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回来》 0-0、梦 你做过梦吗? 梦,是一种主体经验,是人在某些阶段睡眠时,所產生想像中的影像、声音、思考或感觉,通常是非自愿的。 有些梦堪比现实,彷彿置身于异空间。梦中所经歷的一切宛若真实存在,那些喜怒哀乐,在醒来过后,仍记忆犹存,所有感官情绪紧紧被牵引着。 乔净恩曾做过类似的梦。 梦里的她,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同名,却过着截然不同人生的女孩。 那些被称之为「朋友」的人,她从未见过,甚至连说话也不曾有。 可他们待她却如同故友一般热情,灿烂的笑容毫不掩饰着幸福,就好像眼前正在经歷的一切,才是真实,而非她口中所说的「梦」。 真正的梦,不该有情绪,不会哭,更不会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所以当乔净恩亲眼看着一名女孩,为了救她葬身火海之中,她才会感到愧疚,心也异常的酸涩,就好像失去了一段得来不易的情感。 顷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铸下了大错,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惜,来不及了,也回不去了。 耳边回盪着女孩遗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陪着尉迟云,这是我向她最好的赔罪──」 1-1、昏迷 「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病房外,传来与此刻氛围毫不相干,甚至略为刺耳的话语。 声音像是呢喃,却被乔净恩完好地收进耳底。总是如此,只要乔净恩遇到挫折、不如意的事,就会有那么一个男孩,在不经意时来到她的身边,带着有点儿稚气的嗓音,道出那段看似鼓励实际上是别有居心的话。 「常乐雨闭嘴。」乔净恩不耐烦地侧过身子,已经被疼了好几日的脑子搞得心烦意乱,话自然说得不修边幅,「别再对一个昏迷三个月的人说这种话,听了很讨厌。」 常乐雨不以为意地耸了肩,推开病房门,走到乔净恩的床边,「上天选择让你昏迷了三个月,肯定是有祂的用意,你得相信祂。」 乔净恩没看向常乐雨,反倒直勾勾看着外头的绵绵细雨,就像替她宣洩了,心中说不出口的悲伤。良响,才缓声问道:「今天几月几号?」 闻言,常乐雨略略皱起眉,虽疑惑却仍据实以告,「六月十八日。」 三个月,乔净恩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当她醒来时,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依旧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依旧只有常乐雨最懂她,也最能理解她的孤单。唯一改变的是,心头变得空盪盪,好似失去了很重要且得来不易的东西,好几次,眼泪都在无意识间悄然落下。 掌心抵上胸口,乔净恩缓声开口:「我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梦。」 「什么梦?」常乐雨挑眉,话中参着些玩味。 「一个女孩为了救我,死了。」没任何情绪上起伏,事不关己的宛若在说一则故事,一则她看见的故事,那个故事中,她是观眾,而非当事者。 「怎么死的?」常乐雨好奇的朝乔净恩倾身。 「被火烧死的。」 「然后呢?」 乔净恩被追问得有些烦,拉起被子盖过头,闷声回应:「没有然后了。」 「怎么可能没有然后?」乔净恩逃避的态度,让常乐雨觉着事有蹊蹺,伸手抓住了被角,「你好好想想,或许只是不小心忘了。」 头一次看见常乐雨对自己的事如此有兴趣,乔净恩不明所以地坐起身,瞇着双眼,不断朝他凑近,「我说常乐雨,你干嘛对我的梦这么感兴趣?莫不是──」 话悬在空中,乔净恩曖昧地抬起手想捏起常乐雨的脸颊,却被他给躲开,甚至毫不留情地拍走,情急之下,连话也忘记修饰,「不要碰我。」 空气彷彿凝结了,乔净恩默默地收回手,目光也不敢对上常乐雨的。 「睡傻了吗?」乔净恩捫心自问,懊恼地低下了头。 和常乐雨认识的这些年来,她该是了解常乐雨的。了解他总是不让别人轻易触碰自己,就连不经意也不允许。所以乔净恩一直小心翼翼的与他相处着,深怕踩到他的地雷,她不想失去常乐雨这个朋友。 今天是个意外,不该发生的意外。 「谁要碰你。」乔净恩不以为意的冷哼,试图缓解气氛,「少自以为是了。」 「以后别再这样了。」常乐雨拉了衣袖盖过手掌。 刻意掩饰的动作,才让乔净恩发现,今天常乐雨又穿了与季节不相符的衣物。 明明是夏天,艷阳高照,外头的气温直逼四十度,他却还是穿着外套。 问他,也都只会回答紫外线係数太高,不想被晒伤,所以才不想把外套脱下。 确实,近几年因为地球暖化的关係,盛夏的气温一年比一年高,乔净恩也曾在常乐雨的脖子看过几道像是被晒伤般的红印。 「在病房里可以把外套脱掉了吧?」乔净恩拿起冷气遥控器,刻意把温度调低。 「冷风吹久了会感冒。」 「都有你的理由。」话落,乔净恩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乔净恩静静的看着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形成涓涓细流,顺着窗框向下流动,最后匯集在柏油路上,变成一滩滩水晕。 凭空消失的三个月让乔净恩的心里很是不安,她曾问过医生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三个月,就连医生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乔净恩的数据报告一切正常,生活作息也相当规律,饮食更能称得上健康,她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乔净恩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与常乐雨去画廊。 「画展还在举办吗?」乔净恩侧过头,对上常乐雨若有所思的目光。 常乐雨点头。 「我昏迷那天……最后是跟你在画廊见面的,对吧?」 乔净恩的记忆像是被捣碎地模糊,她依稀记得,常乐雨说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想给她看,但是得等到画廊打烊时。乔净恩心想,是什么画作得等到空无一人才能观看,好奇心的驱使让她如实赴约。 没想过再一次看见太阳升起,是三个月之后的事。 「常乐雨我在问你话。」乔净恩加重口气,唤了心不在焉的常乐雨,「是吗?」 没等到答案,房门被敲响了,思绪也跟着断掉。 「净恩,干嘛锁门?快点来开门。」何思婷的焦急透过门板传进病房内,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家女儿在出任何的意外,三个月已经够折腾她了。 「你锁门?」 「应该是不小心压到的。」 乔净恩没多加追问,赶紧走下床替何思婷开门,「来了,别再敲了,门要坏了。」 1-2、朋友 门才刚打开,何思婷急忙抓住乔净恩的肩膀,不断地上下打量,确认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是有什么祕密不想让我发现吗?」 「你想太多了。」乔净恩将门敞开,一点也不避讳,「我刚刚在跟常乐雨说话。」 「常乐雨?又是常乐雨?」何思婷走进病房,左右张望却不见乔净恩口中的常乐雨,直觉认为乔净恩又再说谎,「净恩,为什么要骗人?」 「骗人?我哪有?」乔净恩被质问的不明所以,关上门走回病床边。片刻,她愣住了,但更多的是无奈,因为常乐雨又跑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说没有骗人,那人呢?」 「跑了。」 乔净恩轻描淡写地带过,坐回病床上,开始思索着这次常乐雨又是怎么逃出眾人的视线范围内。每每总是如此,只要空间来了第三个人,他就会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躲在床底下吗?」边想乔净恩边弯下腰,仍不见任何人影,揣测立即被推翻。 「还是说从窗户跳下去?」这答案更是不可能,乔净恩所居住的病房楼层位在八楼,从这跳下去没死也剩半条命,常乐雨没这么想不开。 「那么最有可能的答案该是常乐雨趁着自己去开门的空档,躲进浴室,然后在她们都进病房以后,偷偷溜走。」乔净恩弹了个响指,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何思婷看着不断喃喃自语的乔净恩,内心顿时明白了些事理,再连贯起三个月前的异样,好似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总是见不着,乔净恩口中所说的「朋友」。 何思婷搁下手中的鸡汤,坐上一旁的椅子,双手轻柔地搭上乔净恩的背,双眼含笑地顺着她的话,道:「净恩,你什么时要带常乐雨来给妈妈看呢?」 「等他想见你们的时候。」 乔净恩没察觉何思婷话中的试探,自顾自回忆起和常乐雨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每次只要有第三个人出现,你就要跑走?」乔净恩实在受不了常乐雨动不动就消失的个性,开口指责:「你知道你的行为让我的处境有多为难吗?」 「我有点人群恐惧症。」常乐雨双手合十,连忙赔不是,「真的很抱歉。」 每个人都说,乔净恩说谎骗人,她口中的常乐雨,压根不存在。只有乔净恩坚持着,常乐雨是真实存在,否则那些孤寂不会释怀,那些快乐更不会留存在心底。 「那我们做个约定。」乔净恩朝常乐雨伸出小指,「等你准备好的那天,一定要第一个跟我说,我陪你一起面对世界。」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常乐雨并没有应允,甚至连小指头也没勾上。 常乐雨真的是个标准的「人类」,自私又没礼貌。 通常只有常乐雨想见乔净恩时,乔净恩才有办法见到他,否则基本上,乔净恩是没有任何管道,可以联系到常乐雨的。 如此不对等的关係,乔净恩竟没觉着一丝不对劲,甚至还认为合情合理。 「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何思婷趁着乔净恩发愣时,替她添了碗鸡汤,「家教我帮你请好假,画室也暂时别去了。里头的画作,我都帮你带回家了。」 这话让乔净恩回过神来,微微蹙上眉头,口气有些儿不悦,「为什么擅作主张?」 「净恩,你的身体刚好,我这是为你好……」何思婷话说得语重心长,压根不在意当事者的感受,「况且你不也不喜欢画画?是你爸爸……」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无情地打断,「谁说我不喜欢画画的?」乔净恩歛下双眼,纯净掌心彷彿染上一层层的顏料,「因为常乐雨我开始喜欢画画,是他让我知道,画画是见幸福的事,可以无止境的抒发不愉快的情绪,透过画作,得取任何渴望的事物。」 「所以你透过画作画出你的渴望了吗?」 「什么意思?」 「那幅笼中的鸟儿,殷切期盼地看着外头世界。」 起初何思婷并不明白,乔净恩创作这幅画的理念为何,只是从她的笔触间,何思婷看见的是悲伤,还有说不尽的哀求。这些情绪,未曾从乔净恩出现过,一直以来,何思婷都认为自己是个好母亲,给予乔净恩最好的一切。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在她面前,乔净恩从来不哭泣,也不会去要求任何事。 「这些都不重要。」乔净恩侧头,不敢看向何思婷灼热的目光。 她明白,这一个小举动摆明就在宣告祕密被发现,可是她并不勇敢,没办法去争取那些她热切渴求的事物,她是弱者,只敢无声地宣示。 「净恩,我是你的妈妈……」 「我想去画室。」吐出口的每一个字得花上乔净恩多大的力气,无人知晓。乔净恩只知道这是第一次,她反抗了何思婷,「因为只有在那,我才能再见到常乐雨。」 1-3、一起 画室里静得不像话,明明是平日却不见任何学生来上课。 按下墙上的灯源键,霎时间,灯火通明,乔净恩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不自觉发愣了起来。事隔三个月再次回到这,说来有些感慨,曾经她视这为人间炼狱,现在却亟欲渴望回到这,如同避风港的藏身处。 因为这里有常乐雨,她和常乐雨就是在画室认识的。 初次相见是在一个午后,下着滂沱大雨的午后。 乔净恩躲在空无一人的画室里偷哭,因为被乔骏安,也就是她的父亲责骂了。原因也不过就只是她画不出像样的作品,足够被拿去画廊展示,乔骏安觉得丢人。 乔骏安平时对乔净恩疼爱有加,鲜少衝着她发脾气,也未曾对她的有任何过分的要求,唯独面对「画作」才会变得稍作严苛,不容许一点不完美发生。 正因如此,乔骏安才选择自行开设画室,创建画廊,为的是找出新秀,第一手收藏具有价值的作品,让他们的才能不被埋没,有一个舞台能大放异彩。 乔骏安认为乔净恩该是当中最优秀的一个,因为是他的女儿,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可乔净恩并不争气,非但没达到他的期望,反倒是实力最差的一个。 美术老师说,乔净恩的画作不具任何的灵魂,像是在交作业,应付了事。 乔净恩从未见过父亲对自己露出如此失望的表情,所以打从心底的自责,从小到大乔骏安可说是予取予求,为什么这点小事她都没办法竭尽所能的去做好。 乔净恩的难过无人能够诉说,只得以一个人躲在灰暗的角落,偷偷哭泣。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可说实在点,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被感性凌驾的年纪,没办法理性地去剖析任何事。 「你还好吗?」空无一人的画室,一点声响都显得突兀,何况是一道人声。 乔净恩吓得赶紧站起身子,胡乱地抹去脸颊边的泪水,直直看上站在不远处的人儿,是名男孩,剪着一头俐落的短发,炯炯有神的大眼透着一丝的担忧。 男孩见乔净恩不回话,缓缓上前了半步,想确认她的安危。 乔净恩见状,下意识往后方退,不慎撞上画板,吃痛的闷哼了声。 听见声响,男孩不顾乔净恩的意愿,逕自上前搀扶起被吓有些软腿的乔净恩,嘴边呢喃的话很是愧疚,「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阳光透过乌云的隙缝撒入了画室,清楚地勾勒出男孩好看的面庞。乔净恩鲜少与人靠得如此之近,眼前的男孩是第一个,第一个让她不排斥的陌生人。因为生长环境的关係,只要一有人靠近自己,乔净恩便会本能性的闪避,即便出于善意。 眼前的男孩像是上天派来的解药,解救正游走在地狱边界的她。 「我没事。」乔净恩伸手挡在了与男孩之间,「你是谁?为什么可以进来这?」 见她防备心尚未卸下,男孩识相的退开身子,笑得无心无肺是想证明自己没有任何敌意,「我是这里之前的学生,我叫常乐雨,初次见面你好。」 两人第一次见面不如同童话故事中完美的邂逅,是带着些狼狈,常乐雨看见了乔净恩最脆弱的那一面,兴许是因为这样,乔净恩才会全心全意去相信常乐雨,不带任何一点杂质的视他为依靠,是一段远比喜欢更加珍贵的情谊。 「你怎么会来这?」常乐雨身子倚在门边,若有似无的勾起嘴角,像是早猜到了来这会见到乔净恩。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乔净恩旋身,回应上常乐雨的视线,「今天怎么都没人来上课?」 「美术老师生病,所以停课一週。」常乐雨缓步走到乔净恩身边,手抚过一个又一个的画板,最后定在乔净恩身旁的画架,「你的画作呢?扔了?」 乔净恩沉默下,顺着常乐雨的手看向没有存放任何画板的画架上。画室里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所以当有人离开时,位子并不会被替补上,任凭完美无瑕的圆,缺了一个角。 「没有不画画,是我妈妈擅作主张的把我的东西给带走。」 乔净恩确实曾讨厌画画,确切点来说是讨厌无法得到父亲认可的自己,可是自从遇见常乐雨,她开始喜欢上了画画,因为常乐雨时常和她说,画画的本质是出自于心,用心才能做好所有事,别为了迎合,委曲求全。 「光想着要做好是不够的,你并没有用心去看待事情,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这话一直被乔净恩记在心底,尔后她只画自己喜欢的东西,果真如同常乐雨所说的,唯有自己喜欢,才能引起共鸣。 「我想去画廊。」乔净恩原先想抬眸对上常乐雨,却被他手背一大片的通红吓得夺走目光,「你手怎么了?」本想伸手查看,却在半空中止住了。 乔净恩差点儿又要踩踏到常乐雨的底线,不与人有过多接触的底线。 「没怎么了。」常乐雨拉了外套的袖子,掩盖住怵目惊心的通红,「被蚊虫咬。」 「我记得画室里有药膏,要我帮你涂吗?」 「没关係,我回家在自己想办法就好。」为打消乔净恩的念头,常乐雨赶忙开啟另个话题,「你不是说想去画廊?」 「可是现在去人肯定很多。」乔净恩随意回应了句,她知道常乐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方才的提议也只是随口说说。 乔净恩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按照过往,常乐雨肯定会想尽各找理由回绝,然而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露出笑容,特别灿烂的那种。 良响,才缓声啟口:「我们现在去,我们一起去。」 1-4、不实指控 乔净恩诧异地看着身旁的人儿,话到了嘴边却不敢问出口,只得以默默低下头,自行揣测常乐雨的想法。她认为常乐雨不是没吃药就是吃错药,不然怎么可能会破例陪自己来这种人挤人的地方? 还记得之前约他去看画展,他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甚至还说出了,乔净恩很自私,这类伤人的话。 乔净恩还是要脸的,她记取教训,再也没去触碰常乐雨的底线。 这回是她失言,而她也没想到,常乐雨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还同意了。 距离上次一起站在画廊门口,是三个月前的午夜。 「欢迎来到《回归原点》的展场。」工作人员接过乔净恩手中的票卷,确认是该场次的票卷后,撕下票根,叮嚀几句:「画廊内禁止饮食与拍摄,以及大声喧哗。」 「好的,谢谢。」两人并肩走了几步路,乔净恩看着票卷感到有些奇怪,「工作人员怎么只有撕一张?」话落,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的工作人员,只见工作人员同样以诧异的神情回应上她的视线。 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深了乔净恩心中的疑虑。她微微仰起头,看上常乐雨的侧顏。 常乐雨倒是没怎么上心,只是耸了肩,打趣回应:「可能太常看见我了吧。」 言下之意,是常乐雨经常来画廊吗?可按照他不喜欢与人接触的个性,怎么会选有工作人员的时段进入?有工作人员的时段,该是最拥挤,而他最讨厌的。 倘若,常乐雨刚才说的话属实,那么不就和他之前的说词相互矛盾? 种种的疑问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乔净恩不禁捫心自问,她真的了解常乐雨吗?亦许,乔净恩所见的常乐雨只是他想给人们所看见的那一面罢了。 《回归原点》是乔骏安为学生们所制订的题目。 他说,想看见学生们,画出自己心中的初心,喜爱画画的最真的那颗心。 画廊实际坪数并不大,展出的画作也不多,但每幅画都是学生们,耗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去完成的作品。按照惯例,画廊每三个月就会更换一次主题,然而这次的主题,竟维持了六个月之久。意味着,乔骏安很是满意孩子们今年交出的成绩单。 「常乐雨。」乔净恩刻意放缓了脚步,「可以和我说说,有关你的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常乐雨并未察觉,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 「任何事,有关你的所有事。」 乔净恩不明白此刻的行为是对还是错,明明常乐雨就在眼前,可她却觉得常乐雨离她好远,远到即使她竭尽所能的奔跑,也追不上他的背影,只能够眼睁睁地看他远去。 「我这个人很无聊,没什么好说的。」常乐雨摆手。 「干嘛这样说?」乔净恩不想让常乐雨逃避,刻意拉高了音调,「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的……」 「我没有父母。」在乔净恩把话说完前,常乐雨逕自打断。 提起父母,常乐雨有些感慨,甚至可以说有点厌恶,「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你口中的父母在把我生下以后,就扔给育幼院的院长,说是养不起。」 话终,常乐雨双脚停在一幅画前,鲜红却晦暗与场内的画作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时半刻内,乔净恩搭不上任何话,确切点来说,是有些震惊,有关常乐雨的身世。好像总是如此,人们越想隐瞒的真相,越是难堪,而有些人就喜欢去窥探他人的隐私,自以为是关心,没想过是揭开人家的伤疤。 「对不起……」最后乔净恩只能选择道歉,虽然已经于事无补。 「你没做错,干嘛道歉?」常乐雨不解地看向乔净恩,眼眸中没一丝责备。 「害你想起不堪的回忆。」 「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不堪的回忆,应该就算是一种事实,他们不要我的事实。」常乐雨一派轻松的轻笑,像是早释怀了关于人性的丑陋,「乔净恩,你要记得不要为了自己没有做错的事道歉,这样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委屈求全。」 面对常乐雨突如其来的语重心长,乔净恩有些不解,只能够愣愣地看向他菱角分明的侧顏,也才发现,常乐雨脖子边有着像是被烫伤般的红印,像是有着生命似的,不断蔓延,彷彿要将他整个人给吞噬掉。 「你的脖子……」一时间乔净恩尚未缓过来,瑟瑟抬手,「是怎么了?」 闻言,常乐雨伸手盖住红印,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怎么了。」 又是这话,乔净恩听得有些烦,为什么常乐雨总是要把她的关心拒在千里之外?是把她当成外人吗?乔净恩认为不该如此,于是乎话说得有些重:「我只是想关心你,你可以不要每次都这样吗?」 「我又没要你关心我。」常乐雨拧起眉宇。 霎时间,乔净恩傻了,不断地想,「言下之意,就是常乐雨觉得自己多管间事?」 她才明白人真的不能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更别以为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会是一致,掏心掏肺地付出,得来的往往都只是冷眼相待。 两人间不再说话,气氛甚至可以称得上尷尬。常乐雨频频看向手錶的动作,好似在暗示着,他想赶紧离开,不想在与乔净恩待在同一个空间,这让他感到不自在。 「你有事你先走吧,我自己留下来看就好。」对于无心的人,做过多的挽留只会显得自己没价值,乔净恩不想如此卑微,这是常乐雨告诉她的。 「我先去趟厕所,等会儿就回来。」 当她收回原先放在常乐雨身上的目光时,她被眼前的画作给震摄住了,不仅用色大胆,就连张力也不如过往所见,无止尽的悲伤、无助,全透过画作宣洩而出。 乔净恩的眼眶泛起了泪光,朦胧的视线缓缓移至作品标籤,她抬手擦去滚滚而落的泪珠,细声呢喃,「溯源,sunny。」 「sunny?画室里有学生叫sunny吗?若真有,我怎么会没见过?还是说,是我在昏迷的这段期间新来的学生?但新来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在画廊展出作品。」 乔净恩越想越无法理清思绪,更让她不理解的的是自己竟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所画出的画作感到心塞,是痛苦到极致,无法轻易得到解脱。 「乔净恩!」身后驀然传来叫唤声,微哑的嗓子透着无尽的难受,乔净恩真切感受到了,所以才选择转过身子。 喊了乔净恩的少年快步上前,重重的推了她一把,双眼中的愤恨,彷彿要将她给吞噬,甚至恨不得此刻乔净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祁慕晴!」少年同乔净恩蹲下身子,抓住她肩膀的力道,随着话语起伏逐渐加重,「如果不是你,祁慕晴也不会死,祁慕晴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凭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你的世界,你要我怎么向知安哥交代!」 2-1、要求 少年眼底所流露出的悲伤,有那么一瞬间让乔净恩信以为真。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真的间接害死了,少年口中的女孩,祁慕晴。 「乔净恩你说话啊!」面对乔净恩的冷静,少年简直失去了理智,发狂般的在画廊内高喊,「可不可以不要再装傻了?祁慕晴死了,因为你的关係,死了!」 少年最后说得几句话,如同把利剑,直直刺进乔净恩的心随上,疼痛无处躲藏,鲜血流淌,乔净恩没有馀力将剑给亲手拔出,只得以傻楞楞地看着少年,哭红了双眼。 霎时间,乔净恩好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连安慰人的勇气都丧失了。 「凭什么不说话?凭什么沉默?到底凭什么……」少年的声音越发薄弱,似乎是意识到,并不是每个大吵大闹都能够改变现况。之所以会失去理智,是因为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愤慨是一种宣洩,宣洩世界的不公平,让所有痛苦集结而来。 「晴晴不该死,也不能死……因为知安哥还没有如约回来……」 再也无力与世界对抗,少年跪坐在地,蜷缩在一块儿。人究竟要悲伤到什么地步,才会愿意将狼狈至极的模样,摊在眾人眼前。 乔净恩无法明白,所以才会染起怜悯之心,伸出手贴在少年的背上,「对……」本想道歉的,可脑中却闪过常乐雨同自己说过的话,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吞回。 时间宛若被按下静止键,周遭的喧腾嘎然而止,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少年情绪不再高亢,反倒异常地冷静。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交缠的视线如同烟花四散,伤得两人体无完肤,「乔净恩,如果我向你提出个无理的要求你会答应吗?」 乔净恩顿了会,收回贴在少年背上的手,微微抽身,不敢多与他多做交流。总觉着他不安好心,尤其当他提出问题时,双眸间所流露出的神情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强迫,强迫乔净恩答应。 「先生,场内禁止喧哗,您已违反了规定。」不久后,保全人员来了,打破了瀰漫在两人之间的诡譎的气氛,一把架起少年,语带要胁,「所以请您离开。」 少年并没有多做挣扎,任凭保安人员的抓捕。而他的双眼却不曾离开过乔净恩,确切点来说像是在汪洋中找到了浮木,死命地攥着,只为找寻一线生机,「乔净恩,想好就来找我,我等你。」离开前,少年留下了这话,用着极尽恳求的语气。 乔净恩亲眼看着少年被带出了画廊,世界重归于平静,她一个人独坐在《溯源》底下,曲起双脚,为自己腾出个小空间。下巴底上膝盖,看着熙来人往的人们,就好像方才的闹剧不存在,如同流星般,稍纵即逝。 可少年愤慨的神情,于乔净恩而言仍是记忆犹新,无论多努力想要忘记,多努力不去在意一个陌生人说的话,她却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视而不见。 因为少年给予的情绪反馈实在太过于悲伤,悲伤到让人想去一探究竟。 「乔净恩?」上完洗手间的常乐雨,自远处走了回来,一见乔净恩蹲坐在地连忙上前,脸上的神情却不显得意外,「看画看累了吗?不是有休息室,为什……」 话语未落,乔净恩抬起眸子对上常乐雨的,眼神中给出的资讯很是复杂,复杂到让人无法轻易去解读,唯一可以得知的仅有乔净恩的无助。 「祁慕晴……」嗓子哑得不像话,乔净恩近乎是用了整身的力气,眼角边有着几滴泪珠,「是谁?」 「刚刚……有个男生跑来我身边,推了我,然后、然后……」想起方才的情况,乔净恩觉着有些荒唐,当下的恐惧无人知晓。本想接续说下去,但哽咽促使她无法如愿,她只得低下头,藉此舒缓情绪,「他哭得好难过,说我害死了祁慕晴,他不像是在说谎,我也想不到他说谎的理由。」 「常乐雨,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乔净恩本能性的抓住了常乐雨的手腕,力道逐渐加重,不容许他擅自抽离,此刻的乔净恩真需要一个宣洩的出口,「世界看似没有任何的改变,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最可悲的事,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大家都只跟我说,醒来就好,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这一个星期以来,乔净恩外表上看似无事,但不代表她过得好。每夜里侵蚀性的噩梦,像是魔鬼般,支配了她的生活,心也像是被掏空了,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常乐雨紧紧扣住乔净恩紧抓住自己的手,他确实感受到了乔净恩热切的渴求。想知道一切事情的缘由,探本溯源,解答存于心底的枷锁。 「你想知道什么?」常乐雨终是妥协了,抬眸对上乔净恩含泪的双眼。 「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昏迷了三个月吗?还有那个男孩是谁?」 「这三个月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常乐雨深吸了口气,推开乔净恩紧抓住他的手,仅有短短的一瞬,乔净恩感受到了,常乐雨掌心传来的温度比正常人来得低,就连脸色也不如过往般红润,「三个月前,你就是在《溯源》这幅画前,昏倒的。」 2-2、找寻 乔净恩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好像是常乐雨带她回家,又好像是工作人员替她连络乔骏安,说她现在状况不是很稳定。 总之,当乔净恩重新有意识时,已经是隔天下午,阳光准备落下。 「净恩。」陈姨推开了房门,端着托盘,躡手躡脚地走进,「还好吗?我有煮粥,夫人说等你醒来后,先让你吃点东西,才吃医生开的药。」 「我昨天怎么回家的?」乔净恩本想用手撑起身子,却发现此刻力气像是被抽乾似的,连点支配的能力也没有,身子早已不是自己的。 「展场的员工打电话给老闆,说你又在那儿昏倒了。」 「昏倒?」乔净恩有些吃惊,不敢相信陈姨的话。明明她就记得是自己在和常乐雨说话,甚至在画廊遇见了一个少年,这些不可能是假的。 但陈姨并没有说谎的动机,难不成她真的又昏倒了,昏迷三个月的后遗症远比他所想的严重。脑子越发疼痛,乔净恩食指底上太阳穴,随口问了句:「常乐雨呢?」 「常乐雨?」陈姨面容有些疑惑,偏头,「请问他是谁呢?」 面对陈姨频频的质疑,乔净恩有些急了,「昨天和我一起去画廊的男生啊!」 「可是昨天去接你的时候,休息室只有你一个人,我并没有看到其他男生。」 情急之下,乔净恩忘记了常乐雨的习惯,习惯逃跑,逃到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 「坏蛋,每次都只会逃跑,留我一个人。」这是乔净恩此刻唯一的想法。 陈姨见乔净恩情绪缓下,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拖板,将热粥端到乔净恩面前,「粥趁热吃,吃完才好吃药。」 乔净恩看着冒上白烟的热粥,内心有些抗拒,一来是她现在没什么食慾,吃不下任何东西,二来是她本身就不喜欢吃热到会发烫的食物。可又不想辜负陈姨的好意,道德拉扯下,乔净恩还是接过了碗,勉强地吃上一口。 「吃完再和我说,我才拿药来给你吃,我先去忙了。」话落,陈姨起身,本是要走出房门,却被乔净恩给叫住了。 「陈姨,请问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昨日的画面歷歷在目,乔净恩心中有疙瘩,迫切的想找寻到少年,并且问清楚对方究竟想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昨天大概下午三点左右,站在《溯源》这幅画前,和我说话的男生。」 「三点?」陈姨偏头,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应允了,「好的,我会帮你查的。」 「谢谢。」当陈姨关上门的瞬间,乔净恩放下了手中的白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她实在不想待在这,继续吃这种食之无味的食物。 趁着陈姨在厨房忙着晚饭时,乔净恩偷偷出了家门,拦了辆计程车,来到了《回归原点》的展场。接近闭馆的时间,观眾鱼贯走出,乔净恩逆着人群,从后门进入了场内。里头只剩下零星的人们,乔净恩左右张望想找寻常乐雨的身影。 按乔净恩对常乐雨的瞭解来说,这个时间点,该是最能够见到常乐雨的。 说实话,乔净恩真心讨厌常乐雨,每次想见他,都在赌运气似的,幸运点,等不用三分鐘他就会自动出现在眼前,运气差点,等上一整天连一眼都看不见。 而今天并不是幸运的那一天,疏散观眾的广播声响起,群眾循着指标往门口走去,唯独乔净恩躲在墙角,等着保全人员检查展场内并没有漏网之鱼。 不过十来分鐘,灯光纵然暗下,展场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被清楚听见。乔净恩下意识地吞了口沫,实在无法适应黑暗,她拿出搁在口袋边的手机,点开了手电筒,替自己照亮一条路。循着地板上的指标,乔净恩走到了画廊的尽头。 尽头之处,站着一名少年。 乔净恩摀上了嘴,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多做动作。退了半步,确认少年没发现自己存在时,才敢缓缓将手电筒顺着脚向上照清他的侧顏。 是他,是昨天在画廊喊着乔净恩是杀人兇手的人。 「你仔细看过《溯源》吗?」少年微微侧过身,眼眸带笑的,语调很轻,似是早发现了乔净恩的存在,「如果没有,要不要趁现在来仔细看看呢?」 乔净恩没想过少年会主动与她搭话,犹豫了会,乔净恩还是选择上前,即便心底仍有些胆怯。站在少年身侧,乔净恩无心观赏画作,反倒打量起他若有所思的面庞。 明明是大好机会,乔净恩却不敢问出口,关于昨日的事,任凭时间流逝。 乔净恩实在讨厌懦弱的自己,索性将手电筒照向画作,也好过在这乾等待。 这是第一次,乔净恩如此靠近《溯源》,也准确感受到,原来死亡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溯源》是一幅以黑红色为基底的画作,数以百计的人自画的顶端坠落而下,消失在火海之中,就连躯体也不见踪影,哭喊声随着时间,消失殆尽。 鼻尖突然一阵酸涩,乔净恩抿起双唇,缓缓靠近了《溯源》。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不够理智,伤害了你。」少年看着乔净恩的背影,歛下双眼,像是真心在反省,「为做补偿,让你问个问题,我绝对有问必答。」 说句实话,这个利益交换,予乔净恩而言是没有任何好处,唯一得利的是,眼前的少年,他像是早预设好了,乔净恩会出现,而她势必也得顺从他的意。 失去光线的照射,乔净恩近乎是看不见少年的,正因如此,乔净恩才敢肆无忌惮地将存在心底的疑虑给问出口,「你想对我提出什么要求?」 闻言,少年眼睛闪过星光,眨了几下,嘴角也随之上扬,「你会答应吗?」 「那也要看你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少年并未立即回话,反倒朝乔净恩靠近几步,鞋尖与她的相贴。 两人此刻的距离,近的乔净恩能细数他眼睛上的睫毛,微长的瀏海盖住了清秀的双眼,却仍旧抵挡不了自他眸中所散发出的稚气与善良,单眼皮也趁得他更加无害。 乔净恩也发现了,少年异于常人,具有致命吸引力的的特点,是他的眼球中有着一颗痣,浅浅的,不明显,却足够让人深深烙印心底,久久无法忘怀。 乔净恩產生了种错觉,若不答应他,自己就是坏人的错觉。 「或许,我等下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甚至觉得我有病。」少年抓起了乔净恩的手腕,不容许她临阵脱逃,「但请你先不要那么快下定论,因为我也是鼓起了十万分的勇气才来这找你,犹豫了好久才选择把实情告诉你。」 少年的预防针,打得又急又乱,压根没想让乔净恩犹豫甚至拒绝,只得以选择眼前唯一的一条道路,就是答应他无理的要求。 「我叫尉迟云,是从《溯源》来的。」尉迟云眸中的坚定,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即便荒唐至极,「来这里,是想找你回去《溯源》拯救不该死去的祁慕晴。」 2-3、荒唐 乔净恩今天估计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才会如此倒楣。 没见到常乐雨就算了,还遇见一个声称自己是来自《溯源》这幅画中,要带她回去拯救一个虚幻人物的神经病。想约人出去,也不该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荒唐!荒唐至极!简直不可理喻。 「真的是疯了,才会留在那听他讲废话。」回到家中的乔净恩,内心堵着一口气无处宣洩,看着来应门的小不点,不免把气撒在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毛孩子身上。 「kaka。」乔净恩蹲下身子,捧起了牠肉股股的双颊,「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荒唐?怎么可能会有有人是从画中穿越过来?当自己在演科幻电影啊?」 kaka似懂非懂地用着两颗圆滚滚的大眼看向乔净恩,无辜的模样,顿时让乔净恩觉着自己特别愚蠢,竟沦落到要跟一隻不晓得听不听得懂人话的小狗谈心。 不过这事也不会有人知道,蠢归蠢,但也是种宣洩情绪的好方法。 乔净恩起身,走向kaka存放饲料的柜子,拿出条新鲜的牛肉乾,喊了kaka。 kaka似是闻到了肉乾的香气,抑或是听见了叫唤,总之,牠兴冲冲地跑来乔净恩面前摇尾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乔净恩手中的食物。 「kaka坐下。」乔净恩一声命令,kaka如实照做。 乔净恩挑起眉,接续说道:「kaka如果你认同我刚刚说的话,就叫两声。」 这次kaka并未听从乔净恩的话,低鸣了声,随后歪头,像是在否认。 现在连养育多年的宠物都要站在对立面,去投靠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乔净恩更觉着无语了,也确信今天真不是她的日子。 「不给你吃了。」乔净恩生着闷气,把牛肉乾放回夹链袋,「乖乖吃你的饲料吧!」话落,乔净恩走出厨房,看见餐桌上放着用保鲜膜包住的晚饭。 「净恩,你怎么可以趁着陈姨在准备晚餐就偷偷溜出去?」刚洗完澡的何思婷,头发仍旧湿着,一见乔净恩顾不及自身,赶紧拦下她。 「待在家太闷了,出去走走。」乔净恩不想再多被碎嘴,随意回应了几句就想逃回房间。 孰料,何思婷早读清了她的思绪,一个箭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开口就是质问:「该不会又是去找那个我从未见过的朋友,常乐雨吧?」 闻言,乔净恩缩回了脚,轻拧眉宇,「算是,但没见到。」反而遇见了个疯子。 这话让何思婷陷入更深的自责当中,话语不再咄咄逼人,反倒说得有些儿委婉,「净恩,找一天,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妈妈有认识……」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常乐雨不存在了?」乔净恩无语至极,甚至有些来气。 她实在不明白,没有见过,凭什么就说他是被虚构出来的?难道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都得被亲眼见证过,确定是呼着同样的空气,才算真正活过? 「可是……」 「没有可是。」乔净恩逕自打断何思婷的话,拒绝所有莫须有的假设,「常乐雨就是常乐雨,不能因为你没有见过,就否认他的存在。按你这个逻辑,你的朋友我也多半都没有见过,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她们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是你幻想出来的?」 何思婷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每一句话都堵的她哑口无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乔净恩如此的生气,甚至开口反驳她。 有那么一瞬间,何思婷开始怀疑了自己的揣测,亦许,乔净恩才是对的,常乐雨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她多想了。 两人陷入了常常的沉默,率先打破僵局的是乔净恩,「我先回房间了。」话落,她走上了楼梯,却在进房门前再度下楼,朝何思婷喊道:「妈,帮我餵kaka吃牛肉乾!牠刚刚被我耍了,现在应该很不高兴。」 重新把自己关回了房里,世界又重归于平静。思绪一停摆,第一个浮上心头的疑问竟是,「不知道尉迟云回家了没。」 按理来说,根本不关乔净恩的事,更精确点来说,乔净恩压根没必要去担心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最好是回不了家,亦或是被保全人员抓到,他擅自进出展场,这样未来的日子就不必再相见,也不会再听见他提出奇怪的要求。 话虽如此,乔净恩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愧疚。当时离开是不欢而散,她对尉迟云话说得重,甚至称得上难听,明明尉迟云也没对她做出任何有实质性伤害的事。 「你是有病还是欠缺关爱?愚弄别人,看对方生气会让你心生愉悦是吗?」乔净恩甩开了尉迟云的手,满眼嘲讽,「那很高兴,你成功了,滚。」 现在想起来,无论当下有多气愤,乔净恩都该留点面子给人家。或许,尉迟云是真的有困难,才会选择撒谎,就如同常乐雨所说的,看待事情不能只光看表面。 越想越觉着心烦,乔净恩索性拿起换洗衣物,前去梳洗。让水流洗清混浊的思绪,也顺道洗去罪恶感。毕竟也是尉迟云先行招惹,否则后续的事压根不会发生。 重新躺回床上,时间将近午夜,乔净恩感受到肚子传来的飢饿感,才惊觉近乎一整日她都尚未进食,尉迟云真是害人不浅。 耐不了飢饿,乔净恩走下楼,想找寻些小零食来果腹。 然而事事总难预料,乔净恩看着空荡荡的零食柜,才想起前几日亲戚家的小孩来作客,何思婷将现有的零食,全拿了出来,至今尚未补货。 「没那么倒楣吧。」乔净恩无奈的关上柜子,内心咒骂起尉迟云,总觉着遇见他以后,就没有一件好事发生,他根本是自己瘟神。 这辈子最好不要再相见,永远。 「净恩。」身后驀然传来叫唤声,乔净恩下意识缩了身子,一瞬间以为是尉迟云,想说,怎么说人人到,但仔细想想,自己此刻身处的地点是在家中,尉迟云不可能进得来,心中的大石也随之放下。 乔净恩按下墙上的电源键,瞬间灯火通明,陈姨的脸也清晰映入眼帘。 「陈姨?你怎么还没睡?」 「睡了,听见厨房有声音又醒来。」陈姨看向身后被翻得有些凌乱的檯子,嘴边拾着轻笑,「肚子饿吗?要我煮东西给你吃吗?」 闻言,乔净恩挠了后颈,耳根子有些红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话落,陈姨拉开冰箱,随意拿了几样配料出来,「你先去饭桌那等,很快就煮好了。」不过十分鐘的时间,一碗热腾腾的汤麵被端上桌。 按常理来说,人们食物都喜欢趁热吃,乔净恩不是,她喜欢把食物放到冷了,不烫口了,才会选择开始吃饭。 「怎么不吃?不喜欢吗?还是说我在煮其他的东西呢?」陈姨见乔净恩迟迟未动筷,担心是自己煮的东西不合她的胃口。 「不是的。」乔净恩连忙摆手,「是我不喜欢吃太烫的食物。」 得到了解释,陈姨也稍稍放心,时鐘滴答作响,乔净恩耐不了这样尷尬的氛围,主动开口唤了陈姨,问:「我请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这个……」陈姨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乔净恩的好奇心,同时也让不安感蔓延,若不是难以啟齿,又怎么会不敢坦荡。 「照实说吧。」不管荒唐,都不比尉迟云说自己来自《溯源》更来得没道理。 「净恩,按照工作人员的口述,下午三点的时候,你就已经昏倒了。」陈姨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播放起了一段影片,「这是当时的监控录影,没有你口中所说的「男孩」,你在摔倒后,就失去意识了。」 2-4、赌注 乔净恩没想过,自己会一连三天都出现在《回归原点》的展场。 昨晚乔净恩睡的不是很好,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尉迟云的身影。她想找到尉迟云问清这一切,问他,是不是偷偷潜入监控室,删掉了有他在的那一段影像,想藉此把罪赖在乔净恩身上,塑造都是她自导自演的闹剧。 乔骏安这人很细心,也很重视创作者权益,所以展场每个角落都一定装有监视器,不可能都没有录到尉迟云的身影,一定是哪个环节发生了错误。 乔净恩在展场内左右张望就是不见尉迟云的身影,她总觉得自己一直在等人、找人之间无限徘回,从一开始的常乐雨到现在的尉迟云,乔净恩永远都像个傻子一样。 凭什么?同为是人,他们凭什么可以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把人耍得团团转,看着别人为他们乾着急,心底会產生优越感,是吗? 失落、无助佔据心头,徘徊不去,乔净恩简直受够了这一切,好一度不想再管能不能找到尉迟云,她只想逃离现实,装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乔净恩蹲在了墙角边,将脸埋进了膝盖与手臂圈出的小空间。良久,脑中凭空闪现了个假设,「会不会其实尉迟云没在说谎,是自己不愿去相信?」 乔净恩曾看过一段影片,是一对父子在训练铁人三项时,父亲看见了沙滩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瞧发现是具尸体。父亲立即报警,上午八点,警察宣告了该名男性的死亡。随后开始一连串的调查,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查不到该名男子的真实身分。 按理来说,一个人失踪,必定会有人去找寻,但诡异的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找寻该名男子的下落。彷彿没有过去,没有亲人,宛若从平行时空来的。 男子就像名时空旅人,平白无故,来到了那座小镇。 时空旅人一词看似真实,又像虚构,倘若该名男子为时空旅人的假说成立,那么尉迟云所陈述的事情,是否也能得到应证? 尉迟云来自的《溯源》是乔净恩曾经去过,却记不得的世界;尉迟云算是个时空旅人,为了拯救祁慕晴,来到乔净恩所存在的这个时空。 思及此,乔净恩烦闷地挠了后颈,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认同尉迟云所说的蠢话,该是穷途末路,也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才会选择去说服自己。 乔净恩深深叹了口长气,觉着继续待在这也不是办法,想着要起身回家。 可当眼眸抬起的瞬间,一双清澈、无净的眼眸子与她对视,含着的笑意如同待绽放的花朵一般,含蓄却又妖媚,不带有任何敌意。最让人漏心跳的是,他眼里的那一小颗痣,以为是点缀,却成了夜空中最闪耀的星子,星光熠熠。 「你在找我吗?」尉迟云扬着灿笑,像是早猜到了乔净恩的心事。 看着尉迟云的笑顏,乔净恩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没为什么呀!」尉迟云一派轻松地耸了肩,把展场当作自己家一样间晃,「心底有个感觉,好像有个人迫切想见到我,所以就来了。」 「所以……」尉迟云重新回到了乔净恩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相交的视线如同导火线,即将引燃心底蠢蠢欲动的种子,「是你想见我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乔净恩慌了手脚,背紧贴着墙面不敢轻举妄动。 良响,她才吞了口沫,哑声问:「你真的来自《溯源》吗?你要怎么证明?」 「要怎么证明喔……」尉迟云偏头,食指敲着下頷,看上去真的认真思索乔净恩的提问。没一会,他起身,弹了个响指,「给你展示一个,我昨天发现的技能。」 话落,尉迟云走到宾客的身侧,趁着他们不注意时,偷偷伸出了脚。 这举动吓得乔净恩连忙起身,高喊:「尉迟云!你在干嘛?」 然而宾客非但没有因为尉迟云的恶作剧而跌倒,反倒直直穿了过去。乔净恩不外乎是看傻了,以为自己看错,反覆揉了眼睛,得来仅是宾客诧异的神情。 「昨天你离开后,保全人员又再进来巡逻一次,当时我以为我完蛋了,没想到,保全人员不但没有看见我,还直直朝我这走来,甚至连撞到我都没有感觉。」尉迟云像个小孩一样,又跑又跳回到乔净恩身侧。 「但我又发现了件事,」尉迟云捲起袖子,如同烧烫伤的红印,遍佈了整个手臂,吓得乔净恩瞪大双眼,「昨天被你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火烧到一般的灼热。」 乔净恩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下意识地伸手,轻抚过尉迟云掌心上的伤口,没想到下一个瞬间,红印像是自体繁殖一般,开始蛮横生长,掌心、手腕、手臂无一倖免。 尉迟云连忙抽开了手,神色痛苦,连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乔净恩赶紧向工作人员要了一罐矿泉水撒在尉迟云的手上,才阻止了红印蔓延。 「你真的来自《溯源》吗?」即便尉迟云已经像乔净恩证明了,自己和这个时空的人有明显相剋的因素,可乔净恩仍旧不愿随意去相信。 「你是不是都惯性怀疑别人啊?」尉迟云无奈翻了个白眼,「之前你来《溯源》也是,动不动就觉得我和祁慕晴心怀不轨,明明就是你先主动招惹我的。」 「之前?溯源?」乔净恩从他的话中拼凑出一些,消失在记忆的片段,「我真的去过《溯源》?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又再骗我了?」 乔净恩真心觉着这世界疯了,所有秩序都乱了,这比尉迟云说他来自《溯源》更来得荒唐,明明是亲身经歷过,却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个编织而成的故事。 「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尉迟云俯身,本想伸手推乔净恩的脑袋,却想起只要一触碰到这里的人,全身就会像被火烧过一般疼痛,他着实不想再体验一次。于是他收回了手,挑眉,「要不然,我们来赌一把。」 尉迟云眼眸中的自信是油然而生,若不是有着十万分的信心会赌赢,是不可能随意流露出,「赌,如果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要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2-5、决定 「那如果事实证明是你在说谎呢?」 「那就换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无条件。」 这样的赌注听上去对乔净恩来说是没有任何利益上的损失。 仔细想想,倘若时空旅人的假设是真实存在,科学家早把尉迟云抓去实验室进行研究,怎么可能还会放任他在外肆意撒野,诱拐良家妇女。 可要怎么去解释,宾客不仅没有看见尉迟云的存在,甚至直直穿过了他的双脚。按理来说,这不可能会发生,莫不会是在作梦? 乔净恩捏了自己的双颊,疼痛感袭来,彷彿告诫着她,她所经歷的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存在,尉迟云真来自《溯源》,另一个时空。 乔净恩摊在床上,抬手挡去了日光灯的照射,反覆思索所有的可能性,唯一得到的结论仅有,尉迟云先行与对方串通好,而确实也是自己眼花看错。 但两人看上去并不认识,乔净恩也想不到尉迟云欺骗自己的理由。 越想越决着心烦,乔净恩走下床,待在家实在让人胡思乱想,她想着前往画室,看能不能遇见常乐雨,听听他的意见,或许一切就能得到解答。 玄关边,kaka听见了开门声,以为有人要带牠出去溜噠,兴冲冲地跑来门边,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看上去特别快乐。 有些时候乔净恩真心羡慕kaka,不用为任何事而烦恼。每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快乐的过着生活,偶尔陪主人做些傻事,吃饱睡,睡饱吃,这样就够了。 「kaka。」乔净恩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圈住了牠,「你要乖乖长大,等我回来。」 随后,乔净恩关上了门,心底莫名染上股酸涩,说不明白,好似这次出了门,就又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kaka,而kaka也会傻楞楞的蹲在门口,等着她回家。 画室通常假日是不开放的,乔净恩买了杯咖啡和警卫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进了画室。一如既往的静默,让乔净恩下意识地吞了口沫,屏住了呼吸。 走到了熟悉的位子,拿起搁在一旁的画板,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如此的自然。 看着空白的画布,乔净恩不自觉发起呆来,她不晓得能画些什么,确切点来说,此刻她的思绪混乱到画不出任何像样的作品,若能,肯定也是杂乱无章。 不晓得时间过上了多久,久到乔净恩拿起了画笔也混然不知,纯白的画布被染上了鲜红,每一个笔触都下的重,是一种宣洩,宣洩无处释放的苦闷。 眼眶边被浸上了一层迷雾,一滴滴染上了顏料,浓稠不再,仅剩下细碎的残骸。 「知足常乐,随遇而安。」记不清第几次在最无助的时刻,听见了这句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话语,「怎么样?你心情又不好了?」 「没有。」乔净恩抹去脸颊边的泪珠,「有沙子跑进眼睛。」 常乐雨自然是没信乔净恩的话,缓步上前,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方才随笔而下的画作。良响,常乐雨才问道:「你这是……在画《溯源》吗?」 闻言,乔净恩矇了好一会,才将目光重新放回画布上,透过白纤灯的照射,鲜红更加鲜明,摇摇欲坠的人们,仅仅攥着救命绳,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不愿放弃任何一点获救的可能,说到底,还是害怕绝望来袭。 「不是,没有。」乔净恩扯下画布,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亟欲的否认是害怕承认,承认她内心惦记着尉迟云所说字字句句,心底深处给予的反馈实在太过于真切,真切到乔净恩无法忽视。 「乔净恩。」常乐雨走到了她的身侧,蹲下,微微仰头与她对视,「你该知道我很了解你,你有心事我绝对能一眼看出,所以别骗我,说实话。」 看着常乐雨透亮的双眼,乔净恩像是得到了浮木般,如同她笔下的《溯源》。 「还记得我和你说,我在《回归原点》遇见了一个男孩吗?」乔净恩用力吸了鼻子,为得是不让眼泪轻易落下,「他跟我说,他叫尉迟云,从《溯源》来的。来这的目的是想找我回去一起拯救不该死去的祁慕晴。」 「很荒唐对吧?」就连此刻说出口,乔净恩都觉着羞耻,双手渗进发丝,她曾无数次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尉迟云,可人性总是犯贱,越是不要,越是极力阻止,越要反其道而行,「明明只要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看,一切就会随着时间淡忘,但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好在意尉迟云所说的每字每句。我很好奇,他是否在说谎,若真是,又是为了什么而说谎,心底也有道声音,不断告诉我,该去相信尉迟云。」 这几日发生的事,几乎超出了控制,甚至可以称得上脱序,乔净恩的人生一直以来都是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她并没有想过要轰轰烈烈,确切点来说,是不需要。 「常乐雨,我该赌一把吗?」于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得花上多大的勇气,无人知晓。跳脱舒适圈,说得容易,实际做起来远比所想的难上许多。 常乐雨并未立即给予答覆,只是低下头,嘴边的漾起的笑意很浅淡,淡到不细看是看不见的。他轻轻地吐了口气,才道:「你的人生你自己决定,我只是个局外人。」 2-6、探本溯源 乔净恩没想过这些天,她会反覆地出现在《回归原点》的展场,如同常乐雨所说的,一切的因果都得追溯源头。 真的是疯了,居然赌上自己的人生,选择去相信一个陌生人说的话。 「尉迟云人呢?」乔净恩又像隻无头苍蝇在展场内穿梭,嘴边不断呢喃:「每次都这样,想见他的时候就消失,不想见时,就喜欢在面前乱晃。」 束手无策之际,乔净恩脑中闪过尉迟云无心说过的一句话:「心底有个感觉,好像有个人迫切想见到我,所以就来了。」 既然如此,会不会在心底默想一百遍,我想见到尉迟云,愿望就能够成真? 乔净恩从不相信怪力乱神,唯独这次,她选择放手一搏。她真轻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的放在胸前,心底不断喃着:「尉迟云,我想见你。」 一百遍过去了,乔净恩怀着忐忑的心,缓缓睁开眼。 有人亲眼见过南极洲放晴,甚至艷阳高照的吗?该是没有的,就像想看见曼谷不塞车,一样的困难。可此刻,乔净恩亲眼见到了,如同奇蹟般的现象。 心底的雀跃无以言喻,想着何等幸运,才能得来上天的眷顾,却同时也感到害怕,会不会哪天想见他,睁眼时,得来的却是一片荒芜。 「你找我吗?」尉迟云有个习惯,就是笑起来时,眼睛会瞇成一条线。 乔净恩不曾说过,但她真心喜欢尉迟云的这个小特点,让他看起来特别无害。 意识到脑中的心怀不轨,乔净恩连忙清了嗓,退了半步,刻意与尉迟云拉开距离,「我想好了,我接受你的提议。」 闻言,尉迟云挑起眉,嘴边勾起坏笑,「不觉得我是疯子了?」字句间都是嘲讽,尉迟云不知好歹的朝乔净恩靠近,「还是愿意跟我一起当个疯子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乔净恩没同他嬉戏,反倒板着脸,瞪了尉迟云。 看上去没有一点杀伤力,尉迟云自然是不受威胁,更变本加厉的笑出声。 「说句实话,你的个性真一点都没变。」尉迟云驀然俯身,与乔净恩平视,眼睛又弯成一直线,「说话一样不修边幅,一样的让人讨厌。」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乔净恩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乔净恩实在不想待在这,继续受尉迟云的气。明明是该出言感谢她,为什么到最后,却像是乔净恩理应该这样做,不答应他,就太对不起他的认真。 越想内心莫名越堵着口气,本是向前的脚步,驀然停下,转身,开口就想衝着尉迟云骂道:「你这个大坏蛋……」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在看见尉迟云的双眼后,全都吞回了肚子里,说没用,真不为过。 「怎么了吗?」尉迟云天真无邪地眨了几下眼睛。 片刻,乔净恩有种自己是坏人的错觉,怎么能衝着一个小朋友发脾气,太不应该了。于是她乾笑了几声,开口问道:「我们要怎么回去呢?」 闻言,尉迟云食指轻敲了下頷,看似在认真思考,却语出惊人,「我不知道。」 「……?」乔净恩以为自己听错,仰头看着尉迟云真心迟疑的脸,才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手扶着额,千言万语都道不尽她的无奈,「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来之前不会先计画好吗?」乔净恩在心底无声吶喊。 随后,仔细想想,在这抱怨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冷静思考应对的方法。乔净恩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分析每个可能性,按常规来说,要从b点回到a点,走原路是最笨,但同时也是最保险的方法,在这个未知的时空中,说实在的,笨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还最能保障成功。 「怎么来的就怎么去。」乔净恩得出了这一个结论,仰头看向尉迟云菱角分明的下頷,不自觉想,好看的人真的特别佔优势。 尉迟云却像个傻子,偏头,仔细想着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良久,才缓声道:「我记得,好像是……我拿了知安哥送晴晴的画笔,顺着《溯源》上的莫比乌斯环,画了一遍,醒来就在这个画廊了。」 「莫比乌斯环?」乔净恩语调上扬了几度,眸子转向《溯源》,才发现画中的人们坠入火海之前,果真会先穿越过一个环,笔触很浅,浅到不细看,简直不会发现。 尉迟云那颗看似没在运作的脑袋瓜,总算起了点作用,他弹了个响指,喜孜孜地向乔净恩道:「如果我们要回去,是不是只要逆着画一次,就能成真?」 看着尉迟云扬起的灿笑,乔净恩的情绪不自觉受他影响,嘴边掛上笑容,很浅淡,「试试看啊!不试怎么会知道结果?」 好似是来这后,第一次看见乔净恩的笑容。片刻,尉迟云竟失神了,嘴边吐不出任何有用的字言,只得以傻楞楞地盯着乔净恩,捨不得撇过视线。 亦许是害怕再也看不见这样美好的景象,所以想趁还来得及时,牢牢记在心上。 见尉迟云迟迟不做反应,乔净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闻言,尉迟云晃了脑袋,赶忙从口袋中拿出从《溯源》中带来的画笔,「准备好了吗?」话落,尉迟云下意识拉起乔净恩的手,即便灼热感强烈到难以忍受,仍不愿轻易松手。 乔净恩愣地点了头。她真切感受到了尉迟云的决心,内心闪过的念头竟是,祁慕晴对尉迟云而言,该是真的很重要,否则,尉迟云不会这么义无反顾。 没想过,那份义无反顾中,其实是有一部份是为了她。 尉迟云没再多说话,逆着莫比乌斯还画了一圈,当起始点与终点相会时,两人相视一眼,接下来的事,乔净恩几乎没了印象,画笔也随之而落…… 3-1、新世界 极其奇妙的感觉,与其说像是搭乘云霄飞车,倒不如说是自由落体。无论是双脚,亦或是心脏都被支撑在高点,在毫无预警之时,高速俯衝而下。 按理来说,该是了无生机的黑暗,却出现了跑马灯,人生的跑马灯。可不是自己的,是一个与自己近乎相似,但过着不一样人生的,陌生人。 画面静止了,在一个海边,海面毫无波澜,一名女孩静静地坐在沙滩上。 乔净恩看着她的背影,想上前,却发现双脚像是被施了咒般,一动也不能动。 良响,女孩缓缓站起身,往海中央走去,海浪拍打在她身上,她却不觉得冷,反倒是前所未有的痛快。乔净恩想制止,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自我了结。 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平面,海平面也逐渐重归于平静。 眼圈所及范围内,仅剩下女孩所遗留下的红色皮鞋。 乔净恩猛地睁眼,呼着大口气,映入眼帘的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 是梦,方才的场景是梦,一个极其真实的梦。 「净恩?」耳边传来孱弱的呼喊声,特别细腻,甚至还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哭完,「你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妈妈倒给你。」 闻言,乔净恩微微侧过头,看见一名女人满脸焦急,想搀扶起自己的身子,却碍于力气太小只能作罢,转而倒杯水递到她的嘴边。 「请问您是谁?」乔净恩非但没有顺她的意,反倒拧起了眉,躲避女人的关心。 「我是你妈妈,黄瑜啊!」黄瑜眼眶又红了,空着的另隻手紧紧抓着乔净恩,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你怎么会忘记了?是因为跳海的后遗症吗?」 跳海?后遗症? 乔净恩越想越觉得奇怪,实在搞不懂黄瑜在胡扯些什么。 她记得自己明明就是在《回归原点》的展场,跟尉迟云站在《溯源》这幅画前,逆着莫比乌斯环画了一次,想回到画中…… 顷刻,乔净恩的逻辑通了,莫非自己已经在《溯源》这幅画中了? 顾不及黄瑜的阻拦,乔净恩擅自拔除了点滴,执意要下床,却在床边发现了一双极为熟悉的红色皮鞋,和梦中的款式近乎一致,确切点来说是完全相同。 「这双鞋哪来的?」乔净恩弯下腰,拿起皮鞋递到黄瑜面前。 「那是你……跳海那天……」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黄瑜哽咽地连话也说不好。 不用黄瑜说完,乔净恩也明白她所想表达的意思,黄瑜该是把自己和她女儿误认成一块了。看着她滚滚而落的眼泪,乔净恩觉着有些心烦的挠了后颈,想赶紧找到尉迟云,理清有关这的一切,别像隻无头苍蝇,漫无目地的飞行。 乔净恩走到了衣柜边,拿出件轻便的衣服想换上,却再度被黄瑜给制止,「净恩,你才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先待在医院好好休养,好吗?」 「我想去找一个人。」话落,乔净恩拿下衣服走往浴室,却在看见镜中的自己后,停下脚步。脑子轰轰作响,喧宾夺主似的,霸佔所有思绪,无限重复着:「好像,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眼角边的痣,深浅也近乎一致。」 手中的衣物散落一地,乔净恩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原先她以为是黄瑜思子之愁,才将自己误认成为她的女儿,她没想过她口中的乔净恩,会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根本可以说是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 「净恩,怎么了?」黄瑜见乔净恩神色有异,呆站在镜子不动,连忙上前关心。 「你说,她叫乔净恩?」乔净恩推开黄瑜的手,压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你说,你是她妈?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其实她根本就不叫乔净恩?而你根本也只是个找不到小孩,随便认孩子的母亲?你说啊!」 乔净恩摀住嘴,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吓着了,果然人在情绪激昂时,说出的所有话都是伤人的。 黄瑜倒是没怎么上心,只是心疼的顺了乔净恩的发丝,嘴边不断喃着:「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以后不会了。」 这话,让乔净恩更加困惑,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为什么黄瑜还是认为自己是她的宝贝女儿?甚至向她道歉? 没道理啊!正常的亲子关係不该是这样。 乔净恩想起,她曾看过一篇文章是说,世界上会有三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如同照镜子一般的人。本想用这理论说服自己,随后,乔净恩又想起,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与她原先的时空压根不重叠,以上的假说该是无法成立的。 脑子越发疼痛,乔净恩痛苦的蹲下身子,想,要是再找不着尉迟云,她肯定会先疯掉。 ∞∞∞ 乔净恩安静了几天,没再大吵大闹,顺着黄瑜的意愿,一连做了数十项的检查,终于熬到了出院的那一天,她真快受不了,黄瑜窒息式的关心。 车子才刚开出医院,乔净恩连忙开口,道:「我想去学校一趟。」 「你确定吗?你才刚康復。」 「确定,我只是想去拿个东西。」 实际上,她是想逃离黄瑜的视线,一秒也好。和她相处的这几日下来,乔净恩发现黄瑜的疑心病特别重,有些时候乔净恩只是想去外头走走,也会被她当成要逃跑,无时无刻紧迫盯人,搞得乔净恩只能乖乖躺在病床上,哪都不能去。 「那让我载你去好吗?」 「好,谢谢你。」乔净恩一口答应,毕竟她也不知道黄瑜的女儿,也就是与她同名的乔净恩,所就读的学校是哪间,她的提议,正好解决了她的烦恼。 车程约莫半小时,黄瑜将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隔里,要乔净恩快去快回。 乔净恩随意答应了句,便逃离了黄瑜的视线。 好久没闻见带有花香的新鲜空气,这几日待在医院,总是充斥着药水味。 缓步走到了教学大楼旁的花圃,乔净恩蹲下身子,看着一株株盛开的双色鬱金香,各个艷丽动人,乔净恩依稀记得,双色鬱金香的花语是,喜重逢。 时间点如此的恰巧,宛若告诉着乔净恩,她即将迎来一场盛大且感动的重逢。 「净恩?」身后传来叫唤声,乔净恩连忙转身。有那么一瞬间,她期待着是尉迟云,可惜对方是名女性,手里还捧着教科书,「你怎么在这?不是在住院吗?」 「我刚出院,回学校拿个东西。」乔净恩尷尬的挠了后颈,扯了个小谎。 「那赶快拿一拿,回家休息,下星期可以回来上课了吧?」 「可以的,谢谢老师。」 待老师走远后,乔净恩才敢大口的呼着气,果真人不能做亏心事。 乔净恩反覆想着,在找到尉迟云以前,自己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要别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这不是她喜欢的结果。 乔净恩有些依依不捨的起身,视线仍旧停留在鬱金香上头,压根没察觉迎面而来的少年,少年嘴边不断嚷嚷着:「完蛋!要迟到了!今天要晨考,肯定来不及了。」 后脑杓准确撞上少年的下巴,两人各自抚着伤处,乔净恩先行开口:「没长眼啊?」 「你自己要背对路的,还敢怪我?」少年不甘示弱的反击,随即想起自己要赶不上考试,也懒得在与乔净恩争辩,「算了,你以后自己小心点。」 「等会儿。」熟悉的嗓音让乔净恩抬起头来,也才让她真正看清少年的侧顏。她眼明手快,伸手抓住准备离去的少年,「你是尉迟云,对吧?我终于找到你了。」 几乎是肯定句,乔净恩红了眼眶,尉迟云的一顰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盖章似的,烙印在她的心底,尤其是他那双异于常人的双眼,更是让她确信,眼前的少年,绝对就是尉迟云。 然而,现实生活与偶像剧仍是有一大差距,尉迟云并不领情,甩开了乔净恩的手,甚至退了大半步,语带嫌恶的回答:「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3-2、骗子 比起震惊,乔净恩更多的是愤怒。 乔净恩不断说服自己是她听错了,亦或是尉迟云在闹着她玩。她深吸了口气,面容带笑,却没发现眼神有着藏不住的杀气,「不要跟我开玩笑,不好玩。」 「谁在跟你开玩笑啊?」面对乔净恩的质疑,尉迟云更加困惑了,语气也更加不友善,「不要自己想认识别人,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好不好?」 「……?」乔净恩矇了好一会儿,真心感到可笑,也不想忍了,狠狠地推了尉迟云,「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把我找来《溯源》的是你,现在说不认识我的也是你。把人当笨蛋一样耍着好玩吗?男生都像你这样不负责任吗?」 「你才有病吧?」话语同鐘声落下,尉迟云看了手錶,早自习时间已经结束了,意味着,他错过了晨考,方才的所流下的汗都是白费的。 尉迟云烦闷的挠了后颈,觉得自己倒楣到了一个极点。 一早闹鐘被家里的小狗按掉就算了,好不容易赶上公车,却又遇到不长眼的机车骑士,导致乘客被迫改搭乘其他交通工具,现在赶来学校,又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给缠住,说了一堆责备的话,搞得他像是欺骗别人感情的负心汉。 乔净恩抿起双唇,委屈的像是被人扔弃的小狗,直勾勾盯着尉迟云不放。 因为相信尉迟云,所以才选择同他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甚至堪称陌生的世界,然而他们再次相遇,尉迟云却以一句「不认识她」撇清关係,荒唐到无耻的鬼扯。 「骗子,大骗子。」乔净恩眼眶边含着泪水,头也不回的逃离校园。 全世界最傻的事,该是去相信那些,自己原先认为是骗子的坏人。何来的信心去篤定人会有所改变,坏人真会变成好人,而好人不会说谎。 乔净恩并不是从小就惯性怀疑别人,是她全心全意相信别人后,别人给予她的反馈却是欺骗,无止境的愚弄,自以为是的娱乐。 可笑,可笑至极。 乔净恩站在车门边,迟迟不敢打开门,因为不想让黄瑜看见懦弱的自己。确认情绪平復后,她才愿意走上车。 黄瑜自然是有发现乔净恩在车外徘徊许久,上车时眼眶红的像是刚哭过,不免多关心几句:「净恩,你还好吗?」 「没事,眼睛刚刚跑进沙子。」乔净恩侧过身子,视线看向窗外。 黄瑜也不再过问,问太多会显得多管间事,倒不如等乔净恩自己同她说。 学校离家不远,车程约莫二十分鐘,前脚才刚踏进家门,乔净恩将随身物品随意一扔,问:「乔净恩的房间是哪间?」 黄瑜看着玄关边散落的鞋子,拧起眉宇,想,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印象中,她的女儿,是个自我要求甚高的人,不会容许自己做出如此出格的行为。片刻,黄瑜才意识到,自从女儿被救起后,性情就好像大变一般,变得不再是她所认识的乔净恩。 愧疚感袭上心头,黄瑜后悔没有及时给予乔净恩该有的疼爱,现实总逼迫着她,得在爱情与亲情之间做出选择。 「黄女士。」乔净恩伸手在黄瑜面前摆了几下,「您有听见我说话吗?」 闻言,黄瑜回过神,答:「走廊走到底,右边那间。」 房间里头几乎没任何摆设,只有简单的一张书桌、床铺,以及衣柜。乾净的像是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跡,又或者该说,像是准备好随时要离家出走,没点正常家庭该有的温度。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是个监狱,为了能够遮风避雨,睡上一觉。 乔净恩左右张望,意外撇见房里唯一一样摆设,被藏在书桌底下,脏脏旧旧的,光看就不会让人想去触碰,好奇心作祟,乔净恩还是选择将它拿出。 是一隻斑驳的暗红色兔子布偶,耳朵边还有被缝补过的痕跡,看上去有点年纪了,随着暗红色布偶的露出,藏于后放的本子也随之掉落,是一本裹着红衣的,笔记本。 霎时间,乔净恩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自脚底蔓延而上袭击全身。 好想回家,是乔净恩此刻唯一的想法。 她好像在不自觉间,插手了另一个陌生人的人生。 惊觉事态失控般的发展,乔净恩扔下手中的物品,走出房间,抓着正在准备午饭的黄瑜,话说得很急,「告诉我,这里最近有没有哪里在举办画展,或是说,有没有一幅画叫做《溯源》,是叫做sunny的画家画的。」 「净恩,你先冷静。」黄瑜轻拍着乔净恩的背,想藉此舒缓她的情绪。 没料到,乔净恩简直一句话也听不进,拍开了黄瑜关心的手,大吼大叫的宣洩压抑至今的不满,「冷静个屁!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你们一个个都在支配我的人生,当我以为我能够为自己做决定而开心时,才发现是个错误。」乔净恩双手掩盖着面容,强忍住眼泪不让它落下,「只是想回家,导正一切的错误,错了吗?」 「没有错的。」黄瑜拥住了情绪失控的乔净恩,不同她硬碰硬,反倒柔声的安抚,「你不用回家,因为你已经到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有妈妈在,别怕。」 自始至终,黄瑜压根没听懂乔净恩所想表达的,只听见她想理解的。 受够了,乔净恩受够这荒唐的一切。 「我妈是何思婷,我爸是乔骏安。」乔净恩推开了黄瑜,话说得不留情面,「才不是你!你去找你的乔净恩,不要再来烦我了。」话落,乔净恩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尉迟云,他却事不关己的像个懦夫一般逃跑。 乔净恩越想越生气,更讨厌被他牵着鼻子走的自己,从初来到《溯源》到现在的逃家,乔净恩都在被迫接受现实,一个自己回不去原本世界的事实。 内心有着一股无处宣洩的气,乔净恩不顾街道上熙来人往,仰天高喊,「去你的尉迟云,最好不要再让我遇见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3-3、脱序 天空放晴了,随着乌云的散去,阳光穿过云朵隙缝,悄然洒落大地,为青绿的树叶更增添一份生机,鸟儿欢愉的歌声,叫醒了刚睡去没多久的人儿。 《溯源》这儿的天气和人心一样,极其难以捉摸,明明几日前还下着倾盆大雨,今天却艷阳高照。 乔净恩回家了,回到《溯源》里头,她唯一的避风港。 那天气头上,乔净恩不顾自己身无分文的跑出去,那是头一次她准确感受到,原来无家可归是如此的令人心慌,也才明白,自己压根就还是个小孩,需要父母关心的小朋友,不晓得现在何思婷与乔骏安是不是同样在为他操心。 实在饿得受不了,乔净恩厚着脸皮在夜深人静时,循着原路,偷偷跑回家。 推开门也才发现,原来黄瑜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回家,桌上还有为自己准备的饭菜。霎时间,乔净恩内心染上愧疚,无谓的坚持一夕间全数卸下。 或许,黄瑜也只是想找个慰藉,而她暂时也回不了原来的是世界,更没有任何的依靠,何不将错就错,顺她意,做她心目中的「乖女儿」。 乔净恩伸了懒腰,走下床,盥洗过后,她回到房里拉开衣柜,无论是衣服还是裤子,就连贴身衣物,都是无聊的黑白灰,了无新意。 乔净恩不禁想,《溯源》里的乔净恩究竟是过着什么样循规蹈矩的生活。 乔净恩拿下衣柜里,唯一一件不同色系的衣着,是高中学校的制服,浅蓝色的。 换上高中制服后,乔净恩盯着镜中的自己,捨不得移开视线,嘴边微微扬起笑意,不禁感慨了起来,「好久没有去学校上课了。」 因为乔骏安想送自己出国的关係,所以乔净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中自学,偶尔 画室有课,才有机会踏出家门,看看外头辽阔的世界。她确实讨厌父母们总是支配她的人生,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好。 「净恩,你好了吗?」黄瑜在房门外,喊着,「上课快迟到了。」 「好了。」收拾好情绪后,乔净恩拿着书包走出房门。 今天依旧是黄瑜载着她去上课,说是不放心,能省一个麻烦,乔净恩也兴然同意。 「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老师,别硬撑,知道吗?」离开前,黄瑜再三叮嚀。 「好。」话落,乔净恩不想再多被碎嘴,赶紧关上门,走进了校园。 乔净恩为了今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昨晚,她透过社群软体,得知了乔净恩所就读的班级──二年八班,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乔净恩的社群软体除了黄瑜以及班级群组外,没有任何「朋友」的踪影。 好似她的生活重心就是黄瑜,黄瑜是她的全世界。 二年八班,闹哄哄地乱成一团,这让乔净恩却步了,好久没有和一群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学习。乔净恩站在门边朝里头探头探脑,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上课了,不进去吗?」身侧驀然传来一道嗓音,细嫩甜美,长发飘扬在空中,自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花香,「等下是数学课,方老师最讨厌学生迟到。」 乔净恩没来得及看见说话者的面容,对方便走到了教室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 上课鐘声响起,乔净恩连忙走进教室,坐上了唯一一个空着的位子。 整堂数学课,乔净恩一个也听不进去,整个脑子都被尉迟云蛮横霸佔。 虽说,几日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但实不相瞒,乔净恩是真想再见到尉迟云,问他,为什么要选择逃避,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 方老师在台上淘淘不绝的说着,所有学生们都专注着把黑板上的笔记抄上课本,唯独一人,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连笔也捨不得拿起。 「乔净恩。」方老师忍无可任,放下教科书,视线看向坐在窗边的女孩儿。 乔净恩太过于认真看着窗外,压根没听见有人喊她。 「乔净恩,我在叫你,你还装没听见啊?」 隔壁桌同学见事态不对,赶紧晃了乔净恩的桌子,要她别再恍神。 乔净恩看着气急败坏方老师有些不明所以,歪了头,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方老师感叹学生一届不如一届,暗自喟然,「给我上来解这题。」 乔净恩如实上台讲题目,却看在看见数字以后,发起了长呆,「这是什么鬼题目啊……为什么和她之前学的都不样……」她不自觉在心底呢喃。 「不会啊?」方老师看戏的把身子靠在黑板上,「那还不认真上课!不要仗着自己当过几次校排第一就可以为所欲为,回去位子罚站。」 「是……谢谢老师。」乔净恩被吓得缩了身子,摸着鼻子默默走下讲台。 「原来也有乔净恩不会的题目。」几个女孩像是吃瓜群眾,窃窃私语,看着她踩到铁板,不免訕笑,「这样也好,平时那么目中无人,教训她一下,看会不会……」 乔净恩不是聋了,自然是有听见她们的话,她停下脚步,手指反扣的敲了桌面,「我说你们,有话就当着我的面说,不要在背后说人间话,那么没种吗?」 女孩们全都吓傻了,一时半刻内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过往的乔净恩多半都是装得没听见,把她们当成空气,没想过有天竟会当眾和她们对质。 「乔净恩你干嘛啊?我还在上课,你耍什么流氓?给我回位子。」 乔净恩没想听老师话的打算,随意落下句:「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保健室休息。」话落,便摆了手,扬长而去。 想当然,乔净恩没真的去保健室,反倒在校园里悠晃。 「人的劣根性都是根深蒂固的吗?为什么不管哪个世界的人,都是如此卑劣,总喜欢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有事怎么不当面讲,就这么懦弱吗?」乔净恩心想。 不晓得能上哪儿去,乔净恩像个迷了路的小孩,漫无目的地走来了专科教室,依序排列的是自然室、音乐室、家政室,以及最后一间的美术室。 美术室,好久没画画了,自从来到《溯源》乔净恩就没有机会拿起画笔。 心底的渴望压过理智的劝阻,乔净恩终是选择上前,甚至在未经许可下,擅自推开了美术室的大门,浓浓的顏料味,佔据了思绪和鼻腔。 「你这样算是翘课,我可以要去向老师告状的。」门边倚靠着个人儿,眼眸带笑意,缓步走来乔净恩身侧,「或者你现在老实跟我说,你来美术室的目的,我就考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3-4、小贼 「你是谁?」乔净恩退了半步,与眼前的女孩拉开距离,「关你什么事?」 「我是祁慕……」女孩顿了会,才接续说道:「晴,美术社的社长。」 「你骗人的吧?」乔净恩仔细端倪女孩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带有灵气,整个人软绵绵的,像小孩一样,看上去没任何的心机,「拿什么证明?」 闻言,祁慕晴勾起笑顏,无奈的摇了头。绕过乔净恩,走到后方存放奖状的置物柜,拿出了张合照,「这张照片,是我去年年底参加市赛,得到第二名和市长的合照。」祁慕晴将照片递到乔净恩怀中,想证明自己没在说谎。 上头站在正中央的女孩,留着一头俏丽短发和眼前的长发披肩女孩有些落差。乔净恩不禁想,耳下三公分的短发,要留到及胸的位置,至少得需要将近一年的时间吧?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改变?莫不是去接发?种种的疑虑盘旋在心上,可近乎一致的样貌,又让乔净恩不得不去相信,眼前的女孩儿说得句句属实。 乔净恩将相框递还给祁慕晴,眸间仍是存疑,「你真的是祁慕晴吗?」 她真的是祁慕晴吗?真的是尉迟云口中,那个被她害死的女孩吗?可是死了,怎么又会站在她的眼前?到底是谁在说谎?还是说,这一次都只是一个虚构的假象?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骗你?」祁慕晴偏头,眼眸间原先的笑意,消失殆尽,换为的是有些冷冽,「你觉得我不像祁慕晴吗?」 眼看乔净恩还是满脸迟疑的看向自己,祁慕晴叹了长气,拉开浅蓝色的制服外套,纯白的衬衫上,有一串红色字体特别显眼──祁慕晴21840318 「信了吗?若还是不信,我给你看我的证件。」祁慕晴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钱包,掏出里头的证件,「这样再不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乔净恩看着证件上头的照片和姓名,再搭上祁慕晴无奈的面庞,不信也得信了。 「那你跟着我来干嘛?」 「正确点来说,是你翘课,擅自偷偷闯入美术室被我发现。」 「你不也翘课?」 「不一样。」祁慕晴晃了食指,缓缓勾起嘴角,「我是老师请我到办公室替她拿考卷,恰好路过,看见像小贼一样的你。」 一时半刻内,乔净恩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甚至连目光也不敢对上祁慕晴,该怎么说,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被大人抓包一样的丢人。 瀰漫在美术室里的空气是比尷尬再多添一份羞愧,祁慕晴自然是察觉了,玩心大起,朝乔净恩靠近了半步,语带调侃,「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画画啊?」 闻言,乔净恩拧了眉宇,上下打量祁慕晴,「以前?我们很熟吗?」 「熟吗?怎么样才算熟?你的想法是什么呢?」祁慕晴不以为意地耸了肩。 一直以来,乔净恩都不擅长猜忌人心,所以当她听见祁慕晴的答覆时,脑筋是疼的,甚至有点转不过来,任凭时肩一滴一滴流逝。 正当,乔净恩想好该如何回应时,木门被推开了,一名少年急衝衝跑进,紧抓着祁慕晴肩膀,看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便松了口气,「原来你在美术室,我找你找好久。」 「找我干嘛?现在不是上课时间?」 少年翻了白眼,没好气地回应:「谁跟你上课时间,早就下课了。」顿了会儿,少年的神情转为严肃,「况且我答应过知安哥会好好保护你,就要说到做到。当个言而有信的人,是院长不断教导我们的事。」晨光悄悄洒落,勾勒出他稜角分明的侧顏,每一个字句都是坚定。 闻言,祁慕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推开了少年的手,目光撇向一旁,嘟囔着:「可不可以别一直提知安哥。」 「为什么不要?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黏着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乔净恩自觉这儿没她的容身之处,甚至有种会被扫到颱风尾的感觉。她是识相且有礼数的女孩,于是缓声开口:「我看,这里没我的事了,你们慢聊,我先回教室了。」话落,她轻点头,想着赶紧离开。 没料到,还没来得及踏出美术室便被叫了回来,用着不友善的口气。 「等会儿。」少年先发制人,绕到了乔净恩面前,「我还想说为什么声音这么熟悉,果然是我昨天遇到的疯子。」 先不论语气上的轻蔑,重点是少年脸上的不屑,任谁看了都会不高兴,更何况是当事者。 「疯子」二字让乔净恩抬起头来,对上的是尉迟云嘲弄的神情。当下理智线全数断裂,乔净恩不顾任何道德约束,朝尉迟云拳打脚踢,像是要把这几日以来的所有委屈宣洩而出,也算是兑现了,她说见尉迟云一次,就要打他一次的承诺。 「你说我疯子?你有胆说疯子?这根本是做贼喊抓贼!尉迟云你太可恶了!我上辈子到底欠你多少,要来这被你糟蹋?我欠你什么啊?」 尉迟云压根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就先多处传来疼痛感,待他回过神时,乔净恩已经被祁慕晴给抓住,可她眼里的愤恨仍是不可抹灭。 倘若视线能杀人,尉迟云肯定死下不计百遍。 「你们干嘛啊?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祁慕晴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乔净恩,当下她确实被吓傻了。却也随即回復理智,不能任凭乔净恩不分青红皂白的伤害自己重要的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你问你旁边的疯子,问我干嘛?」 「你说什么啊?」 乔净恩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差点儿又要失去理智了,好再祁慕晴挡在两人之间。 通常一场争执要能够结束,都需要一个理智能够凌驾情感的人。此刻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去找老师,祁慕晴烦闷的挠了后颈,半响才开口:「尉迟云,你是做了什么事,才让净恩这么生气?」 话落,祁慕晴侧过身子,上下打量尉迟云,觉着事情非同小可,否则乔净恩不会气到失去理智。没一会,她擅自理出个惊人的结论,「该不会是……」 「笨蛋,别乱猜。」尉迟云伸手推了祁慕晴异想天开的脑袋瓜,「她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说,害我错过晨考的疯子。」 「欸,你可不可以不要开口闭口就喊人家疯子啊?」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喊人家「欸」?我也是有名有姓啊!」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祁慕晴抬手逕自罩住了尉迟云多话的嘴,「尉迟云,别说了。」 两人就像是彼此的燃点,随时随地都在引爆。 「净恩,你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小云时,和他说「终于见到你」这话吗?」祁慕晴深吸口气,双眸真挚不同尉迟云的轻蔑,她是认真想釐清问题,「你为什么会这样说?你们之前见过吗?那你记得是在哪里吗?」 3-5、后悔 面对祁慕晴认真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当下乔净恩竟有些胆怯,甚至站不住脚,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认为实情太过荒唐,荒唐到连说出口的勇气都丧失。 良响,她才缓声啟口,道:「说了,你们会相信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会不相信呢?」祁慕晴柔声的安抚如同颗定心丸,一步步引导乔净恩走出自我怀疑的回圈,「说出口的问题才会被解决,那些闷在心里不说的话,只会变成自己的委屈,不需要也没必要。」 驀然间,乔净恩有种常乐雨站在自己眼前的错觉,眼眶盖上了层水气,是一种归属感。能让她真正卸下心防,「你们相信穿越这件事吗?」 闻言,两人面面相覷,谁也不肯答话。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乔净恩极力的想去解释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属实,「当时我在我所属的世界,遇见了尉迟云,他说他是从画中穿越过来的,为得是找我回来这,解救不该死去的你。」 话落,乔净恩的目光直直落在祁慕晴身上,像是审判者,宣告了祁慕晴的死亡。 时间宛若禁止了,空气不再流动,大雨却落了下来,雨声掩盖了世界的喧嚣。 「其实……」沉默了许久,尉迟云总算开口,缓缓抬起眼眸对上乔净恩的,是灼热、诚恳,更多的是肯定,「我也是穿越回来的。」 乔净恩愣了会儿,才选择缓步上前,绕过了祁慕晴紧紧抓住尉迟云的手腕,原先积累在眼眶边的泪水,全落了下来,她实在恨透尉迟云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你知道我这几个星期承受了多少委屈?但我都一个人吞了下来,因为我认为只要找到你……」 没等乔净恩说完,尉迟云逕自打断,反手握住了乔净恩的手,「让我说完,你在说话好吗?」尉迟云深情款款望进她的眼底,然而正经的时间也不过半分鐘,尉迟云嘲讽似的弯起嘴角,甚至抽回了手,「从你梦中穿越回来的啦!」 话落,尉迟云开始哄堂大笑,笑到连乔净恩的脸逐渐垮下也浑然不知。 「乔净恩,我说你真的疯的不轻。」尉迟云退了一步,捧着肚子,不断地摇着头,像是在意味着,他非但不认同乔净恩的话,甚至还觉得可笑,「想搭訕也不是这样吧?好好说,我们也是可以从好朋友当起,慢慢培养感情。」 乔净恩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每一个讥笑都是嘲讽,嘲讽她的无知,以及选择去相信一个她曾认为的坏人,到底还是自己愚蠢,怪谁啊?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是不相信我的,对吧?」乔净恩低着头,紧握的双拳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自始至终都认为我在说谎骗人,对吧?」 「不然咧?这么荒唐的话……」 这次,换乔净恩不给尉迟云把话说完的机会,狠狠赏他一巴掌,不留馀地。 「尉迟云,好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未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话落,乔净恩头也不回地走出美术室,离开前,还不忘再踩上尉迟云一脚。 「去你的尉迟云,真的不要给我太过分,到底欠你多少,才要来这被你糟蹋。回不去就算了,现在还要受你的气,刚刚没把你打到你妈都认不出来,是我失策。」走回教室的路上,乔净恩越想越觉得委屈,心底的酸涩感也越加浓烈。 最后,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来这之后,乔净恩变得很爱哭,几乎把这十几年没流下的眼泪,一次性的宣洩而出,因为实在无能为力去改变。 乔净恩停下了脚步,身子倚靠在矮墙边,背顺着墙壁滑下,「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说忘就忘,把人当成笨蛋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脸颊埋进膝盖间,确实感受到了人们异样的眼光,却不打算起身,不管多丢脸都不比被尉迟云羞辱来得更惨。 不晓得时间过了多久,久到鐘声都响起,嘻闹声消散,乔净恩仍旧呆坐在原地。直到有个人停在了她的身前,不说话,更没有离去的打算,就只是静静地坐上乔净恩身侧,陪着她哭泣,待她情绪缓下。 乔净恩将双眼探出了手臂,确定来者何人后,轻叹了口气,觉着有些厌烦,「你要干嘛?如果是来嘲笑我,那真的可以先滚了。」 「不是嘲笑你。」祁慕晴拿出藏在身后的香蕉牛奶,先是盯着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贴上乔净恩的手臂,「是小云要我帮他来向你道歉。」 闻言,乔净恩果断拒绝,「不接受,叫他自己来。」 「小云刚刚说得话确实有些过份,但他本身的个性就是如此,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做事不顾任何后果,只顾着往前衝。」祁慕晴看着瓶身不断滚滚而落的手珠,感慨的笑了,「但他是个善良的人,对朋友很好,掏心掏肺的那种。」 同为女生,乔净恩确实听见了祁慕晴话中的情绪,不像是朋友的喜爱,更没办法用崇拜一次来形容,「你该不会喜欢那个坏嘴的?」 祁慕晴愣了会儿,随后笑出了声,看上去有些苦涩,摆手道:「祁慕晴有喜欢的人,不是尉迟云,是一个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她都找不到的人。」 话中无尽的感慨与无奈,让乔净恩不再抗拒与祁慕晴谈话,她抬起了头,看上了对方若有所思的侧脸,「没试过,怎么知道找不到?」 「就是因为帮她试过了,真的找不到,所以才只能坐在这谈论着他。」 「原来你这么容易放弃。」乔净恩冷哼了声,带着些不以为意,「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我还是会继续找,找到他告诉我不要再找为止。」 校园再度重归于平静,好像本该就是如此,方才所经歷的都是闹剧,因乔净恩而起的闹剧,她的出现打乱了所有安排好的秩序,就像是个问题製造者。 「好。」话落,祁慕晴起身,拍去了裤子上的沙子,「香蕉牛奶收着吧!这是小云特地买来跟你道歉用的,虽然我不是很想帮他说好话。」 3-6、假象 乔净恩犹豫了会儿,还是接过了香蕉牛奶。闷声,抱怨道:「到底谁道歉会买香蕉牛奶,真的很没诚意,要也是买我喜欢喝的。」 「没办法,谁叫他就是个小朋友。」祁慕晴轻笑,朝乔净恩伸出了手,「我们一起回教室吧!消失了这么久老师肯定会起疑。」 我们一起,仅仅四个字,就足够让乔净恩陷入回忆之中,无法自拔。常乐雨也曾同她说过,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她遇见了尉迟云,甚至来到了陌生的世界。 一切的事,似乎都因他而起,可又不全然是如此,毕竟做决定的人还是乔净恩。 乔净恩烦闷地挠了后颈,想,常乐雨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消失而感到难过,亦或是有没有后悔当初没对自己好点,总归一句,乔净恩很想回家。 祁慕晴看着空着的手,晃了几下,「看来你还是很讨厌我。」 正准备带着失落的情绪收回手时,乔净恩搭上了,脸上也少了些敌意。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话落,乔净恩搭上祁慕晴的掌心,自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很是暖和,一路蔓延至了心窝。原先存于心中的失落,也因为她的关係稍稍减缓。 后来,乔净恩仔细想想,尉迟云会用如此轻率的态度看待自己所说的话,也算是情有可原,因为当时她初听到尉迟云说,他来自《溯源》时,也认为他有病。 回教室的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间聊着,多半都是祁慕晴在说话,说些有关尉迟云的糗事。好比像是,出门吃饭忘了带钱包,要她去赎人;再不然就是,看电影走错包厢,到快结束才发现,诸如此类。 「我教室到了。」乔净恩定脚站在一年八班前,「谢谢你,和我说那么多事。」 「和你说这些是有意图的。」祁慕晴随着乔净恩一同停下了脚步,眼底的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层无法言喻的情绪,看上去有些阴暗,「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乔净恩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晃了脑袋,手中的香蕉牛奶差点没拿稳。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支支吾吾地回应:「什、什么事?」 「不要喜欢上尉迟云。」 闻言,乔净恩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明白,祁慕晴说那话的用意为何。无论是从左眼还是右眼,甚至双眼一起看,都看得出两人八字不合、水火不容,谈何喜欢?怕不是傻了,才会把自己推入火坑。 「不好意思,打坏你的幻想,我……」乔净恩想开口解释,却被祁慕晴给阻止。 祁慕晴伸手摀住了乔净恩的嘴巴,「别多做解释,听我的就对了。」随后便拉着乔净恩,一同进了教室,「报告,老师我刚刚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保健室看净恩,她已经没什么事了。」 课上到一半的英文老师,抬起眼眸,看上了站在门边的两人,推了鼻樑上的眼镜,道:「没事就好,快点回座位。」 回到座位上,乔净恩单手拖着腮,实在搞不懂尉迟云和祁慕晴两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特别是祁慕晴。几次与她谈话下来,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乔净恩总感觉她话中有话,像是不断在逃避或是隐瞒某些事情。 窗外吹来了一阵凉风,乔净恩的目光看向了正在高歌的鸟儿。成群的、愉悦的歌颂着春天的到来,今年她过了两次春季,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乔净恩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总是充满朝气,路边也会开着许多花草,花草的清甜能让她暂时忘记,一直以来自己是有多孤单的活着。 人类的情绪真是极其难以捉摸,明明上一刻还能笑着辩驳,下一秒马上又跌入谷底。乔净恩将脸埋进了手臂与桌面圈出的小空间。 「乔净恩你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乔净恩连头也没有抬起,闷声道:「是的,我想休息一下。」 没人知道,其实乔净恩偷偷哭了好久,久到连自己睡着都不知道。 当她再次有意识时,台上的老师已经不晓得换过几轮,时间来到了午饭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吵杂声,让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乔净恩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女孩背对着她,迎向日落,后续的事她记不得,也想不起,索性搁在一旁,伸了个懒腰,肚子也跟着闹腾起来。 抬了眼看向掛在黑板上头的时鐘,距离午休还有十五分鐘,来回合作社绰绰有馀,乔净恩拿着钱包就走出喧闹的教室。 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不好,是现代人带过于依赖群体生活,所以只要落单,便会慌恐不安,没想过,这样安逸会是未来所嚮往,却遥不可及的。 合作社的人潮不比刚下课,只剩下几隻小猫,乔净恩拿了罐巧克力牛奶以及三明治前去结帐,结帐的同时,顺道在拿了个巧克力当下午点心。 走回教室的路上,天空竟放晴了。大雨过后的晴天,参着点霉腥味,让人不自觉皱起鼻子。距离教室一小段,乔净恩清楚看见,有个人倚靠在窗户边,正和里头的同学打闹,看上去是别班的学生。 起初乔净恩不以为意,因为她觉着与她无关。然而当步伐越加靠近,对方侧顏越加清晰时,心跳越莫名的加速、失衡,心底好似藏着了一个大,不断地轰轰作响。 祁慕晴的话好似真起了化学作用,一步步将她推入,她所认为的「火坑」。 3-7、刺眼 「不该是为了眼前的男孩。」乔净恩心想。 「那我先回教室啦!放学在一起打球。」少年扬起灿笑,拍了郑廷的肩膀。 有些时候,命运奇怪的让人难以捉摸,明明该是素昧平生,从此不再相见的关係,却总会因为一些巧合,而再度相遇,甚至激起不一样的花火。 少年旋过了身,目光恰好与乔净恩相交,橙黄色的暖光识相地洒落,照亮了两抹相互凝视的身影,画面堪称美好,犹如童话故事一般。 少年耳根子染上浅浅的红晕,很淡,淡到不细看压根看不见。 少年撇过了头,不晓得是因为害羞,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之,他起脚,绕过了乔净恩,却刻意放缓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看着少年走远的背影,乔净恩心底是纠结、犹豫,不甘心就这样错过,利益拉扯下,终究还是选择开口,「喂。」 闻言,少年没再继续向前,却也没有回头。可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我说过了,我有名有姓,别一直叫我「喂」,很没有礼貌。」 「......得寸进尺。」乔净恩细声呢喃,还是顺他意的上前半步,并喊道:「尉……迟云。」 没想到球都做得如此完美,尉迟云还是不肯回头,话说得更加轻浮、挑衅,「你的断句错了。」尉迟云微微侧头,眼睛笑成一直线,「我姓尉迟,名云,不是姓尉。」 得了便宜还卖乖,乔净恩白眼都翻到后脑勺,「尉迟、云。」一字一句,刻意加重也刻意划分,「满意了没?」 「满意了。」尉迟云徐步朝乔净恩靠近,最后停在她身前几釐米的距离,甚至为了与她平视,刻意倾了身,「乔净恩,找我干嘛?」 「是第一次吗?尉迟云喊着自己的名字。」乔净恩心想。却理不出个答案,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喜欢听见尉迟云喊着自己全名的语调,以及口气。 比起这个,乔净恩更喜欢尉迟云的双眼,无论是在《溯源》,还是她的世界,尤其是他眼中独有的痣,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彷彿能将人吸入黑洞之中,要了对方的命。 正因如此,乔净恩才会全心全意相信尉迟云,并且同他来到这个世界。 意识到眼前少年的危险性,乔净恩退了一大步,大掌推上他的额头,「不要靠我那么近。」话落,乔净恩才看清尉迟云右侧的脸颊上有着浅浅的巴掌印,心底染起股愧疚,让她将手中的巧克力牛奶,贴上他的脸颊,「你请我喝香蕉牛奶,我请你喝巧克力牛奶,扯平了。还有对不起,我不该动手的,不管我有多生气,你有多白目。」 仅是一点点的小举动,便让尉迟云失神,甚至久久无法回神。早上在乔净恩愤而离去后,尉迟云真的挺自责的,无论话有多荒唐,而他有多不相信,都不该出言耻笑,因为他不要说出「实话」,得备足多少勇气,他并不是当事者。 「你真是不能好好道歉,不过没关係,我接受。」尉迟云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不同于早上,这次,是真心的笑容,「话说,你说你是穿越过来的是真的吗?」 乔净恩没想过尉迟云会主动提起这事,她以为会就这样石沉大海。 然而,此刻的情绪不比早上高亢,仔细思索过后,她明白就算尉迟云真信了她,可按他现在一无所知的情况,肯定也对事态于事无补,倒不如见机行事。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也不会相信。」 「难说。或许哪天,我就相信了。」 「那肯定不是现在。」 鐘声恰好响起,本是混杂的走廊也只剩下了两人,尉迟云晃了手中的巧克力牛奶,像个得到糖的孩子,嘴角上扬的有些招摇,「谢谢你的饮料。还有对不起,不该用着嘲笑的态度,面对你所说的事。」 乔净恩轻点了头,其实早在祁慕晴替尉迟云拿香蕉牛奶给她后,她就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乔净恩目送着尉迟云离开,而他却在楼梯口又折返回来,依依不捨的样子。 「对了,不晓得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榜单。」说归说,尉迟云再次俯下身,这次的距离又比方才更近了些,「你知道每次排第二名的都是同个人吗?」 没等乔净恩回应,尉迟云自顾自接续说下去,带着十万分的自信,「我们来赌一把,赌我这次会考赢你。如果成真了……我还没想到要干嘛,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三月初的午后,阳光仍旧炙热,甚至有点儿刺眼,照亮了少年的清秀的面容。花朵盛放后的芬芳,穿梭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成了点缀。 古人曾说过,越是美丽的花越危险,可人们总喜欢以身试法,因为没尝试过,所以选择不断的试探,好奇结局是否能按照所想的前进。 尉迟云见乔净恩迟迟不答话,逕自下结论:「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背影,乔净恩笑得无奈,「尉迟云,真是死性不改。」 3-8、化敌为友 乔净恩压根没把尉迟云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是有前科,说话不算话的前科。要她在全心全意去相信他,估计比让鱼在天上飞,更为来得困难。 乔净恩走回了教室,本是混乱吵杂的空间,瞬间鸦雀无声,眾人都乖巧地趴在桌上休息,唯独一人,两颗水润润的大眼,悄悄从手臂肩探出,直直地看向乔净恩,目光灼热,似是想看透她。与其说心怀不轨,倒不说像是孩时玩具被抢,会自然流露出的忌妒。乔净恩打了个哆嗦,赶紧走回了位子,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将桌上的书本收回抽屉后,乔净恩把脸埋进手臂与桌面圈出的小空间,想,自己是错了什么事吗?要不然祁慕晴怎么会用带着敌意的神情,直盯着她不放。明明祁慕晴曾亲口向她坦承过,自己并「不喜欢」尉迟云。 可她此刻的举动,不就与她的说词相互矛盾? 驀然间,乔净恩真心认为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不单单只是心思,更会为了得到喜欢的东西,不择手段。即使会伤害到人也无妨,毕竟人生在世,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善人,善人只会被欺凌,倒不如当个能被尊敬恶人。 窗外的柳叶随着风轻盈的摇摆着,一声一声规律地拍打在玻璃上。循着蝉鸣,乔净恩的意识逐渐朦胧,眼皮捲下之际,她看见了一个女孩站在眼前,确切点来说,是站在沙滩上,迎着日落。 不是第一次了,乔净恩梦见这个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 总算熬到了放学时间,鐘声敲响的那刻,学生们如同脱韁的野马,一个个早按耐不住性子,动着蠢蠢欲动的小脚,就等着老师一句:「下课。」 「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理化老师闔上课本,视线扫了一圈台底下的学生们,「大家别忘下星期要小考,下课。」 几名男同学像是得到通行证般,抱着篮球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吆喝着:「走了啦!天气这么好,不打球说不过去吧?」 「又没说不打,是你一直在那边拖拖拉拉。」 说话的男孩是二年八班的资优生──苏宇翼,标准的会玩又会读书,身性低调,不喜欢张扬,每当朝会升旗要颁奖时,总会假藉着身体不舒服的名义,行逃避之实。 苏宇翼早把书包上身,等着用嘴巴收东西的另一个男孩──郑廷。 间着也是没事做,苏宇义左右张望,却没见熟悉的身影,嘟囊道:「尉迟云呢?他不是也要打?他是直接到球场等我们吗?」 郑廷没办法多加思索,下意识直接脱口而出:「不知道,你问问看祁慕晴,他们两个不是很常混在一起?她应该会知道的。」 闻言,苏宇翼视线看向了正在收书包的祁慕晴,「尉迟云呢?」 祁慕晴没怎么上心,目光也没对上苏宇翼,随意回了句:「不知道。」话落,她走到乔净恩身边,有意无意提起:「你可以问问看乔净恩,或许她会知道。」 乔净恩有种被扫到颱风尾的感觉,实在不明白祁慕晴存何居心,才把她拉进这淌浑水。她明显和尉迟云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我不知道。」乔净恩果断切割与尉迟云的关係,「我先回家了。」 自乔净恩说话开始一路到结束,苏宇翼的目光从未自她身上移开来。原先紧拧的眉宇,也逐渐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笑意,「你们不觉乔净恩变很多吗?」 郑廷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搭上了苏宇义的肩。「怎样?你该不会喜欢人家吧?」 「就觉得挺好的,毕竟她之前都独来独往。」 「喜欢人家就说,干嘛这样扭扭捏捏?」郑廷笑得很是曖昧,像个替人牵红线的月老,不断透过话语鼓吹当事者该勇敢点。 「郑廷,你很囉唆。」话落,苏宇义推着他走出了教室,要他别再拖拖拉拉,倒时候球场都被抢光,看是要怎么打球。 说是要回家,实际上乔净恩是在校园中间晃。 一直以来,她都挺响往校园生活,她想像中的样貌,该是有着一群知心好友,下课时间会聚在一起讨论着放学该去哪儿溜哒,亦或是谈论着彼此的兴趣,大笑、嬉闹,不用为了任何事烦恼,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而不是个半生不熟的大人。 然而,现实总事与愿违,乔净恩非但没有朋友,更惹来了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说来也奇怪,自从乔净恩回到学校以后,除了老师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对她释出善意的关心,连句嘘寒问暖也未曾见过。好似乔净恩这个人,在班上是不存在的个体,也不被大家所在乎,一个人活在世界的角落。 并不是说一定得得到大家的关心,而是眾人看待乔净恩的眼神,都只剩下冷漠。 除了苏宇翼。 接近傍晚,阳光不再热络,少年的身影沐浴在暖阳底下,看上去很不耀眼。手里捧着篮球,双眼直盯着眼前的篮框不放,微微曲起膝盖,球脱离掌心的那刻,勾勒出完美的拋物线,落进了篮网。少年弯起了好看笑容,是得意,以及更多的自信。 乔净恩看傻了,曾在小说上看过千万遍的场景描述,不比一切亲临现场更来得让人为之动人。汗水流过了少年的脸颊,浸湿了衣赏,却不显得狼狈,反倒更替她增添了点青春的气息,很灿烂更夺目,像颗流星闪闪发光。 「尉迟云这人很奇怪。」身后驀然走来了一个人,声音细软,一出口就会被打散在空中,「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他,但就是缺了一份勇敢。」 乔净恩侧过头,看见祁慕晴的视线同样放在不远处的尉迟云身上。是灼热,是热切渴求却害怕受伤害。霎时间,乔净恩越来越搞不懂,祁慕晴口中的「不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另有涵义。 「你想说什么?」这话不单单是回应方才的话,更是质问她的不喜欢。 最后,祁慕晴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含糊地落下句:「当朋友,别当敌人,更不要喜欢上尉迟云。」 4-1、逃跑 期中考到了,乔净恩不出所料的考砸了,直接从校排第一,掉出五名以外。 站在榜单前,乔净恩并不感到羞愧,甚至还挺满意自己的成绩。初来到《溯源》,不熟悉这儿的课业,没办法维持校排第一,该是情有可原。 人本就不是十全十美的个体,那些完美只不过是偽装出来的假象。 可人性总是险恶的,有些人站在金字塔的底端,等着看你坠落,在你摔得疼,手无寸铁时,落井下石,一个个带着訕笑的眼光数落你。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一名女孩双手环着胸,徐步走来乔净恩身侧,语气满是瞧不起,「最后也不就那点本事。」 乔净恩逆来顺受的个性是看人给的,面对眼前只会出一张嘴的人类,她才不愿。 「再怎么没本事,还是比你厉害。」乔净恩撇了眼女孩的左胸,「徐奈?我怎么没听不过?不过也不意外,毕竟你连前一百名都挤不进,当然没资格被登在榜单上。」 闻言,徐奈被堵的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推了乔净恩。事发突然,乔净恩没点心理准备,踉蹌了几步,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跌倒时,有个人紧紧揽住了她的肩膀。语带笑意的调侃,道:「这点力道就能把你推倒,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面对乔净恩,尉迟云有话总不能好好说,非得用挖苦的方式,造成两败俱伤。 「你很……」乔净恩推开尉迟云,本想出声反驳,却被他歛下的双眼给吓着。 乔净恩没见过这样的尉迟云,带着浓浓的敌意,「同学,我明白乔净恩有时候说话确实有些讨人厌,但这也不代表你有资格出言伤害,甚至动手推她。」 「尉迟云这是在帮她说话,还是趁机骂她?」乔净恩越想越不明白,自从与她下赌后,尉迟云像是突然转性一般的对他频频释出善意。 好比如,早上他与祁慕晴来学校时,总会顺手替乔净恩带上一罐香蕉牛奶,放在她的座位;再不然就是,午饭时间,有意无意的「路过」二年八班,再请祁慕晴拿香蕉牛奶给乔净恩。 一个星期下来,乔净恩已经喝了至少有十罐的香蕉牛奶。 某日午后,乔净恩真受不了尉迟云,要求他停止所有荒唐的行径,「算我拜託你,不要再拿香蕉牛奶来了,我已经不生气了,你这样做很没有意义。」 然而,得来的答覆竟是:「我送我的,你大可不喝。」 简直无语至极,明明前几日还在与自己争锋相对,搞什么说变就变?讨厌一个人,确实只需要一个理由,但要从讨厌转为喜欢,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乔净恩想不透,人心真远比她所想的来得复杂许多。 徐奈没理会尉迟云的责备,偏了头,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儿熟悉,自顾自地问道:「你叫……尉迟云?」 「你认识我?」尉迟云退了半步,心底染起股不祥的预感,「怎么每个人都说认识我,我却什么也记不得。是我失忆,还是你们搭訕人的套路都一样?」 这话,拉回了乔净恩的思绪,她恶狠狠地瞪了尉迟云一眼,「尉迟云,我听得出来你在暗讽我。」 「所以你是不是广播社的社长?以前每天中午都会待在学校广播室,讲故事给大家听的cloud?」徐奈没想过短短的一句话,竟会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蜂拥而上,不顾当事者感受,左一句:「原来你就是cloud!」,右一句:「久仰大名了!」搞得尉迟云左右两难。 莫名其妙被人围观,让尉迟云觉得自己和动物园里的猴子没两样。烦闷地挠了后颈。随后,抓起了乔净恩的手腕,歪起嘴角,低声道:「他们好烦,我们一起逃跑吧!」 不等乔净恩同意,尉迟云擅自拉着她逃离人群,逃到一个没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 两人来到了顶楼的空教室,尉迟云确定没人跟上后,才放心的锁上门。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行动都拖我下水啊?」乔净恩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还有干嘛逃跑?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看着乔净恩气喘吁吁的模样,尉迟云不禁低笑,连话也不想答了。 呼吸渐缓,乔净恩才意识到尉迟云一直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自己,「笑什么呀?」 「笑你才跑一点路就喘成这样,」尉迟云猛地倾身,双手放进裤边的口袋,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以后做其他事情该怎么办呢?」 突然其来的举动让乔净恩僵在原地,口沫滑过乾燥的喉间,静謐的空间,两双相互凝视的双眼,彷彿要将彼此看穿。好一会儿,乔净恩才回过神来,「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乔净恩本想推开尉迟云的,却被他看透了伎俩,眼明手快地躲了开,也让乔净恩的额头直直撞上前方的桌子。 「你真的很笨。」尉迟云笑着蹲下身,掌心揉着被撞红的额头。 「还不是你害的。」乔净恩没好气地瞪了他,却没什么杀伤力。 尉迟云没再同她拌嘴,细心地替她将瘀血给弄散。两人间好不容易沉默下,乔净恩环顾起四周,才发现尉迟云带她来的地方,是她从未见过的新世界。 「这里是哪里?」 看着像小孩般的乔净恩,尉迟云不忍失笑,「广播室。」 乔净恩将脸贴上身后的玻璃窗,惊呼声自方才就不间断。里头所隔出的小空间,是她曾在电视上所见过,却没能亲眼目睹的场景。 她侧过头,看向尉迟云,眼底的崇拜让人不可忽视,「所以刚刚那些人说得都是真的?」 被盯得有些害羞,尉迟云撇开双眼,话难得结巴,「算、算是吧,我很低调的。」 「那你怎么不继续做了?」 「因为被学校禁止。」想起这事,尉迟云不免有些感慨,走来乔净恩身侧,身子靠在墙边,「那时广播社刚成立,只有我和另外两个男生。我们为了实现当播音员的梦想,去向老师求了好久,也联署了学校将近一半的同学,才得到中午短暂的十五分鐘,来播报学校近况,以及说个配饭的小故事给大家听。」 自从来到《溯源》,乔净恩体验了过往未曾有过,且嚮往的生活。 驀然间,乔净恩竟有些羡慕《溯源》中的乔净恩,可以不争不抢,理所当然拥有她所想的一切,人类是不是都是这般的不知足? 「可惜好景不常,有人去向校长投诉。说我们很吵,打坏原先该有的寧静,要求立即停止这荒唐的举止。」尉迟云叹了口气,视线飘向玻璃窗内的小空间,「校长当然要顾及学生的感受,所以就废了广播社,而我们的梦想也被迫终止。」 尉迟云失落的脸庞,重重击上乔净恩的心髓,一股堵塞感说不上。比起尉迟云心高气傲的模样,她更讨厌露出失落神情的尉迟云。 乔净恩喜欢看见自他眼底油然而生的自信,还有因为开心,而笑成一直线的双眼。 「怎么不试着再争取看看?」早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恰好照清了尉迟云稜角分明的侧顏,过分好看。乔净恩伸手推了他的脑袋瓜,「这不是我所认识的你。我所认识的尉迟云,是个会努力争取每个不可能。」 春风捲起了荒土上的落叶,散满了每一个孤寂的嬉闹,「你想再次听见我的广播吗?」明明对望不下百次,此刻的尉迟云,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失衡、加速,「如果你想,我愿意试试看。」 乔净恩上扬了嘴角,斑驳的阳光,让视线所及的范围,变得更加矇龙,也蒙蔽了心底最热切的感受,「嗯,挺想的。」 4-2、彩云 「我到家了喔。」乔净恩推开家门,扑鼻而来的是饭菜香。这几一个月以来抑是如此,黄瑜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她的女儿,用近全力讨她的欢心。 这让乔净恩有些担心,倘若哪天,自己离开了《溯源》黄瑜该如何是好。 更让她好奇的是,这个世界的乔净恩究竟上哪去?是真如同黄瑜所说的自杀了,还是说另有隐情?自杀也会有尸体,不可能音讯全无。 「快去洗手,可以来吃饭了。」黄瑜将汤品端上桌,眼里堆满着笑意,像是一直在期待着乔净恩回家,「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的麻婆豆腐。」 乔净恩顺黄瑜的意思,洗好了手坐上餐桌,黄瑜替她盛了碗鸡汤,看上去滚了好一段时间,装着她所有的爱心。乔净恩看着不断冒着白烟的汤品,愣住了,迟迟不肯动作,她实在不喜欢吃热到会烫嘴的食物。 「怎么不吃?」黄瑜替她的白饭,淋上的麻婆豆腐,「不喜欢吗?」 「不是。」乔净恩拿起汤匙,不断拨弄汤品,想藉此让气散掉,「是太烫了。」 「烫?」黄瑜偏头,轻啜了口鸡汤,明明就是恰好可以入口的温度,「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把东西加热到滚,才会想吃的吗?」 乔净恩顿住了手,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埋头吃着稍稍被放凉的饭菜。良响,才缓声道:「或许,你了解的乔净恩只是你眼中所期望的她。」 黄瑜沉默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不断搬弄的手指,出卖了她此刻紧张的情绪。好一会儿,黄瑜才哑着声,替自己辩解道:「以前的事我很抱歉,我是逼不得已的。」 其实乔净恩压根不清楚黄瑜和她的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她只不过是发现了,黄瑜都会在半夜时间,偷偷溜出家门,又在清晨,乔净恩起床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替她准备早餐。 乔净恩没说破,因为她认为不关她的事,她只知道,会要偷偷摸摸地出门,肯定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她利用了这个弱点,展现了人性的自私,把问题丢回给当事者,藉此脱罪,脱一个将别人的人生占为己有的罪过。 两人没再多说一句话,任凭着空气凝结,再狠狠被砸碎。 「我吃饱了。」乔净恩实在受不了这样子的氛围,率先起身,「还有功课没写完,我先回房间了。」没等黄瑜同意,乔净恩自顾自走回房里。 门闔上的瞬间,乔净恩像是颗洩了气的皮球,背顺着门板直直滑落。 手指渗入了发丝间,内心全是说不出口的罪恶,名副其实的罪人。 乔净恩不清楚这样的日子还得过上多久,至少在找到《溯源》这幅画以前,她都得说谎欺骗黄瑜。自从发现尉迟云毫无用武之地后,乔净恩就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更体悟到了,人想要活着,只能靠自己,别想着靠别人,这话的意思。 她几乎看遍了所有的有展,也参加了大大小小的艺术活动,就是一无所获。自她有印象以来,她的时间不是在找人,就是在等人。 「会不会我只是在作梦?一个长达数个月的恶梦。」这几一个月以来乔净恩从没有睡好过,不是在半夜惊醒,就是连睡都睡不着。而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脑中都会有一个女孩背对着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皮鞋,艷丽的,抢眼的,迫使人们记住。 心中的烦躁感越加强烈,乔净恩不自觉拿头撞击门板,想藉此理清思绪。有人说过,想要从恶梦中醒来,就要从高处往下跳,结束这一切,就能醒来。 意味着,乔净恩若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只要照做是不是就能结束这趟荒唐的旅程? 双脚早不受控的走到了阳台边,站在栏杆前。微风阵阵,吹起了她的发丝,让她再也看不清眼睛的景象,她只记得万家灯火通明,像一颗颗星子,映进了眼底。 该是一场梦,否则不可能会有如此美不胜收的场景。 捲下了眼皮子,乔净恩将手搭在栏杆上,身子随着风向前倾。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的心愿都不曾变过,就是想成为一隻鸟,自由自在的活着。 然而现实与梦想,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急促极尽恳求的话语,划破天际传来了耳边,「净恩,你要干嘛?」原本捧在怀中的衣物散落一地,黄瑜潸然泪下,「有话都可以跟妈妈说,你不用一个人承受的。」 乔净恩没有转身,只是看着街道上庸庸碌碌的人们,感慨道:「你不会懂的。」 没有人能懂,就像她不懂任何人一样。 「我懂得。」见乔净恩没退回的打算,黄瑜上前了一步,「我看过了你的日记,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受了多少委屈。我真的……」 「你终于看到了我的日记。」乔净恩侧过了头,微微上扬了嘴角,如释重负,「那你有发现我的每一篇日记都是用红笔去写的吗?我会这样做,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过得有多卑微以及痛苦,日以继夜的等着你回家,得来却是一场空。」 黄瑜哭了,每一滴眼泪都是自责的表现,任何话都像是辩解,倒不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静静地把眼泪擦乾,继续做她应该做的事。 看见了黄瑜的眼泪,乔净恩有些儿纳闷,松开了紧抓黄瑜的手,退了几步,「干嘛哭?」乔净恩不明白,方才自己只是觉得有点闷,想到阳台吹吹风,这样错了吗? 「没事。」黄瑜擦去眼泪,走出了房间,没一会儿,又回到了乔净恩的面前,将裹着红色外皮的笔记本推到她的怀中,随后仓皇地落下句:「对不起。」 乔净恩愣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要不是今天黄瑜提起,她压根就忘记它的存在。 房内重归于平静,乔净恩翻弄着手中的笔记本,脑中不断想,人通常会道歉,是因为受到了责骂,而自己也认为做错了事。 方才黄瑜同自己道歉,是因为她做错了事,而受到了责骂吗?可乔净恩并不记得自己有兇过黄瑜,一直以来她对黄瑜都算是挺尊重的吧? 越想越觉得诡异,本想找黄瑜问个水落石出,却被讯息提醒声,打乱了步调。乔净恩点开锁屏,发现是祁慕晴在班群丢出了一个连结,下方还配着一小段话── 『一人一分鐘,让乌云变彩云,救救岌岌可危的广播社。』 乔净恩会心一笑,心想,来这所遇到的事情,也不全然是坏事。 虽然这人骗过了自己一次,但至少这次他没再食言。 4-3、讨厌 乔净恩又失眠了,因为同一个梦,反覆做了上百次。 有一个女孩,全身溼淋淋的背对着她,站在海岸边,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如同海平面一般,毫无波澜。 按理常规来说,这样的情形是不可能会发生,然而乔净恩却整整一个月,与这个梦共生共存。最初,她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过几天就没事了。没想到,连梦境也要与她作对,每日每夜,乔净恩都会站在远处陪着女孩,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女孩好似在等日落,以及等一个不会实现的奇蹟。 「净恩,该起床上了,」房门被敲了几下,黄瑜在门外喊着:「早餐准备好了。」 乔净恩应了声,拿起发圈扎了个马尾。 今天依然是黄瑜载她上课,好像成了习惯,习惯每天早上来敲她的房门,喊她起床,在吃完早餐后,又顺路载着她上学,回到家也会有一桌好菜的等着她。 美好的像个假象,塑造出来的假象。 「净恩,学校到了。」黄瑜喊了看着窗外看到出神的乔净恩。 「好,谢谢。」乔净恩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时,黄瑜又喊住了她。 「净恩,以前的事,妈妈很抱歉。」 乔净恩没答话,确切点来说,是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因为她不是黄瑜的女儿。最后她随意回应了句:「我先去了上课了。」便草草结束了话题。 乱哄哄的教室,惹得乔净恩心烦意乱,英文老师进门后,扯了个生理期来,肚子疼的谎言,就逃出了教室。按照她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肯定是不会乖乖到保健室,乔净恩偷偷摸摸像个小贼,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美术室。 乔净恩看着画架上的画板,发愣了好一会儿,都仍未有头绪。分秒流逝,时鐘滴答作响,没意识到过了多久,乔净恩终于拿起了画笔,第一个笔触所沾染的顏料是红色,不是鲜血般的正红色,而是带有橘调,如同日落般的橘红色。 人在专心做一件事情时,心会特别的平静,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将乔净恩拉回现实的是一道人声,嘹嘹嚦嚦,在不自觉流入了心砍。 「原来你会画画。」尉迟云双手环着胸,倚靠着门边,「怎么不加入美术社?」 「画兴趣而已。」乔净恩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被逮个正着,连忙放下画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把画作给撕毁。没料到,尉迟云抢先一步的劫走她的画作。 「干嘛藏?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啊!」尉迟云仗着身高优势,将画作高举,让乔净恩想摸到边都难,更何况是从他手中抢回。最后她双手一摊,索性放弃。 尉迟云打量着画作,问:「你这是在画谁啊?怎么只有背影?」 闻言,乔净恩瞥了眼画作,才意识到自己把梦境中的样子给画了出来,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对一个不存在的人如此执着。 「发什么呆?」尉迟云伸手在乔净恩面前晃了几下。 「没事。」乔净恩将杂云拋诸脑后,如实回应:「我画的是我梦中的画面。」 「你梦中的画面?」尉迟云有些吃惊的睁大双眼,将画作至于乔净恩的身侧,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来你真的有认真爱你自己,连作梦都会梦到自己。」 其实,在乔净恩进入美术室后没多久,尉迟云就已经偷偷待在门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本想喊她,问她又要做什么,却看见在她拿起画笔后,止住了嘴。 曾有人同他说过,画作可以看出一个人当时的心境,尉迟云好奇,乔净恩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所以才选择闷不作响的站在门边,等着乔净恩放下画笔。 「左看右看,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我。」乔净恩一把抢回画作,将它捲起,看了眼墙上的时鐘,问:「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在这?该不会是翘课了吧?」 「讲的好像你不是翘课。」 「当然不一样。」乔净恩不晓得何来的自信,睁眼说瞎话地回应:「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想要去保健室休息,结果保健室阿姨刚好不在。」 「这么巧?」尉迟云挑起眉,难得附和了她的话,「我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和煦的阳光洒满了美术教室,宛若一幅动人的画作,美不胜收。 「跟你说件事。」尉迟云自然地拉起了乔净恩的手腕,带她走回了方才所坐的位子,按下她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其实我也会画画。」 一听就知道是在唬人,乔净恩自然是不会相信,甚至露出了「少骗人的」的表情,尉迟云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被看不起,夸下海口,「你来当我的模特儿,如果画不出来,或是画得很丑,任由你使唤。」 乔净恩挑眉,冷哼,「我看你该做好认输的准备了。」 「少瞧不起人。」话落,尉迟云坐上不远处的椅子,拿起了素描笔,有模有样的拿着笔,测量起乔净恩脸部的轮廓,每一个线条、细节都不马虎。 早晨的阳光并不热烈,甚至带有点凉风。凉风吹过树梢,惹的树叶沙沙作响,百叶窗折射的光影,照清了少年认真的神情,本就该是稜角分明的侧顏,透过光影更显得深邃。好看的人,不管身在何处,都会被受爱戴,连光也偏爱。 乔净恩稍稍可以明白,为什么《溯源》中的乔净恩,会如此讨厌这个世界。 她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活在这个世界的自己。 「尉迟云。」乔净恩喊了他,语调未有任何起伏,「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尉迟云漫不经心的回应。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溯源》中的乔净恩。 在昨天,乔净恩无意间发现害尉迟云广播社被迫中止的罪魁祸首是谁,是那个与自己同名,而她正假借她的名义,过上她生活的乔净恩。 尉迟云抬起头,眼眸中满是疑惑,「干嘛道歉?」 乔净恩撇过了头,不敢对上尉迟云的双眼,因为愧疚,「没为什么就想道歉。」 明明不管自己的事,乔净恩仍感到亏欠。因为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好像成了共犯,得陪着当事者面对世界的丑陋,替她承担真相的附加作用。 乔净恩的欲言又止让尉迟云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轻声喟然,「你这样话只说一半会被讨厌的。」 「没差,反正你本来就不喜欢我。」 「谁说的?」尉迟云意识到话说得太过衝动,耳根子染上了红晕。他讨厌自己不够谨言慎行的个性,连忙清了嗓,「我是想和你说,没有一个人一出生就会被讨厌。再来,别为了自己没做错的事而道歉,这样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委曲求全。」 4-4、乱了 上次听见有人和自己这样说,宛若上个世纪般久远。眼眶边不自觉含出泪水,乔净恩紧抓着尉迟云的手腕,不容许他挣脱。 曾经,也有个人同尉迟云一样,用着极其认真的语气,告诉乔净恩,人活着该为了自己,不为了别人,不该委曲求全, 近乎一致的话语,不可能一字不缺地从两个相互不认识的人口中说出来。人类有种天性,是会去学习与模仿优秀的人,是否也意味着,尉迟云曾见过常乐雨? 思及此,乔净恩紧抓着尉迟云的手,越发加重,没多加思索的脱口而出:「你认识常乐雨吗?」 「常乐雨?」尉迟云偏头,「他谁啊?」 「跟你一样高高瘦瘦,眼尾有些稍稍下垂,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他的双眼有个特点更为迷人,是有泪痣。肤色也是恰……」 话语未落,便被尉迟云不留馀地的打断。 尉迟云搁下手中的画纸,眼神有些清冷,与外头和煦的暖风成了极大对比。他走到了窗边,目光幽幽看向窗外,「够了,别说了,我不认识。」 乔净恩不死心,继续追问:「你仔细想想,或许……」 尉迟云的话让乔净恩看到一线曙光,说什么也不肯就此罢休,这是来到《溯源》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回家的路,靠得如此之近。 「我真的不认识。」话语加重,尉迟云转过身,与乔净恩对视,见她热切渴求的眼神,他竟觉着有些心烦,「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觉我和谁认识啊?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很糟糕的人,到处拈花惹草,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啊!」 乔净恩立即反驳,嘟囔道:「明明就有……」 仔细思索过后,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无理取闹。尉迟云和常乐雨根本是处在两个不同时空,怎么不可能会认识。 当乔净恩越习惯《溯源》的生活,越容易把这与自己的时空混为一谈。好几次黄瑜无私的付出,都会让乔净恩產生种错觉,黄瑜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错觉。 乔净恩反覆地告诉自己,她并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不能够放太多的情感。然而,只要看见尉迟云朝自己露出的每一份真心的微笑,以及关心,都会让乔净恩產生眷恋,恋着这些得来不易的情感。 「对不起……」乔净恩捲下眼皮,这声对不起她不晓得是对谁说。 亦许是尉迟云,更大的可能是《溯源》中的乔净恩,她掠夺了属于她的人生。 乔净恩说完话后,头就低的连眼睛也不看见。顿时,尉迟云慌了手脚,连忙走来她身侧,蹲下身与她平视,「你干嘛?我没生气,你不要哭。」 闻言,乔净恩笑出了声,抬起眼眸,不到一隻手臂的距离,她和尉迟云相望着。隐约间,似乎还能嗅见,他身上独有的香气,淡淡的,薄荷香。 「笨蛋,我没哭。」话落,乔净恩推了他的脑袋瓜。 要不是真病了,就是因为烈阳当头,烧得人头昏脑胀。总之,当乔净恩无意间伸手触碰尉迟云的同时,他的心跳竟漏跳了一拍,甚至连被碰触的肌肤都像是被火烧过般的灼热,呼吸也不在频率上的急促起来。 不该是这样,尉迟云该是要讨厌乔净恩,因为两人首次的见面,很不友善。 「乱了,全都乱了套。」尉迟云抽开身子,双脚没来得及站稳便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自从遇见乔净恩以后,他的人生全都乱了步调,连心跳也跟着不受控。 「什么?什么乱了?」乔净恩以为是尉迟云身子不舒服,同他蹲在了地板,本想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却被他躲个正着。 「我觉得我们……」尉迟云难得露出纠结的神情,自乔净恩有印象以来,他都给人一种骄傲、自信的感觉,并不会像现在一样不知所措。 很多时候,话语被打断是上天的旨意,更是为当事者留一条后路。 「你们在干嘛?」比起震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祁慕晴没想过有一天会看见尉迟云和其他女生走得如此靠近。因为太习惯尉迟云身边只有自己,所以当看见他与其他女生相处在一块时,他才会觉得画面如此刺眼。 聪明人都听得出那话是质问,祁慕晴拧着眉宇朝两人靠近,步伐採得格外沉闷。 乔净恩才意识到自己与尉迟云之间的距离该有多靠近,近到能细数出他眼睛上的睫毛是有多少根,近到一个倾身就能亲上他的唇。 太近了,近到不符合常理。 乔净恩赶忙站起身与尉迟云拉开距离,尉迟云大口呼了气,试图把情绪和想法埋回心底,在他理清心底的感情以前,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 「你来这干嘛?」为得转移祁慕晴的注意力,尉迟云起身,扯开了话题,「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们二年八班的老师是都没在管学生的吗?」 「谁跟你一样爱翘课又爱迟到啊?」祁慕晴没好气地反驳,顺道送他个白眼,「美术室的鐘声坏了,现在早就是下课时间了。」 祁慕晴这么一说,乔净恩才发现时鐘的长针早已过十二,下课有好一会了。 「我是要拿东西要给你,去教室找你发现你这节是体育课,到了操场,你朋友又说你上课没一会儿就跑不见。」话落,祁慕晴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尉迟云,「这是知安哥寄来的明信片。」 4-5、变调 闻言,尉迟云接过了明信片,看着上头印着的风景,感慨地笑了,「成天只知道寄明信片回来,怎么没想说回来看看你?他不知道你有多想他吗?」 祁慕晴没答话,只是歛下双眼,指腹轻顺过明信片的外框,好似这样做,就能够与知安哥有所连结。想不想,祁慕晴本身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知安哥去了很多城市,过着他所嚮往的人生,该是开心的,对吧? 尉迟云是最能明白知安哥在祁慕晴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自知话说得有些太重,清了嗓,开口问:「知安哥有和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回不回来重要吗?」祁慕晴呢喃,随后摇了头,「只有说,快了。」 「每次他都这样说,哪次成真了?」尉迟云叹了口气,撇过头才发现,乔净恩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两人的谈话,不偏不移与自己对上了视线。 没有任何的提问,也不会多做无谓的插嘴,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陪伴着。 不晓得是哪个筋不对,尉迟云脑回路断了,开口说出不曾向任何人袒露过的心事,是秘密,一个被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嗓子哑了,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知安哥,是我和祁慕晴在育幼院时的玩伴。」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不想被揭开的伤疤,并不是因为丢人,而是因为摊在阳光底下,实在是太疼,疼到不想再受到一次伤害。所以当尉迟云选择说出口时,得耗尽多少勇气,无人知晓,尉迟云只知道,好久没有如此赤裸地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除了祁慕晴,除了知安哥,乔净恩是第一个。 「但就在祁慕晴被领养后,他就一个人说要去旅行的离开了我们。」 时间被按下了静止键,物换星移,人来人往的走廊,该是喧闹不堪,却被阻隔在外,世界只剩下尉迟云与乔净恩,以及尉迟云微乱的心跳声。 尉迟云不明自己同乔净恩说这些做什么,有些懊恼的晃了脑袋,想含糊带过地开口,道:「就是一段不怎么……」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乔净恩抢了尉迟云的话。她并没有像电视上所演的一般,替他们感到心疼的大哭,只是轻点了头,应允尉迟云的话。 原先的空气该是有点惆悵,却因为乔净恩没来由的一句话打破了僵局。 尉迟云无奈一笑,想,乔净恩真的异于常人。 「从何而来的结论?」 「他人身在异处却不忘寄明信片给你们,还有祁慕晴一收到明信片就转交给你,意味着,其实你也很期待收到他给的明信片。因为只有这样你才知道,他也过得好,也才能真正的放心,并且相信他所做的每个决定。」 不明说,是因为太过羞耻,所以选择将此尘封心底。然而今天却有一个人,能在自己隻字不提的情况下,一字不漏地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感受,是窝心,亦是赤裸。 尉迟云越来越搞不清,乔净恩究竟是存何居心,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乱自己平静的生活,最可悲的是,他连反驳的能力也丧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逐渐失衡。 两人相互凝望的忘我的模样,让在一旁的祁慕晴像个局外人似。眉心自踏进美术室后就未曾松开,她一个箭步上前,阻挡住交缠的视线,「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再不回去,我们都要被记旷课了。」 这话如同回魂咒,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撇过了头,大口呼气。 尉迟云泛红的耳根子,被祁慕晴完好的收近眼底。 「我这节是物理课,不能迟到,我先回教室了。」话落,尉迟云落荒而逃。 祁慕晴看着尉迟云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角落,难掩失落的神情,深深叹了口长气。 在祁慕晴关注尉迟云的同时,乔净恩也正悄悄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小至当她听见尉迟云说出他们与知安哥之间的关係时,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圆双眼,大自尉迟云落荒而逃,祁慕晴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全被乔净恩看在眼里。 良响,乔净恩才缓地问出口:「你真的喜欢知安哥吗?」 闻言,祁慕晴顿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浅笑,「是喔,祁慕晴很喜欢知安哥。」话落,祁慕晴本是要走出美术室却看见地板上被扔着的画笔以及纸张,无奈喟然。 「尉迟云,真的很奇怪,爱偷跑来美术室睡觉就算,但也不要把东西乱扔啊!」祁慕晴呢喃着。总是如此,尉迟云有个戒不掉的坏习惯,就是物品不喜欢物归原位,事后找不着了,才在着急,甚至后悔。 祁慕晴同他说过了好几次,却仍不见改色,最后索性放弃,任命地在他身后,替他收拾残局。在弯下腰准备捡起时,凉风捲起了画纸,翻开了本该被隐藏起的秘密。 祁慕晴清楚看见纸张的一角,被签上了专属于尉迟云的签名,late.c 那些被选择遗忘的回忆,是因为害怕想起时,与现实不相符所带来的衝击。 『尉迟云,你素描那么厉害,可以画我吗?我想收藏。』 『不要,我的原则是不画人像素描。』 尉迟云从不画人像素描的,因为嫌麻烦。 然而今天尉迟云却打破了原则,为得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他变了,变得不再是祁慕晴所认识的少年,亦许,她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尉迟云。 4-6、主播 后来的几日,尉迟云没再送香蕉牛奶给乔净恩,理应来说是该开心的,可乔净恩却觉着心头有些空,空的原因,她没能理清楚。只是有点不习惯,以前一天内,至少能见尉迟云十次,现在的他竟连一眼也不愿赏给乔净恩。 乔净恩也不想欠尉迟云人情,午饭时间,特地跑去合作社买了罐巧克力牛奶,想藉此感谢他前阵子总是请自己喝香蕉牛奶,虽然当初乔净恩并非没有领情。 站在二年七班教室外,顿时间,乔净恩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一个文组的学生,特地跨栋跑来三类组的教室,怎么看怎么奇怪。 片刻,乔净恩觉得愚蠢至极,以前的她是不会有如此脱序的行为。 乔净恩在心底指责了自己的衝动,正准备走回教室时,有个人迎面而来,没想过要让路,直接挡住了乔净恩的去路,眼底还带着笑意,明摆了就是预谋犯案。 眼圈范围内,闯入的是不熟悉的球鞋,乔净恩下意识抬了头,对上的双眼,星光熠熠,嘴角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对方轻声道:「午安。」 乔净恩尚未回过神,只顺着对方说了句:「午安。」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是要来找尉迟云吗?」 尉迟云,仅仅三个字,让乔净恩断掉的思路线重新接上,确实如同对方所说的,她是来找为尉迟云,而眼前的男孩,并不是尉迟云。 乔净恩退了半步,也才看清男孩的面容,和记忆中的样貌重叠在一块,她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苏宇翼吗?」 这句提问,让苏宇翼不争气地笑出了声,自嘲,「真惭愧。都同班了两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话语顿了会儿,苏宇翼没预警地俯身,「不打紧,现在知道也不迟。」 苏宇翼扯了抹好看笑容,就连眼睛要笑得弯成一条线。 乔净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男孩子动不动就要朝别人凑近,用着含糊不清的眼神看着对方。真没想过,这样会造成别人的困扰吗? 乔净恩退了一大步与苏宇翼拉开距离,「你要干嘛?」 「不是尉迟云戒备心就这么重,真让人伤心。」苏宇翼被乔净恩的举动逗乐了,双手插着裤边的口袋,「如果你是来找尉迟云的,我得跟你说,你白跑一趟了。」 闻言,乔净恩的眉宇拧得更加紧。想,言下之意是尉迟云现在不在二年七班?他是没来学校吗?还是出了什么状况?是发烧吗?若真是如此,他有没有去看医生啊?按照他那少根筋的个性,肯定觉得睡一觉就好了。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乔净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尉迟云担心,更不晓得自己心口堵得发慌的情绪该如何解释。总之,她想见到尉迟云,迫切的。 「瞧你紧张的。」苏宇翼挑了眉,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尉迟云人没事,好得很,活蹦乱跳的。他现在人在广播室,估计得要等到午休过后才会回教室。」 话落,头顶上的广播器,顺着苏宇翼的话出现一道古典音乐,轻柔的如同小溪,牵引着同学们进入到另一个时空,没有纷扰的时空。 「各为听眾大家午安。」这道嗓音,乔净恩听过不下百遍,却没这次来得更为动心。尉迟云刻意压低了声线,收下平时的嬉闹,此刻的他多出一份魅力,「我是今天的主播,could。很谢谢各位同学的支持让广播社能重新復出。」 「重新復出」四个字,让乔净恩原先的担忧一扫而空,随即露出灿笑。想着是要先庆幸他没事,还是庆幸尉迟云又能够继续实践梦想? 「按照惯例,我们先来播报校园近况,再来唸同学们的投稿。」尉迟云翻了手中的流程稿,和郑廷确认没问题后,接续说道:「首先,各位还记得,有一栋大楼从前年就开始整修吗?今年夏天,我们终于能够看见他完工,并且使用它囉!而且我还听说,一楼被搭建成室内篮球场,堪比比赛用场地。希望校长听见我们的心声,让校际盃能在新场地比,别再继续待在旧体育馆了。篮框烂得一扔就快垮,有钱把每个班级的门框漆成丑丑的蓝色,没钱换篮框……」 还未抱怨完,郑廷赶紧闯进广播室,摀住了尉迟云的嘴,嚷嚷:「笨蛋!你在进行全校广播!别总说些不该说的话。」 片刻,尉迟云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论有多么的不妥当,后悔也来不及了。 后头的话根本不在排演里,脱稿演出是常态,尉迟云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能理解,为什么广播社的寿命会如此短暂。 「我们忘记刚刚的事,赶紧来播报第二则新闻,」尉迟云理好情绪,并且告诉自己别再失言了,「最近我们教务室的大家长,何美惠主任,因为预產期将近,暂时要离开我们去待產。大家有任何祝福的话,都可以填入我们传送到各班级的表单,最后我们会匯集成一张卡片送给主任的。」 流程稿的下一篇遍是同学们的来稿,尉迟云赶紧为上个段落做结束,「今日的校园报报,先到这,接下来是万眾期待的同学们快来稿,先让我下一小段音乐,我们等会儿见。」 4-7、来信 尉迟云下了一段转场音乐,顺道喝了口水。目光看向坐在身侧的郑廷,含糊地道:「校长应该没有听到我刚刚那一段广播吧?」 「广播是全校统一拨放的,他一定有听到。」郑廷不留情面的泼了尉迟云冷水。 「那我完蛋了。」尉迟云懊悔的抱着脑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郑廷拍了尉迟云的肩膀,想藉此给他安慰。眼看音乐结束时间剩不到十秒,他赶紧替尉迟云戴上耳机,叮嘱,「别再乱说话了。」 收拾好情绪,尉迟云将失落的情绪扔在一旁,语调高亢,「还是要再次感谢各位同学的义气相挺,才让广播社死而復生。」郑廷适时的插入眾人喝采的音效,「不晓得大家有没有认真填写表单最后一栏,我想对__说的话呀?」 话落,尉迟云和郑廷对看一眼,随后露出得逞的笑顏,「今天我们就是要来唸出这些投稿,帮那些想说却不敢说的人,勇敢表达出意见。无论是讨厌、感谢、甚至是喜欢,我们都会据实以告。当然,我们不会公布当事者的个资,请放心。」 一直以来,尉迟云都不是会按照常规来做事的好学生。他喜欢在人毫无防备之心时,猝不及防的突袭,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当事人内心最真实的样貌,以及心情。 「第一则,我想对「物理老师」说,」尉迟云翻开了手稿,密密麻麻的字跡是他熬了好几个夜晚所汇整而出的,「到底可不可以不要再耽误下课时间了?每次都说延后五分鐘,到最后都是延后十分鐘,到下堂课老师来还没结束。还很喜欢说,要上厕所的同学自己去,可是每次有站起来要去厕所时,就又要问,有这么急吗?不能忍一下吗?到底要我们怎样啊?」 「以上,是我们匯集所有想对物理老师说的话。」尉迟云其实深有同感,只是他不敢附和,害怕多说多错,最后乾脆选择什么也不说。「没想到,物理老师如此受欢迎,有将近一百则的留言都是给他的。」 时间上的关係,尉迟云不敢再多细谈。学校的广播设是一个起点,梦想的起点,未来当他有能力时,他想自己创建的一个频道,专属于他的频道,不受任何的拘束,只分享,他想分享的事物。 「第二则,我想对「上厕所的女同学」说,到底可不可以上准一点?每次上厕所都像在选老公一样,厕所都要选超久!因为每间,都、很、脏!算各位行行好,替下个使用的人着想,善良是种选择,当个善良的人吧!」 莫名一句励志的结尾,让人反思。 现代社会中,许多人都会嚷嚷着:「我要当个善良的人。」却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做到完全善良,因为世界太过丑陋,迫使人们做出改变,利益在前,终将被吞噬。 「我所认为的善良不是一昧的付出,那种表面功夫。」尉迟云收起了玩味,语气转为认真,「在电视上,我们会看见很多有钱人,做了一点所谓的「善事」就大肆宣扬,为自己添点好名声。对我而言真正「善良的人」是真心替别人着想,不是刻意营造出。」 尉迟云的脑中仅闪过了些零星的片段,却足够让他扬起微笑,「有些人明知道,有些话会伤害到人,却还是不顾当事者的感受执意说出口。可有些人,会选择退一步,什么也不说,抑或是,用着轻松的语气让你知道,其实你并没有不一样,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糟糕。这样的人,是我所认知的善良,虽然有时候很捉摸不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眼神里所流露出的真诚,并不是假装出来的。」 空气中所弥漫的氛围很不是寻常,身在尉迟云旁边的郑廷真切感受到,他用了手轴顶了尉迟云,细声在他耳边呢喃,「靠,你这是在说你喜欢人吧?」 尉迟云的脸瞬间涨红,没有任何外在因素,连话都说得结巴,「我、我才没有。」尉迟云恨不得现在有个挖土机,能够挖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把自己埋进去。 「疯了吗?我到底在干嘛啊?」尉迟云在心底吶喊。 「你喜欢谁?跟我说啊!我们都几年的朋友了。」郑廷不起馁的追问。 「闭嘴。」尉迟云瞪了郑廷一眼,毫无杀伤力。为德转移话题,他紧接着唸下一则投稿,「第三则,我想对「广播社」说,谢谢你们创建了广播社,让我们的午饭时间不再无聊。自从知道社长是尉迟云后,就很佩服你,会玩又会读书,感觉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这则投稿是尉迟云刻意选出来的,一方面是真心想感谢这得来不易的一切,另一方面,是想跟不支持他们的同学们喊话,「谢谢各位同学的喜欢呀!很高兴广播社能受到你的喜爱,未来我们也会继续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如果真的对我们有任何不满,欢迎直接和我们说,别再用申诉的方式,害我们被废社了。」 创建一个社团真不容易,让它继续维持下去,更是难上加难。 尉迟云实在不捨得再让自己一手打造的心血,因为个人因素而毁于一旦,嘴上说着没关係,可心里的痛堪比失去至亲,那一个星期他几乎没吃也没睡。 他没胆再承受一次。 郑廷感受到尉迟云的认真,抬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郑廷比任何人都清楚尉迟云的努力,想当初为了创建广播社,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写着企画书,反覆修改,就为了得到校长的认可。 尉迟云向郑廷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一面翻着手稿,一面说道:「我们来唸今天最后一则投稿。」才准备唸出题目,尉迟云却愣住了,甚至有些儿不知所措,不断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出在这?我昨天明明有审过稿,早就删除了才对。」 尉迟云左右张望,趁着郑廷不注意时,偷偷翻到了下一页,「我想对「喜欢音乐的人」说……」 尚未唸完,郑廷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侧头,用着唇语,问道:「不是这则。」郑廷递出手中的稿子,翻到了被尉迟云「刻意」跳过的那一页,「是这一则投稿。」 「这则稿子有错误。」尉迟云正色,不顾郑廷的阻挠接续说下去。 没想到郑廷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把抢过麦克风,「这稿子我看过了,明明就没有问题。你干嘛擅自跳过又删掉?」话落,郑廷内心闪过了臆测,再搭上尉迟云诡异行径,直接开口质问:「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这个被告白的女生吧?」 「才、才不是。」所谓的口嫌体正,该是在说尉迟云这样的人。此刻他脸红得像是刚晒过太阳,着急的反应,与他否认的事实,相互矛盾,「郑廷你真的很烦。不要再闹了,快把麦克风给我,时间要来不及了。」 尉迟云急着想抢回麦克风,没注意到手轴正抵着广播器的音量键,一个倾身,广播器的声音越调越大,几乎是整间学校,包括外边的路人都听见他们的对话。 「没有你干嘛那么紧张?」郑廷玩心大起,说什么也不肯就范,身子背对着尉迟云,把麦克风护在怀中,「你不想唸,我来帮你唸啊!」 郑廷清了嗓,扬起的笑容都要裂到耳朵边,「我想对「二年八班的乔净恩」说,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变了好多,不再是以前我所认识的那个你。不过这是好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未来──」 4-8、蝴蝶效应 尉迟云实在受不了郑廷胡闹的行为,拔掉了插头,才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可他没想过的是,他们的对话内容,早被完好的被推播到整所校园,连角落也不放过。 更何况是当事者。 听见自己名字的瞬间,乔净恩的脸颊没来由地刷上一阵红润。不晓得是因为害羞,还是觉着丢人。总之,当听见尉迟云因为被表白的人是自己,而选择隐匿信件时,乔净恩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内心也有藏不住的喜悦。 「靠,原来尉迟云有喜欢的人。」二年七班的男孩子们,各个都是称职的吃瓜群眾,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广播内容,「怪不得倒追他的女生那么多,也没见他对哪个特别上心,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啊!」 「那个乔净恩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能被尉迟云喜欢。」 「你真的是见识浅薄,乔净恩在我们学校很有名。」其中一名男孩推了身旁的男同学后脑勺,「她就是长期佔据校排第一,最近失常掉到第七名。长相很高冷,几乎没见过她与其她人打交道,总是独来独往,就读文组,二年八班的女生。」 「尉迟云这个万年第二,还敢妄想人家校排第一的女神啊?」訕笑声四起,每一句嘲笑都如同把利剑,刺伤着乔净恩的心随,「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替尉迟云打抱不平。 她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他身处在什么样的位子,有直接的关联性吗? 喜欢的本质,不就是出自于那颗真心,无论对方是好是坏。 乔净恩本想上前,制止这一连串闹剧,没料到,有个人拉起了她手腕,双眸不带有任何情绪,轻声落下句:「逃跑吧!别在乎这些间言间语。」 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而是为什么拉着自己的人不是尉迟云。 不晓得过了多久,乔净恩只发现周遭的人越来越稀少,就连原先的纷乱也在一夕间消散,换而之的是极其少有的寧静,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是午休时间。」苏宇翼松开紧抓住乔净恩的手腕,「所有同学都回教室休息。司令台后方的草地,平时不会有教官巡逻,可以放心待着。」 乔净恩转了被掐疼的手腕,目光带着些敌意看向苏宇翼,质问道:「干嘛拉着我跑?」 「因为你看起来快生气了。」苏宇翼踏上草皮,午后的太阳可说是十分灼人,许是太常与阳光接触,才会让人產生种,烈阳与他如此班配的错觉。 乔净恩躲进了树荫底下,看着苏宇义一个人站在草地的中央,一会儿蹲下身子,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像是有什么心烦事。 基于同班同学的情谊,乔净恩主动上前,站到他身侧,问:「你心情不好吗?」 闻言,苏宇翼旋过身,有些讶异乔净恩会主动与自己搭话,像个得到糖的小孩,双眼藏不住喜悦的弯起,摇头。 正当乔净恩以为是自己多虑,要走回树荫底下时,苏宇义喊了她:「净恩,刚刚尉迟云没想唸出的那则投稿,」苏宇翼缓步走来了乔净恩身前,替她挡去了大半的阳光,倾身与她平视,「是我写的。」 起初,乔净恩对于信件是谁写的不是特别上心,因为她觉着,对方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表达心底的情感,就代表他并不想让当事者知道,只想默默地当个仰慕者。那么为什么要执意去探究答案,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乔净恩知道对方是谁了,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她竟感到有些愧疚。 「对不起。」乔净恩好对不起苏宇翼夺走了他的乔净恩。 「不用为了你的改变而道歉,你没有错。」苏宇翼双俯下身,大掌本想贴上她的头顶,顿了会儿,却又收回,「这样挺好的,至少终于看见你快乐了。」 乔净恩退了半步拉开了与苏宇翼之间的距离,透过阳光的折射,他清楚看见苏宇翼眼眸中的欣慰,却参着点感慨,哑着声问:「你从以前……就喜欢乔净恩了吗?」 苏宇翼失笑,试图把话说得轻松,「我一直以为这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负,」乔净恩握紧了双拳,紧咬着下唇,说出口的话竟在不自觉颤抖了起来,「请你不要喜欢现在的我,不会有结果的。」 因为此时此刻站在苏宇翼面前的乔净恩,不是他原先所喜欢的乔净恩。 片刻,乔净恩意识到自己正铸下大错,离谱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不仅侵占了乔净恩所拥有的一切,更扼杀了青春中最珍贵的初恋。 她的自私,產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伤及了多少无辜的人,她不敢细想。 「从一开始喜欢你,我就抱持着会失恋的心情。」苏宇翼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手轻搭上乔净恩的头顶,「所以你不需要感到自责,或是愧疚。」 「可是……」 「没有可是,也不该有的,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好。」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人,无论你是好是好,都愿意照单全收。如同苏宇翼对待乔净恩,不管她是眾人瞩目,抑或是黯淡无光,苏宇翼都爱着独一无二的她。 只因为苏宇翼喜欢乔净恩,所以希望她能够过得快乐。 这才是真正让乔净恩想哭的原因,因为苏宇翼爱的人是《溯源》中的乔净恩,那个被大家说,不爱与人打交道,总是目中无人的乔净恩。而不是现在站在他眼前,从另个世界来的冒牌货,她凭什么偷走这一切,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最后,愧疚感淹没心头,乔净恩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宣洩方式,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该回家的。为什么不让我回家,我不是乔净恩,不是大家眼中的乔净恩,我毁了她的人生,怎么办……」 苏宇翼从没见乔净恩哭过,即使被欺负,她也是忍气吞声,这是头一次。 「想哭就哭,想回家就回家。没事的。」苏宇翼有些手足无措的轻轻拥住哭得泣不成声的乔净恩,像是对待洋娃娃般的疼惜。 每一个举止都是轻柔,就连眼眸间流露出的神情都有着藏不住温柔。似是在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因为不够勇敢,所以只好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守护她。 却没想过,他们的人生本该不是如此,原是两条永不相干的平行线,因为一个女孩,所有因果秩序,全乱了套。 5-1、陪葬 尉迟云,三个字,成了全校茶馀饭后的话题。 就连任课老师看见他,也都会随口问上一句:「你真的喜欢乔净恩啊?」 「……」否认不是,承认也不对,尉迟云通常都只会笑笑带过。 没想到这举动在老师眼里是默认,都会善意的再补上一句:「那你得多努力一点,才有办法追上人家。加油,老师看好你。」 尉迟云真的受够了这一切,都是郑廷害的,要不是他擅自抢走麦克风,硬是要把那则投稿唸出来,也不会搞成现在这种局面。不过仔细想想,尉迟云其实也有一半的错,事情的源头是他想暗自销毁投稿,是他的自私造就一切不可挽回的局面。 「为什么想要选择隐藏?我真的喜欢乔净恩吗?我有资格去喜欢她吗?」尉迟云不断捫心自问。 直到现在,都理不出一个答案。 尉迟云烦闷的挠了后颈,实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入爱情的圈,在这苦恼的跟像个傻子一样。 右侧脸颊驀然传来一阵沁凉,尉迟云吓得抽了身子,率先看见的是巧克力牛奶。这让他直觉联想起,有一个女孩也很喜欢喝巧克力牛奶,因为她的关係,现在只要去合作社,尉迟云都会本能性地拿起它前去结帐。 「尉迟云──」郑廷刻意拉长了尾音,笑嘻嘻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呀?」 尉迟云回过神,晃了脑袋,把杂讯拋诸脑后,「想着要怎么处置你。」 「我们都这么多年的友情了,你捨得这样对我吗?」郑廷眼睛一眨一眨的,半个身子卡在窗户上,头趁机蹭了几下尉迟云的脖子。 「你走开。」尉迟云嫌烦,推开了他。 郑廷委屈地扁起了嘴,「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孩就不要我了。」说归说,郑廷确认周遭的同学没在注意他们时,身子更倚向尉迟云,细声说:「你真的喜欢乔净恩吗?如果是的话,你可能要快点行动喔!因为我前几天看见她跟苏宇翼抱在一起。」 「原来那个人事苏宇翼……」尉迟云歛下双眼,在嘴边呢喃着。 抱在一起,四个字无限环绕于他的耳边。 他知道,还可以说是,亲眼目睹。片刻,他才明白原来阳光真可以灼热到伤人。 ∞∞∞ 那天广播结束后,尉迟云实在没脸回教室,因为他知道,只要回去同学们肯定会抓着他质问。能躲一时是一时,至少在被逮到前,他得先想好因应的对策。 艷阳高照的午后,他拋下了郑廷一个人来到教学大楼的顶楼,倚靠在矮墙边,微风吹过,捲起了尘土,模糊了尉迟云的视线。尉迟云本能地抬手,揉了眼睛,目光逐渐清晰,他清楚看见司令台后方的草皮上,站着两个人,靠得很近。 尉迟云认得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因为太常看见了。 两人每次的相见,都是在朝会,领奖的司令台上。 尉迟云总是只能看着乔净恩的背影,站在她的身后,唯独站在颁奖台上,尉迟云才能能短短的几分鐘,看清她的侧顏。乔净恩就像流星一般稍纵即逝,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所以当第一次看见她的正脸时,尉迟云才会认不出来。 尉迟云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勇往直接,不怕失败,那是因为他认为失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怕再多一项。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自从第一次见到乔净恩,她哭着脸,说自己是骗子时,那一瞬间,他好自责,自责自己竟让她落下泪,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他而哭泣。 她的眼泪,就像微风轻轻,让他失去了冷静,也顺道让他的心跳,失速了。 遇见乔净恩以后,他不敢在义无反顾的往前进,只敢躲在远处的偷看着她,只敢在背地里,努力的完成她想要自己达成的目标,成为一个不让她看不起的人。 不晓得时间过去多久,额上的汗水清晰可见,尉迟云没打算离开。风声参杂着啜泣声,隐约地传进了耳里,刺痛了他的心窝。 「乔净恩哭了吗?为什么?」尉迟云喃喃自语着。 论旁人看来,尉迟云着实像个小贼,无论是在美术教室,还是现在,总喜欢躲在乔净恩看不见他的地方,一个人偷偷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后来,尉迟云看见了对方抱住了乔净恩。片刻,尉迟云好想上前拉开他,指责他的衝动,批评他不该如此,却在踏出脚的那刻犹豫了。 他是以什么身分质问?确切点来说,这根本都不关他的事,乔净恩要和谁搭上线,他管不着,对乔净恩而言,尉迟云只不过是,朋友。 实在受不了这一切,尉迟云急着想离开,没想到侧过身子,看见的是祁慕晴,她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只不过尉迟云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 「你真的喜欢乔净恩?」这是祁慕晴问他的第一句话。 尉迟云愣地的看着祁慕晴好长一段时间,没答话,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应。良响,才反过来质问:「你怎么会上来顶楼?你不是怕高?」 「这重要吗?」祁慕晴感到可笑,「我在问你话。」 闻言,尉迟云不敢贸然回应,双手紧握着拳头,像是在隐忍。 见尉迟云没想要回答自己的意思,祁慕晴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觉得你不要喜欢她比较好。」话落,祁慕晴上前走到了尉迟云的身旁,视线飘往远方,看着正在相拥而泣的两人,「都可以随便和人家抱在一起,对感情的态度应该也是很随便。」 以前的乔净恩为人如何,尉迟云并不清楚,也不在意。自从与乔净恩认识后,感觉到的是不同于其他人口中所陈述,他不认为乔净恩是祁慕晴口中那种随便的人。 尉迟云有些气愤的上前,「我不认同你所说的。」好看的面容皱成一块,深拧的眉宇是真心替乔净恩抱不平,「晴晴,我觉得你变了,变得不再是我所认识的你。自从知安哥离开后,你不再画画,就连你最害怕上的顶楼,你也可以轻易的上来。你到底怎么了?去了祁家,你变得好多。」 祁慕晴的转变尉迟云都有发现,只是他从不过问。 尉迟云知道,知安哥的离开对于祁慕晴来说是多大的伤害,甚至连去送知安哥的勇气都没有,所谓的最后一面是祁慕晴被养父母接走,知安哥看着轿车消失在街口。 尉迟云是局外人,也是把的事情看得最透澈的一人。他比谁都清楚,知安哥与祁慕晴之间的羈绊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道尽。 「小云。」祁慕晴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尉迟云好看的双眸,足够颠覆一个人全世界的眼睛,「你真的了解过我吗?」 到底还是沉沦了,陪葬的是那些说不出口的孤寂与寂寞。 尉迟云再度沉默,论了解他比不过知安哥,所以选择什么也不说。可他没想过的是,他的沉默,对于祁慕晴而言是一种伤害。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会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不要再叫我晴晴,也会知道我刚刚说的话都不是我的真心话。」祁慕晴从身后拿出了被捲起的纸张,眼眶拾着的笑意看上去有些苦涩,「这是你落在美术教室的素描画。」 那日晨光的炙热,尉迟云仍记忆犹新,洒落地恰到好处,照亮了女孩清秀的侧顏,好几次,尉迟云都想偷偷地抬起头,仔细打量女孩好看的面容。却因为羞涩只得以作罢。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抑止嘴角的上扬,心底的雀跃就又添多少分。 「要是真的喜欢人家,就赶快去追,别等到对方被追走了,才在悔不当初。」祁慕晴把纸张塞进尉迟云的怀中,「人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拿来后悔。」 鐘声打响了,击碎了原先所架构的美好,是真实,亦是假象。 凉风捲起了落在跑道上的树叶,吹醒了祁慕晴曾设想美梦。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同乔净恩说过的话:「祁慕晴不喜欢尉迟云。」 倘若时间可以倒退,她会想更正为:「我不能够喜欢尉迟云。」 5-2、份量 「尉迟云?」郑廷伸手在尉迟云面前晃了几下,「走神什么啊?该不会是在想怎么样乔净恩把抢回来吧?」话落,郑廷笑的不怀好意,像是在盘算些骯脏事。 「我觉得你不用抢。」郑廷手肘抵着窗框,一派轻松地道:「因为你早就赢在起跑点了,苏宇翼就算现在趁虚而入也不可能赢过你。」 这话让尉迟云回过神来。见他满脸不解的,郑廷接续解释道:「苏宇翼暗恋乔净恩很久了。几乎是一入学就喜欢她,可是他和乔净恩简直是两条平行线,完全不相干,也从来没讲过话,因为苏宇翼个性胆小,只敢默默的在乔净恩身后偷看着她。我是不明白,他前几日是吃错什么药,才敢去抱乔净恩,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关係也不会更进一步,乔净恩不会喜欢他的。」 不给尉迟云反驳的机会,郑廷换口气,将自身想法道出:「反观你,成绩好、长相出眾、在学校也小有名气。乔净恩没瞎,耳朵也没聋的话,一定多多少少都有听过关于你的事。况且──」郑廷驀然倾身,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笑得奸诈,「你最近不是跟她挺要好的?那你到底在怕什么?要我是你,肯定会马上行动。」 郑廷不顾尉迟云的意愿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终于有尉迟云插嘴的馀地,他抽开身子,真心觉着愚蠢,到底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听郑廷瞎扯。 「你没意识到一个重点吗?」尉迟云不留情面的推了郑廷的额头,「我不是你。」话落,他将窗户给关上,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把扣环锁上。 郑廷不起馁的再度拉开窗户,继续游说尉迟云表白,「我没有废话,我很认真。」 「你到底凭什么那么篤定我喜欢乔净恩?」尉迟云真心被惹怒,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话说的有些重,「没想过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吗?」 全世界的人告诉他:「你喜欢乔净恩。」 怎么都没有人愿意听听他最真实的感受。他真心感到厌烦,因为没办法去理解,藏个告白信,看到乔净恩和别人抱在一起觉得碍眼,难道就能称得上喜欢吗? 从何得来的荒唐结论? 说少年的脑回路比高送公路还直,真不为过。 尉迟云压根没去细想过,自己是否曾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论重要,可能还真有点儿份量。 「否认是人类自我保卫的本能。」郑廷手搭上了尉迟云的肩膀,感叹的拍了几下。却再度被嫌烦的推开,「仔细听听你心底的声音,渴望是藏不住的。不要急着否认我所说的话,去寻找答案,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午休时间的鐘声敲响,导师从远处走来,看见郑廷还在胡闹,手环着胸,斥责道:「郑廷,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你还不回教室,在这干嘛?」 「在这帮您的宝贝班长做恋爱諮商啊!」郑廷蹦蹦跳跳的跑到走廊尽头,扬起了灿笑,「尉迟云,好好想想我刚刚说的啊!」 如果可以,尉迟云有天一定会拿胶带封住郑廷的嘴巴。他总喜欢把事夸大就算,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会稍稍控制,每次都得大肆宣扬才肯罢休。 「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误交这个损友。」尉迟云将头埋进用手臂圈出来的小空间,却怎么样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乔净恩宇苏宇翼相拥在一块的画面。 下午第一堂课是尉迟云最讨厌的物理。 物理老师踩着高跟鞋,进了二年八班,几乎所有人都还在睡着,除了尉迟云。 广播的内容似乎奏效了,物理老师不再同过往一般咄咄逼人,多了份人性,准确点来说,是屈服于现实。现代社会,提倡的是爱的教育,良性的沟通,过去所认为,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早就不受用。 「尉迟云。」物理老师放下手中的课本,轻声喟然,「去办公室帮我拿昨天的小考考卷。我放在座位后方的柜子,你翻一下应该就会找到了。」 尉迟云起身,晃了昏沉沉的脑袋,点了几下头,便认命地走出教室。想,或许晒个太阳能让脑袋清醒,也能让不该存在于脑中的杂讯一扫而空。 教室离职员办公室不远,走下楼拐个弯即可到达。 尉迟云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办公室大门,里头有些老师正吃着午饭,而有些老师正在休息,他刻意放轻动作,找到了物理老师的座位,也顺利拿走考卷。 尉迟云并不想那么快回教室,于是走到了栏杆边,手撑在上头,看着云朵慢悠悠地被吹向世界的另一端。时间彷彿慢了下来,连同原先的吵杂一併被吞噬。 直至现在,尉迟云才开始思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尉迟云没细想过,因为他不曾对任何付出真心,在他被亲生父亲挥下第一拳后。 他永远记得被送走的那个晚上,雷雨交加,雨下得特别大,大到雨滴砸在屋簷上的声响,都像是玻璃被击碎般的刺耳。每日每夜都一个人缩在墙角边,哭着的要通俗称为「爸爸」的男人别再打他,求着他,饶了他一命。 说实在点,尉迟云对于父母亲的印象很是薄弱。因为不愿想起,也不想,所以选择性的去遗忘。他厌倦了去讨好,曾经他以为只要做好一个「儿子」的本分,母亲就会回来,带着他离开地狱。 没想到,她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 明明她曾信誓旦旦,答应过尉迟云会记得回来。却没想到那次头也不回的离开,甚至连眼泪也没有落下,是她早已做好永不相见的准备。 尉迟云之所以会瞻前顾后,不敢贸然承认喜欢一个人,多半都得怪罪于他的亲生父母。是他们害得他丧失了对人应该有的信心,是他们害得他不得不去揣测每个人的真心,都是他们害的。 「你都不用上课吗?」嗓音像是闪电,划破了天际,却又如同溪河般,清澈且参着凉意。唤醒了沉在过往回忆中的少年,「为什么整天看你在外面徘徊?」 尉迟云回过神来,也逐渐松开紧拧的眉宇。 感觉到眼眶边有些儿的酸涩,抬手轻触上脸颊竟摸到了些泪珠。 他哭了,在无意识间,他流下泪了。 尉迟云自认为不是个爱哭的人,可今天当他听见乔净恩喊自己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心像是被掐住一般,连气都有些缓不过来。 他曾在伸手不见五指,宛如地狱的灰暗空间,不断地哭喊,就是没有人愿意给予任何回应。在他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如同黑洞一般,总有去无回,乔净恩的出现宛若一道曙光,是那样明亮的存在。 朝着他伸手,带他走出回忆的深渊。 5-3、了解 乔净恩好像看见尉迟云哭了。 不晓得为什么,她竟觉着心有点儿涩。 想上前,却发现双脚像是被定住般,动也不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尉迟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所及范围内,一句话也没说,又理应就不用说些什么,留下他身上独有的薄荷香,蛮横的佔据了鼻腔,以及思绪。 乔净恩眉宇越拧越深,委屈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没办法理解,尉迟云是在跟她赌气什么意思,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说话。按理来说,该生气的是乔净恩,而不是他吧? 好几次,在走廊上偶遇,他也都会刻意回避,好不容易今天乔净恩鼓起勇气主动向他搭话,他竟然连一眼都不愿赏给她,说离开就离开,凭什么装得若无其事,搞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似的。 原先还担心尉迟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委屈,才会躲起来一个人偷哭。可现在乔净恩一点担心都不愿施捨给他,按他目中无人的个性,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的。 乔净恩气自己的擅作主张,明明只是想要去上厕所,出了教室,看见尉迟云一个人在对边大楼,若有所思的模样,让她的双脚不受控的朝他而去。 愚蠢,实在太愚蠢,尉迟云是死是活压根不关乔净恩的事。 歷史老师看了手腕上的手錶,对着从后门走进的乔净恩,嘮叨了几句:「乔净恩,你怎么去厕所那么久?」 「肚子疼。」话落,乔净恩装得有模有样的捧着肚子,神色痛苦。 歷史老师见状也不好多问,摆手,要她好好照顾身子,别吃坏肚子了。 乔净恩回到位子上,摊开了课本,翻到的页数却不是老师上课的那一页。她单手拖着腮,看着外头逐渐萌芽的绿叶,一片片都象徵着春天即将到来。春天,是个特别适合谈恋爱的日子,处处百花胜放,蝴蝶争先恐后的要为大地撒上恋爱的因子。 就连鸟儿也来参加这场盛宴,替原先平凡的盛宴,更增添一道色彩。 天空如同一片画布,乔净恩手中握着原子笔,顺着云朵的轮廓,描绘出了心中所希望的夏天,该有的样貌。是一名少年,在篮球场上挥散汗水的样子,很青春。 随后,她又连忙抹去脑中的想法,少年此刻不该出现,也不允许。 乔净恩理应要讨厌少年的,依然故我,什么话也不肯说,自以为是的装酷,压根不在意他人的感受。当初在她的时空也是如此,一见他就喊她「杀人兇手」,把人骗来不负责就算,还选择性失忆,乔净恩傻归傻,同一个坑是不会栽入两次的。 可说句实在话,乔净恩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在意,尉迟云为什么会哭。 「乔净恩。」歷史老师走到了乔净恩的身侧,手指反扣敲了几下的她的桌面,「你上课一下要上厕所,一下又发呆,到底还要不要学习啊?」 乔净恩双眼一眨一眨的看向歷史老师,「要啊!只是不是现在。」 这回话着实气到了歷史老师,嚷嚷:「你给我到教室外面罚站。住个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动不动就顶嘴。」 乔净恩没答话,摸摸鼻子,任命的走到教室外头。 三类组和一类组的教室分别在a、b两栋,得穿越中庭才能到达对边。 乔净恩抬起原先垂下的眸子,对边教室的门口,同样也站着一个人。距离实在太远,乔净恩实在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长得什么样子,她只知道,对方同样也直勾勾盯着她看,微风吹着树梢,树叶沙沙作响,唤醒了一粒粒沉睡的种子。 直到下课鐘声响起,她被老师喊回了教室,才断开了视线。 歷史老师捧着书,走到了乔净恩的面前,语重心长的嘮叨一番:「净恩,我知道你功课很好……」乔净恩根本没认真在听,随意的点头敷衍过去。 等到歷史老师说够了,肯走了,下课时间也只剩下短短的三分鐘。 乔净恩伸着懒腰走进教室,眼圈间,驀然出现了一罐香蕉牛奶。极其熟悉,甚至有股念头,会不会是那名少年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来了二年八班。 后来事实证明,是乔净恩多想了。 少年个性倔强,爱好面子,不会随意拉下脸的。 「请你喝。」苏宇翼脸上堆满了笑意,没发现从乔净恩眼底下流露出的失落,「看你之前每天都在喝,所以就猜你应该真的很喜欢。」 乔净恩笑而不答,她一点也不喜欢香蕉牛奶。是因为有个笨蛋,不知道在愧疚什么,成天拿着香蕉牛奶,说要来向她赔罪。她不想要浪费食物,才勉为其难的喝下。 「不喝吗?」苏宇翼晃了手中的物品,「还是说,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乔净恩接过香蕉牛奶,因为不想辜负苏宇翼的好心,却还是打算说清楚,别再给别人无谓的希望,「谢谢你的香蕉牛奶。但以后别再送我东西了,我记得我有和你说过,我……」 没等乔净恩说完,苏宇翼擅自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想我也和你说过,喜欢你是我的事,你没有必要感到有压力。」 乔净恩觉着这话特别熟悉,也才意识到《溯源》中的男孩子们,真的很纯情。 「谢谢你。」话落,乔净恩没再多跟苏宇翼对谈,逕自走回了位子上。 看着手中有点儿退冰的香蕉牛奶,不断落下一滴滴的水珠,不自觉让乔净恩连想起了,尉迟云偷偷抹去眼泪的小动作。 她确实在意,却不敢多加过问,论勇敢,绝不会有她的份。 「在想什么?」祁慕晴自然的坐上了她前方的位子。 「没什么。」乔净恩答道。 两人间沉默了几分鐘,后来乔净恩实在太过在意尉迟云的眼泪,在天使与恶魔的交缠下,终究还是决定问出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似是在预料之内,祁慕晴含着笑,点头。 「尉迟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像是开关被开啟,乔净恩把闷在胸口的气,一口气道出:「发生事情就像隻缩头乌龟一样,也不把话说清楚,只会躲躲藏藏的,搞得向他才是受害者,而我是加害者。到底谁比较委屈啊?」 祁慕晴轻笑了几声,微微摇头,「如果不瞻前顾后,就不是尉迟云了。」随后她站起身子,鐘声也随之响起。压在鐘声底下的声音,很细小,却被乔净恩完好收近耳底。 「况且,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喜欢上尉迟云?这些重要吗?」 祁慕晴是这么说的,眼神间不带有任何一点温度。 明明接近夏日,乔净恩却感觉到阵阵的寒意朝自己袭来。空气间瀰漫的氛围很不寻常,也不熟悉,不禁让她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眼看祁慕晴就要离开,乔净恩下意识地回应:「我没有答应过你。」 就连乔净恩也不晓得此刻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当她听见祁慕晴擅自替她做决定时,她的心里莫名来气。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都是被支配着,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即便有,也不会顺着她的意。她讨厌这样的生活,所以才选择反驳。 「是吗?」祁慕晴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那你就等他自己来找你吧!」 「如果他都不来找我呢?」 闻言,祁慕晴掛回一贯的笑顏,轻声道:「那就继续等,等到他回来为止。小云是个不会食言的人,会记得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你真了解他。」 原以为祁慕晴会一笑带过,没想到她却摇了头。眼眶中有着不明的感慨,「有个人比我更了解他,有关尉迟云的事,我都是从她口中得知的。」 5-4、卑劣 回到家中是一反常态的寂静与漆黑,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日常,抑是如此。 乔净恩点开了客厅的电灯,却不见黄瑜的身影。确切点来说,是整整一星期她都没见到黄瑜。按过往,这时间点她早该回家,正在准备晚饭,而不是像现在,空荡荡的,连家事都懒得做,整个家用鬼屋来形容都不为过。 乔净恩放下手中的书包,走到厨房,看见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还有些从外头买回来被放凉的食物。纸条上,简单的写道:「妈妈出门找人,晚点回家。」 「是什么重要的朋友,才能让她每个晚上都跑不见。」乔净恩心想。 说来也挺夸张的,以前是偷偷在半夜跑出门,现在是连家也不回。这种事,在乔家绝对不可能会发生,他们有家规,早晚饭都一定得一起吃,不管身在何处,不管在忙多重要的事,都得回家一起吃饭。 食物看上去很不是美味,乔净恩喟然长声,晚饭也不打算吃了,走回房间,想着赶紧洗完澡,赶紧写作业,好能够早点休息。 热水自头顶撒下,整个瀰漫着雾气,乔净恩看着磁砖地板的水滩,想起了尉迟云的眼泪,更让她想起了,祁慕晴最后同她所说的那句话── 『有个人比我更了解他,有关尉迟云的事,我都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乔净恩好奇,那个他,是男生还是女生,为什么会比祁慕晴更为了解尉迟云? 还是说,是他们口中的「知安哥」? 不过,倘若是知安哥,祁慕晴大可直接说出口,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等会儿,不对,我干嘛这么在意有关尉迟云的事?」乔净恩越想越感到不对劲,晃了脑袋,「他都对我爱搭不理,我为什么还要把他记在心上?」 意识到自己正在犯蠢,乔净恩赶紧打散思绪,不能再被尉迟云牵着鼻子走。 约莫半小时,乔净恩顶着一头湿润,头顶披着毛巾从浴室走了出来。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点开了与黄瑜的聊天室窗,一整排的已读让她更加心烦。以前明明不是这样,以前的黄瑜一定会按时关心自己,有没有吃饭,几点回家,要不要去学校接她回家,诸如此类的话。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就连早上也都是乔净恩自己起床,自己去学校,上学的途中在替自己买份早餐,全都自己来,好似没了母亲,只剩下她一个人。 乔净恩把手机扔在了床上,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黄瑜肯定是真的有事在忙,抽不开身,才会没办法回家,没办法照顾她。 这种时候,乔净恩要把自己打理好,不让黄瑜担心,尽力最好一个女儿的本分。 于是乎,乔净恩赶紧将头发吹乾,坐上了书桌,开始书写老师今天交代下的功课。写到了数学科目,想找张计算纸,拉开抽屉佔据眼眶的是红色笔记本。 乔净恩记得,这是《溯源》中乔净恩的日记本,那次不小心看见内容后,她就将它收了起来,不想随意窥探对方的隐私。 然而今天的心态却有些不一样,待在《溯源》也有段时间了,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溯源》中的乔净恩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以及她到底有没有发现,苏宇翼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没关係。 搁下手中的铅笔,乔净恩随意翻了几页,发现有被书写的页数只有少少的三页,与其说,这是一本日记本,倒不如说是,抒发心情的记事本。 乔净恩翻开了第一页,虽然只有用着红笔写上短短的一句话,却足够诉说,她有多厌恶这世界,多厌恶活在这世界的自己,恨不得现在就自我了结。 "我妈是那个男人在外面的小三,我的出生打从一开始就不被受祝福。" 乔净恩愣住。片刻,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人间真的有炼狱,只是她一直安逸的活在别人所建构出的美好世界。 "好噁心。我妈怎么会觉得生下我以后,那个男人就会和他老婆离婚?傻了吗?人类都是被慾望支配的动物,那个男人会想来找她,也不过就只是想和她做爱,找寻新鲜感罢了,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世界珍宝吗?" "又不回家了,不晓得多久没看见我妈,肯定又是去找那个男人。" "我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妈要一直去等一个不可能回来她身边的人。她没想过,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家等她回来吗?她没想过,我是她怀胎十个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孩吗?她都没想过,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下一页,是乔净恩不断用红笔涂鸦,怵目惊心的血红色,象徵着她的绝望。 "我去检举了广播社,因为他们今天为因应母亲节,进行了特别企划。题目是:「我的母亲」要大家进行投稿。我这才发现,原来其他人的妈妈,每天都会回家,甚至会为他们煮上一桌好菜,有些人的妈妈还会亲自在他们上下课,虽然偶尔会有争吵,可至少他们还是一家人。不像我,没有家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我妈根本不爱我,她只爱那个男人。" "我给了自己最后一次的机会,传了讯息给我妈,如果在她心里,我还有那么一点儿的份量,她就会回家,若没有,我想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意义。" "没有任何人爱我。" "去死吧!所有人都怀着愧疚的心,去死。" 记事本写到这就断了,后头的页数全是空白的。 乔净恩心脏剧烈的跳动,摀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内容,人究竟要绝望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够下定寻死的决心。 乔净恩点开了与黄瑜聊天室,滑到了日记本所写下的日期,霎时间,她才明白,为什么《溯源》中的乔净恩会如此讨厌这个世界,不抱任何一点期待的过生活。 压垮她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她的是上唯一的至亲,她只爱她。 『妈,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有买蛋糕,记得回来。』 原来乔净恩所认为的日常,是黄瑜所建构出来的假象,一个为得留住她的卑劣手段。黄瑜没想过这个谎言曾是某个爱她比爱自己更多的人,亟欲渴求的一切。 5-5、流星 乔净恩又没睡好了,她做了和过往相同的梦,唯一不同的是,女孩不再站着等夕阳,反到坐在了沙滩上,双手环着膝盖,嘴边似乎扬起了浅浅的笑意。 乔净恩本想上前,却发现身前宛若有一道透明的高墙,挡着她。她只能够看着女孩的背影,陪着她,从黎明到了日落,再到了另一个黎明。 看着镜中的自己,乔净恩不自觉落下眼泪。她好心疼另一个乔净恩,却无能为力替她改变些什么,偷了别人的人生,甚至过上对方亟欲渴望的生活,还不能给予对方同等的回报。片刻,乔净恩强烈意识到自己真是个糟糕的人。 乔净恩曾屡次问过自己,倘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能让这一切都不发生,而她也不会遇见尉迟云,更不会被他的双眼给迷惑,她愿意吗? 起初她是有些犹豫的,可现在她却能篤定的回答,她愿意。 乔净恩不想遇见尉迟云,更不想要认识他。因为有了他的人生,变得好混乱,混乱到能称得上一蹋糊涂,若不是他的出现,乔净恩肯定去法国留学,才不会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连回去的方法都不知道。 乔净恩捧着冷水打上脸颊,世界厌烦到她不愿意多去细想,只想做好眼前的事,就是替《溯源》中的乔净恩去学校,尽一个学生的本分。 换上了制服,走到门边,弯下腰本想拿出皮鞋,却在看见少了双鞋的鞋柜后,乔净恩停下了动作。不该如此,过往的这个时间点,黄瑜都会跟着她一起出门,甚至开口要求载她去学校,乔净恩没想过她所认为窒息的爱,是一场虚构而出的庞式骗局。 好虚偽,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大言不惭的说出「爱」。 人性之所以丑陋是因为懂得包装自己,把想让人看见的那一面摊在阳光底下,而那些不能被发现的秘密,就往心底深处藏去。 可惜,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当大火越烧越烈,一发不可收之时,再来用谎言,去话术全心相信自己的人。 所谓的人性本善,都是劝人向善的片面之词。根本就没有人是真正的善良,利益当前,谁还会在乎有人会替自己难过,有人爱着自己。 ∞∞∞ 乔净恩自行搭公车前往了学校,熙来人往的大门口,让她刻意绕到了门边。眼看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她走到了花圃边,看着逐渐凋零的鬱金香。 想当初,在乔净恩第一次来到这时,它仍旧盛放、妖艳。稍纵即逝的美丽,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节,仍是存在某个人的心底,久久不散去。 「你在看什么呀?」身侧驀然传来声响,有个瞬间,乔净恩以为是尉迟云。该说是,只要有人喊她,她都希望对方是尉迟云。 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没有一个心愿能够达成,即便渺小。 乔净恩抬眸对上苏宇翼,却又随即收回,「鬱金香。」 「为什么我觉得你看到是我,感觉很失落啊?」苏宇翼的话听上去是打闹,然而在看见他的双眸后,会发现他是在自嘲,「是因为我不是尉迟云吗?」 乔净恩不明白他说出这话的用意是想调侃她,还是化解他们之间的尷尬。总之,她不是很喜欢,她和尉迟云没什么,也不想要有什么。 「我没有失落,我也不想要见到尉迟云。」 「那你应该也不会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请假了。」话落,苏宇翼没再说话,手放进了裤边的口袋,和乔净恩一前一后走往了教室。 他没想过,只是一句简短的话,会让乔净恩在意到心神不寧的程度。 一整天,乔净恩都在思索着尉迟云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办法来学校。据她对尉迟云的了解,他是不太可能会无故请假。 莫不是生病了?但不都说笨蛋不会生病,尉迟云怎么可能会不懂得照顾自己。 大家总说,少女的心思特别细腻,也极其难捉摸,乔净恩完美验证了这句话。明明前一秒还说,尉迟云与自己无关,更不会去在乎他的死活,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压根是自打嘴巴。 课后辅导结束后,几乎眾人都走光,唯独乔净恩偷偷走到了,仍在写功课的祁慕晴身侧,有点儿扭捏,想问却又不敢问的模样,着实逗乐了祁慕晴。 「笑什么?」乔净恩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尉迟云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学校?」不用乔净恩回答,祁慕晴早从她的眼神中看见答案。是肯定、是担心,更多的是胆怯,她抢先一步答道:「他只是回去育幼院帮院长整理教室。没感冒、没发生任何事,你不用担心他。」 「谁、谁要担心他了。」乔净恩脸没来由地胀红,连话都说得结巴,「我先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这么晚一个女生留在学校很危险。」 说归说,乔净恩实在不想要那么早回家,反正也没有人等门,更不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享用,回家也是自讨苦吃罢了。 乔净恩走来了司令台后方的草皮,曲着双脚,一个人坐在草皮上看着太阳逐渐落下。不晓得过去多久,她感觉有人逐渐朝她的方向靠近。 这次,她不再期待是尉迟云,这样就不会有失落,也才不会感到难过。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真的都很喜欢一个人呆着。」苏宇翼坐在了乔净恩的身侧,陪着她看向一望无际,像是被墨水泼洒过的天空,「今天都没有任何的云朵。」 乔净恩没回应上苏宇翼的话,愣地看着天空。良响,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乔净恩啊?」她实在想不明白,两个毫不相关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契机才会搭上线。本想从日记本找寻答案,得来的却是她想寻死的念头。 苏宇翼并没有立即回答乔净恩的话,反倒同她曲起双脚,望向天空,不带任何一点杂质、没有任何一点渲染,此刻只有两颗若即若离的心。 蝉叫止息,空间异常的安静,苏宇翼才缓缓啟口:「因为你不想外表看起来的那么难相处,那些都是你孤单的偽装。你不想要让别人发现,其实你过得很不好,又或是你想证明,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据气象报导所说,今天会有宝瓶座流星群,下半夜最为显着。 然而,第一道流星提早落下了,该说是乔净恩人生看见得第一道流星雨。 苏宇翼侧过头,看上乔净恩闪烁着星光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容,是庆幸,亦是欣慰,「净恩,你相信奇蹟吗?」 闻言,乔净恩回以同等视线,一闪而过的竟是尉迟云的脸庞,以及那双真挚足以蛊惑人神智的双眼。良久,才道:「信,但我更相信人。」 人性总是贪婪的,乔净恩变本加厉地要求,「所以苏宇翼,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不等苏宇翼同意,她自顾自地道:「如果哪天,你发现了以前的乔净恩回来,麻烦你一定、绝对要告诉她,你有多喜欢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人爱着她的。」 或许有人会说乔净恩很自私,利用了苏宇翼喜欢乔净恩的心去绑架他。不过只要能《溯源》中的乔净恩感受到自己仍是被在乎的,即便只有一点点也好,或许这样她就能理解世界并不如所想的糟糕。 5-6、记在心上 「干嘛讲得好像你要离开。」苏宇翼没对乔净恩的话上心,本想打笑呼咙过去,却发现乔净恩双眸中所流露出的神情,不像是在说笑。受了她的影响,苏宇翼也收起嬉笑不再嬉闹,同以认真地回覆:「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去了哪里都要记得回来。」 闻言,乔净恩愣了好一会儿,迟迟不给予答覆,因为没办法应允,所以只能沉默。 她心底深处深信着,倘若《溯源》中的乔净恩回来了,并且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用尽全力的爱着她,会因为她的开心而快乐,会因为她的难过而伤心,届时,一定会为了苏宇翼留下,一定。 乔净恩若有所思的侧顏,看得苏宇翼有些心疼。他再度啟口喊了她,似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原来自己可以离乔净恩如此之近,近到彷彿触手可及。 「净恩。」苏宇翼顿了顿,才接续说道:「如果你相信奇蹟,那么你一定也听过,像流星许愿,愿望就有可能会成真这件事吧?」 双手撑在身后,乔净恩仰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点也不美丽。良久,才缓缓地点头,「但我认为那只是个传说,不管有多少人背书,都不会成真。」 「但人活着总是要抱持着希望,才能有勇气面对各种困境。」 「所以呢?」 「等下颗流星坠落前,我们来许愿。」 「不要,很蠢。」乔净恩马上驳回了苏宇翼的提议。 她不喜欢做任何没有根据和科学考证的事情,倘若一个小举动愿望就能成真,那谁还会想要努力争取?所有人都待在天空底下,等着流星到来就好。 「反正这里只有你跟我……」话语未落,苏宇翼有些心虚的左右张望,随后深吸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没有第三个人。不会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 眼看乔净恩没心软的打算,苏宇翼不起馁的持续游说:「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加减试试看,有用就当赚到,没用就更加验证这个传说,只是拿来骗小孩的。」 实在受不了苏宇翼烦人的功力,乔净恩心想,反正一生之中,能看见流星的次数也不多,况且,不管做任何事都不比来到画中的世界,还回不去更为荒唐,蠢一次,实在不为过。再来,苏宇翼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无论是无条件的相信,又或是答应了无礼的要求,现在他也不过就开口要求自己向流星许愿,无伤大雅,为他做这么点事,情有可原。 「许就许。」话落,乔净恩双手交扣,抵在下巴,嘴边轻喃着:「希望我能回到我的世界,让一切回归原点,不再发生。」这是乔净恩现在唯一的心愿。 本想睁开双眼,脑中却闪过似曾相似的画面。 上一次闭眼许愿是想再次见到尉迟云,和这次有些雷同,却又不那么一样。上回没有流星的背书,完全凭运气,这回多了流星的眷顾,心愿能不能再次实现? 乔净恩不晓得,所以选择赌一把。 实在摸不透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真在心底开始默唸起:「尉迟云,我想见你。」 默念一百次后,乔净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仍旧是一片漆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她自嘲的笑了,人类实在是愚蠢到无可救药的生物,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抱持着期待,最后迎来失望。 「苏宇翼,我许好了。」乔净恩侧过头,却不见身侧的人儿,「奇怪,人呢?怎么可能一眨眼就不见?」 乔净恩东张西望,却仍旧找不着苏宇翼。 与此同时,第二颗流星洒落天际,乔净恩没注意到,晦暗的天空因为它的关係,成了最扣人心弦的画作。 「你在找我吗?」清澈的嗓音极其熟悉,宛若山林中的溪河,清澈透亮,悄悄流入心坎。 乔净恩愣在原地,眼眶边不自觉含出泪水,不断地晃着脑袋,说服着自己是她听错了,心中的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她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干嘛不说话?」身旁驀然多了道人影,带笑的双眼,藏起了他眼中致命的吸引力,话语轻轻,如同羽毛般撩人心弦,「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一直以来乔净恩都认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理智到遇到事情,都能先分析利与弊,再选择该往哪条路前行。可在遇见尉迟云后,所有事情都乱了秩序,他如同一批脱韁的野马,不管乔净恩的意愿,执意的闯入,打乱了她原有的步调,更不断毁去乔净恩设立的原则。 「尉迟云……」时间静默了许久,乔净恩才哑着声、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能在这吗?」尉迟云手撑在身后,一派轻松地仰头看向云朵都被藏起的夜空,「听说今天会有流星雨,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乔净恩没回话,只是看着尉迟云线条分明的侧顏,实在过分好看,说上天公平,压根是骗人的话术。 「所以......是真的吗?」是蓄谋,尉迟云在乔净恩毫无防备下,直直望近了她的眼底。霎那间,乔净恩准确感觉何谓心跳加速,近乎失神的地步。 那样的感觉像是身处在宇宙间,空气稀薄,连呼吸都称得上困难,就连意识也逐渐迷濛,只要再多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尉迟云抬手在乔净恩眼前晃了几下,「干嘛看着我不说话?」 闻言,乔净恩才回过神,喘着大口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是。」 「那你许愿了吗?」 此刻尉迟云的双眼清亮到不带有任何一点杂质的纯净。说尉迟云是乔净恩世界里的骗子,真不为过。用一个眼神就足够扰乱她的思绪,夺走所剩无几的理智。 「嗯。」乔净恩轻轻回应。随后低下头,缓了情绪,直到确定到自己能正常呼吸后才肯重新抬头。 然而,手仍旧贴在左胸上,感受着不在频率上的心跳。 尉迟云忍不住吐槽,笑道:「原来你也会相信这种没有根据的事。」 「讲得好像你不相信一样。」乔净恩扁着嘴反驳。实在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她随意扯了个问题,却没想过是把自己推入另个火坑。 「你今天去育幼院帮忙还顺利吗?」 「你怎么知道我去育幼院?」尉迟云直觉式的回应,似笑非笑的眼眸,看上去像是嘲弄。甚至还参着些许的曖昧,「祁慕晴告诉你的吗?你真的挺关心我的。」 「......」乔净恩没答话,确切点来说是羞耻到不敢答话。 明明是黑夜,乔净恩涨红的耳根子,却被完好的收进眼底。予尉迟云而言,这比流星雨更夺他的目光。 尉迟云抬起手,指向天空,没来由地说:「虽然稍纵即逝,却都是真实来过人间。关于美丽,会一直被记在某个人的心上,久久不肯散去。」 双眸间含着星光,闪闪发亮的,堪比人世间的流星雨,「乔净恩,你有想过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吗?」 乔净恩一楞,不晓得该如何答覆,她确实曾经想过,可是在来《溯源》前。 「本该是出国留学,把画画学好。」乔净恩顿了会儿,撇开的目光,难掩失落,「但现在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离我太遥远了。」 「未来从来就不遥远,是我们不愿意面对。」尉迟云倾身,更加靠近了乔净恩。瀰漫在空气中的薄荷香,淡淡的,却足够催情。再度打响了乔净恩微乱的心跳,「我今天仔细思索过了我的未来,我发现,不能没有你。」 时间被按下了静止键,唯独乔净恩的心跳,一声一声简直要衝破了栅栏。尉迟云得逞的上扬了嘴角,却告诉自己不能够太张扬,「所以,这个周末你有空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育幼院?」 6-1、知足 男人的心思该不比女人复杂,可此刻乔净恩真想不通尉迟云究竟有何居心。她本不想答应这场邀约,因为实在挺尷尬的,也觉得不合事宜。自己是该以什么身分去到尉迟云长大的地方,又该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 乔净恩还没准备好,所以不想要衝动行事,这不是她看待事情的态度。 然而,尉迟云说什么都要逼她就范,照三餐的邀约,不断告诉她:「院长人很好,很善良,也很想见她一面,要她一定要拨出时间,跟自己回去育幼院。」 这话让乔净恩更加摸不着头绪,院长见她要干嘛?肯定是尉迟云说了些什么。 最后真受不了尉迟云烦人的攻势,乔净恩还是妥协了。 盛夏渐近,阳光越发炙热,乔净恩站在树荫底下等着尉迟云,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鐘,乔净恩等得有些不耐烦。正当乔净恩心想,要是再过十分鐘没看见尉迟云,她就要走人时,一抹身影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道:「对不起,我迟到了。」 乔净恩双手环着胸,盛气凝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什么理由?」 「我家狗在我要出门前,乱尿尿。」 「……」荒唐,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 乔净恩一脸「你在说谎」的看向尉迟云,迟到就迟到,何必扯那么多谎言。 尉迟云也自知这理由听上去真像在骗人,于是在清理犯罪现场前,他早就拍照存证,为得就是避免现在这种状况发生,他不想要乔净恩再对自己增添坏印象。 乔净恩看着照片中,得意的吐着舌头,一身棕毛的小狗,身后还有着一小滩水渍。霎那间,乔净恩联想起自家的毛小孩,kaka。 已经好久没看见kaka了,不晓得牠有没有乖乖听话。 「牠叫什么名字?」乔净恩没来由的一问。 「fafa。」 「……?」 见乔净恩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尉迟云展开了笑顏,解释道:「因为那时候会想领养牠,就是被牠咖啡色的毛给吸引,所以就喊牠fafa,再来牠现在也被我养得肥肥胖胖,想想也真挺适合,就没打算要换了。」 「巧合,绝对是巧合。」乔净恩不断的这样告诫自己。 不能因为fafa和kaka相似就產生移情作用,更不能够对这个世界產生眷恋,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是既定的命运,她不行再让情感凌驾理智。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过去育幼院吧。」乔净恩草草结束了话题。 育幼院距离他们所约定的公车站牌不远,步行十分鐘即可到达。整路上,尉迟云都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走在乔净恩身侧。太阳拉长了两抹併肩而走的身影,尉迟云虽然什么也没说,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此刻他的心情有多雀跃。 「我们到了。」尉迟云站在砖红色的铁门前,按下了门铃,脸上掛着说不上的喜悦,「知足育幼院,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见迟迟未有人来应门,尉迟云擅自推开了铁门。铁门后,有着被建筑物包围住一大片草原,草原正中央有座小凉亭,周遭还有许多游乐设施,看上像是大型游乐场,小归小却温馨,能在这成长,肯定是幸福的。 「你知道为什么会叫「知足」育幼院吗?」尉迟云领着乔净恩走进,自顾自接续说道:「因为院长最常和我们说得一句话就是,知足常乐,随遇而安。我们并没有和其他小孩不一样,我们甚至比他们更加幸福,有许多手足一起陪着自己长大。要知足,才能明白何谓真正幸福。」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去怨懟自己的出身,为什么不如他人。反覆的抱怨,批评那些发生在身上不如意的事,却没想过,其实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比我们过得更加辛苦,可他却比我们来得更为知足,珍惜所有得来不易的一切。 「尉……」乔净恩本想开口喊尉迟云的,却被他的大喊声给打住。 「知天安,知天心!」尉迟云朝着两个小女孩跑去,脸上掛着的笑容堪比头顶上的烈阳,耀眼却不灼人,「你们两个小心点,别爬那么高!」 乔净恩跟在尉迟云的身后朝凉亭走去,越靠近才发现,凉亭中还有好几个小孩正坐在野餐垫上吃着麵包。仰着头,喜孜孜地看向尉迟云,「云哥哥,你有没有带糖果来?你昨天说要买来给我们吃的,院长说,要当个言而有信的人,你不能骗人。」 「答应你们的事,我哪次没做到?」尉迟云从后背包中,拿出了好几包的零食,「拿去教室藏起来,别让院长看见了。否则我又要被骂。」 「谢谢云哥哥!」 几个小孩抱着饼乾,往后方的教室跑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尉迟云无奈的摇头。 「刚刚爬在护栏上的那两个小女生是双胞胎,叫知天安跟知天心。他们一出生就被送来这了,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尉迟云微微侧过头对上乔净恩的双眼,掛上一抹轻笑,「来这的小孩分为两种,原本就有名字的,还有根本没有名字的。」 「我算是幸运,有着自己的名字。」不晓得尉迟云现在怀着心情是什么样子,看上去像是释然,他深吸了口气,笑容依旧不减,「那些没有名字的小孩,就会跟着院长的姓。院长给了我们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的名字。」 笑容底下有多苦涩,无人知晓,因为从未真正了解过。 乔净恩曾以为自己了解过尉迟云,却发现,她所看见的尉迟云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尉迟云和常乐雨一样,只把想给人看的,摊露在阳光底下。 阳光太过炙热,乔净恩瞇起了眼,「尉迟云,可以多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小云。」尉迟云没来得及答话,远方便走来一名老妇人,手里还捧着装满刚出炉的麵包,「你怎么回来了?天安他们呢?」 「他们嫌热,跑回教室吹冷气了。」话落,尉迟云的视线有意无意往乔净恩身上放,笑容不比方才柔和,此刻换作的是得逞,「我回来的原因,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要当个言而有信的人,是您不断告诉我们的话。」 闻言,院长顺着尉迟云的视线,看上了乔净恩,仔细打量了一翻。随后,满意的点头,轻落下:「小云,你先去教室帮我看着孩子们,晴晴也来了,她人在美术室,」 6-2、归期 蝉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可仍旧压不过瀰漫在乔净恩与院长之间的尷尬。乔净恩抿着唇,低下头。良响,才缓声啟口:「院长您好,我是尉迟云的……同学。」 本想称自己为「朋友」朋友比同学的关係更为亲密,是已经能够互吐心事的关係,乔净恩觉着不合适,最后选择最为通俗的称法。 「我知道。」院长笑得和蔼,放下手中的篮子,坐上了一旁的长椅,拍了身侧的位子,顺道递出了麵包,「你叫净恩对吧?要不要吃吃看?刚出炉的,很好吃喔。」 院长看人的眼神实在太真挚,和尉迟云一样,总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乔净恩顺着院长的意,坐上她的身侧,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麵包,含糊地说了句:「谢谢。」话落,她小口吃起院长亲手做的麵包。 「小云曾向我提起过你。」看着乔净恩吃得津津有味,院长笑得更加开心。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乔净恩没好气的呢喃。 「他和我说,你很奇怪。」院长从口袋里拿出了张卫生纸,塞到了乔净恩的手中,便接续说道:「但真的和你接触过后,又觉得你不像其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没血没泪。他说,你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女生,想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乔净恩愣地停下了嘴,看着手中剩不到一半的麵包,想,明明方才吃起来是咸味的,怎么现在进到嘴里,却全成了甜味,太奇怪了! 「昨天小云来找我时,整个人愁云惨雾的,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他。后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只和我说,全世界的人都说他喜欢一个女生,可是他没办法理解,他的一些行为就能构成喜欢吗?他真的有资格喜欢一个人吗?又或者该说,能再全心全意地相信别人吗?会不会又是一场空。」 乔净恩再也吃不下麵包了。虽然院长没有明说,尉迟云口中的「女生」是谁,但她不用猜也想得到。那位女孩曾自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成为尉迟云故事中的女主角,毕竟她压根不属于这儿,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当时,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院长的视线不再和乔净恩交会,转向两人交叠的手,「永远都不要去质疑自己。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所谓的幸福,尤其是他。」 「他受的苦,称不上多,可确实不是他的这个年纪该承受的。」院长松开了手,有些感慨的看向天空,今儿的天气称得上好,蔚蓝天空中有着些云朵,「第一次见到小云时,他全身上下都是伤,我实在无法想像他以前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好在那些事,并没有改变他的本质,他一样爱笑,是个乐观的大男孩。但我有发现,他好像变得不敢在真心的爱着一个人,因为害怕再次被丢弃。」 院长的沉默,带动世界沉寂,只剩下些蝉鸣,和微风吹过树梢的声响,特别突兀,像是一同感伤着尉迟云未曾说出口的过往。 「抱歉,老人家比较多话,一不小心就说了太多。」院长起身,开始替孩子们收拾遗落下的东西,「总归一句,就是不要认为自己没资格爱人,或是被爱。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一个人,真心爱着自己。」 逐一把东西捡起后,院长笑盈盈地看像乔净恩,热情邀约,「要不要一起到食堂?我拿香蕉牛奶给你喝。」话落,院长起脚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眼看院长要走远,乔净恩连忙起身,跟上了院长的脚步,顺道喊住了她,「院长。」乔净恩接过了院长手中的物品,替她分担,「您真很爱这里的孩子们。」 「那是当然的。」院长含着的笑意像是在说,再累都没关係,只要能看见孩子们的笑容,足矣,「我和孩子们说过,如果哪天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一定要带回来给我看,我要确认,对方能给予的爱,至少要有我的三分之二,我才能放心。」 乔净恩没来得及仔细思索院长话中的意思,急忙着赶上了院长的脚步。推开食堂木门的那一瞬间,尉迟云正在餵着小朋友们吃的糖果。 人赃俱获,罪证确凿,想赖也赖不掉。 「小云,不是和你说,别再买糖果给他们吃了吗?」院长说归说,却也没打算上前制止,「你每次来,每次都买,这会养成他们的坏习惯。」 「我久久来一次,又没有关係。」尉迟云嘟囊。随后抬起头,拿了颗软到乔净恩眼前,笑弯了双眼,「要不要吃?」 乔净恩看着他的双眼,发愣了好一会,嘴边带着笑意,摇头拒绝。 「还是你要喝香蕉牛奶?」 闻言,乔净恩更加无奈了,「不用。」 「还是……」尉迟云本想接续追问的,却被院长给打断了。 「小云,晴晴还在美术室吗?」院长左右张望,找不到祁慕晴的身影,有些儿担心,「你去美术室看一下她还在不在那,有的话,叫她来食堂吃东西。」 「干嘛那么担心,她之前也不都整天和知安哥待在美术室不出来吗?」抱怨是一回事,尉迟云还是认命的起身。走出食堂前,侧头看向乔净恩,朝她挑了眉,「要不要一起去?那边有很多祁慕晴和知安哥的作品。」 乔净恩想不到理由拒绝,便跟着尉迟云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半开的木门前。尉迟云吞了口沫,战战兢兢的推开了门,「祁慕晴你在吗?」 无人答应,这让尉迟云踩着的步伐更加缓慢,「在的话就出个声,不然很恐怖。」 乔净恩倒是没有像尉迟云那样恐惧。反倒带着玩乐的心情踏进了美术室,玲瑯满目的画作佔据了眼眶,让她捨不得移开视线。这里的作品优秀程度堪比画廊所展出,这让乔净恩有些惭愧。要是祁慕晴和知安哥,来到自己的世界,肯定会被乔骏安所看见,甚至有极大的可能能和她一起出国留学。 「祁慕晴,你到底在不在啊?」尉迟云左右张望,动手翻开了层层堆叠的纸箱,就是没看见祁慕晴的身影,这让他也开始着急了起来,嚷嚷着:「别闹了,快点出来。院长要我带你去食堂。」 乔净恩没理会尉迟云的着急,自顾自地停下脚步。于她眼前的画作,是一幅以「密室」作为主轴概念去延伸的画作。画中有四道门,其中两道已被插上钥匙,甚至旋转过,而剩下的两道门紧紧闔上,钥匙散落在地,像是在等着被捡起。而门后,被莫比乌斯环所包裹住,似是意味着,无论多努力,终究逃不出这回圈。 视线顺下看去,乔净恩看见了作品名称,以及绘者艺名。 ──《归期》rain 6-3、消失 尉迟云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画室里静得像是只剩下他一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去,发现乔净恩站在《归期》前,深拧着眉宇,嘴边念念有词,眼眸间的神情更是难以辩解。 「《归期》是知安哥离开前,画的最后一副画。」尉迟云走来了乔净恩身旁,逕自解释,顺道仔细打量了画作。自从知安哥和祁慕晴离开育幼院后,他就鲜少来到美术室,「用他亲手做给祁慕晴的画笔所画出来的。」 话落,尉迟云撇过头,不再看向画作。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知安哥为什么会选择离开,难道只是因为祁慕晴不在育幼院,他就觉得这儿没有任何值得他眷恋的吗?难道他们之间曾说过的相互陪伴,在他眼中都不重要吗? 正因为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才让尉迟云觉得,自己付出的爱总有去无回,没有一个人会记得回来,没有一个人真心需要他,所有人都留着他一个人在原地。 「知安哥?rain是知安哥?」乔净恩偏头,满脸不解地看向尉迟云有些阴沉的侧顏,她刻意拉高了音调,「为什么他会叫「rain」?是因为他很喜欢下雨天吗?」 通常人取艺名或小名,都是藉由自己喜欢的事物,亦或是本身的名字延伸。乔净恩对尉迟云口中的「知安哥」是完全不了解,所以才选择提问。 闻言,尉迟云回过神来,晃了脑袋,不该让过往的事影响此刻的情绪,「不是。是他的名字里有一个「雨」字。他本名叫知安雨,和祁慕晴的名字是一起取的,他们两个是在同一天,一起被送来育幼院,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会特别要好。」 尉迟云本想继续解释下去,却被门边传来的声音给打断,当事者自行说道:「祁慕晴的原本是叫「知毓晴」,后来被生父母找回,就改跟他们姓。」 「祁慕晴?你怎么从外面走进来?你不是待在美术室吗?」 闻言,祁慕晴没好气地反驳,「育幼院是开放式空间,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祁慕晴上前,站在乔净恩身侧,一同看向知安雨的画作。 「……」尉迟云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尉迟云,是谁准你擅自替祁慕晴介绍她的人生的。」祁慕晴瞇着眼,缓缓凑近尉迟云。乔净恩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下意识退了半步。 「祁慕晴,你很奇怪。」尉迟云手环着胸,神色有些儿无奈,「干嘛这么咄咄逼人?我说的不都是事实,也没有一点虚假,为什么不能说?」 「我没有说不能说啊!」祁慕晴眉头微微一蹙,「是你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实在辩不过祁慕晴,尉迟云摆了手更往里头走去。里边的纸箱全是放祁慕晴和知安雨自小到大所创作出来的画作,即便他们已经离开育幼院,院长仍然替他们好好保存下,而那些被掛上墙的画作,多半都是近几年来的作品。 乔净恩双眼闪着星光,满是崇拜地看着墙壁上陈列而出的画作。她发自内心的认为祁慕晴是难得一见的绘师,「你最近还有画画吗?你的作品都好生动,让人感觉身歷其境,我好喜欢。」 祁慕晴一愣,轻摇了头,目光不敢对上乔净恩的,「没办法画了。」话落,祁慕晴没再多说一句话的迈开步伐,逕自走在前头。 乔净恩不明所以的偏头,祁慕晴好端端地站在她的眼前,双手也都还能自由活动,为什么要说出「没办法画」这几个捨弃梦想的字眼? 对于热爱的事物,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这幅画是祁慕晴画的最后一副画,在知安雨离开后。」祁慕晴走到了美术室的尽头,镁光灯照清了眼前画作,更打亮了她若有似无上扬的嘴角。 闻言,乔净恩赶忙上前,通常创作者所留下的「最后一部作品」都会是最扣人心弦,承载了所有的情绪,并且怀着一颗失去所有也无妨的心。 乔净恩抬起眼眸,视线所及范围全被眼前的画作给佔据。她倒抽了口气,走遍无数的画展,耗费许多的时日,原来她一直在找的人,就在身边。 「你就是sunny?你就是画《溯源》的人?」知晓答案的一瞬间,乔净恩紧抓着祁慕晴的手臂,急得像是在荒岛生存许久,好不容易看见有船隻路过,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手。就连双眼也在无意识间染上了层雾气。 祁慕晴确实看见了乔净恩眼眸中的热切渴求,她却无以同等回应。本想扯开乔净恩的手,却忘记她早已失去支配自已人生的权利,只得以眼睁睁看着别人,同她一起坠入深渊。 墙边上的时鐘滴答作响,吵得祁慕晴心烦意乱。半响,才文不答题的道:「《溯源》像是一个诅咒,诅咒一切的因果都得探本溯源,否则没办法得到结局。」 祁慕晴所说的每句话,乔净恩压根就听不进去,她想知道的是,画笔在哪,只要找到了画笔,她就能够回家,就不用继续待在这,面对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 更不用再去干预别人的人生,引起了一堆没必要的蝴蝶效应。 「画笔呢?画笔在哪?」每字每句都是逼问,乔净恩手越发使劲。 尉迟云感到受了乔净恩情绪上的转变,尤其是她的眼泪,更让尉迟云感到心疼,他伸手,拉开正纠缠不清的两人,「你们两个不要这样拉拉扯扯,很难看。」 乔净恩甩开了尉迟云的手,认为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在这边阻止她?确切点来说,尉迟云是罪魁祸首,害得她落入这窘境的兇手,最不该阻止她的就是尉迟云。 「你不要管我!」乔净恩像是失去理智般的大喊,「只要找到了画笔,我就可以回家,算我拜託你,不要再来参与我的人生好不好?自从你出现以后,我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用受这些苦!」 驀然间,尉迟云的心像是千千万万根针,不断来回刺穿。好几个片刻,尉迟云真的认为自己如同乔净恩口中所说的糟糕,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真该从她的生命中消失,或许她就不会再哭泣,更不用再受苦。 尉迟云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双脚,不肯去看向乔净恩哭花的面容,因为他会心疼,更会下不了决心。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至最后,尉迟云还是选择开口:「你如果想回家,让我陪你好吗?最后一次,过了今天,我就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 乔净恩真的快疯了!快被尉迟云逼疯了! 「我想回的家,根本不是这里的家!你根本就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也没办法理解!」乔净恩哭到连话都说不清楚,双手抱着头,蹲下了身子,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让我……回去……我的世界……我真的、真的好累……」 尉迟云见状,心疼的蹲下身子,他已经无计可施,又该说是,他真的如同乔净恩所说的,没有办法去理解乔净恩心底真正的想法。他总觉得自己一直在鬼打墙,不断的想着如何讨好,却没细想过,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直至哭声渐缓,乔净恩的情绪不如方才高亢。她自知失态,抹去眼泪,抬起头对上尉迟云的双眼,带着愧疚,哑声道:「对……」 话没来得及说完,祁慕晴猝不及防地落下的语句,又将乔净恩重新打回谷底。甚至再也逃不出,自己所设下的回圈,逼着她,陪自己步入地狱── 「画笔不见了,在画完《溯源》后,就消失了。」 6-4、心愿 不晓得大家有没有跌入谷底,甚至一蹶不振的感觉过?乔净恩有,而且还不止一次,她真心认为全世界不会再有人比她更加倒霉。 莫名其妙被带来陌生的时空,当事者还选择性的失忆,这还不打紧,明明找到了回去的一线生机,希望又立即被浇熄,这样的感觉像是有人朝着自己拋了救命绳索,在以为能够获救时,却硬生生将此切断,让她跌回深不见底的幽谷之中。 乔净恩讨厌此时此刻她所处的这个时空,更讨厌活在这个时空的自己。 「各位同学大家午安,我是今天的播报员,cloud。」尉迟云高亢且于月的声音,透过广播器传遍学校各处,「又到了我们一週一新鲜报的时间了。」 广播社復业后,只有第一个星期,校长破例让他们在奇数日进行播报,尔后的日子,只有星期三才能使用广播室。尉迟云不敢有任何意见,毕竟校长肯同意让他们重新使用广播室,他就该心存感激,懂得知足,一直都是院长不断教导他的事。 「这週没什么新鲜事,但是──」尉迟云刻意拉长了尾音,为得是增加悬疑感,「有个大家都很期待的赛事,那就是我们的校际篮球比赛啦!」 时间上的限制,尉迟云不敢多加拖拍,接续说道:「不过这次学校有规定,不能够跨系组队,所以──」尉迟云看向坐在一旁的郑廷,眨了几下双眼,「抱歉我亲爱的廷廷,我们今年要当敌人,不能当队友了。」 闻言,郑廷倒是没怎么上心,先是耸了肩,随后自信地抬起下巴,嘴角还稍稍上扬,「没有你,我们照样能夺冠的,别小看我们!」 「球场上见真章。」话落,尉迟云挑眉。 注意力转回广播上头,尉迟云翻了手中的稿子,说:「今年的篮球赛,校长听见了我们的心声,决定在新建的体育馆里进行比赛。」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尉迟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踏进校长室竟是因为自己的失言。好在校长并未责备,只是想询问同学们真正的需求,并且,好心的再多关心一句:「你真的喜欢乔净恩吗?」 尉迟云明白,师长们提问都是出自于关心,可当下的他真的面临崩溃的临界点,真心厌烦所有无意义的关心,却又不能表现出不耐烦,只得以选择沉默。没有否认更没有认同,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心底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然而现在,他有了答案,还特别明确。 声音驀然断了数来秒,郑廷侧过头看去,发现尉迟云正在发愣,连忙抬手在他眼前晃过几下,「尉迟云,你发什么愣啊?不能跟我当队友,让你这么难过吗?你真的有认真在爱我耶!」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尉迟云给了郑廷一个真诚的白眼,顺着稿子将今天的广播做一个段落,「篮球比赛预定在下星期五进行初赛,赛程表明天就会出来,再请各位同学赶紧找好队友,替自己的青春记上绚烂的一笔吧!」 尉迟云带有独特魅力的嗓音消失在空中,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稍纵即逝,又像春天般,没来得及体验芬芳,就燃烧殆尽。剩下的是一片荒芜,光秃秃的没任何朝气。 「怎么办?今年少了尉迟云这个射手,我们外线的的准度肯定会大幅下降。」班长站在讲台上仰声嚷嚷着,感觉像是天准备塌下,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多无助。 「不要这么没志气好不好?」苏宇翼实在看不下去班长的消沉,开口鼓舞士气,「又不是只有尉迟云一个人有得分能力,郑廷也有啊!只不过没有那么稳定,况且离初赛还有几天的时间,多加把劲练习,肯定能顶替尉迟云的位置。」 「连你都知道他没有那么稳定。」方才的话予班长而言,压根不是安慰,而是雪上加霜。班长双手抱着头,所有失望全成了绝望,「这次肯定连决赛也进不了。」 「干嘛那么悲观?为什么就不能多相信自己同班同学一点,非得去依赖一个外来的人?不觉这样很不合理吗?」苏宇翼话说得有些重,因为真想不透。 乔净恩手拖着腮,坐在教室的一角,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听出了,班长对尉迟云的依赖,苏宇翼对尉迟云的敌意。 有时候,乔净恩真的厌倦上天的不公平。 优秀的人,无论做什么永远都是最出眾,如同北极星一般,指引大家走往正确的道路,在他们的身上,看见的是一尘不染,即便身处淤泥之中。 「你会去看比赛吗?」祁慕晴不知道何时走来了乔净恩的身侧。 乔净恩实在没心思搭理她,随意应了句:「不会,学校没有强制规定要去。」 祁慕晴也不是傻了,自然是看得出乔净恩的不上心。顿时间,她有些不解,更有些来气,不明白乔净恩为什么要对画笔如此的执着,执着倒让他们三人都心怀芥蒂也无妨。 「那支画笔明明是知安雨送给祁慕晴的礼物,你干嘛执着着要找到它?」祁慕晴没多加思索的直接脱口而出,话中少不了的是责备与质疑。 「说了你们又不会懂。」乔净恩厌烦的侧过头,刻意不与祁慕晴对上视线,嘴边呢喃着:「况且我也说过了,还不是被你们嘲笑,才不会笨到再说一次。」 祁慕晴没听见乔净恩的呢喃,只注意到了她避而不谈的态度。驀然间,祁慕晴心中有了一套想法,也只有这个想法能解释现况,「你喜欢知安雨?」 「我根本不认识他,是要怎么喜欢他?」话落,乔净恩将脸埋进了手臂当中。 真的快疯了,乔净恩真不是不想解释,而是根本没办法解释。说了,别人只会认为她是疯子,沉默不语又会觉得她自视甚高,自我为中心。 为什么做人怎么这么难,说不说都不对,她下辈子可不可以不当人,当人好累。 「不……」祁慕晴本想继续说下去的,却被苏宇翼给打断,不留情面。 「我有话想和净恩说。」苏宇翼脸上掛着笑容,看上去没点杀伤力,「可以请你先离开吗?」这话是逐客令,也是苏宇翼保护乔净恩唯一的方法。 祁慕晴见这儿没她容身之处,心有不甘的离开原地,即便内心仍有诸多疑虑。 「谢谢你啊。」乔净恩明白,苏宇翼压根没话要对她说,只是想替她解围。 「不用谢,你好好休息。」话落,苏宇翼没再多说话,拉开了乔净恩身前的椅子坐了上去,「要装就得像一点,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他轻笑。 午饭时间的教室,是吵杂,是纷乱,没有任何一点儿秩序,在这样混乱的场所之中,乔净恩探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坐在前方的男孩,微长的瀏海盖住了他的双眼,皮肤白皙到透亮的程度,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平时的他是有多热爱户外运动。 不管是下课短短的十分鐘,亦或是,考前一天总能看见他奔驰在篮球场的身影。 「苏宇翼。」乔净恩难得主动开口喊了男孩,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一个人听见,「为什么我那天睁眼以后,看见的是尉迟云而不是你?你去哪了?」 闻言,苏宇翼的视线从手机萤幕上移了开,眼眶边含着笑意,很浅淡。 繁星坠落的夜晚,繁星熠熠,每一粒星子蕴藏的都是人们许下的心愿,渺小却又盛大,其中当然也有被偷偷藏起的苦涩,那些说不出口的爱,只能用如卑微的方式去阐述,不过也无妨,至少曾经说出口过,总比从未说出口,更来得幸运。 「因为我向流星许下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快乐。」苏宇翼倾身,朝乔净恩凑近,这是他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原来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可以如此靠近,却奈何是最后一次,「所以我才选择离开,你也别让我失望,好好的爱一次。」 6-5、全搞砸了 篮球赛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虽然少了尉迟云是战力上的一大损失,不过能维持二连霸,也就代表苏宇翼一行人的实力本就不差,搭上尉迟云只是如虎添翼。况且苏宇翼在得知尉迟云不能同他们一起上场后,就更加紧练习外线投射。他想向那些不看好他们的人证明,即使没有尉迟云,他们也能够做到,并没有不如人。 「今天是总决赛,你真的不去现场看看吗?」下课时分,祁慕晴不起馁的继续盛情邀约,「而且还是我们班和尉迟云他们班对上,肯定很有看头的。」 「我不想去,我对篮球没兴趣。」这话,在今天乔净恩已经重复不下百次。 明明班上几乎所有人都相约好,放学要一同去观看比赛,乔净恩不明白,为什么祁慕晴非得要找她一起去,她并不是没朋友。 「你就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祁慕晴话中充斥着无数央求,再搭上她楚楚可怜的双眸,总让人產生错觉,一种只要不答应她,坏人就会是自己的错觉。 显然的,这招对乔净恩而言,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再三强调,「我没兴趣。」话落,她起身,想暂时逃离这压迫的环境。 祁慕晴看着乔净恩逐渐走远的背影,实在想不到任何的办法说服她,只好说出事实,虽然有点对不起当事者,「尉迟云想要你去。」 这话成功得来乔净恩的注意力,她缓缓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神情有些疑惑。 「尉迟云,想要,你去。」祁慕晴字句说得鏗鏘有力,一步一步靠近乔净恩,「所以你就发挥善心,成全他的愿望,去看他比赛就好。」 闻言,乔净恩深拧着眉宇,「那他干嘛不自己来跟我说,非得要你来?」 「因为他不敢。」 「那你干嘛帮他说?」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事。」 两人间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乔净恩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让她有些缓不过,实在读不清祁慕晴眼神中的情绪,看起来有点像是感慨,但更多的是无奈以及无助。 何谓唯一?她没办法理解。 良响,乔净恩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你有你不能说的秘密,相同的,我也有。」祁慕晴再朝乔净恩靠近了半步,语气没任何一点起伏,却努力让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似是强顏欢笑,「就当互相帮助吧!我不探究你的秘密,你就答应我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 乔净恩终究还是向现实妥协了。 而更让她为之一亮的是,篮球赛远比她所想得更加精彩。虽然乔净恩不懂篮球规则,更不能明白,追着一颗球的游戏,有什么好玩,可当她看见尉迟云进篮得分,而掛起灿笑,就会让她莫名替他感到开心。 「明明我们就落后三分,你却那么高兴。」徐奈看着兴高采烈的乔净恩,忍不住吐槽,「你根本就是尉迟云他们班派来的间谍。」 乔净恩不以为意地耸了肩,「又没人规定一定要支持自己的班级。」话落,乔净恩的注意力继续放往球场上。 第二节倒数三分鐘,目前比数仅相差三分,因为时常一起打球,外加上认识许久的关係,郑廷对于尉迟云的球路可说是聊若指掌。算准时机,箭步跨出本想抄球,却被尉迟云看透伎俩,眼明手快的转身,过人,随后上篮,两分再度入手。 比数差距来到了五分。 一连串的动作,仅在眨眼间,乔净恩忍不住惊呼,甚至为他尖叫。 「尉迟云!」乔净恩下意识地喊出,朝着他比了个大姆指,「你真的超棒的!」 体育馆内,少说也有上百人,人声鼎沸的,外加上新安装的广播设备,想听见人声压根是不可能的事。该是说,命运的安排,还是说,剧本理应该这样走,总之,鬼使神差下,尉迟云还是听见了,甚至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他找到了乔净恩。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尉迟云露出了灿笑,想,能看见她,真好。 他本想过乔净恩不会来的,因为那天从育幼院离开,他们仨能算是不欢而散,尉迟云始终想不明白,乔净恩究竟为何失控大哭,想找她问清楚,却又担心自己嘴笨说错话。所以才拜託祁慕晴替自己询问,顺道邀请乔净恩来看比赛。 有参加比赛过的人一定都能了解,当观眾席上坐着自己在意的人,会想为了他们付出一百万分的努力,只为换取他们真心的微笑,还有短短的一句:「你好棒。」 仅一个笑意、一个鼓励,足够带来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加油。」乔净恩用着唇语说道。 这话是一剂强心针,尉迟云扬起的笑容更加灿烂,远超过了外头的烈阳,「会的!」 比赛接续着开始,尉迟云像是充饱了电,一接到队友传来的球,就往禁区切入,想自行上篮得分。起跳的瞬间,他清楚看见,有个人与他同时跳起,这不打紧,想防守情有可原,可对方却刻意用肩膀顶了尉迟云,害得他要回地面时,重心不稳,脚拐了好大一下,痛得倒在地上。 想当然,这有意的举动被裁判吹了犯规。 「尉迟云你没事吧?」郑廷担心的上前,扶起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尉迟云。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尉迟云皮笑肉不笑,强忍着痛。 「林信均,你干嘛啊?不就是个比赛而已吗?」郑廷侧头,看向害得尉迟云受伤的罪魁祸首,「有这么输不起吗?」 「我又没做什么。」林信均冷哼,斜眼睨着尉迟云,「我只是防守。」 「你……」郑廷本想继续找他吵架的,却被尉迟云给阻止。 「只是小伤,我没事的。」尉迟云看了场边的同学,示意要他们带他去保健室,「你们继续比赛,我先去包扎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语落,尉迟云被两个男同学架着出了体育馆,离开前,不忘留给郑廷一抹灿笑。 同一时间,乔净恩也急忙离席,想去察看尉迟云的伤势。 「不就是个校际比赛,有必要得失心这么严重吗?」乔净恩心想。 还没来得及踏出体育馆,乔净恩便被刚从厕所回来的祁慕晴给喊住,「比赛还没结束你要去哪?」 「尉迟云受伤了。」乔净恩直接了当的回应,想赶紧前往保健室。 看着心急如焚的乔净恩,祁慕晴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可以问你一件事?」没等她同意,祁慕晴自顾自问道:「你喜欢尉迟云吗?」 乔净恩觉着纳闷,现在问这种问题的意义是什么?喜不喜欢重要吗?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乔净恩本想甩开祁慕晴的手,却被她抓得更牢,像是非得于此刻得到她的答覆。 「回答我。」祁慕晴歛下了双眼,上齿紧咬着下唇,「拜託。」 那声「拜託」确实让乔净恩心软,却不敢贸然给予答覆,因为她知道这一个答案,不单单是关于她,牵扯到的人更是多不胜防。 喜欢吗?她喜欢尉迟云吗?确切点来说,她能喜欢吗?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重要吗?」乔净恩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我们……」 音才刚起,体育馆内却传来了骚动,甚大。一阵阵浓烟瀰漫在偌大空间,呛得乔净恩不断乾咳,视线也逐渐模糊,场内的同学不断四处乱窜,急着要为自己找寻一条活路。 「失火了!」、「快跑啊!愣着干嘛?」、「走开,不要挡路!」 在混乱之中,乔净恩依稀听见了这么几句话,脑子乱哄哄的,没能来得及釐清思绪,爆炸声强制性的佔据脑门,烈红色的大火,吞噬了眼前原有的景象,无一倖免。 慌了,所有人都慌了,在短短几秒间。 「祁慕晴,快跑啊!」乔净恩下意识地拉起祁慕晴的手,所幸两人站在门边。 乔净恩没想过的是,祁慕晴会甩开自己的手,甚至推开了她。 体育馆外,眾人像是失去气味的蚂蚁,有的尖叫,有的放声大哭。唯独乔净恩,一个人傻愣愣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大火蛮横生长,自己却无能为力解救。 毁了,全毁了,全被她搞砸了。 耳边残留的馀音竟是祁慕晴在推出她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陪着尉迟云,这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事。」 7-1、假的 「净恩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急促的呼喊声,搭配着仪器运转的声音,让乔净恩惊醒了,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和方才艷红的火花呈现极大的对比。脸颊边的眼泪清晰可见,加上心脏的剧烈跳动,不像是虚假的存在,更像真正经歷过一场浩劫。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女人急忙按下病床边的呼叫铃,过不了多久,主治医生和几名护士依序进入,替乔净恩做了几项简单的检查。 「何小姐,病人现在的状况算是暂时脱离险境,这几天还是得继续住院观察,待全身性的检查报告出来,确认数据一切正常后,就可以回家休养。」 思绪仍旧停在大火之中,乔净恩依稀听见医生喊了床边的女人「何小姐」,而不是「黄小姐」,在《溯源》中,她的母亲该是黄瑜而不是何思婷。 思念真会成疾,在不知不觉间,她竟產生了幻听。 「好,谢谢医生。」送走医师后,女人走回了病床旁,面露出的心疼,难以言喻,手轻柔地抚过乔净恩的发丝,「净恩,还好你醒来了,三个月够久了。」 「三个月?什么三个月?」乔净恩心想。 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乔净恩才看清了女人的面容,和记忆中的样貌重叠在一块,眼泪终是忍不住的倾泻而出,不顾手背上插满着针头,执意起身,拥住眼前的女人,「妈妈,我好想你!我去到了另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妈妈,不是你,和你不一样,她好虚偽,她根本不爱乔净恩。」 何思婷愣了会,抬手抹去了乔净恩的泪珠,「没事的,那都是梦,都是假的。」 思念归思念,乔净恩仍是存有理智。她推开了何思婷的手,连忙摇头,「不是,那不是假的!」声音不自觉拉大,「无论是尉迟云还是祁慕晴,都是真实存在,我……」 祁慕晴,仅仅三个字,却足够让乔净恩的人生天翻地覆。 祁慕晴死了,被她害死的。 倖存者心理,让乔净恩情绪更加溃堤,「妈妈,祁慕晴死了,被我害死的。」 乔净恩的眼泪落得更兇,让何思婷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抽了张卫生纸递到乔净恩面前,「别怕,那只是一场恶梦,不是真的。」 每一句「不是真的」都让乔净恩感到厌烦。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梦不会有喜怒哀乐,更不会让人有痛彻心扉的感觉,明明没有体验过,只是个局外人,凭什么妄下定论的说,这只是个不存在的梦。 会不会太自以为是? 本想继续解释的,乔净恩却觉得多说无益,根本不会有人能了解,唯独一人,能理解她所有的感受,无论她所说的话,有多难以置信到荒唐,他都会无条件的去相信。 「常乐雨呢?」 「常乐雨?」何思婷眉宇轻拧,却又随即松开,「你那个我从未见过的朋友吗?」 「对。」何思婷这么一说,乔净恩才想起常乐雨不喜欢与人接触的性格,若真要见到他,何思婷绝不能在这。于是乔净恩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晚点再来。」 「可是……」 「求你了。」乔净恩被子拉过头,「我想一个人待着。」 昏迷了三个月,现实和梦境上的混淆,何思婷该是选择去理解,而不是追问,甚至责备。倘若真有需要,到时候出院在带乔净恩去看心理医生也不迟。 「那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话落,何思婷走出房门,顺道将门给带上。 病房内重归于平静,窗外的玻璃打上了细碎的雨珠,稀稀落落,规律的节奏,让躁动的心逐渐趋于平缓,不再有波澜,更失去了原有的朝气。 「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直至门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乔净恩才肯探出头来。 「好久不见。」男孩走来了乔净恩的身侧,替她倒了杯水,「喝点吧。」 顺着手向上看去,乔净恩看见的是极其熟悉的面容。朝思暮想,思思念念,然而真正相见时,她却一点也不感到开心,甚至可以说是难受。 「常……乐雨。」乔净恩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得以说出口。 随后眼泪像是海水般,川流不息,心脏像是被重击般的疼痛,痛到无法轻易用言语说出口。曾经的热切渴望,如今成真了,她感到的却是罪恶,以及憎恨,恨自己的利己心态,恨自己忘了初衷,全是她的自私造就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常乐雨,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以及遇见了一个男孩叫尉迟云吗?」乔净恩好不容易缓下情绪,她急切的伸手,拉住了常乐雨,「那个不是梦,全都是真的!我真的去了《溯源》,变成了那里的乔净恩,甚至遇见了尉迟云跟祁慕晴。可是、可是……」过往的一切歷歷在目,话哽在了喉间,乔净恩没办法再接续着说下去。 尉迟云所说的全都是真的,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自己害死了祁慕晴。若不是她一心只想着要怎么回来现实世界,忘了去《溯源》的本意,祁慕晴根本不会死。 乔净恩是杀人兇手,不折不扣的,杀人兇手。 常乐雨并没有顺着乔净恩的话回应,只是低下头,嘴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见常乐雨迟迟未给予回应,乔净恩问道:「你有听见我说什么吗?」 「有。」常乐雨晃了脑袋,上扬的嘴角仍旧清晰可见,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担心乔净恩,「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的。」 常乐雨的回应更让乔净恩困惑,他给予的反馈始终不如一般人,质问着:「你难得都不认为我在说谎,或是我只是在作梦吗?」 人真的是个极其矛盾的生物,一心想要有人认同自己的话,可当对方全心相信自己时,却又会去质疑对方真心,认为对方该适当的否认,否则像是在敷衍。 「我不喜欢惯性的去怀疑别人。」常乐雨耸了肩,手肘顺势搭上一旁的柜子,恰好按到了遥控器的开关,悬掛在墙边的电视发出了声响,开始播报起该周天气预报。 「各位观眾午安,今天起的一周天气预测,如下图──」 仅仅六个字,就足够让乔净恩想起了尉迟云。 说句实话,乔净恩一直以来都很期待每个星期三的午饭时间,因为有尉迟云。吵归吵,但能看见他付诸行动,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很替他感到开心。 成功被吸引目光的乔净恩,视线转往屏幕上头,却让她愣住,久久无法回神。 6月18日至6月25日一周天气── 6月18日是乔净恩第一次昏迷醒来的时间,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早该过去,为什么时间会轮回,重新回归原点── 7-2、倒流 「今天是6月18日?」乔净恩的话中满是质疑。 「对呀!」常乐雨身子靠着椅背,轻勾起嘴角,一派轻松地道:「我有骗过你吗?」 ∞∞∞ 疯了,这世界疯了,活在如此疯狂的世界,乔净恩逐渐迷失自我。 时间竟然真的倒流,如同科幻电影所演绎的情节,正发生在乔净恩身上。她重新过上了穿越前的日子,时间轴一致,然而所发生的事却截然不同。 那些记忆中「曾经」的过往,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乔净恩所经歷。 与她无关。 「真的只是在作梦吗?」这些日子以来,她反覆的质问自己。 太多不合乎常理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却无从验证,只得以反覆被说服,再否认,却没办法提出同等的理论去辩驳,辩驳尉迟云是真实存在。 「净恩,东西都拿了吗?」一句话,拉回了乔净恩的思绪。乔骏安把行李带上身,环顾了病房四周,确认没有东西遗漏后,才走出了房门,「这些天你先别去画室吧!好好休息,身子养好比较重要,留学的事,可以再缓缓。」 「画室」两个字让乔净恩想起,好似有这么一段记忆,是何思婷擅自把她留在画室里的画全带回家,要她别再去。她不肯,因为只有在那儿能见到常乐雨。于是,她不顾何思婷的劝阻,执意去了画室,也如愿见到了常乐雨,而他们还一同去了画廊。 常乐雨不喜欢人群,那天却愿意为了她破例前往《回归原点》的展场。 这是最让乔净恩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常乐雨的个性,是不可能委曲求全。也间接让她去怀疑,这段记忆的真实性。 「爸爸,我想去画室。」乔净恩侧过头,看上了乔骏安的侧顏,字句坚定。 「确定吗?」乔骏安有些担心,趁着等红灯的空档,回应上了乔净恩的视线,「爸爸看见你如此热爱画画很感动,但你还是我的女儿,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我真的没办法忍心看你在这么操劳。」 「不会的。」乔净恩摇头,给予乔骏安一抹笑容,「我很好。」 去画室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欣赏画作,亦或是补足昏迷这些日子落后的进度,而是想去寻找脑中另一段交错的记忆,去证实,她所认为的真实,不是梦。 乔骏安不忍拒绝乔净恩,最终还是妥协了,将车子开往画室。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不如前几日的艳阳高照。乔净恩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自觉发起了呆,她不喜欢没有任何云朵的蓝天,也不喜欢乌云密布。她喜欢的是让云朵成为陪衬,不是主角无妨,配角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 此刻车里瀰漫的氛围有些不舒心,乔骏安将手机连上了车里的音响,随意选了个主页推荐的podcast,想藉此缓解沉闷的气息。 节目的前导音乐落下,主播的声音低沉,带着点菸嗓,总容易让人沉迷,「听眾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云朵……」 尚未进入主题,乔净恩嫌烦的逕自切断,「有点吵。」 乔骏安没再多说话,更不敢再重新播放起节目,任凭空间流淌着诡譎的氛围。 抵达了画室,乔净恩熟门熟路的走到了教室,却没有贸然推开门。透过门窗她看见熟悉的同学们围成了一个圆,正在努力地作画,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然而,本该是完好无缺的圆,却硬生生缺了一角,那位子是乔净恩的。 「想进去吗?」乔骏安停好了车,走到乔净恩的身侧,「他们很想你。」 闻言,乔净恩摇了头,「等我补好进度,再重新加入吧。」 话落,乔净恩重新将视线放往画室内。场景似曾相似,她也曾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里头乱哄哄的同学,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因为鲜少有过团体生活。而有个女孩,在鐘声敲响后,含着笑意,轻轻在她耳边落下了句:「再不进门,会迟到的。」 女孩是祁慕晴,乔净恩记得,也没想忘记过。 所以是梦吗?不该是的。 乔骏安感觉到了乔净恩低落的情绪,主动开口:「要回家了吗?」 「再等会。」乔净恩左右张望,想找寻熟悉的身影。然而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她和乔骏安以外,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这并不让乔净恩感到意外。 「爸爸。」乔净恩难得开口,主动喊了乔骏安,「可以请问您一件事吗?」 一直以来,乔净恩都不曾主动要求过乔骏安任何事,因为她觉得自己所拥有的已经够多,多到是一般孩子不可能获得的,所以她特别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你问,能给你解答的,我会尽力回答。」 「您有印象,之前有个学生叫「常乐雨」的吗?」 虽然知道得到答案的机率并不高,但乔净恩还是想试试。因为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常乐雨就像是个谜,乔净恩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就连联络资讯也是一无所知。 想见他的前提都是常乐雨也要想见到乔净恩,两人才有机会相遇。 「常乐雨?」乔骏安偏了头,仔细思索,「来来去去的学生太多,我没怎么有印象。但我可以调调之前的资料。」 乔骏安惊觉有些儿不对劲,笑得曖昧,「怎么了吗?这男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怎么。」乔净恩明白乔骏安的心思,赶紧摆手,否认,「是他很常来找我聊天,他和我说过,他是之前这里的学生,所以我才想问问,他是哪届的。」 「我再帮你查查看。」话落,两人间不再有对话。这是第一次,乔净恩和乔骏安像朋友一般的聊着天,不是父女,更没有过多期望加注,仅关心着彼此的生活。 「走吧!该回家了,你妈妈肯定担心了。」乔骏安率先起脚,乔净恩却没有跟上。因为她的印象中,她是有遇见常乐雨的,甚至一起去了《回归原点》的展场,然而今天却没有遇见。是否也意味着,一切因果早变得不一样。 那么,她会不会也从此遇不见尉迟云,那个让她掛在心上,心心念念的少年。 7-3、等人 每一天,乔净恩都会去《回归原点》的展场,为得是等一个大家都不认为存在的少年。然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什么也没等到,就连《溯源》也消失了。 好似她所坚持的一切,都只是虚无飘渺的假象,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局。 可是,乔净恩不紧张,因为距离她记忆中遇见尉迟云的时间,还有三天。 「你今天又要画廊?」待在厨房准备午饭的何思婷,看见乔净恩又在玄关边穿鞋,忍不住出声关心,「你才刚出院,不好好待在家休息吗?」 「我要去等一个人。」话落,乔净恩起身,推开了门,「我不想和他错过。」 闻言,何思婷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续问道:「是常乐雨吗?」空气中莫名染上奇怪的氛围,乔净恩说不透。总之,她不喜欢何思婷无意间露出的质疑神情。 「净恩,虽然妈妈很不想这么说,也不想去干涉你的交友。」何思婷终究是忍不下一个母亲关心孩子的心,「但你口中的「常乐雨」我真的从未见过,你也没有告诉过我,有关他的任何事,这样要我怎么放心,你时常跟他在一块。」 何思婷所说的这些,乔净恩都懂,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就连她本人,也不了解常乐雨,她所告诉何思婷的就是她所知的一切,没在更多了。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乔净恩欲言又止的,因为她自觉说出来也有些惭愧。 常乐雨可以说是全世界上最了解乔净恩的人,他几乎参与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任何委屈、不满,乔净恩第一个都会想找他说,因为只要一个眼神,常乐雨就会懂。 「不想现在说没关係。」何思婷无奈的喟然声,上前抱住了乔净恩,「但有事一定要跟妈妈说,不管是好还是坏。」 「我知道了。」乔净恩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很抱歉,让你担心。」 乔净恩感受得出来何思婷是真心在为她着想,不像黄瑜。黄瑜的关心是窒息的,是营造出来的假象,为得是不想失去紧握在手的把柄。 黄瑜以为,只要《溯源》中的乔净恩还在,总有一天,男人就会回来。 没想过,那些都只是话术自己的谎言。 ∞∞∞ 晚饭时间,约莫七点鐘,乔净恩回到家了,带着失落的情绪。 「kaka。」乔净恩蹲下身,抱起前来应门的kaka,「我今天又没见到尉迟云。」 kaka没给予任何的回应,只是开心地舔着乔净恩的脸颊,似是许久未见到她。 「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尉迟云吗?」乔净恩歛下双眼,她的无助实在无处宣洩,指得以同一隻小狗诉说心事, 「kaka我跟你说。」乔净恩捧起kaka圆滚滚的脸颊,看向自己,「尉迟云也有养一隻狗,叫fafa,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我还以为你们是双胞胎。」 话落,乔净恩收下原先高亢的情绪,又再度转为失落。最近总是如此,话说不过三句就又会扯回尉迟云身上,好似她的人生早已与尉迟云脱不了关係。 「kaka去吃饭吧!」乔净恩松开手,放走了kaka。准备上楼梯回房间时,kaka无意间喊叫了一声,想博得乔净恩的注意。 乔净恩停下了脚步,侧过头,对上kaka真挚的双眼。牠吐着舌头,再度喊叫了两声,仅仅两声,便跑回了自己的小窝,吃着何思婷替牠准备的饲料。 ∞∞∞ 乔净恩殷殷期盼,记忆中与尉迟云相遇的那天,总算到来了。她依稀记得那天的天气是她最喜欢的晴天带着几朵云,然而今天却是阴天,云朵厚重的不像话,像是随时会下起滂沱大雨。 她一早就到了《回归原点》的展场,就连工作人员都还未到。 乔净恩不曾如此执着过,这是头一次。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尉迟云,来去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是谎言,而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 民眾陆续进场,乔净恩一个人呆在画廊的角落,是原先摆放《溯源》的位子。熙来人往的人们,有说有笑,认真的谈论每一幅展出的画作。 总感觉像一种讽刺,讽刺着她的行为有多愚蠢,蠢到无药可救。 时鐘滴答作响,乔净恩再度从太阳高掛,等到星宿降临,一场不如预期的相遇,就如同空头支票一般,是不可能被兑现,过多的期望换来往往都剩下绝望。 「乔小姐。」工作人员站在乔净恩身侧,瑟瑟地开口:「我们要闭馆,进行清理。」 「《溯源》呢?《溯源》这幅画到底在哪里?」实在忍无可忍,乔净恩开始放声大哭,她受够了盲目地等待,受够了自己无谓地坚持,受够了所有人都不理解她,「难道我所经歷过的这些,都如同其他人口中所说的,只是一场梦,一场身歷其境的梦?」 工作人员也无奈,他只是个领薪水,按照吩咐做事的员工。他试图用口头劝说的方式让乔净恩离开,「乔小姐,《回归原点》的展场里,真的没有您要找的那幅画。」 这话如同一际震撼弹,伤得乔净恩体无完肤。摆明就告诉了她,她所坚持想找的人,只是个虚无飘渺的存在,她所认为正确的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乔……」 「够了。」乔净恩止住了工作人员的话,「不要再来烦我了。」 「可是……」工作人员面露无奈,想出声继续劝阻,却被打断。 「你听不懂我说得话吗?」音调不自觉拉高,乔净恩眼眶含着泪,看上去受尽了委屈,「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举办这里负责人的女儿。言下之意就是,你没资格管我,我要你滚你就得滚,不能有任何意见。」 在今天乔净恩成了她最讨厌的大人,用权势逼着一个人知难而退。工作人员也是人,也需要面子,最后展场内,如乔净恩所愿,只剩下她一人,和濒临破碎的世界。 头顶上闪烁的镁光灯,就像一颗颗在夜空中奋力展现自我的星子。乔净恩想起,她曾同尉迟云併着肩,坐在校园的草皮上,看着漫天无际的星空。 繽纷绚丽,五彩斑斕,光彩夺目。 是如何遇见尉迟云的?闭上双眼,向流星许愿。乔净恩再一次,选择相信奇蹟。 因为她后悔了,后悔说,愿意从此不再遇见尉迟云,不被他的双眼给蛊惑。 直至真正遇不见,她才惊觉,原来尉迟云早在她的心上留有一定的份量。尉迟云的出现是偶然,相遇是必然,当乔净恩想要延续这份关係时,却早已来不及。 乔净恩闔上了双眼,双手合十的紧贴着下巴,嘴边不断呢喃着:「尉迟云,我想见你。」默念一百次过后,乔净恩本想睁开眼的,却因为害怕而胆怯。 时间滴答了流逝,耳边的杂讯全被按上了静音键。直到脚步声渐渐靠近,乔净恩才肯睁开眼,并未立即转头,而是眼眶含着泪,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白墙── 「净恩,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愿意回到《溯源》吗?」 7-4、你相信吗 「我……」乔净恩本想答覆,却在转过身子后,止住了嘴。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她心里所想之人,而是另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的男孩。她哑着声,喊道:「常乐雨。」 「看见我,你好像不是很开心,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常乐雨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似笑非笑的弯起嘴角,「你怎么哭了?我很少看见你哭的。」 闻言,乔净恩用手背抹去眼泪,深吸了口气,撇过头,「我没有哭,眼睛痛。」 「你骗得了我,但你骗不了自己。」常乐雨蹲下身子,与乔净恩平视,「你喜欢上小云了,对吧?」 驀然间,乔净恩答不任何话,否认不是,承认更不对。总之,这是头一次,她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像是偷吃糖果被发现的小孩,惊慌失措。 她不敢去面对内心最深藏的感受,因为认为自己没有资格。 「我、我没有。」道德评估下,最后乔净恩还是选择否认。她起身,想逃离这个氧气逐渐稀薄的空间,「我想回家了。」 话落,四周的白纤灯,毫无预警的暗下,乔净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急着想要绕过常乐雨,却不慎撞上了他的手臂。 好冰冷,不像是一般人的体温,这是乔净恩唯一的想法。 「净恩。」常乐雨看着乔净恩远去的背影,主动喊住了她,「想想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如果有答案了,记得来找我,一定要。」 乔净恩没心思细读常乐雨话中的意思,满脑子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到出口边,乔净恩不慎撞上了方才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不敢抬头与她对视,甚至面露惊恐地看向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了。 惊觉工作人员急着逃跑,乔净恩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问道:「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我有这么恐怖吗?我有对你做出什么事吗?」 闻言,工作人员连忙摇头,吓得连话都说得结巴,「没、没有的。」工作人员吞了口沫,视线频频朝画廊内看去,「我先去忙了。」 细微的小动作,被乔净恩完好收近眼底,口中满是质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看……」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惹得乔净恩有些不耐烦,「看什么?」 「看您刚刚在和谁说话。」话落,工作人员趁着乔净恩分神,挣脱了她的手,仓皇的落下:「乔小姐,我先下班了,您也早点回家。」 良响,工作人员跑远了,乔净恩才意会过来他方才所说的话。 「不就是在和常乐雨说话?」乔净恩心想,视线不自觉朝画廊内飘去,只见展场内空无一人,没点朝气,压根不像是有人待过。 面对质疑,乔净恩早该习惯了,常乐雨总是如此,要是不这样,她还会感到奇怪。 出了画廊,乔净恩拦了辆计程车,上车前,她还特意往画廊门口看了一眼,始终没见到常乐雨走出的身影。 这不禁让她染上了点疑惑。 一回到家中,乔净恩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里。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相同的时间点,会出现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是昏迷过后的正常现象,是她自己把梦境中的场景,误以为是现实,进而產生的错觉,过点时间,就会没事了。 只有乔净恩一直认为,她所经歷的那一切都不是假的。 可在今天,却颠覆了她所有的想像。亦许,她早该听心理医生的话,不要再执着找寻答案,好好过上正常生活,找回生活重心,总有天会忘记的。 然而,人类的本性便是越去阻止,越想以身试法,想一探究竟,倒头来把自己搞得满身伤,才在那儿悔不当初,早知道听话些。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叫尉迟云,她更没有害死一个叫祁慕晴的女孩。这些都是她的自己幻想,是一场梦,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才让自己混淆的。」乔净恩不断地说服自己,唯有这样,心底才能好过些。 房门被敲响了,是乔骏安喊着乔净恩出来吃饭。 乔净恩应了声,打理好自己的心情,才选择走出房门。 「净恩,我听画廊的经理说,你闭馆的时候,非但坚持不离开,甚至还兇了工作人员。」乔骏安虽口气严厉,然而自眼眸中流露出的神情是担心,「是在画廊发生了什么事吗?今天怎么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没怎么了。」乔净恩漫不经心的回应,「解决了。」 乔净恩不想多谈,多谈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事情该告一段落。她不能够再让毫无根据的猜测影响她的生活,更不能够再让父母亲为自己担心。 乔骏安没打算追问下去,埋头吃着晚饭,餐桌上呈现出了另一种氛围,不同于过往的温馨。 晚饭接近结束时,乔骏安想起了些事,放下了碗筷,开口道:「净恩,你还记得你前几天有问过我,有没有一个学生叫「常乐雨」的吗?」 常乐雨三个字,引起了全家人的好奇心,就连何思婷也一同放下碗筷。 「我查过了,歷年来的学生资料里,完全没有一个叫「常乐雨」的学生。」乔骏安的眉宇越拧越深,「你口中的那个男孩子,是不是骗了你?他有什么企图?」 ∞∞∞ 乔净恩又来到了《回归原点》的展场,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天了。 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尉迟云,而是常乐雨,那个骗了自己好几年的男孩子。 展场内依旧挤满了人潮,尤其受到假日的影响,人更是多到与前方民眾的距离仅剩下一隻手臂,几乎是要相贴的状态。 乔净恩感到有些心烦,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总是要自讨苦吃。正当她心中萌生了放弃的念头时,她看见了一名男孩,身子倚靠在墙角边,看上去与世无争,宛若世界的纷扰,看在他的眼里都只是一场闹剧,永远与他无关,也不该。 「常乐雨!」乔净恩故不及旁人的眼光,推开了不断挤着她的民眾,直直跑到了常乐雨面前,开口就是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就不是画室的学生!骗我好玩吗?把人当成笨蛋一样的耍着,快乐吗?凭什么啊?」 这些话并不入常乐雨的耳里,一见乔净恩,他喜出望外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是第一次,常乐雨主动与她接触,「净恩,我想到了!我终于想到怎样可以救晴晴了!你们之前都用错方法了,我们不该只想着「救祁慕晴」,而是要救待在火场的「所有人」。」 常乐雨的体温很低,低到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 乔净恩抽开了身子,手背擅自贴上常乐雨的额头,感受不到一点热气,甚至称得上冰冷。随后被她碰触过的地方,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的发红,逐渐溃烂。 似曾相似。 乔净恩吓得赶紧抽回了手,甚至与他拉开距离,退了好几步。反覆思索着,常乐雨同她说的字字句句。 为什么常乐雨会知道那场意外里,离开的不只祁慕晴一个人,她明明没有同他详细的叙说过;为什么常乐雨会说,如果她还愿意再回去《溯源》就来找他;为什么他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常乐雨,他的身体就像被病毒侵蚀班,不断的发红、溃烂。 诸多的疑问盘旋在乔净恩的脑中,她越来越搞不懂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她自知从来没有了解过常乐雨,却也没想过,常乐雨会离她如此遥远,远到近乎是看不见。 乔净恩双手紧紧握着拳,上齿紧咬着下唇,甚至渗出了血,却也感觉不到疼。喧闹嘎然而止,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得以道出:「常乐雨,你到底是谁?」 也不打算藏了,确切点来说,是没有了必要。 常乐雨向前朝乔净恩走进了半步,似是头一次,他们之间靠得如此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吐出口的每一个气息,「如果我说,我也是从《溯源》来的,你信吗?」 8-1、蓄谋 一直以来,常乐雨都是预谋接近乔净恩的,这一切都是他的计画。 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以及每一个安慰,都是为得博取她的信任。 说他无耻也好,卑鄙也罢。总之,在这无数交错的时空里,他不断地找寻解救知毓晴的方法,试过了不下百遍,却始终徒劳无功。 直到遇见了乔净恩,乔净恩是常乐雨的浮木,也是中止这场轮回的关键角色。 常乐雨实在记不清第一次穿越,是几年的盛夏。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几乎是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因为失去了知毓晴,失去了长久以来的依靠。 他们相互扶持,陪着彼此走过漫漫长夜,以及每个说不出口的孤寂。 常乐雨没办法想像,没有知毓晴的世界会是怎么样。因为自他有印象以来,他的生命中总是有着她的身影,一顰一笑,填补了所有被遗弃的不安与恐惧。 所以当那场大火带走了知毓晴,也顺道了带走了常乐雨所有的快乐,灵魂近乎是被掏空,一点也不剩。艷红色的火苗,无情地吞噬了原先该是绿意盎然,且朝气蓬勃的草原,剩下的是荒芜,和多到无法细数的绝望。 知毓晴离开后的每一天,常乐雨都把自己关在充满他与知毓晴回忆的美术室。唯有这样,常乐雨才能骗自己,知毓晴还在,甚至从未离开过。 即便他的内心深处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的骗局。 常乐雨看着手中木製的画笔,内心油然而生的感慨。小时候,因为没钱,所以没办法送上什么像样的礼物,于是常乐雨就透过网路,慢慢摸索,反覆的尝试,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好不容易,才做出了手中这支勉强能用的画笔。 世界上独一无二,绝对找不到第二隻相同,上头刻有「sunny」的珍宝。 虽不起眼,却蕴含着常乐雨所有的真心与感激,这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 知毓晴实在捨不得用上这支画笔,他认为得用在重要的作品之上,才不会辜负常乐雨的用心,对等的付出,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然而,予常乐雨而言,他压根不在乎知毓晴用在什么样的画作上。他只希望知毓晴能够快乐的过每一天,能够喜欢这样礼物,喜欢他所为她做的一切,足矣。 知毓晴却什么也听不进,执意要等到真正重要的画作才想用上。 她没想过的是,这天会比她预期的,来得更快,甚至猝不及防。 一对自称是知毓晴亲生父母的人,来到了知足育幼院,想把她带回家。想当然,院长是不可能贸然同意的。她要求三人做亲子鑑定,得找她信任的医院。 结果不用一个星期便出来了,检测结果高达99.67%是亲生的无误。 知毓晴离开育幼院的前一晚和常乐雨两人待在美术室,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就连欢送会也不去了,无论尉迟云、院长以及其他孩子们在外如何劝阻。 知毓晴拿着常乐雨亲手送给她的画笔,一笔一触,轻柔地在画布染上了色彩。 常乐雨一语不发地静静待在知毓晴的身侧,看着她,全心投入画中的世界。外头的纷扰,似是与两人无关,均匀的呼吸声,传入彼此的耳底,此刻他们所拥有的,是对方,是两颗心,两个灵魂,靠得如此之近。 午夜终是来临,一天又过去,知毓晴本该是期待每个明天的到来,因为有常乐雨在。可今天却颠覆了她所有设想的过往,第一次她迫切的希望时间可以暂停,时光可以倒流,让承诺有始有终,甚至被兑现。 最后一个笔触同雨滴落下。 知毓晴侧过头,对上常乐雨装着盛情的双眸,莞尔一笑。两人都知道,这点小确幸是偷来的,总有天该归还。 视线投射上知毓晴的画作,常乐雨原先掛在嘴角的轻笑,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心疼。究竟要怀着多绝望的心,无处宣洩,只得以藉由画作,怨懟世界的不公。常乐雨不清楚,所以只能替知毓晴心疼。 常乐雨拥住了知毓晴,唇畔轻落上了她的额头。没有任何的对话,更没有流下任何一滴眼泪,只剩下雨滴的声响,怜惜他们之间的情感。 哭了,就代表承认知毓晴不再回来,事实却不会是如此,他们做过约定,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记得回来。 这些事,常乐雨不曾同任何人说过,是他的秘密,抑是与知毓晴的。 知毓晴把所有的情感寄託在了《溯源》身上,而他把所有的念想,加注在了画笔身上。多希望知毓晴的离开是场骗局,只为了替重逢时增添惊喜;多希望一睁眼就能看见知毓晴站在眼前,扬着灿笑和自己道声早安。 曾经塑造的未来,全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常乐雨拿着画笔,染上了顏料,将所有无法诉说的痛楚,寄予了画作,亦许是想让自己好过点,更多的却是,想把所有的念想找寻一间间密室,将以藏匿。 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这几日的天气总是捉摸不定。常乐雨搁下手中的画笔,透过玻璃窗,看见雨滴佔据了视线所及范围。 那天,也是这样。大雨是不好的预兆,预告着种种不如预期的意外,他不喜欢。 常乐雨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往两幅画作上,相近的色调,相同的绝望。 不晓得从何萌生的想法,常乐雨重拾了画笔,染上了浅灰色的顏料,轻轻地在自己的画作,画上了莫比乌斯环。莫比乌斯环仅有一个面、一个边界,无论从何处开始,终将回归原点。 有多希望,时间能回到最初,让他从头导正错误,让悲剧不发生。 随后,在未经知毓晴的同意下,擅自替《溯源》画上了莫比乌斯环,常乐雨深信,知毓晴能理解,他有多热切渴望再次见到她。 因为知毓晴的心底,也是这么想的。 确认作品不再更动以后,常乐雨在画作下角写上作品名称,以及签上艺名。 ──《归期》rain rain是知毓晴的知安雨,也是尉迟云的知安哥,更是乔净恩的常乐雨。 8-2、轮回 予乔净恩而言,他与常乐雨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画室,她正自责画不出像样画作时,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她所见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实际的情况,远比她所想的更为错综复杂,在这无限交织的时空中,呈现在她眼前的,是较为完美的一面。 予常乐雨而言,他与乔净恩的第一次见面,可细分为多种,好比像是,常乐雨一见她就指着她骂杀人兇手,要她把知毓晴还来,同尉迟云一样;还有就是,常乐雨一路尾随乔净恩到她家楼下,选了个适当的时机,上前攀谈。想当然直接被当成了变态,差点就要去警察局报到;再不然是,常乐雨趁着乔净恩上绘画课的期间,仗着没人看得见他的优势,主动与她分享心得。当时所有人都把乔净恩看成了怪人,导致没有人愿意与她亲近,甚至让乔净恩近一步得知,常乐雨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经过了无数次的轮回、失败,常乐雨终是找到了一个平衡的方法。他不能够打搅乔净恩原有的生活,该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更不能让乔净恩一开始就发现,他来自《溯源》,他就是知安雨,因为知毓晴曾同她提起过自己。 所以他才化名,成了常乐雨,让事情在他的计划之下发展。 为什么会想叫常乐雨,原因很简单,是因为院长经常同他们所说的那句话:「知足常乐,随遇而安。」 知安雨和知毓晴,也是从这话延伸而出的名字。 一直以来院长都不奢求他们有多伟大的成就,只求他们平安健康的长大,并且怀着一颗知足的心生活下去,没想过,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老天爷却还是向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造成天人永隔的悲剧。 好在,老天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话仍旧算数。 画室的见面,是常乐雨匯集了过往所有的经验,精心策画的一场相遇。 早在乔净恩来画室前,他就已经待在这儿,等着乔净恩,等着一个合理的时间点,接近她。 该庆幸上天总是眷顾自己,常乐雨如实遇见了乔净恩,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虽说是带着意图接近乔净恩,可在与她真实相处过后,常乐雨才发现,她一直是一个人孤单的活在她父母替她建构而出的世界,很美好,却没有任何一点温度。 所以当乔净恩遇见常乐雨时,才愿意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肯听她说话,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昧向她付出,和施捨没两样。 正因为乔净恩时常对常乐雨露出真挚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神情,才让常乐雨感到愧疚。认为自己是个万恶不赦的大坏蛋,利用了她的纯真善良,满足自己的私慾。 好几次,常乐雨都想直接向乔净恩坦白一切,因为罪恶感时在压得他喘不过气,可话到了嘴边,又会被硬生生地吞回去。 他来这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就是拯救他的知毓晴,眾人的祁慕晴。 不能让所有的努力败给罪恶感,他得坚持住自己的立场。 穿越来到现实世界后,常乐雨就一直把画笔带在身上,因为他不想要让尉迟云太早穿越过来,坏了一切秩序。而他还发现一件事,除了画笔以外,其馀从《溯源》带过来的物品,在一个星期过后都会自动消失。 好比像是,《溯源》这幅画,以及常乐雨所创作的《归期》。 为求方便,他曾试图用着画笔模仿知毓晴的笔触画出《溯源》可是始终无法给出相同的绝望,只是照本宣科,交出了一张没办法感动任何人的白纸。 《归期》不一样,常乐雨想拯救知毓晴的心,始终如一,从未改变。所以当他要在以相同的情绪作画,是轻而一举,甚至可以更加浓烈。 有了《归期》的出现,才得以让常乐雨不断的轮回,重头来过。 《归期》中有四道门,象徵着四次机会,能让穿越者,随心所欲回到心中所想的时间点。起初,常乐雨并不晓得这样的秩序,一股脑儿的只想回到他与知毓晴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孩童时期。 看着笑得无心无肺,没有任何的烦恼的知毓晴,常乐雨是感慨且欣慰的。真心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向前,长大实在太痛苦了。 小时候都希望能赶紧长大,长大后却渴望着,能回到过去,当个永远的小孩。 可惜,现实是不可抗力的改变,总要学着面对,并且解决问题。 尔后的每一次穿越,常乐雨都会深思熟虑。他是个幸运的人,上天给了他机会改变过去,不代表他可以肆意的浪费,他要让每个失败成为养分,替下一次的成功做准备。 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次,他所认为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第一次透过《归期》穿越回去,是为得将明信片投至育幼院的信箱。他想让院长和尚未离开的知毓晴,以及尉迟云知道,他过得很好,也不想让他多加烦恼,毕竟他所扯出的谎言,是要出国留学,实际上,却是在与命运搏斗。 这趟回去也顺道带上了《溯源》来到了乔净恩所在的时空。 《回归原点》的展场即将佈置好,目前在最后收尾的阶段。 趁着尚未开展前,常乐雨利用了乔净恩相信他不会说谎的心,要求她在午夜时,隻身一人来到画廊,说是有非常重要的画,想给她看。 乔净恩也不疑有他,毕竟常乐雨曾陪她走过,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任何不堪他都见过,乔净恩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去怀疑一个如此善良的人。 两个人站在《溯源》前,不发一语地面面相覷。随后,常乐雨拿出了画笔递到乔净恩的眼前,视线来回在画作与画笔之间徘徊,示意要她拿起画笔。 心底虽有疑惑,乔净恩仍旧接过常乐雨手中的画笔。 「你觉得哪里不够好,就用这支画笔,填补缺失。」 闻言,乔净恩连忙摇头回绝,未经当事者的同意,她怎么能够擅自更改。 「别担心,这画是我的。」 常乐雨说谎了,乔净恩所真心相信的常乐雨,说谎了。 看着常乐雨热切渴求的眼神,乔净恩也不忍心再拒绝,目光重新投射在画作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她认为画作的本身没有太多的瑕疵,甚至能称得上完美。 若硬要挑出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是画作上的无限符号,缺了一小角。看上去像不小心,可乔净恩却又觉着是故意的。 实在想不透的乔净恩,朝常乐雨发出了求救讯号,想徵求他的意见。 然而,常乐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点了头,要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乎,乔净恩深吸口气,瑟瑟地抬起了手,拿着早就沾好顏料的画笔,将缺角的无限符号给补齐。 轮回,也就此重新展开。 8-3、错过 「第二次透过《归期》穿越,是为得拿画笔回去,顺便引导尉迟云来这与你相遇。还记得你们两个相遇的第一天,是我突然答应你,要和你一起来画展吗?」 闻言,乔净恩顿了会儿,才愣地点头,一些事理逐渐明朗。 「那也是我的安排,所以我才会在中途以「我要上厕所」离开,我不能让尉迟云看见我。实际上,我是在远处偷偷观察着你们,还好你们没有错过。」常乐雨的目光始终不敢对上乔净恩的,因为实在太过愧疚,关于无止境的欺瞒与利用。 「净恩,所有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不管是欺骗你,还是隐瞒你。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虽然我是预谋接近你,但请你相信,我对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于我的真心,没有任何造假。」 常乐雨曾同乔净恩说过,她值得被人喜欢,值得拥有一切最好的。他不晓得乔净恩有没有记在心上,但他可以向上天保证,这些话并没有经过任何的排演,全是发自心底的希望她过得幸福且快乐。 世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时鐘滴答的作响,每一个敲击彷彿都在告诉着常乐雨,他辜负的是一个女孩子全心全意的信任,为得是自己的利益。 看着常乐雨愧疚的低下了头,乔净恩止不住笑意,轻笑了几声,「套一句你常和我说的话,人别为了自己没做错的事而道歉。」话落,她微微蹲下身子,主动对上常乐雨的双眼,「我没有生气,也不觉得你很糟糕。」 闻言,常乐雨一惊,以为自己听错,连忙抬起头。看见的是乔净恩笑弯的双眼,没有一丝的责备,如同过往,他们相处在一块的每个时刻。 「祁慕晴很幸福,因为有你在。」每一个字句都是真诚,毫无造假。 方才,常乐雨在诉说一切因果时,乔净恩没想过要打断,一方面是想一次性听完,不想有任何的遗漏,另一方面,是她看见常乐雨在陈述这段过往时,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即便有些苦涩,身为旁观者的她能真切感受到,常乐雨十分珍视这段情谊。 常乐雨与祁慕晴之间的羈绊究竟有多浓烈,浓烈会愿意常乐雨为了拯救她,而不顾自己的安危,穿梭在无数个不确定的时空中,只为找寻一线生机。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许多不同的人,有些人在教会你些事理后,便不带任何一片云彩,挥挥衣袖,徜徉而去;可有些人,不仅教会了你事理,更会让你明白,爱是有多难得可贵,可贵到,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拥有。 常乐雨给了祁慕晴全世界最好的爱,无人能取代,没人能够像他一般,爱得炙热且浓烈,却从未说出口,是一个秘密,专属于两人之间的祕密。 「常乐雨,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乔净恩说得有些儿无奈,「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前次去了《溯源》就不会手足无措,更不会忘记去那的目的是什么。」 说来有些愧疚,乔净恩本该是有机会救起祁慕晴,都是她的自私坏了常乐雨的计划,她不像常乐雨所说的,是阻止这场轮回的关键角色,而是打乱计划的始作俑者。 眼看乔净恩又再自责,常乐雨俯身与她平视,本想伸手搭上她的头,却腾在了半空中。差点又要忘了这儿的规矩,「净恩,你不需要自责,这也是计划之一。事情本就不会一次就成功,得经过反覆的失败,从中吸取经验,为了下一次做好万全的准备。」 乔净恩似懂非懂地点了头,本想开口回应,却发现身旁的人不断朝他投射异样的眼光,甚至有些人,本是往她这儿的方向走来,看见她喃喃自语后,又默默地退开。 片刻,乔净恩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家总说常乐雨是「不存在的朋友」。 常乐雨不是不存在,而是在这个时空里,只有乔净恩看得见常乐雨,常乐雨也只想让乔净恩看见他。 乔净恩不自觉地笑了,想想,过往的日子也是挺愚蠢的。不晓得旁人眼中的她事什么样子,总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怪不得何思婷老是喊她去给心理医师看。 乔净恩没来由地笑歪了嘴角,常乐雨不明所以地偏头,问道:「笑什么?」 闻言,乔净恩无奈地摇了头,「常乐雨,我突然发现不怪罪你,真的太便宜你了。」 不给常乐雨辩驳的时间,乔净恩朝他使了眼色,要他跟上自己的脚步,随后两人走到了人烟稀少的角落。 「为做补偿,你得让我问件事情。」 常乐雨没任何迟疑,直接回应:「可以,我会尽我所能的回答你。」 乔净恩闔上了双眼,深吸口气,眼前所倒印而出的景象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漫天的星空,时不时还有流星划过,嘴角轻轻上扬,「我回来以后,《溯源》的乔净恩回归正常生活了吗?苏宇翼有遵守跟我的约定,和乔净恩表白吗?」 一开始乔净恩是满怀欣喜的提问,因为他相信苏宇翼是个不会食言的人。 然而,常乐雨却沉默了,甚至歛下双眼,不该是如此,常乐雨理应要附和的。 「为什么不说话?」乔净恩语气急了,心跳也逐渐加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常乐雨知晓,沉默并不是最好的答覆。道德驱使下,他还是选择坦白,乔净恩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 「净恩,我等下所说的,都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你千万不要怪罪于自己。」 常乐雨唤了口气,接续说道:「《溯源》中的乔净恩,在你离开后不久,就死了。」 明明身处在密闭的空间,乔净恩却听见了雷鸣还有大雨落下的声响,好吵杂。 「净恩,早在你穿越到《溯源》之前,她就已经选择跳海,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常乐雨不断地解释,是想让乔净恩明白,她并没有剥夺对方活下去权利,反倒给予了她,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如果不是你的到来,小云根本不可能会重啟广播社,那段表白也不会被唸出,乔净恩更不会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并且用尽全力的爱着她。」 说到这,常乐雨止不住的哽咽,他所经歷的每个时空,《溯源》中的乔净恩,结局都始终如一。一个人寻死的念头有多强烈,活下去的慾望就有多薄弱,即便有机会。 「什么也没办法怪罪,只能说,他们在错的时间相遇。」常乐雨重新抬起头,看见的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乔净恩,「相信我,乔净恩很感谢你的。是你让她过上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绚烂了她平庸的青春。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乔净恩一直以为,《溯源》中乔净恩会得到幸福,即便给的人不是黄瑜,而是一个真心肯为她付出,把她放在心上的男孩,这样也足够,至少能让她知道,她并不孤单。 然而,一切早就来不及了。 看着乔净恩自责的脸庞,常乐雨很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他自知,在这时间点,提出这要求,是最有可能得到乔净恩的同意。 于是,他厚顏无耻地开口── 「净恩。」常乐雨再次开口唤了乔净恩,带着恳求,「如果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愿意再回到《溯源》吗?」 8-4、值得被爱 乔净恩并未立即给予答覆,只是同常乐雨说,再给她一点时间,她需要消化、统整这些过于庞大的资讯,以及接受每个不如她所期望的结局。 常乐雨也没咄咄逼人,点头应允。并且同乔净恩说,如果想见他,就在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就像她每次想见尉迟云那般,他会知道的。 乔净恩出了画展,时间恰好是正午,烈阳当头,而非下着滂沱大雨。她这才明白,原来是她的世界下起大雨,瀰漫起乌云,久久散不去。 宛若宣告着现实就该如此,有太多不抗力的因素,不可能事事如意。 回到家中,一如既往来应门的是kaka。牠摇着的尾巴,看起来很是开心。 「kaka我见到了常乐雨。」乔净恩蹲在门边将kaka抱在怀中,不晓得为什么,她很想哭,该是心疼《溯源》中的乔净恩,「是不是童话故事看太多,才会觉得所有故事的结局都该是happyending?却忘记这里是现实,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被拯救。」 情绪终究还是溃堤了。 在《溯源》的那段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短,是足够让她去体验到另一个不同人生的时间。她曾忌妒过《溯源》中的乔净恩,不用任何祈求、委屈就能得到她所想嚮往的一切。好比像是,校园生活;再不然是,自在的活出所希望的人生。 她没想过,这些都是压根都不是乔净恩想要的,她寧可全都捨弃。她只想要「爱」,明明很简单,却没有人愿意给她。 "没有任何人爱我。" "去死吧!所有人都怀着愧疚的心,去死。" 脑中浮现记事本里头的两句话,很直白、很简单,却蕴含藏无数的痛苦。 乔净恩好想告诉她,世界上还有人爱着她。黄瑜不爱她没关係,还有苏宇翼,苏宇翼不爱她也没关係,还有乔净恩,乔净恩愿意给她所有的爱,让她知道,世间不如她所想的糟糕,是有温度的,要她再等等,别急着离开。 可惜,一切早就来不及了。乔净恩穿越到《溯源》时,她就已经做好离开人世间的准备,乔净恩甚至是亲眼看着她走入海中,无力挽回。 kaka感受到了乔净恩的无助,舔了舔她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kaka并没有任何挣脱,不吵不闹,静静地待在乔净恩的怀中,想给她一些力量。 不晓得时间过去了多久,乔净恩哭累了,直接躺在地板,抱着kaka慢慢进入梦乡。 她又做了相同的梦,梦里的女孩,不再背对着她,迎向日落。 「你好,我是乔净恩。」这是第一次女孩主动与她攀谈,带着笑顏,没了过往的惆悵,「你也是乔净恩,对吧?所以某方面来说,你是我,我也能勉强算是你吧?」 乔净恩答不上任何话,只得以愣愣地看着女孩。真实见到本人以后,她才知道,两个人长得有多相像,无论是说话语调,亦或是无异间流露出的神情。 「知道为什么我都在等日落吗?」女孩没来由地一问。随后,她侧过身子,看向身后的汪洋,橘红色的夕阳逐渐落于海平面,「因为太难过了,难过到无法说明。」 话落,女孩伸了懒腰,坐上沙滩,拍着身侧的位子,示意要乔净恩一同来欣赏日落,「曾经我以为没有人爱着我,没有人会去在意我是生是死。后来因为你,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把我记在心上。只有一点点、一瞬间都无妨,至少曾经被在乎过,就足够让人开心。」 「不是一瞬间。」乔净恩沉默了许久,最后哑着声开口:「苏宇翼很喜欢你。」 「可惜来不及了。」话中不带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女孩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夕阳,原先上扬得嘴角,逐渐消散,「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即便爱得有多热切。」 「我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乔净恩急着打断女孩悲观的想法,「你忘了吗?我可以穿越到《溯源》,只要多努力一点,一定可以的。」 闻言,女孩低下头,冷笑,这笑容是在嘲笑乔净恩的天真。 「事情不可能两全其美的。」话说到一半时,夕阳落下了,世界不再有朝气,只剩下的是无止境的黑夜,「如果我没死,你根本没办法来《溯源》,就算真穿越来了,也没办法认识尉迟云,尉迟云也不会重啟广播社,那段投稿也不会被唸出。我这辈子也都不会知道苏宇翼对我的情感,我们两个就会是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这番话,堵得乔净恩哑口无言,实在想不到任何有用的字句反驳。 乔净恩的沉默,看在女孩眼里像是默认,默认着她真该离开世界,世界早已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别白费力气想着怎么救我。」女孩的目光对上乔净恩,同等的冷冽,似曾相似,「没有用的,救不活,我也不想。」 「可是……」乔净恩本想继续证明自己是有能力,却再度被阻止。 「净恩。」女孩叹了口气,听上去是无奈,「不是每个人想自杀的人都想被救,有些人无论听了多少次「不要死」,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去救那些,真正想活下来的人吧!」话落,女孩给予的笑容是真挚。 随后,梦醒了,原先积在眼眶边的泪水,也消失了。 ∞∞∞ 翌日,乔净恩来到了《回归原点》的展场。 她站在记忆中摆放《溯源》的位子,闔上了眼眸子,双手合十的抵上下巴,嘴边不断呢喃着:「常乐雨,我想见你。」 这是常乐雨告诉她的,如果想见他,就这样做。 人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脑中轰轰的作响。乔净恩不晓得此刻的行为是对还是错,只不过她想赌一把,赌一个别人赋予给她的机会。 没资格懦弱,甚至胆怯,因为她带着的是两个人的期望。 似是感觉到有人徐步走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身前,乔净恩缓地睁开眼,道:「常乐雨,我想好了。不管时间倒流,亦或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都愿意再去《溯源》。」 因为《溯源》才有尉迟云。 闻言,常乐雨点了头,偷偷松了口气。随后,领着乔净恩走进了一间密室。这间密室,位置不显眼,是在走廊的尽头,上头还写着「机房重地,请勿进入」,自然是不会有人多加注意里头压根不是摆放着机械设备,而是常乐雨的《归期》。 乔净恩直直盯着《归期》,不忍移开视线。这是第二次,她亲眼见到《归期》,不同于第一次,此刻更多的是渴望,以及迫切。 「好好想想,想穿越回去哪个时间点。因为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常乐雨递出了画笔,眼眸中很是认真,「如果想好了,就拿着画笔画抵上第三道门的钥匙孔,并且心底默念,想回去的时间点。」 乔净恩偏了头,思索着该回去哪个时间点,才是最有效率。实在想不透,后来,她选择闭上双眼。有人说过,闔上眼后,第一眼看见的场景,与浮现的人儿,便是一直记在心底,捨不得忘却,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说出想念。 顺着心中的想法,乔净恩拿着画笔抵上了第三道门,她决定好了。 「净恩。」常乐雨轻声唤了乔净恩,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灼热感袭击全身,他强忍着疼痛,说:「回到《溯源》以后,不要想着怎么拯救乔净恩,而是要想着,怎么帮她创造更多她想得却得不到的回忆,这才是最重要的。」 9-1、重逢 人的一生时常在相遇、相离,相逢之间,无限徘回。 命运以捉弄人为乐,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相遇以一个不完美的开场,越艳丽的越危险,因为人们总喜欢以身试法,所以终究还是无法自拔,却被迫相离。 以为相离是彼此间的结束,却没想过是另一个开始,新的开始。 乔净恩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率先印入眼帘的是少年带笑的眼眸。如初一辙,没有任何的杂质,好似世界的纷扰与他无关,他是淤泥中最娇艳的一朵花儿。 星光熠熠的夜空,流星点缀了寂寥,喧腾了人间,顺道照亮了少年好看的面容。 乔净恩以为再也见不着尉迟云,好在只是以为,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尉……迟云。」话语止不住哽咽,乔净恩顾不及太多,伸手圈住了尉迟云的脖子,「我曾以为你是假的,我们之间所经歷的都是我的幻想,还好事实不是如此。」 眼泪浸湿了尉迟云的衣赏,实在让他不知所措。甚至连手也不晓得该往哪儿摆,只好腾在空中,傻愣愣地,等着乔净恩哭完。 尉迟云记得,自己明明刚才就只是在邀请乔净恩一同去他生长的育幼院看看。没有离开、更没有争执,他不透是自己又说错什么话,才会让乔净恩一瞬间哭花了脸。 愧疚染上心头,尉迟云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让乔净恩流下眼泪,再也不要。 哭声渐渐消失在夜空,心底无限拉扯下,恶魔终是战胜天使。尉迟云将手贴上了乔净恩的背,一下下轻柔地安抚,嘴边呢喃着:「没事,别哭,我在呢。」 那句「我在呢」又让乔净恩潸然泪下。尉迟云在,是真实存在,不是虚构的。 沉默了许久,乔净恩才惊觉自己抱着尉迟云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连忙抽身,对上尉迟云的双眼,两人的耳根子,不自觉染上了緋红,浅浅的。 「对、对不起……」乔净恩抹去脸颊边的眼泪,话中却有着藏不住的鼻音。 「别道歉,你没做错事。」尉迟云顿了会,挠了后颈,视线撇向他处,「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又或者是你不想跟我去育幼院……」 「都不是。」乔净恩连忙阻断尉迟云无谓的臆测,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尉迟云,总把错往自己身上拦,「是……」实在有点难以啟齿,她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乔净恩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尉迟云好奇心不断增生,双眼乾巴巴的紧紧扣住乔净恩,等着她主动说出口,却迟迟没有下文。 乔净恩躲开了尉迟云灼热的目光,想藉此逃避。可她自身也明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况且要救祁慕晴,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 她一定得找一个了解祁慕晴,并且肯相信她的人。尉迟云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可是乔净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尉迟云有前科,嘲笑她的前科。心中的疙瘩,是导致乔净恩畏畏缩缩的罪魁祸首。 「你不想现在说没关係。」尉迟云驀然起身,双手放进裤边的口袋,漫天的星空与他是如此般配。说他是夜空最闪耀的星,真不为过,「等你想告诉我时,再说也不迟。我能等的,但别让我等太久。」话落,尉迟云轻勾起嘴角。 乔净恩跟着起身,一把拉住尉迟云的手,是有温度的,意味着,她不是在作梦。 「谁准你装帅的?」乔净恩瞇着眼朝他走近了半步,「我有说我不说吗?」 闻言,尉迟云挑眉,嘴角似笑非笑地越来越上扬。 看着他挑畔的态度,乔净恩嚥不下这口气。于是乎,她试探性地询问:「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吗?」话说得小心翼翼,是因为担心再次受到尉迟云的耻笑。 然而,尉迟云给的反馈却不如同过往的轻蔑。反倒,用着记忆中的真挚,轻点了头,示意让乔净恩接续说下去。 这让乔净恩卸下心中的大石,放心的将事实陈述而出:「我是透过一幅叫《溯源》的画,穿越过来的。这对我而言,就是画中的世界,勉强也能算是另个时空。」 换了口气,乔净恩接续解释道:「我刚刚会抱着你哭是因为,我经歷过一连串的事,又穿越回去了。我非常的自责,是常乐雨再给了我一次,让我重新回到这来。」 尉迟云愣了好几秒,没办法意会过来,就连脸部的表请也没有多加去控制,看上去有些笨,这让乔净恩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你该清楚,我有一说一,不会随便造谣的个性。」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负,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乔净恩讨厌人家说谎,自然也是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进而去编织谎言。常乐雨是唯一的例外,他虽然说了谎,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一个予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无论是从画中,亦或是眼神间,乔净恩看见的是常乐雨的奋不顾身,还有多到无法细数的恳求。总让人產生种若不答应他,自己就是坏人的错觉。 「《溯源》……」尉迟云在嘴边呢喃着,「画名好熟悉……」 「祁慕晴的画作。」乔净恩直接解了他心中的疑虑,顺道明说了来这的目的,「我来这是因为在不久后的将来,祁慕晴会死在一场意外中,因为我的关係。所以我……」 「等、等会!」尉迟云出声制止了乔净恩接续说下去,脑子乱哄哄的,一个字也听不下,「你搞得我好乱,可不可以简单明瞭的再说一次?」 「好。」乔净恩朝尉迟云招了手,两人一同蹲下身子,而她随意捡了几块石头,「现在我右手的这块石头,代表的就是我所在的时空。」话落,乔净恩的左手拿起了另一块石子,「左手的这块,代表的是你与祁慕晴的世界。」 随后,乔净恩将两块石子相撞在一起,「两个时空要连结,就是透过《溯源》这幅画。」解释完时空理论,乔净恩拿起了片落叶,放到了左手边的石子上,「这片落叶代表我,我受了某个人请託来到了这个时空,拯救不该死去的祁慕晴。」 尉迟云似懂非懂的偏了头,伸手接过了乔净恩手中的落叶。良响,才开口问:「所以……现在在我身边的你,是从另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不全然是。」提起这事,乔净恩不自觉歛下了双眼,「是灵魂穿越过来,穿越到这个时空,乔净恩的身上。」 尉迟云不再提问,脸上掛着的是说不尽的困惑。一时间接受如此庞大的讯息,他实在没法好好消化,只能用沉默代替所有的回答。 乔净恩内心是急迫的,急迫的想让尉迟云相信自己。所以在下颗流星坠落前,乔净恩主动的伸出手了小拇指,「要不然,我们来赌一把。」眼眸间的是自信,像是在宣告这场赌局,她会是赢家,「赌我说的,全是真的。」 9-2、信我 为了证明自己没在说谎,乔净恩拉着尉迟云,隔天立即前往了知足育幼院。 一到育幼院,没有任何人的引导,乔净恩直接往美术室的方向走去。这让尉迟云颇为惊讶,因为知足育幼院从不让外人随意参访,想进到里头,得经过严密的审核。所以除了里头的小孩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美术室确切的位置。 站在美术室门前,乔净恩本想直接推开门,想了会儿,却停下动作。退了半步,让尉迟云上前,「祁慕晴画的《溯源》和知安雨画得《归期》都在这。」 闻言,尉迟云的眉宇拧得更深,除了院长和他外,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还知道《归期》是知安雨要离开前,画得最后一幅画,用他送给祁慕晴的画笔。」乔净恩把她所知的全告诉了尉迟云,不图任何,只图他能相信自己。 原先,尉迟云以为是祁慕晴同乔净恩说的。两人友好他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祁慕晴的个性该是有些内向,不太会对外人说自己的私事。 现在,却颠覆了尉迟云所有的想法,好似每件事,都在某人的计画下,发展着。 《归期》的创作缘由,该是只有尉迟云一个人知道,不会有第二个人。 「此刻眼前的乔净恩,真的是来自另个他触及不到的世界吗?」尉迟云反覆的思量。随后,他进了画室,果真如实看见了《溯源》和《归期》。 站在《归期》这幅画前,尉迟云双眼不曾移开过,总觉得和昨日看见得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有所改变。 「不晓得你有没有发现。」乔净恩的手指上了画作,「《归期》本该是只有两道门被插上钥匙的,现在却多了一道。」 尉迟云顺着乔净恩的手臂看上去,赫然惊觉,真如她所说的。也才想起,到昨日为止,都只有两道门被插上钥匙,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一道,散落在地的钥匙也由两把成了一把…… 太鬼扯了,简直不合乎常理。 这迫使尉迟云不得不去相信乔净恩,想否认,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辩驳。 本以为说到这,尉迟云就会相信自己真是来自另一个时空,可从他眼神间流露出地神情却并非乔净恩所想的。这不禁让乔净恩自嘲:「看来我真的信用破產了。」 话落,乔净恩朝尉迟云靠近了半步,深深叹了口气。说出了握在手中,最后能证明,她是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下星期是篮球比赛,对吧?」 闻言,尉迟云愣地点头。 「这次的比赛,校长听见了你们的心声,决定在新体育馆举办。再来,他还多新增了一个规定,就是不能跨系、跨组参赛。」 尉迟云原先皱在一块的面容,瞬间全成了呆滞。想,这事不该会有任何外人知道,这是这周三的播报内容,全校除了尉迟云本人,以及校长外,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郑廷也未看过稿子,甚至连全校老师都未能知道的消息,乔净恩是从何得知? 食指抵上了太阳穴,尉迟云头疼得不像话,没想过科幻电影中的情节,真会如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尉迟云才开口,嗓子有些哑了,「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是想找寻认同感吗?还是只是想证明我的愚蠢?」 乔净恩摇了头,「我只是想找你和我一起拯救祁慕晴。」 「那你有想过,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吗?」 「不会失败的。」乔净恩立即否认,尉迟云无谓的猜想。双眸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朝尉迟云伸出了手,「相信我,我不会再让所谓的「失败」,重演第二次。」 尉迟云看着乔净恩的手,迟迟不敢搭上,因为内心还是充斥着说不上的不确信。 「信我一次好吗?就像我相信你一样。」乔净恩的声线软呼呼的,像是恳求。两人的目光再度相交,如同火花四射,照亮了灰暗的空间,喧腾了彼此孤寂的心,「况且,我还有一个超强的助力导师,怎么可能会失败?」乔净恩信誓旦旦地挑眉。 听见乔净恩的祈求,尉迟云本想搭上手的,本想。 可在听见她说有个「超强助力导师」,让他瞬间将所有意愿收回,双眼也顺道冷下。 「谁啊?男的女的?」话中虽听不出起伏,可眼神却出卖了他,他有些吃味。 瞧见他的表情,乔净恩忍不住失笑,回应道:「你挺熟的。」 「我挺熟?」尉迟云语调上扬,字句咄咄逼人,「所以是谁?有这么见不得人?」 实在不明白尉迟云是在生什么气,乔净恩觉着无奈,却又不想告诉他实情。有些时候,有些话,还是要当事人亲自诉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回来,他会自己跟你说的。」话落,乔净恩走出了美术室。今儿的天气,如同记忆中一样的美好,太阳高掛,参着几朵云,微风徐徐的佛过脸颊。 「等他回来?」尉迟云不起馁的接续追问,「言下之意是他现在不在这?」 「干嘛那么执着。」乔净恩被问得有点不耐烦,语气稍嫌不好,「等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答案,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阻止意外发生。」 「我可还没有答应你。」尉迟云扁着嘴,闹着脾气,逕自走上了草皮。看上去是要去找知天安、知天心这对双胞胎。 乔净恩连忙跟上他的脚步,趁着尉迟云不注意,拿着自己的小指勾上了尉迟云的。眼眸中带上的笑意,偷偷藏着几颗点点星子,「来不及了,早就来不及了。」 被乔净恩触及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烧过般灼热。全身像是电流通过,一阵阵酥麻,直通心底,尉迟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以呆站在原地。 「尉迟云,你不反驳我就当你答应了。」乔净恩的话中有着无数的得意,「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就当你欠我的吧!」 9-3、够了 和尉迟云分别后,已经接近傍晚,乔净恩自个儿搭车回家。 推开家门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没一点该有的朝气。可乔净恩记得自己在出门前是有留一盏灯,为得是回家能有些光亮,像是有人在等门。 此刻灯却是暗的,是黄瑜有回来过吗?乔净恩在心底猜测,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黄瑜有回家又如何?现在不也是不见人影。 肚子开始闹腾,乔净恩耐不住飢饿在冰箱东翻西找,想找寻能果腹的食物。在她的世界中,只要她喊一声,就会有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桌,标准型的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导致现在她连煮个简单的泡麵都不会。 实在找不着像样的食物,乔净恩心情上有些烦闷,随意拆了包饼乾来吃。 嘴巴在咀嚼的同时,眼睛也间不下。乔净恩开始环顾起四周,这是第一次,她如此认真的观察这个所谓的「家」。说实在点,同样品屋一般,没有任何的温度,乾净的一尘不染,东西也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乔净恩时常想,作为一个父母真的捨得拋下自己养育成人的孩子吗?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选择遗弃?明明也是怀胎十个月,经歷了数不清的辛苦,才生下的小生命。 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手中的零食在不知不觉间,见底了。乔净恩也不再被飢饿支配,眼看时间也不早,她想,还是赶紧洗好澡休息,明天才有精神早起去上学。 将空包装扔进垃圾桶,顺道把双手洗净后,乔净恩近了房里,随意拿了件换洗衣物,正打算进浴室时,她听见了开门声,视线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是黄瑜,黄瑜回家了。 「净恩。」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黄瑜回以视线,笑得温柔,「吃饭了吗?」 那份温柔和那句「吃饭了吗」听在乔净恩耳里,很令人作呕。她不晓得黄瑜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居心,才能若无其实地说出如此虚偽的关心。 乔净恩没给予任何答覆,逕自走进了浴室。 热气蒸腾,乔净恩开啟花洒,水注自头顶落下,冲掉了一身的疲倦,却赶不走心底油然而生的烦闷,大人的思绪,真是复杂到难以去辨别真偽。 乔净恩在浴室整整待上了一个小时,因为想不到该如何面对黄瑜。逃避是解决问题,最烂也最笨的方式,损益拉扯下,乔净恩还是出了浴室。 然而,一切远比她所想得更加难以控制。原先,她以为黄瑜只会找上她,聊几句话,她只要找个理由唐塞过去就好。没想到,黄瑜煮了一桌菜,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顶着一头湿润,手里还拿着浴巾,乔净恩站在餐桌边,一语不发地盯着黄瑜看。 「不吃吗?」黄瑜起身,替乔净恩添了碗饭,「还是你已经吃饱了?」 乔净恩仍旧不语,看着黄瑜,宛若她在上演一场独角戏,台底下的观眾只有乔净恩,一场没有喝采,没有掌声的,独角戏。 黄瑜也不气馁,接续说道:「吃饱了没关係,我帮你装在保鲜盒,你可以拿去学校,当明天的午饭。」话落,黄瑜真拿着饭菜,准备要打包。 乔净恩终是看不下去,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够了没?」 仅短短的三个字,却足够让全世界暂停。乔净恩真心搞不懂,黄瑜所做的一切,究竟只是为了讨乔净恩的欢心,还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亦或是,不想失去一个浮木,所以才拚死拚活,死命的攥着。 难道黄瑜不晓得,一切早就来不及了吗? 在她选择不回家的那天,一切的因果就已经註定好,全毁在了她的手上。 常乐雨说过,回来《溯源》后,别想着要怎么救乔净恩,而是想着怎么样才能够替她增加更多,她想得却得不到的回忆。 乔净恩仔细思索过了,《溯源》中的乔净恩,嚮往的便是与母亲之间的回忆。心中最大的结也就是黄瑜不回家的那晚,不顾当事者的意愿,乔净恩执意想探究答案。 「黄瑜。」乔净恩连名带姓地喊了对方,「乔净恩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闻言,黄瑜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净恩,你怎么可以直呼妈妈的名字?」 「这重要吗?」乔净恩冷笑了声,「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黄瑜竟答不上,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在乔净恩眼里像一齣搞笑剧。 「不知道吗?」乔净恩从口袋中拿出搁置的手机,将与黄瑜的对话纪录,捲上了好几页,最后停留在自杀前一夜的对话框,「对这则讯息有印象吗?该是没有的,因为你根本不在意。」 黄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说不上任何话,因为她是有看见那则讯息的,只是选择视而不见。黄瑜呆愣在原地,受着乔净恩的质问,像是被逼到墙角般的无助。 说到底,还是她罪有应得。 「记得回来,四个字包含了乔净恩所有的渴求、乞怜。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这些求救讯号。她只不过想要你的爱、你的关心有这么难吗?」一气之下,乔净恩将紧握在手中的毛巾朝黄瑜扔去,饭菜也毁了。 「不爱她,干嘛生下她?你真以为生下乔净恩,外面的男人就会来到你的身边吗?别傻了,人类都是利己动物,他需要你才会来找你,不需要你时,你就像垃圾一样,只会沦为被丢弃的结局。」 乔净恩没想过要把话说得如此难听,是因为太过替对方抱不平。她不该承受大人所有的自私,她不是物品,她是一个生命,值得一切最好的。 空间安静了几秒鐘,乔净恩不想再看见黄瑜的脸。本想回房间,黄瑜却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压根没把乔净恩的话听进去,眼眶边甚至含出了泪水,像是在哭诉她的委屈,「净恩,相信妈妈。你爸爸会回来的,再给他一点时间。」 实在受不了黄瑜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乔净恩甩开了她的手,看着黄瑜哭花的脸庞,乔净恩忍不住打从心底的质疑,黄瑜到底有没有真心在乎过乔净恩的感受。 「你有爱过乔净恩吗?」话说出口是恐惧,因为乔净恩从黄瑜眼底看见的是被恶魔支配的慾望,贪婪至极。 这声质问让黄瑜止住了啜泣声,缓缓抬起头,对上乔净恩毫无波澜的双眼。 她也迟疑了,甚至捫心自问着,说出口的话也全成了细碎,「我……」 本想追问,然而心底却传来了一道声音,每一个字句都是摇尾乞怜的苦求,要她别再问了,她寧可活在幻想中,也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够了,乔净恩够了。」 一比较才发现,原来人间的爱漏洞百出。倒不如,不偷不骗、不争不抢,活在自己所建造的乌托邦。 至少,还不这么痛苦。 9-4、我的 乔净恩整夜都辗转难眠,因为心底的声音一直告诉她,别再去探究真相。不值得,也不需要,因为早就来不及了,她也不在乎真相究竟为何。 乔净恩反覆的质问,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吗? 对方不假思索,没有任何一点犹豫的回答:「是。」 人性实在太过于丑陋,逼迫她不得不去妥协,只去看自己所认为最正确的那一面。是真是假都无妨,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活得究竟有多卑微。 「净恩,还记得你在我桌子底下看见的红色布偶吗?」对方顿了会儿,才接续说道:「它原本该是白色的,是我把它染成暗红色。没为什么,只想某个人记得我,记得我是有多痛苦地等她回来,却始终等不到。」 或许,有人会觉得她很傻,只不过是不被自己的母亲在乎,为什么要赔上自己的生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能单看一个面向,就去妄下定论,没有一个人是当事者,所以不能感同身受,只能够凭藉着「看起来」来去作判别。 那些擅于偽装,隐藏的情绪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脆弱。因为他们太过别人着想,并且知道,不是每一个脾气,都能够被接受,如果说,懂得哭闹的孩子就有糖吃,那他们寧可捨弃乖巧,也好过不被人在乎。 乔净恩单手拖着腮,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子,看着外头逐渐凋零的花,一朵朵摇摇欲坠。正垂死挣扎着,不晓得图什么,是图一个让人记得的机会吗? 手指轻抚过左手腕,直至今日,乔净恩才发现,手腕上有着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每一个伤疤都是无声的吶喊,喊着世界的不公,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承受。 她的痛苦曾经试着说出口,却因为不被人在乎,所以逐渐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乔净恩厌倦事情为什么总不能两全其美,一定得有个人牺牲,去成全别人的幸福。那些活该被牺牲的,难道就没有资格获得所嚮往的爱吗? 实在想不透,要自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亲眼看着别人哭泣,却见死不救。 「净恩。」轻声细柔的叫唤,拉回了乔净恩的思绪。 乔净恩抬眸,对上了祁慕晴若有所思的神情,「怎么了?」 「你上个周末和尉迟云去了知足育幼院?」祁慕晴的口气不像询问,而是质问。 乔净恩愣地点头,才想起那时去没见着祁慕晴,可上一份记忆她也是有去的。好像很多事,随着事态的不同,记忆也会受连锁效应的更动,同一件事在每个时空下,都有着不尽相同的发展。 乔净恩已经不晓得哪个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和小云现在到底是什么关係?」 乔净恩不明所以的偏了头,她不明白,自己和尉迟云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吗?为什么要在这,像个犯人一样的逼问?她不喜欢祁慕晴这种兴师问罪的态度。 「没什么关係。」乔净恩没多上心,随意回应。 确切点来说,是能有什么关係,想要也不能。 「那为什么他会带你回育幼院?」祁慕晴急了,话语听上去有些高亢,两人像是在争执,「你难道不知道,知足育幼院有个传统,就是当里头的孩子遇上了真心喜欢的人,就一定一定要带回去给院长看吗?」 闻言,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脑子乱哄哄的作响,吵杂极了。 回忆如同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乔净恩依稀记得,院长曾同她说过相似的话。原来,当时院长就有在暗示她,尉迟云是真心喜欢自己吗?是她太笨,还是不愿意去正视这份所谓的「喜欢」。 「干嘛发呆?是在装傻,还是在想什么理由塘塞吗?」 祁慕晴每句话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向乔净恩,伤得她无处躲藏。同时也让她感到烦闷,开口提问并没有错,错是错在,为什么要用如此偏激的口吻。 乔净恩也刻意拉高了音调,反问道:「你是以什么身分来质问我的?喜欢尉迟云的人,还是她的家人?亦或是朋友?」 话落,乔净恩抿起了双唇,想起常乐雨同她说过的话,一切歷歷在目。知毓晴对知安雨有多重要,乔净恩全从常乐雨的口中得知,每一个无私的付出,都只是为了换取她的生命,换一个,能再次看见她站在自己眼前的机会。 然而,对方现在却站在乔净恩的眼前,质问着她和另个男孩的关係。种种反常的表现,都和常乐雨所说的不一样,像是他一昧的付出。 公平吗?这真的称得上公平吗? 「知毓晴。」乔净恩连名带姓喊了对方,用着属于她的另个称呼,「你真的喜欢知安雨吗?还是你只是因为害怕失去玩具,才紧紧握着不肯放手?」 祁慕晴先是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低下头,冷笑道:「尉迟云连这都和你说了。」她双手环着胸,身子稍稍朝乔净恩倾去。不给她答话的机会,自顾自地道:「这重要吗?不论是知毓晴还是祁慕晴喜欢的人,都不可能会是我的。」 仅是短短一瞬间的相视,乔净恩看见的是祁慕晴浓浓的绝望。实在读不清,她话中的意思,什么叫「都不可能是她的」?她不就是祁慕晴,更是知毓晴,他们三人相处得过的事实是不可能轻易抹灭,怎么会有不是她的问题? 「我先去回去了。」祁慕晴打直了身子,神情回到一如既往的轻松,宛若方才无意间流露出的失落,不是她,「有人找你,不打扰你们说话。」 祁慕晴走回了位子上,乔净恩却仍在思索着,刚才的每一个字句。 「你还好吗?」苏宇翼上前,没有任何的邀请,逕自坐上乔净恩前方的座位,「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身体不舒服吗?」 苏宇翼下意识把手抬起,要贴上乔净恩的额头,却被她躲开了。 「抱歉。」苏宇翼并未有不悦,只是懊恼的挠着后颈,乾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是我反应太大。」话落,乔净恩对上了苏宇翼的双眼。 片刻,她又想起了常乐雨所说的话── 「乔净恩在你离开不久后,就死了。」 死了,意味着,感情没能开花结果,只能永远石沉海底。两人看似重新回到了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实际上,却在彼此的心底,留下一道不可抹灭的伤疤。 「苏宇翼。」乔净恩难得主动喊了苏宇翼,嗓子莫名其妙带了点哽咽,侧过头,看着树梢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凋落,「如果有天,乔净恩离开了怎么办?」 闻言,苏宇翼偏头,似笑非笑扬起嘴角,语调轻轻,「等你回来。」 「如果是永远都不会回来呢?」 「那就先跟你做约定。」苏宇翼朝乔净恩伸出了小拇指,脸上堆满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她,他相信奇蹟,「不管在哪,都要记得回来。你是个不会食言的人,所以只要有约定,你就一定会回来,我说的没错吧?」 上课鐘声恰好响起,没等乔净恩回勾上,苏宇翼便收回了手,笑嘻嘻地打趣道:「你没有否认,我就当你答应了。」话落,苏宇翼本要走回位子,却被乔净恩喊住。 「如果哪天,你发现乔净恩真的、真的不会回来……」乔净恩染上鼻酸,强忍着眼泪,话说得很轻柔,像是恳求一般,「届时,你要学会放下,勇敢的再去爱另一个人,要相信自己,值得拥有一切最好的。这也是予乔净恩而言,最好的爱。」 9-5、想见你 週三是广播社的固定播报日。 尉迟云在前一日,特地传讯息告诉了乔净恩要她明天中午来广播室找他,说是下播后,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和她商讨。 乔净恩本想拒绝的,因为嫌麻烦,广播室距离二年八班有一大段的距离。 谁晓得,尉迟云竟用起了贴图连环攻势想逼迫乔净恩就范。乔净恩只当他是要不到糖吃,就闹脾气的小孩,没打算多加搭理,直接把手机转成了静音。岂料,尉迟云直接来电,一通不接,就打上第二通、第三通,直到乔净恩接起。 「你来。」尉迟云的话中是信誓旦旦,「我保证你不后悔的。」 受不了他的缠人,乔净恩真在午饭时间,鐘声一响就出了教室,来到广播室。广播室的门没关,乔净恩逕自推开了门,看见正在广播间做准备的尉迟云以及郑廷。 郑廷率先看到乔净恩,热情地朝她招手,手肘顺到顶了尉迟云,和他低语了几句,笑得很是曖昧,而尉迟云不甘示弱,推了他的脑袋瓜。 广播间隔音甚好,乔净恩压根听不见,可她知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打闹的时间不长,两人收起玩心,嘴边开始倒数,当数到「一」时,郑廷将广播器开啟,音量调到适中的大小,尉迟云的声音像是风一般,穿梭在校园各处。 「各位同学午安,我是今天的播报员──cloud。」尉迟云翻了手中的讲稿,嘴边轻掛着笑意,「这週没什么新鲜事,但有件大家都非常期待的赛事──」 尉迟云刻意拉长了尾音,想製造点悬疑,「那就是篮球赛啦!预定在下星期举行,所以大家这星期要赶紧填好报名单,交到体育处,逾时不候喔!」 后续的播报内容就同记忆中一般,尉迟云告知同学们,不能够跨系、跨组,组队参加比赛,队友只限于同班,亦或是直属班级。 乔净恩看着在广播间里的尉迟云,脸上的笑容堪比外头的烈阳,每个无心的与郑廷打闹都透着他的快乐。做一件自己真心喜欢的事,该是都会像他那般开心,好在尉迟云有重啟广播社,至少在乏味的高中生活中,能再多增添一笔不平凡。 播报结束了,郑廷从广播间走出,忍不住调侃,「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啊?」 乔净恩回过神来,晃了脑袋话说得结巴,「才、才没有。」 「是吗?」郑廷挑了眉,刻意捧起了尉迟云好看的脸蛋,笑嘻嘻地说:「我看你是被小云这妖精脸,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郑廷,你别闹了。」尉迟云挣脱开了郑廷的魔掌,催促着他赶紧回教室。 「讲得好像你们都不用回教室。」郑廷扁着嘴,死命巴着广播室的大门,说不放就是不放,「你们两个要讲什么我不能听的祕密吗?」 尉迟云无语极了,脸上写着大大的无奈,「你是三岁小孩吗?」 「如果我说我是的话,你会让我留下来吗?」郑廷眼睛瞬间亮了,一眨一眨的。 「不会。」尉迟云直接下了逐客令,把郑廷推出了广播室,「乖乖回教室休息。」 广播室重归于了平静,乔净恩看着两人的互动,真心感到有趣。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和郑廷相处的尉迟云变得更像个小孩,没有任何的拘束。与祁慕晴相处并非如此,似乎多了份责任。 「你和郑廷很好吗?」乔净恩没来由地一问。 「啊?」尉迟云愣了会,才意会过来,答道:「挺好的。我们从国小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高中恰好又填了同个志愿,只不过他选文组,我选理组。」 乔净恩点了头,接续着问下去:「所以你找我来广播室干嘛?」 这么一提,尉迟云才想起了重要的事,拉着乔净恩坐上了椅子,开始明说要她来这的理由,「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篮球决赛那天,体育馆会发生大火,而祁慕晴也会因为要救你,而死在那场火海之中吗?」 乔净恩不明白,尉迟云驀然提起这事做什么,只得以顺他意的,点头。 「你也说过,有个人告诉过你,要阻止那场意外,就不能单想着「只救祁慕晴」,而是要连同在那里的所有人都「一起拯救」,对吧?」 闻言,乔净恩稍稍拧紧了眉宇,再度点头。 尉迟云扬起了灿笑,紧抓住了乔净恩的双手,眼底闪烁的星光,有着藏不住喜悦,「我想了一整晚,终于想到可以怎么救他们了!」 乔净恩愣住,因为没想过尉迟云真把她的话记在心上,并且认真地找寻解套方法,说不清是为了祁慕晴,还是为了自己。总之,她是挺开心,至少被人在乎。 「什么方法?」 「秘密。」尉迟云挑了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那天你就负责把祁慕晴,还有体育馆里的同学疏散出来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听到这,乔净恩有种被耍的错觉。所以她大老远从二年八班跨栋跑来,牺牲了吃饭和午睡的时间,特地来这听尉迟云讲些可以透过讯息讨论的废话? 乔净恩头疼到一个不行,食指底上太阳穴,方才的感动全收回了,现在只剩下满腹的无奈,「这些事干嘛不透过讯息告诉我就好?非得要我跑来这。」话落,乔净恩起身,想着赶紧回教室,加减休息点,为下午的课做准备。 眼看乔净恩就要离开,尉迟云没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因为我想见你啊!」 他没想过,这话有多曖昧,曖昧到模糊不清。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他连忙清了嗓,圆了自己的话,「因为我想见你,亲口告诉你,我的计画,才不会有资讯不对等的情况发生,很多的失败都是因为沟通不良造成的。」 乔净恩止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因为尉迟云的双眸太有致命的吸引力,宛若宇宙中黑洞,总能带着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万劫不復的深渊,亦或是,另一个新世界。 尉迟云以为乔净恩又再生气,自觉愧疚,扁了嘴,委屈巴巴的道:「乔净恩,你相信我能扭转这一切吗?」 「信。怎么不信?」话落,她终究还是转过身子,甚至朝尉迟云靠近了半步,推了他的脑袋瓜,「你都无条件的相信我了,我不信你,岂不是太说不过去?」 9-6、傻子 篮球赛正式展开了,乔净恩所属的二年八班不负眾望,挤进了总决赛,和尉迟云所处的二年七班,在今日准备竞争冠军头衔。 决赛开始前的一堂课,二年八班,杂得像是没大人似的,喧闹不已。 乔净恩像是与世隔绝,一个人站在教室的角落,手撑着窗边,静静地看着外边,树梢上的树叶,寥寥无几,只剩下几片叶子正垂死挣扎着。 有片叶子,无论多努力,终究还是抵不过强风的侵扰,坠落了。 乔净恩下意识地伸手,接起了本该直落而下的叶子。 泛黄的、陈旧的,失去朝气的,却仍拚尽全力的想找寻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如同她和尉迟云,在无数个不确定的因素中,找寻一个能拯救祁慕晴的契机。 「会成功的吧?能相信尉迟云的,对吧?」乔净恩心想。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选择放手一搏。乔净恩反手,让叶子回归于尘土,即便不再亮眼,也是能成为别人的养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绽放自我。 乔净恩转过身子,朝教室里头东张西望,想找寻祁慕晴的身影,最后在前门的位置见着了。她正和徐奈聊着天,看上去是刚从外头装水回来。 乔净恩上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问道:「有空吗?」 祁慕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愣地点了头,随后视线转向徐奈,说:「剩下的我们晚点再说。」话落,徐奈见这儿没她的容身之处,便识相的离开。 「怎么了吗?」边说,祁慕晴边走回了位子。 乔净恩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问:「你会去看篮球比赛吗?」 闻言,祁慕晴似笑非笑的弯起嘴角,「重要吗?」 没等乔净恩回话,祁慕晴自顾自答应:「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管我的事。」话落,她打直身子,瞇起了双眼,朝乔净恩凑近,「怎么?是怕我和你抢尉迟云,还是其实你是喜欢知安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送你也无妨,反正他们本就都不属于我。」 祁慕晴若有似无的訕笑,惹得乔净恩胸口一阵酸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名感到来气,她觉着自己活脱脱像个傻子。每个人都在为了怎么救她而竭尽所能,唯独她一人,总是置身事外,动不动就在怀疑三人间是否有男女之情。 驀然间,乔净恩不禁替常乐雨感到心寒,呢喃道:「我真的搞不懂,大家到底在瞎忙什么,你真的值得被救起吗?常乐雨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话落,乔净恩总觉得多说无益,便什么也不想再说,逕自离去。 她没想过,那些话完好的传进了祁慕晴的耳里,甚至记在了心底,逐渐萌芽。 ∞∞∞ 上半场的篮球赛事,乔净恩几乎都是无心观看的。满脑子都在想着,尉迟云到底为什么还有间情逸致可以打球?难道他不晓得时间就快来不及了吗? 乔净恩有那么一点后悔相信尉迟云。 然而,在上半场结束的倒数两分鐘,尉迟云被郑廷给绊倒了。可是两人的脸上都掛着不明的笑意,看上去是故意,却又构不成有意的理由。 尉迟云倒在地上,双手环着膝盖,神色痛苦,一点也不像假装的。 场边的医护员赶忙上前,查看尉迟云的状况,并且告知教练暂时别让他上场了。 尉迟云被换下场,可是从他给予的神情,乔净恩感觉不到一丝的愧疚,反倒有着说不上的得意。在被带出体育馆前,还在人群中,找到了乔净恩,衝着她挑了眉。 「上半场结束,二年七班以两分差暂时领先──」主持人用眼神示意着dj下了段暖场音乐,「中场时间,让我们热烈欢迎,热音社所带来的演出──」 按理来说,当主持人说下这话时,热音社的主唱就会出现,并且炒热气氛,可现在却完美诉说何谓「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覷,压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主持人乾笑了几声,想藉此掩饰尷尬,「热音社可能……」 话语未落,头顶上的广播器驀然出现了声音。按常理来说,不该有的,广播室除了广播社社员以及特定广播时间外,是被严格禁止随意进入的。 莫不是── 「哈囉,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熟悉的播报员,cloud,也就是二年七班的尉迟云,刚刚在体育馆打球,那位帅气又阳光的大男孩呀!」 果不其然,尉迟云的声音透过广播器,再度传遍了整所校园。 乔净恩忍不住失笑,想,这到底是什么自负的介绍词。 「现在在体育馆的各位,一定在想,奇怪,等会不是还要比赛吗?尉迟云现在去广播室干嘛?」尉迟云模仿的维妙维肖,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各位啊!比赛这事儿是小事,每年都会有的,可青春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了啊!」 「尉迟云又要干嘛了?」徐奈低声,问了身旁的女孩。 女孩摇头,「不晓得。可是我记得在非週三的时间,随意进入广播室,是会被记过,严重的话,广播社可能又会被废社。」女孩的脸色越发难看,直勾勾盯着广播器,「尉迟云没傻到拿自己的心血去赔吧?」 事实证明,尉迟云和常乐雨一个样,都是傻子,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子。 尉迟云顿了会,换了口气,接续说:「所以各位,我要来做一件,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有机会做的人生大事──」尉迟云贼笑了声,「待在体育馆的各位,现在该是要看热音社的表演,可是他们不见了,对吧?」 9-7、蛮喜欢你 尉迟云顿了会儿,贼贼一笑,说道:「废话!当然不见啦!因为他们被我叫来助阵。」话落,时间宛若禁止,空气不再流淌,尉迟云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心脏没来由的剧烈跳痛,好似下一秒就会衝出胸口。 再关掉广播器前,尉迟云深吸口气,眼眸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坚定,多说了句:「所以想看男孩转大人,想知道我究竟要做什么事,又或是单纯想听热音社表演的人,就赶紧来司令台,不来肯定会后悔。反正没我在,篮球赛肯定也比不下去了。」 广播中断了,体育馆内静的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瀰漫之间的分为很是窒息,是郑廷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兄弟要做大事,怎么能少了我们?」郑廷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脖子上还披着毛巾。视线扫过了周遭的队友们,声音大的传遍整个体育馆,吆喝道:「就算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能让他一人孤身奋战吧?」 几个和尉迟云要好的男孩子,互相看了几眼,随后露出不明所以的笑意,认同郑廷所说的,便从椅子站了起来,勾肩搭背的准备前往司令台。 说是助阵,倒不说是去当个吃瓜群眾,男孩子们间的友情就是如此简单。 「你们不继续比赛了吗?」一名中途被邀进,和其他几人本就不熟的男孩开口,制止了他们荒唐的行为,「少了一个尉迟云,碍不了大事吧?我们又不是没实力。」 闻言,郑廷侧头,连正眼也不愿给他,冷笑说道:「就像尉迟云所说的,篮球赛每年都有,可青春只有一次,你懂什么啊?」 郑廷是一个转捩点。随后,越来越多人好奇尉迟云究竟想做些什么事,纷纷邀着三五好友一同前往司令台;而有些人,本就是为了篮球比赛而来,眼看没戏唱,想着能早点回家,早点休息也是好事。 该庆幸现在早过了放学时间,许多老师们都已经离校。能躲一时,却躲不了一世,明天这事肯定会在校内闹得沸沸扬扬,尉迟云一定逃不过被惩处的命运。 眼看体育馆内所剩无几的人,乔净恩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想哭的衝动。看向腕錶,距离印象中火灾的时间,还有五分鐘,是有足够的时间疏散剩下的同学。乔净恩左右张望想找寻祁慕晴,虽然不久前才与她有所争执,可在重要时刻,那些讨厌都不足够成为她放弃与常乐雨约定的条件。 她答应过常乐雨,一定、一定会帮她救回知毓晴,那她就不会食言。 当个言而有信的人,是常乐语、是尉迟云,不断坚持的事。 乔净恩是在大门口看见祁慕晴的,她正往体育馆里走进。面容掛着疑惑,一脸就是在想,篮球比赛不是还没有结束吗?怎么大家都散场了? 乔净恩赶忙走下了观眾席,拉起祁慕晴的手腕,仓皇落下:「赶紧离开这。」 想当然,乔净恩没来由地举动,任谁也不会轻易跟着她离开。祁慕晴甩开了乔净恩手,双眸间有着藏不住的敌意,「你要干嘛?」 眼看时间所剩不多,乔净恩没心思和祁慕晴解释太多,直说着:「尉迟云有话和你说,跟我来。」不管她的意愿,她自顾自地拉着她来到了司令台。 祁慕晴本是有权利拒绝的,却在听见「尉迟云有话想她说」而心软了。 离开前,乔净恩不忘朝体育馆里,剩下的几位工作人员喊道:「你们也赶快逃离这,等下这里会失火,相信我,我没有说谎的。」 工作人员各个面面相覷,对于乔净恩的话是半信半疑,可攸关自己的生命安危的事,就是非同小可,况且他们也想不到乔净恩说谎的理由,种种因素考量下,他们还是搁下了手边的工作,先行离开体育馆。 司令台前方的空地挤满了人潮,鼓声接连不断,其中还参着尉迟云说笑的声音。说实在,乔净恩真挺好奇,尉迟云究竟是要做什么大事,倘若只是个幌子,那么,他又要用什么理由来圆这个谎? 事情被他闹到,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尉迟云手中持着麦克风,看着乔净恩拉着祁慕晴从远处走来,总算是卸下心中的大石,松了口气,语气也更加亢奋,「大家想先看音乐表演,还是……」 不给尉迟云说完的机会,郑廷擅自打断,视线有意无意飘向乔净恩,曖昧地嚷嚷:「当然是先看你表白啊!都捨弃了三连霸的机会来这看你,怎么可能让你有逃跑?」 眾人附议,起鬨声四起,吵得尉迟云连忙打岔,「我才没有要逃跑。」 话落,他闭上了双眼,深吸了口气。早在好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碍于胆子而不敢贸然说出口,现在将错就错,倒不如把平时积在心底的话,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 「我从来就不相信爱,更不相信我有爱人的能力。」尉迟云自嘲似的,笑了声,「我付出的爱总是有去无回,无论是对我的父母,还是家人。所以我开始变得懦弱,变得不相信爱,更不相信所谓的「约定」。」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不嚮往爱,爱的本质是美好,是寄託,是依赖。尉迟云曾经也义无反顾的爱着,因为爱,所以选择去相信,然而,倒头来却是一场空。 「每个离开的人,都曾经向我承诺过会,记得回来,却没有一个人兑现承诺。」 周遭的喧腾一夕之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的谈话声,只剩下风声,风声带走了孤寂,迎来了冬天的凉风,却吹不熄少年炙热的情感。 「直到遇见了她──」尉迟云的目光终于对上了乔净恩。灼热的,热情的,蕴藏的是不曾说出口的爱。然而,乔净恩却下意识的闪躲,先是看了身后,又左右张望,不见任何人同她一般的站着,除了祁慕晴。 祁慕晴下意识退了好几步,自知尉迟云要找的人压根不是她,心头有些酸涩,识相地挣开了乔净恩的手。悄然间,偷偷离开了这不属于她的地方,躲了起来。 尉迟云无奈地摇了头,阻断了她所有无谓的臆测,「乔净恩,我就是在说你。」 闻言,乔净恩愣住,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亲眼看着尉迟云从司令台跳了下来,徐步走来她的面前。脸上的笑意未曾减退,甚至比过往更加灿烂,冬日的太阳该是落得快,今天却违反了物理定律,太阳不落,反倒耀眼到灼人。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你很奇怪,脾气比天气还更难捉摸。有时候上一秒笑呵呵地跟我说话,下一秒又马上板着一张脸的跟我闹脾气。」话落,尉迟云猛地倾身与乔净恩平视,眼睛带着数不清的笑意,「就算如此,我发现,我还是蛮喜欢你的。」 乔净恩的脸颊刷上了一阵緋红,一时半刻内说不出任何话。实在不晓得,尉迟云究竟是褒还是贬,她就像个傻子般,看着尉迟云能够蛊惑人心的双眼,不自觉发起呆来,不挣脱、不逃跑,只是与他相视。 良久,乔净恩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震耳欲聋,逐渐失速又失衡。 眼前的少年如同毒品般碰不得,太容易让人沉沦。 「乔净恩,你发什么呆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郑廷在一旁抱着脑袋,鼓吹道:「快答应尉迟云啊!这样好的绝世男人,错过包准你会后悔。」 乔净恩这才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才从嘴边儿挤出,「你说得都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为了圆谎,才随意编出的?」 听见这话,尉迟云轻笑了声,「那你希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 没来得及给予答覆,周遭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每一声都唤着沉醉在爱情无法自拔的人们回归现实,看着被世俗慾望逐渐吞噬的罪人们── 10-1、做回 世界好吵杂,甚至称得上杂乱无章,有个人躲了起来,躲到一个没人找得着她的地方,也是最能令她感到放松的地方。始终想不透,为什么人们总是嚮往爱情,明明会被伤得遍体麟伤,却仍旧执意前行,最可笑的是她竟也是受者之一。 曾经她以为自己有资格操弄命运,确切点来说,是有本事去控制所谓情愫的发展。却忘记,人类被上天所赋予优于其他物种的条件,便是过于氾滥的情感。 逐渐被忌妒心侵蚀的个体,连本人看起来都格外的丑陋。 不该是这样,明明说好了,只是来替她过完高中生活,安然的,无恙的,甚至要静悄悄的。却因为凭空出现的陌生人,打乱了一切秩序。 起初,她是不以为意的,甚至觉得该和她成为朋友。因为自身也明白,自己有不能喜欢上尉迟云的理由,特别明确,不能跨越界线。 同她所说的一般,化敌为友,是最好的选择。 她太看得起自己的自制力,以及忌妒之心。每一次看似无意的出现,其实都是蓄意的阻断。她没办法亲眼看着尉迟云一步一步走向乔净恩,所以她以为,只要在对的时间出现,并且打坏两人的情感连结,一切就会回归原点。 可惜,以为终究只是以为。 在她第一次看见尉迟云替乔净恩画了人像素描,就该知晓,付出的情感是收不回来的,如同她一般,自甘堕落沉沦其中。 自私归自私,女孩得不到的东西,她并不会去诅咒别人也不能拥有。她反倒希望,尉迟云能幸福,能期待每个明天的到来,更能笑着迎接今天。 这是女孩给予另一个她,最好的赔罪。 顶楼的风,有些凉,凉的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站在墙边,手肘撑在上头,轻轻挑望远方的纷乱。每个站在司令台边的人儿,都变得好小,小的像是伸手就能一把抓起,一不注意可能也会被踩碎。 好热闹,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她曾经响往这样的热闹是与她有关,也曾渴望过,当所谓的女主角,却发现她只是个观眾,最不起眼的那种。 风依稀带来了司令台的谈话声,很细碎,让人好生好奇。她想听得更清楚些,不自觉倾身,却发现还是离得好远好远,远到近乎是触及不到。驀然间,她好想哭,哭自己不管多么的努力,终究无法靠近,随风而去的云朵。 眼眶边早已积满了泪水,她用手背抹去的泪珠,爬上了矮墙,以为只要这样做,伸手就能抓住云朵,没想过天与地的距离,远比她所想得更遥远。 双脚悬在空中,女孩染起玩心晃了几下,手撑在身后,嘴边拾起了抹笑意。内心有种轻飘飘的错觉,好似自己终于逃脱了现实,回归了最初的自己。 远处的体育馆窜起了火光,烈红又浓烟密布。女孩倒抽了一口气,脑中闪过了不知名的想法,如果她刚刚没被乔净恩拉出来,她会不会受困在里头? 而她此刻竟有些讨厌,侥倖逃出的自己。 「晴晴!」身后的脚步声,踩得急促。说话的人儿停在不远处,喘着大口气,道:「你坐在那里干嘛?快点下来,很危险。」 尉迟云恨不得想赶紧上前,把祁慕晴拉下矮墙。方才,听见徐奈大喊着,顶楼上坐着一个人,好像是祁慕晴时,尉迟云是不以为意,甚至觉着她在胡说,因为他所认识的祁慕晴,是怕高,讨厌风,更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于是乎,当尉迟云亲眼看见,凉风捲起了她的发丝,遮掩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片刻,尉迟云竟觉着祁慕晴好陌生,陌生到几乎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尉迟云,你楞着干嘛?」乔净恩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赶快上去啊!」话落,乔净恩主动拉起了尉迟云的手腕,朝顶楼跑去。 「晴晴。」尉迟云软下了声音,缓步朝祁慕晴靠近,「你到底怎么了?自从你去了祁家以后,你就变得好奇怪,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你。以前你明明说过再也不会留长发,因为知安哥不喜欢;还有你也不再画画了,明明以前……」 「尉迟云,够了。」她出声制止尉迟云接续说下去,「别再跟我谈论以前。」 那一声「晴晴」让她觉着酸涩,才意识到自己还在现实,她是祁慕晴,只能是祁慕晴,没有别的选择和商量的馀地。可说句实在话,她也是人,也是有心有肉,嚮往爱情的普通人,凭什么别人能得到幸福,她就不行? 尉迟云不起馁,本想继续上前的,却被乔净恩给制止,甚至朝着他摇头。乔净恩总觉着祁慕晴一直再隐瞒些什么,话中有话,每次都说得含糊不清。 太阳缓缓从西边落下,原先被染成橘红的大地,成了灰濛濛的黑夜看上去没点朝气,不太讨喜。直到最后,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仍是自己的心魔。 女孩侧过头,嘴边微微漾起笑容,主动喊了尉迟云,「你真的了解祁慕晴吗?」 闻言,尉迟云愣了好一会儿,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微微点头。 「真的吗?那你知道她其实有个双胞胎妹妹吗?」女孩冷不防的笑出声,每一个笑声都像是细针,刺向在场的所有人,无一倖免,所有人都是罪人,该一同陪葬,「应该是不可能会知道的。因为祁慕晴藏得很好,藏得不让任何知道,对她而言,祁家就是一个囚禁她的监牢,她恨不得马上离开那个监狱。」 身处在资讯爆炸的时代,每一个人都开始懂得偽装,所说出口的话都会被大打折扣,更像颗未爆弹,随时随地都有引爆的可能。 一个闪神,就会被推入另一个漩涡,是别人悲伤的深渊 「所以,让我做回我自己,好不好?」 10-2、故意 嘘,这是一个秘密,没人知晓的秘密,因为太过丢人,所以别四处宣扬。 ∞∞∞ 你信吗?据说,世界上会有三个和自己长得很相像的人。 祁慕晴本是不相信的,因为没见过。直到来到了祁家,看见了眼前的女孩,郭品嵐说,她是晚了自己几分鐘出生的双胞胎妹妹,祁慕茵。 当时,闪过祁慕晴脑中唯一一个想法竟是,所以自己是被丢弃的那个人吗? 祁慕晴没胆子问出口,只是乖巧地朝郭品嵐点了头,并且主动和祁慕茵释出了善意,「你好,我叫知毓……」习惯驱使,祁慕晴赶忙改口,「祁慕晴。」 祁慕茵和祁慕晴两人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神韵就连笑起来的样子都相仿。唯一不同的是,祁慕晴看人的眼神较为柔和,也总是笑脸迎人,反观祁慕茵,像是与世界为敌,不爱笑,更讨厌与人接触。 所以当她看见祁慕晴的笑脸,只感到虚偽,明明她恨透了祁家。 祁慕茵不以为意地扫过了祁慕晴的手,冷哼了声,明摆了就是不欢迎这自称自己姊姊的「外人」。双手环着胸,甩了一头乌亮的长发,进了房门,把自己锁在里头。 「茵茵!」郭品嵐气得跺脚,蹲下身安抚祁慕晴的情绪,「晴晴,你不要太在意茵茵。她从小就是这样目中无人,并没有恶意,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没关係的。」于祁慕晴的脸上从未见过笑意减退,反倒将嘴角越扯越高,像是在假装,装得自己很无所谓,「家里莫名其妙多一个人,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一点也不莫名其妙!」郭品嵐反驳,伸手拥住了祁慕晴,「很抱歉,当时年轻不懂事,拖到现在才把你接回来。妈妈保证,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祁慕晴没答话,更没有回拥上眼前的女人,因为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相信。 没有被伤害过,永远不会知道,要一个被伤得遍体麟伤的人,再去选择相信,是有多困难,就好像要把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再度撕裂。 郭品嵐擦去了滚滚而落的泪珠,牵着祁慕晴进了家门。 祁家的别墅位于半山腰,环境清幽,视线所及范围内都是绿油油的草坪,平时除了祁文伟生意上的客户外,几乎不会有外人来。距离市区,至少也得开上三十分鐘的车程,非常适合想远离城市喧嚣,享受退休生活的生意人。 据祁慕晴所知,祁文伟是知名科技公司的董事,具体营运内容她并不清楚,只知道,科技公司只是他的副业,是个相当成功的生意人。 「晴晴,这是蔡姨,这里的家管。有事都可以找她。」郭品嵐带着祁慕晴站在一名年约五十的女性前,「蔡姨,她是祁慕晴,我的女儿,以后麻烦您多照顾她。」 两人相互点头示意后,郭品嵐牵着祁慕晴走到了一扇木门前。 「晴晴,你先暂时住这。」郭品嵐边敲着房门,边嚷着:「茵茵开门。」 祁慕晴心一惊,难不成要她和祁慕茵同住在一间房间? 祁慕茵实在受不了吵杂,开了门,脸色满是不悦,「干嘛?我不要跟她睡。」 「这不是给你选择,是告知。」话落,郭品嵐拉着祁慕晴站到了祁慕茵的面前,两人都刻意回避了视线,「往后的日子都要相处在一起,你们要和睦相处。」 「晴晴,你剩下的东西,我过几天再请人去育幼院帮你拿。」郭品嵐将祁慕晴带来的随身袋递到她手中,「不管缺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一看郭品嵐走远,祁慕茵烦闷的挠了后颈,呢喃道:「麻烦死了。」 祁慕晴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傻楞楞的待在门口,头低低的,像是受了委屈。 「楞着干嘛?还不快点进来,想看我被骂也不是这样。」 虽说是双胞胎,可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同的灵魂,也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祁慕茵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任何苦,也没有手足,自然是不懂得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祁慕晴不同,她的生活圈是个大家庭,充满温暖,院长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知足常乐,随遇而安,要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祁慕晴在祁家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不敢放心的大笑,也不敢展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她也发现,祁慕茵从不会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好比说,晚上睡觉时,祁慕茵都会趁着祁慕晴睡着时,躡手躡脚地溜出房门,在太阳准备升起时,又悄悄地回到房间,创造出她们待在一块的假象;以及每个吃饭时间,祁慕茵都会找上千万种理由就是不打算和祁慕晴同桌,这是种反抗,无声的宣示,却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虽说相处的时间不长,祁慕晴有察觉到,祁慕茵很喜欢去个地方──顶楼。 一日,郭品嵐要祁慕晴叫祁慕茵一同吃饭。祁慕晴拒绝不了,硬着头皮上了顶楼,这是她第一次上来,她不喜欢,因为她怕高。 顶楼的风景甚加,是个无边际花园,祁慕茵坐在花园一小角,轻轻眺望远方的高山被云雾繚绕,手撑在身后,迎着凉风。 「茵茵。」祁慕晴双脚发颤,瑟瑟喊道:「妈妈要你下楼吃饭。」 「谁准你这样喊我?」祁慕茵没有回头,话是透过风的传送,没有任何温度,甚至琛得上有些儿冰冷,「你好虚偽。」 祁慕晴没答话,傻楞楞的待在原地,只得以眼睁睁看着祁慕茵从矮墙跳了下来,一步步朝自己靠近,「你明明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为什么不出声反抗?你根本不把这当成一个「家」,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待在这?」 这些话,祁慕晴压根都不在意,最让她无法承受的是,祁慕音带着訕笑,话中甚至有点鄙夷地道:「知足育幼院的人,都像你一样虚偽,自以为清高吗?」 「他们不是。」祁慕晴轻握起了双拳,视线不敢看向祁慕茵,「不准你这样说他们。」 祁慕茵自然有察觉到祁慕晴的反应,嘴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是吗?但同个养鸡场,养育而出的小鸡,品质都该是一样的劣等,不可能高贵到哪去吧?」 直到背贴上了墙缘,祁慕晴才惊觉自己竟被祁慕茵逼到了墙边,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跌下去,从这儿摔下去,祁慕晴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办法活命。 「知毓晴。」祁慕茵难得主动开口喊了祁慕晴,她在她耳边低语,「像你这种人我看多了,以为得到了一张入场卷,就能攀上枝头当凤凰。别傻了,世界没这么幸福的是,所有幸福都是有代价的。」 祁慕茵退了半步,与祁慕晴拉开距离,她眼神中带着的笑意是不怀好意,很恐怖,像是已经被吞食,不带有点人类该有的情感,是恶魔。 「知道幸福的代价是什么吗?」话落,趁着祁慕晴的分神思索的片刻,祁慕茵又将身子更倾向她,呢喃着:「死亡。」 祁慕茵嘴边吐出的每一分气息,都令人心生畏惧。祁慕晴下意识退了半步,却忘记自己早身处在地狱的边界。她从来就不奢求任何名利,只是嚮往幸福,错了吗?为什么死神仍旧朝着她招手,这并不公平。 祁慕晴试图抓住眼前最后的浮木,得来的却是对方的冷眼旁观,还刻意地侧过身子,她亲眼看见的。那一瞬间,她确实对人性感到失望,可内心却没有任何一点的责备,反而產生了种是自己应得的错觉。 怵目惊心的景象让祁慕茵倒抽了一口气,心底有到声音不断地告诉她,「是祁慕晴自己跌下去的。」 她,不是,故意的。 10-3、自私 祁慕茵开始过上了双重人生,并非自愿,而是被郭品嵐逼迫的。 当时,因为两人迟迟未下楼,郭品嵐担心是不是祁慕茵又再找麻烦,她自身也明白自家小女儿排外的个性,每一个刻意的忽略,她都有察觉,只是没说破。她认为不过度的干涉,让她们自行去磨合是最好的选择。 油然而生的不安,还是让她选择上楼顶。原先她以为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两人互斥,没想过会是看见祁慕茵一个人傻楞楞地往楼顶下看去。 没有任何地争执、纷乱,剩下的是一片死寂,和她此刻剧烈翻腾的心呈现极大的对比。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郭品嵐上前,同祁慕茵的视线看去。 一反常态地冷静,同样地倒抽一口气,同样地没有任何的哭声,全是一个样,两母女都是一样的冷血。 心乱的时间并没有持续上太久,郭品嵐迅速地理好思绪,先是打电话给了认识的医院,要他们赶紧来现场,还特别叮嘱,不准鸣笛引起骚动。 随后看向了祁慕茵,细声喊了她,问道:「你不是故意的,对吧?」 闻言,祁慕茵不发一语的回应上郭品嵐的视线,眼神如同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我问,你不是故意的,对吧?」郭品嵐加重了口气。 原先,祁慕茵仍是有些怀疑心底的声音,却在郭品嵐次次的质问下,开始相信了她不是故意这事,只要不是故意的,所有行为都能合理化去解释。 「对的。」祁慕茵理直气壮的回应,眼眸间没点犹豫,「是知毓晴「自己」失足坠楼,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祁慕茵还特意强调了「自己」两个字,想让自己全身而退。 「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郭品嵐紧紧掐住了祁慕茵的双臂,眼神冷冽,并没有责备的意味,「从现在开始,你要代替祁慕晴过完她的高中生活。」 起初,祁慕茵是反对的,她不明白,自己的生活过得好好,为什么要去替一个「陌生人」过上完全不属于她的生活?她不要,她才不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是不是就该赔罪?」郭品嵐表面上看上去是好声好气,实际上是带着半胁迫,「因为你的关係,害得她不能继续享受高中生活,因为你的关係,她失去了一切,你是不是该做些弥补呢?」 郭品嵐的话让祁慕茵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才发现,原来「不小心」,所要承受的代价,远远比「故意」来得更加剧烈。故意的人,能够心安理得的做自己,不受任何道德拘束,不小心的人不一样,他们会被强烈的罪恶感给团团包裹住,活不出自己,只能活在受害者的阴影底下,成为他们的影子。 祁慕茵该是要故意的,可是她周遭的人都告诉她,「你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的,没关係,不会有人怪罪你的。」他们擅自替祁慕茵刷洗掉了罪人的形象。 耳濡目染之下,祁慕茵也深深相信那只是场意外,而她唯一的责任,就是替祁慕情过完她的高中生活,塑造一种她还在的假象,这样就足够了。 初进到祁慕晴所就读的高中,祁慕茵很不是习惯,因为和她原先的生活相差甚远。她所就读的高中,是名门私立,里头的学生一个个都高高在上,不会随意交心,若非重要的事,也不会随意交谈。 每个人都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这儿不一样,一个班级就像大家庭一般,所有人都好快乐,都笑得好开心,好似世上的纷扰的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个小孩,压根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和她完全不一样。 她从小就被告诫说,不能随便相信一个人,每个接近她,都是有目的。 祁慕茵一直活在自己所建构的小世界,她从来就不相信人性本善。 「晴晴,我好想你。」这是尉迟云看见她的第一句话,甚至紧紧拥住了她,「去祁家还好吗?他们有欺负你吗?有让你吃饱喝足睡暖吗?」边说,尉迟云边打量着祁慕晴,每一句话,每一个关心,每一个眼神,看上去都不像是虚假的。 这是第一次,祁慕茵感受到,原来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纯净到发亮的地步。 祁慕茵在尉迟云身上所看见的是,他发自内心的去担心「祁慕晴」这个人。不图任何利益,只想听见她说,我过得很好,便足矣。 驀然间,祁慕茵好忌妒,忌妒祁慕晴有这样一个「家人」,同时,也对尉迟云动了真情。可每当尉迟云喊着她「晴晴」,都会逼迫着她面对现实,她现在是祁慕晴,不是祁慕茵,不能够喜欢尉迟云,也没有资格。 当了越久的祁慕晴,祁慕茵越是好奇,她原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因为从尉迟云给人的感觉,以及一些琐碎的日常,她感觉的出来,知足育幼院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里头,没有任何的猜忌,甚至是利益纠葛,只有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顏,以及欢愉的笑声。 一日,趁着母亲外出,家中只剩下家管,祁慕茵偷偷溜了出来,以「祁慕晴」的身分进了知足育幼院,率先见着的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烈阳当头,草坪中央的孩子们各个掛着灿笑,一见她,便兴冲冲地朝她奔来,矮小的个子,明明只到了她的大腿,却仍紧紧怀住,喊着:「晴姐姐!我们都好想你!你怎么那么久没回来看我们?不是说好,一个月要回来一次的吗?」 闻言,祁慕茵愣在原地,手不敢碰上孩子们,因为她从来没和外人如此贴近。 替她解围的是一名中年妇女,看上去很和善,脸上总是掛着笑容,双眼给予人的真诚,和尉迟云一模一样。祁慕茵猜想,她应该就是这的负责人。 院长喊着小孩们赶紧去食堂吃点心,随后,也领着祁慕茵进了食堂。 「晴晴。」院长手中盛了碗绿豆汤到她眼前,「天气这么热,多喝点。」 祁慕茵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院长手中的绿豆汤,却迟迟不动手,只敢傻楞楞地盯着不放。这碗绿豆汤,是院长给祁慕晴,不是祁慕茵,她有资格理所当然地去拥有祁慕晴所有的一切吗? 「晴晴。」院长又唤了祁慕茵,「怎么了吗?不想喝吗?没关係可以先放着。」 「不是。」祁慕茵强扯出了笑容,双手颤抖着,肴了口绿豆汤进嘴里。 好苦,这是祁慕茵唯一的想法,可绿豆汤明明该是要甜的,甜到腻的那种。 「晴晴。」院长厚实的大掌轻轻贴上祁慕茵的手背,「如果受到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说,郭小姐答应过我,会把你照顾好,如果她没有做到,我是有权把你带回来,甚至对她提告。所以无论如何,都别委屈自己,知道吗?」 祁慕茵没给予答覆,因为她没有资格,院长关心的人是祁慕晴,不是她。 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就连她最亲爱的母亲,抑是如此。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郭品嵐是在利用她,利用她的罪恶感去掩盖自己的过错,好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不受任何法律责任。 好糟糕,人性怎么可以如此丑陋。 那一瞬间,祁慕茵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值的,包括她的生命。尤其当她发现,乔净恩也是爱着尉迟云时,忌妒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她好想做回自己,她不想要再成为任何人,她只是用着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去说爱。可惜,人性的自私剥夺了所有应得的权利,说到底,还是活该。 10-4、罪人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就只是想掩盖你害死了祁慕晴的事实,然后还敢大言不惭地在这假装她,来欺骗我们?」尉迟云觉着可笑至极,紧握着双拳,眼眶边也泛着泪水,每一个举动都是在隐忍,「你到底存何居心?」 「没有,你错了,错得离谱。」祁慕茵看着远处烧得热烈的房屋,依稀还听见消防车的鸣笛,忽远忽近,「知毓晴没死,她还活着,只是人在加护病房。」 知毓晴没死,这也让祁慕茵感到十分意外。按理来说一个人在毫无防备之下坠楼,重力加速度,是没有办法做出相对应的自我保护。医生给予的解释是说,祁慕晴落下的位置恰好是在草皮上,具有缓衝力。 就像是命中注定,注定她不该轻易的死去。 祁慕茵却不这样认为,每一次去看祁慕晴,她都会感受到她不想死的决心,她的意志力,强烈到让祁慕茵觉着,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好奇心驱使,祁慕茵透过关係去调查了有关知毓晴的一切,也才发现,在她离开育幼院后,有个人,随着她的脚步,也离开了,去到很远的地方。 是知安雨,据说,他们的感情要好到,几乎是形影不离。 倘若有天,知安雨回来了,那么知毓晴是不是就会死,还是说醒来?届时,祁慕茵是不是也就不用再过上双重人生,亦或是,现在就不用了。 「尉迟云,你是不觉得我有病,我该死。」祁慕茵侧过了头,看向了尉迟云,脸上掛着笑容,很浅淡。像是希望从他口中听见肯定的答案,「跟你说句实话,其实我也这样觉得。你们不该把我从体育馆救出的,我是个罪人,万恶不赦的罪人。」 今天的天气是万里无云,皎洁的月亮带着笑意,高掛在天上。几颗星子成了点缀,缀着夜空的不凡,凉风吹着浓烟四散各处,祁慕茵撑着身子,本是要起身的,却被乔净恩冷不防的一句话,给打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谁准你死的?你有什么资格喊着要死?」 乔净恩一直默不作声,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资格插嘴,她只是个局外人。可当她听见祁慕茵喊着想死,喊着世界对她有多不公,她感到荒唐甚至可笑,只能说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亲手毁了别人的幸福,再来说,别人掠夺她应得的一切。 「这里最该要好好活下去的就是你。」乔净恩走到了祁慕茵的身侧,看着一台台消防车进了校园,水柱撒着烈火,浓烟密布,「你说你的母亲自私,你不也一样?想着用自杀逃避自己的罪嫌,说到底,你们都是同类人。」 人们常喜欢把有其母必有其子,这话掛在嘴边。起初,乔净恩是不认同,但在看见祁慕茵和郭品嵐后,她才意识到,原生家庭有多重要。 因为身处的环境是不近人情,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所谓的同理心,所以当自己遇上困难时,才会选择把错全归罪于他人,为得是求一个心安理得。 但,真能够安然度过每一天吗? 乔净恩不晓得,至少她是不行的,因为当她看见祁慕晴…… 等会儿,提起祁慕晴,乔净恩想起件很重要的事,视线缓缓看向身边女孩儿的侧顏,再搭上她方才说的字字句句。驀然间,她顿悟了。 所以,至始至终她所努力拯救的人,压根不是祁慕晴,甚至也不是常乐雨极力想挽回悲剧中的女主角。每个人都像傻子,被蒙在鼓里,说来还真是可笑。 祁慕茵的每句话都像把大刀,不断往乔净恩的胸口刺去,鲜血直流,却无处止血疗伤,可悲之馀又难受。所有的努力都因为一个人的自私而付诸流水,常乐雨在无数的时空中,找寻能够拯救祁慕晴的机会,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她能平安。 真正被拯救的人,却不想活下去,甚至频频找寻自我了解的方法。 凭什么?这样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他们伤害的人? 「祁慕茵。」乔净恩冷笑,满是嘲讽的,「真的拜託你要好好活下去,亲眼去见证自己多么糟糕的一个人,竟然会去伤害一个,善良的人。请你好好为自己的过错好好赎罪,虽然早已于事无补,你永远都不会知晓,那些失去心爱的人,究竟有多痛。」 祁慕茵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眼泪,更让乔净恩感到厌烦,她有什么资格哭?真正该哭的人是祁慕晴,可是她连宣洩情绪的权利都被无情地剥夺。 「你渴望爱,害怕属于你的一切被抢走,所以用如此偏激的方法去保护你所拥有的。」内心被阵阵酸楚侵扰,原先积在眼眶边的泪水,全成了无能为力的吶喊。 上天似乎也替这场故事的结局感到怜惜,进而落下了滂沱大雨。每滴雨水,都像是玻璃碎屑,伤得赤裸裸地三人体无完肤。人性都是脆弱的,没有谁是真正坚强,都是偽装出来的,只是在比,谁装得比较好,撑得比较久,罢了。 雨声掩盖过了所有的哭声,那些无处宣洩的懦弱。到最后都成了淤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上,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只剩下满怀的愧疚,去无人知晓的地方。 躲起来,藏起来。 远方的火光逐渐消散,直至最后一抹火红消失殆尽之时,乔净恩将方才未能说完的话,缓缓道出。是呢喃,她不在乎有谁听见,「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那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又或者该说,她一点都不稀罕。」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 「可不可以不要再用伤害别人,来圆自己的过错?」乔净恩整个人可说是面临崩溃的边缘,双腿早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明明最该生气的是尉迟云,可他却成了安抚她的人,「净恩,够了。」尉迟云紧紧抱着乔净恩,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怎么能够了?」乔净恩所说出口的每句话,近乎都是声嘶力竭,他想让祁慕茵知道,她毁掉的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的人生,「常乐……知安雨怎么办?他……」 「能怎么办?」没给乔净恩说完的机会,尉迟云强硬地打断,话语很沉,他也在努力,努力不让情绪溃堤,「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能怎么办?」 10-5、好转 事发过后的一个星期,祁慕晴休学了,确切点来说是祁慕茵,她懦弱地逃走了。 直至最后,她仍旧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错,选择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表面上看似重新开始,可说实在点,真的能吗?心中的心魔,真能说走就走吗? 不可能的,那些愧疚,会伴她日日夜夜,即便得到了当事者的一句「没关係」,愧疚仍不会消散,会扎根于心底,直到她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做错事从来就不可耻,可耻的是,死不认错。 乔净恩趁着午休时间,偷偷溜出教室,本想去找尉迟云,却发现他人不在教室。后来,乔净恩又去了广播室,可又扑了个空,广播室的大门是深锁的。 反覆思索,乔净恩实在不晓得能在那儿见着尉迟云。于是,漫步来了司令台边,看着檯子,不自觉想起了上个礼拜所发生的一切。当时,尉迟云似乎有问她一个问题,而她并没有给予他相对应的答覆,想想,真有些后悔。 鬼使神差下,乔净恩的目光朝楼顶的方向看去,阳光刺眼,却照亮了一抹人影,小小的。少年手肘撑着矮墙,视线轻轻地眺望远方,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背心,徜徉在空中的咖啡色发丝,再搭上少年若有所思的神情,是多少女孩子倾心的对象。 乔净恩的嘴边不自觉漾起了抹淡笑,捨不得将这美景分享给他人,而她也开始捫心自问,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溯源》,如果真到要回去的那天,她捨得拋下一切吗? 乔净恩看着少年好看的面容,出神了,想好好将此刻的美好烙印在心底。 人们总说,眼睛是灵魂之窗,足够要了一个人的命。 乔净恩是认同的,因为在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她就被他的双眼给蛊惑。 少年似是感受到了乔净恩灼热的目光,竟回应上了她的视线,随即扬起灿笑,特别好看的那一种。少年朝着乔净恩招手,示意要她一同上楼。 乔净恩没想到理由拒绝,也不想,于是顺着少年的来到了顶楼。 这是事发过后,她第一次上顶楼。当时雨下得很大,几乎掩盖了所有杂碎的声音,三人并没有把话说开,就被校警赶出了学校,说是发生了火灾。 经深入调查,起火原因是电线走火,当初建造时,厂商为求方便,擅自减少了插座的配置,大量的需求下,学生们未经许可自行增加延长线,才导致这场工安意外,所幸无人离世,仅有几人受到轻伤。 这场意外,理应会带走许多人生命,却因为乔净恩的关係,才让他们得以死离逃生,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她最想救的人,早就命在旦夕。 尉迟云是这场意外,最大的受害者。 校长念在尉迟云的衝动,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因而不记过处分,却要求广播社永久废社,作为处罚。他再度失去了广播社,更失去了一直以来最在乎的人。 「对不起。」手指缠在身前,乔净恩面露愧疚,「害广播社又被废社了。」 「没必要道歉,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尉迟云露出的笑容,说明着他有多不在意这点小事,「广播社只是一个起点,梦想的起点。」 看着尉迟云一派轻松的侧顏,乔净恩算是卸下心中的大石,同他视线眺望远处。 「祁慕茵不负责任的逃跑了。」乔净恩缓步走上前,站在了尉迟云的身侧,自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柠檬香气,佔据了鼻腔,蛮横的霸佔了思绪。 仅一剎那,她好想哭,不晓得为什么。 「我知道。」话中没有任何的起伏,尉迟云微微侧过头,对上了乔净恩的目光,很明亮,闪闪动人,像颗被打亮的鑽石,「我昨天在医院有遇见她。」 尉迟云透过了祁慕茵,得知了祁慕晴所居住的医院,据说医界数一数二有名的,更是祁文伟的投资项目之一。祁家人的病例都在那,被列管为最高机密,怪不得,祁慕晴昏迷不醒这事,能成为一个秘密,无人知晓的秘密。 在这世上不公平是不是常态?有权有势的人,就能够为所欲为,把人当成笨蛋一样,耍得团团转,看在他们眼里却习以为常,更把这当成一种乐趣。 思及此,尉迟云不由得笑出了声,是种嘲讽,嘲讽人类远比自己所想的渺小。 看向尉迟云比哭还难看的侧顏,乔净恩不由得心疼。良久,才缓缓问道:「知院长……知道这事吗?她还好吗?」想起知院长和蔼的笑容,乔净恩上唇更咬紧了下唇,甚至嚐到了铁锈味。 亲手拉把长大的孩子,原以为让她去到了新环境会是新的开始,孰不知,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渊,知院长肯定很自责,自责自己无知的决定。 「知道。称不上好,但也没有到不好,至少她没有痛苦到过不下去生活。」话落,尉迟云转过了身子,将背靠在矮墙上,抬头仰望了天空。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密布的。 「她不难过吗?」 闻言,尉迟云低头,无奈地笑了几声,「难过又能怎么办?能改变什么?至少,晴晴还活着,这已经故事最好的结局了。」 故事?结局?乔净恩偏头,实在不明白尉迟云在玩什么文字游戏。 「你忘了吗?」看见乔净恩疑惑的神情,尉迟云不忍笑出声,伸手轻揉开她深锁的眉心,「你说,你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为得就是拯救晴晴。」 闻言,乔净恩才想起,自己有这个能力,或许她能再回到现实世界,并且再穿越到比过往更早的时间,让祁慕晴得以活下来。 「尉迟云。」乔净恩驀然露出笑顏,双手抓上了尉迟云的手腕,双眼坚定,「你这么说,我才想到,我或许能够……」 话没能说完便被尉迟云阻断,他正色,「净恩,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不是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能像童话故事一样,有个happyending。我想,晴晴可能本就逃不过这个劫数,是我们侥倖让她躲过了死亡,又或者该说,至少我们保护了,晴晴最捨不得伤害的人,这样就足够了。」 乔净恩愣在原地,试图吸收尉迟云所说的每分话,却怎么样也想不通透,又或者该说,是她刻意不去理解,蒙蔽了双眼,只去听,她想知道的资讯。 脑中不断地盘旋着,自己都有能力去改变常乐雨经歷过无数次的结局,那么再改变一个命中注定的因果,也不难吧? 见乔净恩迟迟不回话,尉迟云以为是她没办法理解,甚至接受。于是乎他提议,「净恩,要不要去看晴晴?」 或许,当她看见了祁慕晴,就能明白,为什么尉迟云会认为事情早已成定局,不可能有所改变,若有,也只会更糟糕,并不会有所好转。 10-6、善良 四季更迭,繁盛的花一株换了一株,还记得两人初见正是鬱金香盛放的季节,直至今日,鬱金香凋零了,开满的是遍地的桔梗,五彩斑斕,绚烂夺目。 乔净恩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朵粉色洋桔梗,端详好一会儿。 「你知道不同顏色的桔梗,有着不同的花语吗?」身后走来了一名少年,替乔净恩挡去了所有的烈阳,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粉色洋桔梗的花语是勿忘的爱,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的爱,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乔净恩认得这个嗓音,如同初见一般,唯一改变的事,少年褪去了稚气,更加沉稳了些。乔净恩不敢贸然回头,因为担心自己看见他的双眼,又会不自觉被他迷惑,缓了好长的时间,才肯开口:「如果回不来,怎么办?」 「那就一直等,等到她回来为止。」时间静默了几秒鐘,周遭的喧腾宛若假像,真正的空间,该是如此了无生机,「再不然,我去找她也行。」 耳边本该是震耳欲聋的杂讯,剎那间,全成了死寂。乔净恩着实不明白,尉迟云话中的「她」,究竟是在说自己,还是另有其人。人类的心思实在太过难以捉摸,直到最后,乔净恩还是选择装傻,亦许这样,就不会有过多的期望。 人性的本质,也是有贪婪的成分存在。在要起身时,乔净恩的馀光撇见,花丛中,唯一一朵开着鲜红色的桔梗,利己心驱使下,乔净恩擅自摘下了花朵,递到尉迟云面前,轻道了句:「送你。」话落,乔净恩自顾自往校门口走去。 尉迟云楞地看着手中红色的桔梗,呆了好半响,才意会过来,乔净恩这举动地意义为何。随后,忍不出笑出了声,无奈地摇了头,想,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两人拦了辆出租车,来到了祁慕晴所待的医院。 这儿戒备森严,进入前都得进行严格的身分验证,获得许可证才能搭电梯上楼。vip病房为属医院最高楼层,电梯门才刚开起,两侧站着的黑衣人立即上前,检查两人身上没有伤人的武器后,要求他们将背包给撤下,交由他们保管。 「……」随说乔净恩的包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可她分明就是来探病的,凭什么把她搞得像是犯人,实在让人不舒服,她有些不情愿地看向尉迟云。 尉迟云倒是习以为常,直接把包包交出去,「就给他们吧!谁叫我们身处的地位就是低人一等,只能听从他们的指示。」 乔净恩终是向现实妥协,把包包给交了出去,两人总算顺利进了病房。 仪器运转的声响,早在推开门前就清楚的传入乔净恩的耳里。片刻,乔净恩有些却步,踏进病房的脚,默默的又收了回来。 尉迟云见状,轻柔地拉起她的手腕,「别怕,我在呢。」 那句「我在呢」像是给足了乔净恩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好像只要有尉迟云在,她就能无所顾忌地向前衝,去跌跌撞撞,反正只要回头,他就会在。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脸上戴着氧气罩,手背上被插满着针头,模样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所有人都知晓,祁慕晴正在做一场梦,一场得做很久、很久的梦。 「看见祁慕晴这样,你们怎么能不生气?」乔净恩嘴边拾着的笑意很是酸涩。人究竟要善良到什么地步,才能选择去原谅那些伤害自己,却死不认错的人。 尉迟云顿了会儿,松开拉着乔净恩的双手,走到了病床边,轻轻贴上祁慕晴的手背,眼眸间流露出的神情是心疼,「不是不生气,是生气了也于事无补,而且这是晴晴最不想看见的结果。」 缓了口气,尉迟云接续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院长最常和我们说得话便是「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吗?」 闻言,乔净恩缓缓点头。 「晴晴是一个,不争不抢,愿意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别人,看着重要的人过得幸福,她就会觉得很满足,这样一个善良的人。而她看待任何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去想,她的世界里仍旧存在着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话语稍稍停顿,尉迟云伸手拨去挡在祁慕晴眼前的发丝,「我唯一一次看见她哭,是她去了祁家一星期后,偷偷跑回育幼院,说她的妹妹,不喜欢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的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和口中的「妹妹」是双胞胎,我们都以为,只是同母异父的妹妹。」 「祁慕茵,一直都是祁慕晴最捨不得伤害,也最想保护的一个人。」 世界沉寂了,随着尉迟云最后落下的话语,以及那份无可奈何情绪,全数被埋葬在心底,成为最开诚布公的秘密。 乔净恩站在门边,身子倚靠着墙,低下头看着鞋尖。反覆思索着尉迟云所说的每句话,太爱一个人就会捨不得伤害对方,更会因为对方的讨厌,而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不断地去努力,成为对对方理想中的样子。 祁慕晴太善良了,该说是,知足育幼院里的孩子,都善良的过分。 「净恩。」尉迟云不晓得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乔净恩的深前,嘴边漾着的笑容很是淡漠,「你相信奇蹟吗?」 同样的问题,从不同人的口中问出,答案仍旧如初吗? 繁星坠落的那晚,是乔净恩第一次亲眼看见流星,并且向它许愿。愿望如实实现了,乔净恩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同时也随即后悔,因为那个世界,没有他。 「信,但我更相信人。」正因为如此,所以乔净恩才甘愿栽入这循环中。 「我也是。」原先的淡漠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堪比烈阳的灿笑。窗外的正落下的馀暉,是一张被染上橙光的画布,尉迟云在画布上,成了最亮眼的主角,「所以我相信,等知安哥回来的那天,晴晴也会醒来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都不会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尉迟云立即否认了乔净恩无谓的猜测,「我相信知安哥会回来。院长从小就教导我们要信守承诺,我们都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10-7、回归原点 乔净恩自知说错话,一时半刻内,不敢再多开口,头低得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这幕看在尉迟云眼里很是逗趣,他强忍住笑意,双手放进了裤边的口袋,微微俯身,想与乔净恩对视,可对方说什么也不肯妥协。 随后,尉迟云站直身子,语带戏謔地说道:「那什么时候换你兑现承诺?」 这话,成功获得乔净恩的注意力。她重新抬起头,对上了尉迟云含笑的双眼,又是这副得逞的模样,看得怪让人心烦意乱。 记忆中,上一次和尉迟云有过赌注是在《回归原点》的展场,尉迟云要求她,陪自己回到《溯源》拯救祁慕晴。可真正来到《溯源》后,他又像是失忆,忘了全部的约定,好似他们所经歷的那一切都是假的,虚构而出的。 乔净恩还为此气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于是乎,当尉迟云提起「兑现承诺」四个字时,乔净恩竟会萌生了希望。 「什么……」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病房门在毫无预警之时被推开了。 进门的是张生面孔,乔净恩未曾见过,骄傲矜贵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女孩有几分神似,乔净恩暗自在心底猜测,眼神的女人该是祁慕晴与祁慕茵的母亲。 「你是尉迟云吧?」女人一进门,礼貌性地问道:「我是晴晴的妈妈,以前常听晴晴提起你,你真的和她所说的一样,是个清秀的少年。」 乔净恩和尉迟云两人面面相覷,没想过会在这遇见郭品嵐。实在不晓得该开口说些什么。是该质问她,为什么要隐瞒祁慕晴昏迷不醒的事吗?还是说,凭什么自私的让人祁慕茵假扮祁慕晴来欺骗她周遭的所有人? 可现在才来归咎责任,看来是迟了些,早就都不重要了。就像尉迟云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多的解释都是于事无补,倒不如,什么也不问,接受眼前的结果。 「阿姨您好。」基于礼貌,尉迟云还是选择问好。随后,拉起乔净恩的手腕,想着赶紧逃离,「既然您来了,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然而,郭品嵐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尉迟云,是尉迟云把事想得太简单,大人的世界远比他所想更加复杂,甚至险恶。 「请你们不要讨厌茵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住了两人的脚步。 郭品嵐从包里拿出了张信纸,害怕他们连看都不肯,逕自摊开了纸张。 信纸上头,仅有短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的辅助──对不起。 实在想不透郭品嵐有何居心,现在同他们做这些有何意义?不觉得多馀了吗? 乔净恩感受到了来自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她明白尉迟云一直在忍着情绪不让它溃堤,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就像常乐雨说过的,哭了就代表认输,也更代表,间接承认,别人口中祁慕晴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乔净恩心疼,明明年纪相仿,尉迟云却要去承受大人的自私,接受现实所带来的伤害。这并不公平,凭什么为了让自己全身而退,就把痛苦加注他人身上。 心像是被掐着般难受,乔净恩挣开了尉迟云紧拉着自己的手,转而牵住他。想藉此给他力量,也想告诉他,「别怕,她在呢。」 掌心传来的炙热,顺着血液进了心脏,维持人体生理机能最重要的器官。心跳的声音掩盖了世界的喧腾,日落馀暉,照清了两个懵懂无知的青年的侧顏。 相视而笑,宛若在沙漠中找到了绿洲,汪洋中找到了浮木。 「祁妈妈。」乔净恩率先开口,把尉迟云拉到身后,「我们讨不讨厌祁慕茵,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当事者,这些话你该问的人是祁慕晴。」话落,乔净恩的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仍需靠着呼吸器,才能延续生命的女孩儿。 「晴晴,从来就没有生茵茵的气。」郭品嵐不假思索地道出。 「所以就能利用她的善良,去满足自己的私慾?不是这样的吧?」乔净恩觉得可笑,冷哼了声,「她的善良是来自于相信世界不会背叛她,可是你们今天给她的回报却是满满的欺瞒以及自私,她爱你们,是把你们当成家人,你能理解吗?」 郭品嵐不再多说话,乔净恩也自知这样对一个长辈说话,非常不礼貌,可她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人再把过错推得一乾二净,只为证明自己有多清高。 「我想你该是不能理解的,因为从你把祁慕晴丢掉的那刻,你的小孩至始至终就只有祁慕茵一个。祁慕晴对你而言,只是个替代品。」 语落,乔净恩一刻也不想多留,自顾自拉着尉迟云出了医院。 说来,祁慕茵和祁慕晴都是挺可怜的小孩,有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母亲。 先不论,郭品嵐放弃抚养祁慕晴的原因是什么,亦许真的有难处。可当她选择丢弃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是下定决心不要,就没有资格在摇尾乞怜球人家原谅。 「尉迟云。」两人并肩坐在医院外头的公车站,垂坠而下的手,交缠在一块,像是捨不得放手,「我很庆幸你们到了知足育幼院,知院长把你们教的很好,都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好孩子。」 「嗯。」尉迟云握着乔净恩的手越发使力,「我认同你说的话。」 不一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如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低廉,与其被像是郭品嵐那样自私自利的母亲养育,倒不如生活在充满爱,心态富足,与世无争的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家庭。 「我们回家吧!」公车缓缓驶进站,尉迟云扬起了一抹笑容。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公车,坐在了最角落的位子。 整路上两人都没再多说话,直到公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交谈声越来越热烈。尉迟云才缓缓从书包里,拿出了方才在学校偷出的花,递到了乔净恩的眼前。 没有拢言赘字,仅是短短的:「送你。」 乔净恩的目光先是对上了尉迟云的,柔情似水,四个字不足以到尽。随后,瑟瑟地抬手接过了花朵,脑中闪过的是,不久前尉迟云同自己说的── 「粉色洋桔梗的花语是勿忘的爱,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的爱,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所以,尉迟云口中的「她」是在说自己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有资格为自己勇敢一次的追爱吗?可是她会离开,她不属于这里,对尉迟云而言,她就像是流星一般的稍纵即逝。 「净恩,不晓得……」 「尉迟云。」乔净恩打断了尉迟云说得话。抬起的眸子,灼热的像是把烈火,把人烧得体无完肤,「还记得你问过我说,希望你在讲台上说的话是真的还假的吗?」 喉间乾涩的联话也说不清,乔净恩下意识的吞了口沫,「我希望是真的喔。」 不晓得向谁借来的勇气,乔净恩是想,既然总有天都会离开,不能什么也没有留下,流星知所以闪耀,是因为从很久以前,人们就不断被灌输,流星稍纵即逝,能实现愿望,所以要景仰,能看见它是幸运。 却没想过,那也不过就是太空中的陨石摩擦大气层,所產生的物理现象。 即便要离开,也要在尉迟云的心上埋上一颗种子,才不负相见。 说出口以后,内心确实坦然了不少。也才发现,其实「喜欢」的本质很简单,只是人们总惯性把它想得复杂,绕了一大圈,也不敢表明心态。 「我先下车,我家到了。」话落,乔净恩按下了下车铃。 这样就够了,至少曾经说出口,不留任何遗憾。 乔净恩原以为事态止于此,没想过尉迟云会追下车,甚至喊住了她,「不仅打断我说话,还说完话就逃跑,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嘲讽之馀更多的是责备。乔净恩准确感受到,声音由远而近,耳圈边全是尉迟云吐出的气息,以及从他身上散发出独有的柠檬香气,「你那个时空的人都像你一样?」 乔净恩被迫旋过了身子,对上尉迟云纯洁无瑕的目光,闪烁的光亮,像是被打亮的鑽石般,让人捨不得撇开视线,只想直直盯着他瞧。 「谢谢你希望是真的。」尉迟云手腾在半空,迟疑了会儿,才贴上乔净恩的头顶,笑得很温柔,这样的柔情,只给了她一人。 「你知道吗?自从你向我证明你是从另一个时空来后,我就不断地去蒐集相关资料,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延缓你离开的时间。」话落,尉迟云低下头,自嘲地笑了,「很自私对吧?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尉迟云自尊心强,从不曾向外人吐露心事,乔净恩是第一个,第一个让尉迟云愿意卸下偽装,展向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 尉迟云后悔,后悔没早点相信乔净恩,去好好珍惜他们之间得来不易的时光。 听见尉迟云低毁自己,乔净恩竟有些生气的拧起眉宇,捧起了他的双颊,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不自私,一点也不自私。」 相识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几秒鐘,尉迟云宛若得到了全世界,乔净恩给的全世界。尉迟云露出了笑顏,是乔净恩记忆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笑容。 「后来我看见了「平行时空」的理论,就在想,既然我的时空有一个你,那么你的时空,是不是也有一个我,只是我们还没有相遇。」 不给乔净恩接话的打算,尉迟云倾身缓缓靠近了她,自顾自地说:「所以我现在要你兑现的承诺很简单,也很容易。」冷风吹乱了乔净恩的发丝,遮盖住了她好看的双眼,尉迟云顺手替她将此塞回耳后。像是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等你回到你的时空后,不准忘记我、更不准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不仅如此,我还要你记得我,甚至找到我。」 静止了,所有的一切理应是要静止的。可乔净恩的眼泪却不受控的落下,如同洪水倾泻般。明明该是要开心尉迟云总算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但他说得每句话,都像是在与她道别,她还不想离开《溯源》、不想离开尉迟云、不想要…… 「净恩,别哭。」尉迟云的指腹轻贴上乔净恩的脸颊,温柔地替她擦所有泪水,「哭了就代表认输,也间接承认,我们不会再相见。」 闻言,乔净恩用力吸了鼻子,想把眼泪全收回。她还见到尉迟云,她不想要她们之间的故事止于此,就像她说的,她都有能力改变常乐雨经歷过无数次的结局,那么再改变一个结局也不难吧? 他们会在相见的,肯定会的。 「净恩,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我,甚至要找到我。」话语同吻一同落下。乔净恩看清了尉迟云清俊的容顏,近在咫尺,眸色明亮,眼底浅浅透着的暖光,以及自己的轮廓。 最后,乔净恩仍旧止不住泪水,梦醒了,一切都该回归原点。 11-1、再见 同样的情节再度上演,一幕幕的画面如同跑马灯,迅速且杂乱。 乔净恩亲眼看见一个与她长得近乎神似的女孩,正拿着美工刀,不断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满地的血跡,怵目惊心。 乔净恩赶忙上前,想制止她这荒唐的举止,却发现女孩不仅听不见她的哭喊,就连自己也触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断伤害自己。 眼泪佔据了眼眶,乔净恩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女孩觉得好冷。 她的四肢及胸口,无不感到刺骨的寒意,瑟瑟发颤着。哪怕手腕不断流出温热的血,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意思的热意。 女孩停下了动作,盯着手腕上的伤口。良久,才起身走往了房间,出来时,手里还拿着隻纯白色的兔子布偶。 乔净恩记得那隻布偶,是被藏在书底下的是同一隻。可她印象中,那隻布偶明明是暗红色,怎么会…… 下一秒,疑问立即得到了解答。女孩将布偶贴上了手腕,本该是洁净到一尘不染的布偶,染上了象徵死亡的鲜红色,艷丽的,斑驳的。 手腕上的血液逐渐凝固了,女孩转而蹲下身子,拿着布偶细心的擦去地上的血渍,一点线索也不留下。最让乔净恩感到不捨的是,女孩从未留下过任何一滴眼泪,面容毫无波澜,伤害自己是常态,她只是在做一件,予她而言习以为常的事。 磁砖又回到过往的透亮,然而布偶却不是如此,一块块红色的污渍,像是暗喻着女孩的人生,早就回不到过往的纯白,即便她热切的渴望,现实却总逼迫着她看清现实,没有人爱她的现实。 女孩将布偶以及红色笔记本放在餐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一进门就会看见。 随后,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家。乔净恩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拉开大门,看见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同初来到这般。 唯一不同的是,女孩在起身走往海中央前,特意回过了头,朝乔净恩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嘴边细细呢喃着:「谢谢你,再见了。」 再见了…… 乔净恩缓缓睁开双眼,心像是被掏空般的难受,眼泪更不受控至从眼角边不断地渗出,浸湿了枕头。眼前的景象很模糊,让乔净恩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净恩?」何思婷喜出望外,从椅子上起身,紧抓着乔净恩的手不放,「你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帮你找医生来。」 在何思婷准备离开前,乔净恩用着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常乐雨呢?」 闻言,何思婷止住了脚步,微微侧头,面容有些疑惑,「常乐雨?他是谁?」 「就是那个我之前每天和你说要去见他,而你也总是说他不存在的男孩子!」乔净恩简直急疯了,顾着要解释,却忘记自己的身体仍旧脆弱。双手撑不住身子的重力,乔净恩跌下了床,疼痛却不及心上的痛楚。 何思婷见状,蹲下身子想搀扶起乔净恩,却被她给推开。近乎是近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才让眼泪不溃堤,「常乐雨呢?告诉我,他在哪?」 乔净恩只想知道这个,剩下的什么也不重要。 满心期盼的答案,得来的却只剩下:「净恩,你从来也没有和我提过「常乐雨」这个人。今天是我第一次听见。」 午后雷阵雨,给人的感觉该是猝不及防,来得又急又乱。乔净恩此刻的感受亦是如此,心像是被掐着般,连呼吸都难受,乔净恩瘫软在地,连挣扎的力气都丧失。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熟悉的湛蓝,以及女孩最后的那抹笑容,还有那句令她念念不忘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我,甚至还要找到我。」 ∞∞∞ 一个星期后,乔净恩在医师的同意下,回家休养。 何思婷接着乔净恩出院却没有立即回家,反倒开进了一条蜿蜒的小巷,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诊所前。乔净恩摇下车窗,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诊所简陋的看板,《海柚存知己》五个大字,让乔净恩拧紧了眉宇。 「这里是哪里?」 「我新帮你找的諮商师,你需要聊聊。」 自从那天情绪溃堤后,乔净恩就再也没多说一句话,像是失去灵魂的空壳般,行尸走肉的度过一天又一天。何思婷不敢多过问,因为不晓得从何啟口,更让她好奇的是,乔净恩口中的「常乐雨」究竟是谁。 「我想回家。」乔净恩蜷缩在一块,她实在听不进去任何话。 她好难受,难受到无可言喻,生命像是失去重心那般的漫无目的。 「净恩,不要再逃避了,说出来不是坏事。」不管乔净恩的抵抗,何思婷执意把她带下车,进了《海柚存知己》的诊疗室。 午后时分,阳光洒满了诊疗室,暖橘色的橙光为空间多增添一份安心。鼻间充斥的是淡淡的柑橘香,很浅淡,却不容忽视。 「净恩,好好和方医师谈谈,我晚点再来接你。」何思婷关上了门,不给乔净恩任何逃跑的机会。 「我叫方柚海。」方柚海坐着滑椅到了乔净恩的面前,顺道从冰箱里拿出了罐香蕉牛奶递到眼前,「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和我说。」 香蕉牛奶,又是香蕉牛奶,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乔净恩迟疑了会儿,还是选择抬手接过了香蕉牛奶,鼻尖一阵酸涩,然而眼泪却始终也落不下来,像是早就乾枯了。 「方医师,你有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过吗?」乔净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香蕉牛奶身上不曾一开过,那些过往歷歷在目,想忘也忘不了,「如果没有你凭什么当諮商师?凭什么说可以……」 「我有喔。」面对乔净恩的质问方柚海并没有生气,反倒给予她一抹笑容,很温柔,「曾经有个个案,我把他当成了家人。我越界了,这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我极力的想拯救他,可是最后把推向死亡边际的也是我,他自杀了。」 方柚海的话让乔净恩抬起了头,他幽暗的目光中,透出的是自责和遗憾。然而他却没有哭泣,仍旧掛着笑顏,「净恩,我不晓得你发生了什么事,想讲不想讲都无所谓。但我想告诉你,真正的死亡和离开,是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记得他。」 「如果你的心上,还有一个位置是属于他的,谈何失去?」 ∞∞∞ 傍晚,乔净恩出了《海柚存知己》,烈阳正悄悄从西边落下。 「妈妈,我想去《回归原点》的展场。」这是乔净恩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何思婷只是楞地点头,没有多做回应,把车子开往了展场。 抵达展场,何思婷把车窗摇下和警卫打了照面,便让乔净恩自行下车,嘱咐:「里头正在撤展,你进去要小心点,别受伤了。」 「撤展?《回归原点》在撤展的阶段了?」乔净恩缓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展场内空无一人,满片的漆黑并不让乔净恩感到畏惧,反倒產生了些期待。她点开了手机内建的手电筒,为自己照亮了一条道路,朝尽头之处走去。 期望越大失落的情绪便会越加剧烈,乔净恩落下了最后一个步伐,光圈底下的世界是一片白墙,只有白墙,没有了记忆中的少年…… 乔净恩不死心,闔上了双眼,不断在嘴边呢喃:「尉迟云,我想见你。」 后来,乔净恩睁眼了,以为会有所改变,因为过往总是如此。然而得来的却是比失望更多的绝望,她曾试图去找寻常乐雨带她过的密室,却怎么样也找不着好似不曾存在过一般。 片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溯源》没了、《归期》没了、常乐雨消失了、尉迟云也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全都回归原点了。 11-2、回不来 离开又不是分开,所以眼泪为什么要落下? 乔净恩没再哭泣,生活看似步上了正轨,可她自己心底明白,自己过得并不好。哪儿也不想去,只去画室和画展,除了这两个地方外,她再也没去过其他地点。像在等人,具体等谁没人知道,她也不说,只是像隻无头苍蝇般,盲目地找寻。 这是她回来以后,参观的第五个画展,一如既往的从开馆待到休馆。 仍旧一无所获。 站在熙来人往的街道上,乔净恩拿出搁在口袋中的册子以及原子笔,在这场画展的名称上,画上了删除符号。随后,她听见了雷鸣的声音,也不过半响的时间,倾盆大雨落下,行人们纷纷找着屋簷避雨,唯独乔净恩,直直走近大雨之中。 所有人都朝她投射异样的眼光,想,这女孩是疯了吗?没看见与下得正大? 雨仍旧无情地下着,打湿了乔净恩,雨声很大,大的乔净恩再也听不见任何说话声,唯独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缓慢且轻和,宛若下一秒就会停止运转。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乔净恩拖着一身的湿润近了画室,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顿了会儿,才接续说道:「我刚刚去看画展。」 老师没多说话,只要她先去把自己打理好才进画室,免得冷风吹久了会感冒。 乔净恩重新回到画室时,所有人都专注在自己的画作上。乔净恩坐上了自己的位子,视线频频朝门口看去,这是一种习惯。她的印象中,每当她准备上课时,门边就会站在一个男孩朝她加油打气。可今天,什么也没有,只剩下空盪盪的走廊。 「净恩,怎么了吗?」美术老师走来她的身侧,同她的视线看去。 闻言,乔净恩摇头,强扯出一抹笑容,「没事。」 「没事就好。」话落,美术老师重新打直身子,站回了圆圈中央,掌心相互拍击了几下,唤回大家的注意力,「各位注意老师这边一下。」 所有人放下画笔,等着美术老师接续说下去。 「这次,艺术总监给大家的题目是《记得回来》。」顿了会儿,美术老师换口气接续说下去:「所谓的《记得回来》并不单单是指希望一个人归来,也可以是一件事,一件藏在你心底,那份最美丽,捨不得忘却,愿它能回来的记忆。」 「想好的同学就可以开始作画了。这次一样,优秀的作品就有机会被拿到画廊去展示,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作品。」 乔净恩呆愣地看着空白的画布,脑中没一点头绪,看着周遭的同学纷纷拿起画笔,沾上顏料替自己的画布染上了色彩,唯独乔净恩,像个迷路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左右张望,她感到有些无助与恐惧。 「净恩。」美术老师走到了乔净恩的身侧,语气轻柔,「想不到要画什么吗?」 闻言,乔净恩愣地点头。 「没关係,灵感这东西本来就不是能够强求的。」美术老师的手轻搭上了乔净恩的头顶,眼眸见带着笑意,「有灵感再画就好,不急。」 驀然间,乔净恩有种想哭的衝动,可她忍下来了。曾经也有个男孩同她这样说过,她用尽全力的想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原先的生活,但她发现真的太难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他们的身影,蛮横的霸佔了所有的思绪。 直至最后,乔净恩还是败了想念。 太阳逐渐落下山边,暖色橙光盖满了整间教室,所有人沐浴其中。唯独乔净恩,硬生生的被掠过。美术老师看了腕錶,发现时候不早,连忙道:「今天课先上到这,如果有完成的作品,可以先交上来,想带回家话也是可以的。」 学生们逐一起身,许多人在第一堂结束时就已经交出了第一张作品。所有人几乎都走光了,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美术老师和乔净恩,乔净恩依旧盯着空白的画布,迟迟不肯动笔,不晓得过去了几小时。 「乔净恩,你不回家吗?」美术老师蹲在了乔净恩的身侧,「时间不早了。」 「我还想再多待会儿。」 美术老师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赶走乔净恩,于是轻点了头,起身本是要走出教室,却又折返回来,从包包里拿出了张被对折的白纸。 「净恩,这是《回归原点》撤展时,工人捡到的纸张。他说,上头的女孩子看上去很像是你,要我转交给你。」 闻言,乔净恩目光转向美术老师手中的白纸,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过。 乔净恩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翻阅,反倒紧紧攥在手掌心。像是掐着一颗心,不肯放手,也不愿。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街灯亮起,照清了人们繁忙的脚步,想着要回家,该和家人相聚,一起吃顿晚饭了。 「净恩。」门边传来了叫唤声,是何思婷。因为在家中迟迟等不到乔净恩,所以自行开车来画室,「晚饭时间到了,还不回家吗?」 「我还不饿。」乔净恩轻轻落下,视线飘向窗外,看着万里无云的夜空。 「不饿还是得吃饭,该回家了。」何思婷上前,拉起了乔净恩手腕。 乔净恩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不大却足够让人发疼。她试图挣脱,可没法如愿,实在受不了何思婷自以为是的体贴,乔净恩终是忍不下,「可不可以不再把你所认为最好的想法套在我身上了?我只是想、只是想……」 找到他。 「只是想怎么样?」何思婷并没有因为乔净恩的话而感到生气,反倒有些欣慰,欣慰女儿终于肯与她说实话,「净恩,有任何想说的、想做的都可以和妈妈说,你最近是不是再找什么人?可以和我说,我帮你……」 没等何思婷说完,乔净恩逕自打断了,冷不防丢下句:「找不到,也回不来了。」 乔净恩去过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画展,大的小的,私人的公开的,能去的她几乎都去了,就是找不着尉迟云。明明他说过,他的世界有一个乔净恩,按理来说,乔净恩的世界,也会有一个他。 可是为什么无论她多努力就是找不到尉迟云。 到头来,都是谎言吗?尉迟云自始至终都只是再欺骗她吗? 那些曾经所经歷过的一切,难道也都是骗人的? 午夜鐘声敲响,乔净恩走到了窗边,街道上仅剩下屈指可数的行人,抬头仰望天空,说巧不巧,流星划过了天际,仅仅一剎那,却足够夺目,甚至夺走了一个人的信念,变得恍惚,毫无目标,浑浑噩噩度过一日又一日。 『我相信奇蹟,但我更相信人。』 繁华的城市,光害的效应,乔净恩却看见了奇蹟。宛若告诉着她,该要去相信,常乐雨回到了《溯源》与祁慕晴重逢,而祁慕晴也因为知安雨回去的关係,而醒了过来;尉迟云也为此感到心喜,仨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而她所建构的未来,没有自己的参与,也不会有的。亦许,在他们三人的记忆中,也不曾有过「乔净恩」,全是骗局。 结束了,一切早就结束,只是她不断地自欺欺人。 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很多时候,义无反顾的付出,为得只是一个看似完美的结局,即便那样的结局中,不会有你努力的过痕跡。 紧握在掌心的纸张随之心而坠落,摔得碎、摔得疼。乔净恩没能看见,因为不愿直视脆弱,所以放任疼痛蔓延,以为有朝一日能释怀。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一蹋糊涂。乔净恩本就没有能力去操控内心最深处的感受,过度地自心,掩盖了摊在阳光底下的真相。 从来就没有尉迟云,更没有常乐雨,若有,也只是存于虚晃之中。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所谓的一定,只是用来欺骗小孩的话术。 掉落的纸张,乘着风飞往了离乔净恩很远、很远的角落。 悄悄地不带任何声响,偷偷的出了一小角──late.c。 11-3、广播 乔净恩再也没再向任何人提起「常乐雨」和「尉迟云」这两个名字。 予她而言,这是一个秘密,不能说的秘密,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她选择将此尘封于心底的最深处,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反正也没办法去验证。 「kaka。」乔净恩走下楼,看见缩在客厅角落的kaka,连忙上抱起了牠,又磨又蹭的,「我最近画了一张画,好久没画画了,不晓得爸爸会不会满意。」 kaka不晓得有没有听懂乔净恩的话,吐着舌头,目光始终落向窗外。 乔净恩把牠搂进了怀中,扁着嘴,顺了牠的毛,「kaka,这事我都不敢再跟其他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乔净恩左右张望,确定周遭没有任何人后,才将唇畔靠近了kaka的耳朵,「其实呀,我很想念在《溯源》的那段日子,因为有尉迟云在,也很想念常乐雨。有他们在的日子,我真的很快乐。」 驀然间,鼻尖感到一阵酸涩,乔净恩抿起了双唇,抬头看着天花板,为得是不让眼泪落下。她不想哭,也不被允许。 「kaka,我还有机会遇见他们吗?」嗓子哑了,尾音也虚了。 乔净恩自觉挺愚蠢,一直期待着不可能发生的未来。 「净恩,你有空吗?」乔骏安边整理着袖口,边走下楼,「要和我一起去画展监工吗?明天《记得回来》就要开展了,我要去监督进度。」 闻言,乔净恩侧过了头,擦去眼角的水光,答了声:「好。」 乔净恩把kaka放下,从电视柜拿出了牛肉条,塞到了kaka的嘴里。随后,摸了牠的头,露出抹轻笑,「我先出门了,要乖乖等我回家。」 话落,乔净恩跟着乔骏安走到了门边,正在穿鞋的同时,kaka跑来了乔净恩的脚边,蹭了几下。随后眨了水汪汪的大眼,叫了两声,仅仅两声,短而急促。 「该走了,不然会赶不上明天的开展。」 「好。」 乔净恩正感到疑惑,本是要去细想的,可碍于乔骏安的催促,只得以作罢,赶忙跟着乔骏安的脚步前往地下室。 kaka不是那种神经质,会随意乱叫的小狗,除非是看到坏人,又或是陌生人,才会出声保护主人。可是方才的情况,家中只有乔净恩和乔骏安,压根没其他人。 越想思绪越加浑沌,过往好似曾经发生过,只是她想不起。 「展场到了,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乔净恩顺着乔骏安的话下了车,熟悉的场景,却人事已非。曾经,她反覆的来这是想找人,现在来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作画的能力吗? 乔净恩想,该不是的,是想证明,她的心中一直住着一个人。 不曾离去,也捨不得让他离去,只好用这种方式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记得回来》展场是以纯白色为基底去做布置,目前正在收尾的阶段,仅剩下安装照明灯具,以及摆放展出画作。这次,乔骏安精选出了十五幅画作,其中包含乔净恩的,这是第一次,乔净恩的画作被展出。 说紧张吗?倒也不,就是挺庆幸这幅画作能如实被展出。 「净恩。」乔骏安缓步走来乔净恩的身侧,眼眸间很是欣慰,「爸爸很满意你这次的作品,感觉得出来你真的有用心在创作。」 乔净恩没给予任何答覆,只是轻轻勾起嘴角。 「但爸爸有个小小的疑问。」乔骏安走到了摆放画作的角落,一眼便看见乔净恩的画作,「爸爸这次给你们的题目是,记忆中最美丽,也最捨不得忘记的回忆。这幅画中的男孩是谁呢?怎么没有听你提过?你们是什么关係?」 闻言,乔净恩走到了画作旁,蹲下身,轻抚过下方的标籤,上头有着画名以及笔名。半响,才缓缓啟口道:「爸爸,你没说过一定现实发生过的事,才能画出来吧?」 乔净恩侧头,对上乔骏安的目光,「这是一场梦,很美丽的梦,美丽到我捨不得忘记,也不想忘记,所以才选择画出来,记录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对外,若有人问起,乔净恩都宣称这是她昏迷三个月所做的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其实不是一场梦,是一场真真实实扎在心底的痛。 「净恩……」乔骏安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工作人员给打断。 「总监,刚刚来了一位男孩说想见你,并声称自己是刚从法国留学回来,想把自己的画作拿来这展出。」工作人员在乔骏安耳边细语。 乔骏安微微拧起眉宇,这是头一次,有人毛遂自荐。他挺想看看这位自称「法国留学」回来的男孩,有什么本事,敢这样侵门踏户。 「先请他到休息室,我等会儿就过去。」话落,乔骏安视线转回乔净恩身上,尚未开口,乔净恩自行起身。 「你要忙了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家就好。」乔净恩走到了门边,「爸爸,我知道自己的画作称不上最好,但我会继续努力,不让你失望的。也很谢谢你,这次是以「艺术总监」的身分,而不是「乔净恩的爸爸」,来喜欢我这次的作品。」 ∞∞∞ 太阳正准备落下时,乔骏安替乔净恩叫了公司的助理送她回家。 站在画展的门口,乔净恩左右张望着,等着陈叔开车前来,壅塞的车潮,让乔净恩心想,肯定得等上好一阵子。 离画展不远处停着一辆铁灰色的休旅车,貌似在等人。不久后,一名身着卡其色大衣的男子从画展走出,乔净恩没能看清楚男子的样貌,便被喇叭声给拉走了注意力。 「净恩抱歉让你等那么久,现在刚好是下班时间。」 「没事,我也没等多久。」话落,乔净恩拉开车门,上车前,视线下意识往方才停厢型车的地方看去,然而车子早消失了。 回到家中后,乔净恩简单吃了晚饭,赶紧梳洗身子为明天做准备。头一天开展,有被展出做作品的作家都得出席,也得待到闭展,这是对待作品的最基本的尊重。 最近睡前,乔净恩养成了一个习惯,听podcast的习惯。 因为在她记忆中,有个少年,曾响往开设自己的广播电台,不受任何的限制,以及约束,只播报自己所喜爱的内容,口无遮拦的道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一如既往的,乔净恩在熄灯前,开始选择了陪着自己今晚入睡的节目。偶然间,她在热门推荐中,看见了一个新成立的频道──云朵中的人间仙境。 何谓人间仙境?乔净恩无法理解。好奇心驱使下,她点进了主页面,播方清单中,目前仅有上传一集,标题名称也只有短短的一个字《梦》。 乔净恩点开了节目,将声音调至得以入睡的大小,便关上了灯。 「各位听眾大家好,欢迎来到云朵中的人间仙境。」主播的嗓音很有磁性,显得很稳重,给人一种安全、踏实的感觉,身子宛若被包裹住般的令人安心。 心也不再落地,扎扎实实地被接着了,似曾相似的错觉。 「大家做过梦?」主播顿了会,轻轻笑了声,「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很真实,真实到我醒来过后,内心是撕心裂肺疼痛。」 乔净恩几乎能感同身受,在心底偷偷附和主播说的话。意识逐渐朦胧,乔净恩对于后续的内容没有太多的印象,她只记得,在依稀间她似乎听见了,主播这么说── 「谢谢大家的收听,我是cloud,我们下期见。」 11-4、 翌日,天才刚亮,乔骏安便把乔净恩叫起床,准备前往画展。 乔净恩揉了睡眼惺忪的双眼,拿起了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起昨日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的话。本想重新听一次广播内容,却碍于乔骏安不断地催促,只得以先暂时搁下脑中的想法,赶紧起身做准备。 乔净恩被安排的工作是接待外宾,站在画展门口,乔净恩看见了许多政商名流前来参展,多半她都有见过,因为时常来家里作客。 「张叔叔,好久不见。」乔净恩礼貌性的向对方点了头,「这是导览册。」 「都长这么大啦!」张叔叔接过桥境恩手中的册子,和蔼的笑弯了双眼,「还记得当初见你时,你还只是国小。现在都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了,真棒。」 「说长大成人还太早了。」乔净恩歛下了眼眸,苦笑道:「真的还只是个小朋友,也只想当个小朋友,不想长大,长大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时间缓了几秒鐘,乔净恩意识到自己情绪彰显太多,明显不是合此刻的氛围。她赶紧晃了脑袋,语气稍稍提高,「张叔叔,您赶紧进去看展吧!这次有很多好作品,我的画也有被展出喔!这是第一次。」 「晚点的庆功宴,你会来吧?」 「会的!」乔净恩露出了灿笑,「晚点见。」 一整个早上乔净恩不晓得陪了多少笑,与其说这是场画展,倒不如说是乔骏安的交际场合,不仅有许多商界的生意伙伴,就连政治界的委员们也都来共襄盛举。 乔净恩真是大开眼界,她没想过自己的父亲,是如此有头有脸。 待她真正忙完时,时间早过了中午接近闭展的时间。此刻的人潮比早上少了许多,乔净恩总算能放下心来好好欣赏画展。 多半的作品在展出前,乔净恩就已经亲眼见过,但真正摆上画廊,被镁光灯照亮后,氛围感又更加截然不同。鑽石固然美丽,可在被细心研磨后,又能更加亮眼。 乔净恩循着观展路线,来到了主视觉墙,这儿的作品是乔骏安最为满意,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作品,往往都只会有一幅,然而这次的画展,却有两幅。 两幅,近乎一样的画作。 「净恩,在你眼前的作品,是前些日子,有个自称从法国留学回来的男生,毛遂自荐的作品。」耳返内,传来了导览员细心註解的声音,「和你的画作,近乎一模一样,你认识他吗?」 乔净恩无法同时顾及两件事,逕自扯下耳返,想图个安静。 缓步走上前,乔净恩着实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嘴边不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该会发生这种事,这个场景不会有第二个人经歷过,这是我的梦,是我独一无二的记忆。」 主视觉墙上,有着两幅画作,是以草地作为主轴,女孩和男孩并肩而坐,抬头仰望同一片星空,并且向流星许愿。 繁星坠落,星光熠熠的夜晚,璀璨了彼此荒芜的青春。 唯一不同的是,乔净恩的画作是两人同时在许愿,可对方的却是,男孩偷偷地看着女孩,深情款款,若有似无上扬的嘴角,宛若暗自期许,女孩的愿望中能有他。 虽说只是画作,仅有着模糊的侧顏,乔净恩依旧认得出来,那曾是记忆中最遥不可及的存在,还有他那独特眼眸子,世界上或许有人和他一样,却不足够留在乔净恩的心上。 顺着画作向下看去,乔净恩看见了画名和绘者姓名。 一瞬间,眼眶染上了水气,模糊了视线。 《记得》jing、《回来》late.c ──《记得回来》 「听说,欣赏画作最好的视野,是你现在站的位置再退三步。」身后驀然传来声响,很熟悉,却少了份青涩,可少年独有的嗓音是一如既往。 因为胆怯,乔净恩轻轻握握了双拳,迟疑了好半响,才按着指示,缓缓退了三步,恰好站在了说话者的身侧。 「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尉迟云,是《回来》这幅作品的绘者,很高兴认识你。」 眼泪再也不受控的滚滚而落,乔净恩对上的是清澈无净的双眸,双眸中,有着足够要了一个人性命的,独有记号。 「好久不见。」乔净恩细声呢喃,不晓得对方有没有听见。 『你相信奇蹟吗?』 『信,但我更相信人。』 奇蹟从不轻易发生,却因为眼前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实现。 尉迟云,我终于,找到你了。 全文完 后记、如约而至 后记会爆雷,非常大的雷,慎入。 ∞ 很高兴,又能走到这一步。 这部作品,初有雏型是在去年华赏刚结束的时候。当时,我正在洗澡,想着下一部作品该写什么,无意间,一个曾经做过的「梦」,浮现于脑中。 是一个女孩,站在画廊,透过画,穿越了。 《记得回来》就是这样诞生的。 最一开始,只有四个主要角色:祁慕晴、乔净恩、尉迟云、常乐雨。 是开始动笔以后,故事随着剧情的发展,渐渐的,演变出了另一个模样,祁慕茵出现了。 带着一个面具,出现在眾人眼前。 乔净恩在《溯源》所相处的人,自始至终都是祁慕茵,祁慕晴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 若有,也仅存在尉迟云和常乐雨的记忆之中。 或许有人会想,真正该生气的是祁慕晴,而不是祁慕茵吧?她凭什么伤害祁慕晴? 但我想同各位说的是,原生家庭十分重要。尚未经过社会的洗礼,父母会是我们第一个模仿的对象,郭品嵐因为私利,选择遗弃祁慕晴,祁慕茵自然会有样学样,她以为那是对的事情,因为没有人指责过她。 祁慕茵就如同温室的花朵,被呵护着长大, 祁慕晴不同,自她有印象以来,她就一直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不富裕没关係,重点是知足育幼院里的所有孩子们,带给彼此的是无可替代的珍贵情感。 祁慕晴被教育的是以「别人」为重,院长总是告诉着他们,要善良、保持善心。 祁慕茵是被教育是以「自己」为重,凡事都要先以自身利益作为考量,不能随意相信他人。 所以各位能明白,为什么当祁慕茵看见祁慕晴来到祁家,会如此无法敞开心胸了吗? 予祁慕茵而言,祁慕晴是外人,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 不晓得大家有没有发现,其实在故事的一开始,我就不断的在预告,只有乔净恩看得见常乐雨,常乐雨来自另一个时空。 像是,工作人员撕票只撕了一张,以及尉迟云出现时,被乔净恩碰过的地方出现了红印,却在常乐雨身上看见,意味着,他们两个来自同一个地方。 就连kaka的叫声,都有暗藏玄机。 大家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乔净恩问见到尉迟云,回家的当下,就问kaka说:「如果认同我的话,就叫两声。」 往后的每一次,只要乔净恩问kaka说,她还能不能够再见到尉迟云,kaka虽迟疑,却仍旧会喊两声。 意味着,乔净恩确实能够如愿再见到尉迟云。 ∞ 乔净恩回到了《溯源》后,大家一定会想,为什么尉迟云不记得她?明明是他要求乔净恩陪自己回去的。 那是因为,乔净恩回去的时间点,是在过去,祁慕晴还没离开前,尉迟云还没爱上乔净恩前。 透过《溯源》的穿越,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每件事都得「探本溯源」才能找到因果,真正解决问题。 《归期》不一样了,《归期》是象徵着一个人「归心似箭」,热切渴求,心中的人儿能够回到身边,而绘者更希望自己能陪在她身边。 不晓得大家还记得,我不断在社群上说,大家一定要好好细读他们所说的话? 诸位有发现祁慕晴说话,一直以来都非常奇怪。都是以:「祁慕晴??」为开头,而非:「我??」 那是因为,祁慕茵压根不认为自己是「祁慕晴」,他没办法真正的变成她,所以当别人问起有关祁慕晴时,她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去回答。 同理,乔净恩也是,她不认为自己是《溯源》中的乔净恩,所以每当她答话,总是会以「乔净恩」作为主词。 整本书中,我最喜欢也最心疼的感情线,便是苏宇翼以及乔净恩。 同我在书中所说的,并不是所有故事的结局都会是happyending,有人来,就会有人离开。 如果不是乔净恩的关係,苏宇翼的心意并不会被表达出来,乔净恩更不会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人爱着她,用尽全力的。 只能说,他们在错的时间下相遇。亦许,另个平行时空的他们,正爱的火热,我们该如此相信。 在故事的最后,尉迟云想起了他和乔净恩之间的约定,我没有特别明确的写出,为什么尉迟云会想起,是因为觉得没有意义,但在这我想解释,怕大家不瞭解。 因为时间过去了。 理应来说,在那场大火过后,乔净恩就该回到原本的世界,而尉迟云也会因为想念,进而穿越过来,与乔净恩相遇。 但,他们成功改变扭转了命运,祁慕晴没死在那场大火,时间却仍旧继续前进。 那场穿越,予尉迟云而言,就像是一场梦,一场身歷其境的梦。 结局是在故事出来前,就已经定好。至于常乐雨有没有回到《溯源》与祁慕晴相遇,祁慕晴有没有因为知安雨回去的关係,而醒过来,这些都靠各位所「希望」的结局。 就我而言,是有的,因为一直以来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动力,都是彼此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们肯定会相遇,我一直深信着。 就像尉迟云跟乔净恩,绕了一大圈,还是遇见了。 在初见的地方。 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身分,却是两颗相同的心。 故事先说到这,希望大家还喜欢这本故事。 我们下本书见,谢谢大家的支持(*ˉ︶ˉ*)?? 2022.07.20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