们两个的人气不相上下，但可能是你太高冷了，比夏璟蒔略逊一筹。」 许庭分析得头头是道。 「对了，上次杨禹薇问我能不能帮忙约你。」 许庭突然想到。 「谁是……杨禹薇?」 这也是宋棠的困扰之一，许庭朋友很多，上至高三下至高一，都有他认识的人，于是就常常有女孩子拜託他帮忙约宋棠或送点情书小纸条之类的。 但是每次许庭说出来的名字宋棠永远都对不上号。 林蔚棋大概是宋棠除了班上女生之外唯一一个叫得出名字认得出脸的女生。 「就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算了，说这个你也不知道，我下次再带你去看。」 许庭一边讲一边叹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都没想过要交女朋友?」 「明明就长得这么帅，很多漂亮的女生都喜欢你啊，真的没有喜欢的?」 许庭又来了，每次这种时候宋棠都觉得他上辈子是媒婆，拚了命的想帮他牵线。 「掛了。」 宋棠不想听这位媒婆嘮叨，直接把电话切掉了。 宋棠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夏璟蒔发了新贴文。 宋棠放下手里的书，点开那则通知，看见夏璟蒔发了一张手指的特写。 配在贴文的一段文字是：指尖的年轮。 夏璟蒔似乎是要强调指纹，所以在手上沾了顏料，让指纹的轮廓更明显。 看着那张照片，宋棠又会不自觉地想起今天抓住夏璟蒔手臂的感觉…… 「我到底在想什么?」 宋棠按熄了手机萤幕，对自己脑袋里的记忆感到相当崩溃。 「我是变态吗?」 他把自己埋在枕头里面，用脚踢了几下被子。 吃饭 自闭了几分鐘之后，他想到小姨喊夏璟蒔来家里吃饭，于是就打开了手机发讯息给夏璟蒔。 宋棠：我小姨想约你来家里吃饭。 发出去了宋棠才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就代表他得先和小姨说过夏璟蒔是他的新朋友，然后小姨表示很喜欢夏璟蒔，然后想约他来家里吃饭。 夏璟蒔：这么突然? 夏璟蒔很快就回復了。 宋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既然是给自己挖的坑，宋棠也只好这样跳进去了。 他没交过什么朋友，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亲暱和信任，他总是会怪罪自己常常在一些很自然的举动上大惊小怪，也总会怪罪自己明明想要接近夏璟蒔却又不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显得很矫情。 夏璟蒔：下个星期六可以吗? 宋棠：好。 于是饭局就这么定了下来，宋棠开始紧张了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夏璟蒔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想到刚才的对话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你在想什么，可以让我知道吗?」 很快地过了一个星期，宋棠最后决定亲自去公车站接夏璟蒔。 换下了校服，宋棠穿着简单的白t和长裤，太阳有点大，所以又加了一顶渔夫帽。 怕公车早到或误点，宋棠提早了二十分鐘到站牌下等他，站了没多久夏璟蒔就来了。 可能是因为太晒，宋棠起了一层薄汗，脸也晒成微粉，看见夏璟蒔来对他笑了笑，衬得属于少年的神采飞扬更耀眼。 「这个是要给阿姨的。」 夏璟蒔带着一个果篮，将它递给宋棠。 「你干嘛还买这个呀……」 宋棠不接，只是吃个饭而已，怎么好意思让他再破费。 「不行啊，你得收，等我吃完饭再把果篮带回去水果都坏了，现在这么热。」 夏璟蒔说完还提起领口搧了搧，宋棠没忍住笑。 「那就谢谢了，下次我姐做饼乾再给你带一份。」 宋棠说不过他，只好接下了果篮。 到了宋棠家，小姨、姨丈和表姐都站在玄关等了。 「阿姨好，叔叔好，姐姐好。」 夏璟蒔跟着宋棠脱了鞋摆好。 「是璟蒔吧，欢迎欢迎!」 小姨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花，可见她很喜欢夏璟蒔。 「挺帅的一个小伙子。」 姨丈侧过头跟小姨说。 「弟弟，帅哥啊。」 赵羽翎用手肘杵了杵宋棠。 「你小声一点，小心被人听到。」 宋棠不好意思，用气音和赵羽翎说话。 「怎么还带了果篮呢，不用这么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小姨把果篮拿到厨房放着，对夏璟蒔笑了笑。 「你先和小棠在客厅玩一下，我们这边很快就好。」 赵羽翎进了厨房，让夏璟蒔和宋棠去客厅待着。 「小棠找了一个帅哥朋友啊。」 只能说小姨和表姐真的是亲到不能再亲的母女了，怎么连说的话都一样? 「我小姨她们都这样，你别太在意。」 厨房隔音不好，小姨和赵羽翎的聊天他们都能清楚听到，宋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去我房间吧。」 最后，宋棠还是听不下去了，把夏璟蒔拉到自己房间里。 「你们一家都好有趣。」 夏璟蒔还在笑，让宋棠更害羞了。 「你别笑了!」 宋棠把书桌前的椅子拖出来给夏璟蒔坐，自己则坐到床上去。 他的故事 「你这里有好多书。」 夏璟蒔看见宋棠的书柜，上面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书。 「有些是我姐不看的，有些是小姨和姨丈买的，久而久之就这么多了。」 宋棠将那天看完的一本诗集放回书柜。 「你很喜欢海吗?」 宋棠突然想到。 「嗯，看海会让我觉得……很平静。」 宋棠捕捉到了夏璟蒔眼里一转即逝的寂寞。 「我爸妈工作很忙，总是在国外飞来飞去，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 夏璟蒔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宋棠第一次，在夏璟蒔身上看的负面情绪。 夏璟蒔的个性开朗、乐观、温柔，就好像裹着一层毛茸茸的边，让人感觉和午后的暖阳一样舒适，但现在，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而且很孤独。 「对不起，我不是……」 宋棠连忙道歉，虽然他自己总是有一大堆的负面情绪，但他真的非常、非常不愿意看见夏璟蒔难过。 「没关係，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了，现在说出来我想我会好一点。」 夏璟蒔扯出一个微笑，低着头继续说。 「我被留在爷爷奶奶家照顾，前一阵子，我爷爷去世了，我奶奶太伤心，现在有点记不清楚事情，所以我爸妈把她送去养老院，我就转学过来这里，自己住在一间小公寓里。」 宋棠听完觉得很难受，没想到阳光的夏璟蒔原来这么孤单。 「小时候我想爸妈就会跑去爷爷家附近的海边看海，对着大海喊妈妈我好想你，或者纯粹听海的声音，都会让我感觉好受一点。」 夏璟蒔的手指“咔”的响了一声，可见他捏得有多用力。 宋棠握住他的手，让夏璟蒔慢慢调整情绪。 「好了我没事了。」 就这么握着手坐了一下子，夏璟蒔又恢復平时的状态。 「不要自责了，是我想说我才说的，和你没关係。」 夏璟蒔伸出手揉了揉宋棠的头发，给他一个笑容。 「噢……」 宋棠被他揉的有点懵，除了小姨一家，还没有人揉过他的头发，要是许庭揉的话，肯定会被他暴揍一顿。 「你笑什么?」 夏璟蒔也笑了，怎么揉个头发还把宋棠揉笑了。 「我在想如果是许庭的话，现在我已经开始揍人了。」 宋棠瞇起眼睛，故作凶狠的看着夏璟蒔。 「为许庭同学默哀三秒。」 夏璟蒔双手合十假装拜了拜。 真好啊，夏璟蒔明明也一样孤单，明明也缺少了一些来自亲人的爱，他却还是能把这些遗憾变成乐观，不像自己，总是一直这么颓靡着，连带让小姨他们都要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琉璃雕塑一样处处小心，唯恐伤害了他。 「小棠，璟蒔，吃饭了。」 就在宋棠又要开始鑽牛角尖时，赵羽翎正好叫他们去吃饭，这才终止了他要继续往下想的动作。 「走吧。」 宋棠起身。 「都是一些家常菜，璟蒔不要嫌弃啊。」 小姨帮大家都盛了一碗饭，对夏璟蒔亲切的道。 「不会，我很喜欢吃这些。」 其实，夏璟蒔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家常料理了，自从奶奶去了疗养院，他一个人住到了那间空荡荡的房子，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我们小棠很少有朋友，就要请你多多照顾他了。」 赵羽翎笑着给宋棠夹了一个煎蛋捲。 「姐!」 宋棠又害羞了，赵羽翎总爱这样损他。 「好。」 夏璟蒔也笑着说。 这顿饭吃得很融洽，夏璟蒔和小姨、姨丈跟赵羽翎都很有话聊，大家都和他聊得很开心，宋棠就在旁边听着，偶尔会加进去聊一下，他很喜欢现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光。 「今天谢谢招待。」 到了傍晚，宋棠送夏璟蒔到公车站，陪他在站牌下聊了一会儿。 「我小姨她们都很喜欢你。」 宋棠很开心，讲话的语气都带着点上扬。 「那你开心吗?」 夏璟蒔突然问。 「嗯，开心啊。」 宋棠靠在站牌下晃着腿，他很少有这种心情轻松的状态，就好像没有那十几年的恶梦，就好像他也和别人一样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少年。 以前也偶尔会冒出一些乐观的想法，但很快就会被更大的悲伤淹没，但这次没有，这次没有在开心过后冒出更大的失落。 「是因为我吗?」 夏璟蒔突然凑近，宋棠看见他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和晚霞。 宋棠觉得他好像被夕阳照得晕呼呼的，夏璟蒔的问题让他们陷入了一种极其曖昧的气氛。 「开玩笑的。」 进站的公车打破了曖昧的氛围，夏璟蒔朝宋棠挥了挥手。 「下星期见。」 直到夏璟蒔搭的公车已经看不见了，宋棠才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 牛奶 过了那天之后，宋棠觉得他和夏璟蒔的气氛变得很奇怪，虽然他也说不出有哪里怪，但夏璟蒔常常会说一些曖昧不清的话，让宋棠的心跳直加速。 宋棠时常会躲避夏璟蒔的视线，下课也常常直接趴下补眠，尽量不跟夏璟蒔接触，本来以为气氛会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却在一天早上被一个意外打破。 夏璟蒔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所以他都是走路上学，宋棠搭校车会比他晚一些，许庭的情况则是看他睡没睡过头而定。 这天夏璟蒔和许庭都比宋棠早到，夏璟蒔正坐在位子吃着早餐，许庭却突然衝过来。 「大帅哥!快把这个收进去!」 许庭指着夏璟蒔桌上那瓶牛奶，神色慌张。 「为什么?」 夏璟蒔一口三明治还没来得急吞下去，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 「等等跟你解释!反正不能让宋棠看见!」 许庭拿着牛奶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放哪里。 「什么不能让我看见?」 天公不做美，宋棠刚好进教室。 「完了……」 许庭呆在原地，玻璃牛奶瓶就这样被他拿着。 「!!」 夏璟蒔都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见宋棠脸色苍白地把书包甩在地上，捂着嘴衝出教室。 「我去看看!」 夏璟蒔直接把三明治扔在桌上，跟着宋棠后脚衝出去。 宋棠没有煞车的直接衝进厕所，连门都忘了锁就蹲在马桶前乾呕。 他脸色苍白，眼角却咳得发红，还咳出了一些生理性的泪水。 「你怎么了?」 夏璟蒔衝出教室前顺便把宋棠的水壶也一起带了出来，他一边帮宋棠拍着背顺气，一边帮他把水壶打开递给他。 「我没……」 宋棠一句话都讲不完整，眉毛紧紧的拧着。 「先喝水。」 夏璟蒔继续给他拍着背，直到宋棠停下来。 宋棠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难看，头发被冷汗浸溼贴在前额，眼眶咳得红了一圈，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当然，他现在也相当想哭，一是想到了之前的事，二是因为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夏璟蒔看见了。 「你先回去。」 宋棠推了推夏璟蒔，他现在想自己待着。 夏璟蒔不知道宋棠怎么了，但也只好听他的话。 宋棠把门锁上，一个人抱着头蹲在厕所的地上，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一直不断的回响，让他的头很晕。 『小棠，帮妈妈倒一杯牛奶好吗?』 『这是维生素，不要紧。』 宋棠已经很久没有遇过这种状况了，赵羽翎有乳糖不耐症，所以他们家基本上不会出现牛奶，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这样了，所以这次的反应才特别激烈，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似的。 宋棠在厕所蹲到早自修的鐘声响起，才洗了把脸回去教室。 那一整天，宋棠都没有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看起来跟一个活死人一样，许庭之前就见过一次宋棠看见牛奶的反应，所以没敢去惹他，夏璟蒔则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去和宋棠说话。 浑浑噩噩回到家宋棠才想到应该跟夏璟蒔道个歉，于是打开了手机点出聊天室。 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还真是运气有点不太好，下星期就是……妈妈的忌日，看来这阵子宋棠是逃不出恶梦的魔掌了。 宋棠把手机扔到床上，没心思写作业，没心思看书，做什么都没有动力。 在书桌前呆坐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决定去洗个澡，而且故意用冷水。 从小到大，宋棠这样无神呆坐的时间甚至大于他安稳睡着的时间，因为脑袋里太多事情了，所以乾脆全部放空，让脑袋不运转，但后果就是那些事情会全部集中到梦里。 宋棠甚至怀疑他的脑袋是什么老旧放映机，只会固执地播放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洗了一个冷水澡，宋棠又将房间冷气的温度调到22度，继续呆坐在床上。 手机震了一下。 宋棠吓了一跳，连忙抓起手机。 只是一则广告，夏璟蒔没有联系他。 鸵鸟心态 也是，他自己的态度这么反常，夏璟蒔也没理由主动联系他。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像个小姑娘一样想东想西。 但夏璟蒔真的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夏璟蒔和许庭不一样，夏璟蒔细腻、温柔，许庭虽然已经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但宋棠从来不放心和他说自己的事，夏璟蒔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在他面前那样毫无顾忌的笑、毫无顾忌的伤心，明明不会熬夜还坚持要陪着他。 那天去学校宋棠就发现了，夏璟蒔肯定没睡好，眼底那么大一个黑眼圈呢。 他自己熬习惯了，就算没睡几个小时也不太有黑眼圈，夏璟蒔一看就是没熬过夜的。 一生能遇见这么一个朋友已是三生有幸，但宋棠不知道他该怎么跟夏璟蒔说，他没有交过几个朋友，不擅长处理人际关係，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夏璟蒔说明自己的情况，脑袋里像塞了棉花一样乱成一团。 坐在床上冥想到小姨来叫他吃饭，宋棠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自己已经坐在那里一个小时了。 宋棠处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能让小姨和表姐担心自己，所以他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笑一个。 很好。 和小姨跟表姐吃完饭之后宋棠就鑽回了自己房间，冷水澡和冷气似乎已经起了作用，宋棠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乾哑，鼻子也有点塞。 他明天想请假。 思考了这么久，还是没想到怎么面对夏璟蒔，不如躲在家里慢慢想吧。 手机闹鐘叫了一声，代表他该上床睡觉了，当然，今晚不可能睡得好。 「不要走……」 妈妈在喝牛奶，宋棠最害怕那个表情，眼神黯淡，接近麻木的表情。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他看见一个高瘦的少年，那双手……是夏璟蒔! 他没有转过来，但宋棠一看手就知道那是夏璟蒔，绝对错不了。 「夏璟蒔!」 宋棠无力的喊了一声，声音哑得让人听不太清。 夏璟蒔转了过来，唇角勾起一个无力的笑，然后消失了。 每个画面都像是放映片一样一帧一帧的跳，又跳到了另一个画面。 宋棠梦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杯牛奶，有人握着他的手，要逼他把牛奶灌下去，宋棠想喊救命，但他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宋棠惊醒了，像是跑了三公里一样喘着气，背上也全是冷汗，喉咙像烧起来一样痛，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一次灌了半瓶。 梦到……夏璟蒔了? 宋棠因为刚惊醒过来和感冒，脑袋有点堵，还没反应过来梦境跟现实。 儘管已经这么多年了，这样从睡梦中惊醒依然让人不是很愉快，宋棠看了一下手机，通知栏空荡荡的没有消息。 到了早上，宋棠出去请小姨帮他请了假，小姨很担心他，又让赵羽翎去买了一些退烧药水和感冒药水回来备着。 宋棠鸵鸟心态的躲在家里，什么事都不想做，妈妈忌日一天一天逼近让他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恐惧，再加上年復一年的自我催眠，宋棠对那个日子和那些东西的阴影只会更深。 在家里连续躲了三天，宋棠的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期间只收到许庭每天给他发来的课程进度和关心，没有夏璟蒔的一点消息。 秘密 宋棠很鬱闷，难道夏璟蒔真的生气了?不想理他了? 为了确认这个，宋棠点进了和夏璟蒔的聊天室，确认对方没有封锁他。 就在这时，夏璟蒔的讯息弹了出来。 夏璟蒔：还在躲我? 四个平平淡淡的字让宋棠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虽然也有躲的成分在，但他明明就是请病假啊!! 宋棠：没有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委屈，就好像一切都被夏璟蒔看透了，而且夏璟蒔的讯息看不出喜怒，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宋棠：你生气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心翼翼地靠近。 夏璟蒔：没有，但我不太高兴。 这是宋棠第二次在夏璟蒔身上看到别的情绪，夏璟蒔总是带着微笑，好像一直很开心，但上次他很难过，这次他有点不高兴。 宋棠：为什么? 宋棠知道他不高兴有八成都是因为自己，却还是硬挤出了一句为什么。 夏璟蒔：因为你躲我。 宋棠好像在这几个字里看到了一点夏璟蒔小小的委屈，和平时沉着得像一个大哥哥不一样，这是带着小情绪和孩子气的夏璟蒔。 宋棠：对不起。 他早就想和夏璟蒔道歉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也许……夏璟蒔是在给他一点整理情绪的时间。 夏璟蒔：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夏璟蒔在萤幕的另一头笑了出声，感觉宋棠跟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让他不禁想再逗两下。 很可爱。 宋棠那里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迟迟不见消息过来，大概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宋棠：少侠饶命，任你处置。 后面还带着一个「跪下」的表情符号，宋棠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夏璟蒔：下星期日留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棠打字的手停了下来，怎么就这么会选时间，那天……是妈妈的忌日。 通常那天宋棠会躲在房里一整天，小姨和表姐会去墓园看看妈妈，但宋棠不敢去，他被名为害死妈妈的镣銬禁箍着，所以他害怕见到关于妈妈的一切。 可能是夏璟蒔发现他都没有回覆，又发了一句过来。 夏璟蒔：有事情的话可以下次再带你去。 提示音让宋棠回过神来，他想，是时候把这个祕密告诉夏璟蒔了。 夏璟蒔很特别，他和许庭都是宋棠最重要的朋友，但夏璟蒔又和许庭不一样，既然他毫无保留的在宋棠面前显露了他的脆弱，那宋棠就把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他。 宋棠：没有，那天我可以去。 答应下来之后，宋棠松了一口气，还好夏璟蒔没有生他的气。 我有喜欢的人了 隔天宋棠去了学校，发现桌上有一份整理好的笔记，全部都是手写的，一看就知道是夏璟蒔的字。 夏璟蒔的字偏行书，运笔瀟洒却不潦草，带着少年的洒脱，连国文老师都特别夸奖过他的字。 「这个……」 宋棠转过去，发现夏璟蒔直勾勾的盯着他。 「是我写的，怕你请了三天假跟不上。」 夏璟蒔给他一个微笑，好像刚刚那个眼神只是宋棠的错觉。 「谢谢。」 宋棠也笑了，他总是会被夏璟蒔的笑容感染。 「我的棠棠宝贝你终于来了!」 许庭扔下书包就跑过来像块像皮糖一样紧紧抱住宋棠，又让宋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连夏璟蒔也在开他玩笑! 「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林蔚棋和她闺蜜一直来我们班，大帅哥你不能背叛我啊!」 许庭看起来真的很委屈，他从高一暗恋到现在的女神要是被夏璟蒔横刀夺去的话他肯定会哭死。 「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璟蒔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宋棠的感觉好像心里突然少了一块什么，空落落的。 「真的啊?不是林蔚棋吧?」 许庭立刻松开了宋棠，趴到夏璟蒔桌上。 「不是，而且你也太不会看情况了，不是林蔚棋喜欢我，是她旁边的那个。」 夏璟蒔说到这个就想叹气，每次下课他都感觉有一到灼热的目光从窗外看进来，当他抬眼时那个女生又会马上转回去。 女孩发红的耳尖早已出卖了她，每次夏璟蒔都觉得有点好笑，可惜他的心根本不在她们身上。 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我的宝贝你怎么了?」 从刚才宋棠就没有再说过话，低着头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 许庭没有被宋棠损几句觉得非常奇怪，一抬头就看见宋棠这个样子。 「没事。」 宋棠听见这个称呼蹙了一下眉。 「好吧，反正你已经不爱我了。」 许庭夹着嗓子拈起莲花指，侧过脸假装哭泣。 「跪安吧朕乏了。」 宋棠是被赵羽翎用宫斗剧荼毒过的人，演起来也有模有样的。 「和你后桌培养感情去吧皇上。」 许庭继续演着，但这句话让宋棠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果然是人老了就会想很多，心脏都受不起刺激了，苦行僧宋棠默默的转回去，没敢再看夏璟蒔。 接下来的一整天，宋棠都会忍不住去琢磨夏璟蒔到底喜欢谁，是别班的?还是学姐学妹? 他想起之前许庭给他唸过的那些告白的贴文，该不会夏璟蒔真的被那里的人追到了? 宋棠想了一天也没有想明白，到放学了都还在想，没有发现后面的夏璟蒔已经看了他很久。 「他在干麻?」 许庭偷偷摸摸的溜到夏璟蒔身边，跟他一起盯着宋棠看。 「不知道。」 夏璟蒔用气音回答。 许庭一边笑一边拿出手机开始计时，看宋棠要发呆几分鐘。 也许是许庭的目光太过灼热，宋棠突然转过头，就看见夏璟蒔和许庭都在盯着他看。 宋棠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没有脏东西，怎么两个人都在盯着他。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懵了，许庭和夏璟蒔一起笑出了声。 「笑什么?」 宋棠奇怪，夏璟蒔怎么也被许庭传染了这种傻瓜行为。 「没事，走吧。」 夏璟蒔边笑边拨空回了宋棠一句，但他和许庭都笑得肚子疼，站不太起来。 宋棠觉得害臊，自己刚刚都在想夏璟蒔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两个傻子盯着他看了多久。 他一把勾起书包甩在肩上，直直走出了教室。 「哎!等等我们啊!」 许庭和夏璟蒔也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 梦见他了 回到家之后，宋棠黑着脸打开自己那宛若废号的ig，找到学校告白专区的ig帐号点了追踪。 一点进去就发现贴文量惊人，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告白出现，宋棠随便扫了一眼，十有八九都是他和夏璟蒔，他慢慢的看着，可以想像那些女生兴奋地抱着手机打字的样子。 宋棠慢慢的看着贴文，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跡。 这种有点心急和紊乱的情绪是宋棠之前没有体会过的，他迫切的想要寻找什么，也迫切的想要确认什么。 最后他脑袋一热发了一句“是谁?”给夏璟蒔，就溜去厨房帮小姨准备晚餐了。 吃完晚餐又和赵羽翎一起待在客厅追剧，就好像他躲起来那则讯息就当作没发出去一样。 磨磨蹭蹭到了晚上八点，宋棠才心虚的回去房里写作业。 回到房里宋棠也没敢打开手机，用最慢的速度写了一个小时的作业，到最后实在没事可做了他才从棉被里捞出手机，闭着眼睛将手机打开。 夏璟蒔的讯息静静地躺在那里，时间是三个半小时前，应该是宋棠刚发出去不久他就回復了。 最近夏璟蒔越来越爱吊人胃口，他没有直接让宋棠得到答案，而是又把问题拋回给宋棠，回復了一句“你很在意吗?”。 宋棠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又把空调往下调了一度，拿着手机不知道回復什么。 最后他想，这应该是夏璟蒔的隐私，既然他不想说，那自己也不要再问比较好。 于是宋棠回復：没有，随便问问。 夏璟蒔已经在房里来回踱步了半个小时，宋棠的消息发过来之后他先是斟酌了十分鐘回答，然后心不在焉的写作业，心不在焉的煮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再心不在焉的去洗了澡，最后回到房里走来走去。 他猜宋棠大概又躲起来了，一边想事情一边等他。 最后宋棠居然说随便问问? 夏璟蒔好气又好笑，这个人真的是…… 夏璟蒔：下星期日带你去看海。 宋棠收到讯息的时候愣了一下，看来夏璟蒔是真的很喜欢海，也有可能是因为……海边是他唯一可以寄託心灵的地方。 宋棠懂那种感受，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是漂泊在这世间，没有可以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地方，小时候他爸爸工作忙，一年都见不着几遍，只有妈妈是他唯一的宝物，但之后妈妈也走了，他再也没有「家」了。 虽然小姨一家真的对他非常非常好，但总归不是亲生父母，再加上宋棠心里给自己的定位，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把心安放下来的地方。 宋棠：好的。 夏璟蒔很快的发过来一个晚安的贴图。 这几天的心理状况不是很好，宋棠会很焦虑和慌张，虽然刚才和夏璟蒔聊天的过程中短暂的平静了下来，但话题结束他又会回到那种像是快要溺毙的状态。 现在的状况已经比小时候好很多了，小时候只要快接近妈妈忌日，他每天都会做恶梦，也会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对吧。 今天宋棠打算早点睡，给自己多一点时间酝酿睡意。 意识逐渐模糊，宋棠看见了夏璟蒔的笑，他说了一些话，但宋棠没有听清楚。 早上醒过来时宋棠还有点懵，没有做恶梦，但梦里全是夏璟蒔。 「天吶……」 宋棠把脸埋在被子里，好像自从遇见夏璟蒔后，他就一直在得到一些新的体验。 海 没有被恶梦惊扰让宋棠心情很好，走进教室的步伐都带着轻快。 「早安。」 夏璟蒔对着他笑了笑。 「早……早安。」 宋棠想到昨夜的梦里都是夏璟蒔，有点不敢直视他。 这种微妙的气氛瀰漫在两人之间，像是夏日午后雷阵雨带来的潮湿闷热，久久未散。 兜兜转转，一个星期就这么过了。 宋棠最害怕的那个日子，被恐惧和一点期待填满，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跟夏璟蒔说出那件事情需要一点勇气。 星期天早上，宋棠和夏璟蒔在公车站集合。 「到那里要一下子，你可以休息一下。」 夏璟蒔摘下了一边耳机跟宋棠说。 「好。」 宋棠一坐车就想睡觉，也正准备要闭目养神。 车子偶尔颠簸一下，耳机里播着他放松时会听的轻音乐，居然倦意就这么上来了，公车快到站时宋棠才被夏璟蒔叫醒。 「快到了，我们准备一下吧。」 宋棠这才发现，他枕着夏璟蒔的肩膀，也不知道靠在人家肩上睡了多久，宋棠像触电一样马上坐直，耳尖直接染上了粉红。 「对不起!」 宋棠抓起自己的腰包，显得很慌张。 公车正好到达目的地，让宋棠想开窗跳出去一头撞死的想法不能实现。 一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面被阳光照耀得波光粼粼，金黄色的沙滩和海水融合成一幅美丽的画，宋棠一时看出神了。 「走吧。」 夏璟蒔指了指那边的一个小石梯，可以让人走下去。 其实宋棠没有真正看过海，他不太喜欢出门，所以也就没怎么出去玩。 今天早上他跟小姨说他要和夏璟蒔出去时，小姨很错愕，也因为他愿意慢慢走出阴影而开心得红了眼眶。 「漂亮吗?」 夏璟蒔带了野餐垫和一支大阳伞，架设在沙滩上就可以坐着看海。 「嗯!」 宋棠站在沙滩上，像个孩子一样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夏璟蒔没有看过的。 是啊，宋棠本来就应该这么笑着，他不应该带着这么多的痛苦活着。 其实夏璟蒔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宋棠的情况，他对牛奶的反应绝对不会是过敏或乳糖不耐症，而是一种创伤后应激症候群，又称ptsd。 宋棠站在那边看了好一会儿海，脸被太阳晒得都发红了。 他听着海浪的声音，慢慢整理自己的情绪，做好心理准备，他走回阳伞下和夏璟蒔并肩坐着。 「其实……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宋棠低着头，下意识的捏着衣服一角。 夏璟蒔听见微微一愣，自己真是太会挑日子了，是不是戳到了宋棠的痛处。 「你不用自责，是我决定要出来的。」 宋棠抬头看了一眼夏璟蒔，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爸工作很忙，我一年都没跟他见几次面。有时候我会看见我妈妈悲伤的神情，她应该也很想我爸。」 宋棠闭上眼睛，慢慢的把笼罩在他身上多年的阴影说出来。 「现在想想，他大概不是工作忙，而是不要我们了。」 妈妈的丧礼过后，宋棠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身为「他父亲」的人。 「我妈妈那时候变得很常哭，情绪也很不稳，家里只有我和她，那时候我才三岁，根本不知道怎么让她开心。」 宋棠的身体开始颤抖，捏着衣角的手都用力得发白。 「她生病了，忧鬱症。但她还是很努力的在照顾我，对我来说，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 那时候他们陆陆续续的搬了好几次家，也许是因为负担不起房租了，也或许是妈妈真的需要换个环境。 「然后就在我五岁的今天，我妈……」 宋棠说不下去了，他的嘴唇控制不住的发颤，眼眶红了一圈。 夏璟蒔管不了那么多了，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入自己怀里。 宋棠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 「我妈，叫我帮她倒一杯牛奶，然后她丢了好几颗白色的药丸进去。」 「我问她那是什么，她说那是维生素，吃了会让身体健康。」 但那根本就是高剂量的安眠药。 这就是宋棠害怕牛奶的原因，因为是他亲手倒的这杯牛奶，让他的妈妈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那时候很害怕，因为我妈脸上的表情是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喝下了牛奶，然后叫我去公园玩一下，她等等会来找我。」 宋棠一直低着头，但夏璟蒔还是看见了从他眼里掉落的晶莹。 宋棠的眼睛很漂亮，这样的眼睛里应该装着星星，但他眼底却盛着一池深潭，像死水般毫无波澜。 「但她没有来找我，她永远都没办法来找我。」 宋棠的声音带着哽咽，豆大的眼泪像洩洪了一样从眼里滚落出来。 儘管小姨给了他很多很多的温情和爱，宋棠依然和缺了一块的拼图一样少了那一部份来自亲生父母的亲情，他曾经想过，要是他没有出生，妈妈是不是就不用为了要多养他而这么累，会不会这样爸爸就不会走。 想过太多的会不会，这些最终都变成了对自身的自责和懊悔，所以他一直走不出那段过往，一直在那个回圈里绕着。 他是一个破碎的人，自己亲手害死的母亲，走得不知去向的父亲，寄人篱下的自己，没有能力去爱，没有资格去爱。 「哭吧，把悲伤都留给大海。」 夏璟蒔轻轻揽着他，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手臂。 夏璟蒔突然发觉，这时候的宋棠跟小时候的他太像了，把伤心难过都攒在肚子里，一个人承受着那些汹涌的悲伤。 小时候他总会在海边大喊着他对父母的思念，喊完之后大哭一场，让痛苦都被一波一波的海浪捲走，然后他会静静的坐在沙滩上，听着海浪的声音，像是一首磅礡的交响曲，此起彼落，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宋棠默默的掉着泪，他其实很少哭这么惨，但夏璟蒔却让他不自觉的放松自己，让那些委屈都随着眼泪一起发洩出来。 「吃吗?心情会好一点。」 夏璟蒔递给他一根棒棒糖，宋棠突然很想笑，夏璟蒔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了。 夏璟蒔帮他把包装拆开，宋棠接过去叼着。 过了一下子，宋棠慢慢的平静下来，大海的力量真的很神奇，听着海浪一波一波拍打着岸的声音，规律、治癒，好像真的可以忘却烦恼。 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靠在夏璟蒔怀里，宋棠连忙站起来。 「我……我去看一下海。」 他鼻尖哭得发红，睫毛上带着泪珠，像清晨点缀在叶片上的露水，也像黑夜中的繁星。 「去吧。」 夏璟蒔知道宋棠怕羞，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从包里把相机拿出来，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拍了一张照。 波浪在这条蔚蓝色的舞裙上镶了一条蕾丝，随着海浪的舞动着，各地的大海总有不同的面貌，也都有不一样的美，光斑在海面荡漾，像是给这条裙子撒上了亮粉，眼前有一个乾净的少年，易碎，却也坚强，他和大海都有着深深的魅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一再靠近。 你笑起来很好看 把往事说出来、在别人面前大哭一场、在妈妈的忌日不害怕，这些都是宋棠不敢去奢望的，夏璟蒔帮他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他感觉自己像是一隻重获自由的小鸟，想要痛快的在天空飞翔。 「夏璟蒔!你快来看啊!」 宋棠转过头叫了夏璟蒔一声，带着他最灿烂的笑容。 这时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夏璟蒔依旧看清了他脸上的笑，那抹笑比阳光更艳，比任何一颗星都要璀璨。 夏璟蒔举起相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 傍晚他们在夕阳的护送下搭着公车返家，颇有浪漫的气氛。 「今天，谢谢。」 宋棠眼睛的红肿退去了很多，应该是看不太出来，不会让小姨担心。 「你笑起来很好看。」 夏璟蒔见过宋棠的微笑、自嘲的笑，或是对许庭嘲讽的笑，却没有见过他今日这种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的灿笑，他看入了迷，也动了心。 「我……我回去了，明天见。」 宋棠一害羞讲话就结巴的毛病让他想找个洞鑽进去。 「明天见。」 夏璟蒔微微一笑。 回到家宋棠先去洗了个澡，小姨和赵羽翎都来关心他的状况。 「我很好，真的。」 他给小姨和赵羽翎添了一碗饭，对她们笑了笑。 等到宋棠回房间之后，赵羽翎和小姨躲在厨房里说话。 「我觉得，璟蒔这孩子不太一样。」 她们都和许庭很熟了，但宋棠从不会和许庭在妈妈忌日时出去，夏璟蒔是第一个。 「他好像让小棠改变了很多。」 其实她们都知道，宋棠之前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为了不让她们担心。 但自从他遇见夏璟蒔之后，露出来的笑容就有了温度。 她们是真心为了宋棠愿意走出来而感到欣慰，也以他为荣。 宋棠呆坐在床上，脑海里跑马灯似的都是夏璟蒔的脸，他忘却了妈妈忌日的恶梦，只剩下少年乾净的笑容。 夏璟蒔真的很爱笑，每一抹笑都如同孩童般天真，每一抹笑都在撩拨着宋棠的心弦。 手机响了一声，夏璟蒔发了新的贴文。 是今天去的海，配上一段文字。 “如海洋般深沉，如海洋般美丽。” 这句话意有所指，留言区已经不少人搬板凳等着听八卦，宋棠突然觉得有点热，不自在的把手机关掉扔在床上，还是念书吧。 今天晚上宋棠没有作梦，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整夜，早上起来时他还有点迷糊。 一个夜晚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没有扰人的恶梦也没有惊醒，太神奇了。 一切大概要归功于夏璟蒔，如果说那个恶梦是他心头上的一道口子，那也许说出来之后它就开始结痂了。 每次宋棠到学校时夏璟蒔都已经在了，只有许庭总是没个规律的出席时间。 「哥，跟我说说，昨天的贴文在暗指谁?」 宋棠觉得许庭简直就是八卦新闻记者的最佳人选，每次都逃不过他来吃瓜。 「嗯?什么指谁?」 夏璟蒔装糊涂。 「是兄弟就不能有秘密!」 许庭总是敌不过夏璟蒔装傻这招，但基于他八卦小分队队长的职责，必须知道真相。 「没有，那只是一段文案而已。」 夏璟蒔的目光往宋棠这边轻轻一扫，好像只是无意，却也让宋棠吓了一跳。 「棠棠，你知道吗?」 宋棠飘出身体的灵魂被许庭一声唤了回来。 「啊?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许庭的问题，被问得一愣。 「怎么连你也这样!你们两个是说好的吧!」 许庭又开始假哭了。 他是男女生之间的交际花，负责帮女孩子送小卡片或情书，也负责帮男孩子牵姻缘，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像夏璟蒔这种男神，只要一有动静许庭就得马上蒐集情报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女生。 「哥，你该不会要被拿下了吧?」 许庭贼兮兮的凑到夏璟蒔身边。 「没有。」 夏璟蒔一隻手漫不经心的转着笔，对许庭的问题无动于衷。 「那些女生可以放心嘍。」 许庭得到回復，乐呵呵的准备回去稟报。 独立 现在已是初秋，窗外吹进来微凉的风带着一点桂花香，宋棠捏着手指玩，脑子里一直播放着那天去海边的场景。 遇见夏璟蒔之后的日子好像被偷偷快转似的，宋棠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个假日夏璟蒔起了大早，带着他的相机出去拍照片。 秋天已经有许多叶子变得枯黄，被风一吹就落到地上，发出沙沙的脆响。 夏璟蒔喜欢在每个季节都出去拍一些照片，用镜头看着每一年四季的轮转。 路过住家附近的早餐店，进去店内买了一个饭糰和一杯豆浆坐在里面慢慢吃，用来做饭糰的糯米煮得恰到好处，既不太硬也不太软，还带着温和的米香，老闆用料大方，咬下去是十分扎实的。 假日的早晨多半是寧静的，忙了一周的大人和学生都在享受难得的长时间睡眠，早餐店里就显得有点冷清。 「小蒔啊，又出去拍照喔?」 老闆娘用台湾国语跟夏璟蒔聊天，让夏璟蒔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这家早餐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老闆和老闆娘都有一定年纪了，但对每位客人打招呼却依然中气十足，给匆忙的生活添了一点人情味。 夏璟蒔自从搬过来就一直都在这里吃早餐，和老闆都很熟悉了，老闆娘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孙子来看。 奶奶痴呆了，偶尔夏璟蒔会在假日时去看她，有时候状况好了，甚至会认为奶奶痊癒了，但有时候她会对着夏璟蒔叫出他爸爸的名字，又让人如坠深渊。 「难得有年轻人在假日起那么早。」 老闆从里面搬了新的食材出来，也一起和夏璟蒔寒暄。 「那个风景晚一点就拍不到了。」 夏璟蒔喝了一口豆浆，熟络的和老闆他们聊起天来。 下次……可以带宋棠一起来。 吃完了早餐，夏璟蒔动身前往附近的一个风景区。 每年秋天他都固定要去那里拍枫叶，有时候枫红得早了，这个时候去就能看见如火焰燃烧般的整片红，枫红得晚了，就还有几片翠绿的叶子夹杂其中。 摄影和风景都让他深深着迷，带着一台相机就能将那些数不清的人文风景记录下来，实在很有意思。 夏璟蒔在公车上看着之前拍的照片，看见那张宋棠的偷拍照时他勾起了嘴角。 宋棠真的很好看，怪不得那么多女孩子喜欢。 嘖嘖。 每次看见那些学姐学妹来送礼物送情书他就会有一点不爽，因为宋棠看起来有点困扰，但是他太善良了，为了不伤害女孩子们的心，他还是会收下来，之后那些小零食就会被许庭接收。 还有他对许庭叫宋棠的暱称很不满意，一口一个宝贝的，听起来像个顶级大渣男。 虽然知道许庭喜欢的是林蔚棋，但他还是不爽，夏璟蒔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幼稚，关于宋棠的一切都会让他感到患得患失。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宋棠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深沦陷。 每个月几次的摄影行程也像是在剖析他的内心，给自己一些时间沉淀及思考，在匆匆的生活留下一方净土。 夏璟蒔在风景区拍到了傍晚，在公车上继续拍着晚霞，他想起那天和宋棠一起看的晚霞，想起宋棠的滚烫眼泪，还有向他坦白的真心，每一幕都让他想刻进心里。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晚餐时间，夏璟蒔先去冲了个澡，接着简单的做了一碗鸡蛋汤麵，这样子的生活已是常态，爸妈没有时间照顾他，于是生活的大小事都要自己打理。 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自己做饭、自己换灯管、自己处理伤口…… 就算有爷爷奶奶照顾，他也有这段生活不会长久的自知，爷爷奶奶都老了，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所以他学着独立，不给工作忙碌的爸妈造成麻烦。 所以他看见宋棠眼里的那份忐忑和脆弱，就知道他和自己很像，但宋棠显然比他背负的更多，于是他决定要拉宋棠一把。 曾经他也存有很多疑惑，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出生爸妈是不是就不会还要带着个拖油瓶，到处麻烦家人亲戚照顾他，但长大后他就释怀了，只是偶尔会有点寂寞。 夏璟蒔翻开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用胶水仔细将照片黏在笔记本上，拿起原子笔在照片下面的空白处写下一些文字。 夏璟蒔会定期在这本札记上贴一些照片，写下那些照片的故事，现在已经累积了一点厚度，他很期待把这本札记填满的那天。 两棵校草同框打球 虽是秋天，但邻近正午的阳光依旧是刺人的，三班的体育课正好在这节，女孩子们都待在树荫下躲太阳，男生们却不畏酷热，还是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宋棠一个人坐在篮球场边的树下，替其他男生顾着水壶。 他不太喜欢晒太阳也不太出门，所以皮肤比一般男生要白得多，大部分时间他不喜欢跟着下球场，但他短跑却也是有一定水平的。 「宋棠!下来打一场!」 许庭在球场上喊着宋棠，应该是刚结束一场比赛，许多人都渐渐走过来这里拿水喝。 「太热了!」 只坐在树下都让宋棠起了一层薄汗，让他下场他实在是万般不愿意。 「下来嘛!」 夏璟蒔扯了扯宋棠的袖子，活像在撒娇。 他将运动服撩起擦汗，露出了精实的腹肌，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下顎线滑落，宋棠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好吧好吧你们真烦。」 宋棠敌不过夏璟蒔，瞇着眼跟他一起走到阳光下。 许庭将篮球扔给他，宋棠接住运了几下。 一旁躲太阳的女生也全部都聚集了过来，一个个像萝卜似的蹲在球场旁，两棵校草同台打篮球，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比赛开始，夏璟蒔、许庭和宋棠一队，宋棠和夏璟蒔的配合意外的很好，夏璟蒔似乎很清楚宋棠的下一步是什么，总是能完美的接应他。 外场的女生时不时传来尖叫，有些男生也为他们的操作喝采，宋棠下场是难得的奇景，大家都等着看他的表现。 宋棠觉得和夏璟蒔打篮球是件轻松的事，不用太留意他的位子，夏璟蒔自会默契的跟上他，不像许庭总是横衝直撞，虽然技术不错但别人很难配合。 许庭体力好的缺点就在这，跑得太快，往往都早在别人之前动作，有时候宋棠好不容易把球分到他那里，许庭又跑到下一个点了。 所以宋棠不爱和他打球，夏璟蒔这么好配合的队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场比赛结束，夏璟蒔走过来和宋棠击了掌，这个人果然是校园男神，就连运动完都没有失态，只是出了一层汗，喉结看起来都湿漉漉的。 等等，喉结? 他看夏璟蒔的喉结干什么? 夏璟蒔提起领口搧着风，锁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因为皮肤白，所以夏璟蒔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他仰着头喝水，喉结滚动了一圈。 宋棠别开眼，脸上的温度滚烫，他赶紧灌了几口水，结果大概是因为太心虚，直接被水呛到，摀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夏璟蒔吓了好大一跳，把水壶随手扔在地上就跑过来给宋棠拍背。 「我……没事。」 宋棠怕他担心，艰难的回应他一句，三个字说得像要断气一样。 「我只是……被水呛到……」 宋棠咳得眼眶都红了一圈，见夏璟蒔的眉头紧锁着，又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那就好。」 夏璟蒔拧着的眉心总算是松开了，他给宋棠拍着背顺气。 等到宋棠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夏璟蒔终于没绷住，撑着膝盖笑了起来。 宋棠知道他是在笑自己，一开始还故作生气的捶了一下夏璟蒔的肩膀，之后也没忍住，两个人在球场笑得停不下来。 平时宋棠总是一副高冷的样子，现在看他露出笑容，不少女生都发出了惊呼，一个个都勾着手臂窃窃私语，还有些比较大胆的已经准备掏出手机偷拍了。 夏璟蒔的馀光往那里扫了一下，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他拉起宋棠的手臂，顺便把扔在地上的水壶捡起来，带着他到另一边的大树下。 「这边比较凉快。」 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得太明显，夏璟蒔有些尷尬的别过头咳了一声。 宋棠还是没有止住笑，整个人笑得都在颤抖。 「别笑了!」 夏璟蒔不知道他是没止住笑，还是在笑自己拉他的举动。 观眾视角 「宋棠!再打一场嘛!」 幸好许庭小天使从天而降，及时化解了这个尷尬。 「不了不了，热死了。」 宋棠的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应该是刚才咳出来的红晕还没褪下去。 「那些女生都在等着看呢!」 许庭指了指远方那群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节课有好几个班同时上体育课，有些老师管得并不严，所以还有很多其他班的女生混杂其中，都是为了过来看三班的两棵校草。 林蔚棋她们也在。 许庭大概是想蹭蹭他们两个的人气，才会一直拜託他们下场打球，好让林蔚棋「顺便」看看他。 「女神来了啊。」 宋棠揶揄道。 「对啊，所以拜託拜託了!」 许庭双手合十朝两位帅哥诚意的拜了拜。 「行吧。」 宋棠还是够意思的，为了帮兄弟一把还是下了场。 「我刚刚好像扭到手了，先不下场。」 夏璟蒔转了转手腕。 「没事吧?」 宋棠记得刚刚并没有什么大碰撞，但还是担心的看了一下夏璟蒔的手腕。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夏璟蒔勾唇。 「快快快上场!」 许庭把宋棠拽走，夏璟蒔则走到球场旁的看台坐下。 有些女生也磨磨蹭蹭的移到看台附近，但夏璟蒔并不在乎，更重要的是眼前人。 其实他的手腕根本没事，只是想要以「观眾」的身分看宋棠打球。 宋棠虽然瘦，但并不是孱弱，打起球来有着少年人的神采飞扬和俐落。 夏璟蒔喜欢看他侧身时绷起的衣服布料，也喜欢看他运动完时脸上的红晕，像个孩子一样的很可爱，投篮时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线，他喜欢看宋棠的每个样子，像是在蒐集什么似的想把它们都记录下来。 夏璟蒔看见林蔚棋和她闺蜜站在看台对角，她闺蜜一直往夏璟蒔这里看，林蔚棋正和她说着话，两人偶尔大笑，偶尔她闺蜜会红着脸轻拍林蔚棋的肩膀，像是被戳中祕密的气急败坏。 夏璟蒔轻轻勾起唇角，如同一位长辈在看年轻活力的小辈。 夏璟蒔又将目光转回宋棠这里，这个人连打球都很认真，那双眼睛紧紧的观察着队友的动向，没有一刻松懈。 「许庭!」 宋棠被几个人包夹，一群人僵持不下，防守之际看见许庭找到空隙，喊了他一声就跳起来将球传了出去。 宋棠个子不算矮，跳跃力很惊人，那几个防守他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球被许庭接到，其他人也陆续包围过来，许庭直接一跳，投了一颗漂亮的三分球，比赛结束。 场外响起了男生们的欢呼，带着一些女生的小声尖叫，人气明显不如宋棠和夏璟蒔。 突然，夏璟蒔看见林蔚棋红着脸跑走了，她闺蜜都来不及留住她。 又看见许庭原本正往那个方向走，看见他女神跑了表情瞬间变得很失落。 夏璟蒔没忍住笑，这个女孩子是害羞了吗? 虽然夏璟蒔对女孩子的追求无动于衷，却也晓得这个年纪的她们在想什么，他拍照片需要去细腻的了解一些人的所思所想，照片才能拍得有温度，所以在观察人的这方面，他算是有些理解。 林蔚棋总是陪着闺蜜来偷看夏璟蒔，但她每次喊的都是许庭的名字，和许庭聊天也总是笑咪咪的，说不定，许庭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笑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棠已经拎着水壶坐到他旁边。 「许庭的女神跑了?」 夏璟蒔眼睛含着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啊，刚才还在跟我哭呢。」 他们两个往许庭的方向看了一眼，许庭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那里，一点都没有赢得比赛的样子。 「暗恋真辛苦啊。」 夏璟蒔有感而发。 「因为太明显会被讨厌吧。」 宋棠感慨，很多女生都非常大方的追求他，有时候确实给他造成困扰了。 「是吗……」 夏璟蒔好像被刺了一下，也没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宋棠不知道自己戳到了他哪个点，也不敢再跟他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待到了下课。 暗恋就像这秋日的午后，时而升高温度，时而又突然颳起凉风，带来了黏腻的暑气，又偶尔会让人冷不丁地打个哆嗦。 夏璟蒔尽量让自已克制，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宋棠的举动惹得控制不住，但他得忍住，他不可以吓到宋棠。 等你 这天回家后夏璟蒔发了一则贴文，是风景区的那片枫林，今年运气好，去的时候枫叶正好红得漂亮，如正午的太阳那般艷，烧得整片山头都火红。 照片下的配文是：等。 贴文刚发出去不久就引起了热烈的回响，这些女孩子的热情实在让他招架不住。 许庭也在下头的留言区到处回应着，不愧是全校的交际花，好像谁他都认识。 在数十条回应中，夏璟蒔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宋棠的脸书帐号很普通，用的是本名，头像的照片是一棵小树苗，他和夏璟蒔说过，那是他刚搬到小姨家那时候在后院种下的，如今已经渐渐长成了一棵大树，但他依然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小树苗的样子。 他只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有时候网路就是有这样的缺点，让人际互动都多了一层模糊的阻挡。 「傻瓜，我就是在等你啊。」 夏璟蒔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这时的宋棠同学正坐在床上抓耳挠腮，最近夏璟蒔总是会发这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贴文，让他很心烦，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只要看到许庭和其他人在下面八卦，他就会很不安。 「宋棠，你们只是朋友啊。」 他知道自己的佔有慾不该这么重，夏璟蒔和他是朋友，他没有资格干涉别人的感情，但他忍不住。 「哎呀!烦死了!」 宋棠又一头砸进棉被堆里，这是他遇到烦心事时习惯的动作。 「我到底是怎么了?」 宋棠觉得自己很乱，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像是要失去什么了一样，不断想要抓住东西，患得患失。 时间过得很快，每天泡在试卷和课业里忙得晕头转向，学校已经开始督促大家准备学测，时间就像是一股细流，怎么也抓不住。 今年冬天的温度骤降，好像来到了北国，宋棠每次都在下了校车被北风扑满脸时冻得发抖，连带着鼻尖和耳朵都冻得发红。 偶尔夏璟蒔会给他带一些热饮，一个小小的铝罐，里面装着热可可，暖了手也暖了心。 宋棠很佩服夏璟蒔的抗寒能力，他每天走路来上学，北风是直接打在身上的，但从来没见他喊过冷。 宋棠自己就是完全相反，怕冷又怕热，非常娇气。 他们过着平凡的日子，会三个人一起放学，偶尔会一起出去玩，许庭依然会捏着嗓子演戏，有时候夏璟蒔会陪他一起演，有时候会和宋棠一起嘲讽他。 虽然偶尔宋棠还是会做恶梦，但再也没有失眠呆坐到天亮，和他们两个表白的女生依然源源不绝，但夏璟蒔也没再说过关于喜欢的人的话题。 宋棠其实很好奇，夏璟蒔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 他这么温柔，是会喜欢和他个性一样的温婉女生，还是生动鲜活的外向女生? 宋棠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争辩，但争了半天依然争不出个所以然。 他给了自己一个解释，一定是因为夏璟蒔太重要了，所以他才会这么在意夏璟蒔身边的人，和父母担心子女的对象是一样的。 宋棠原以为自己这么想就对了，这个结论却在一天放学被狠狠推翻。 喜欢 这天来了一波寒流，他们一起走路放学，宋棠不断的搓着手哈气，都呼出了白烟，许庭皮糙肉厚的，只套了一件刷毛外套，里面还穿着短袖，夏璟蒔穿着一件米色的大衣，将他整个人衬得身高腿长。 这两个人都穿得比宋棠少，却没有一个说冷，只有宋棠，已经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外套，脖子上还裹着一条围巾，整个人都变成一颗粽子了，却还是说很冷。 「我跟你们说，那天林蔚棋……」 最近许庭终于踏出了一步——他决定开始追求林蔚棋。 许庭朋友多，他会偷偷和其他女生打听林蔚棋的喜好，会帮她记住经期时间，每次都准时送上热可可和暖暖包。 宋棠发现这个性格活泼的女生居然也会脸红了，只是许庭每次都太紧张，没有注意到他女神的情绪变化。 他和夏璟蒔都在猜许庭即将要抱得美人归了，也时常给他製造一些机会让他多和女神培养感情。 但这位兄弟最近总是把他女神掛在嘴边，宋棠听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停停停别再说你女神了!」 宋棠听不下去了，隔空踹了许庭一脚。 「我就是太高兴了嘛!」 许庭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但还是能看见他提到女神时激动的脸红。 「夏学长!」 三人回头一看，是一个大冬天还穿着短裙的学妹。 她小跑过来，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哎呦。」 许庭看热闹不嫌事大，扮演起他八卦记者的角色。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女孩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冻伤还是害羞，她看了许庭和宋棠一眼，似乎有些不自在。 「我……」 夏璟蒔都还来不及说话，许庭就已经把宋棠拽到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给夏璟蒔和小学妹留了点「私人」空间。 「你干麻?」 宋棠转了转手腕，不得不说许庭的力气是真的大，他手腕都被握红了一圈。 「没看到小学妹要告白啊?我们在她会不好意思的。」 许庭嘻皮笑脸的插着腰看好戏。 「学……学长!我……我下礼拜就要转学了，想在走之前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夏璟蒔往宋棠那里看了一眼，他在皱眉。 「我喜欢你!」 小学妹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拉着夏璟蒔的手把信封拍到他手里，之后就一溜烟跑了。 宋棠站在远处，看见学妹拉起夏璟蒔的手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股没来由的难受。 他们只听过夏璟蒔被表白，但没有现场看过。 这个场面似乎让冬天的北风变得更冷，宋棠的指尖都冻得发白。 鼻子好像被人打了一下，从鼻尖酸到了眼眶。 宋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喜欢啊，他喜欢夏璟蒔啊。 从他们认识，夏璟蒔就一直是温柔的样子，像夏日里被阳光曝晒过的棉被，很温暖，让人想要一再靠近。 之后夏璟蒔对他展露了更多样子，他难过、他不高兴，他在宋棠撕开自己伤口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种温柔和光是宋棠从来不敢去奢望的，但这个叫夏璟蒔的人把这些他不敢奢求的东西通通带都给了他，他慢慢的用温情打开了宋棠的心扉，让宋棠正视自己的伤与痛。 他惊醒了他，但他也陪着他，陪他一起走过那段在黑暗里浮沉的时光。 虽然他们只认识了几个月，但这些温柔却足以敌过宋棠独自走来的十几年岁月。 学妹的表白彷彿一道惊雷，直接让宋棠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之前的那些忐忑和焦虑都有了解释，那是因为他怕失去夏璟蒔。 不是因为夏璟蒔是他重要的朋友，而是因为夏璟蒔已经在他的心里占了一个特别的位置。 ——夏璟蒔是他喜欢的人。 「宋棠?」 一隻熟悉的手在宋棠眼前挥了挥，宋棠这才从那些思绪里醒了过来。 「啊?」 宋棠飞速眨了几下眼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走吧，你校车要到了。」 夏璟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粉色信封收进去，没有多说什么。 「哦。」 宋棠乖乖地跟着夏璟蒔走，许庭还在一旁不停八卦着，吵得宋棠头疼。 既然喜欢，就去追吧 无意识的和夏璟蒔及许庭道了别，无意识的上了校车，直到被车上的暖气包裹着暖了一会，宋棠的脑子才渐渐解冻。 喜欢夏璟蒔怎么办? 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啊。 自己就算了，要是夏璟蒔不喜欢他，会不会之后都不理他了? 所以说人就是这样，没有得到之前总是不怕失去的，但只要尝到了一点温暖，就捨不得再放手了。 宋棠把头抵在自己手心，闭着眼睛隔绝世界的声音，好像这样就不会有烦恼。 宋棠咬着下唇，开始思考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他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是爱情，在这方面他简直是新手中的新手，最菜的那个等级。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感情，是要拋却，和夏璟蒔继续做朋友，还是偷偷藏着，让时间给答案。 夏璟蒔会喜欢他吗? 宋棠突然想到上次夏璟蒔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他虽然问了是谁，不过夏璟蒔选择保持神秘，这下宋棠更乱了。 啊啊啊!世界上怎么没有可以读心的魔法? 宋棠掏出手机，开始在瀏览器上搜寻一些关于恋爱方面的知识。 查完又觉得自己真傻，这怎么可能有正确答案，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不像数学总有固定的公式，爱情是个无边际的世界，里头有万千种感情的样子。 回到家里，宋棠到厨房里帮忙小姨准备晚餐，先找事做把其他事忘掉。 准备完晚餐，宋棠回房里洗了澡，接着就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窝在那里发呆。 满脑子都是夏璟蒔的事情，想到他之前和自己相处的种种，宋棠又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因为夏璟蒔只对他这样。 吃完晚餐，宋棠窝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却在高速旋转。 虽然现在社会风气已经开放，但个人问题却是无解，有些人能接受，有些人不能接受，宋棠拿不定夏璟蒔是哪一种。 「小棠?」 「弟弟?」 「棠棠宝贝?」 赵羽翎拿着一盒切好的水果在宋棠身边坐下，她已经叫了宋棠三声，但宋棠就像丢了魂似的都没反应。 以前看宋棠发呆，眼神里都是空洞，还掺杂了一些深不见底的悲伤，但这次宋棠发呆，眼睛是亮的，他似乎只是在想事情，带着一些期待的情绪。 赵羽翎伸手在宋棠面前打了个响指，宋棠吓了好大一跳。 「姐?」 他抖了一下，转过来看赵羽翎。 「在想什么?」 赵羽翎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给宋棠。 「没什么。」 宋棠的眼神飘了一下。 「瞒不过姐姐的，说吧。」 这个弟弟是赵羽翎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嗯……」 宋棠低头捏着手指，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棠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姐姐能说了。 「哎呀，是哪个小女孩拿下了我们小棠?」 赵羽翎说完，发现宋棠的表情有点怪，耳尖还泛起了一层红。 「呃……」 宋棠欲言又止，不知道要怎么说。 赵羽翎看了一眼在厨房洗碗的妈妈，把宋棠拎到了他的房间。 「该不会，是男的?」 赵羽翎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嗯……」 宋棠知道瞒不过赵羽翎的，只好坦承的说了。 「是璟蒔吗?」 不料赵羽翎又补了一句。 「我!你!你怎么知道的?」 宋棠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猫，直接就炸了毛。 「你比较好的朋友也就许庭和璟蒔，不过我想许庭不可能，所以就是璟蒔啦。」 赵羽翎还装模作样的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没发现自家弟弟的脸已经红透了。 宋棠低头捏着手指，没有再说话。 「既然喜欢，就去追吧。」 赵羽翎拍拍宋棠的脑袋，趁机揉了一把头发。 「姐?」 宋棠有些惊喜，他原以为赵羽翎会很震惊，没想到他姐姐却一脸淡定。 「那些都是古早的观念了，我不会忌讳这个。」 赵羽翎看出了宋棠的顾虑，又好笑又心疼。 她拉着宋棠到床上坐下，说出了近期的观察。 「我发现你最近很常发呆。」 赵羽翎晃着腿，另一隻手捏了捏宋棠的脸颊。 「我……我以前也很常发呆。」 宋棠有些心虚。 「对啊，但你以前是无意识地发呆，现在更像是在想事情。」 赵羽翎没忍住笑了出来，宋棠真的单纯得很可爱。 「我们都很高兴你在慢慢变好。」 宋棠变得快乐许多，之前的阴霾已经在慢慢散去。 赵羽翎的房间和宋棠相邻着，其实宋棠那里的动静她都听得见，她睡眠浅，一点声音就会起来，她常常听见宋棠惊醒的声音，听到他慌乱的拧开矿泉水的声音，心疼却没办法帮他。 但最近宋棠惊醒的频率少了很多，是夏璟蒔这个孩子带给了他改变。 「怎么什么都瞒不住你。」 宋棠崩溃的抱住头，他的心思从小就瞒不过赵羽翎，他甚至怀疑他姐姐是不是有读心术或透视眼。 「既然喜欢璟蒔那就多多和人家接触嘛!」 赵羽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知道了……」 宋棠说不过他姐，每次都会败下阵来。 「记得定期给姐姐汇报进度啊!」 赵羽翎也不闹宋棠了，免得等等宋棠又恼羞成怒把她踢出去。 忐忑 赵羽翎回自己房间之后，宋棠同学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有时候写题目会遇到难解的题，但只要稍微转一下脑子，或者发现一点提示就能找到答案，为什么恋爱不能这样呢? 宋棠陷入了爱情的漩涡。 喜欢，一定要在一起吗?还是单恋也可以呢? 宋棠小小的脑子装了大大的疑惑。 不然……去问问许庭? 「不可能!」 宋棠摇了摇头，要是问了许庭，肯定会被他抓着八卦到天荒地老，宋棠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啊——」 宋棠从小到大还没这么烦恼过，思来想去就是没有结果，他绝望的躺在床上装死，最后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最近几天夏璟蒔发现宋棠很奇怪。 他总会不自觉地盯着夏璟蒔看，弄得夏璟蒔一阵紧张，但最后夏璟蒔发现他只是在发呆，被人拆穿之后宋棠会炸毛，然后就慌慌张张地找其他事情做。 夏璟蒔觉得好笑，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 但宋棠越是这样他就越按耐不住自己，总想要逗逗他。 他们依然像好哥儿们一样，会一起放学、一起去合作社，虽然大部分是他们两个被许庭拽去堵林蔚棋。 这个人平常神经粗得不行，但是一暗恋起来就变得小心翼翼的，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老是娇羞的躲在货架后面，闭着眼睛问宋棠林蔚棋走了没。 好像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要看到一眼就很幸福，那夏璟蒔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每天都能见到喜欢的人。 夏璟蒔喜欢看宋棠上课时的样子。 有时候他会支着头偷偷打瞌睡，此时夏璟蒔就会想，他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 有时候他好像一直在走神，听到重点时才像吓到了一样，赶紧提起笔抄重点。 比起一些特别的经歷，夏璟蒔更喜欢这种平凡的日常，他们的生活就好像被和煦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温柔、漫长。 但是最近宋棠的反常实在让夏璟蒔放不下心，他害怕宋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这样一惊一乍。 抱着博弈的心理，夏璟蒔决定由他先踏出一步。 之前收到的情书夏璟蒔总是不知道怎么办，留着也不是，但感觉丢了也不太好，最后还是决定先留着，免得伤了女孩子们的心。 这时候便派上用场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喜欢一些可爱的东西，信封袋和卡片都要粉色系的，被一个男孩子拿着那就十分显眼了。 夏璟蒔捏着粉红色的信封，正好和刚进教室的宋棠撞上了视线。 「情书啊?」 宋棠讲话的声音有点小，好像兴致不太高。 「嗯。」 夏璟蒔应了一声，把信封捏在手里把玩。 他知道自己太着急会吓到宋棠，但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同性别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一不小心没拿捏好就会变成友谊，再也没有机会。 所以夏璟蒔总爱这样偶尔撩拨一下宋棠，他不确定宋棠是否知道，于是他自己也试得小心翼翼，生怕踏错一步。 「下星期有个圣诞园游会，你想去吗?」 每逢这种地方上举办的庆典，夏璟蒔也会去拍照，把那些人间烟火收藏在镜头里，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好啊。」 宋棠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了，虽然他怕冷，但为了跟喜欢的人出去，外面的寒风也不算什么了。 曖昧 本来宋棠对穿衣服没什么太大的要求，简约风的就好，但现在他终于理解那些女孩子为什么出门衣服要挑半天了。 之前他们班上有几个女生会来问许庭男生喜欢看她们穿什么衣服，手机页面上是两件同款式但不一样顏色的条纹t恤，她们能为两个顏色吵半天。 再或者拿着两隻看起来顏色差不多的口红或两盒差不多色号的腮红来问他们的意见，男生们总是分不清楚这些，老是被她们嫌弃。 夏璟蒔倒是很受欢迎，他大概是班上唯一能分清楚那些顏色的男生，从一开始的白月光男神变成了女生们的小姐妹，常常被她们諮询穿衣化妆的问题。 宋棠在穿衣镜前站了十分鐘，手里抱着好几件衣服，拿不定要穿哪件。 「这件是不是顏色太深了……」 宋棠的衣服顏色几乎都是白灰黑，没有什么太鲜艳的色彩，这也成了他现在搭衣服的阻碍，他想打扮得特别一点，却挑不出穿哪件适合。 「这个灰色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又一件衣服被宋棠扔到了床上。 和那几件衣服又奋斗了几分鐘，宋棠决定去找赵羽翎帮忙。 「姐?」 宋棠敲了敲门，里面的赵羽翎应了一声，他就开门进去了。 「你觉得……哪件好看?」 赵羽翎一抬头就看见她弟弟抱着一团衣服，虽然宋棠挺高的，但还是被厚重的冬装遮住了小半张脸。 「天吶，你是要离家出走吗?」 赵羽翎笑得停不下来，宋棠就知道绝对会被他姐笑。 「要去约会啊?」 赵羽翎示意宋棠把衣服放在床上，从电脑桌前起身坐到床上。 「才……才不是，只是要去圣诞园游会。」 宋棠的脸又泛起了一层红晕。 赵羽翎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让宋棠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拉回正题。 「你觉得我要穿哪件?」 宋棠拿着一件白色的帽t和一件黑色的针织衫。 「这个吧。」 赵羽翎指了指那件白色的帽t。 「好。」 果然还是姐姐可靠，马上就解决了难题。 宋棠高兴地回去换衣服了，赵羽翎靠在床头笑个不停。 「璟蒔真的是个特别的孩子。」 她既高兴又欣慰，真心希望弟弟可以这样每天都开心。 夏璟蒔和宋棠家在反方向，于是他们约定在广场那棵超大圣诞树下见面。 夏璟蒔大概提早半个小时就到现场了，这半小时，他可以一边拍照一边等宋棠。 没想到宋棠也提早到了，他提早了四十分鐘，所以他们两个见面时非常尷尬。 夏璟蒔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针织衫，加上一件卡其色长到盖住腿的大衣，看起来简单又帅气，被北风一吹，大衣下摆就飘了起来，身高腿长的帅哥走在路上回头率极高。 他瞇着眼往圣诞树下一瞧，就见一颗白色的大毛球一个人坐在圣诞树下的砖块围篱。 「我们……不是约七点半吗?」 「是……啊。」 宋棠又想鑽地洞了，提早四十分鐘显得他很心急似的。 「算了，我也是。」 夏璟蒔沉默了一下之后就笑了起来，害宋棠也没绷住，两个人像傻子一样的笑倒在圣诞树下。 最近宋棠笑的频率提高了不少，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但夏璟蒔很有感觉。 两人笑完之后，尷尬的气氛确实是消散了，但却又蒙上了一层曖昧。 只是来逛个园游会，又不是重大邀约，结果双方都提早到了大约半个小时，夏璟蒔发现他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他现在，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宋棠的想法。 男朋友 「既然都早到了，那就走吧。」 夏璟蒔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市集。 冬日的太阳下山得快，在七点半这个时候天空已经染上了漆黑，但园游会摊贩的各式彩灯，却让这里像是白天一样热闹。 「好多人啊。」 宋棠不太习惯到人多的地方，有些彆扭的避着行人。 「小心一点，别被挤到了。」 夏璟蒔自然地揽过宋棠的肩膀，让他往自己身侧靠近一点。 刚才被夏璟蒔碰到的地方好像着火了一样烧得发烫，明明穿着厚重的衣服，但宋棠就是感觉得到。 他很享受夏璟蒔这样自然的碰触和保护，但仔细想想，这些动作在男生之间都是正常的，像许庭也常来拽他们两个的脖子，他对许庭的肢体接触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夏璟蒔，夏璟蒔是特殊的。 不过……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以后会不会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夏璟蒔发现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自然，怕宋棠会反感，悄悄用馀光扫了一眼宋棠，他没什么表情，应该不是很在意。 说来也奇怪，他一面紧张地在意宋棠对他动作的反应，一面又因为他没什么感觉而感到有点不快，真是个矛盾的人。 他们的手背会在人群拥挤的地方时不经意的碰触到，又在比较空旷的地方保持距离，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提出来，像是一种默契的心照不宣。 走得最近的两人各自怀了不同思绪，魂都飘到了远方。 这里的商圈很大，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宋棠突然想到，小时候妈妈也带他去过一个类似的市集，而且……他爸爸也在。 那时候宋棠还小，对爸爸的记忆很模糊，但他永远忘不了爸爸的脸，他的衣柜里有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一本故事书，那是小时候妈妈最常给他念的故事书，他不太敢打开，就一直放在那里，盒子里还有一张被相框裱起来的照片，里面是他和爸妈的全家福。 妈妈走后再也没见过的父亲，宋棠靠那张照片牢牢把父亲的脸记住，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想要问清楚为什么爸爸当初丢着生病的妈妈和年幼的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怎么了?」 夏璟蒔碰碰他的手背，他发现宋棠在走神。 「嗯?」 宋棠被他碰回了神，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夏璟蒔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真的只是那一下，快到宋棠都没有发现。 他发现他和夏璟蒔真是太厉害了，不是把气氛弄得很尷尬就是很曖昧，虽然多半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你说，如果一个拋弃我的人，我该原谅他吗?」 鬼使神差的，宋棠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爸爸要拋弃他，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很优秀，努力让自己变得独立，他想让爸爸知道，他不会是一个累赘，儘管宋棠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记得有一个儿子。 「原不原谅，都是你的选择。」 夏璟蒔没有给出一个绝对的答案，这世上的是非对错根本没有标准答案，宋棠作出的每一个选择，夏璟蒔能做的是尊重，而不是左右。 夏璟蒔转过头，看见宋棠眼里闪着一层浮光。 他们刚好又走回了广场那棵圣诞树下，主办方安排了烟火秀，一声长鸣，在天空中绽放成了一朵朵斑斕的花。 四周喧嚣，有人声和烟火的爆鸣声，夏璟蒔比宋棠高了一点，他弯下腰，在宋棠耳边说： 「介不介意交个男朋友?」 第一次见面，夏璟蒔问他：「介不介意我们交个朋友?」 这一晚，夏璟蒔问他：「介不介意交个男朋友?」 这里很吵，但在夏璟蒔问出那句话时，世界的一切声响都像是被屏蔽，只剩下自己如鼓振的心跳。 他早就应该想明白的，与其自己在原地徘徊，不如主动踏出一步，他已经站在原地十几年了，也许往前走从来都不在他的计画里，但有个叫夏璟蒔的人，走进这片黑暗，把他拉出来了。 夏璟蒔在第一次见面时对他伸出了手，夏璟蒔在他失眠时陪他熬夜，夏璟蒔让他尝到了不知缘由的喜悦和突如其来的失落，让他在情绪不好时有空间冷静，带他去看海，让他把悲伤留给那片汪洋。 夏璟蒔带给他太多太多不一样的体验。 以前那些忐忑的猜测和担忧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宋棠一个人在那里手忙脚乱，又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又不想夏璟蒔知道，那些偶尔的曖昧，或者对夏璟蒔心里「那个人」的危机感，现在都变得没有意义。 他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夏璟蒔就在那里了啊。 如果说，在遇到他之前，宋棠身处寒冬，那遇见他之后，夏璟蒔带着他从暖春，走进了盛夏。 我的夏天，我的风景，我在黑夜里的光。 烟火在空中绽放，宋棠看见夏璟蒔深邃眼里的一片斑斕和自己。 他往前一步，贴上了夏璟蒔微凉的唇。 如蜻蜓点水，很快便分开。 夏璟蒔还愣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个就是我的答案。」 宋棠已经羞得晕头转向，脸颊泛起了一层緋红，四肢都在独立思考，手足无措的。 夏璟蒔特别喜欢看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宋棠，看我。」 宋棠为了掩饰害羞偏过头四处乱看，在夏璟蒔叫他时才回过头。 “喀嚓” 夏璟蒔对着他拍了一张照。 「干麻乱拍?」 宋棠耳尖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 「纪念一下，我的男朋友。」 夏璟蒔笑了一下，还举着相机得意的晃了晃。 「幼稚鬼。」 宋棠没绷住脸，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棠 宋棠和夏璟蒔搭着晚上的最后一班公车回去，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夏璟蒔坚持要牵着他的手。 「以后我想换个称呼，可以吗?」 夏璟蒔凑到宋棠耳边说话。 「你想换什么?」 其实现在宋棠感觉自己有点微醺，脑袋晕呼呼的转不太动。 「棠。」 夏璟蒔的呼吸搔在他颈边，弄得宋棠有些痒。 他对自己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夏璟蒔突然就这样单叫一个「棠」字，他顿时有了另一种感觉，看起来应该不是对自己的名字没反应，而是要看人。 「你不要在我耳朵旁边讲话。」 宋棠推了一下夏璟蒔，活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那你是答应了?」 夏璟蒔虽然往旁边靠了一点，嘴上却还在得寸进尺。 「随便你!」 宋棠感觉周围的温度瞬间高了起来，他偏过头不理夏璟蒔，以掩饰自己压不住的害羞。 这个人怎么一谈恋爱就变得这么幼稚，平时还挺成熟稳重，现在居然这么调皮。 宋棠要提早夏璟蒔好几站下车，所以现在他给自己招来的男朋友正黏着他不撒手。 冬天车里会放暖气，况且宋棠又穿了好几件衣服，此时被人靠着，身上竟也起了一层薄汗。 不过他没赶夏璟蒔走，两个人都在偷偷享受这冬日里依偎在一起的时光。 宋棠按了下车铃，下一站他就得下车了。 「啊——好快。」 夏璟蒔又蹭了上来，头发都因为靠在宋棠身上而显得有些凌乱。 「再坐下去你男朋友就要在老北风里奔跑了。」 宋棠无奈地给夏璟蒔理了理头发，儘管帅哥有顏质支撑也是要注意形象的。 「好吧，回去早点睡，晚安。」 夏璟蒔瞬间又像个幼稚园的小孩，乖乖的放开宋棠，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晚安。」 宋棠起身准备下车，他实在受不了夏璟蒔那双闪亮亮的卡姿兰大眼了，要是再看一眼说不定他真的会在老北风里跑回家。 爱情之前，理智无效。 走到了家门口，宋棠的灵魂才像飘回了体内。 他甚至怀疑这该不会是他做的一场梦，直到手机震了一下，宋棠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夏璟蒔：到家了打电话给我。 他真的谈恋爱了啊。 刚才他都是处在一种愉悦的情绪，这时慢慢冷静了下来才开始感觉到冷，冬天晚上的温度还是很低的，宋棠拉紧了外套，掏出了钥匙开门。 小姨家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一个玻璃盆，全家的钥匙都放在那里，这样出门方便拿，回家也方便放。 宋棠轻轻将钥匙扔进盆里，发出“叮噹”一声轻响。 「小棠回来啦?」 赵羽翎又抱着她的开心果坐在沙发上，见宋棠回来，也抓了一把给他。 「圣诞快乐。」 刚才在市集看见一个小雪人的钥匙圈宋棠就把它买下来了。 他记得前一阵子赵羽翎总是弄丢钥匙，明明都有个盆在那里让她放，她还能总是弄丢，每次都要全家动员帮她找，粗心还不服气，总是怪罪到没有钥匙圈这件事上，于是宋棠就给她买了一个。 这个大美人很矛盾，在工作和观察人这两件事上仔细得令人起鸡皮疙瘩，但或许是细心都集中在这两样上了，其他事她就粗心得彷彿缺失智商。 赵羽翎有近视，但度数不深，平常上班都戴隐形眼镜，只有假日才戴着一副金边的细框眼镜，小姨总是说戴隐形眼镜对眼睛不好，但赵羽翎说工作方便，于是小姨也就纵着她了。 截至今日，赵羽翎已经不晓得问过宋棠几次她的眼镜在哪里。 基本上眼镜都好好地架在他姐姐鼻樑上，但赵羽翎大概是戴隐形眼镜习惯了，永远都不记得眼镜就戴在她脸上。 还有几次，电视遥控器就摆在茶几上，她能翻遍整个客厅，就是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它。 有时候宋棠这个做弟弟的总是会念她，然后赵羽翎就会抱着宋棠的脑袋疯狂的撸他的毛，然后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该忘的还是照忘。 「这样总不会丢钥匙了吧。」 宋棠看着她把钥匙圈系上，这才放心一点。 「不会了不会了!」 赵羽翎嘴里塞着开心果含糊的回答。 璟蒔 宋棠回到房里躺在床上，从口袋里捞出手机给夏璟蒔打电话。 「到家啦?」 夏璟蒔应该还在走路，宋棠听见那里有风声和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嗯，你还要多久?」 宋棠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关係，手指不太好意思的捲着自己的头发玩。 「到了。」 宋棠听见夏璟蒔开电子锁的声音。 「圣诞快乐，棠。」 夏璟蒔的声音从耳机溜进宋棠的耳里。 宋棠一直觉得夏璟蒔的声音是一种很特别的质地，和那些正值变声期的少年不一样，他似乎已经过了那段时期，声音不是很低沉，属于比较中音，但听起来却很乾净，偶尔会带着一点小沙哑，和他的气质一样，温柔、和煦。 宋棠喜欢听他低笑，也喜欢听他凑近自己说悄悄话。 但隔着耳机听到他的声音又是另一种感觉，很微妙。 他低低的叫了一声“棠”，宋棠脸上的温度就褪不下去了。 「圣诞快乐。」 宋棠也愣愣的回他一句，丢了魂似的。 夏璟蒔明明说过他是初恋，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司机啊!! 「我都改称呼了，你不改一下吗?」 谁知道夏璟蒔突然撒起娇来了。 「我要改成什么?」 宋棠笑着问，他很享受夏璟蒔只对他展露的这种反差萌。 「璟蒔?」 夏璟蒔逗着宋棠。 「璟……璟蒔吗?」 宋棠又结巴了。 「嗯，璟蒔。」 夏璟蒔知道他又害羞了。 「我知道了。」 宋棠脸上的温度才刚褪下，此时又烧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你快睡觉吧晚安!」 宋棠听见夏璟蒔在另一头的一声低笑，羞得不带停顿的直接道了晚安然后掛电话。 夏璟蒔坐在床上，对着手机笑。 虽然大帅哥傻笑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但本质依然是傻笑。 没办法，谁叫他的棠太可爱了。 刚才走回家的路上，夏璟蒔顺便绕进便利商店，把刚才拍的照片印了出来。 之后还有打算再印成照片，但此时的喜悦让他很着急，只好先印成明信片顶着。 他拿起书桌上那本札记，把那张明信片贴在了新的一页。 照片里的人刚转过来，鼻尖冻成了很可爱的粉红色，眼神有些错愕，那是他的心上人。 夏璟蒔在照片下写了一段文字： 请多指教，男朋友。 儘管他让自己显得很老成，心中依然压抑不住那股兴奋的劲，风靡校园的白月光男神夏璟蒔大帅哥躺在床上扭成了一隻蛆蛆。 宋棠洗了个热水澡，抱着手机瞇着眼躺在床上。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脸书换了头像。 那棵小树苗变成了一棵被万千灯火点缀的圣诞树，见证了两个少年的情动。 放在宋棠肚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一条新讯息。 庭院里的许：有状况! 能把名字取得这么骚的也只有许庭本人了，这名字透着一股酸溜溜的文青感，还能把他显得很有气质，但一开口就破功了。 宋棠：什么? 宋棠现在有点睏了，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拉扯。 庭院里的许：从我国中认识你到现在都没换过的头像居然换了??? 许庭真的是震惊，宋棠既不发文也不换头像，就顶着本名和小树苗这么久，大概脸书对他来说真的只是用来作为联系的工具。 宋棠把棉被扯过来把自己裹成一团，还是扛不住睡意，直接按熄了手机萤幕睡着了。 庭院里的许：??? 庭院里的许：皇上????人呢??? 许庭接连发了几个问号刷屏，对面甚至都没有已读了。 好吧，他真是失宠了。 艺文晚会(一) 这位不小心睡着的皇帝隔天就遭到了报应，许庭和学艺股长一起给他送了个大礼。 学艺股长名叫姚晰晰，是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讲话轻声细语的还容易脸红，宋棠一看见许庭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棠啊，我们是来给你匯报一件事的。」 许庭手里还抱着一叠厚厚的纸，他和姚晰晰好像才刚从办公室回来。 「是坏事就跪安吧。」 宋棠鸵鸟心态的想逃避。 「就是呢，不是寒假前有个艺文晚会吗?」 他们学校有很多艺术生，音乐校队出去都是年年拿奖的，于是学校很喜欢搞这些艺文活动，每年放寒假前都得办个艺文晚会。 高一时倒还好，那时候的班导以学业为重，就没有给他们报名参加，但现在高二的班导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喜欢看剧看电影，和学生的关係都很好，她的意思是，再过不久他们就要一头栽进高三的苦海了，得趁现在有空好好的表现一下。 于是，她决定让三班的孩子们演戏，这个主意一出就受到了戏精许庭的大力推崇，使劲地要坑班上两棵校草下水。 许庭这话一说出来，宋棠就有不祥的预感，他求救似的往后看了一眼他的男朋友。 结果这个傢伙居然是站在许庭那边的。 「快说。」 夏璟蒔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看来应该是早就跟许庭串通好了。 他一笑，姚晰晰的脸就红成了苹果，讲话都结巴了。 宋棠突然有点不爽，原来吃醋是这种酸溜溜的感觉。 「我……我们班决定要演戏。」 因为宋棠平时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样子，还好许庭和夏璟蒔都在旁边，姚晰晰这才敢把这个说出来。 「兄弟我呢，非常有义气的给你抢了一个皇帝位!」 许庭把一叠装订好的剧本递给宋棠，他的这位皇帝脸绿了又黑，黑了又绿。 说皇帝位还真的是皇帝位，他们演的是宫廷剧，皇帝那栏就写着宋棠的名字。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演这个了?」 宋棠无语极了。 「三班全员参与!你拒绝就是没有团魂!」 许庭说的义正严词。 其他人也陆续靠了过来，难得可以看宋棠这朵高岭之花被坑，一个个都很兴奋。 「为了怕你孤单呢，我们把璟蒔大帅哥安排做了皇后。」 许庭把另一份剧本交给夏璟蒔。 「等等!为什么我是皇后?」 夏璟蒔乐极生悲，他知道许庭要坑宋棠下水演戏，但他不知道自己要演皇后啊! 「因为我们班的女生少，总不可能让男生演宫女嘛!」 其他人倒是和许庭附和上了，每个都站在他那边。 「你们真是……」 夏璟蒔哭笑不得，但当他看见宋棠的笑容时就觉得好像也值得了。 「毕竟你和棠棠是校草，把你们两个摆在那里，就算我们演得再差也会有人鼓掌!」 许庭一边说一边把剧本都发下去。 「让你笑，报应来了吧。」 宋棠往后倚了一下，豪不客气的嘲笑他的男朋友。 「太残忍了吧。」 夏璟蒔报復似的勾了一下宋棠垂在身侧的手。 接着他就看见宋棠惊慌地转了回去，耳尖泛起了红。 「那其他人呢?」 宋棠破罐子破摔，至少要有其他人一起受罪吧。 许庭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班上有个叫刘芊黎的女生，家里开的就是租借戏服的店，他们表示很乐意帮忙。 因为是宫廷剧，配角的宫女太监就需要很多，于是三班要全员出演，宋棠和夏璟蒔这两个门面担当逃不掉，但许庭也挺够意思，给自己选了个皇上身边总管太监的角色，可以陪在宋棠旁边。 虽然许庭总是对宋棠一口一个臣妾的叫，但大概大家心里都觉得他更像宣布事情的小太监，这个位子非他莫属。 其实和夏璟蒔演帝后让宋棠感觉有点微妙，好像真的在大家面前展露了他们的关係，有点紧张，却又有些小得意。 「那就这么定了!大家要好好练习!」 姚晰晰简单做了个总结。 一起跨年 宋棠捏着剧本百无聊赖地翻着，这个台词真是有点多，大概都抵得过他一个星期的话量了。 「皇上，在干什么?」 夏璟蒔突然往前靠，低低地在宋棠耳边说话。 和夏璟蒔在一起之后宋棠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其实很敏感，每次夏璟蒔说悄悄话的时候就会被他的气息搔得发痒。 「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 宋棠不好意思的扭了一下，转过去怒视夏璟蒔。 夏璟蒔觉得宋棠真的很像一隻猫咪，明明是怒视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更像是在撒娇，让人心里软得塌陷一片。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一年就到了头，在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宋棠约好了和夏璟蒔打电话跨年。 小姨父要等到农历新年那时候才回来，于是赵羽翎和小姨就在客厅和他打视讯，宋棠过去打了声招呼就鑽回房里打电话去了。 他突然想到，夏璟蒔现在应该是一个人在家里，这里冬日晚上的温度能降到十度以下，他一个人在那间空荡荡的公寓里，肯定很寂寞。 想到这个他就很心疼，夏璟蒔很独立，为的就是不让在外奔波的父母担心，但他也能任性一点啊，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了。 「璟蒔?听得见吗?」 宋棠听见电话接通，问了一声。 「听见了。」 夏璟蒔正转着电视，准备挑一台适合的跨年晚会转播。 他们打电话没有滔滔不绝的话语，只要听见对方的鼻息呼吸就很安心。 宋棠听见那边电视的声音，知道夏璟蒔应该是在看跨年节目。 他其实对这类节目的感觉还好，不习惯热闹，但陪着夏璟蒔听，也是很好的。 夏璟蒔像是站在热闹里的人，虽然爸妈给的陪伴少，但他依然能自己消化，成为一个温暖的人。 宋棠突然有点沮丧，觉得自己真是太悲观，应该要多向夏璟蒔学习。 「下次，我想带你去见见我奶奶。」 夏璟蒔突然开口道。 「嗯?」 宋棠被他唤回了神。 「我想让奶奶见见我喜欢的人。」 宋棠理解夏璟蒔，爷爷奶奶是他在人生中很重要的人，是让他的童年不那么缺憾的温情来源。 「好啊，奶奶喜欢吃什么，我们带一点过去给她。」 宋棠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宋棠没有撑到跨年倒数就睡着了，夏璟蒔在另一侧听着他越来越模糊的声音，到最后只剩平稳的鼻息。 「晚安，棠。」 他掛了电话，也准备上床睡觉。 新的一年除了期末考，他们还要抽空出来练习艺文晚会，忙得不可开交。 近日刘芊黎带着量尺来学校给大家量了一下尺寸，预备给大家的戏服。 最主要是要测量一下肩宽、腰围，还要根据身高准备，被人拿着量尺上下笔划的感觉很奇怪，尤其是被女孩子。 刘芊黎大概从小就有在帮忙做这类的工作，一切动作都很俐落，宋棠就有些彆扭，被她纠正了好几次，叫他要站直挺胸。 好不容易量完了尺寸，宋棠坐回座位的时候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没有等来熟悉的轻笑或者安抚，宋棠转过去看了一眼夏璟蒔。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这么一言不发的抱着手臂看着宋棠。 「你怎么了?」 宋棠被他看得有点背脊发凉，那个阴森森的眼神根本就像一个……怨妇。 夏璟蒔还来劲了，他不回答宋棠就算了，还直接偏过了头冷哼一声，表示并不想回答。 宋棠脑袋高速运转，比写数学的时候转得都要快。 该不会……是因为刚刚? 所以夏璟蒔这是吃醋了吗? 宋棠突然有点想笑，但是笑出来的话夏璟蒔肯定会更气，他得努力憋住。 「爱……爱妃，是朕错了。」 宋棠笑着提醒了一下，夏璟蒔依然是他的皇后，但说出这种台词还是有点羞耻。 「我不管我生气了!」 皇后娘娘总算肯开金口了。 夏璟蒔平时都很成熟稳重，是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现在他突然任性了起来，耍了小性子，宋棠也觉得十分有趣。 在他面前，夏璟蒔可以卸去一身盔甲，自由自在地做个孩子。 「那爱妃想要朕怎么补偿?」 艺文晚会的事情有告诉赵羽翎，宋棠愣是被她按着练习了好天，现在演起皇帝来，口吻姿态都颇有样子。 夏璟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还对宋棠眨了一下眼睛，看起来天真无害。 而这位自己说要补偿人家的皇帝，已经羞得快要烧起来了，脸上的温度大概可以煎一颗荷包蛋。 艺文晚会(二) 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练习，艺文晚会终于到来。 冬天温度低，大家都在戏服里又加了几件衣服，各个看起来都像一颗圆粽子，虽然礼堂里的暖气放得足，但后台准备区却吹不太到，宋棠又开始冻得发抖。 「给。」 夏璟蒔塞了一个暖暖包进宋棠手里。 「谢谢。」 宋棠谢过他，捏着暖暖包搓了起来。 「大家都穿得暖一点，别感冒了。」 班导叫徐可，是一个高挑的漂亮女人，她忙着到处清点道具，顺便安抚一些容易紧张的女生。 「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好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挽着对方的手臂，有些紧张得都出汗了。 就连神经最粗的许庭都有些坐立不安，因为林蔚棋就坐在台下。 她们班没有报名表演，于是就整班坐在舞台下欣赏，许庭看到女神坐在下面就紧张得不行，还开始嚷嚷着演太监公公让他没有形象。 其实宋棠也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类的活动，以前不愿意接近人群，现在……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夏璟蒔，一颗心突然定了下来，夏璟蒔正看着远方舞台上的灯，舞台灯在他漆黑的眼珠上撒了一层波光，像是黑夜中的繁星。 「紧张吗?」 夏璟蒔转过来与他对视，将他那点小紧张都捕获进眼里。 「有点。」 宋棠担心自己的台词会说不好。 「别怕。」 他们都已经换上了戏服，袖子长得能盖住半个手掌，夏璟蒔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捏了两下，以示安抚。 夏璟蒔的手很温暖，碰上宋棠微凉的手时宋棠还缩了一下，接着才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牵着。 待前一个班大合唱结束之后就轮到三班上场了，几位饰演宫女和太监的同学先上场布置场地，接着背景音乐一下，宋棠和夏璟蒔就进场了。 宋棠扶着夏璟蒔坐下，展现身为一个君王的体贴，夏璟蒔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排练，动作竟也多了些嫵媚，宋棠险些忍不住笑场。 古有妲己惑君心， 今有璟蒔扰吾志。 嘖嘖。 「选秀开始——」 许庭这个太监公公拉长了嗓子，宣布选秀开始。 班上女同学扮成了各式美艷的秀女，走到宋棠面前给他请安。 既然这个计画被许庭掺和了，那必定是个搞笑剧，宋棠饰演的是一个毒舌皇帝，专门来懟这些秀女，台下笑声不断，竟也有几分意思。 「撂牌子，赐花。」 许庭已经不晓得说了多少次这句台词，显然是皇帝对秀女都不满意。 夏璟蒔演的皇后话少，于是他就静静地扫视着台下的人，林蔚棋和她闺蜜坐在一起，时不时耳语几句，虽然台上的灯光极亮，但夏璟蒔还是看清了林蔚棋脸上的红晕，每每许庭说话时她就笑得特别开心。 「恭送皇上。」 在场的诸位妃嬪起身行礼，夏璟蒔挽着宋棠的手臂退场，这场戏落幕。 三班的人回到后台笑个不停，大家都在调侃许庭果真是适合扮太监。 宋棠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还好没出糗。 「各位!」 徐可手里举着夏璟蒔的相机，那是夏璟蒔今天特意带来拍照的，为的就是纪念一下，在漫长的人生中曾出现过的这一群带着鲜活色彩的少年。 「笑一个!」 大家转过头，都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镜头中央是一个被穿着太监戏服的男同学包围的太监公公，角落的是最先退场的皇帝和皇后，演皇帝的那个少年表情有些懵，兴许是还未反应过来，演皇后的少年唇角勾起一抹笑，两人挽着的手没有松开。 鲜衣怒马少年时，高中大概是人生中最灿烂辉煌的一个时期，大家都渐渐走入18岁，脱离了小时候的那些束缚，却又还未需要面对社会的世态炎凉，最无忧、最耀眼。 宵夜 晚会在经过几个表演之后就此落幕，宋棠和夏璟蒔一同走路放学。 「下星期去看奶奶?」 宋棠一手插在兜里捏着暖暖包，另一手被夏璟蒔塞在口袋里握着。 「嗯，我们带一点状元糕去给她。」 学校附近就有一家老字号的状元糕，卖得特别好，每天都有阵阵米香从舖子里飘出来，热烫的糕点撒上大把大把的芝麻粉或者花生粉，是学生放学最爱的点心。 夏璟蒔说过，他奶奶很喜欢吃状元糕，小时候爷爷奶奶家住得离这儿很远，但爷爷总是不辞千里的跑来这里买，每每到家时状元糕都已经凉透了，但奶奶还是很高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习惯，夏璟蒔也很喜欢吃状元糕。 以前是认真的品尝食物，现在却只是怀念那个味道而已。 宋棠乖巧的点点头，他能感受得到夏璟蒔那种怀念的心情和一闪而过的落寞。 在夏璟蒔大衣口袋里和他十指紧扣着，安抚一下自家男朋友的情绪。 今天放学晚，校车是没办法搭了，赵羽翎和宋棠说好来接他。 到了校门口，宋棠一眼就看见赵羽翎，他姐姐身高腿长，穿着黑色的短皮靴，一隻脚踩在机车脚踏垫上，一隻脚伸直了撑在地上，正低着头刷手机。 「姐。」 宋棠小跑上前，夏璟蒔则跟在他身后。 「姐姐。」 夏璟蒔向赵羽翎点头打招呼。 「璟蒔自己放学啊?」 赵羽翎将安全帽递给宋棠，和夏璟蒔间聊了几句。 「嗯，住这附近而已。」 赵羽翎刚才偷偷瞥了一眼，敏锐地察觉宋棠和夏璟蒔的气氛似乎不一样了。 「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赵羽翎决定等等好好审问一下她弟弟。 赵羽翎发动机车，宋棠坐在后座扣上安全帽。 夏璟蒔对宋棠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宋棠点点头。 寒风打在身上，还好有夏璟蒔给的暖暖包，宋棠才不至于冻成冰棍。 「小棠啊，有情况了是不是?」 赵羽翎从后照镜看着宋棠。 他的皮肤本就很白，所以慢慢烧上脸的红晕也特别明显。 「又被发现了……」 宋棠怀疑人生，他姐姐上辈子大概是个神棍。 「恭喜我们小棠收穫男朋友一枚!」 赵羽翎看起来很开心，明明不是她交男朋友。 「什么时候你也给我找一个姐夫?」 宋棠只能弱弱的反击。 「别啊，我还年轻。」 宋棠知道赵羽翎很有野心，她不想要只停在这里。 她想证明一个女性的能力是不会被家庭及其他因素桎梏的，靠着自己就能发光。 「真好啊。」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出一句感叹。 「好什么?」 宋棠拢紧了衣服。 「没事，姐姐带你去吃宵夜!」 赵羽翎转移话题。 宋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遇见夏璟蒔也是他人生中的意外，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好。 因为要赶着准备晚会，他们只囫圇吃了个晚饭就得去现场，加上刚才紧张，宋棠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饿。 赵羽翎非常热衷于带他吃宵夜，大半夜骑车出来鑽巷子也是常事，宋棠早已习惯了。 他姐姐的体质大概是所有女生都非常羡慕的那种，身高高，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更重要的是吃不胖。 班上时常有女生嚷嚷着自己又胖了，但该吃的零食依然没少吃，那大概是她们发洩压力的方式。 机车鑽进了一条小巷子，前面有块像广场的空地，有几个小摊车摆在那里，赵羽翎带他去了其中一摊。 这间装修成日本风，摊车前摆了一排长凳子，掀开帘子坐进去就是放关东煮的地方，颇有一番风味。 赵羽翎和宋棠在摊车前坐下，老闆看起来很年轻，长得也不错看，但非常有个性，没有招呼客人，只自顾自地在那里擦拭着玻璃杯。 但也许是认识赵羽翎，还是抬起头来分给她一个眼神。 看见宋棠时他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但也就是那么一点，顷刻间便恢復原状。 赵羽翎不仅会读宋棠的心，似乎也会读老闆的心。 「我弟弟，帅吗?」 赵羽翎揉了揉宋棠的头发。 老闆还是高冷着，一边眉毛挑起来看了宋棠一下，又低头回去擦他的杯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了一句：「凑合。」 宋棠心想，这老闆的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 赵羽翎拣了几串关东煮，又从旁边拿了个盘子放着，关东煮的锅子上都标了价，自己拿了将钱放进一旁的小木盆就行，老闆的工作内容几乎是零。 在寒夜里吃着热呼呼的关东煮是一种享受，长时间熬煮的高汤有着蔬菜的清甜，所有食材也都很入味，赵羽翎一串接着一串的吃得很欢。 用完宵夜后，赵羽翎跟老闆打了声招呼，带着宋棠回家去了。 奶奶 很快便过了一星期，宋棠和夏璟蒔在学校集合，接着一起搭车去看奶奶。 宋棠还是一样，一上车就犯睏，只是这次他可以正大光明的靠在夏璟蒔肩上。 意识矇矓间，他看见夏璟蒔正在回覆讯息，他似乎心情有点不好，眼里藏了一些落寞。 宋棠无意间瞥过一眼，好像看到了类似“不回来”之类的词，该不会……是他爸妈? 难怪夏璟蒔看起来寂寞了，再过不久就是农历年，理应和家人团圆围炉的。 宋棠心里酸软一片，要是爸妈都不回来过年，那夏璟蒔该有多寂寞? 夏璟蒔按熄了屏幕，转过来看着宋棠。 宋棠赶紧闭起眼睛装睡，接着，夏璟蒔的手指扣上了他的手指。 不同于以往的温暖，今天夏璟蒔的手指有些凉，宋棠的心好像又被踏了一下，酸涩感更重。 「让我充一下电吧，棠。」 夏璟蒔和他依偎在一起，宋棠终于扛不住睡意，进入了梦乡。 到疗养院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宋棠和夏璟蒔都小憩了一下，睡饱正好到站。 夏璟蒔奶奶住的疗养院位在郊区，疗养院前面是一块类似于庭园的大草皮，上面还架设了一些运动器材供老人们使用。 夏璟蒔领着宋棠进去，和柜檯的护理师问了声好。 「湘綾姐。」 那位被称作湘綾的护理师抬头，对着夏璟蒔莞尔一笑。 「来看奶奶啊?」 应该是和夏璟蒔很熟了，他们还寒暄了几句。 「这位是?」 她难得看见夏璟蒔带朋友来，好奇的问了一句。 「对象。」 夏璟蒔勾了勾宋棠的手。 宋棠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点害臊，感觉自己脸又红了。 湘綾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他们进去看奶奶。 推开房门，一个有着白色短捲发的老奶奶坐在落地窗边，应该就是夏璟蒔的奶奶。 「奶奶。」 夏璟蒔叫了她一声。 「小硕啊!」 让宋棠意外的是，奶奶叫出的是另一个名字。 「她又把我认成我爸了。」 夏璟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提着保鲜盒走上前。 「妈，我来了。」 宋棠好像突然被刺了一下，胸口难受得发闷。 夏璟蒔这么熟练的转换称呼，想必是经歷过很多次，爸妈不在家，爷爷去世了，连唯一的奶奶也不记得他，宋棠难过又心疼。 「这个小朋友是?」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 「我的朋友，小棠。」 夏璟蒔打开保鲜盒，拿出腾着热气的状元糕。 宋棠脑子转了一下，现在他是「夏璟蒔爸爸」的朋友，理应要叫阿姨。 「阿姨好。」 夏璟蒔听见时微微错愕，接着又转为温和的笑。 「小棠啊，过来让阿姨看看。」 宋棠走上前，和奶奶并肩坐在落地窗前。 从落地窗看过去，前面是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峰，风景秀丽，确实适合养老。 她一边吃着状元糕，一边和宋棠聊天，夏璟蒔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老一小，心中被细碎的暖流填满。 宋棠对和老人家相处还有些陌生，但夏璟蒔的奶奶很会聊天，气氛很快地便热络了起来，奶奶说，他和夏璟蒔听，偶尔也说说自己，岁月静好。 也许是很久没有跟人这么聊天了，夏璟蒔的奶奶说了很多话，不一会儿就累了，于是宋棠和夏璟蒔和她道了别，不打扰她休息。 夏璟蒔和护理师湘綾说了一声，请她多多照顾奶奶。 「知道啦，你怎么这么爱操心。」 湘綾哑然失笑，打趣夏璟蒔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承光少年 宋棠和夏璟蒔搭上了车，回到市区时，差不多是中午，夏璟蒔主动问宋棠要不要去他家里。 感觉到男朋友有些黏人，宋棠便答应下来了。 夏璟蒔说奶奶就是这样，时而记得他时而不记得，儘管已经习惯，却还是会很难受的吧。 夏璟蒔输入密码解开电子锁，带着宋棠进去。 房子大概是夏璟蒔自己布置的，很有他的风格。 夏璟蒔在美术这方面似乎是有一点天分的，他对配色和美感的敏感度很高，搭出来的东西都是协调又有风格。 电视旁有个很大的架子，上面放了很多道具，像假花和灯饰，应该都是夏璟蒔拍照时会用到的。 「随便坐。」 夏璟蒔穿上了围裙，应该是要自己下厨。 「你做饭啊?」 宋棠有些惊喜。 「怎么，不相信我的手艺啊?」 夏璟蒔用手指摸了一下宋棠的鼻樑。 「男朋友做的饭，毒死我也愿意。」 宋棠难得撒娇，他感觉得到夏璟蒔心情是有些低落的，所以他要当个贴心小棉袄。 「别把我说的这么可怕。」 夏璟蒔轻啄宋棠一口，接着就转身进了厨房。 客厅里有一张长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地上还摆着懒骨头，看着很舒服。 阳台那里的也是一面落地窗，外面种着一排绿植，宋棠认得出来这是夏璟蒔之前贴文发过的那几盆，他还给它们取了名字。 宋棠打开落地窗，走到外面看那排植物。 夏璟蒔真的是个生活很有格调的人，他在盆栽里插了一支小木牌，上面写着小绿、小草之类可爱的名字。 趁着男朋友还在忙，宋棠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回到屋里，宋棠看见角落摆了一把吉他。 「你还会弹吉他?」 宋棠不禁佩服，他男朋友是个什么完美的大帅哥，有顏有身材，爱好摄影具美感，篮球场上最耀眼的superstar，现在还多了一项音乐小王子。 到底是和许庭相处久了，拍起马屁来都极溜的一大串。 「嗯，学过一年。」 夏璟蒔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一手还举着锅铲。 「我想听。」 交往之后宋棠的个性也慢慢变得外向一些，虽然只在夏璟蒔面前展示。 「等等弹给你听。」 夏璟蒔朝他眨了眨眼。 「好……」 宋棠对夏璟蒔的这些可爱举动依然无法招架，总是会被撩得脸红。 反正也没事情做，宋棠在长沙发上坐下来刷手机，偶尔想到去看看学校的ig版。 看了三行他就看不下去了，被一口果汁呛得差点咳出血。 “啊啊啊不觉得宋棠和夏璟蒔很配吗!!!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楼上的姐妹等等我!” “帝后cp我可以啊!!!” 宋棠：「……」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虽然他和夏璟蒔也确实在一起了，但被大家拿来讨论还是让宋棠不太自在。 「怎么了?」 夏璟蒔几乎是对宋棠咳嗽有了阴影，第一时间就从厨房跑来查看他的状况。 「没事。」 宋棠的脖子咳出一片红，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那就好。」 夏璟蒔松了一口气，回去厨房继续当个贤慧的家庭主夫。 宋棠缓了一下，还是手贱的又打开ig继续看。 “既然无法拥有校草，那就让他们在一起!” “加一” “加一” “加一” “加一” 下面附读机似的跟了一排加一，宋棠脸都看绿了。 时常会听见班上的女生在讨论漫画或是小说，她们说到里面的人物时就会开始抱做一团尖叫，说什么：「我也嗑这对」之类的话。 以前宋棠没听明白她们的意思，现在总算是了解到了…… 还是不要明白比较好…… 看日期好像是他们艺文晚会那晚就开始炸锅了，到今天还是一直源源不绝的有新贴文出现。 宋棠一面觉得害羞一面又想看，就在那里看一点，关萤幕，看一点，关萤幕，专注到夏璟蒔站在他身后都没发现。 「在看什么?」 夏璟蒔总爱逗宋棠，每次都故意在他耳边说话。 「!!」 宋棠吓了一跳，用超快的手速把手机萤幕按熄压在沙发上。 「好了?」 宋棠作贼心虚，讲出来的话都是抖的。 「嗯，吃饭吧。」 夏璟蒔从背后搂着他。 夏璟蒔简单做了两碗汤麵，汤头是之前买来放着的浓缩高汤，放一点高丽菜、切半的贡丸，再打一颗鸡蛋进去，简单调味就足以上桌，宋棠一筷接一筷地吃得很香。 「吃慢点。」 夏璟蒔抽了张纸给他擦嘴巴，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一下。 两个大男生吃饭很快，没多久一碗麵就被扫进了肚，宋棠主动说要去洗碗，让夏璟蒔先去准备吉他。 夏璟蒔一直有定期保养吉他的习惯，所以也不用什么准备，只需简单调音就好。 宋棠洗完了碗，把手里剩馀的水甩在流理台。 夏璟蒔抱着吉他坐在那颗懒骨头里，垂眸调着吉他弦。 夏璟蒔牵过宋棠的手让他坐在一边，慢悠悠地拨起了琴弦。 夏璟蒔说话的声音乾净，但唱歌时居然带着一点小菸嗓，第一句唱出来时宋棠就愣住了。 「ifihadtolivemylifewithoutyounearme.」 是georgebenson的《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这首歌也一直在赵羽翎的英文歌单里，她时不时就会放出来和宋棠一起听。 夏璟蒔唱起英文歌有一种慵懒的感觉，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像是裹上了酒意，竟让人感觉有些微醉。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撒了进来，像是一层金黄色的薄纱罩在夏璟蒔身上，他低着头弹吉他，浑身线条都被勾勒出和煦的气质，唱到副歌时，宋棠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衝动。 「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未来是那么遥远，他们没有办法准确的去掌握，但此时，这个承着满身阳光的少年就是宋棠的永恆。 夏璟蒔的歌声像是渗透进了宋棠的灵魂，让他深深地被打动。 宋棠居然真的就这么鼻子一酸，放在膝盖上的手被烫了一下，才发现那是眼泪。 正好夏璟蒔一曲结束，看见宋棠掉下的眼泪，将吉他扔在一旁，直接抱住了宋棠。 其实宋棠很少在别人面前哭，做恶梦时他会掉眼泪，那个他没办法控制，对其他人，宋棠也不会有想哭的衝动。 唯一一次是对夏璟蒔，不，现在应该是两次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眼泪好像是自己跑出来的。 「被我帅哭了吗?」 宋棠靠在夏璟蒔肩头，听到他含着笑意问了一句。 宋棠气急败坏的吻他，报復似的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夏璟蒔没见过宋棠这个样子，觉得新奇又可爱，很快地便把主动权抢回来，手掌扣在宋棠脖子重重地吻他。 这个年纪的男生血气方刚，很容易就被蹭出火…… 到底是怎么关进浴室里的宋棠已经不记得了，他羞得直接断片。 最后记忆里只剩下夏璟蒔微微发红的眼尾，他的脸很烫，夏璟蒔的手也很烫，原本已经收起来的泪水又被逼出来，全身都好像着了火似的。 要命，真要命。 这个后劲太强，宋棠好几天都有点不敢看夏璟蒔，他男朋友就在那看他笑话呢，还喜欢故意来撩拨他。 黏人 艺文晚会之后，夏璟蒔和宋棠走在路上就经常被围观，明明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宋棠却觉得好像被聚光灯打在头顶，有些不习惯，却又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看，这棵大校草是我的。 学校的ig版上也多了很多他们的照片，有时候是只有他们两个，有时候是一群人。 许庭还为此抱怨过，因为有张照片许庭直接被打了马赛克，画面只剩下宋棠和夏璟蒔。 那时候许庭的戏癮又上来了，抱着夏璟蒔哭天抢地。 「为什么——我难道不帅吗???」 夏璟蒔一脸平静地被许庭抱着摇晃，一副看淡人生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璟蒔更帅一些。」 宋棠帮着说话，身为家属他必定是要站在男朋友这边，虽然某男朋友单独坑过他一次。 一开始许庭还意外宋棠怎么改口叫璟蒔了，但班上很多女生也是这么叫的。 自从她们挖掘到夏璟蒔的审美天分之后，夏璟蒔就像是下凡的神仙一样和她们打成一片，时常被缠着问穿衣和化妆之类的话题，有时候还兼职恋爱諮询师。 变成小姐妹的男神自然就没有那么多性别的隔阂，她们总是璟蒔璟蒔的叫，其他班的女生羡慕极了。 再过几天就放寒假了，但他们要先撑过段考。 最近宋棠的睡眠品质好了非常多，偶尔才会做恶梦，但更多的是梦见夏璟蒔。 那天弹吉他的画面最常出现在梦里，就像身体要执拗的记着那幅美好的光景。 宋棠问过小姨了，他不想让夏璟蒔一个人孤单的在家里过年，于是想邀请他来家里过除夕。 这个惊喜暂时还没有告诉他，宋棠想等寒假出去约会时再说。 寒假的约会是宋棠主动提出的，他说想和夏璟蒔去拍照片。 休业式这天宋棠说想去夏璟蒔家待一会儿，很多同学都去聚餐了，但他想和男朋友待在一起。 「寒假就不能每天见面了。」 夏璟蒔摩娑着宋棠微凉的指尖，语气充满不捨。 「我们可以每天打电话。」 宋棠哑然失笑，夏璟蒔怎么变得这么黏人了。 「跟见面不一样嘛。」 夏璟蒔拉长了语调，要是许庭这么讲话肯定会被宋棠嫌弃的，但是夏璟蒔就让人觉得可爱，果然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了。 「那我们就多多出来见面。」 宋棠窝在夏璟蒔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 现在做这些动作宋棠已经不会害羞了，心里都被情不自禁的情动和珍惜填满。 「我想陪你去拍照片。」 之前夏璟蒔随口提了一下，说寒假他固定要去一个地方拍梅花的照片。 宋棠没有见过真的梅花，也想一起去。 「好啊，只是那边有点远，我们要早点出门。」 宋棠挺佩服夏璟蒔总是能找到一些私房景点。 他说那里开了一间坐落在山丘上的小咖啡馆，每年都会请夏璟蒔给他们种的梅花拍照，能拿到一点小酬劳。 宋棠很感兴趣，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夏璟蒔带他去。 夏璟蒔怕宋棠冷死，在包里多塞了好几个暖暖包，宋棠出门前也被赵羽翎和小姨裹成颗粽子，叮嘱他别着凉。 于是，小情侣的拍照之旅就这么啟程了。 拍照约会 夏璟蒔和宋棠都在车上睡了一下，醒来就到目的地了。 老闆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夏璟蒔和她说过会带一个朋友来。 让宋棠意外的是，这间咖啡馆的老闆是一个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女生，应该比赵羽翎要再小几岁。 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身裙，将整个人的气质衬得很乾净，像是丝毫没有被山上的低温影响，宋棠看见了都觉得有点冷。 「璟蒔来啦。」 她走上前接过夏璟蒔的相机包，也许是习惯这样相处了，夏璟蒔没有推辞。 「您好，我是宋棠。」 宋棠先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林若遥，你可以叫我林老闆。」 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领着宋棠他们进去。 虽然这间店开在山上，但名声似乎是不错的，店里的空间意外的很大，装修成典雅的復古风，好几张桌椅都已经坐了人，有着咖啡的香气，和一些淡淡的茶香。 刚才宋棠进店时看见门口有块牌子，上面应该是店名，叫「觅」。 林老闆带他们到里面的一个小房间，让他们不会被外面的客人打扰。 「你带他去拍照片吗?」 林老闆端了两盏茶过来。 「嗯，我们一起去。」 夏璟蒔将其中一盏推到宋棠面前。 「那等等记得回来吃午饭。」 「好。」 觅虽然是咖啡馆，但其实也有卖一些轻食，开业到下午五点。 店面的后面是小山丘，一整片连绵的都是梅树，有白的，也有红的。 刚才宋棠环视了店面一圈，里面掛着好几帧表着框的相片，应该都是夏璟蒔拍的。 「好漂亮!」 宋棠往前小跑了几步，看着枝头上那开得正艷的梅花。 冬天的树叶几乎都掉光了，更能衬得梅花在这冬日里的美，在一片白茫茫的灰调里开得火红，像是给这座山头添了胭脂。 这里被林老闆她们铺上了木製的地板，搭出了一个小步道，可以沿着蜿蜒的小路走进梅花园里赏花。 已经有不少女孩子站在树下拍照，有些还穿着短裙，怕是要在这冬日里冻成冰棍。 「小心脚下。」 夏璟蒔怕宋棠摔着了，让他慢慢走。 他想要，带宋棠去看更多更多的风景，想要捕捉宋棠更多的笑容，也许有一天，他能将宋棠从黑夜里拉出来，带他一起走进人间的喧嚣。 他喜欢摄影，因为喜欢热闹，想要用镜头把那些美好留住，儘管时间会抹去那些痕跡，但相片能短暂的将它们定格。 夏璟蒔调整好镜头，对着那些花开始抓拍。 宋棠穿梭在梅树间，被那些清新淡雅的香气包裹着。 宋棠躲在树缝间偷看夏璟蒔拍照。 他神情专注，好像和这方景色融为一体，目光只有眼前开得艷丽的梅花。 宋棠喜欢看夏璟蒔专注做事情的样子，他的男朋友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尤其是自己热爱的摄影，更是全心全意投入。 难怪有句话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果真是一点也没错。 夏璟蒔拍了很多张梅花的照片，但更多时间是在拍宋棠，拍他展露的笑顏、拍他一半藏在围巾里的侧脸、拍他瞇着眼嗅闻梅花的样子，这些画面似乎永远都不够。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固执任性的孩子，虽然已经拥有了手边的玩具，但另一边的他也想要，贪心的想把它们都揽进怀里。 拍了一上午，两人都有些累了，夏璟蒔便带着宋棠回去吃午饭。 林老闆已经将午餐备好了，是很应景的梅花料理，用后面山头现摘的梅花製成。 主菜是梅花粥，宋棠没有想过梅花居然也能入菜。 「怎么样，好吃吧?」 林老闆露出自豪的表情。 刚才夏璟蒔和宋棠说了林老闆的故事，林老闆大学刚毕业不久便决定在这里开一间咖啡馆，这整片山头都是她祖父留下来的，本来家人是打算卖掉的，但她执意要留下来，慢慢经营成现在这个小有名气的私房景点。 梅花粥口感绵密，入口时味道清淡，但之后便有杏仁香慢慢散发出来，宋棠被这道粥惊艷得说不出话，改天也想让小姨他们来品尝。 「是这个好吃还是我做的麵好吃?」 林老闆才刚去接待另一桌的客人，夏璟蒔便凑过来和他咬耳朵。 「都好吃。」 宋棠嚥下一口粥。 「唉，你肯定是不忍心伤害我。」 夏璟蒔当然知道自己做的麵和林老闆的手艺天差地别，但他就是想逗逗宋棠。 「皇后的手艺在朕心中肯定是排第一的。」 宋棠面无表情地把夏璟蒔推回去，让他好好吃饭。 旁边的热茶也是用梅花製成的，入喉甘甜带着清香，彷彿回到了古代，感觉随时都能来上一首诗。 甜点是梅花馅饼，酸甜的梅子混和红豆的内馅，交织出一股不一样的风味。 林老闆把饼皮处理得好，又松又酥，带着烘烤过的糕点香气，也难怪咖啡馆坐落在山上却依然人潮不绝。 因为后山是梅花园的关係，冬天更是旺季。 用完午饭，算一算也差不多到回程的时间了，他们一起去和林老闆道了别，夏璟蒔交代了会把照片整理好了寄过来，又被林老闆拉着耳语了几句。 其实有时候宋棠很羡慕夏璟蒔可以这样圆融的和别人交流，虽然他们在一起了，但宋棠觉得自己还是远远不及他的。 夏璟蒔是宋棠的安全感来源，也是他的安定之处，但他就怕有一天夏璟蒔不管用了，就像出现抗药性一样，又或者他们分手了，那自己又会陷入地狱。 宋棠知道自己不可以把夏璟蒔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拽着，但他还是会不自觉的贪恋那份温存。 算了，现在想这些都是徒劳。 要是以前的宋棠，肯定会执拗的想这件事想很久，然后鑽牛角尖，但和夏璟蒔在一起之后他也有一些成长，现在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就先不要想，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团圆 上了车，被暖气包围让宋棠又犯起了睏，但他还记得要和夏璟蒔说一件事。 「来我们家过年吧。」 宋棠扯了扯夏璟蒔的袖子。 「嗯?」 他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着宋棠。 「我上次是不小心看到的……」 宋棠低着头，怕夏璟蒔会不高兴。 「你爸妈过年是不是不回来?」 但身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还是得完成原本的任务。 夏璟蒔突然说不出话了，要不是考量到前面还有司机，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上嘴亲了。 以前过年要是他爸妈没回来，他就会自己做几个比较高级的菜，或者去外面买，原来还会有失落，但久而久之就也没什么感觉了，只剩下无奈。 「好。」 夏璟蒔温声回应。 宋棠原本还紧张着，听到夏璟蒔回应开心极了，偷偷牵着他的手在底下晃。 他们两个都是慢热的人，虽然爱情里没有太多的激情和火花，但日常的这种小美好就足以让感情以合适的温度慢慢增温。 小姨他们的意思是让夏璟蒔在家里住一晚，免得他吃完饭还得搭夜车回家，宋棠怕夏璟蒔不愿意，需要徵求一下他的意见，没想到他居然爽快的答应了。 这个人还故意说能和男朋友住一起很荣幸，惹得宋棠的脸又红成了苹果。 除夕当天，夏璟蒔起了个大早，一样去那间早餐店吃早餐，今天的人潮倒是很多，老闆夫妇都忙不过来了，但还是抽了空出来和他打了招呼。 夏璟蒔想要先去採买一些年货，空着手去别人家蹭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宋棠就说他也要跟去。 吃完早餐在超市门口跟宋棠会合，他们就推着推车进了超市。 宋棠今天很高兴，走路的步子都带上了愉悦，夏璟蒔跟在后头看他这样一蹦一蹦的样子，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好紧张，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吃饭。」 夏璟蒔和宋棠在货架间穿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没来过。」 宋棠偷笑，夏璟蒔总会在某些时刻露出很可爱的一面。 「之前是去朋友家，这次是去男朋友家，当然不一样。」 夏璟蒔一边看着包装袋上的日期一边回答。 「这个!我姐喜欢!」 宋棠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又红了，赶紧拿了一包综合坚果扔进购物车以掩饰他的尷尬。 爸妈的工作薪水算是高，所以给夏璟蒔的经济用度是非常足够的，他花钱也阔气，不会捨不得，于是宋棠指的他就都扔进购物车里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拿了满满一车，在人挤人的队伍里排着队，夏璟蒔扶着推车把手，宋棠靠在他身侧刷着手机，这样子愜意的气氛让他们都很享受。 「你看。」 许庭带头在班群里拜年，接着同学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发起了贺图，有些比较靦腆的女孩子只简短地发了一句“新年快乐”，有些像许庭那样的男生刷起了贺年表情包，还有一些人的贺图是从长辈那里扒来的长辈图。 怪不得夏璟蒔塞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 宋棠也开始对着键盘噠噠噠的打字，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群里先是安静了一下，接着就嗡的炸了锅。 夏璟蒔感觉右腿都要被震麻了，一边推着购物车往前一边掏出手机看讯息。 宋棠兴许是被这帮人的热情吓到了，直接按熄了萤幕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 宋棠(软萌小皇帝)：新年快乐。 许庭(太监公公)：怎么回事???棠棠居然说话了??? 李子扬(万年体育股长)：太奇怪了!! 薛晓颐(班长大人)：震惊!! 这是他们群里的统一格式，本名后面括号暱称，根据班级风向定期更新，以前许庭的暱称叫话癆，最近才改成了太监公公。 宋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软萌小皇帝，但这肯定跟许庭脱不了关係。 夏璟蒔看着群里那群吓疯了的同学，也跟着发了一句。 夏璟蒔(皇后娘娘)：新年快乐~ 群里的女生都疯了，两棵校草同框贺年，百年奇景。 平时宋棠是不在群里说话的，但他们班群却很热闹，聊八卦、聊感情，偶尔抱怨一下老师，还有人喜欢深夜放毒，吃宵夜发到群里，惹得通宵念书赶作业的同学们叫苦连天。 宋棠会看讯息，但不会加入聊天，虽然时常被许庭拉出来挖苦或者挡刀。 许庭(太监公公)：抱歉打扰了，原来你们是约好的。 许庭一看见夏璟蒔也出来说话了，直接下线表示抗议，结果一分鐘后又灰溜溜的跑回来继续扯皮。 夏璟蒔恶作剧似的拍了一张宋棠低头划手机的照片，旁边他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宋棠(软萌小皇帝)：!! 宋棠抬头瞪了夏璟蒔一眼。 许庭(太监公公)：你们在一起??? 许庭表示他的地位又再一次受到了威胁。 姚晰晰(百万导演)：哇，我的cp是真的…… 上次艺文晚会的剧本就是姚晰晰和许庭一起编的，所以她被称作百万导演，这个女孩子平时在学校挺安静的，但在网上却很放得开。 她一说完又炸出一票女生一起尖叫。 夏璟蒔看了有点汗顏，他男朋友已经在旁边气成一隻河豚，看起来不大想理他。 「生气了?」 夏璟蒔戳戳宋棠。 「哼!」 难得宋棠闹脾气，夏璟蒔只是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接着就往前去结帐了。 在你身边 宋棠单方面和夏璟蒔冷战，直到小姨笑吟吟的迎上来才破冰。 「璟蒔来啦，欢迎。」 小姨给了他一双拖鞋，让夏璟蒔先去把行李放下。 男孩子的东西很少，只带一个背包便够了，宋棠带他到房里把包放下，接着两人一起到厨房里帮忙。 小姨连忙把他们两个赶出去，再把坐在沙发上的赵羽翎拎进厨房，让他们到房里玩。 这次宋棠便不再那么拘谨，和夏璟蒔并肩在床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过年了。」 好几年都没有和爸妈一起过年，夏璟蒔甚至已经快要忘记「家」是什么感觉了。 但是，有个人替他完成了，让他在这个闔家团圆的日子里不再孤单。 「我小姨做的年夜饭真的很好吃!」 宋棠怕他不开心，马上转移话题，炫耀起小姨的手艺。 夏璟蒔看他努力的在那里比划着，说得有形有色，压不住心中那股汹涌的暖意，直接扣住宋棠的脖子吻了上去。 「唔!」 宋棠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堵上了嘴亲得发晕。 夏璟蒔摁着他亲了很久，分开之后两人都在喘着气，宋棠的脖子和耳尖都漫上了一层血色。 亲完之后他也忘了之前想说什么，将脸埋进被子里不看夏璟蒔。 夏璟蒔见他这个样子，又故意在棉被上亲了一口，让宋棠又像触电般鑽出来。 「你还亲上癮了是吧!」 宋棠拿枕头砸他。 夏璟蒔终于憋不住笑，任由宋棠闹脾气，自己配合的闪躲。 两人在房里玩到了晚餐时间，待小姨叫他们时才停战。 姨丈见到了夏璟蒔很开心，一直和他聊着天，还让夏璟蒔有空教他摄影。 小姨接连给姨丈夹了好几筷子菜，让他不要打扰夏璟蒔吃饭，夏璟蒔笑着说没关係。 接着他们说起艺文晚会的事情，还调了影片出来看，赵羽翎不断打趣宋棠，惹得宋棠也给她塞了一堆食物封口。 从前宋棠心里会不自觉的和小姨一家保持距离，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别人总说他乖巧懂事，但不是的，那是客气。 直到今晚，宋棠才有真正融进一个家的感觉，夏璟蒔似乎有着什么魔力，能一步步的撬开他心里的防备，让他正式自己的内心，慢慢地走出多年来禁箍住他的牢笼。 吃完了晚饭，又在客厅间聊了一下，赵羽翎就用不要打扰年轻人培养感情把小情侣轰进了房间。 「你要……先洗澡吗?」 明明是个很单纯的问题，但宋棠却问得有些彆扭。 「好?」 夏璟蒔知道自家男朋友容易害羞，爽快地抄起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 男孩子洗澡是很快的，约莫十分鐘夏璟蒔就擦着头发出来了，宋棠也不知道自己在尷尬什么，作贼心虚的直接越过夏璟蒔衝进浴室。 宋棠给他留了吹风机，就放在书桌上，夏璟蒔把电源插上，一边吹头发一边等宋棠出来。 宋棠感觉自己像个良家妇女，在浴室里扭扭捏捏硬是拖了十五分鐘才出来，全身的皮肤都被热水浇得发红，像是蒸熟了一样。 夏璟蒔已经抱着手机坐在床边，像是在跟什么人聊天。 宋棠没有凑过去看，他先到书桌前把头发吹乾了，接着才坐到床的另一边。 夏璟蒔也挪了过来，靠在他的肩上，没有掩饰的将聊天画面展示给宋棠看。 「我妈。」 那个聊天框的上方就写着妈，底下有几句聊天。 妈：吃过了吗? 璟蒔：嗯，在朋友家吃的。 妈：替妈妈谢谢那个朋友，麻烦人家了。 璟蒔：好。 宋棠看着他们的聊天纪录，心中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明明是关心的问候，字里行间却都透露着客气和生疏。 也许是分开的时间久了，久到让夏璟蒔忘记该怎么跟自己的爸妈相处，也或者是夏璟蒔成长得太快，已经不需要这份温情了。 「睡觉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宋棠拍拍夏璟蒔的手臂，鑽进了被窝。 「好。」 夏璟蒔替他拍灭了床头柜上的灯，也一起鑽进被子里。 其实说睡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睡着的，所以他们就躺在被子里聊天，宋棠为了让夏璟蒔高兴一点，笨拙又努力地找话题。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宋棠也忘记了，但半夜惊醒确实让人觉得很不爽。 做恶梦的次数原本就不太规律，也许是多了个人在旁边，让宋棠睡得更浅，所以才又惊醒。 这次他没有在梦里挣扎太久，仅仅闪过一个画面他就醒过来了，似乎是起身的动作太大，夏璟蒔也跟着被吵醒了。 「吵醒你了?」 宋棠的嗓子像含着一口沙子，他赶紧灌了一口水润润喉。 「又做恶梦了?」 夏璟蒔还有些懵，但是没有忘记关心宋棠。 「你睡吧，我可能……睡不着了。」 宋棠真的已经习惯了，通常这样醒来他多半都没办法再入睡了，顶多在天亮前囫圇瞇个几分鐘，不久就得醒。 夏璟蒔蹙起眉头，直接把宋棠撑在身侧的手一拽，让宋棠又跌回枕头上。 「睡觉，这是命令。」 夏璟蒔鲜少展露这样强硬的态度，宋棠觉得有点可爱，便也乖乖听他的话了。 「好兇的男朋友。」 宋棠伸手替他把皱着的眉揉开。 「睡吧，我陪着你。」 夏璟蒔将他揽进怀里，虽然两人都不矮，但夏璟蒔比他多一点的身高在此时就很明显了，他只得乖乖埋在夏璟蒔胸口。 夏璟蒔像在哄孩子似的，一手绕过宋棠腰间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熟悉的香气鑽入鼻腔，应该是夏璟蒔沐浴露的味道，闻起来像是白麝香。 宋棠的倦意又重新捲了上来，就好像夏璟蒔陪他熬夜的那晚一样，只是这次，那个人在他身边，前所未有的安心。 平行线 隔天，小姨坚持要将夏璟蒔留下来吃完早餐才肯放人走。 吃完早餐后宋棠就赶紧拉着夏璟蒔出门了，再把夏璟蒔留下来一天是小姨极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啊——好撑。」 小姨大概是太开心了，准备了好几道菜，把他们当猪养，宋棠有些撑着了。 「你们家里人真好。」 夏璟蒔恶作剧似的拍拍宋棠的肚皮。 「喂!在大街上别乱来。」 宋棠按住他作乱的手。 「我是一个正经的人。」 夏璟蒔故意压着嗓子，让声音变得低沉。 宋棠听到这里没绷住，直接在路上笑出声，笑完才知道害羞。 「都怪你!」 他推了夏璟蒔一下，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 「哎!等等啊!」 夏璟蒔小跑跟上他，直接捏着宋棠的脖子不让他跑。 宋棠被「命运扼住后颈」，感觉自己像隻猫被夏璟蒔拎着。 「好啦，我不跑了。」 宋棠总算是安分下来，乖乖走在夏璟蒔左手边。 宋棠有一种感觉，好像每次和夏璟蒔一起走的路都特别短，很快就到了尽头。 看见公车站牌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不想分开的想法，想到他们还要隔很久才能见面，宋棠就一阵感慨。 「我走啦。」 公车慢慢驶进站，夏璟蒔朝公车招了招手。 「嗯，开学见。」 宋棠勾勾他的手指。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都看不见车尾了才移动脚步准备走回家。 其实在每次离别时宋棠心里总会生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虚无感，也许那就是写在他身体里的寂寞。 小时候妈妈让他去公园里等，但他再也没有等到，那个身为他父亲的人，他也没有等到，明明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跟夏璟蒔见面，他依然会有一种失重感，那是他无法控制的。 在他的潜意识里，「离开」是一种无可避免的事情，他，和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条条的平行线，短暂的交叉在一起之后，还是得分开。 也许真的是他等太久太久了，久到他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 开学 开学之后，一切行程都变得很紧凑，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升上高三，一头栽进学习的苦海。 开学流程大家都很清楚了，徐可也没再多说，把时间留给学生自习。 毕竟才刚放完年假，和朋友也隔了将近一个月未见，大家的心都还浮躁着，半数学生都在和朋友窃窃私语。 徐可也是当过学生的人，知道这样的心情，叮嘱他们别太大声就去开教师会议了。 「听说之后要换位置啊?」 前面那排的动静不小，宋棠翻了一页新的书本，目光轻轻往那里扫过。 讲桌前三横排是他们班的摇滚区，上课还算安分，但只要下课或老师不在时就high得不行。 班长薛晓颐是个活泼的女生，和男生女生都能打成一片，算是班上人缘数一数二好的。 班导徐可很信任干部群，通常有什么事情都会先跟他们说，接着班上的人就会不停地从他们那里扒消息，比如现在。 「哎呀，班长大人你就透露一下嘛!」 虽然高中都是单人单座，但前后左右的邻居还是会影响到一些人聊天的方便性，像许庭那样的大话癆就非常重视。 虽然大家相信把他安置在哑巴旁边他都能把人家治好，但许庭还是想要坐在比较活泼的人附近。 记得有一次他换座位换到了班上最高冷的女生前面，他憋屈得要死，不仅不能和她聊天，和别人聊天还会被嫌吵，那阵子许庭真的是叫苦连天，每天都在哀号着。 「好吧好吧。」 薛晓颐被他们烦得受不了，只好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老师说两个礼拜之后会换位置，但是我不知道这次用什么方法。」 换位置的方式也是学生特别喜欢徐可的一个原因，他们班导古灵精怪，从来没有固定方法。 有时候靠抽籤，有时候还让他们在教室绕着走玩大风吹，谁抢到位子就让谁坐，有些比较资深的教师私底下会议论徐可太纵容孩子，但三班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实在是让人说不下去。 有些关係比较好的同学已经开始研究该怎么让彼此坐在一起了，许庭也是其中一员。 他大概是想坐在靠走廊窗户的位子，好方便和女神聊天。 这两个人目前在曖昧阶段，就等谁先踏出一步了，每次许庭都在那抓耳挠腮，变着法子逗林蔚棋开心。 宋棠和夏璟蒔也算「过来人」了，每次都用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他，但又偏不给他意见，毕竟他们不是一个频道的。 吵吵闹闹间一个早自习就这么过去了，宋棠暗自祈祷可以再和夏璟蒔坐在附近。 夏璟蒔回到家，照惯例拿出那本札记，之前去「觅」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就收在左手边那个牛皮纸袋里，要给林老闆的已经寄过去了，剩下的是他自留的。 再过不久，这本札记就能填满了，夏璟蒔很期待。 风雨将至 宋棠知道自己要过生日了，但是从小到大他就对生日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排斥过生日，因为过生日会让他想起妈妈。 每年赵羽翎都会送他一份别緻的礼物，小姨会做一碗长寿麵，其他的就没有再过度操办。 印象最深的生日应该是三岁那年，那时候爸妈都在，带他去了游乐园，儘管因为年纪太小几乎什么都不能玩，但那一定是他最幸福的一次生日。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再带给他那种幸福了。 爸爸这个存在给他的感觉从寂寞到不解，到最后只剩下一抹泛黄的痕跡，但他还是想弄清楚真相。 宋棠挑了一个假日坐车到附近的购物广场想给夏璟蒔找份礼物。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送夏璟蒔什么东西，但碍于经验太少，只好腆着脸去问问许庭。 想当然耳，又被他抓着八卦了一番。 他进去一间文具店逛了一圈，感觉送现成的不太特别，又在附近找了一间手作饰品店，预约了下星期过来。 刚才就看上一款手鍊，是银鍊加上一些小装饰，宋棠觉得很衬夏璟蒔。 他很喜欢夏璟蒔的手，左手腕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平时藏在里面看不见，但他们牵手时就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像是一个秘密的记号。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夏璟蒔，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殊不知他男朋友也瞒着他在给他准备礼物。 去做首饰前一晚宋棠做了恶梦，每次做恶梦的隔天他的心情都会受到一点小影响，但因为今天去给男朋友做礼物，所以他的心情很好，把那股鬱闷压了下去。 宋棠有些笨手笨脚的，但还是在手作教师的帮忙下完成了一条看起来不错的手鍊。 他又花了一笔钱买了个首饰盒，把手鍊装进去，看起来很棒。 但是他早该知道的，那个恶梦绝不会放过他，他注定要被束缚一辈子。 宋棠提着刚刚店员帮他包装好的纸袋，准备走到公车站搭车，突然被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抱住了腿。 「唔，对不起!」 宋棠低头一看，那是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小哲!」 有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小跑着赶过来，牵住了小男孩的手。 「哥哥你太笨了!」 被牵着的小女孩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凑过去牵住了自己哥哥的手。 「小涵，不可以这样说哥哥。」 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宋棠觉得听起来有些熟悉。 「好嘛，爸爸不要生气。」 看得出小女孩是很淘气的，她松开了妈妈的手，跑过去抱着那个穿西装男人的腿。 宋棠回头，愣在了原地。 他不可能记错，那张脸。 儘管过去了十几年，男人的面容也只是多了一些皱纹，岁月没有抹去他的英气，多了一点的沧桑感反倒给他添了另一种韵味。 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个小女孩为什么叫他爸爸? 宋棠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涌来，他只能站在原地，被那些情绪吞没。 记忆 「是你?」 那个男人抬头一看，也愣住了。 宋棠自知长相和小时候的差别不大，只是退去了稚气，认得出来也很正常。 这对父子消失在彼此人生里十馀年，再次相见时，却连再平凡不过的称呼也喊不出口。 宋棠全身都在颤抖，他想要上去提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消失了那么多年? 真是太荒谬了。 最后，他让妻子和儿女先行返家，带宋棠到一间咖啡厅里坐着。 「要喝点什么?」 他将菜单递给宋棠，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彷彿只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态度客气又从容。 「白开水就好。」 宋棠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大概是被气的。 「一杯美式和一杯奶茶，谢谢。」 他慢条斯理的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对服务员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直到服务员将饮品送上来，他才先打破了寧静。 「你长高了不少。」 宋棠突然觉得很想笑，这个身为他父亲的人，时隔多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宋棠把那杯奶茶推回桌面中央。 「你为什么拋弃我们。」 这么多年，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 「我承认，我对不起小梔。」 宋梔，是宋棠妈妈的名字。 「她生病了。」 宋棠有点说不下去了，这个人，怎么能把一切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好像与他没有关係。 「我知道。但那时候我的公司才刚开始经营，我必须将全力灌注在那里。」 看，他说得多么理直气壮，把得了產后忧鬱症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扔在家里，把他们的育儿基金拿去投资公司，一切似乎都在说着这是为你们好。 「你现在住在宋楠那吧，给我她的电话，我会把这几年的养育费还给她。」 宋棠忍住想一把掀了这张桌子的衝动。 这个男人把这件事说得如同一场冰冷的买卖。 那是两个人的人生啊，宋棠都不敢想像，要是小姨没有收留他，他现在人会在哪里? 他的妈妈当初不顾一切要和爸爸结婚，然后在感情最热烈时生下了他，但那时也正值他父亲的创业期，他妈妈因为缺少陪伴而得了產后忧鬱症，情况很糟糕，但她为了不让辛苦工作的丈夫夹在事业和家庭两头烧，在为数不多的夫妻相处时光里总会努力压抑着，从不让丈夫有后顾之忧。 宋棠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真是荒谬极了。 「不用，那些钱我会自己想办法还给小姨。」 难道，他消失的那些年，是可以用钱来弥补的吗? 宋棠原以为自己是缺了一块亲情的拼图，现在那份亲情，不要也罢。 「为什么妈妈生病的时候你不在!」 宋棠加大了音量，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但语气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难道你妈妈的死跟你没有关係吗?」 他似乎因为被路人投来目光而有些恼羞成怒，压低了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他父亲的这句话让宋棠好像被抽光力气似的，什么都不想再争辩。 「你为什么不碰那杯奶茶，这不就是答案吗?」 「是我们一起杀死她的。」 宋棠低头盯着那杯已经凉透了的奶茶。 是啊，他不敢喝牛奶，就是证明啊。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需要那笔钱，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个人真是生意人当惯了，这种商务语气放在此时就显得很讽刺。 失联 最后宋棠是怎么回到家的他都忘了，小姨好像有来跟他说话，他不知道有没有回答。 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里，宋棠直接把自己砸在了床上。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无止尽的发呆，只有放空思绪才能避免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 妈妈在记忆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只有最后的那几幕还牢牢地刻在他的生命里。 宋棠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应该是有什么人传了讯息给他，但他不想看。 放在桌上那个纸袋变得很碍眼，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鑽了进来，将那个纸袋衬得闪闪发光。 宋棠坐起身走到窗边，狠狠地把窗帘拉上。 宋棠又跌回被窝里，用手臂盖住眼睛，幻想着能屏蔽这世界所有的喧嚣。 夏璟蒔握着手机在客厅绕了三圈，宋棠已经十二小时没有回他讯息了。 交往之后他们也并不会每天聊天，夏璟蒔不愿用频繁的问候束缚住宋棠，就算交往了，他们依然可以拥有各自的私人空间。 但平时假日宋棠都会因为没办法和夏璟蒔见面而抱着手机不停跟他聊天，今天莫名的安静下来实在不太对劲。 但这么久没有消息还是第一次。 早上外面的一株「小绿」莫名其妙枯死了，夏璟蒔有一种最近会不太顺的感觉。 现在是周末，也许宋棠只是出去玩了? 或者是他在念书?又或者是他在补眠? 手机震了一下，夏璟蒔飞快的解开锁屏，结果是许庭的讯息。 许庭(太监公公)：救!英语作业谁会写!在线等!急! 许庭发讯息总是声势浩大，像这类的讯息他都会标註所有人。 薛晓颐(班长大人)：杜绝抄作业风气你我有责。 许庭(太监公公)：别啊班长大人，给苍生留一条生路吧! 李子扬(万年体育股长)：是啊班长大人，这次的作业太难了! 有些人跟着许庭一起哀号，有些人故意学着班长说杜绝抄作业。 许庭又标註了他和宋棠，请学霸救援。 许庭(太监公公)：@宋棠@夏璟蒔，大哥救救命! 要是平时夏璟蒔肯定会跟着回復几句，但今天他实在没心情。 眼看也到了饭点，夏璟蒔决定还是先做饭。 昨天多煮了一份白饭，今天可以拿来做粥。 简单迅速的处理好晚餐，夏璟蒔决定调一部电影出来边吃边看，好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最后电影还是没看进去，他的心都系在宋棠那里，根本无心做其他事。 但是作业还是要写的，夏璟蒔坐在书桌前转着笔。 英语作业确实有一点难度，刚好让他的脑子里有事情可以想，避免放空下来就会开始瞎操心。 平时夏璟蒔做作业挺快的，但今天他写了很久，原子笔的墨水戳在考卷上印出一个突兀的黑点，夏璟蒔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他无奈地拿起立可带把那个黑点涂掉，考卷又恢復一片纯白，但在心中的那份烦恼并没有一起被消除，反而越来越深。 心不在焉的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完成作业，宋棠还是没有回消息。 夏璟蒔自我催眠着，让自己相信宋棠只是在忙，抱着疑惑但还是决定先上床睡觉。 宋棠捲着棉被躺在床上，他早就看见夏璟蒔传来的消息，只是没有心情回。 前一个小时班群都还在吱哇乱叫，明明都说英语作业很难却还是在群里聊得起劲。 宋棠把群组通知屏蔽了，吃完晚餐洗完澡就一直躺在床上。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起来写作业，但身体就是提不起劲，什么都不想做。 什么时候睡着的宋棠也忘了，但他确实是被恶梦惊醒的。 我们散了吧 这一晚上堪称渡劫，首先是被恶梦惊醒，然后发现自己没盖棉被，大概也有冻醒的成分在，接着过了一个小时又再一次惊醒。 总之就是不断地醒醒睡睡，最后到凌晨四点宋棠乾脆不睡了。 他觉得全身痠痛，脑子里像塞了棉花，起身都有点困难。 宋棠勉强坐了起来，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发现自己的脸色非常差。 回到书桌前，宋棠下意识的想打开手机，但是开机键按了几下都没反应，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没充电，但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从书包里捞出那三张作业，宋棠拍开了檯灯，慢悠悠地看起了题目。 这张考卷的难度对他现在的状况来说是非常合适的，有点难度需要思考，刚好可以用来净空脑袋。 宋棠知道自己在学习方面有一定的自制力，只要他想做作业就可以很专注，但今天似乎有些不管用。 那几句话像是开了回响特效一样，不断的在他脑海里回盪，赶都赶不走。 “小棠，帮妈妈倒一杯牛奶好吗?” “这是维生素，不要紧。” “你先去公园玩，妈妈很快去找你。” “难道你妈妈的死跟你没有关係吗?” “你为什么不碰那杯奶茶，这不就是答案吗?” “是我们一起杀死她的。” 宋棠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是妈妈，最害怕的人也是妈妈，他喜欢妈妈儘管生病也依然呵护他的温柔，也害怕最后一刻妈妈脸上的麻木。 当时他的妈妈从来没有责怪他，也没有说要带他一起走，但这十几年来的阴影已经侵蚀了宋棠的理智，那些他想像的恶梦都在他的生命里张牙舞爪叫嚣着。 其实有一次，宋棠不小心看到了夏璟蒔手机瀏览器的画面。 好几个分页都是关于心理问题和ptsd，很显然，他，已经成为了夏璟蒔肩上的负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年的阴影，宋棠一直很自卑，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害死了妈妈的兇手，所以他不去亲近别人，因为这样就不必把伤口裸露在外，当初结识许庭已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老天又送来了一个夏璟蒔。 一步错，步步错。 宋棠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矫情的人了，明明知道不应该让夏璟蒔闯进来，他却还是放任自己一点一滴的沉溺，直至现在这样。 夏璟蒔乐观、自信，而他呢? 悲观、自卑。 夏璟蒔把失去的亲情转化为爱，他去喜欢、去热爱，而自己呢，从来只是封闭。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根本没有义无反顾去奔赴的勇气。 那样的光，太刺眼了。 没关係的，这些都可以挽回，不小心让他闯了进来，就再把大门关上，把一切不应该存在的人和希望通通驱逐。 早上八点，宋棠搭着车到夏璟蒔家，把刚充了一点电的手机拿出来拨了他的号码。 「喂?」 夏璟蒔似乎是刚起床，声音透着点哑，但还是掩盖不住那份接到电话的惊喜。 「我在楼下。」 宋棠压抑住自己，他不可以动摇，他要让一切回归正轨。 「你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夏璟蒔觉得他的声音不对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嗯。」 宋棠应了一声。 夏璟蒔有点不安，怕宋棠出了什么事，宋棠还没上来就先敞着门等他了。 他这层只有三间房，其中两间还没有人租，于是整层楼安静得连银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宋棠走上来的脚步声就变得异常明显。 「棠。」 夏璟蒔扯起一个笑容，努力忽视着那奇怪的气氛。 那个称呼让宋棠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曾经在他们最亲暱的那些时候，夏璟蒔带着沙哑的嗓音那样叫他，宋棠连骨头都酥了。 但现在只会添上窒息和惆悵。 「我见到我爸了。」 宋棠握着手机的手篡得用力，声音带着沙哑。 夏璟蒔以为他是见到亲生父亲心情有点复杂，没想到更糟。 「我们……散了吧。」 宋棠终究说不出「分手」，他嘴唇抖得不像话，看见夏璟蒔瞬间变了的表情更是动摇。 「什么意思?」 夏璟蒔愣在原地，眉头紧紧的拧着。 「就是那个意思。」 宋棠不愿再多说，低着头没有看他。 「是不是你爸说了什么?我们……」 「你为什么那么执意的要往黑暗里扑啊?」 宋棠的声音都在颤。 「我说了，是我害死我妈。」 「我没资格爱人，我更没资格被爱!」 宋棠狠狠地咬着嘴唇，指尖都用力得发白。 楼道里很安静，只剩下宋棠和夏璟蒔的呼吸声。 夏璟蒔没有回答他，他也看不见夏璟蒔的表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宋棠想要转身逃跑的时候，夏璟蒔说话了。 「等我一下。」 他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平时透彻乾净的嗓音变得黯淡。 夏璟蒔没有把大门关上，只是转身走进了房间。 很快夏璟蒔便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 「这是……礼物，祝你快乐。」 夏璟蒔终究说不出分手快乐或者生日快乐，但他还是希望宋棠快乐，儘管他们两个看起来都不会再快乐。 宋棠抬起头，看见的是夏璟蒔努力牵起的微笑。 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夏璟蒔说出「我是新来的，还要请你多多照顾。」时的那个笑容，只是多了几分无奈和悲伤。 他收手接过纸包，却差点没拿稳。 也许不是因为纸包太重了，而是他没有力气。 宋棠错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不是夏璟蒔悲伤的神情，而是现在，明明应该悲伤却故作坚强扯出笑容的样子。 从到达夏璟蒔家楼下时他就开始后悔了，可他没有转圜的馀地。 最后夏璟蒔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关上大门，意思很明显了。 消失的魔法 夏璟蒔背靠着门蹲下，少年人躬起的身躯勾勒出俐落却削瘦的线条。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闭着眼睛。 从小到大，他学得最多的就是成熟，爷爷奶奶也最常告诉他要快快长大，但现在他寧愿自己任性一点。 他应该要衝上去缠着宋棠让他不要走，像是许庭那样抱着他的大腿哭爹喊娘，但他做不到。 最后只能勾起一抹无力地笑，也算是给这段感情糟糕的落幕留下一点体面。 夏璟蒔懂得宋棠的挣扎，也猜到一定是他父亲跟他说了些什么，可以理解，但不代表不会难过。 既然宋棠决定要走，他肯定也是拦不住的。 宋棠对自己比对任何一个人都残忍，从他这么多年隐忍的恶梦和他远离人群的举动就知道。 这些年来夏璟蒔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单调的顏色，习惯了和爸妈长久的分离，习惯了至亲爷爷的离开，习惯了奶奶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记忆，他努力地想让生活看起来丰富一点，所以他学摄影、欣赏艺术、学衣服穿搭，学一切他能力可及的事物，但他依然觉得生活没有意思。 当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概就是如此单调平淡，一个带着藏青色彩的少年在他的生活留下了痕跡。 第一眼见到宋棠时，夏璟蒔就注意到他的眼睛了。 明明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眼底却是一池忧鬱的深潭。 夏璟蒔对人的情绪异常敏感，所以他可以很快地知道，许庭是一个在美满家庭长大的孩子，他也可以知道，林蔚棋藏在朋友关係下的那点悸动，唯有宋棠，是他看不透的。 他知道宋棠身上有着故事，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他身上透出来的那种落寞的气质和自己很相符，也许就是这样被吸引的吧。 所以他才会问出：「介不介意我们交个朋友?」 但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婪，他对宋棠深深着迷，尤其是在看清楚他藏在破碎下的那些悄悄萌生的希望，和被伤口包裹着的坚韧，就像他热爱大海，热爱藏在深蓝色底下的那些深邃秘密。 在圣诞节那日，他已经捕获了宋棠很多的那些尷尬和曖昧，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宋棠心中悄悄留了痕，所以他决定往前一步，问出：「介不介意交个男朋友?」 现在看来，一切都好像在圣诞节时做了一场美梦，时间一到，魔法就会消失，他又会落回那灰濛濛的生活里。 生病 这两天宋棠的状况非常糟糕。 从见到他爸的那天开始就不断频繁的做恶梦，和夏璟蒔提出分手之后更甚。 他很累，累到什么事都不想做，但只要一闭上眼睛，和他妈妈、和夏璟蒔的那些回忆就会如跑马灯一样不断的来回放映。 宋棠觉得他的生活简直不能再糟了。 原以为，遇见夏璟蒔后他在慢慢变好，没想到，他依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击倒。 太懦弱了啊。 小姨和赵羽翎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只用没休息好这个藉口随意带过，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他从书包捞出那几张英语作业，铺在了桌上慢慢看着。 有没有看进去他也忘了，只靠着身体的本能把空格填起来。 明天还要上学，于是宋棠决定早一点上床睡觉，酝酿一下睡意总比整夜没睡好。 夏璟蒔躺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水。 这时正是换季的月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病倒了，也许前几天就有一些不舒服，但是都被担心盖过了而已。 比起身体上的病痛，心理上的惆悵才更让人难受。 他想着要带宋棠走进世间的热闹，却没想到宋棠先松了手，把他扔回了人海里。 爸妈不在身边，爷爷走了，奶奶的记忆不清楚了，宋棠也放手了，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 挣扎着起了身，夏璟蒔到电视下面的柜子翻出药箱，里面应该有放体温计跟一些常备药。 发了烧就是这样，全身痠痛，喉咙像是烧起来一样，夏璟蒔很少生病，但只要病起来就会特别严重。 儘管情绪不好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夏璟蒔点开外卖软体叫了一个清粥，打算吃完了粥再吃药。 外卖很快就送到，夏璟蒔戴着口罩下了楼去把饭领上来，随意吃了几口就拆了退烧药就着水吞掉。 接着就是无止尽的头晕加上意识昏沉，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再醒过来时是早上五点，比平常早了一个小时，昨晚忘记拉上的窗帘让刚升起的太阳撒了一大片的晨曦进来，本该是愜意的，此时却异常刺眼。 「咳咳咳……」 夏璟蒔撑着书桌起身，捞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去厕所洗了把脸之后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脸色很苍白，但眼尾却烧得有点红，看起来和「觅」那座山头的梅花一模一样。 夏璟蒔愣了一下，有时候记忆就是这么惹人厌，总会在一些脆弱的时候无情的闯出来。 夏璟蒔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差，但他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因为他们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幼稚的儿戏，所以就算分开了也是充满了无奈，没有可以无理取闹的空间。 他总是在想，是不是再多给宋棠一点爱，或者乾脆不顾一切的再拉紧他一点，宋棠就不会放手。 可惜从来都没有可以挽回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好笑，他们两个逃避的方式居然都是生病，真是令人心痛的默契。 快到上学时间时夏璟蒔给徐可打了个电话，先请了一天假。 他打算晚一些去医院吊个点滴什么的，要不然整天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太痛苦。 体温比昨夜降下去一点，现在应该是低烧。 他很熟悉怎么照顾自己，但依然像是缺了一块什么。 他想给宋棠发讯息，他想和宋棠说他生病了很难受，但现在他们两个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半小时，估算一下医院应该是开了，夏璟蒔直接叫了一辆计程车去医院。 别太想他嗷 许庭今天早上一来就看见他两个好兄弟一个趴着一个还没来，一开始没有多想，先把热可可给女神送过去。 结果早自修铃都打了，依然不见夏璟蒔人影。 「班长，纪录一下，夏璟蒔今天请假。」 徐可抱着资料匆匆走进教室。 「好。」 薛晓颐拿出点名簿在夏璟蒔那里画了一槓。 宋棠原本趴着发呆，听到这句话时，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大家都把位子整理一下，下一节课我们把位子换一换。」 徐可教三班数学，时间不够时会把数学课挪来用一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一说要换位子，大家情绪都变得高昂了起来，一边整理抽屉一边聊着天。 宋棠挣扎着直起身，把抽屉里的书都搬出来，他没有什么东西，书包一背就能走了。 徐可本来都走出教室了，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又转身进来。 「宋棠你顺便帮璟蒔整理一下，等等也帮他把位子换了。」 「……好。」 他就坐在夏璟蒔前面，帮他搭把手换一下位子也很正常，更何况夏璟蒔没有来学校。 没事的……没事的。 宋棠努力地给自己心理催眠。 夏璟蒔的抽屉也很乾净，一样把书拿出来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宋棠蹲在地上帮他把书抽出来，突然有一张纸片从书本间飘出来。 夏璟蒔会画画，这个全班都领教过，上次美术课的人像素描他一骑绝尘辗压全班，甚至有些女生直接掏出了钞票说要买他的画。 那张纸上画的是……他的侧脸。 宋棠突然觉得很难受。 有一个这么喜欢他的人，他却亲手把他推开了。 「棠棠?」 许庭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把宋棠唤回了神。 「啊?」 宋棠把那张纸片摺好塞进口袋，扶着桌沿起身。 「你在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帮咱们的皇后娘娘整理。」 许庭弯下腰把夏璟蒔的书都抱上了桌。 宋棠现在不太想说话，便没有回答他。 「哎我刚刚看你拿了一张……」 许庭话还没说完，徐可就已经抱着一个箱子走进来了。 「快快快，都来抽籤。」 看来这次沿用的是老方法，抽到哪里坐哪里。 人群一窝蜂的涌到讲台前，宋棠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大概是老天看他最近太惨了，决定可怜可怜他。 宋棠抽到的是第三横排的位子，夏璟蒔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的视野里应该不会有夏璟蒔，也算是给他一点空间吧。 「太好了!」 许庭搂着他那群狐朋狗友，他们这次手气都不错，位子集中在了一区，聊天打闹都很方便。 许庭高兴完却看到宋棠对着远处的空位在发呆，眼神看起来有点……悲伤? 「没事啦棠棠，他肯定明天就来了，别太想他嗷!」 许庭以为是分隔一天宋棠就想夏璟蒔了，还贴心地安慰了他一下。 「我……」 宋棠哑口无言，想把许庭抓起来扔下楼，这人的情商真是绝了。 夏璟蒔吊完点滴之后就回家躺着了，反正也没事，他就把相机拿出来看。 以前拍的很多照片都还存在里面，也是时候该整理一下了。 一帧一帧的看才发现他真的拍了很多宋棠的照片，照片中的宋棠多半都是没有表情的，只有少数的抓拍才会有笑容，夏璟蒔半是心疼半是无奈。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把他的棠从恶梦手里夺回来。 昼与夜 宋棠回到家时，晚饭已经上桌了，和多年的老习惯一样，他的位子上已经摆了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麵，还在蒸腾着热气。 「小棠回来啦?」 小姨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似乎还有几道菜没上。 「嗯，今天有点塞车。」 刚才在校车上堵着的时候就已经给赵羽翎发过讯息了，他怕小姨担心。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赵羽翎从房里出来，塞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到宋棠手里。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弟弟。」 她照例揉了一把宋棠的头发。 「谢谢姐。」 宋棠不知道赵羽翎这次帮他准备了什么，打算等吃完晚饭再拆礼物。 姨丈这个月没办法回来，于是给宋棠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算是表达一下歉意。 小姨一家给他的钱他都有好好记着帐，虽然说一家人谈钱伤感情，但他依然想在有能力之后为他们做点什么。 本来高中宋棠就已经有想去打工的意思了，但小姨希望他安心地完成学业，不要为了其他事烦心，他真的真的很感谢小姨。 吃完晚饭，宋棠回房里刷着手机，突然被刚刚更新的一则贴文吓了一跳。 分手之后他和夏璟蒔并没有封锁对方，也许是都还带着眷恋，但也不会主动联络。 宋棠突然发现，才过了几天而已，他就已经很思念那个带着光的人了。 夏璟蒔一样发了一张照片，但是这次并没有配文。 那是一个生日蛋糕，上面还插着十七的蜡烛。 想也知道是发给谁看的。 宋棠马上把手机关了，过了五秒又灰溜溜的回去截了张图。 夏璟蒔用外卖软体点了一个蛋糕，还註明了要蜡烛。 虽然已经分开了，但他依然希望宋棠在这个日子里能够开心。 只是……没有办法和他当面说生日快乐有些遗憾。 宋棠看向紧闭的衣柜门，那日夏璟蒔给他的那个纸包和他自己手做的手鍊就收在那里面，他终究还是没敢打开来。 宋棠知道自己很胆小，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总是用鸵鸟心态面对，想像着把它们锁在衣柜里，那些记忆就不会无情的鑽出来。 他已经见过了光的样子，所以没有办法不去渴望着，但他也确实没资格渴望，只能努力的把情绪藏起来。 冷静了这几天，状况已经算是有好转，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浑浑噩噩。 宋棠把赵羽翎送他的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的银手鍊。 看来是他姐姐给他和夏璟蒔买的，可惜他们早已经不是能戴一对手鍊的关係了。 这个款式真的很好看，是一对的，却没有明显的男女分位，两个性别都很适合，看得出赵羽翎肯定下了功夫去找。 一条手鍊上装饰着银製的太阳，一条装饰着银製的月亮，像极了他们两个，一个人在黯淡的黑夜里，一个人在光辉的白昼。 宋棠把这份礼物小心的收好，毕竟是姐姐的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正常生活，只是偶尔想起来还会有些难过。 宋棠强迫把自己从情绪里剥离出来，变成一个虚空的灵魂，至少这样，不会影响到身边的其他人。 动摇 隔天到学校，许庭就相当热心的带夏璟蒔去他的新座位，宋棠偷偷的往后看了一眼。 夏璟蒔身体应该还没好全，还戴着口罩，平时就很白的皮肤现在变成了苍白，眼尾都还带着病气。 他偏头咳了一声，扯出一个笑容跟许庭道谢。 宋棠知道的，他现在不开心。 夏璟蒔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很好看的月牙状，就和他们初见的那天一样。 而现在，他只是故作没事的扯出笑容，脸上掛着的口罩小幅度的动了一下，但眼睛却是无神的盯着桌面。 仅仅看一眼，宋棠就已经动摇了。 他没有动过心，唯一一次就是在这个带着光的少年身上，他把所有的喜欢都给了他，但现在他不得不停下，因为身上的镣銬，因为他太多的顾虑和胆怯。 换到这个新座位还是比较方便的，至少他是背对着夏璟蒔。 但每次转过头时总能和他对上眼，然后宋棠又会尷尬地闪躲，宋棠有一种夏璟蒔一直在看着他的感觉。 放学之后他本来想找个藉口不跟许庭一起走，没想到夏璟蒔先开口了。 「咳咳，我等等有事，先走了。」 夏璟蒔故意把语调往上扬，听起来像是带着几分愉悦，但宋棠依然察觉到了那里面包裹着的黯淡。 「啊?喔，掰掰?」 许庭还没反应过来，夏璟蒔的身影就从走廊转角处一掠而过。 「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许庭感觉夏璟蒔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宋棠不太想说话，只耸耸肩，然后推了许庭一下示意他往前走。 这几天他一直在挣扎，白天时会想起各种夏璟蒔的样子，想起他说出来的话、他散发正能量的样子等等，但到了夜晚，当他闭上眼睛进入睡眠时，那些恶梦又在撕扯着他的理智。 宋棠知道，即便不是伴侣，夏璟蒔也依然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兼具了聆听者和提供意见的身分，在世上能遇见一个这样温柔的人属实是难得。 当时是他自己选择放开了手，现在却又开始贪恋着夏璟蒔的温暖。 「我这人怎么这么矛盾……」 宋棠觉得无力，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办法很好的整理情绪。 之后的生活慢慢回归了平静，像是形成了另一种平衡。 夏璟蒔没有故意不理他，偶尔还会给他一个浅浅的笑，除了那天生病，夏璟蒔的情绪似乎也没有再出现什么比较大的起伏。 宋棠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也没有再尷尬地闪躲。 许庭本来还小心翼翼地打听着他们两个怎么了，但他最近忙着谈恋爱，可能也就忘了。 是的，许庭总算如愿把女神拿下了，他没有说用什么方法，但只要有人问起，他的脸就会红成猴子屁股，然后骂骂咧咧的把人赶走。 就算神经再粗也是有小祕密的吧。 因为即将要升上高三，学校的行程排得很紧凑，准备结束课业的同时也要开始复习，学生们每天在功课和考试里忙得不可开交，时间自然也就过得很快，随着校园蝉鸣声四起，不久后暑假也跟着到来。 聚餐 许庭带头组织了一个聚餐，大家也觉得趁高三前一起聚一聚不错，时间就订在这周六，聚餐地点是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烧烤店。 三班的感情很好，几乎一整个班的人都来了。 那时候听许庭说夏璟蒔也去了，宋棠有些抗拒，但他实在敌不过许庭抱着他哇哇大叫引来目光的行为，况且……他也有点想要见到夏璟蒔，所以只好答应了。 许庭订了一个大包厢，里面被三班的同学塞得满满当当。 前一阵子宋棠和许庭稍微提了一点他和夏璟蒔的事，不过他没有说他们是分手了，只说起了点争执，现在在闹彆扭，毕竟宋棠信不过许庭的大嘴巴。 许庭也没多做怀疑，只嘮嘮叨叨的要他们赶快化解误会，重修旧好。 宋棠心里乾乾的笑了两声，要是他们之间的那些障碍都能这么简单清除就好了。 夏璟蒔今天是骑脚踏车来的，因为聚餐时间邻近正午，他额头上都被晒出了一层薄汗，可见太阳有多毒。 他一进包厢就被女生们唤了过去，许庭也考量到他和宋棠，所以没让他们两个坐在一起。 薛晓颐翻出手机，把她放在购物车里的那些衣服都亮出来给夏璟蒔看，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夏璟蒔人才刚坐下呢，东西都还没放好就被女生们围住了，面前塞了好几支手机。 「先让我喝口水。」 夏璟蒔哭笑不得，让女生们先缓缓。 还差几个人才到齐，所以大家都先坐在包厢里聊天。 有人开始埋怨着高三生活不是人过的，有些男生勾着许庭的脖子聊八卦，问他怎么把女神追到手的，有些女生在一旁咯咯的笑着，看男生们讲笑话吹牛。 宋棠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只在听到好笑的事情时跟着勾勾唇角，目光时不时扫过被女生团团围住的那个少年。 夏璟蒔像是开记者会似的被女生们围着问问题，有些人问口红色号、有些人问拍照技巧，甚至有些开始了恋爱諮询，虽然看得出他有些忙不过来，但他依然保持着笑容耐心的一一回答，这就是当初宋棠会被吸引的地方，独属于夏璟蒔的温柔。 好不容易人终于到齐，许庭和服务生说了一下可以上菜了，接着滋滋的烤肉声和香气就在包厢里蔓延开来。 这群男生活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烤肉一串接着一串的往炉子上送，女生们比较秀气，坐在另一旁的炉子前慢悠悠的烤着。 夏璟蒔被她们圈在了那桌，宋棠则是坐在许庭这边。 许庭服务得还是挺周到的，他怕宋棠被围在这群饿死鬼里会连籤子都抢不到，专门帮他烤好了送上来，宋棠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现在毕竟是假期的开头，大家都还放松着，没有太浓厚的备考气氛，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其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聊天。 宋棠没有参加过类似的班级聚会，觉得有些吵杂，却也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热闹。 最后要散场时大家建议来拍张合照，还有些人打趣说要保留下大家气色还好着的时候，或许升上了高三被学习压榨之后就人老枯黄了。 女生们倒是很专业，说要拍照时姚晰晰就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抽出了一隻摺叠脚架，三两下打开架在了面前的桌子。 「啊啊啊等一下!我妆花了!」 有一个女生一声惨叫，连忙掏出镜子和化妆品把被燻糊了的妆容重新补上。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补妆和整理头发，连男生也开始摆弄起自己没几搓毛的头发。 宋棠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那个表情马上被夏璟蒔捕获了去，他偏过头去一阵闷笑。 宋棠感觉有温度蔓延到脸上，自己的脸肯定又红了。 等到大家终于都整理好了，才心满意足地聚集到包厢中间拍照。 手机能涵括的范围有限，于是大家都不断往内挤，夏璟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宋棠旁边，连手臂都被挤得贴在了一起。 宋棠觉得有些尷尬，想往旁边再站过去一些，但隔壁的是个女孩子，似乎也不大好意思碰到人家，前后左右都挪了一下之后，宋棠又默默的站回原本的位置，和夏璟蒔贴在一起。 夏璟蒔把他的彆扭都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又莫名的心疼。 他很想把那双在夏天里也依旧微凉的手牵起，可他们现在的关係却不能如此。 「快点看镜头!三!二!一!」 许庭的大嗓门响彻了包厢，把宋棠那点尷尬劲都冲没了，好在这个包厢的隔音还行，否则餐厅的天花板可能都要被他们给掀了。 眾人又在包厢聊了一会儿才终于散场，宋棠彷彿在服务生脸上看见了「你们终于要走了」几个大字。 每次看见夏璟蒔的笑，宋棠就会多一分怀念。 虽然夏璟蒔已经恢復成了原来的样子，但他依然感受得到其中流露着的惆悵，而且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宋棠要到站牌等十分鐘后的公车，先跟许庭说了一声就走了。 夏璟蒔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才跨上脚踏车离开。 陌生的讯息 回到家之后，赵羽翎就马上跑过来问宋棠聚会好不好玩，兴奋得彷彿去玩的人是她自己。 「好玩。」 宋棠露出一个笑，在家人面前假笑他还是挺专业的。 「我弟弟真棒，现在都会和班上同学出去玩了!」 赵羽翎彷彿在鼓励一个学龄前儿童，还拍了下手。 吃完晚饭，宋棠先去洗了个澡，打算写一点暑假作业。 宋棠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塞上了蓝芽耳机，才刚下笔就被手机的提示音给打扰了。 有个不认识的人给他发了讯息。 yu：宋棠你好。 从那个人的头像和名字都看不出是谁，但对方应该是个女孩子。 他总是拿这些主动的女孩子没办法，怕伤害了她们的心。 宋棠：你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復，只好礼貌地回应一句。 yu：之前我叫许庭帮我认识一下你，结果那傢伙忘了，所以我就自己来啦! 对方不太害臊，反而还很开朗的开啟了话题。 宋棠记得这段时间许庭和他说过好几个女生的名字，但他记不住，只好又问了一下对方是谁。 宋棠：冒昧问一下……你是? yu：我是七班的杨禹薇。 看起来这个女孩子真是蛮开朗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点雀跃。 宋棠：好。 他也不大会聊天，总是被别人打趣是「句点王」。 yu：交个朋友吧? 宋棠的手指顿了一下，这句话实在是太熟悉了。 yu：嗯嗯嗯?人呢? 也许是他愣得太久，对方又发过来一句。 宋棠：抱歉，刚刚走神了。 这样主动的女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yu：你最近心情不好。 杨禹薇很篤定地说，宋棠觉得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否认，毕竟他也确实是心情不好。 宋棠：嗯。 他不知道要回应什么，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原因，只觉得很累。 yu：这样吧，你就把我当陌生人，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yu：本来我是很喜欢你的，但我觉得你应该没什么心思谈恋爱，所以就转成交朋友啦。 这个女孩子还真的是洒脱，但她的出现正好，宋棠难得想要和别人说说话。 他还没有告诉赵羽翎他跟夏璟蒔的事，但依赵半仙的敏锐程度应该过不久就会发现，到时候再跟她解释。 现在最好的倾诉对象似乎就是这个不熟但愿意倾听的陌生人。 yu：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对面接连发来三条消息，宋棠有点想笑，这个人还挺有趣。 宋棠：我把一个人弄丢了。 他慢慢的理着近来的头绪。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胆小怯懦的人，只是不愿面对罢了，否则又怎么会在见到夏璟蒔一眼之后就动摇。 宋棠在键盘上打了字又删除，斟酌着怎么说比较好。 对方没有再发讯息过来，只是默默的已读，想来是在等他。 宋棠：我，不够勇敢，居然轻易地就放手了。 宋棠：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把他找回来，或是有没有资格把他找回来。 yu：要我说的话，放手了就去找，去把那个你想珍惜的人找回来。 yu：我知道也许这很难，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杨禹薇在讯息的最后还发了一个淘气的表情，语气充满了希望。 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这些阳光灿烂的人，但他自己却成为了吞噬热情的黑洞，不断汲取着那些光和热，但他并没有变好。 宋棠：谢谢你。 他似乎有了一点头绪，但还不知道怎么做。 yu：嗯嗯没事的，晚安! 杨禹薇说完还真的下线了，宋棠终于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出行动，本来还打算问问杨禹薇。 宋棠：对了…… yu：怎么了怎么了? 杨禹薇的回覆马上跳了出来，害宋棠吓了一跳。 宋棠：我想问……该怎么找? 他还真是什么经验都没有，头脑一片空白。 yu：让那个人看见你的改变。 杨禹薇说完就下线了，宋棠也关了手机开始跟功课对峙。 他的脑袋大概分成了两边，一边慢悠悠的在读着面前这份古文，一边高速旋转思考着什么是改变。 光明 最近他试着慢慢回想以前的事情，把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那些模糊记忆理一理。 还是会害怕，但是为了让自己走出来，他要努力。 家人这么多年的陪伴、夏璟蒔查的那些资料，都是他们想要救他的证明。 虽然他松开了夏璟蒔的手，但他正在努力，努力地拨开黑暗，然后去抓住他。 当然，有时候依然会碰壁，他努力整理的几天思绪时常会被一瞬的恶梦击碎，那他就再把碎片拾起，重新来过。 宋棠在题目前的括号里勾出了一个漂亮的「c」，突然站起身往衣柜那边去。 那时候夏璟蒔给他的那个纸包还被放在那里，现在他突然很想把它打开看看。 宋棠把纸包收在了最底层，连同小时候妈妈常念的故事书、他做的手鍊，和一些跟他不想回忆的事情有关的事物，都被他收在了最下面。 说到改变，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东西。 小心翼翼地拆开纸包，宋棠才发现这是一本很漂亮的笔记本。 他轻轻的翻开了第一页，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第一页有着一行字，应该是夏璟蒔亲手写的。 “送给，我亲爱的棠。” 光看到第一页，宋棠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心底泛起了细密的酸涩和暖意，他一面感动一面难过，接着翻开了下一页。 这是夏璟蒔自己做的一本札记，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应该是做到一半时才决定要送给宋棠。 里头都是他拍的照片，照片下方的空白处都有一些文字记录，有时候是夏璟蒔自己写的话，有些是诗或者某些作品的摘录。 他还在最下面都标了日期，记录了一年又一年的生活轨跡。 “每天早上都很有活力的老闆夫妇。” 那是一张从侧面抓拍的照片，照片里头的老夫妻露出灿笑，看着很有活力。 他们面前的蒸笼还在冒着白烟，感觉隔着照片都能闻到刚出笼的包子香气。 “纪录一下东半部的海。” 照片里的海蔚蓝一片，天空和海平面都连成了一条线，夏璟蒔果然很喜欢海。 翻到下一页时宋棠突然愣住了，因为照片里的是他的桌子。 没想到夏璟蒔也有不守规矩的一面，那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机偷拍的。 那是他因为怕尷尬而请假的那几天，夏璟蒔的配文让宋棠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写：“我很想你” 也许是那时候，也或许是更早，夏璟蒔早就已经默默的把他放在心上了。 再后面是他们去海边时的照片。 宋棠不常拍照，但夏璟蒔的确把他拍得很好。 那张照片应该是他转过身叫夏璟蒔的时候拍的，要不是有照片，宋棠都不相信原来自己可以笑得这么灿烂。 独属夏璟蒔风格的字在下面写着“你笑起来很好看。” 好像确实是这样，遇见夏璟蒔之后，他的世界像是被点了一盏灯，多了很多未曾有过的体验，也多了很多快乐。 和夏璟蒔在一起时，再稀松平常的事情都能让人感到愉悦，所以现在宋棠才会觉得这么难受。 宋棠一页一页的翻，抱着那本札记看了好久好久，不知不觉眼底就烧出了一片红，鼻子酸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糟糕又矫情，明明把这份感情看得这么重，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放了手，现在又贪婪的想要把它夺回来。 一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宋棠慌乱地将它抹去，可越抹眼泪却掉得越多，像是那个早已在他心中留了痕的少年，再也无法抹去他的身影。 这个我已不抱希冀的世界， 有人一点一滴用爱替我拨开云雾。 现在，我终于重见光明。 还想在一起，那就去追 「小棠?」 突然之间，房门被赵羽翎敲响。 「啊?」 宋棠心虚的抹掉眼泪，带着鼻音回应了一声。 「开一下门。」 其实赵羽翎早就感觉到自家弟弟不对劲了，刚刚那个带着鼻音的回应刚好证实了她的想法。 眼泪被吓了一下倒是不掉了，但眼睛周围和鼻尖的红晕却褪不掉，宋棠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抹眼泪。 「现在吗?」 宋棠又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心想姐姐来得真不是时候。 「对。」 她早就想找宋棠聊聊了，只是还在等他整理情绪。 「好……」 宋棠放弃挣扎，知道逃不过他姐姐这关了。 他把房门打开，但低着头不敢看赵羽翎。 「过来过来。」 赵羽翎拎小鸡崽似的把宋棠拎进她房间。 把宋棠放到床上，赵羽翎审问犯人似的盯着他。 「姐姐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是吗?」 看宋棠这个样子她也心疼，但是知道自家弟弟总是闷着，要是不问的话他绝对不会主动说的。 「吵架了?」 赵羽翎并不大知道宋棠的过去，也不知道他那天遇见了亲生父亲。 「不是。」 宋棠吸吸鼻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我们……分手了。」 反正也迟早要让赵羽翎知道的，宋棠就直接说出来了。 「啊?」 赵羽翎有些意外，她以为夏璟蒔会是最适合宋棠的那个人。 从第一次看见那孩子，赵羽翎就知道他绝不一般，能让宋棠看得这么重的朋友，这么多年来除了许庭也没有谁了，但夏璟蒔却在短时间内就超过了许庭在宋棠心中的位子。 「我那天遇见我爸了。」 宋棠紧张时会下意识的捏住手指，指节被他捏得轻响了一声。 赵羽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宋棠说的「我爸」是谁，过了一下才发现他是在说自己的亲生父亲。 「姐，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嗯?阿姨不是生病过世的吗?」 宋棠妈妈走的时候赵羽翎年纪也没有多大，所以小姨没有告诉她真相，怕吓到小孩子。 「她是得忧鬱症走的，自杀。」 宋棠慢慢地吐出那个缠着他大半辈子的恶梦。 「什么?」 赵羽翎很错愕，她还以为宋棠这样子是因为妈妈病逝的打击太大，没想到真相远比病逝更残忍。 「那时候，妈妈她请我帮忙倒了一杯牛奶，然后放了几粒白色的药丸下去。」 赵羽翎终于知道为什么宋棠小学三年级那年对药丸的反应那么大，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用药物自杀对那个年纪的孩子该造成多大的阴影。 赵羽翎沉默了很久，慢慢的消化那股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情绪。 「你辛苦了。」 她抱住宋棠，像是隔着时光安抚那个五岁就遭遇变故的小男孩。 依赵羽翎的敏锐程度，宋棠不用说明，她应该就能了解和夏璟蒔分手的箇中缘由。 最后，赵羽翎拍了拍双人床铺的另一边，宋棠就鑽回房间搬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过来。 有时候他会和赵羽翎睡在一起，儘管他们是姐弟，感情也依然好到可以睡一张床，因为赵羽翎是他这么多年的安全感来源。 虽然熄了灯，但他们两个都没有睡，宋棠知道赵羽翎要找他聊聊。 「小棠，你还想和璟蒔在一起吗?」 宋棠心想不愧是他姐姐，问出来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宋棠没有回答，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还记得当初姐姐跟你说过什么吗?」 赵羽翎就是这样，虽然平常嘻嘻哈哈没点正经样，但总会在必要时刻说出一些能让重新振作起来的话。 「既然喜欢，就去追吧……」 宋棠小声咕噥着。 「是啊，既然还想在一起，那就去追。」 她拍了拍宋棠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像是鼓励，也像是安抚。 「睏死啦，我睡觉了!」 她把棉被拉到盖住半张脸，背过身去不给宋棠再讲话的机会。 『还想在一起，那就去追』 宋棠脑海里一直反覆回盪着这句话，他似乎找到了一点「改变」的线索了。 换他来追 隔天早上宋棠很早就起床了，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没有吵到赵羽翎。 飞速的吃完早餐之后，他就搭上公车去了海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很想再来看看这片和夏璟蒔一起来过的海边。 现在已经是暑假，海边不像那时他们来的一样人烟稀少，沙滩上满满的都是人，海面上也有很多人在玩着水上运动。 宋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衝到这里了，下一班公车还要很久，于是他还是沿着那个小石梯走下去，打算在附近逛逛。 沙滩上多了很多摊贩，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有些人架起了网子玩沙滩排球、有些小孩子在捡贝壳，还有人举着相机在拍照，这是夏璟蒔想带他走进的热闹，他曾经下意识的抗拒，但现在他想试着慢慢触碰。 好像每一次都是夏璟蒔先开口，每一次都是夏璟蒔走在他的前头。 这一次，换宋棠来追。 换他，把夏璟蒔追回来。 想要把失去的人重新追回来当然要付诸行动，而且……宋棠想把自己从这么多年的恶梦里剥离出来了。 这么多年，够了。 于是隔天，宋棠和赵羽翎一起以赴死的姿态坐在餐桌前。 他们面前各放了一杯白色的饮料和橘色的饮料。 宋棠的不用说，赵羽翎的那杯是胡萝卜汁。 他和赵羽翎说过想要把夏璟蒔追回来后，他姐姐就相当仗义的要跟他一起努力。 赵羽翎这个人非常挑剔，从小就挑食，被小姨骂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其中最讨厌的就是胡萝卜，她总说胡萝卜有个味道，每次吃饭必把胡萝卜挑出来，就算是切成丝或丁都不接受。 要是逼她吃，她能直接在餐桌前撒起泼来。 「来吧小棠!」 赵羽翎闭着眼睛，一隻手捏着鼻子一隻手握着玻璃杯。 「好……」 说要在短时间内克服牛奶那是不可能的，宋棠现在看到牛奶依然会害怕，所以在这大热天里他的指尖却是凉的。 看到牛奶的反应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那些回忆张牙舞爪地冒出来，但宋棠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赵羽翎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半杯胡萝卜汁，尔后便抓着水杯大口大口地灌起水，一边喝一边还拨出空来嫌弃胡萝卜的味道。 宋棠也闭着眼睛抿了一口面前放着的牛奶。 毕竟很多年没有喝了，牛奶入口的时候还是让他不大适应，一阵噁心感突然泛了上来。 宋棠也赶紧拿了白开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把那股陌生的味道压下去。 宋棠本想再继续喝，但当手碰到玻璃杯时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冒了很多汗。 「没事吧小棠?」 赵羽翎结束了一轮骂骂咧咧，转过头来关心他的状况。 「没事，只是有点不习惯那个味道……」 从前就听说对牛奶的想法因人而异，有些人爱极了那种奶香，有些人却觉得入口之后残馀的味道会让人不大舒服。 宋棠还没有习惯牛奶的味道，所以他对牛奶的感觉更是复杂。 闭着眼又喝下了一大口牛奶，宋棠还是觉得不适应，背脊一片发凉。 其实他也抱着一些赌气的心态，有些着急地想要赶快克服自己的障碍，把夏璟蒔找回来。 「不用着急，慢慢来。」 赵羽翎最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肯定在鑽牛角尖，于是按住了他握着杯子的手。 希望 就算是放暑假夏璟蒔也没让自己间下来，念书之馀就是摄影，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紧，这样才不会让那些糟糕的情绪有机会冒头。 他不知道现在宋棠是怎么想的，也还没有勇气去把他追回来。 平时对什么都不畏惧的人，偏偏在这时退缩了，夏璟蒔自嘲的心想。 暑假刷的题目比之前多了很多，为的就是让自己忙起来，时间自然就过得极快。 有时候一抬眼，才发现一个星期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大概只有出去拍照的时候才会让他的心神稍微安定下来。 宋棠每天晚上都会喝半杯牛奶，虽然那味道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噁心，但他已经渐渐适应了。 赵羽翎给他买了一个助眠香薰，是薰衣草味的，还真的有点功效，他最近睡眠品质不错，不像从前一样整个晚上都在恶梦里奔跑着。 虽然他还是没有勇气翻开那本妈妈留下来的童话书，但夏璟蒔送他的那本札记他会不断地翻阅，就好像抓住了他们平行的那几年里的时光一隅。 杨禹薇还是时不时的会来找他聊天，几乎已经成为了宋棠专属的諮商师，算是最熟悉他的陌生人。 宋棠稍微提了一点他跟夏璟蒔的关係，杨禹薇居然说她知道。 宋棠有些讶异，不过杨禹薇说那是她自己发现的，毕竟对喜欢的人一定会比较敏感，会察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yu：唉，你们什么时候要和好嘛，我们都没素材了。 宋棠：什么……素材? 宋棠汗顏，他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yu：完了不小心说溜嘴了 yu：就是一个小群组，我们都喜欢看你和夏璟蒔的互动! 这个女孩子也真是，发现说溜嘴就乾脆直接全盘托出了。 宋棠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什么嗑cp吧…… 兜兜转转一个月便过去了，暑假是最好的衝刺时机，时间多，可以自由安排进度。 学校安排了暑期辅导，宋棠要早起转车，睡觉时间变得更少，于是晚上的睡眠品质又变得更好。 在学校时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和夏璟蒔相处，但对方总会给他一个乾净的笑容。 宋棠看见他的眼底有浅浅的乌青，像是睡不好所导致的，夏璟蒔皮肤白，稍微有些重一点的顏色便很引人注目，就连许庭也注意到了。 许庭问过夏璟蒔怎么多了黑眼圈，而他只是淡淡地回应说没睡好，宋棠根本不敢去猜想那个原因。 杨禹薇现在胆子大了，常常跑到三班来给宋棠送小点心，大家看八卦的眼神明显的在那里，却碍于宋棠太冷而不敢过问。 只有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生闷气，看起来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怨妇。 不用上课时，宋棠依然会偷偷的跑到海边吹海风，皮肤都晒黑了一点。 某天夏璟蒔带着相机来到这里看见的便是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少年。 宋棠就这样坐在地上，眺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而抬头看看飞过去海鸟，时而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上前叫他，只是站在远处拍了几张照片。 自从那日之后，他的相机里就缺少了那抹藏蓝的身影，如今总算又有机会添上几张。 那时候，夏璟蒔突然又生出一点希望。 宋棠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他正在走出来? 夏璟蒔不敢妄下定论，但宋棠的出现也确实让他有了一点生活的动力。 他的棠都在努力了，自己怎么可以这样颓废呢。 之后夏璟蒔停止了自虐式的刷题，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刷掉了多少题目，还真是有被吓到。 宋棠依然保持着每天喝牛奶的习惯，现在已经可以从半杯升级到一杯了。 小姨听说他决定要克服心魔，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一圈，姨丈难得回来一趟，知道他要练习喝牛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 现在的战况是，宋棠已经慢慢克服了牛奶，赵羽翎喝胡萝卜汁依然会乱叫，但已经进步到不需要捏住鼻子，姨丈老是笑话赵羽翎不如宋棠，跟个孩子似的。 信 夏天总是这样，不是艳阳高照得让人不想离开室内，就是在午后突然来一场暴雨，给闷热的空气再添上一层黏腻的潮湿。 宋棠定期会整理房间，他大概有什么奇怪的洁癖，只要一开始整理就坚持要把整个房间都清洁过一遍，包含衣柜最下层。 夏璟蒔送的那本札记已经从衣柜下层搬家到宋棠的书桌上稳定居住着，几乎成了宋棠每天的睡前读物，一定要看一遍才睡得着。 前一天，宋棠发现他喝下牛奶后不需要再用白开水把那股怪异感压下去，除了自己又惊又喜，还被赵羽翎惊了一下。 他姐姐也陪着他这样练习了一个多月有馀，依然还没克服胡萝卜汁，发现弟弟居然先她一步挑战成功，直接抱着宋棠的脑袋亲了他一口，把宋棠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牛奶挑战成功让他多了一点勇气，决定去把那本被封存在衣柜最下方的童话书拿出来。 宋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连一本故事书都不敢碰，也许是害坏怕触及跟妈妈有关的那部分回忆。 宋棠蹲在衣柜前，小心翼翼地翻出那本故事书。 他记得这本书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每天睡前一定要妈妈念这本，所以妈妈出事之后他才会只记得带走这本书吧。 也算是跟妈妈仅剩不多的回忆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故事书的纸页因为时间已经有些污损，但并不妨碍阅读。 故事书阅读对他现在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比起整页塞得满满当当的国文阅读，这种图文搭配的故事书阅读起来根本毫无负担。 这本故事书是由很多个小故事组合在一起的故事总集，所以页数不算少，翻页越多的那页总是最容易在第一时间被翻到，宋棠一翻开故事书就到了他最喜欢的那个故事那一页。 但……里头夹了一张信封。 信封也因为时间关係有点泛黄了，但上面很清楚的写着他的名字，是他妈妈的字跡，宋棠认得的。 宋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开信封，因为他的指尖都在颤，书差点拿不稳。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打开这封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当初妈妈走的时候没有发现遗书，也没有任何留给丈夫和孩子的话，大家都以为她疯得彻底，结果她却偷偷留了一封信给宋棠。 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窗户被雨滴敲打着，像是一种催促他的节奏。 宋棠拆开信封，里头是一张信纸，他突然紧张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地阅读了起来。 小棠，展信安： 小棠啊，妈妈很爱你。 但对不起，妈妈必须先走一步了。 你年纪太小了也许不明白，但妈妈实在是太痛苦了，妈妈不知道该怎么扶养你长大，妈妈不能让你承担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压力。 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但你的爸爸却不在我们身边，我很爱他，也很爱你，但我没有能力再爱了，你一定会责怪我是一个软弱的母亲吧，都是妈妈的错。 妈妈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 妈妈也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快乐、温柔的孩子，妈妈永远以你为荣。 相信妈妈走后小姨会对你很好的，小棠，妈妈爱你。 “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海子 宋棠这次是真的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这么多年了，那些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曾经质疑过自己的存在，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认为会失去至亲都是他的错，但他的妈妈隔着几十年的岁月在这一刻救了他。 宋棠这才察觉，在这之前，他的路上依然有着很多光的，只是他一味的蒙蔽自己的双眼没看见而已。 也许是因为他的人生中出现过一段叫「夏璟蒔」的时光，让他更快的让自己想通，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夏璟蒔很多影响，让他也多了很多正面的想法。 现在，他非常、非常想见夏璟蒔。 宋棠把脸上的眼泪抹乾，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留了张纸条给小姨，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牛奶塞进他的腰包就匆匆出了门。 重生 拿着雨伞跑着到了公车站牌，正好一辆公车进站，他匆忙的上了车。 在车上找到位子坐下之后理智才慢慢地回笼。 他就这样匆匆地跑出来，夏璟蒔在不在家他都不知道，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想见他。 但是他不能再退缩了，夏璟蒔是他不能再错过的人。 宋棠第一次感觉公车怎么开得这么慢，因为下雨车潮多，公车就这样一直走走停停，害得宋棠都想下车用跑的。 算了，在雨天里举着雨伞奔跑太丢人了。 在公车上堵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夏璟蒔家附近的站牌，宋棠光速刷了卡下车，一路跑着到夏璟蒔的公寓。 等到站在楼下时，宋棠的紧张才又重新泛了上来，他不知道夏璟蒔愿不愿意原谅先放手的他。 宋棠掏出手机拨了夏璟蒔的电话，电话很快便被接通，接着夏璟蒔带着一点慌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你在家吗?」 宋棠的呼吸还没缓过来，带着一点紊乱的喘息。 「……在的。」 夏璟蒔似乎很意外宋棠会打电话给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能下来一下吗?」 宋棠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讲出来的话还抖了一下。 「好。」 他听见夏璟蒔那里一连串东西被碰倒的声音，接着便是很快的脚步声。 宋棠一抬头，夏璟蒔已经握着手机站在他面前了。 「你哭了?」 夏璟蒔见到宋棠的眼圈是红了，以为他受什么欺负了。 「没有。」 宋棠摇了一下头，心底因为夏璟蒔的敏锐而酸软一片。 「我……我来是想说……」 他完全没有做什么准备就匆匆过来了，满腔情绪到了夏璟蒔面前反倒说不出口。 「要……先上楼吗?雨很大。」 夏璟蒔见到宋棠时很惊喜，但说话时却紧张得有些打结，彷彿舌头是借来的。 「不要。」 宋棠压抑不住自己那股心疼和一些喜悦，直接从包里翻出了那罐牛奶，扭开瓶盖在夏璟蒔面前一饮而尽。 「你!」 夏璟蒔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把牛奶抢走。 「我现在敢喝了!我想要克服那些恐惧，我也想要把你找回来!」 宋棠在磅礡的雨声里喊出他一直以来的真心话，他不想再和夏璟蒔分开了。 夏璟蒔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感觉。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曾经是一池深潭，现在那池深潭终于激起了波澜，汹涌的情绪像是要将他淹没。 他挚爱的少年歷经崩毁，如今以爱之名重生，在这场雨里成了穿越阴霾的那束光。 当夏璟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牵着宋棠上了楼，把他按在门板上吻着。 他捧着宋棠的脸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用亲暱且温柔的方式诉说着他的爱意。 夏璟蒔的吻从轻柔变为有些重的深吻，时不时还轻啃一下宋棠的唇，像是在表达他的不满及委屈。 宋棠自知理亏，也以笨拙的方式回应着他，安静的室内只剩下一些曖昧的亲吻声和两人的喘息。 方才在外头站了一下子，两人都淋了一些雨，冰凉的触感渐渐变成了令人脸红的炽热，宋棠拽着夏璟蒔的衣领，示意他让自己喘口气。 宋棠被吻得晕呼呼的，闭着眼睛缓和着呼吸时听见夏璟蒔带着沙哑的声音： 「你想好了吗?这一次，我就捨不得再放你走了。」 宋棠感觉脸侧被烫了一下，睁开眼睛时便看见夏璟蒔偏过了头不看他。 「璟蒔?」 宋棠唤了他一声。 「别看我。」 夏璟蒔的声音抖了一下，还带着一些委屈的鼻音。 他在人前从来没有展露过太多的情绪，也许是时间将他磨成了这个样子，除了从容的笑便再无其他。 唯一一次是在和宋棠说起他的过去时，他有一些不小心没控制住的情绪，就算是分手时他也能硬挤出一个笑给宋棠。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无法控制他的委屈，虽然仅仅分隔了几个月，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些汹涌的情绪。 感动，以及一些孩子气的委屈。 当他对上那双重新拥有光的双眼时，他就再也无法让自己冷静，只能任由那些情绪爆发。 宋棠知道他深藏的那些情绪，于是捧住夏璟蒔的脸轻轻的吻他，像是在安抚。 他闭上眼睛没有看夏璟蒔，给他一些空间整理情绪。 夏璟蒔又重新找回了主动权，一手扣着宋棠的脖子将他吻得更深，一手扶在他腰间轻轻磨蹭，惹得宋棠一阵腿软。 最后，宋棠的一隻手无力地抓住洗手台的边缘，一隻手虚虚的攀住夏璟蒔的肩头，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和夏璟蒔的眼尾都很红，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什么，他一边侧过去跟夏璟蒔接吻，一边回答夏璟蒔刚才问出的问题。 「我想好了。」 割捨 胡闹了一阵之后，夏璟蒔翻出一套衣服给宋棠换上。 这个人也真是，下着那么大的雨，说跑来就跑来了，也不怕自己感冒。 夏璟蒔拿着吹风机给宋棠吹头发，他刚刚强制宋棠去洗了一个热水澡，不然感冒了还会惹人担心。 「那个杨禹薇是怎么回事?」 夏璟蒔拨弄着宋棠的头发，微微弯下腰问他。 「她……稍微给了我一点建议。」 宋棠知道这个醋精肯定又在那吃醋呢，讲话语气都酸溜溜的。 「我还以为你把我拋弃之后马上就去找了新欢呢。」 夏璟蒔故意把语调拉高了一点，活像八点档里爱吃飞醋的一些女角色。 「才没有。」 「我不管——我生气了——」 夏璟蒔把吹风机放下，和宋棠一起坐到了床上。 「好嘛，是我错了。」 宋棠知道男朋友得哄，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当作是顺毛。 「你都不知道，那天你害我好难过。」 夏璟蒔隐藏的撒娇开关大概是被打开了，开始黏黏糊糊的讲话。 宋棠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跟他十指紧扣。 「我现在敢喝牛奶了。」 他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有点邀功的意味。 「我的棠真棒。」 夏璟蒔揉揉他的头发。 「你怎么好像在叫狗?」 宋棠莫名觉得有些怪，和他开玩笑道。 「才没有，我是一个正经的男朋友。」 夏璟蒔否认，摇摇头表示他不是那个意思。 宋棠觉得好像一切都变了，这么多年塞在他心里的东西烟消云散，他再也不用承受那些缠着他的恶梦，只要好好地和眼前人在一起就行了。 宋棠突然想要做一件事。 「我打个电话。」 宋棠靠在夏璟蒔怀里，打开手机搜索那个号码。 当初他父亲给的那张名片还是被他留了下来，电话号码好好的存在手机里，现在正好用上了。 “嘟嘟”几声之后电话被接通。 「我是宋棠。」 其实他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夏璟蒔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的紧张便变成了更多的勇气。 「是需要钱吗?」 那边隐隐约约的有一些小孩子的声音，看来他应该和家人待在一起。 「不是。」 「我是想说，妈妈的死你没资格评头论足。」 「当时你不在身边是真的，我倒了一杯牛奶也是真的，但妈妈她是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与我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所以，这件事就到这里，我不会因为你说的话而动摇。」 「不用再联系我了，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宋棠当然恨他，但那封妈妈留下来的遗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妈妈深爱着这个人，所以宋棠决定到此为止，不要再让过去的事成为绊住前行的阻碍，他要往前走，成为他妈妈想让他成为的那种人。 他把那个人的电话号码直接封锁，然后删除，斩断了所有的恶梦。 夏璟蒔用一隻手揽住了宋棠，给他失而復得的男朋友充充电。 「谢谢你回来了，棠。」 他吻了一下宋棠带着他洗发水味的发顶，真心的为宋棠感到高兴。 暑假还有将近一个月，平常宋棠和夏璟蒔各自在家念书，有时候会开着视讯通一整天电话，假日他们就出去走走，有时候小姨会邀夏璟蒔来家里吃饭。 宋棠和夏璟蒔的关係小姨和姨丈透过赵羽翎得知了，起先小姨还有些震惊，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最后也就释怀了，还把夏璟蒔也当成了自家的儿子，常常让宋棠把他带到家里吃饭，赵羽翎又表示她失宠了。 夏璟蒔现在彻底的拋弃了他温暖大哥哥的人设，在宋棠这里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时常嚷嚷着想宋棠。 许庭知道他们和好了很高兴，便开始作死，常常在他们的三人小群组里放上他和女朋友的一些日常，殊不知自己在他们群组里依然算是一对情侣和一隻不是单身的狗。 杨禹薇身为帝后cp的恋爱军师，在他们和好之后常常要求宋棠给一点「素材」。 宋棠本人是有些汗顏，但夏璟蒔却不大介意，还很快地和杨禹薇成为了好朋友，在女生那里很受欢迎。 高中生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加上通勤和一些琐事，能留下来弹性运用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很快便到了要大考的日子。 大考 宋棠本来成绩就还可以，再加上一位学霸男友加持，模拟考的成绩渐渐地往上再升高了一些。 夏璟蒔也在稳稳的进步中，成绩比一模的时候还要高了不少。 考试前一天，宋棠早早就上床睡觉了，睡前和夏璟蒔打了一下电话，他有点紧张，让夏璟蒔和他说说话。 「别紧张，我在呢。」 他和夏璟蒔的考场在隔壁，考完了就能一起出来，也让宋棠安心了不少。 知道念过的东西都在那里，都是自己的，但宋棠还是会紧张，从小到大每逢这种场面总是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他在睡前又看了一遍放在床头柜上的札记，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三天的考试宋棠都发挥得不错，夏璟蒔的状况看起来也很好。 考完最后一门出考场时有些人开始欢呼，抱着左右朋友的脖子使劲地摇，有些人因为压力终于能释放而哭出了声，有些人愁眉苦脸像是没发挥好。 他们嚣张轻狂的年少时光似乎就要画上句点。 好像少年时期就是这样，在无尽的念书考试里没日没夜地奔跑，然后在考完大考这一刻突然像是松开了一直抓住的东西，有些茫然和空落落。 很快便要和身边这群人走上不一样的道路，往各自的未来展翅，宋棠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虽然这群三班的同学们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甚至有些同学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但他好像还是有些捨不得。 「在想什么?」 夏璟蒔在人潮拥挤里轻轻牵起了他的手，微微弯下腰和他说话。 「没什么，就是有点茫然。」 宋棠露出一个笑，大考完还是让人感觉很舒爽的，至少不用再爆肝熬夜的念书。 「晚上去我家吃饭?」 小姨已经说了晚上要做一桌大餐，犒劳犒劳两位辛苦的考生。 「好。」 夏璟蒔早已习惯宋棠小姨的热情邀约，甚至有些期待。 「下星期我爸妈会回来。」 夏璟蒔在考试前几天接到他爸妈的通知，他们总算结束了一个段落的工作，打算在短暂的假期里飞回来看儿子。 「太好了，你们总算能见面了。」 宋棠为他感到开心。 「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 夏璟蒔停顿了一下，接着转过来直视宋棠的眼睛。 「嗯?这样好吗?」 宋棠心想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见家长」吧??? 「其实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你了。」 夏璟蒔突然露出一个狡詰的笑，他知道他的棠肯定会因此炸毛。 「啊?那他们知道我们……」 宋棠果然又紧张了起来，才刚被大考蹂躪完的老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知道，之前就说过了。」 夏璟蒔拍拍他男朋友的脑袋，顺便又把他往自己身侧带了一点，免得他被人潮挤走。 「天吶……」 宋棠有些崩溃，这下他连建立良好第一印象的机会都没有了。 「没事，他们很喜欢你。」 夏璟蒔被他逗笑了。 他爸妈是真的很喜欢宋棠，还想亲自上门感谢宋棠小姨总是带他吃饭。 「我也很喜欢你。」 他故意凑到宋棠耳边和他说话，惹得宋棠脖子到耳朵都红了。 「肉麻。」 宋棠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 喝醉(一) 「棠棠——这里!!」 远处有个皮肤黝黑的人在那又叫又跳，不用想都知道是许庭。 林蔚棋也在，她用刚刚学校发的那些通知单挡住脸，看起来应该是受不住这个厚脸皮男朋友的一些迷惑行为。 三班已经安排好了考完试要去吃一顿大餐，一些人已经聚集在了他们约定的地点。 班上许多人都认识林蔚棋，有些是藉由许庭认识的，所以他们不介意许庭带上「家属」，最好能趁女神也在的时候八卦八卦他们的爱情故事。 「他真是不怕丢脸……」 学校不少人都认识宋棠的，被许庭嚎那一嗓子，一整片人头就齐刷刷的转过来，宋棠耳根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 快步走到了许庭那边，宋棠上来就是一巴掌，把这隻吵闹的大猴子打安分。 「终于考完了——」 许庭伸了个懒腰，听说他妈妈因为他要考试几乎每个星期都给他燉十全大补汤，许庭都吃怕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上次那间烧烤店，把整个包厢都填满，许庭这点还是做得不错，早早就订好了位置，不用排队或和别人併桌。 人到齐之后就开始上菜，上次许庭是帮他的皇帝宋棠服务，这次带上了女朋友，服务对象就换了人，但宋棠也是有「家属」的。 「这个见色忘友的人。」 宋棠一边把肉放在生菜上捲起来，一边和夏璟蒔抱怨着许庭这个见色忘友的玩意儿。 「怕什么，我们也有家属!」 夏璟蒔接过他递过来的生菜捲。 「也对。」 夏璟蒔的话让宋棠龙顏大悦，于是又给他包了好几个菜捲。 班上有些已经满十八岁的同学叫了一点啤酒和水果酒，让还没成年的同学馋得不行。 宋棠正好也是那拨还没成年的「小朋友」，看着那群「成年人」抱着酒瓶喝得满面通红，讲话都有些大舌头，害他也想嚐嚐看酒的滋味。 「夏璟蒔你必须喝啊!」 许庭脸颊两边都红红的，看来已经喝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在撒酒疯。 「我等一下要开车?」 夏璟蒔故意学着电视剧里那些婉拒喝酒邀约的台词。 许多人都喝得有些微醺了，反应居然硬生生地慢了一拍，夏璟蒔都要感到尷尬了，包厢里才爆出一阵大笑。 「满十八的都要喝!」 许庭把一杯啤酒推到夏璟蒔面前，一旁的林蔚棋看起来相当头疼，把许庭按回了椅子上。 「好吧好吧。」 夏璟蒔看着眼前一群冒着星星眼的同学们，端起面前那杯啤酒喝下去半杯。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上次试着做了一道啤酒虾，剩下了半瓶啤酒倒掉也是浪费，就被夏璟蒔喝下了肚，结果他整个脸上直接刷上了一层粉红，脑子里像塞了棉花，晕呼呼的。 好不容易等这群人胡闹完，把叫来的酒都喝完之后才散场。 其中夏璟蒔大概被灌了五杯酒…… 夏璟蒔说要回家拿换洗衣物，晚上留在宋棠那里。 宋棠怕他喝了酒会出什么事，决定陪他一起回家。 喝醉(二) 上了公车，他们两个坐到最后一排，夏璟蒔靠在宋棠肩头，好看的手指和宋棠的手指缠在一起，像是在玩着他的手指。 「你喝醉了吗?」 宋棠能闻到他身上着的一点酒气，怕他会不舒服。 「没……有……」 宋棠心想才怪，讲话都讲不利索了还说没醉。 「会不舒服吗?」 宋棠把他外套拉鍊拉到最上头，怕夏璟蒔喝了酒又吹风会感冒。 「不会。」 他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讲话有些含糊。 宋棠本来还想跟他说话，结果一转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很快便到了夏璟蒔家附近的站牌，宋棠推了他一下将他叫醒。 夏璟蒔兴许是喝了酒不舒服，还哼哼了两声才悠悠转醒。 「到了，走吧。」 宋棠替他拎上书包，虽然夏璟蒔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了，但看得出他还醉着。 下了车夏璟蒔就掛在他身上，时不时还蹭一下。 宋棠感觉自己身上黏了隻大树懒，他还得把人扛上楼。 好在夏璟蒔还没醉到神智不清，知道要翻出钥匙开门，否则他们两个都得在走廊吹冷风。 一进门宋棠就被夏璟蒔按在沙发上吻，酒气透过他传到了宋棠这儿，害宋棠以为自己也醉了。 「你等等……」 宋棠攀着他的肩头，想把夏璟蒔推开一些。 通常只要宋棠推他，他就会退开了，结果这次他还是黏在宋棠身上。 宋棠一脸生无可恋，过了一下子才发现他男朋友睡着了。 夏璟蒔原本就不怕冷，这次身上还穿了一件大衣，应该是因为喝了酒，他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小心翼翼把夏璟蒔放在沙发上，宋棠鑽进厨房找蜂蜜给他解酒，翻箱倒柜好一阵才找到。 夏璟蒔这个样子又是他没有看过的，宋棠觉得有些新奇。 泡好了蜂蜜水，把睡熟的夏璟蒔叫起来让他喝下，下一秒他又睡着了。 宋棠给他盖好薄毯，自己坐在那颗懒骨头上滑手机。 现在才刚到下午，不急着回家，宋棠跟赵羽翎说了一声他们会晚点回家，接着就静静观察着他男朋友的睡顏。 也许是考完试神经放松下来了，宋棠居然也靠着沙发睡着了。 夏璟蒔一起床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冬天的太阳不轻易露面，但今天却很给面子，从落地窗撒了一层淡淡的光进来，罩在他男朋友身上。 宋棠抱着一颗沙发上的抱枕，睡姿有些彆扭，看来是不小心睡着的。 他拨开宋棠额前的碎发，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等两人整顿好回到家时，小姨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之前她拜託宋棠打听了一下夏璟蒔喜欢吃的菜，今天桌上的料理都是两位考生喜欢的，宋棠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璟蒔啊!快来坐。」 小姨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热情的招呼夏璟蒔。 「谢谢阿姨。」 夏璟蒔对小姨笑笑，他真的很感谢宋棠和他小姨帮他把这份缺失的亲情补上。 宋棠给夏璟蒔夹了一筷子菜，顺便问他酒醒了没。 「璟蒔喝酒啦?」 小姨听到宋棠这么说，顿时就担心了起来，这大概是妈妈这一辈的通病，总是非常担心年轻人。 「今天去吃饭喝了一点。」 宋棠心想你最好是，明明酒量差还硬要陪那群男生喝。 「等等阿姨给你弄个醒酒汤，明天宿醉会不舒服的。」 小姨给夏璟蒔夹了好几筷子菜，把夏璟蒔的碗填得满满当当。 「谢谢阿姨。」 「别谢!都是一家人。」 赵羽翎拍拍宋棠肩膀，宋棠连忙跟着点头。 大考结束之后赵羽翎就联系了一个念心理学的朋友，准备定期带宋棠去看看。 虽然他已经克服了牛奶，但有些心理上的事情还需要时间来解，还好，现在一切都在好转。 毕竟才刚结束了三天的考试，中午还跟三班的那拨人出去吃了顿饭，他们没再逞强着聊通宵。 本来夏璟蒔还和宋棠在说着话，结果宋棠话都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夏璟蒔偏头吻了一下宋棠，帮他把被子盖好，关上了檯灯也睡着了。 散场 不过学生生活就是这样，就算考完试也没能间着，有些人开始准备报名学校，有些又埋进了书堆里准备更后来的考试，夏璟蒔和宋棠在考试里发挥得不错，成绩比模拟考又高上了一些，已经准备报名学校了。 他们填了两所在外县市的大学，虽然不在一起，距离却也不远，小姨知道他们两个能互相照应也就不担心了。 夏璟蒔选择了摄影系，和他热爱的相机一直在一起，宋棠填的是商科，未来出路广一些。 他们决定好了要一起租个房子，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期待。 校园里的凤凰树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得火红，像是一簇一簇燃烧的火球，毕业季就这样悄然到来。 班上同学各自有要准备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几个人请假，人似乎很难再聚齐。 宋棠靠在椅背上往窗外看，楼下的学弟妹们正在操场上着体育课，时不时的有哨声从远处传过来，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及热血。 这一年好像过得特别长，但不是难熬的漫长，是因为经歷过太多有意义的事情，好像时间被分成了很多份，每一份都有夏璟蒔的身影，每一份都捨不得忘记。 学校里不知道哪棵树上停了几隻蝉，吱吱的蝉鸣声划破天际，像是为他们的未来吹响的一记号角。 班上的不少女生已经做好了毕业卡片，每天都在各班穿梭着送卡片，还有些人趁着毕业季表明自己的心意，惹得许庭委委屈屈的哭诉他的女朋友总是被告白。 宋棠也被这样带着离愁的气氛感染，突然有些捨不得这样一群单纯又可爱的同学。 从小到大他就对班级没什么感情，只把他们当成一段人生中的过客，但三班的这一群同学陪他走过了人生中一段最意义非凡的时光，让他灰白的人生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时间像是被快转了一样匆匆地往前赶，等宋棠再回过神来，已经是毕业典礼当天了。 他们在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穿上制服，只是这次白衬衫上多了一朵红花，像是雪地里一枝盛开的梅。 夏璟蒔爸妈赶回来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还把他的奶奶也带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爸爸也在，所以夏璟蒔奶奶并没有认错人，还握着他的手乐呵呵的叫着「小蒔」。 夏璟蒔应该是遗传到妈妈多一些，但眉宇间又有一些爸爸的身影。 宋棠能看见他眼里暗藏的那些情绪，儘管平时再独立，在爸妈面前也依然是一个需要爱的孩子啊。 小姨和姨丈也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了，赵羽翎还带了一束好大的花，把宋棠的脸都遮不见了。 家长们不打扰这些孩子在高中最后的时光道别，只参加完典礼就走了大半。 夏璟蒔把他的相机带来了，被三班的人拉着拍了好久的照片。 姚晰晰和班上的一些女生还抱作一团哭了起来，最后因为要拍照又胡乱抹掉眼泪露出笑容。 连续拍了一个多小时的照片，大家才终于要散场，有些人要直接回家，有些人还有朋友间的小聚会，大家在礼堂门口挥手道别，相约未来还要出来聚会。 (完) 「我们要去哪?」 宋棠拉拉夏璟蒔的袖子，这个人坚持要他把下午的时间空下来，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海边。」 夏璟蒔把相机放进包里收好，跟宋棠并肩往公车站走。 宋棠就这样任由夏璟蒔带着他上了公车，他其实很享受男朋友这样带着一点小霸道的样子。 一样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宋棠已经很习惯了，毕竟之前他常偷偷坐车过来。 他们在毕业典礼领到的一些通知单和奖品都已经请家长先带回去了，夏璟蒔爸妈还邀请了小姨去吃午饭，说要好好谢谢他们总是照顾夏璟蒔，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见家长」。 他们到海边差不多是下午，阳光还有些刺人，夏璟蒔帮宋棠撑了一把阳伞，免得他被太阳晒伤。 夏璟蒔要宋棠先过去沙滩上等他，自及则是往一旁的小摊贩走过去。 宋棠想他大概又是准备了什么惊喜，便听夏璟蒔的话先到沙滩等他。 过了一下子，夏璟蒔抱着一束花匆匆地跑过来了。 那是一束很大的粉红色玫瑰，包装纸包得有些歪歪扭扭，想来是出自某人之手而不是花店专业包装。 「我也想送花的，但被姐姐抢先了。」 夏璟蒔露出一个有些尷尬的笑，但宋棠觉得很可爱。 「没关係，我很喜欢。」 宋棠接过花，淡淡的玫瑰花香从花束里飘散出来。 「这个海边对我们来说很不一样呢。」 夏璟蒔牵过他的手在野餐垫坐下。 「我第一次看你哭就是在这里。」 平时情商很高的夏璟蒔同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破坏气氛，也可能就是想看他的棠炸毛。 「喂!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宋棠一隻手还牢牢地抱着花束，另一隻手握拳伸出来作势要打夏璟蒔。 「家暴啊!」 夏璟蒔一边闪躲一边笑。 「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宋棠从书包里翻出那个曾经被尘封在衣柜里的盒子。 赵羽翎买的那对手鍊他打算之后再送给夏璟蒔，今天先送他亲手做的。 「手伸出来。」 宋棠向他招招手。 夏璟蒔很听话的照做，接着手腕上就被戴上一条银鍊。 「这是……我自己做的。」 宋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製作时还自信满满，结果送出去时又有些后悔了。 「有点丑，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 「我很喜欢。」 夏璟蒔捂住手腕，不让宋棠有机会把手鍊收回去。 他起身拿出相机，用脚架把相机架设在沙滩上。 宋棠明白他要拍照，乖乖的站到夏璟蒔身边。 宋棠本来就不擅长拍照，嘴唇抿成一条线看着镜头，像是在拍证件照一样。 「棠，看我。」 夏璟蒔让他转过来和自己对视。 「我爱你。」 他捧着宋棠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喀嚓” 相机倒数正好结束，画面中的少年安静的吻着彼此，阳光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鑽了进来，像是也要抢一个镜头。 他们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湛蓝的天空，波光在海面上愉悦的跳着舞，熠熠生辉。 . 夏璟蒔走进黑夜里借给了那个少年一隻手，亲吻着那一片漆黑的夜晚，给黑夜带来了星子和光辉。 「我也爱你。」 宋棠脸颊泛着微红，和夏璟蒔紧紧相拥。 那一片笼罩在宋棠身上的黑暗褪去，名叫夏璟蒔的少年握紧他的手，从此，他再无恐惧，唯有爱意长存。 ——《吻夜》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