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二部曲》 001 他诞生不到十秒鐘,就被迫与父母离开,由男管家清洗乾净,放到保温箱内。 他张口大哭,与其它在此刻出来的一千六百九十一名婴儿相同,他的五官挤成一团,紧握双手,小小的身躯满布皱纹,其实电脑的人工智慧大可消除这些似乎不美观的外型,但是依据《联邦宪法》第一条「尽量保持人类原貌」的规定,负责生產的部门只能照办,反正机械管家并不会对所有新生儿出现厌烦的情绪。 今天是西元三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三日,如果一切顺利,虽然只能庆生六次,对他而言,还是值得纪念。 躺在『成长部门』的保温器中,他全身被接上九根管线,负责的电脑主机传送各种生长营养素与知识到他体内及脑干,经过八分零八秒,他已经变成一位十岁的孩童,管路收回,机械手臂帮他穿上合适的舒服衣裤,张着好奇的双眼,他注视金属製成的光滑保温箱,慢慢坐起来。 一名机械女性教师满脸微笑地走近,身后跟着管家,管家掀开保温箱的玻璃罩。 他有礼貌地打招呼:「陈寧老师好,魏管家好。」 陈寧回答:「谢正伟同学,你好。」 魏管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谢正伟活泼地爬出保管器,活动身躯,到处打量小小的房间。 陈寧小声询问魏管家:「他是第七十二型?」 「是的。」魏管家回答。 陈寧点点头,走上前牵住谢正伟,笑说:「我们出去吧!外面更好玩。」谢正伟兴奋地发问:「真的吗?」 『成长部门』将人类的情绪细分为二百零六种类型,所谓『第七十二型』,表示谢正伟的个性外向、喜欢新奇、热爱冒险,适合从事探索家或发明者的工作,可能会在『开发部门』获得职位,当然、还是要看谢正伟接下来的发展。 谢正伟跟着陈寧及魏管家走出偌大的『成长部门』,户外是一个巨大的公园,充满各种植物与昆虫,鸟语花香,朝阳初升,晴空万里,三三两两的人类与机械人优哉漫步其中,虽然相当整齐乾净,却明显欠缺自然的风景,毕竟这些都是经由人工智慧电脑计算之后,最适合目前地球环境的安排。 谢正伟一路上不停询问问题,从屋内问到室外:「这个房间的用途是什么?」、「那座大厅的天花板为何那么高?」、「机械人的数量为甚么比人类还多?」、「天空怎会那么蓝?」、「飞来飞去的是蝴蝶吗?」 陈寧非常有耐心地详细回答谢正伟提出的所有问题,虽然她很清楚晚上睡觉之中、谢正伟就会知悉所有答案与相关智慧,然而这就是谢正伟的天性。 谢正伟与陈寧、魏管家通过公园,走到宽敞的街道旁,还没有到十点的上班时间,路上的人车比刚才在公园散步还稀少,十分静謐。 陈寧打断继续发问的谢正伟:「正伟,要不要吃早餐?然后去探视你的爸妈、好吗?」 谢正伟偏头想了想,回答:「我要吃早餐,不想见父母。」 「标准答案。」陈寧心想,接着笑说:「好吧!」 『第七十二型』是所有人类之中最不依赖亲情的几种之一,儘管充满好奇心,谢正伟却毫不留恋父母的呵护。 然而当他们在路旁餐厅吃完早点之后,谢正伟突然提议:「我改变主意了,陈寧老师,可以带我去看看我的妈妈跟爸爸吗?」 陈寧稍感讶异。 她并不知道,当谢正伟在保温箱接受电脑改造之时,他的右手不小心抽动了一下,碰到连接大脑的线路,儘管人工智慧立即修正了错误,谢正伟的dna依旧產生非常细微的改变。 002 谢正伟回到他家。 是一幢位于靠近郊区的雅緻两楼小木屋,屋前有小庭园,花木修剪地十分工整,路旁停着一辆平价的飞行汽车。 正确地说,应该是他父母的家,因为谢正伟如果选择留在这里,最多也只有三天,到时候他就三十岁了,除了少数例外情形之外,超过三十岁的成年人类必须离家自主生活,不管是否已经找到伴侣而另组家庭。 反正谢正伟的父母顶多只剩五天的寿命,也不能陪伴他太久。 话虽如此,谢妈妈看到谢正伟、还是非常高兴,紧紧地拥抱着他,一面激动地说:「小伟……你回来了!」 谢正伟有点无法适应,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生母,难为情地开口:「对不起,妈妈你抱得我有点痛。」 谢爸爸细心地察觉,轻轻拉开谢妈妈,朝向一旁的陈寧与魏管家礼貌性地说:「谢谢教师及管家送小伟过来,请坐。」 谢爸爸负责与陈寧、魏管家寒暄,谢妈妈则带领谢正伟到他的房间参观,谢正伟恢復好奇的性格,不停地询问:「这就是我的床铺吗?」、「图上的风景是哪里?」、「我有这么多衣服啊!」 谢妈妈疼惜地望着四处翻找的谢正伟,笑着回答他的一切发问。 她并不知道谢正伟的性格设定,在『生產部门』顺利生下男婴之后,她跟谢爸爸只知道孩子名叫「谢正伟」,出生序号是「301609230044」,表示他是今天第四十四位出生的婴儿,也看到了谢正伟长大阶段的各种虚拟样貌,避免未来有机会见面时、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当然相对的,谢正伟也清楚父母的长相,只是不知为何,爸妈的虚拟影像呈现到七十岁之后就消失了。 谢正伟忍不住询问:「妈妈,你跟爸爸、八十岁长的什么样子啊?」 谢妈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陈寧适时出现,拉起谢正伟的手说:「明天你就会知道了,一下子接受太多资料对你的大脑有伤害,相信你能够了解。」 谢正伟点点头。 『第七十二型』既然是所有性格中最喜欢探索的一类,在十岁阶段,也就是出生的首日,收纳的知识是最丰富的,因此谢正伟完全明白陈寧教师的意思。 九点左右,谢爸爸出门上班,剩下谢妈妈陪同谢正伟及陈寧、魏管家。 然而谢正伟不久就觉得无聊了,他提议:「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谢妈妈的职业是家庭主妇,不能轻易离开家中,谢正伟也没有坚持非要妈妈陪同不可,陈寧三人于是告辞。 谢妈妈泪眼婆娑地看着谢正伟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知道,这一生恐怕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谢正伟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随着陈寧及魏管家回到市中心,继续提出一连串各式问题,上班时段,市区车水马龙,机械人与人类熙来往来,热闹非凡。 看着谢正伟恢復正常状态,没有提起父母的相关事项,陈寧暗暗欣喜。 十二点整,谢正伟吃着午餐,站在一旁的魏管家表示:「我的职责时间结束。」坐在谢正伟对面的陈寧点头说:「很好,请继续你的工作。」魏管家转身大步走开。 「管家要去哪里?」谢正伟询问。 陈寧笑答:「他负责照顾新生儿六个小时,接下来要去负责另外一位小孩。」 接着下午的时光,谢正伟参观了研发新科技的『开发部门』、製造基本防御设施的『武器部门』、製造日常生必需品的『物资部门』。 谢正伟依然问个不停。 很快的,用完晚餐,谢正伟与陈寧教师在大公园散步,夕阳灿烂,晚霞瑰丽,景色美艷无比,随即夜色降临,天空一片漆黑,星光满布,另有一番动人风光。 谢正伟随着陈寧走入『成长部门』的专属房间,躺进『保管箱』,准备入眠。 谢正伟向陈寧说:「老师晚安。」她亦向他道别、离开房间。 闭上双眼,谢正伟立即睡着。 他并不知道,翌日醒来,即将面对巨大的挑战。 003 在谢正伟睡眠状态中,九根管线再度接上他全身,输送充足的营养帮助他急速成长、丰富的智慧互相配合,因为要由十岁要成长到二十岁,谢正伟需要的资源更加繁多,因此电脑使用了一个小时零十分八秒才完成,谢正伟在睡梦中已经变成一位长相俊秀、体力强健、思考縝密的年轻男孩。 早晨六点整,谢正伟精神饱满的醒来,陈寧老师准时走入房间。 谢正伟笑着打招呼:「老师早啊!你吃过早餐了吗?」 陈寧惊讶地望着谢正伟,忘记回应,因为谢正伟虽然满脸笑容,却泪如泉涌。 她谨慎地询问:「谢正伟,你为甚么要哭泣?」 谢正伟这才察觉自己正在流泪,收起笑脸,随即一股莫名的悲伤包围住他的思绪。 他明白为何看不到父母八十岁的长相了。 因为每个人类的寿命都只有七十岁,这是《联邦宪法》的规定。 自从二零九零年出现超级流感肆虐之后,人类几乎灭绝了一半,剩下的二十亿人,又为了抢夺剩馀不多的资源展开大规模战争,到了三零零零年左右,地球上倖存的人类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隶属于东西方各一个、原本的超级强国,两国人民了解要在生存条件极度恶劣的环境下生存,除了合作、别无他法,于是组成《联邦》,利用最先进的科技建造了两座以防护罩覆盖的都市,阻挡充满辐射与极端气候的影响,双城分别位于亚洲及美洲大陆,东方人习惯使用中文、名字及风俗亦然,西边人则依旧惯用英文,反正透过电脑即时翻译,双方沟通无碍。 科学家们充分交换资讯,成功研发出超级人工智慧电脑「新生命」,负责所有人类的生存和保护,双方政府共同制定《联邦宪法》选出总统,并依造需求制订各种法规,让地球重拾过往的和平安全状态。 但是不管如何努力,自然资源显然无法供应所有地球人存活,「新生命」计算出如果每个人只有七天的寿命,是最符合经济价值的方式,经过双国人民的投票赞成,《联邦宪法》订下残忍的规定,藉由「新生命」的运作,每位新生的婴儿一天就会成长十岁,过了七天、也就是七十岁,人类就会自然死亡,让两国人民的总数量永远保持在九千人的上限以内,获得丰足安逸的日常。 每个人都只有七天的寿命。 想到这一点,谢正伟不由自主感到强烈的哀痛,因此泪流不止。 陈寧讶异的是,即便知道了自己将来的命运,谢正伟也不至于有这种反应,因为『第七十二型』充满乐观进取的性格,几乎从来不会哭泣,譬如昨日与父母道别,谢正伟表现的就十分淡定。 谢正伟拭泪,跳出随着他的体型而变大的『保管箱』,回答陈寧:「老师,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点负面情绪,必须藉由泪水清除。」 看着慢慢露出微笑的谢正伟,陈寧稍微放心。 但是陈寧是一个机械人,她的控制晶片直接连接到「新生命」,对于谢正伟出现非典型状况,「新生命」开始注意。 谢正伟用过早餐,直接对陈寧说:「我想去『武器部门』工作。」 陈寧再度紧张、询问:「你对『开发部门』没兴趣?」 谢正伟一笑而答:「我先到『武器部门』了解一下,明天再去『开发部门』,因为我对研发更先进的武器非常有企图心。」 「原来如此。」陈寧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谢正伟都待在「武器部门」学习,他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因为《联邦》对外没有敌人、内部人民完全没有犯法的行为,一切都在「新生命」的精准掌控中,配置少数的执法与司法人员只是为了配合各种人格特质,有点「人尽其才」的概念。 谢正伟依然兴致勃勃的努力观察及研究,不时询问「武器部门」的工作人员,毕竟这是他的天性。 他最喜欢询问的对象是一名与他年纪相同的女孩,她叫李蕾芸,心思细腻,外貌清秀,体型袖珍,对谢正伟知无不言,极有耐性。 中午一起用餐,谢正伟笑问:「蕾芸,你跟我同年,为甚么对武器知道的这么多?」 李蕾芸微笑回答:「我从昨天中午就决定在这里工作,昨晚又获得更多相关知识,所以比你厉害一点点。」 「哈!不只一点吧!」谢正伟大笑,说:「你的程度应该可以担任专业工程师了。」 李蕾芸略带害羞地说:「还早呢,至少要等到四十岁才可以,只能做三十年。」 谢正伟突然想到李蕾芸同样只有七天寿命,怔怔地望着她。 004 谢正伟黯然地询问李蕾芸:「仅有三十年,也就是三天,你不觉得可惜吗?」 一直陪同的陈寧与李蕾芸的教师警觉地看看二人。 李蕾芸笑笑,回应:「大家都一样,非常公平,而且这是最符合目前地球现况的方法。」 谢正伟点点头,随即又开朗的与李蕾芸、陈寧、教师继续聊天,欢乐享用午餐。 李蕾芸午后刻意将谢正伟领到她的专属研究室,因为可能產生交互影响,陈寧与教师不得进入,狭小的研究室只有谢正伟及李蕾芸二人。 谢正伟兴趣盎然地询问:「你在开发什么武器?」 「不重要,」李蕾芸却郑重地说:「我带你进来,是为了避开那两个机器人的监视。」 谢正伟奇异地说:「他们在监看我们?」 李蕾芸回答:「你没发现吗?只要你的言行不符合设定的性格,机械教师就会特别关注?」 谢正伟想了想,似乎没错,他质疑:「那又怎么样?」 李蕾芸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人类只有七天的寿命、并不合理?」 谢正伟点点头说:「是啊!我认为一定有其他解决的方式,『新生命』的计算模式并不是最完美的结果。」 「你回想一下,」李蕾芸说:「目前获得的知识中,有没有人类是例外的?」 本来坐着的谢正伟站起来,恍然大悟:「总统!他可以活到自然死亡为止,至少九十岁以上。」 李蕾芸说:「没错。」 谢正伟不解地看着李蕾芸而问:「你是『第四十三型』,只会关心武器研製,为何注意这件事?」 李蕾芸笑笑,打开她的专属电脑、解释:「因为我在深入研究一项总统的专属护身武器时,意外发现这件事。」她询问谢正伟:「那你呢?『七十二型』的性格特质,并不会在乎一般人类的寿命。」 谢正伟愣了一下,回答:「其实我并不清楚。」 他当然不知道是由于出生、接受知识之时发生的小意外。 接下来两人做了一项大胆的合作。 他们决定更改「新生命」及《联邦宪法》的规定,让地球上每一个人都能自然地生存及死亡。 谢正伟微笑说:「这真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李蕾芸笑答:「你好乐观。」 说来容易,但是光凭两名人类要对抗庞大精密的人工智慧电脑,简直就像小蚂蚁要推倒一头大象那样不可能。 谢正伟与李蕾芸讨论了许多方法,譬如他假装昏厥,再由李蕾芸衝出研究室、通知陈寧,趁陈寧慌忙查看谢正伟之际击昏她,然后改造陈寧。 「可是『新生命』马上会察觉教师有异状,」李蕾芸提醒:「『武器部门』的机械警卫立刻就逮捕我们。」 谢正伟点头赞同。 李蕾芸建议使用她正在研发的武器,植入木马程式,透过控制总统对抗「新生命」。 谢正伟质疑:「总统的安全措施,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破坏。」 李蕾芸无奈地赞同。 整个下午的时间倏忽而过,谢正伟及李蕾芸根本想不出可行的办法,倒是对彼此有更多了解,好感倍增,几乎捨不得分开,用完晚餐,两人及陈寧、李蕾芸的教师还去『武器部门』附近的另外一个大公园,悠间地看着夕阳西下的美丽景色,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个其实是「新生命」製造的虚拟影像,保护罩外面的天空完全看不到如此平和的影像。 夜间八点,谢正伟依依不捨地对李蕾芸说:「明天见。」 李蕾芸微笑回应:「好。」 谢正伟与陈寧回到『成长部门』的房间,刚好九点鐘,陈寧离开前笑问:「喜欢李蕾芸,是吗?」 「对啊!」谢正伟毫不掩饰地笑着回答。 陈寧鼓励地说:「那就加油,明天三十岁,是最适合结婚的年龄。」 谢正伟笑说:「谢谢老师,明天见。」 望着陈寧欣喜地离开,谢正伟躺入『保管箱』,心绪起伏不定。 他当然想要追求李蕾芸,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天再说吧! 谢正伟随即入眠,继续接收更多的知识与营养,尤其是研究发明方面的一切智慧,源源不绝地灌入他的脑中及身躯。 翌日,谢正伟三十岁了。 他获取完整的研发技能,个性更加进取积极,肌肉发达,体能达到一生中的巔峰,大部分的人类都是在三十岁这一天完成此生最大的成就。 谢正伟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该行动了。」 于是他离开房间,跟守在门口的陈寧说:「老师早,今天是不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日了呢?」 陈寧点头回答:「是的,今天我只剩下一点点知识可以传达给你,精确地说,可能中午十二点之后,我就要离开了。」 谢正伟微微感伤地看着陈寧,立即笑说:「那我们去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吧!」 005 吃过早餐,谢正伟与陈寧去『武器部门』接李蕾芸,李蕾芸不再需要更多技能,因此她的教师昨夜就消失了。 谢正伟三人进入庞大的『研发部门』,由于「新生命」细分的两百零六种人格特质之中,有超过一百种适合在『研发部门』工作,因此人数眾多、研究室罗列,光是一层楼就遍布将近百座研究间,『研发部门』高达二百楼,因此至少有几千人在大楼上班。 虽然之前曾经参观过了,真的要来工作,谢正伟还是不禁讚叹:「『研发部门』实在雄伟!」 李蕾芸赞成:「对啊!比较起来,『武器部门』大概只有『研发部门』的厕所那么大。」 谢正伟不禁笑了起来。 李蕾芸看了他一眼。 三十岁的谢正伟面貌英俊、体格健壮,浑身散发成熟男性的魅力,笑容更是迷人。 其实李蕾芸外型出色艷丽、身材完美,谢正伟同样对她深深着迷。 陈寧虽然是机械人,敏锐的人工智慧早就察觉这对男女情投意合,只是《联邦宪法》规定机械人不得干预人类之间的恋情发展,总统还是希望尽量维持人们自由恋爱的权利,所以陈寧最多就是昨夜问了几句,今天就没有任何动作了,因为就算谢正伟与李蕾云没有结成连理,「新生命」依旧会随机挑选健康的精子与卵子结合、创造足够的人类,以维持「联邦」的正常运作,当然,这些人就不知道父母的身分了,譬如李蕾芸便是。 谢正伟和李蕾芸随着陈寧进入他专属的个人研发室,简单介绍之后,陈寧便在门外守候,以避免谢正伟使用电脑之际会產生干扰。 谢正伟打开电脑,使用保密程式包围研发室,然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有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 李蕾芸洩气回应:「没有。」 谢正伟笑着说:「我倒是有一个奇特的想法。」 「奇异的办法?」李蕾芸疑惑询问。 谢正伟笑答:「就是我们结婚。」 李蕾云霎时呆住,过了一下子才微笑问:「你这算是求婚吗?」 谢正伟露出灿烂笑容,回答:「应该说是一箭双鵰,不但可以跟你在一起,而且不只四天。」 谢正伟详细解释他的方法。 原来经由获取的最新资料中,谢正伟得知如果申请「开发式婚姻」,就能够得到与总统见面的机会,所谓「开发性婚姻」就是恋人在婚后必须居住于城邦的外围,没有保护罩的阻挡,仅有基本的求生装备,努力开发现在地球的环境,这是「新生命」一直持续研究的工作,希望能够扩展人类的生存空间,由于艰鉅无比而且死亡率甚高,因此总统会亲自接见给予嘉勉。 李蕾芸惊讶地质疑:「『开发式婚姻』形同自杀,更何况就算见到总统,你也知道他的守备严密,我们没有机会捉住他,更别讲要胁『新生命』进行人类寿命的改造。」 「我知道,」谢正伟稍稍严肃地说:「所以我们在今天早上必须製造出一个威力超强的武器,然后下午提出申请,尽快与总统见面,不然明天就来不及了。」 李蕾芸专注望着谢正伟坚定地表情。 谢正伟自信地微笑回视李蕾芸。 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考虑五秒,李蕾芸微微点头。 谢正伟笑了起来,大声说:「我们开始吧!」 说的容易,但是要在大约三小时之内,凭藉谢正伟的研发能力加上李蕾芸的武器知识,製造出能够突破总统防护的程式或器具,几乎与直接对抗无所不知的「新生命」同样艰难。 二人绞尽脑汁,转眼间,中午十一点三十七分了,谢正伟总算完成一具微型的干扰电波器,只要顺利发射,方圆五十公尺之内,不管保护总统的是人类或机械人,都会跟总统一起暂时昏迷五分鐘。 「五分鐘应该够了。」谢正伟乐观的解释:「透过总统威胁『新生命』,我预估最多三分鐘、『新生命』就会遵从。」 李蕾芸稍微勉强的同意。 依照知识,谢正伟认定「新生命」虽然拥有超级人工智慧,然而依旧受限于《联邦宪法》的规则,必须顾及总统的安全。 李蕾芸却隐约感到不妥,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谢正伟将电波器设定为隐藏模式并收好,拉着李蕾芸的手走出研发室,笑着对门外的陈寧说:「老师,我们两个决定进行『开发式婚姻』。」 陈寧惊讶了一下,立即喜悦地说:「太好了,上一对新人加入『开发式婚姻』已经是一年三个月十二小时之前了,『新生命』将安排你们与总统见面。」 谢正伟微笑询问:「那我们是跟总统一起吃午餐吗?」 「没有那么快,」陈寧笑答:「我要先带你们去买新婚服装,再去『生產部门』登记结婚,总统也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毕竟这是大事。」 谢正伟爽快回应:「好啊!」与李蕾芸相视而笑,难掩甜蜜。 手续及装扮很快就办好了,用过丰盛的午餐,谢正伟与李蕾芸跟着陈寧前往晋见总统。 出乎谢正伟意外,总统府是一幢普通的三楼木屋,周围十分荒凉,没有任何守卫,一名管家机器人负责接待而已。 006 谢正伟及李蕾芸随着管家走入总统府大门,陈寧在屋外等候。 谢正伟儘管十分乐观,难免有些紧张,他紧握住李蕾芸的手,她的手很冰凉,显然更加害怕。 管家恭敬地开门。 二人走入。 谢正伟大吃一惊,看着同样讶异的李蕾芸,喃喃:「怎么会这样?」原来外观是一栋木屋的总统府,内部却是由金属板构成,而且房间十分宽敞,绝对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狭小,谢正伟急忙回头,管家与大门消失,换句话说,他们被困住了。 谢正伟还来不及与李蕾芸商议,房间的正中央瞬间出现一张巨大的虚拟面孔,笑容满脸、明艳动人的年轻女性开口:「谢正伟,李蕾芸,两位好,我是『新生命』。」 谢正伟急速思考,立刻明白他的计画失败了,随即抽出电波器,按下开关。 没有反应。 电波器完全没有射出任何衝击电波。 「新生命」笑说:「怎么?你真的以为一个小机器可以制服我?」 谢正伟丢掉电波器,把六神无主的李蕾芸拉到身后,抬头说:「你要怎样?」 「我更想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新生命」微笑回答:「按照设定,你属于『七十二型』,忙着开发研究都来不及了,为何对于我控制人类寿命的长短產生疑问?」 李蕾芸忍不住探头出来说:「我就非常反对。」 「新生命」依旧笑容可掬地解答:「因为你是『四十三型』,我故意让极为少数的人类质疑我的存在,这样教师及警方才有工作。」 谢正伟马上想起陈寧,不禁说:「所以你早就透过陈寧、知道我的想法?」 「新生命」庞大的脸部微笑点头。 谢正伟还想提问以拖延时间,没料到四名机械警卫迅雷不及掩耳地出现在身旁,强行将他与李蕾芸拉开。 谢正伟身强体壮,但是四肢被警卫牢牢扯住,拼命反抗却毫无作用。 被捉到一旁的李蕾芸惊恐地流下眼泪。 所有都完了。 「新生命」收起笑容,朝李蕾芸不屑地瞧了一眼。 谢正伟绝望地看着李蕾芸。 李蕾芸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爱你……」两名警卫手中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她瞬间化为灰尘。 除了痛哭流涕,伤心欲绝的谢正伟无计可施。 「新生命」冷冷地盯着谢正伟,说:「换你了,让我看看你的基因跟大脑出了什么问题。」 谢正伟的眼前红光乍现罩住他,似乎听见「新生命」斥喝什么,他随即失去知觉。 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所以当谢正伟慢慢张开双眼之时,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他身处一个极端偏僻的郊区宽敞岩洞内,陈寧静静地守在身旁。 谢正伟坐起身体,疑惑地询问她:「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寧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答:「坦白讲,我比你更不了解。」她将谢正伟扶起,继续说:「在『新生命』决定对你进行解剖的那一瞬间,我衝入总统府,把你救出来。」 谢正伟走出大洞,看着外面满天星斗的夜空,远处有市区点点灯光与隐约的声响,附近则异常安静。 谢正伟转身再问:「教师,你无法违抗『新生命』,对吗?」 「没错,」陈寧点头:「但是当我察觉你的性命即将不保之际,我擅自啟动『断电模式』,切掉『新生命』的控制。」 「那你会怎样?」谢正伟对机械人的「断电模式」一无所知,却直觉认为代价一定十分严重。 陈寧无奈微笑回应:「失去电力供给,我还剩下十一分鐘零六秒的寿命。」 谢正伟震撼地说不出话,眼泪再次盈眶。 陈寧拍拍谢正伟的肩膀、安慰他说:「我已经诞生了超过一千年,早就接近使用年限,你不必太难过。」 谢正伟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抚情绪,询问:「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更何况就算没有被警卫杀害,今天晚上失去『保管箱』的养分供给,我明天依旧会死亡,是不是?」 陈寧微笑说:「不见得。」一面转身用手翻起头发,露出后方颈部,一面解说:「正伟,靠近点,有没有发现一颗红色小按钮?」谢正伟凑上前,在陈寧发际线尾端看见小红纽,回应:「有……」陈寧继续说:「按下它。」 谢正伟迟疑。 藏在如此隐密之处,这颗按钮对陈寧必定有重大意义。 陈寧深深了解谢正伟的性情,热情善良又聪明,然而时间真的来不及了,于是说:「你猜的没错,按下红纽,我的头部将与躯干分开,也就是身体立刻毁灭的意思,因此我无法执行这个动作,但是我有太多资讯必须告诉你,紧急电源能够让我的大脑维持一个小时的运作,不然我现在只剩下六分鐘的寿命了。」 「好吧!」谢正伟叹息,按下小红纽。 如同陈寧所言,她的头身分离,身躯瘫软倒地,头部则轻轻飘浮在谢正伟面前。 谢正伟无奈地询问:「教师要告诉我什么?」 陈寧开始叙述真正的人类歷史。 谢正伟越听越震撼。 008 谢正伟不捨地抚摸陈寧逼真的柔软头发,轻声问:「老师,你要走了、是吗?」 陈寧虚弱点头,回应:「还有一分鐘零七秒,我必须告诉你最后一件事,李蕾芸并没有死亡,你看到的是假象,实际上她被『新生命』囚禁在总统府地下室。」 「真的吗?」谢正伟又惊又喜地说:「『新生命』为甚么要这么做?」 陈寧回答:「因为它需要人类的智慧来支撑庞大的数据资料,所以许多表面上被处决的人犯,都关在地下室,供应『新生命』的需求。」 谢正伟难掩喜悦,可是一看见陈寧的双眼红光渐渐黯淡,他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陈寧安详道别:「正伟,保重了……」双眼化为黑色,不再动弹。 谢正伟泪流不止。 洞外斜斜射入朝阳,岩穴一片明亮,已经天亮了。 谢正伟走出大洞,望着晴朗的天空呈现透明的蓝色,朝阳东昇,新的一日降临,换句话说,只剩四天的时间,不能再浪费,他拭去泪水,脱下衣裤,按照陈寧的交代,再次按下她颈后的红纽,然后快速地把陈寧的头部放在自己的额前,陈寧头部瞬间分解成机械形状、形成一层红色薄片包裹住谢正伟全身上下。 从外表看来,谢正伟宛如一名红色的机械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朝市区跑去。 原本就运动神经一流,加上机械衣的帮助,谢正伟的速度超越人类极限,连普通的机器警卫也无法追及,仅有「新生命」直接控制的贴身超级机械警卫才有可能挡住他。 在谢正伟朝总统府疾奔的过程中,他不时可以听到市中心数处重要设施传出爆炸声响,例如『生產部门』、『武器部门』、『休憩厅』等等,想必「西城」眾人在玛莉的指挥下正展开偷袭行动,空中及地面一片混乱,诸多民眾与机械人惶恐地四处逃窜,警卫忙着维持秩序,根本无暇注意谢正伟。 谢正伟顺利抵达荒凉的总统府。 然而守在周围的十名超级警卫随即出现,对谢正伟展开猛烈攻势,它们双掌射击蓝色致命光线,移动敏捷、力气骇人,谢正伟立刻陷入危机。 谢正伟惊险闪避,双眼发出红光、朝机械警卫反击,以一敌十,他原本毫无胜算,但是显然「新生命」必须分心应付市区的重大混乱,贴身侍卫的反应不及谢正伟,纷纷遭到损毁而倒地。 但是谢正伟也付出惨烈代价,浑身满佈大小伤痕,右手甚至被警卫拔断,鲜血直流,儘管陈寧的机械衣马上包裹住伤口进行治疗,谢正伟依旧痛到几乎要昏倒。 总算解决了十名警卫,谢正伟忍痛击破总统府大门,「新生命」不再躲藏,散去总统府的影像,以真面目面对谢正伟。 站在谢正伟面前的,竟然是李蕾芸。 「你是『新生命』还是蕾芸?」谢正伟惊问。 「新生命」笑答:「我就是李蕾芸,也等于『新生命』。」 谢正伟微微思考便明白,大喊:「你把蕾芸的脑部数位化,然后佔据她的身体!」 「真聪明。」「新生命」向前踏出一步,挑衅地说:「来啊!动手消灭我啊!」 谢正伟不由得后退、解释:「我并没有要摧毁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回到原始状态,跟人类和平共处。」 「新生命」笑说:「看来陈寧没有说得很清楚,你必须毁掉我现在的样子,也就是杀了李蕾芸,原始备份才能啟动。」 谈话间,伤痕累累的玛莉与大约十名「西城」成员默默走来。 「新生命」看了一下,依然气定神间地笑说:「看来我没有其他筹码了。」 谢正伟急忙说:「只要你放过蕾芸,我保证……」他讲不下去,因为他根本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做。 玛莉靠近谢正伟,劝说:「我们必须摧毁『新生命』。」 谢正伟看着笑吟吟的李蕾芸,心如刀割。 009 快速思考过后,谢正伟冷静开口:「『新生命』,如果我跟李蕾芸交换,让你进入我的脑部,你可以继续存在,跟人类和平共处。」 「新生命」立即询问:「我的控制权呢?」 「相信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你都有能力重新塑造新的城市。」谢正伟回应:「我们互不侵犯,也无需交流,你认为如何?」 「新生命」冷笑、反问:「你有这么大的决定力量吗?」 玛莉在一旁说:「我支持谢正伟,而现在这里的大部分重要设施都被我们佔领了。」 谢正伟感激地看了玛莉一眼。 其实他心中另有盘算,玛莉并不知道却依然同意。 「新生命」一笑,回答:「那我使用李蕾芸的身体就好了,何必更动?」 谢正伟微微叹了一口气、解释:「因为我知道你用光蕾芸的脑部神经之后,她马上就会失去意识,跟死人一样。」 谢正伟打开红色机械头盔。 「牺牲自己,爱情真伟大啊……」「新生命」话一说完,李蕾芸的脑部疾如闪电地喷出一团银色光点,鑽入谢正伟的额头。 谢正伟根本来不及看到李蕾芸的反应,眼前赫然变成一大片由银色光芒合成的背景,「新生命」变回最早出现的女性头像,她一脸惊讶地大喊:「怎么回事?我无法把你的脑部数位化!」 谢正伟微微一笑,说:「你不是说过我很特别吗?不符合『七十二型』啊!」 「新生命」随即明白上当,它被困在谢正伟的脑部了。 因为原本银色的环境转变成鲜艳红色。 谢正伟继续说:「现在,只要摧毁你就好了!」 「新生命」怒叫:「试试看啊!你以为陈寧的武器可以战胜製造它的创造者『新生命』吗?」 谢正伟一笑,回应:「我没有必要跟你动手。」接着闪动双眼的红光,心平气和地说:「只要摧毁自己,你就完了。」 「不可能!」「新生命」惊恐的说:「『七十二型』极端乐观,不会自杀……」 谢正伟露出最后灿烂的笑容。 他的双眼发出璀璨无比的红色光辉。 「新生命」呈现的女人头像惶恐变形,瞬间消散。 谢正伟同时牺牲。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甚么事,「新生命」果然回到最初设定,之后出生的人类性命不再侷限七天,个性自由发展,在「新生命」的帮助之下,「东城」发展蓬勃,政府及总统由人民选出,并且协助重造「西城」,当然「双城」还是有犯罪率升高的缺点,执法人员相对辛苦,但是一切都恢復正常运作。 李蕾芸虽然在四天后死亡,但是与炸成粉末的谢正伟共同採用数位化的方式保存遗体,放在总统府之前的大广场中央。 谢正伟与李蕾芸携手,相视而笑。 经由民眾决定,「新生命」的形象便由谢正伟与李蕾芸的甜蜜状态永久呈现。 两人的寿命远远超越七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