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穿越文---凌歌来袭》 序章 01 大梁帝都,金陵城。 景睿兄:“怎么苏兄以前……曾来过这金陵?” 东方菇凉:“他来过啊!” (被瞪) “来败家的!” “……” “……” “……” 02 蒙大统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你怎么就不听呢?” 东方抱着瀟湘剑凉凉地倚在宫簷上朝下凉凉吐了一句, “他听过话么?” “……” “……” 03 “飞流,你在等仙女掉下来么?” “不是!” “好好好,你慢慢等。” “说了!不是!” 东方一盘子黄连汤端在黎纲面前, “把它给我喝了!” “……” 04 霓凰郡主:“凌歌……,你这剑穗……” 东方挑了挑藺少亲手拔的黑白相间剑穗, “鸽子尾巴上的小羽毛啊!咋啦霓凰?” “……” 05 萧景琰无声无息出现在膳房门口,“东方姑娘可知……苏先生的病究竟……” “殿下您行行好,我不小心把肉桂多洒七钱进去了啊!” 小哭包默默看着在火炉上熬得正香的黑呼呼药汁,觉得他的谋士可能会被甜死在他手里。 前来视察的晏大夫:“东方!再给老夫丢一两黄连!” 萧景琰:“……” 苏先生真的会被玩死。 05 “凌歌啊,这大晌午你在院子外干什么呢?” 东方:“中午好啊豫津!我给我瀟湘剑晒太阳呢。” “……” 06 萧景睿和言豫津闷闷不乐从雪庐偏廊上走了来, “苏兄你说,这百里奇练的乃是硬功,要真和郡主打上一架……” 东方:“那你用软功顶回去啊景睿!” “……” “……” “……” 有这种东西吗! 07 “哇喔!妙音坊的乐器比琅琊阁的鸽子还多啊!” 宫羽:“……” 十三先生:“……” “凌歌若是有兴趣,就自在选一样喜爱的吧。” “不宫羽姑娘,我不想造成雪庐噪音外洩的困扰。” “……” 08 “东方凌歌!有本事你给我从那下来!”藺晨伸手哆嗦指着自家屋顶上捧着一小壶醉叶青喝得正欢的女人。 “我没本事!” “……” 没本事别烤他的鸽子吃啊混帐! 09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看着哭得满脸泪水的萧景琰难得没有出言调侃。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不告诉我……?” “……” 孩子,因为你直。 10 这是何物? 静妃仔细端详盘中的吃食,金黄色的外皮有些硬,上头还有未吸乾的油脂,犹如鸡腿的外型甚是引人侧目。 “母妃,您盘中之食?” 静妃招手唤过靖王,说道, “这是凌歌亲送来的,说是送你。” “给我的?” 他敏锐发觉金黄外皮上有一点一点红色粉粒,味道闻起来竟然不错。 尝试性咬了一口,萧景琰眼泪立马喷了出来,静妃急忙关心问道, “怎么了景琰?” “……” 梨花带雨的殿下夺过一旁凉掉的茶狠灌下去,方才大着舌头委屈巴巴地说, “母妃,好辣啊……” 静妃:“……” * 东方凌歌坐在苏宅院子里的池边上乐呵乐呵,梅长苏见状颇好奇上前询问, “东方,你今天心情挺好的啊?” 她顺手甩了甩一把长马尾,“是挺好的,把西域顶辣的辣椒粉洒在鸡腿上送萧景琰去了!” 梅长苏:“……” 环形虫洞 大洋洲。 西太平洋海上,密克罗尼西亚群岛中加罗林群岛的西链。 靠近海滩边一栋精緻饭店矗立在满目碧绿椰子树林旁,两名女性穿着泳衣站在距离滩岸不远处的一块阴影地,互相挤着防晒乳液替对方涂抹在白皙的背上。 放眼整个海滩,饭店后一片苍翠盎然的热带雨林正在大量吸收太阳日照下来的能量,好让叶肉细胞内负责光合作用的叶绿体能充分反应出足够的葡萄糖,以及人类赖以维生的氧气。 近水边一隻小型蜥蜴缓缓扒着四隻胖脚,吐着舌头一舔一下的喝水----从树上掉下来的破椰子水。 那名戴着米黄色大草帽,面容温婉的女性开口道,“凌歌,要不是你这次渡假找我陪同,恐怕我今年都没时间出国耍这种高级废嘍~” “你还说!好不容易一个堂堂半导体企业的工作狂副总能搁下一堆事情来陪我这个'病人',你也是可以被我好好揍上一通了。”另一名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不停在散发“怨气”的女性,实打实地剜了闺蜜一眼。 “说到这个,上个月我的祕书通报的时候我真是快吓死了!你怎么能莫名其妙被人家打成脑震盪呢?” 东方凌歌停下动作叹了口气,颇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感, “也不能这么说他啦,”她将一头长及臀部的发丝随意绑起,“做我这行久了嘛,形形色色的人差不多也看光了,红莹你想,一个黑道中段级别、杀过人、没判死刑、又整天想死赎罪的重度忧鬱症兼思觉失调症患者……,我能怪什么呢?”东方一指缠上右颊边的发鬚,“况且,他幻觉出现的时候,我刚刚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啊。” 你也不懂的闪一闪???刘红莹对于自己国中一年级便认识的好闺蜜简直无语到了一个极点。 是的。 其实东方凌歌就是趁这次上面长官放她三个月超长病假的机会,偷偷订了飞往帛琉的机票,顺带拐走熙丰半导体集团的中游厂区副总跑来happylife一下,反正三个月还是有薪假嘛,不玩白不玩,亏她当初大学时跟了个好教授,目前身价300万,别说,还是旁边这位大副总的五分之二倍而已呢。 看着身旁好友不怎么美妙的脸色,东方凌歌一脸狗腿样扒了上去, “莹~红莹~红红~等下要潜水了嘛~万一我游不见你会难过的嘛~” “说什么啦笨蛋!小心我把这一整坨乳液ㄌㄨㄟˊ在你头上!” 于是两个神经病拉拉扯扯的往租来的摩托车上走去了。 * “哟齁!!!!”东方穿戴完潜水装备后,在教练的指示下,一个后仰直直啪嘰一声掉进蓝洞水下。 “wemustcheckouttheamountofoxygen!!sotoavoidlackofit,wehavetogoupwhentheyarehalfinthebucket!!alright??” 教练是一名当地拥有多张潜水执照的导游,由于水下压力挤迫,说话间不少气泡随着深呼吸一串一串浮上海面。 “yes,wedo!!” 随后三人一同下潜,洞穴底下的世外桃源才真真正正展露在东方凌歌与刘红莹眼里,那一瞬间阳光普射下来穿越蓝洞上方入口的辉芒,宛如天堂大门敞开般一样灿烂瑰丽,而眼前一片经千万年侵蚀作用形成的牛奶白鐘乳石穴就像新世界的花园一样,每秒都让人捨不得眨一眨眼睛。 猛地下方水域窜上一条灰黑色流线型的矫健身影,带起一股强劲水流直扑三人而来,那隻生物对于长期与海为友的潜水教练简直熟悉的不能,而刘红莹好歹也算有半个生物业馀摄影师的身份,眼睛一瞥便快速识别出只是一条要成年的乌翅真鯊。 乌翅真鯊不具很大的威胁性,除非实在是太白目硬要去挑衅人家小鯊鱼,否则一般情况下乌翅真鯊都是来到身边转个两圈说声你好就道再见的小孩子。 不过也只是熟悉牠们的人会有这样亲密的接触,首当其衝的东方凌歌已然是吓傻了,鯊鱼这种东西在电视里看爽了就好!谁叫她平时老是喜欢看什么奇怪的片子啦!! 已经脑补出一系列多头鯊鱼死咬不放一个可爱小姑娘的东方,双脚一跃便急急的往边边角角逃去,恰好游入一处两端出入口打在同一照面的环形石穴里。 “凌歌!牠不会攻击你!” 东方自然听不到好友的大喊声。 …… 一圈、两圈、三圈,直到第n圈飞速游来游去后,她才确定身后那条尖牙利齿的东西没有再继续跟着她, “吓屎惹……,”脸上掛着两条宽麵条泪的可怜人说道,“肾上腺素的爆发力是真的……,我的逃命速度都比过鯊鱼了啊,qq……” 东方凌歌平復了惊吓的情绪才慢悠悠从环形石穴里蹬出来,眼前一片光亮一时刺激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 嗯? 她伸出双手往上探了探,唔……就算套着潜水装也感觉触到了空气呢…… ……教练和红莹呢? 东方瞬间惊恐起来,等等她游去哪了rrrrrrr!!!!!!!!!!∑(°Д°ノ)ノ 原本她在水里是要开着防水头灯的rrrrrr!!!!!!Σ(°△°|||)︴ 卧槽了个去!!!!!Σ(っ°Д°;)っ 琅琊山场 “嘶……杀人啦,”东方凌歌艰难的上了岸,哆嗦着双手脱下身上一整套高级贵“重”的潜水装备,从寒水之中脱离的残馀冷意,使得她环抱自己的双臂不停跺脚,“这水怎么这么冷?在蓝洞下的水也没这么冷。” 她咕噥着不忘打量四周的环境变化,明明半小时前她还游在大海里,从水下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小的湖里,水很蓝,简直蓝的跟斐济海水有得拚,尤其是湖周围的生态样貌,从树种来看这里应该属于常绿林还是……阔叶混合林?? 那么这里是半山腰的死湖了?从水下20公尺转到海拔5、600公尺的距离……这么……夸张?! 东方凌歌的脸是懵的,这里群山环绕只有动物植物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啊? “卧槽……,别说还是挺漂亮的,”她抬头望向碧蓝晴天与高耸入云的山峰,一片山嵐如同薄纱柔缓地将峰顶轻轻罩了起来,依据太阳的位置和明亮度及温度来看,现在应该是下午3-4点左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有些暗深绿色的绿叶却彷彿被水洗过一般,一股翡翠闪耀的宝石光辉笼罩了山林,对比很鲜明、脉络也很清楚,东方轻轻眨了眨眼,惊异地发现自己本来需要戴着角膜塑型否则近视高达900度宛如瞎子一样的双眼,正一点一点恢復正常的视力, ……正常是多少来着?1.0还是1.2? “天儿啊有点晕,好不习惯……” 她甩了甩头,恍然听见另一片山头传来一阵鐘声,她侧耳听了半晌,确认方位后便朝西走去,临行前顺手将潜水装备全都丢进湖里,有种不美妙的预感,东方卖力走着,垂直距离游这么高已经够诡异了,这人不撒尿鸟不拉屎有鐘声的地方不是寺庙就是什么普通的塔一类,像这种地方几乎是渺无人烟的,可是就算她走到偏径里来好歹也会坐着几位休息中的爷爷奶奶之类的吧?但这里别说人,连隻鸟都没出现在天空上,再加上这条路明显是被开闢过的,哪有自然形成的石砖路能侵蚀出那么完美的一条阶梯道呢? 持续懵圈的东方凌歌越想越诡异,直觉自己是不是闯进什么地方性禁地里来了。 '咕~咕咕~' “咦鸽子?” 她伸手捧起那隻通体纯白似雪的大胖鸽又摸了摸它的头,发现鸽子脚上似乎系着什么,“竹管?哟还是隻信鸽啊~小傢伙你送……” 卧槽!这年代谁还在用信鸽啊!谁他m的古代老傢伙躲在深山里装神弄鬼的当神棍儿呢啊!是不是有病!?……要不要偷偷打开看看里头写的啥? 东方凌歌小心翼翼拆下用细绳绑住的竹管,拔开上头的竹拴子…… 看不懂…… 什么燕、什么六、什么什么……这是新么? “古文吧,嗯呵呵挺不错的,”她擦擦狂冒汗的额角,果断将纸条塞回去,“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 瞧瞧这是哪位小美人儿啊~哟身上衣服还挺特别的,但就露胳膊,不好,哎呀好在他的山里一向法治严明没出过什么错,不用担心的啦! 一袭白衣飘飘衣袂翻飞的长发男子懒懒的抱着剑拄在大石台旁的大石壁向下看着,嘴里快速叨叨一些奇怪的词句,后边端着木盘走上石台的侍从早已见怪不怪。 少阁主一向神经(病)这是全琅琊阁中人都知道的事。 “少阁主。” “嗯?喔,”男子继续懒懒的扫过盘中一个个细竹管,道,“有什么需要我现在就知道的吗?” “倒没什么特别的事,但原先应该要归来的那隻信鸽没有回来。”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从北燕到大梁来回一趟算算路程也差不多了,不会被老鹰叼走了吧?” “……,少阁主今日练得有些晚呢,长生在书房找您都找不着。” “嘿,信有时间看的了,但新奇的东西不看可惜啊!” 长生随着男子目光朝山崖下一瞥,一白白晃晃的阿白却先吸住他的眼球,“哎少阁主那隻信鸽,是不是在那?” 白衣男子定了定神望去,忍不住嘿了一声,“你大爷的!小傢伙好色可不好啊,嘖嘖。” * 东方凌歌再次脸懵的盯住宛若神仙从天飘降而下的白衣男子,长的挺帅……咳,等等等,这里是桃花源么?男人留长发留的这么漂亮是让她在自卑几点的呢?还穿长袍呢,古代人呢,收收你那灿烂的微笑好吗大哥??? ……咦这人眼熟…… “这位姑娘手上那隻信鸽是在下家养的,若是衝撞了姑娘的路实在对不住,可否请姑娘将鸽子交还与在下呢?” “……呃,可以啊,”她呆了呆,“大哥我问问,这是哪里啊?” 那名白衣男子挑了挑眉,调侃道,“姑娘迷路了?”她一路走来可不像迷路的样子。 “是,也不是,所以大哥这是哪啊?” 白衣男子伸手逕自抱走了大胖鸽子,摆了个漂亮的后脑杓,一头乌黑长发差点甩了东方凌歌一脸, “此处为我琅琊山场,在下藺晨,正是不才琅琊阁少阁主。” …… 天雷阵阵洒狗血哟!!!!!!!!! 躲鯊鱼也穿越!!!到底是要闹哪招啦!!!! 东方凌歌原地停止了。 藺晨走在前头,敏锐的察觉到后头人忽然凝滞的气息,“姑娘?怎么了?” “那啥……,你们琅琊阁还……能多养一个人不?” 寒水之下 今天,堂堂琅琊阁少阁主难得一见的无(抓)奈(狂)了,例行辰时在石台上练剑的时间简直被这傢伙捣乱的不能再乱! 藺晨眼睛一瞇一剑挑飞了石壁后一颗被“有心人士”扔出来的小石子,反手挽了个剑花将逍遥收回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吊儿啷噹的漫步走到彷彿全身上下都长了探子毛的东方凌歌身前----连续五天都在书房里发现这位姑娘痞痞的看着他真的很惊悚! 重点是为什么他无法将这个无耻的女人丢出去?!他不对无仇无怨的女人下手没错,但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莫名其妙死皮赖脸的女人!明明都丢在门口了为何隔天一大早还那么准时笑瞇瞇的出现在他书房啊! “东方姑娘,不是我说你真的就沾着我不放了哪?” 东方凌歌挥了挥新换上的素色长袍宽袖,学着电视里藺晨拢手的样子把双手完美的藏在衣服里,“藺少阁主,不是我说你真的就不收留收留我一无家可归的小女子了哪?” 别学他说话啊!他跟她很熟么! “在下说过只要姑娘将自个儿来歷说明白就可留下,可姑娘来我琅琊阁五天已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难道姑娘当琅琊阁是大庙么?”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她撩撩头发,“说不准还要被送进大庙里做法事儿呢!” 倒是藺晨却睁大了眼,劈手便夺过东方凌歌的手腕,“此话当真?姑娘莫不是古书上记载的借尸还魂?” 妈咧!你才借尸还魂!你全家都借尸还魂!!她就一现代人跑回大梁得找个靠山不然等着被穷死啊!!!字看不懂钱算不了武功不会打儼然就是废人一位啊大哥!!!!难不成把水里那套潜水装备掏出来给你看直接乾脆挑明身份再直接乾脆挑明自己是个未来人吗?! “好像真的可以……” 藺少阁主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位姑娘兴许真的得做场法事呢…… “少阁主,誉王来了。” 东方眉眼一跳,想不到才刚让她美美的死缠烂打藺少阁主几些天梅长苏就准备要进京了,依照剧本来走此刻萧景睿和言豫津两位大公子哥们儿也啟程往琅琊山这里来了吧?还是廊州? 忘了…… 咦飞流又在哪里? “把前……” “把前几天备好的锦囊拿给他,藺大少走走走我招了我全招。” “???”长生一脸茫然的看着藺晨被半推半拉又不好意思拿剑砍手(?!)的扭曲脸,只好默默自己“少阁主?”一声好取得对方命令,这画面有些辣眼睛确实不忍直视。 “照着做吧长生你负责!” …… 于是古代新人完全忘记藺晨会飞这项有用的事实,打算走上半个时辰到昨天自己冒出来的湖里,最后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好像有交代那叫寒什么湖去了的样子。 “东方姑娘,”他语气颇为生硬的叫,“你到底是要去哪啊?” “寒什么什么湖来着啊!我不是说要招吗?'证物'在那儿呢!” 证物?藺晨第1704次瞇了瞇眼,这姑娘巴不成不仅是借尸还魂,恐怕借尸前还得“变尸”才能成事吧? 嗯不过……为什么她知道他前几天给誉王备锦囊的事儿? 其实不只是誉王,连太子萧景宣他也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解答”,到时候两大阵营相争不知那人又会如何在这之中搅弄风云,朝堂核心的事情他家一向不管,问题出自朝廷可答案却在江湖,那日长生所问的问题并不需要担心,更何况他藺晨确实是珍视梅长苏这位朋友, 他还想多挑……多逗弄逗弄小飞流呢! “东方姑娘我问问你啊,你是……怎么知道誉王这号人物的?” “你傻不?誉王是大梁皇帝膝下第五子兼皇后养子,整个朝廷唯一一位七……五珠亲王,谁不晓得?”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又加封了两颗皇珠?”他没有忽略东方凌歌话里停顿的不自然点。 “我说你还真就打算一直这么问下去?证物等等给你讲明白别吵吵!还有别再姑娘姑娘的叫我,听了怪彆扭的。” “……,”藺晨噎了噎,不死心又问道,“那我叫你什么?你到底打哪儿来的啊?哎我说那天你也不像迷路的样子,你怎么还问我这是哪?” 忍……!哇咧个娘这人绝壁是个话嘮,这本事给他放在山谷恶地里也许还能自言自语活上个三天,想套她的话?嘖嘖嘖,能从黑道兄弟嘴里撬出角头换位内幕的她心理学岂是摆好玩儿的?? “闭嘴少阁主!就快到了您忍忍嘴巴会长疮么?” “……”真反了! * 湍静水急。 一隻小舟在平息的江面上快速向前划动,一对明显上了年纪的夫妇躲在舟中央一处用竹瓦织成的茅棚里瑟瑟发抖,脸上惊慌之情溢于言表,背后竟有七、八艘大船追赶他们,将小舟的后路完全封死。 “再快些!”站在船头守卫的青年猛地拔出腰中长剑,“快!” “……就快到江左了。” 驀地,一缕玉笛清脆鸣音突兀的回盪在整个江水,伴随雾气朦胧的视见度,一叶扁舟缓缓驶过水面,隐隐约约只能见到舟上一抹修长的男子身影。 “停船!!”大船链正中央的主船掌事人彷彿看清什么般,脸色一变急忙运起内力大喊。 “在下季瀛,一时鲁莽……,”掌事人似害怕似恭敬竟合手深深揖了一礼,“误入江左之地,还望梅宗主…见谅。” “双剎帮一向与江左盟毗邻,今日季帮主亲自驾到,长苏怎可不来迎候。” 男子话语处处谦和,可细听之下竟是隐藏不容置疑的否决令,他声调虽不浑厚有力,甚至飘荡荡的彷彿要化在风里,不过当那轻柔的音调发出时却令人不敢生出半点反抗之心。 一阵衣物破空之声由远而近至,没人能看得清楚那名宛若鬼魅一般的少年到底身承何处、师承何脉,等回过神来时,梅长苏的身上早已经披上了一件厚重的狐毛披风。 “既然到了江左地界,各位就是苏某的朋友,幸好双方没有打起来,尚有馀地,若是私人恩怨,大家把话说明,江左盟愿意从中调停,可若是杀人的生意,季帮主可要三思了,在我江左的地界,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 梅长苏一席话下来瞬间冷掉了整个场面,季瀛身边早有一名听不过耳的男人直接放肆开砲。 “那些人是庆国公府的家奴!我们抓自己家的奴才,这你也要管吗!” 场面更加冷硬了几分,那名无人注意的宝蓝衣装少年突地窣窣飞至大船前,一把抓起男人俐落丢进水里,又窣窣飞回扁舟上,背对着眾人只留下一道窈窕劲瘦的身形。 “季帮主交朋友可要小心了,”梅长苏轻飘飘开口打破僵局,无视掉了季瀛遇发谨慎不安的神色,“那么久了,我还没听过这么愚蠢的话。” “梅宗主,此人并非江湖中人,他一向信口开河不懂事,江左盟的规矩在下清楚,……还望梅宗主……网开一面……” “江水如此寒冷,双剎帮的弟兄在开春之前,就不要下水做生意了。” 季瀛暗暗咬了咬牙,却也只得恭敬道, “是……” …… “回去!”一直随着梅长苏的那名少年开口。 他放软了唇角笑笑,彷彿十里春风拂过, “好!就听你的。” 被牛气死 春和景明,廊州江左盟总部依旧大好,飞流身着宝蓝武装,在各房簷顶上飞奔玩耍,一个轻盈的空翻下地,便听见人生中最害怕的“人工噪音器”大嚷着自己的名字。 “飞流?飞流!” “!” “哎不用你指路,我认识,我在江左盟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别臭屁啊!看你把飞流吓的。”东方早知这一幕必定会正常上演,从大门进来的时候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每个房顶,想看看小飞流还是不是跟印象中的一样可爱找戳, 想收服。 “你看得见飞流?”藺晨惊道。 “小飞流又不是鬼,我怎么看不见,你当我瞎?” “……不是,我是说……你……,”藺少阁主对着天空比了半天,“真看见他从那里飞过去了?你不是刚学武功而已么?” 东方凌歌翻了翻白眼,一个拳头挥去对方脑瓜子上,被人家一闪而过,“你傻吧?是你自己听完我来歷就想教我武功玩着的,我眼神好点就损我,藺少阁主,脸呢?”她故意放大了声量,好让主屋厅内的那位听清楚点, “藺少阁主和梅宗主交往甚密,书信往来频繁,东方不才,人未到声先到,让梅宗主笑话了!” 奉命出来迎接的黎纲脚一滑差点摔跤,藺少阁主不愧是藺少阁主啊……,才短短几月竟将一个好好的姑娘带偏成这样,思即此,他忍不住丢给藺晨一个眼刀子。 “你瞪我做什么?黎纲,这可不是我闹的啊!” “不许!”飞流一颗头忽然从房顶上冒出来。 “你看啊藺晨,”东方帮腔插嘴,“连飞流都说不许了,你就多多委屈点儿唄~” 胖鸽主:……你大爷的! 倒是飞流很欢喜藺晨被人堵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立刻飘飘然从梁上飞下来躲在黎纲身后,朝藺晨大喊了一句,“委屈!坏人!” “……” 东方凌歌已然是摀着肚子笑到蹲在地上,不禁比出大拇指对飞流讚道,“飞流,你真棒!藺晨哥哥这么调皮捣蛋就是坏人!姐姐揍他好不好?” 少年面露困惑的歪了歪头,想起苏哥哥曾经对着一张信纸拧着眉头憋笑了半天,又说终于有人能把坏人制服起来了,难道这个姐姐是把坏人制服起来的人吗?唔……苏哥哥也说过见到这个姐姐不可以扔出去耶…… 于是他只好把苏哥哥的话重复一遍,“坏人!制服起来!” 藺晨脸黑了,一个箭步跨上前便开始和飞流玩起你追我躲。 “黎大哥,想来你家宗主早从藺晨那傢伙的信里说过我的事儿了吧?”东方凌歌豪迈一笑,打算和黎纲套个熟先。 “是,姑娘这边走,”黎纲伸手比了比方向,“姑娘既为异人又来自异世,且家乡中人皆尽知我处发生的任何事情,怕是早知晓全盘之局,在下冒昧请问姑娘是否真心实意相助于我家宗主?” 东方凌歌闻言解下腰带上的一块玉佩,圆润青碧的色泽映着午时烈阳竟一时让宫中最贵重的十五两重青玛瑙也稍显逊色,薄薄的光晕围绕在玉佩周围,正中央稳稳刻了个“琅”字。 “瑭玉?!”黎纲惊异道,“藺少阁主将琅琊阁中人才能配戴的青瑭玉佩给姑娘了!?” 她耸了耸肩,将玉佩又系回腰带,“他承认我是友方了唄,更何况我是从琅琊阁里的寒晶湖里游出来的,他不养我谁养我?还有你也别叫我姑娘啦!叫我东方就行了哪那么多弯弯绕绕!” 事实上,她在“招认”的时候也并不是脱出全部真相,至少她隐瞒了琅琊榜之于那个世界只是一本书,毕竟对这里来说,将来如何此刻都会成为真的歷史,所以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他的东方凌歌倒是老老实实的说了,结果倒好,藺晨没收那一整套潜水装备就算,每天固定掏时间研究是怎么回事啊!现代金属和器材你们这里的“机器”是搞不出来的啊混帐!! 黎纲甫才隐去心中惊悚之情,不料一转头又看见一项更为惊悚之物, “姑……东方,那傢伙连瀟湘剑也给你啦!?” “嗯啊,他说他得教我武功,不然琅琊中人一出江湖就死了也太丢人了,于是我去剑库里转转,发现它好看我就拿走啦?”东方摸着下巴回忆道,“喔!不过藺晨看我拿这把剑的时候脸色不太对,怎么了吗?” 不是啊!!!!!!瀟湘剑是琅琊阁镇阁之剑啊!!!!你把它拿走也忒随便了吧?!!!藺少阁主你也太随便了吧啊???!!!!! 黎纲无力的闭嘴了,觉得心塞塞什么都不想说。 * 市镇嘈杂,马车行人担夫来往络绎不绝,小贩大声吆喝的声音一摊比一摊激烈,这座市集是廊州城隔壁县最大的一个市集,每当到了一天的下午申时二刻,此处繁华之景与金陵帝都可是不相上下。 只可惜,今天的市集多了一个凳徒子,还是衣冠华贵富家小公子的那种。 “小妹妹~这个~多少钱呀~” 小妹妹略羞涩的低头,“十文……” “喔~那~这个呢?” “二十文……” “喔~~” 萧景睿终于看不下去了, “言大公子……,照你这么逛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金陵?” 言豫津撇撇嘴,很是不爽道,“你管我呢!现在是午膳时分不宜登门,总之今天能接上他就行了!且让我逛逛又如何啊?”他说完表情又变回笑嘻嘻的模样对着小妹妹,一副变态似的,“咿嘻嘻~这个呢?” 马蹄群声不适时地打破和谐局面,数名异装打扮头发盘辫的骑行人扛着一面大旗呼喝着人群走开,嚣张地飞奔而过,言豫津皱了皱眉头,道, “黑底银龙王旗?景睿,那是大渝王族的战旗吧?” “……对呀……,”萧景睿望了半晌,与言豫津并肩走着分析道,“十二年前,自从咱们大梁和大渝在梅岭打了那场血战之后,两国的交往甚少,他们这个时候派使臣来,到底想做什么呢?” “哎不管这个了!景睿,你几天前接到的那封信上说还要多接一个人到底是谁呀?神神祕祕的,以前从来没听过呢!” 谦谦君子沉吟片刻,方不确定道,“信上没有特别明说,只说是梅公子的另一个侍卫,但是我之前去廊州见他的时候只有一个小侍卫,可能是新招的吧!毕竟梅公子身子到底弱了些,江湖上行走还是多安排几个侍卫好,一起接过来也没什么不对。” “嗯……” * 琅琊阁石台上,一身长白素衣上下翻飞,及臀的飘扬长发被一根淡紫发带从后脑圈着,随人影快速的劈、刺、挑、点、撩放肆狂飞,一套剑法舞下来却不见丝毫纷乱,鬓边过短绑不上去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沾住,女子手持长剑“噹”地一声抵下另一人完全不带杀意的攻势,她翻了翻白眼偏头叫道, “藺大少可否认真点?宗主在呢!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去金陵啊?” 藺晨挑起嘴角笑了笑,手上逍遥剑走偏锋,瀟洒转身竟是直抵东方凌歌胸口而来,映着她“认真点!”的话,一阵澎湃杀气肆意往四周散去,所幸飞流早先动作将梅长苏护得漂漂亮亮的,否则人家恐怕得吐点血出来。 有趣!她却收回自身气场,逍遥剑尖势如破竹直捣黄龙而来,东方闪过右侧以全身内力灌进瀟湘剑中,一声鹰号长鸣顿时由剑啸出,化为剑气缠上藺晨手中的逍遥剑,他顿时如在棉花团中打架一般,软软绵绵施不着半丝力气。 “有长进嘛,小凌歌~” 东方顺势停了下来,作呕吐状艰难表示,“藺晨你够,我早膳都要被你吐掉了。” “嘿!称讚你还不乐意,忘了谁养的了?” “去金陵当然是宗主养的!干卿底事儿啊!” 梅长苏旁边噗的一声喷笑出来,心想这人不愧出身异世,他与她不过一个月间便快速熟稔起来,而她和他们的核心人员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上次黎纲见了那把瀟湘剑后便整日叨叨“想比试比试”、“讨教讨教”,前些天终于称心如意,却是输给了一位剑法新人,躺在地上半天睁大眼始终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带着飞流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再加上今天骇人听闻的赢了藺晨,恐怕明年高手榜上又要换人坐了。 “东方啊,”他看着飞流一蹦一跳的跑去,柔和的笑了笑,“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是去翻案的,又不是去玩的。” 东方凌歌故作痛心疾首般沉痛地摇摇头,“不宗主,这事少我一个就成不了。” 藺晨敛下眉,对于她的表现难得动了真格,异人有时候能够通灵什么的,这点他目前倒是真信了的,谁叫他家独创、一般只有传人可习的鴞鸣剑法竟在三个月内被这女的完全学了去,“怎么?你知道什么了吗?” “是,如果没有我从中调停,宗主会被牛给气死的了……嚶嚶嚶。” 梅长苏:“……” 藺晨:“……” 飞流:“……???姐姐要打!” 金陵帝都 “那你告诉我你需要多久?” “两年。” …… 东方凌歌倚在门柱上偷偷听墙角,甫才拦下报信的黎纲请他回去让两位公子哥在偏厅等着。 有些伤感啊,这种一副“纵使明天世界末日,子寧不负年少华时”的决绝,可能东方凌歌自己也没办法想像失去所有乃至一无所有的感受,她很可耻的承认,原来现代的她的家虽然并不富裕,常常为了小事争吵翻脸,说得上不是一个什么好家庭,可至少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日日勾心斗角阴谋阳谋,梅长苏诚然是局中人中失掉最多的那一位,若不是他身上背负的深仇血海必须要一点一点的移除,其实她也不愿意他回去金陵,或许拚着一些执念能让他好过一点么? 东方凌歌从来没有如同此刻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一名合格心理师的时候,她这辈子看了无数人、辅导了数十位黑帮里的兄弟、见过精神疾病发作时发狂着不停割腕割喉的病人、或是小小的陪伴却将误入歧途的国中同学拉回正岗,甚至利用心理学上的技巧在这个地方取得每个人的信任和好感,她几乎都看遍了……,竟始终摸不清琅琊榜这本书里头主角的心境。 长苏想要翻案到底是为了赤焰军、林家、萧景禹的那些莫须有罪名, 还是为了他的骄傲呢? 即使剧情里都专注在“平反”这件事上,但若是看清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扯唬人、还寧愿自欺欺人的骗局后,他会不会曾经冒出“就这么算了吧”这样如此放弃的字句,然后一辈子归隐琅琊阁对于朝堂彻彻底底失望透顶? 有没有这么一刻,长苏不想翻案,只想要就这么消失于世什么都不管了? 他…… 她靠着廊下的柱子望着外山薄雾繚绕,灰绿色的一片隐隐约约显现,一种越想看清却越看不清的无力感猛地萌生出来。 东方凌歌也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一名拿到生物科技学系博士学位的生化分析员,自从她知道穿来琅琊榜后,就没放弃过寻找火寒毒解药的念想,但儘管能靠着记忆认出物质和部分中药品,认不全篆文就是一大硬伤……,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改不了、救不了、保护不了、动不了…… “明明有可为,却无可而为……”她任凭冷风吹拂一头过长的乌黑发丝,少见地露出有些悲戚、又有些迷茫的神色,“东方凌歌向来坚定不移,这话还是红莹错了……” 藺晨在堂内早已发觉是她站在门廊,她素来喜爱任发丝飘扬的感觉,至少他认识她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她从来不曾好好的装扮过----像一个平常女人那样----最多拿条发带随便束紧,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甚至男子拥有她那样嚣张跋扈又瀟洒不羈的样子,结果倒好,这傢伙连内力轻功都练成这副德性。 他瞒着长苏假借忘了拿护心丹出去见她,一开门便见东方凌歌委顿的倚在柱旁,浑身上下透露一阵又一阵苍凉和无奈的气息。 看!藺晨反而缓缓笑了,这才是她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所幸他不觉得东方凌歌是个异人就必“异完全程”的女子。 至少他是头一个窥探到她这个模样的人。 “凌歌,”他也是头一个好好叫她名字的人,“怎么了?” “藺晨……天命是否错了它的道。” 他又笑了笑,踱步走进她身旁拉起她的手臂走远,“你不是从不怕么?” “他太惨,”她忍不住吐槽一句,“所有人都迁就他,可那是条死路,这也就算了长苏自有苦衷,可是我不想浪费我……” “你懂医。” 东方凌歌讶异地睁大眼,总算直直面对藺晨的双眸, 宛若银河般的灿烂辉煌。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该承认的,第一个捡到她的也是最了解她的,恐怕在藺晨眼里她永远将无所遁形了呢。 “明明就救的了,世上每物皆相生相剋,病不是绝症只是尚未找到方法应对,医者如何能甘心?可那是他的权力,他也有权力……” “凌歌,看着我,”他双手转过她的脸面向自己,又走向前一步低头俯视着她,忽然就没忍住说了一句, “你矮我一颗头欸。” 去你ㄚ的!东方凌歌怒视瞪他,果然眼前这傢伙长的再帅嘴也是一样贱,motherfucker! 藺晨犹豫了会儿,最终伸出手轻轻环过对方细瘦的双肩,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柔顺的头顶,两人之间虽仍保持间距,可一股曖昧不明的味道已经散开在他们的周围。 “凌歌,既来之则安之,别多想,既然是我捡到的你,琅琊阁会负责到底的!哎不如你来做我副手啊,咱们有空可以多交流交流这方面的问题!” ……怎么有种巴顿和娜塔莎的既视感,东方凌歌诡异的沉默了下,终于努力的拉回自己几乎一去不復返的脑洞,她后退了两步平视藺晨的双眼,很是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可我即将去金陵,到时飞鸽的速度若是太慢我就直接回这里找你么?” “可以啊!你轻功底子厚,内力也深足以,别忘了上次飞流偷摘药园里的草是你追回来的,”藺晨将双手拢在衣袖里,痞痞地道,“跑几匹飞马若是不够,我相信你飞得回来。” 东方噗哧一笑,总算淡掉心里那股想暴打剧情的念头。 …… 梅长苏站在门口偷听。 虽然听不到什么。 但戳破纸偷窥真的是太舒心了。 不过堂堂梅宗主会做这种潜入敌营才需要干的没品勾当? 会的他会。 因为他的灵魂始终是林殊的灵魂。 所以做这种事,很爽。 藺晨毫无防备一开门便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说是会武察觉不到不会武的差别待遇就在这,他差点没出拳好好给对方揍上一通。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拿护心丹?”他没好气的问。 梅长苏手伸进袖子里一捞,一瓶深木色葫芦状的小药罐赫然出现,“你早给啦~藺少阁主。” “你大爷的。” * 大梁帝都,金陵城。 物宝天华,梁帝萧选不是无心治理,可惜身无铜镜,终究开闢不了一个太平盛世,换个说法,太平盛世已经终结在他的手上。 三国一代奸雄曹操最大的弱点就是疑心病过重,当初外科神医华佗被他的手下请来医治头疼的时候,病因诊断为脑中有瘤需要开刀切除,曹操便以为华佗是投靠了蜀汉或东吴要来偷偷刺杀他的,当场叫侍卫将华佗杀死,而最后头疼的病根无解活活疼死。 歷代帝王的疑心病宛如是天生长出来似的,或许这种时不时怀疑来怀疑去的敏感度反之保住一命,至少萧选篡位登基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被威胁得危及性命的时候。 一辆青篷双辕马车缓缓驶进城中,前头领路的两位公子骑着马有说有笑,其中一名像是被戳中笑点一样摀着肚子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果然是豫津和景睿啊,”东方凌歌坐在马背上调侃了一句,放慢速度跟在马车旁,“这两个臭小子!” “喂东方你说我跟景睿坏话呢!我听见了啊!” “不就臭小子么?不禁说的话来打一架啊!” 萧景睿笑着赶忙阻止道,“豫津你别乱!东方可是苏兄的第一侍卫,连飞流都打不过她的。” “打不过有关係么?切磋切磋嘛,我不也打不过霓凰姐姐?” 马车里梅长苏听见“霓凰”二字后明显僵了僵,他是早有准备的,明知回来京城必定会见到许多故人、明知自己早已经面目全非根本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明知当初那些好友多么了解自己身披薄甲上战场分毫不损分毫不伤的模样,可如今…… ……他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何曾有过退路? 当年他们全军被封死在梅岭和北谷的时候,又何曾有过退路? “宗主,下来走走唄!” 梅长苏猛地回神,下意识松开无意间握紧了的拳头,才发觉车帘已经被东方凌歌掀开,她大半个影子将窗口牢牢遮住。 “宗主,你气息很不稳定,”她略带担忧的口吻奇异的抚平梅长苏心中莫名增生的怨气,“下来走走吧,别一直闷在黑暗的地方。” 他无话点了点头,顺着飘来的飞流的双臂稳稳下地。 “这么多年,金陵仍然没变。” 萧景睿怔了怔,道,“怎么苏兄以前,曾来过金陵?” “他来过啊!” 梅长苏心一惊,急忙眼神示意过去,东方凌歌玩心大起装作没看见,更加大声的道, “哎呀你俩不知道啊?你们苏兄简直是败家子来着,好几年前咱们江左盟崛起的时候他跟着手下来这买东西呢!谁叫金陵城东西多,再加上队伍中有个小侍卫……啊不是飞流,所以就跑了远儿点来玩!最后你们知道不?宗主一路上办下来总共花了两万两银子呢!去琅琊阁问个问题保不齐都能问上六七个!” “……” “……” 萧景睿和言豫津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心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家江左盟宗主出来买个“办”就办掉了两万两银子,人家有钱,你管的着么? “凌歌姐姐!败家!” “欸飞流真棒!你苏哥哥特别能花钱,你要小心有天吃不到甜瓜可能就是钱被花光嘍!” …… 梅长苏无力的抚了抚额,虚弱道, “东方,你坏了也别把飞流教坏了……” 东方凌歌:“……” 萧景睿:“⊙w⊙” 言豫津:“????” 寧国侯府 “郡主驾到!行人避让!” 一列骑行快奔而至,领头的银袍战甲竟是女将,马蹄扬起带起阵阵沙尘,女将勒马而行,脸上泛起温柔的微笑。 “见过郡主。” “霓凰姐姐!” 穆霓凰反手抽出长剑,唇边一抹笑驀地加大,运起内力纵上马鞍,足间轻点几下便旋身朝言豫津和萧景睿快速攻去,两人反应过来也同样长剑一挥蹬上马背,一对二开始认真过起招来。 一旁东方凌歌收起气势下了马,安安静静躲在马车后面看比试, “早想见见霓凰郡主的真容了,如今亲眼见识果然名不虚传啊!” 她心想道,穆霓凰,代父上阵披孝应战、手持云南十万铁骑、亲力亲为抚养幼弟成年,要是放在现代的观点来看,这肯定是万年都不一定一见的绝世女强人,想她年仅15、16岁便面临青梅竹马死别的悲凉光景,一夕之间所有幻想过的美好全都被坐在王座上的那人尽数掐碎,身为女人,她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懟? 父王早逝马革裹尸,保家卫国永远都是边境将军的第一责任和义务,当她17岁正值最宝贵美好时期的时候,却要执令奉命继续出征抚定疆界,也许穆霓凰在这先前早杀过人,但没了林殊……, 杀人是不是,也有了别样的感觉? “东方。”梅长苏没有看她。 “我知道,你想说瞒着她对吧,霓凰郡主女中真龙,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但是我会努力的,宗主放心吧。” 梅长苏默默垂下眼眸放下帘子,倚在质地稍嫌刚硬的垫子上,右手无意识搓着衣袖一角,脑中思绪分杂有时。 不远处的比试随言豫津漂亮躺地和萧景睿略为不稳的站脚结束,穆霓凰讚赏道, “不错,今年能过这些招了,长进很大。” “嘿嘿霓凰姐姐,是不是我长进大些呀?” “还是景睿长进大些。”她笑道。 萧景睿揖了一礼,“多谢郡主夸奖!” “他家有天泉剑宗教导嘛……,我只有夏冬姐姐教我,他当然比我强些了。”言豫津不服气的嘟起嘴,一副小孩子要不到糖耍脾气的任性模样让穆霓凰很是无奈。 “都好,长进都很大。” “姐姐~下次别一见到我们就试我们身手,这么多人看着,打不过你很丢人的!” 她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好,下次单独试你!对了,你们两个哪里逍遥去了?” “喔!去接了一位朋友,他平日里身体不好,我请他来京城养病。” 她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心中莫名一股怪异升起,不由得多看了那辆马车几眼,她坐在马背上看的高,扫过去便看见东方凌歌藏在车后用晶亮晶亮的眼神瞧她。 “景睿,那是?” “郡主,”东方凌歌合了平辈礼,话间随了丝慵懒,模样倒有几分与藺晨相像,“东方凌歌,郡主唤我凌歌便好,就别正式套那些令人烦腻的东西了。” “喔?你就是景睿的客人?” “喔不是,我是他客人的侍从,他客人身体不好,出门都被家里人逼着得带上几个,”东方凌歌故作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武功最好,就只好我随着他客人啦!” 她左一句“他客人”右一句“他客人”彷彿极尽想和对方脱离关係似的,又变了法子说跟唱曲调调一样,穆霓凰反倒被着微妙的主僕关係弄起了兴趣, “凌歌似乎不愿意?” “这次倒也不是,我听家主说金陵能人眾多便想着要来了,总惦念和高手们比试比试。” “只可惜我今日还有事耽搁不得,”她真心笑笑,几言间对这豪爽女子的好感迅速拉提上来,“若他日还能相逢,我定与凌歌讨教剑法。” “那就多谢霓凰郡主了!” 东方凌歌目送一行队伍进入城门,悄悄退回马车旁边,轻轻开口,“宗主。” “很好,”梅长苏压下心中酸疼,声音微微颤道,“东方,谢谢。” * 寧国侯府,雕樑画栋,正门以板岩和大理石堆砌而起,色泽质地光灰整洁,外墙上一块“护国柱石”牌匾仔细一看竟是御笔。 “不愧是寧国侯府啊,”他话间带了丝意义不明,除了东方凌歌外竟没人能听得出来,“这几个字竟都是皇上御笔亲题的。” 萧景睿略后一步与他并肩站着,口吻满满都是单纯对父亲的骄傲,“父亲戎马半生,为国征战多年,故而得到陛下这般恩赐。” 梅长苏笑了,笑得令从后边跟上来的东方无比心酸,他和他的宗族百年来一直都为大梁的北境安寧牺牲自己的安危甚至性命,难道不比谢玉“戎马半生”得来的护国柱石更加值得信任么? 结果赤焰换来的下场是什么? 他们掏心掏肺忠心耿耿的下场又是什么? 林家功高震主……,可叹当时,没有人愿意----或敢----出来当头棒喝。 东方凌歌面无表情的盯了那块牌匾半晌,只觉这份军功得来的实在令人作呕,死于安乐……,在温暖地的时候谁能不下意识放松警惕呢?更何况王位上的那人是他八拜结交的兄弟,也是林殊的血亲啊。 “是啊,谢侯爷的军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在书房,苏兄请。” “景睿,我此次来京城养病,以普通江湖人的身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我现在化名苏哲,你称呼的时候可别疏忽了。” “苏兄放心,这个,我记得。” “欸景睿还有我呢!你叫我什么?”东方凌歌忽然插嘴。 萧景睿奇道,“你又不出名,我当然是叫你原本的名字了。” “这可不行!长苏都换名字了我当然得跟跟风,欸欸不如外人前你叫我蒙瀟唄!” 梅长苏呼吸一凛,没想到东方竟连这一环都知道的这么清楚,若是她真的化名为蒙瀟,当日后与蒙大哥见面的时候便能藉机攀故,如此……要是京中有人故意为难苏哲,也得看看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蒙大哥管不了的正在招揽他,平辈的无所谓,至于谢玉背后的天泉山庄……有琅琊阁在,无需担心。 虽然江左盟摆在那基本上就不会有这种白痴,可人心难测,朝廷里江湖上倒真是有很多这种白痴。 “大哥,”一身青色华服的少年满面笑容大步从门口跨出,“回来了!” “这是我二弟,谢弼,这位是苏哲苏先生和他的侍卫蒙瀟,蒙姑娘。” “苏先生、蒙姑娘。” 萧景睿解释道,“他身体上有些旧疾,我特邀他来金陵小住休养。” “大哥的朋友们便是谢府的贵客,苏先生安心住在这里吧,您请。” 东方凌歌没心没肺开始凉凉的到处观望起来,说起建筑设计,这样式嘖嘖嘖嘖,比不上琅琊阁的万分之一啊根本!瞧瞧那簷上立着的东西,是麒麟还是老鼠她就不想说了,再看看柱子上刻的这啥?哪来的工匠这也太粗了天哪嘖嘖嘖!连飞流雕的都比这好看多了嘖嘖嘖嘖! “东方,”梅长苏听着后头嘖嘖嘖听到耳朵简直要长疮,“你干嘛?” “长苏,我们家飞流雕的好看多了。”她指指那些怪异刀雕。 他趁着萧景睿和谢弼走的前面一些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偏心。” “飞流雕的不好么?” “我们家小飞流做什么自然是都极好,你少挑拨离间。” …… 不多时间,一行四人早进入书房外的廊院,萧景睿和谢弼当头,领着身后两位重量级人物走进书房。 “景睿见过父亲。” “此番在外,流连如此之久,以致连中秋之期都误了,以后若再敢如此的话,为父……,”他愣了愣,“有客人?” 梅长苏缓步迈入,一盟之主的气度和威严赫然彰显,谢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眼眸,里头的东西实在叫他耐人寻味,而一旁那位素白长袍的姑娘……谢玉瞇了瞇眼,普通一介女子可不会如此放肆的散发,想必眼前两位都不是什么一般的江湖来客呢…… “在下苏哲,见过侯爷。” * 一紫一素两道身影并肩走下石阶, “本以为可以留在京城,看看你择婿的结果,没想到陛下偏偏在这个时候派我出去。” “你放心吧,”素色身影腰间配戴的长形玉佩流苏随步伐一动一晃,“陛下已经答应,我可以与求亲者亲自比试,出不了什么乱子。” “陛下要是不答应的话,我怕甄选结果不合你心意,可是他答应了,我又怕你不给自己机会,只愿守着当初那不该许下的婚约。” 穆霓凰扯了扯嘴角,双眸飘向宫墙外天际的一隅,“其实我心里明白,你我虽在军中相识,情深义重,可只要我一日不嫁,你就依然介意我与林氏旧日的婚约,不能全然当我是朋友。” “我夫君聂锋当年在林氏麾下,是何等忠心耿耿,”夏冬语气淡淡的,彷彿只是述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实,可十三年过去了,未亡人心中到底还有怎样的伤痛,无人可知, “梅岭一战,却被主帅所害死无全尸,杀夫之仇永世难忘,这点执念,还望你见谅,”她顿了顿话头,又劝道,“……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是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 她转回头来,这次倒发自内心笑了,“但愿吧,其实这次陛下选婿是有他的心思的,如若我真未能找到如意郎君,恐怕也是难回云南了。” 夏冬看了看她,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有事开溜 静謐院落,斑影交杂,早晨的日头正暖和,道道光影洒下,廊脊梁柱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雪庐中庭之间一方石桌石椅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热,一袭白衣气定神间的坐在石椅上翻读着书,石桌中央晾着一小碗小米粥,散发腾腾热气,香气环绕,烟雾上升模糊了他儒雅的脸孔。 院外身着素色长裙脂粉未施随意束发的女子腰间别着剑,脚步慵慵懒懒的大跨走进庭中,将手上另端着的一碗红枣枸杞燉羊肉和一盘鲜绿鲜绿完全不知道是何物件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东方凌歌一把抽起梅长苏手中的书开始碎碎唸起来。 “长苏不是我说你啊,一大早看这什么'圣人贤士奇传'干什么哪?早膳还没吃就在动脑子也不怕把你麒麟才子的脑袋给烧成麒麟傻子啦?空着胃不好嘖嘖嘖,想必你对我做的吃食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其实东方相当欣赏梅宗主翻白眼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可以把白眼翻的这样完美又漂亮的哟! “你做的东西能吃么?别我一吃下去三天茅厕也跑不完啊?” “去你ㄚ的,”东方凌歌笑骂了声,抬头对着天空大喊,“小飞流!来吃早饭啦!” 一道劲装身影赫然从另一边房簷上飞了出来,飞流顺势在空中滚了几圈俐落下地, “吃了!”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苏哥哥,软软说了句,“出去玩儿。” 东方奇道,“咦飞流,你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出去玩过么?” 小飞流摇摇头。 “长苏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金陵这么多好玩儿的地方你捨得让飞流待在雪庐长霉啊?” 白衣男子连头发都要白了,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他伸手拿起盘中鲜绿软嫩的块状物疑(转)惑(移)道,“东方,你这做的什么来着?” “吃唄,我又不害你!欸飞流慢点,没人和你抢!” “好吃!” “茶叶味儿,”梅长苏闻了闻那块不明物体,心一横咬了一口,“……还不错嘛,这什么?” “本姑娘家乡研究出来的,叫绿茶糕!”其实是绿茶蛋糕,她心虚了会。 …… “苏兄!苏兄!” 大嗓门言豫津脸上开花的从廊上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翩翩公子萧景睿一位和谢弼一位, “就你和凌歌在啊?飞流呢?” 好家长表示,“出去玩了。” “你……你让他一个人出去了?” “我们家飞流虽然心智不全,但脾气很好,不会有事的。” 言豫津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萧景睿,很努力的藏住笑,“苏兄,你确实觉得飞流脾气好吗?” 梅长苏一脸不明所以,轻飘飘道,“嗯。” “好啦,你们早饭都没吃吧?试试这个唄!” 东方凌歌跟唱腔似的插了进来,霹靂啪啦说了一大坨,最后竟将绿茶糕哪来的功劳全扣自己头上去了, “所以,吃唄!” 梅长苏:“……” 谢弼:“……” 萧景睿:“……(眼神示意)豫津你听懂吗?” 言豫津:“……(摇头)” 她见没人敢动,索性一手三块直接拍进对面公子哥们儿的嘴里,笑瞇瞇的瞧着哥三好一副噎住又不能吐出来涨红脸痛苦万分委屈巴巴接受的小可怜样, “好吃不?” 萧景睿艰难的吞下绿茶糕,忍不住捶了捶胸口,又艰难表示,“凌歌,好……咳……吃是好吃,但你是想谋杀我、豫津和二弟么?” 罪魁祸首没心没肺的嘻嘻笑了笑,“君子不是动口不动手么?” …… 不是这样用的啊!!!!! “什么人!敢在侯府撒野!” 雪庐外一声大喝,中庭里三人脸色齐齐一变, “不好!这是……” “禁军大统领蒙挚嘍!”她看向脸色自若的梅长苏,右臂一勾带着人直接翻墙而过。 萧景睿和言豫津赶忙拉上谢弼匆匆追上。 外院早已打成一团,飞流倚着身速奇诡莫辨,在蒙挚坚实浑厚的拳法下犹如蛇影急转穿梭,但更加令人讶异的是,不论他如何攻击,彷彿都慢了对方一拍,明明上一秒已经直抵蒙挚背心,下一刻却又被慢慢挡了回来。 “少林……”东方抱胸站着看戏,完全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寧国侯谢玉佇立在不远处一拐弯,想必是为了阻挡飞流前进主屋的路,神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这少年……竟和琅琊高手榜第二、大梁第一高手,打成平手,琅琊高手榜上囊括的是来自天下武林能士,今天一介心智残缺的少年,却能与蒙挚对战数十招,仍未落败? ……苏哲的侍卫。 “飞流!住手。” 他向来对梅长苏的话言听计从,当下便脱离了蒙挚的气势,小小一动却不禁让对方瞇了瞇眼。 气息变幻无常,毫无阻塞之感,宛若鬼邪来去无踪。 “景睿,到底怎么回事?” 梅长苏插言道,“还望侯爷见谅,这是在下的一个侍卫,向来都不太懂事,出入总没个规矩,在下日后必当严加管教。” “苏先生是贵客,本府自会好生招待,只是贵属出入的习惯怕是要改改,否则的话,像今日这样的误会,日后怕是免不了啊。” “多谢侯爷大度。” 谢玉转向蒙挚,道,“惊动蒙大统领亲自动手,本侯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我只是见这位小兄弟身法奇特,在你府上四处纵跃玩耍,你这满府侍卫竟然毫无察觉,所以忍不住替侯爷,出了手,既然是场误会,那你我今日,权当是切磋了,嗯?” 他不经意间扫过梅长苏一眼,不禁道,“这位先生是?” “在下苏哲,”梅长苏合了一礼,“与萧公子相识于江湖,承蒙他相邀来京城小住。” 蒙挚点了点头,话中带话道,“你这位小兄弟,身手十分了得,若是百招之内,我也不敢言胜啊,你能得到他的护卫,想必也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 寧国侯神色不明,看向梅长苏的目光充满审慎戒备。 * 五人一行重归雪庐,言萧二人依旧是惊魂未定,但一股兴奋之情立刻淌了上来, “我虽然之前就听说过飞流功夫好,可是没想到他能好到这个地步!”言豫津叫道,“那外面是谁啊,蒙大统领!京畿九门,掌管五万禁军的一品将军!琅琊高手榜上,也只有大渝的玄布能胜他一筹,咱们的飞流居然能和他打成平手!” “你少夸张啊,哪有打成平手了?蒙大统领根本没尽全力,已经把飞流压制的无法脱身了。” 小可爱气呼呼的拿脑袋往柱子上一碰,显然非常不高兴输给一位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大叔。 东方凌歌心老疼了,“欸!飞流别磕呀!磕坏了怎么办?输了又不打紧,姐姐跟你保证那大叔还没有我厉害呢!下次见他帮你殴回来好不好?” “好!” 萧景睿下巴简直要掉在地上,这位大姐是耳朵全程封闭么?那是天下排行第二的高手啊第二!还殴回来!没被人家殴残就不错了好吗!? “景睿你什么眼神儿?”她老大不乐意道,“姑娘我只是不在高手榜之上,不代表武功不上檯啊。” “不可能,凌歌,如果你能有打赢蒙大统领的身手,怎么没躋身高手榜之列?” 东方凌歌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角,一派江湖神棍儿似的,“因为琅琊阁觉得丢脸唄。” “什么意思?”言豫津来了兴趣。 “东方曾经和琅琊阁少阁主比试,赢了,人家嫌丢脸就没排上。” 院落一阵静默,完全没人想说话的意思。 …… 谦谦公子不自然的咳咳,决定暂且先当她头脑有病,“可不管怎么说,飞流的身手太惊人了,恐怕以后父亲都不能相信苏兄只是普通江湖客了。” “那又如何?你家苏兄又不是烧杀掳掠做奸犯科,实在瞒不过去也不会怎么样,他还是堂堂江左盟宗主呢,有事就开溜唄!” 萧景睿:“……” 梅长苏:“……” 飞流:“讨厌!” 言豫津:“是啊!那个蒙大统领太讨厌了!” 东方:“姐姐帮你殴回来唄!” 四眾:“……” 智商没了 一早,天方微光,金陵城中的百姓依然安歇稳睡,寅时的街道上家家户户外掛的灯笼仍旧光亮,一匹矫健骏朗的褐色马奔驰出城,逕往偏山而去,晨风打在飘扬锋利的乌黑发丝上,一点一点如同雪花般透明纯洁的露滴彷彿玉石镶鑽。 前些天她专门攻读了些关于中药材和西域地医术的相关书籍,纵使目前医疗方面和现代技术相差实在甚远,但有些部分还是能“稍微”连结得上,虽说那种连结竟然是丹砂矿物萃取的……,这里果然是以魏晋南北朝为背景吧,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嗑药呢真是不懂,东方凌歌一心二用一边骑马飆速一边吐槽歷史,眼眸一瞟急忙拉紧马韁右转拐入小捷径。 有野生生薑呢,幸好竹篓子带了两个,看看存量多少或许可以多挖一点回去,她喃喃自语复述书上记下的:生薑者,辛辣也,可于温暖、发汗、止呕、解毒等,解风寒、头疼、痰饮、咳嗽、胃寒,寒侵之时急下薑汤,进血行,驱散寒邪。 东方带着铲子徒手拔出六七个掌般大的生薑,剩下全都是还不足以採收的,“让你们长大吧!我走啦,再见。” 她将韁绳拴于生薑地旁一颗三人合围的大树,继续往山里走去,还不怎么懂相生相剋的问题,回头写信问问藺晨,东方仰头瞇着眼看日出,金黄色濛雾笼罩住整个山头,经露水洗过的翠绿熠熠升辉,彷彿圣光降临……在蓝洞下时的感觉, “红莹会不会帮我办丧呢?毕竟从那里消失,也算死人一个了吧。” 咳还是专心找药材吧,这种画风真的一点都不适合她,今早目标达到一个,剩下羌活、苍耳子、肉桂、细辛,一整团都是袪寒药材,东方凌歌不太确定究竟以梅长苏这样的到底袪寒便好还是袪寒中再补点什么温性的东西好平衡一下身体质量,免得光祛寒了底子却虚空得很,可梅长苏中的是“火”寒毒,表徵奇寒无比,实际却是为了遏止住内经里发狂的一团火,若要再加温……长苏不就完了? ……还是先找找单袪寒的药材吧,握着人命的感觉好惊悚。 话说黎纲甄平晏大夫都还没过来京城,现在要把守雪庐安寧的只有小飞流和她两个,偶尔谢府也会有几个侍卫逡巡,不过那些人参考参考就好,用了可就人生毕业了,昨日飞流与蒙挚一战算是准备传遍全京城,连带苏哲其实就是梅长苏的事实想必誉王和太子双方人马也将逐渐知晓,没记错的话言皇后和霓凰郡主一行眾今天也要光临谢府,好看看梅长苏到底是什么人模样,到底最后是无功而返,只可惜景睿终究白费了一番保密到家的心思。 ……咦? 真的是保密“到家”。 “累死!差不多完了。”她擦擦额角汗水一脸成就感看了约莫半篓的药材们,所幸预备了些木盒子出来,那苍耳子长成这样恐怕半路早跟其他东西混成堆了。 “接下来到未时前的採标是……,”东方凌歌掏出小抄,“蒲公英、薄荷少量、决明子、连翘、夏枯草、玄参、地骨皮,以上!” 假设一步一步来解决事情,长苏最怕冷,那就先抑寒,后有火毒,再解热,但之间还要考虑到雪疥虫释放出的毒素到底是属于哪一门的、化学性质如何、和这些药材又有什么相生相剋之处,且碎骨重塑近可谓重生,重生之体必定虚空无力,不能承受强烈之物,温和性味的药品具有很大的运用空间,但不知边袪寒边强身心健体是否会逼迫火毒快速增升? 东方凌歌只觉自己脑子要炸了,连“一笔画”那种绕来绕去找出口的游戏都没这些困难,命啦这是一条命! 深呼吸、小心对待长苏纤细苗条的身体。 她找了块大石席地而坐,心想晚餐要不要炸个鸡腿犒赏犒赏自己和辛苦守门的小肥牛。 “顺便多买一些纸回去,一整叠呢飞流都快给画没了。”东方凌歌拿起自製得歪七扭八的碳铅笔,默默将“很多纸”写上去,背上两大筐竹篓重新爬起了山。 * 九曲回廊上,两道身影慢慢走着,天时仍未至十月,那月白风轻淡如霜华的人却已披上裘衣,与一旁相伴走着的萧景睿形成鲜明对比, “宫中太子与誉王夺嫡之势,相持不下已经数年,父亲虽然身居高位,掌握京城防范大权,但他一向间云野鹤立场中立,让我奇怪的是,谢弼倒向誉王他竟也没有阻止。” “京城局势如此纷乱,谢家世子都捲入其中,侯爷居然可以保持中立,真是难得。” 梅长苏脸上不过淡淡笑顏,眸中阴冷划过,拥裘围炉的双手藏在宽大温暖的衣袖中无意识搓动。 “是啊,”萧景睿毫无所觉,只感胸中骄傲之情愈发增长,“好在父亲持身中正,我也略感欣慰。” …… 四天后,霓凰郡主于迎凤楼比武招亲之盛事正式开啟,北燕、大渝等围外邻国皆遣使赴梁竞赛,大梁本身内部子弟也有不少才俊慕霓凰郡主大名而来,皇宫正室、偏室宗族、富贵少爷、甚至江湖兄弟,但凡认为自己有些本事的通通在这些天里快马加鞭匆匆赶往金陵城,盛况空前绝后,竟几乎超越十三年前晋阳长公主同赤焰军主帅林燮的大婚之日。 雪庐内那同霓凰郡主曾有过一纸婚约之人,同样欲与萧景睿和言豫津二人共至迎凤楼。 东方凌歌那次从山上採完药后,便写了信给天高皇帝远的藺晨少阁主,开始每日巴巴的等着“解答”,与还在现代时没写功课等抄答案的小可怜样一般无二,连生薑也不敢煮来给梅长苏下汤。 于是今天渡过了一样颓废的早晨,只好凉凉的倚在房簷上看底下俩人折腾小飞流。 小飞流系了一根发带,她嘖嘖两声,觉得太不搭,不禁插嘴评判一番道,“飞流别系那个,顏色太暗了,超丑!” 小飞流吓得急忙拆下那条暗灰色的发带,一点都不想变得丑丑的,瘪着嘴将发带丢在石桌上,拿起另一条系上了发。 “凌歌你别整咱们家飞流,”萧景睿瞥了屋顶一眼,“看你让他吓得。” “是啊东方,小心飞流把你当成坏人啊。” 她翻了翻白眼,无所谓的直接飞了下来,于是眼尖地发现嘰哩呱啦的言大公子兴冲冲地飞跑过来, “先不说我,景睿,你冤家来了。” 萧景睿:“……” “好啊你们几个人!我在宫城外边等你们等的脚都痠了,你们却在这打扮飞流!” “今天是武试第一天,皇上要亲临迎凤楼露个脸,你去早了就是跟着磕头行礼,有什么意思啊?来来来!”他按着仍然臭脸的言豫津的肩膀坐了下来。 梅长苏一旁跟着帮腔,“再说了,这第一天上擂台的人没什么热闹好看,咱们过了午时再去就行了。” 言豫津赞同的点了点头,才转向刚从房簷上下来又上去的东方,道,“喂凌歌,你干嘛老跑屋子上去呀?” “有趣啊!古人登高望远怀秋思乡,这么有意境还不容我效仿?” 他一口茶喷出来,差点没洗了萧景睿一身,“登高望远怀秋思乡?!你乾脆说高处不胜寒算了,得了吧,凌歌你一点都不适合这种调调。” “懒得计较,”东方凌歌跳下地,寻了通往膳房的捷径走去,“既然过午时才走,各位大才子们嚐嚐我的手艺吧!” “好!”飞流抢先大喊,自从上次吃了那碗红枣燉羊肉后,江左盟上下最年轻受宠的小护卫对东方凌歌还有什么怀疑不爽的地方便是彻底被消弭,恐怕连上天下地到处闹腾的东方也没想过,收服飞流安抚他的胃口就行了,亏得当初没日没夜想着法子想先套个江左盟宗主的信任呢! 萧景睿咦了一声,想起前几天被强迫餵食的绿茶糕,“凌歌,上次你做的绿点心还有吗?” “那是用茶叶为主下去用的,现作也没问题,怎么?咱们萧公子爱上啦?” 言豫津在旁边哇啦哇啦整个拆台,“哎呀不是!是谢弼,他二弟觉得味道新奇得很,只是最近没什么空间,只好委託咱们萧公子来啦!” 萧景睿:“……” 她不动声色瞟了眼梅长苏,发现人家也“笑瞇瞇”的看着她, …… 唉呀妈呀宗主您别这么笑行不?忒像藺晨,每次笑这副毛样准不出什么好事!不过就是要个吃食嘛!捞开端记她一功也不会掉块皮肉好吗? “谢弼要给他唄,我等等做就是,不过那东西不容'久放',景睿你可得提醒他得赶快'解决'了才是哈!” “那就谢谢凌歌了!” * (梅长苏向你拋了一条讯息:东方。) (你回覆道:四通八达、八达四通,给了誉王、给了皇后,后宫佳丽、娘娘静嬪,芷萝巧手、靖王水牛,还有太子、霓凰更有,别说蒙挚、我也大头。) (梅长苏向你拋了一条讯息:(⊙o⊙)原来你懂的啊?!) (东方:“……(当我智商没了?)”) (梅·硬要嘴砲·熊孩子·长苏:“……(当。)”) (东方:“……(……我去你大爷!)”) 掖幽庭生 迎凤台下,各方各地天才白痴全都在等着监礼官唱名,三脚猫硬要逞强的、耍帅的、搞笑的、间得没事干的、衝着霓凰郡主身份去的、凑数的……诸如此类,一个一个随一场场比试结束轮番上台,当然不乏好像千年之后的新生代8+9,偏生喊个一两句壮壮气势,结果到最后自己手里的武器“磅”的往头上招呼。 真是一群……有够白痴的人啊…… 看着某位大哥竟能将铁丸链甩去自家脑壳上,东方凌歌深深感觉到来自这个朝代的森森恶意。 有脑的不多, 没脑的他妈一堆。 想想未来的日子就心累,以她这个爆脾气喔!没衝上去赏几个清脆巴掌就很不错了喔! “唉……”这都是些什么货色…… “喂!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一道清亮略为稚嫩且非常气急败坏的男音从更上方的棚子响起,那里多半是皇室中更为高阶的官员才能登记的场地,“老魏!不是有初选的吗?!赶紧的你下去,把这几个杂碎给我切了!!” 他一脸愤怒地扯过身旁侍从的衣袖,大有对方不下去他就给人家扔下去的意味。 可怜侍从无端承受自己家暴躁小王爷的怒吼,不仅得小心翼翼安抚一颗姐控晚期的心,还必须保护自己更加无辜的衣服袖子。 “豫津,那位是谁啊?”梅长苏看武试看得好好的,冷不防旁桌的东方凌歌忽然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紧接着更痛心疾首的怒骂声从不远处传来,本来想装作忽略的宗主相当……相当明知故问的问了这一句。 “别问他问我啦!”东方坐没坐像的直起靠在柱子旁的身子,曲起手肘搁在栏杆上,“能这么生气,甚至可谓放肆的随意批评这些没料武人,霓凰的亲属,穆青穆小王爷?” 言豫津偷偷瞥着梅长苏简直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打哈哈笑几句接话道,“没错没错,就是刚刚在云南承接王位的穆青小王爷呢!这次最担心比试的,恐怕不是郡主,而是这位小王爷啦!” 几乎天差地远,东方抬头端详着依旧气急到彷彿快一口痰卡在喉间华丽晕倒的姐控晚期小可爱,如斯想道,穆青和霓凰郡主看样子至少差了五六岁有,可就是这该死的年龄差,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淤中华莲,儘管穆青不是不懂事、不是不懂皇族内部惊人纠缠的血腥斗争,但比起真实经歷过并身为局中人的姐姐----穆霓凰,他却还是幸福太多太多。 她端过檀桌上的一杯春茶,慢慢抿了一小口…… 太次了夭寿喔。 “萧公子、言公子,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来了。” 一位公公弯着身子进入棚内悄声稟告,梅长苏闻言心里一动,那两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嘖嘖,美色诱人啊……”不知道从哪里轻飘飘了这么一句道。 梅长苏:“……” “见过太子殿下、誉王殿下。” “景睿啊,你在招待贵客吗?”萧景宣眼睛瞟了过去,“怎么不给本宫引见一下?” “啊,这位是苏……” “还用引见吗?”誉王----萧景桓往前踏了一步,颇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这位想必就是苏先生了,果然是风采清雅,江左十四州能够多年安康、民生平稳,全是多亏了贵盟匡助地方,本王一直想要稟报圣上,给贵盟予以嘉奖,只恐怕贵盟心志清高,不屑俗礼,故而未敢擅动啊。” 好样的你啊!东方降低存在感躲在最后面,听得萧景桓这番“真情实意”的话忍不住都要痛哭流涕,嘖嘖,粱帝到底怎么虐待你的,虐得你后天成了这副左右逢源的标准官员作态,还能三言两语把人家给拉进来,搞得好像江左盟和你很熟似的,当作她家长苏以为你先认出他就会好感动好好感动么? 想多了哪孩子…… 可惜萧景桓志不在外交而在中央,到最后白白浪费了一条宝贵性命…… “在下苏哲,随友入京,”梅长苏淡淡点了点头道,面上波澜不显, “与江左盟并无关係,只怕是誉王殿下误会了。” “此言即是!哈哈,苏先生就是苏先生,扯那么多干什么?” 萧景宣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自家五弟,觉得自己暗暗压过人家一筹,心中不禁得意万分。 一直杵在柱子旁当假柱子的东方总算是撇了撇嘴角,放弃了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彆屈任务,转身倚着栏杆继续看下面进行的比试,值得一提的是,穆青小王爷的脸实在是越来越黑了。 “呃…,苏先生,请问那一位是……?” 萧景桓正在掛不住面子,眼睛一转却是发现从头到尾……不对,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堂堂皇子双眼微瞇,忽然生出了些没来由的警戒,若说梅长苏身后站着的那位阴冷如冰的小兄弟是一把还能掌握在手里的刀,那位一直拿屁股对着他们这几人的女子,他可就不晓得是谁敢这么放肆的无视江左梅郎和皇家人,或者说, 这个女人和梅长苏, 是平起平坐的关係。 “喔喔,这一位是在下家里硬要在下带上的半吊子郎中,平日随心所欲惯了,还请两位殿下勿怪。” “哪里哪里,只是苏先生身边的医者定是高明不可一测,苏先生真是太自谦了。” “哪里哪里,誉王殿下,只是我公子是个不听话的病人,不好好吃药却偏偏赖我是个半吊子郎中,让殿下见笑了。” 她突突地出声不免让萧景桓和萧景宣愣了愣,一转过头来施施地行了一礼,既不到位又不齐全,看起来还真像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随心所欲的足不出户之人。 然而也是这一转身,他们才看见这名一头长及腰部的乌黑发丝仅仅用一条发带绑起的奇异女人的真实面貌, 脂粉未施,不过气色容顏甚好,比起后宫中看惯了的女人们更加脱俗亮丽,耳目一新。 “哈哈哈好!连苏先生身边人物都如此妙不可言,真是令本王自愧不如啊!” 梅长苏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让两位殿下见笑了。” “怎么会见笑呢?啊,听说苏先生体弱,大家就都不要站着了,苏先生,请坐。” 东方拍了拍屁股,又想了想接下来太皇太后召见的事,随随便便同眾人打了声招呼告个别便飘飘然离开了棚子,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徒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王公贵族和黑脸的梅宗主,以及死命伸着尔康手的小飞流。 * 宫房樑上,东方凉凉的往下看着别人家的墙角。 “--为什么会对苏某的未来这么感兴趣呢?” 夭寿了宗主喔,为什么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都这么像撩妹呢,黎纲甄平他们知道你是这样的宗主吗?要不是太想见见庭生第一现场,她才不要来这里被洒狗粮啊雪特。 从半躺半坐变成趴着,真·东方跟踪狂慢慢地移到了掖幽庭前上方,随着木桶打翻水流满地的响声,她缓缓的露出一抹微笑,梅长苏的连环计,正式开始。 “又闯祸了是吧?!看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一名太监掐着嗓子喊道,提起宫服一路小跑过来,指着孩子继续骂道, “今儿我非打死你不可!”说完手上一挥,戒尺照着那孩子一道一道打在身上,打了没几下又停了下来,手往衣服里一抽竟抽出了一本书。 “好啊!你还敢偷书!”太监气急败坏地吼,“一个掖幽庭出生的罪奴,竟然还想读书识字!” “我告诉你,别以为靖王喜欢你就会护着你!在这宫廷大内,贵人有的是!靖王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呢?也能护着你?!” “住手!本王是哪个牌面上的,还不由你这个奴才来定!” 嗨哟,好帅啊靖王殿下,东方默默给萧景琰点一个讚,瞅瞅忽然就跪下求饶又打小报告的太监,不禁由衷觉得他在这宫里,丝毫没有身为皇子应该受到的尊重和敬畏,连一个掖幽庭的太监都敢这样评价他,可见当年萧景琰被梁帝打压的情况有多么严重。 “--靖王殿下,这个地方是越贵妃娘娘命奴才在这儿监管的,还请王爷看在娘娘的份上,大人大量,就原谅奴才这张臭嘴吧…” 啪---- “满口胡言!”穆霓凰收回了鞭子,大声斥喝道,“竟敢抬出越贵妃的名头来,靖王殿下大人大量,我可看不惯!” 长鞭再度往地上狠狠一抽,那太监顿时惊的抖了抖。 “还不快滚!” 梅长苏上前捡起了孩子掉落在一旁的书,柔声问道, “疼吗?” 孩子吶吶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庭生……” “多大了?” “……十一岁。” “十一岁……”梅长苏敛了敛眉,心里暗暗猜测那个可能性,毕竟能让景琰这么看护的孩子…… “庭生。” 萧景琰唤了唤那孩子,随即和行礼的梅长苏对上了眼。 还窝在房樑上的东方:“……(卧槽这电视剧既视感来的……)” “你是谁?” “这位是苏哲苏先生,萧景睿的朋友,来京城养病的。” “苏某一介布衣,靖王殿下不认识,也是自然。”他看向昔日好友的目光澄澈清亮,没有半分半毫涟漪,东方凌歌在上头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忍不住一酸, 他到底……是怎么把持住的……?激昂的、澎湃的、如潮水一般、不停一阵一阵打在胸口的疼痛,猝不及防的第一次重生后的见面,这种酸甜苦辣如同乱麻纠结成团的感受, 该有多痛、多令人难以忍受。 “能进到这宫墙之中,又有郡主相陪,岂会是寻常白衣?想来是我不在宫中已久,孤陋寡闻了。” 梅长苏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听刚才那个奴才说,你经常来看这个孩子,他是谁啊?”穆霓凰问道。 萧景琰顿了顿,“他母亲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因罪没入宫中为奴,性情温顺,懂些诗书,我见他可怜,所以有时来看看。” “庭生,”梅长苏翻了翻手中的书,满眼温和的看着他,“这本书你能全看懂吗?” 瞧着他摇了摇头,又笑道,“读书就像盖房子,根基要正,刚开始要选一些文风简明的,先学圣贤做人的道理,这本书固然好,可是你还小,字还未必认全,如果没有人讲解,你领悟不到其中的精义,我家里有好多书,如果你喜欢,我教你唸书好不好?”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句不仅庭生惊呆了,连穆霓凰和萧景琰都一起惊呆了。 “苏先生大概不知道,庭生是掖幽庭的人,就算到了年纪放出去,也是发配到外府为奴。” 唉萧景琰你这是想像力不够,东方换了姿势继续看。 “你且不用多想,只要告诉我,愿不愿意我教你读书。” 庭生抬头看着他,儘管幽暗的双眸中看不见什么,可是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一份强烈的希望,和一股极大的安定,谁也不想就这样活一辈子,他咬了咬牙,这次没有再多看萧景琰一眼,坚定的点了点头, “嗯!” “今日你先回去,过些时日,我就想办法,”梅长苏将书递回庭生手上,“把你接出来。” 萧景琰一愣,冷星般的眸子鑊鑠地猛地盯住眼前那名风清云淡的男人,他最清楚,掖幽庭里的人,有多么难救。 “苏先生有所不知,”穆霓凰尷尬一笑,“这掖幽庭的奴婢,可不是一般的宫中使役,如果没有陛下特赦,是不能离开的,况且陛下,素来不喜欢有人替这些奴婢求情,要不然,以靖王殿下皇子的身份,早就把这个孩子要了出去。” “有许多事情,不去做怎么会知道结果?”他拢了拢衣袖,“让我来试试,又有何妨?” “像庭生这样的罪奴,宫中少说也有数百个,他有何特殊之处,可以引得你的注意?” “既然你这么问苏先生,那我倒想问问你了,你这么照顾这个孩子,难道仅仅是因为同情吗?” 萧景琰楞了愣,这一次终于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 漫漫宫外长廊上,飞流悄悄跟着梅长苏蹦着蹦着,随意一瞥便看见东方凌歌蹲在不远处的矮屋簷上向他招手,当下兴兴奋奋的一步飞了过去。 “凌歌姐姐!” “嘘嘘,飞流啊,咱们安静些,等等有热闹看,有人要欺负你苏哥哥,等他来了我们丢他好不好?” “不许!”飞流瞬间横目,“丢!” “没错,所以我们在这看着,一会儿给那个欺负苏哥哥的坏蛋教训好不好!” “嗯!” 一大一小继续蹲在屋顶上,见一名红袍铁盔的男人从对面转角慢慢踱步出来,站定在梅长苏五步开外的正前方。 “姐姐!” “停停,还没还没,”东方赶忙扯住飞流衣服一角,压低了声音道,“要趁他动作的时候再丢,要不然就丢得不好看了。” 虽然不知道“丢得不好看”是什么意思,不过小飞流还是萌萌的“喔!”了一声便再没有动作。 “你就是苏哲?”那将军一般打扮的男人口气很差地问道。 一旁随护的太监替梅长苏回了话,可惜没有什么效果,被吼了“一边儿去!”后,便只能弱弱的往墙上一站。 梅长苏一脸“我看看你怎么样”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心里也想看看对方能惹出什么拗蛾子,这个人他多少还是见过的,穆府的魏将军、穆青的随从,此番来大抵是要“探探他的虚实”,方才在宫里到处间逛的时候,穆青那小子应该是差了人跟在他们后头的,他心下不觉有些好笑,又为霓凰有这么一个弟弟感到欣慰。 “虽然看着像个软脚虾,但能蒙太皇太后召见,想必有些本事,不介意的话,就让我老魏请教请教!” 男人率性地拱了拱手,足尖飞踏便向梅长苏攻去……然后就被擒住了手腕、抓住了下袍, “磅”地一声被狠狠丢了出去。 “住手!” 智商不够 又来个住手??东方凌歌刚要拍拍手便听见一道略为粗獷的男声,当下才想起来这一幕还有个走过场的蒙大统领她未来义兄,于是学飞流平常盘腿坐好的模样,乖乖的待在屋顶上。 “宫城重地,岂容你们在这里私相斗殴?” “大统领,误会、误会,末将只是想……” “想什么?穆青要胡闹,你便由着他来,他承袭了王爵我管不了他,怎么?难不成把郡主也请过来?” 自称老魏的男人一个劲的赔礼,摸摸鼻子自认倒楣的走了,也不知道肚子里怎么编排梅长苏。 蒙挚定睛看着他。 “前面便要出宫了,我送苏先生就行。”他向着还站在墙边的太监道。 “是。” “十二年……,”蒙挚走近他身侧,神色晦暗莫明,“整整十二年……,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终于回来了。” “我在信中多次跟你提过,叫你不要回来,为什么不听?” “我现在变成这……” “他听过话么?” 梅长苏:“……” 蒙挚:“……(屋顶上你安排人了?)疑惑.jpg” 东方凌歌双手搭在腿上,一束长长的低马尾绕过胸前,两鬓边过短绑不上去的发鬚一缕一缕的垂着。 “东方你快给我下来,你跑上面去干什么?” “高处不胜寒啊……”她感慨了慨,情真意切的模样分外欠揍。 “你的人?” 蒙挚讶异的上下打量眼前之人,要说这女人肆意嘛好像又太过肆意了点……,她看起来简直像刚睡醒还没打理的姑娘。 “不不大统领你误会了,我是他的第一侍卫,不是他的“人”,” 她一脸认真地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话到底有多么令人想吐血, “蒙瀟,见过大统领。” “第一侍卫?第一侍卫不是飞流吗?”蒙挚更加疑惑了,至少在这一秒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小殊又添了什么侍卫。 “这说来话长,有空再与你细谈,”梅长苏抚了抚额,貌似相当头痛一万分,“东方啊东方,你还真是本事见长啊,飞流窝屋顶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窝屋顶!” “高处不胜寒。” …… …… …… “……你搬到寧国侯府那去干什么?不知道那什么地方吗?快点儿搬出来,住到我那去!” “你知道我来京城是做什么的,既然可以住在他那里,自然他查不到我,但有一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我相识。” “你的决心我知道,可现在京城里两个有权势的皇子正在夺嫡,文武百官纷纷在选主择路,谁能帮你做那件事?谁不知道,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啊他有计画的啦,别纠结了大统领,”东方不甘被屏蔽,又一跳插进两人中间,可怜大统领硬生生被惊的后退两步, “至于么?”东方露出了死鱼眼,“再讲讲嘮嗑嘮嗑也碎念不完,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晚上来雪卢走走晃晃哈大统领,你家小殊我就先带走了再见~” “哎哎等会儿!……你能做主?”蒙挚两道眉毛都快皱成麻花。 “可以可以,大统领不用怀疑,小妹我先走了,晚上见,有宵夜啊!” 谁是你大哥啊!下来说清楚啊!不是啊!宫城里你好好走路不行是不是!!给我下来别飞你还带着小殊啊啊啊!!! 堂堂京畿九门的大将军相当无力。 * 夜晚,灯烛忽明忽暗,烛芯受热微微爆裂的波嗞声断断续续传来,时有时无的茶叶香混合红枣银耳莲子汤的淡甜香縈绕在屋子里头,矮榻上他一顿一顿着看似相当疲累。 飞流拿了被子出来,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了上去,猛然间,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气息靠近门口,飞流刚要起身阻挡,后面摆弄着刚出炉不久的绿茶蛋糕的东方忙轻声道, “飞流飞流,是苏哥哥的客人,是早上我们见过的大叔。” 才一脸不爽的退开。 “姑娘的武功当真高明,这满府的侍卫都没有察觉我,你们倒先发现了。” “蒙大哥可别小看我了啊,”她打趣道,“作为长苏乃至整个江左盟的第一侍卫,没两把刷子怎么可以?你说是吧?” “姑娘师承何处?在下怎么从未见过姑娘今日从屋顶上跳下来的身法?” 蒙挚自来熟的问道,既然是小殊信任的人,那么他也不必有什么隔阂了。 “蒙大哥你确定要听吗?”梅长苏忽然道,“不怕听完之后吓得夜不能寐?” 蒙挚朗笑几声,“我蒙挚是什么人,岂会害怕?说吧说吧,我真想听听。” “那好吧,”东方递给蒙挚一块绿茶蛋糕,“蒙大哥吃一口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蒙挚疑惑的咬了口,随后双眼瞪大道,“茶叶味儿的糕点?上次谢弼带进宫里分给誉王、誉王又分给皇后的绿茶糕?你做的?” 重点是在这吗?东方噎了下,“是我做的,后宫里已经传开了吧?毕竟不是这里的食物,自然会让眾人稀奇。” “不是这里的食物……?姑娘不是这里的人?” “我是外星人。” 蒙挚:“……(????)” “东方你能不能正经超过三秒鐘。” 梅长苏翻了翻白眼,这段时间不断接受新词汇轰炸的麒麟才子,已经很麒麟才子的明白东方凌歌嘴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字词的意义。 “简单而言,蒙大哥你想像成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桃花源、异人、未来回到过去。” 蒙挚一口蛋糕差点喷出来,“你别不是开玩笑,真有这种事?!” “骗你我是小狗,琅琊阁亲自认证,看到没?青瑭玉佩。” “那少阁主给的?”三观严重受创的禁军大统领求证似地看向梅长苏。 “是的。” 蒙挚难以相信的抹了一把脸,“你说你叫蒙瀟?那小殊如何又称你为东方?” “我本名东方凌歌,在外化名蒙瀟。” “你想跟我攀关係啊?” 嗨唷!你大爷的真的假的!?东方很惊奇的看着蒙挚,“看不出来呀!大哥竟有这等本事!” 他害羞状的扒了扒后脑勺,“你们都是聪明人,跟着你们自然也是要聪明点,是吧小殊?” 梅长苏心累只想吃宵夜。 “可是你干嘛跟我攀关係?” “闯个名堂,”东方装了一小碗红枣银耳莲子汤,小口小口地喝,“虽然说不宜夸大,也要装作不认识,但大统领欣赏一个有才的不得了江湖女侠并认之为义妹,且义妹又刚刚好是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的第一侍卫,怎么样,不错吧。” “……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你妹,你罩我等于罩长苏,我罩你等于长苏罩你,但是长苏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长苏,懂?” “喔喔喔!!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可这样攻击你的仇家可就多了!” “你们势必都会牵扯进来的,一环扣一环,我一个歷史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放心吧,虽说是意外来的这里,但我是真心想帮忙,既然真心想帮忙,就不会随随便便让自己有性命之忧是吧?我有本事保护你们还能减轻飞流的负担的,”东方往旁边架子上一指,扬着眉毛炫耀道, “猜猜是什么?听藺晨说挺有名气的,应该是真的吧。” 蒙挚又瞪大眼睛,直接蹭地站起来往那凑去,“瀟湘剑!” “嗯哼。” “犬又大师在天山挖出来的人一般高的精石灵矿经过整整七年锻造削铁如泥断剑如断发寒锋犀利逼人手未触碰剑锋便血脉立断血流喷发映在阳光下还会有七彩顏色光的绝世瀟湘剑??!” “嗯哼。” “我能摸一下么?” “挥两下都行。” “妹子!” 梅长苏再度抚额叹气。 雪卢夜谈的初衷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好吗……? 还有绿茶蛋糕这回事,东方到底是想要钓萧景琰和静姨还是整个后宫啊……? 这是想赚钱的意思么? 他真的跟不上这个画风诡异的女人的脑回路……,难道他每天早上看“圣贤奇士传”当真被东方说中看成麒麟傻子了么……? 莫名地,江左盟宗主有些绝望。 一种智商不够的绝望。 到底是谁在努力翻案復仇啊他真的有点搞不懂了。 ……………… 次日下午,霓凰郡主比武招亲武试的倒数第二天,擂台上萧景睿翻身一剑和言豫津耍帅用的一招“落英繽纷”,顺利挤进了前十名,成为成功进入最后文试的人选之二。 东方凌歌一早从雪卢踏着嚣嚣张张的轻功凌步,一路飞进了皇宫里头,当然,进入皇宫后她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她生性瀟洒不羈连轻功都练成了高调的模样,所幸本人还是有意识到的,在先前过来金陵的路上,很心虚的像梅长苏问了问要点,便在半月之内完成可高调可低调到没存在感的轻功凌步。 窝在迎凤楼的最高点上,东方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穿来这里后结交到的两位好兄弟,和其他陆陆续续认识的人,不论是霓凰还是蒙挚大哥、藺晨、长苏、小飞流等等,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想回去了,想想他们几个人一起疯一起喝酒一起踏青游玩一起干什么干什么……, 她罕见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愁得白头发都快长满头了,藺晨啊藺晨……,她寄得信不知道藺晨回信了没有? 来到这个时空后,她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现代的方式来,毕竟古代的医学缺漏太多,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东西混一混是不是真的能治长苏的病。 火寒毒先是染火毒再染寒毒,长苏如此怕冷即是寒毒侵体为抑制火毒结果功效过大的表徵,由此可知,雪蚧虫的毒素具有相当的侵略性,竟然能寒到可以将极阳极凶之战争恶火压住,那么如此,就先将这烫手山芋解决掉,也除去长苏这么怕冷的老毛病,只是一边拔寒另一边火毒就会復发,因此根除雪蚧虫毒素的这段时间,还需要服用祛热的温和中药药汤,才能稍微平衡一下长苏体内的情况。 她那封信里问藺晨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除却尊重藺晨是梅长苏的救命恩人之一以外,也要再确认自己的方法是不是真正的可行,毕竟自己是个现代人,还是虚心点得好,双重保证总比一重来得有保障,另外还有请藺晨帮忙研究一下雪蚧虫,不管是习性、毒素性质、有没有什么天敌或其它弱点等等,希望能找出相对应治疗的药材。 东方凌歌就着小酒瓶子喝了一口,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 这江左盟半路调包的百里奇,也未免长的太像原主了吧……?这个时代的化妆技术竟然已经逆天到这种程度了么? 果然是一个奇葩的朝代嘖嘖。 她看着楼下某个不起眼、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她知道那里有长苏祕密安排的“作弊手”,果不其然,那人朝心口比了比,台上的百里奇便双拳一击,将对手击下擂台,明明可以一招击败对手的,偏偏要拖这么久,就为了在最后一鸣惊人惊掉眾人下巴是么? 东方恶趣味的笑了笑,不愧是梅长苏的行事作风,这样庭生他们的出场才有那个看头和价值,到时哄哄梁帝开心,就不怕领不出庭生了。 甩着一束低马尾,东方凌歌穿着琅琊阁自家出品的女式轻绸合纱白衣窣窣飞离迎凤楼。 “皇上要我为郡主执掌文试?” “旨意已经下了,宣旨太监就在路上了。” 她刚进门便听见这则消息,心里偷偷一乐,想必这就是穿越人士的好处,掛着上帝视角的角度看所有意料之中的事发生,真是特夭寿的爽。 “皇上怎么会知道我的?” “因为你帅行不行!”东方道,“哎呀别装了,这么变相要人夸你帅,丢不丢人?” 谢弼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蒙……咳,蒙姑娘实在是巾幗不让鬚眉啊……,苏先生才名卓着,自然是有人举荐的,况且苏先生如此人物,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要人夸的……” “哟,那谢二你给我说说,若是有人举荐的,那又是宫里哪位大大呀?” 她不动声色地和梅长苏交换了个眼神,试图让谢弼自己跳进坑里。 “能向陛下举荐的,自然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有这么个心力的,想必是誉王殿下吧!” 嗯哼,她在心里默默点头,两次确认都是誉王了,长苏总该相信就是誉王没错,上一次她以给几个好友开发新点心的名义顺便“诱拐”谢弼,在蒙大哥夜话雪卢时已经得到证实,现在则是第二次。 说实话吧,她这一个未来人虽然洞悉所有,但为了给长苏一剂强心针,才用的“为防有变数,不如再查查”,看看她是多么的牺牲喔! 东方躲回了被窝睡觉,算准了景睿和豫津、长苏三个人的两姓之子话题大概要一个时辰左右才会结束,现在她还不想面对景睿以后所要经歷的事,就暂且逃避一下,等庭生跟剩下两个孩子接出来再来想想这件事吧。 她翻了个身想,虽说“午睡”却着实没有半点睡意,小飞流跑出去玩了,而另一边正在进行一个谎言版真相,索性不躺了,乾脆偷偷溜去厨房做点现代的菜餚当晚餐,谢府不愧是谢府,当真是什么东西都有,本以为这个时代的原料会比现代难得,没想到除了运输系统的差距以外,一批运进来的货竟然还能包含这么丰富丰量的食材。 当然,她是身在一个侯府,若是寻常百姓家或市场上的小笔交易,不知道有没有这么活络。 按照剧情,吉婶约莫要等苏宅建成后才会来,东方环视了一圈,决定晚上的菜色主打山药鸡,这种比较淡一些又能补补身体的料理正好适合长苏,至于蔬食的部分,厨房里倒还多得是。 她大略备好了需要的东西,算了算时间便往雪卢内门赶,梅长苏被穆青“挟持”的画面她早就肖想很久了。 “我自知胜不过百里奇,只求能多伤他一分,这样郡主就多一分把握。” 梅长苏神色淡淡,看不太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我倒是可以给个提示,”她间间地走了过来,道,“这百里奇嘛……,武功没有我好~” “凌歌你又不能比武,”萧景睿无奈道,“这可是霓凰郡主的比武招亲,你瞎搅和呢。” “谁说女人不能比?” “!!!”萧景睿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行了东方,哎我说是不是吓景睿成了你每天的乐趣??” “不,长苏啊苏兄啊苍天啊大地啊难道你不晓得么?”她煞有其事地说,“每天给你使嘴绊子才是本姑娘最大的乐趣啊!” 梅长苏:“……” 萧景睿:“……,噗……,对不起苏兄……” “景睿!!” “小王爷?”如玉般的公子回过了神,有些意外眼前的不寻常客人。 “啊,这位就是苏哲苏先生吧?” “正是。” “咦?那这位是……我见过的!”穆青忽然激动的喊了喊,“迎凤楼,跟景睿你们坐一起的姑娘!我特别有印象,姑娘的打扮实在不同一般女子,叫人不留下印象也难!” “欸~好说、好说,”东方凌歌痞痞地行了一礼,道,“我叫东方凌歌,苏先生是我的病人,在外我化名为蒙瀟,怎么称呼随小王爷你的意。” “那我就叫你东方啦,”因为都是年轻人,很快便熟稔起来,穆青扒了扒后脑,状似苦恼地抱怨道,“喔对对,苏先生我问你百里奇的事你知道了吧?” “苏某……” “行行行别客套了!”他急急地拉起又要行礼的梅长苏,“我就是想问问,他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要我帮忙吗~” 梅长苏不自觉和略尷尬的萧景睿对视了一眼,又和满脸看好戏的东方凌歌对视了一眼, “小王爷的意思是,百里奇的这件事……由我管了?” “当然了!你跟我姐又廊下谈心,又给她执掌文试的,这事不归你管归谁?” “小王爷说得在理啊苏兄,”东方抱着手臂转过头来对他挑了挑眉,“这事儿不归你管,归谁管勒?” “既然如此,苏某就……” “欸行行别磨嘰了,”东方径直拉过他的左手,和穆青刚刚好一人扯一边,“走走走赶紧走这事宜紧不宜缓可耽搁不得啊苏兄!” “就是东方我太欣赏你了,苏先生你知道吗?要是这事你也管不了,那我只能找人把他给打残了。” 两人拖着一脸懵逼的梅长苏走向外院,留下萧景睿一人继续原地懵逼。 东方凌歌:“……(欸宗主啊你真是会演啊!明明就想要这么发展闷骚个鬼嘍?)” 梅长苏:“……(你大爷的!东方老子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发展不是你们俩一边一拖!我还用不用走路了!快不着地了啊混蛋!!)” 东方凌歌:“……(安啦宗主,不正常的发展才能体现你麒麟才子的伟大不是吗~)” 梅长苏:“……(你给我出去!!)” 北燕战帖 今日,梁帝为最后通过武试的十人设了场宴,美其名约设宴共饮共同切磋,实质上不过就是想藉机会看能不能打压打压北燕那个百里奇罢了,剩下的人不论资质再高,恐怕都没有一个百里奇来得令梁帝烦心。 '郡主绝不能嫁到北燕去!' 这句话不管在小说里还是电视剧都那么有力度,完完全全展现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东方凌歌一早起床便坐在桌子前看那封藺晨的回信,信是昨日晚上方到,鸽子则差点让飞流捉了拿去烤一烤。 信上说她的方法可以试一试,他是相信她的,也另附几张祛寒祛热的药帖,和一些常见的药材相生剋,目前藺晨正前往梅岭蒐集雪蚧虫,等藺老阁主收到藺晨的信后,这俩奇葩父子便会共同研究关于雪蚧虫的全部,十二年前长苏身中火寒毒,琅琊阁也只提出那两种选择方案,由于时间急迫,因此并未探讨火寒毒的本质,而等长苏休养得“还行”并且进京后,她也就来了,一切似乎都连接的恰到好处。 她不禁微微笑了笑,对于藺少的信任感到些许暖心,于是顺手取了纸和自製碳笔,将信中提到的药材相生相剋给抄录下来,抄着抄着她就忽然有了一个体悟, 马的西医和中医根本不在一个世界fuck。 东方凌歌翻了翻白眼,抄完后又去了厨房做了早餐,她等会儿打算潜进皇宫,溜到大殿上方去挖个洞看看下面到底长啥模样。 带着一小瓶照殿红,某人兴致勃勃地扒掉了几片砖瓦,冲着望上来的蒙大统领眨了眨眼。 蒙挚:“……(这肯定没和小殊商量。)” 殿上,萧景睿一计踢击扫过百里奇眼前,被对方急下腰躲过,面对面肉搏战的情况,萧景睿这名有天泉山庄宗师教导的武功好手,竟然也略屈居于下风,不论灌了多少拳在百里奇身上,对方依然是闻风不动。 每一个人都在观望,梁帝的手心里已经微微沁出了汗,而穆霓凰这名最紧要的当事人却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不晓得是太信任梅长苏,还是打定梁帝不可能让自己嫁到北燕。 东方喝了口酒,判断景睿此战不管使出什么招数都必输无疑。 有趣的是,百里奇一直都是正面迎战景睿,她挑了挑眉,看来也不全是化妆化出来的,想必长苏虽然找了个身形相符又会易容的人才,但为防万一,还是给他加了一张不晓得是什么皮做成的面具。 百里奇双拳一推,将萧景睿打的整个人位移出殿毯中。 “陛下,景睿平日是用剑的!”言豫津忙起身道。 梁帝向蒙挚使了使眼色,他即刻会意,“接剑!”右手拔剑一出,剑柄直往二人射去。 萧景睿一接过剑便逕直朝百里奇胸前的盔甲上划了一道,随后又再度拆起招来,得了剑的天泉山庄二公子的确如虎添翼,可一股不太对劲的感觉却在东方心中渐渐升起。 怎么景睿得剑后,越发的……顿了去? 明明是用剑常惯,但此时那把剑在他手里竟是多馀的不得了,反而成了一种拖累,他越想以剑攻击,身体空处的破绽就越多。 她又喝口酒,看来百里奇是练硬功的,直来直往的路数让他的赤手空拳变得霸道又粗鲁无比,拿武器抵挡颠倒让他没了伤人的顾忌,全力专注在夺取对方的剑上,因此那把剑成了拖油瓶。 果不其然,百里奇反手抢了剑,一把将萧景睿踹出场去。 “百里勇士果然是身手不凡哪……”梁帝双眼微瞇道。 “多谢陛下夸奖。” 由北燕使臣开头,几个他国大使也随即辩论起来,东方坐的有些不舒服,乾脆趴下来撑着下顎饶有兴致地瞧。 “嘖嘖,在这种最让人烦心的时候说悄悄话,”她摇了摇头道,双眸中一片氾滥的笑意,“长苏霓凰实在是太搞事儿了。” “霓凰,你在跟苏卿…说什么?” “苏先生不过评论了一下方才的对战,”她从容不迫回答,“并无他言。” “难道苏卿,不仅文才绝伦,在武学上,也有高论吗?” 气氛沉静了下来,梅长苏彷彿一脸尷尬似的和穆霓凰对视了几秒,似乎在求救。 东方翻了翻白眼。 “陛下,苏先生说,百里勇士虽然武功刚强,但是太过刚硬,若是被人找出破绽,其实只需要几个小孩子,便可击倒。” 站龙座旁的蒙挚满眼了然,而东方又翻了翻白眼, 这他……你大爷的根本讲干话啊!卧槽为什么梁帝会相信啊!太猎奇了吧! 北燕使臣绷不住的大笑了几声,“几个小孩子便可击而倒之?先生若真是高人,敬请赐教!” “是我妄言了,”梅长苏不好意思的缓颊道,“百里奇勇士功夫可以练到如此境地,实属不易,我怎能毁了他的前程呢?还望二位,切莫放在心上。” 他这一番言论倒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如同毛虫在挠一般撩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心痒难耐,迫切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先生在陛下面前放此狂言,我们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北燕那人老大不爽,“所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先生大可请几个稚子前来试试,我们百里勇士,虽然打了一场有些疲累,但也不想扫了先生说大话的兴致!” 东方挪了挪位子,头顶上的太阳晒得她有些热,这个新位子正好让她清清楚楚的瞧见誉王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夭寿,”她叹道,“长苏真是要男女通吃了么?” “哪有那么快啊…,”底下又传来声音,“即使我真能找来几个孩子,至少……也要让我调教几日吧……” 哟,越来越像正经回事儿了,她小小“噗嗤”一声,觉得这群人也是挺有干话王的资质。 “好了好了,就当我是胡说,”梅长苏笑了笑,道,“二位远来是客,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大人,这话您听得下去,我可听不下去!” “好!如果先生真要调教人,我们也不急在这几日!请陛下定个日子,我们随叫随到!” “可是苏某……这京城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让我去哪里找这些孩子?” 好了够了!长苏你没看见誉王都快笑死了么!东方忒觉辣眼睛,于是又翻了翻白眼。 “这有何难?我听说贵国京城的武馆里,有很多小学徒!” “哎,”霓凰打了打手势,“武馆里的孩子,太强了,只怕百里勇士会吃亏啊。” “还是郡主想得周到,找几个练过武的来围攻,怕是不太公平。” 这句话彷彿戳中什么奇妙笑点,除了北燕使臣和百里奇以外,其他人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要说弱点的孩子嘛,宫里倒是有,我看见掖幽庭里不是关着许多孩子吗?” “掖幽庭里的罪奴?”梅长苏故作思考道,“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合适些,不知陛下是否准许?” 梁帝偏头看向了蒙挚,“蒙卿,你看呢?” “陛下,苏哲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臣觉得可行,如果赢了,当然是好,如若输了,也能杀杀百里奇的锐气,于我们并无损失,陛下,不妨恩准。” 梁帝微微沉吟了半晌,方说道, “朕,准了。” “来人!前去掖幽庭,找几个孩子来。” “陛下,习武之人,要看的是筋骨,臣去吧。” “好!” 对于蒙挚这样的武学大家,尤其又排列在琅琊高手榜的榜眼上,此话一出,梁帝也不能不信任。 * “苏兄,你到底有多少的把握呀?我刚才试了一下,这三个孩子,可是一点都不会武功。” “你听说过凌虚剑阵吗?” “苏兄说的是…凌虚幻影?鬼神莫破的那个剑阵?我只是略有耳闻,但听说早已失传了。” “怎么?信不过你苏兄吗?” “又吓唬人景睿呢,”东方从墙顶上跳下来,对着被她吓了一大跳的三个孩子俏皮地笑了笑,“别害怕,姐姐我是好人,一会儿到了休息的地方姐姐给你们看看身上的伤,还有好吃的喔~” “凌歌你可消停些,”豫津在一旁笑道,“虽说我们都习惯你这样上窜下跳的,可这在宫里,能不能别像猴子那样。” “猴子?猴子有我厉害么?”她一甩马尾,模样嚣张的不得了,“苏兄,猜我今天上哪去了?嗯?” “大殿屋顶上。” “卧槽一猜一个准!” “不是吧!凌歌你胆子也太大了!那种地方你也敢闯?!” 她看着言豫津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而拍了拍萧景睿的肩膀, “好友景睿兄,你家豫津委实没见过世面,带着他出去多闯闯江湖吧……,我告诉你们啊,别说殿顶,龙椅背后我也敢躲相信不?” “相信。” “相信。” 东方凌歌满意的点了点头,“相信就行了!苏兄他们相信你了。” “我还得谢谢你?” 那怀疑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她再度翻了翻白眼,又冲着那三个不再这么怯生生的孩子明亮一笑。 “走吧!姐姐和哥哥们带你们回家!” ……………… 踏步翻飞,地上一方用白色粉末围出来的太极边缘有六个阵眼,经过两天,这三个孩子的身形和速度有了明显的增长。 那天回去后,萧景睿和言豫津请了个信用良好、医术高明的大夫前来雪卢为几个孩子把脉诊治,开了几副补气和强身健体的药方,又正了骨、上了药,再加上东方凌歌照三餐的温补食疗,营养一处也没漏下,孩子们不仅气色好了许多,也摆脱了病弱的身体,虽然因为练武可能有些肌肉痠痛,不过晚上的暖暖热水澡已经适度的减轻了疲惫。 日子好的彷彿那些在掖幽庭里被奴役的生活,像是上辈子那样的遥远,梅长苏和东方凌歌、萧景睿、言豫津等人时常轻轻松松地开些小玩笑,在孩子们面前也不摆架子,大家都像是家人一样,现在,这三个在两天前依然是畏畏缩缩的孩子,已经能抬头挺胸的和他们说话了。 剑阵演练完毕,梅长苏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才过了两天,就已经练得这么熟练,很好!” 几个孩子纷纷露出欢喜的笑容,一旁做监督工作的飞流扁着嘴靠了近来,一脸委屈。 “飞流教得也好~” “嗯!” 东方窝在屋顶上,很没形象地哈哈一笑,道, “当然!飞流和小朋友们都很棒!走,先休息去吧,姐姐给你们洗水果去,还有地瓜和其它糕点,练完武得要好好补一补,等会儿饭点想吃点什么?炸个鸡腿怎么样?” “姐姐都将我们餵胖了,”庭生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跟着苏先生和姐姐,还有飞流哥哥,我们都很好,姐姐做主就行。” “这么可爱,”她飘飘翻身落地,招牌动作甩了甩马尾,“行!今天给你们炸个鸡腿!咱们去吃点心去!” “苏先生,靖王殿下来访。”门外一名小廝小跑进来道。 紧接着,一抹笔挺修长的身影从廊外走了进来。 “那我先带他们去休息了。”东方了然道,向梅长苏眨了眨眼,离去前又朝着萧景琰很随便的行了一礼。 事实上,她已经打定主意,等等势必要过去闹上一闹的。 “看来靖王殿下还是不放心,”梅长苏摆弄着矮几上的茶具,一派悠间自在,“要亲自来查看一下庭生的情况。” “只怕你早就料到我会来,先生前几日在宫中的惊人之举,我已经听说了,先生的来歷,我也大约打听了一下。” “那殿下都打听到了什么?” “我常年在军营之中,远离朝局中心,消息素不灵通,居然不知道先生与太子和誉王都有交情,”他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还真是失敬。” “太子和誉王并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只是想招揽我成为幕僚而已。” “听郡主说,江左梅郎身负奇才,却没想到,竟甘心当一个谋士。” 梅长苏岂听不出来他话中隐藏的讽刺之意,“当一个谋士有何不好?受人倚重建功立业,若是一朝功成,还能够位享庙堂、流芳百世。” “那么先生,是想选太子,还是选誉王呢。” 萧景琰看也不看他,一句话里用的肯定语气定是猜测到苏哲的动向,这名七皇子始终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板,一双眸子里满溢着深深的厌恶和讥讽, 这苏哲不过和一般谋士没什么两样,都是沽名钓誉、贪图权势的小人罢了。 “我想选你,” 他猛地回过头来。 “靖王殿下。” 麒麟择主 …… 喔喔喔!终于亲眼目睹了!!外面草丛里蹲着的东方凌歌脚都麻了,正在快要“夭寿我去你大爷”的时候,总算盼到了这歷史性的一幕。 好激动啊!对的对的萧景琰就用你那梅花小鹿一样可可爱爱的双眼继续不可置信下去吧!天啊藺晨她好激动啊!…… ……等等她干嘛叫藺晨那死傢伙。 “选我??”萧景琰错愕地道,随后笑了出来,却充满无尽的沧桑和凄凉, “选我……,那先生可就太没有眼光了,”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我母亲在后宫只是次嬪,并无显贵外戚,我三十一岁了,还未封亲王,素来只跟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你选我能做什么?” “我知道殿下的处境并不好,只是我已别无选择。” 梅长苏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萧景琰愣了愣,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心底慢慢滋生起来。 “这金陵城中,现放着一个东宫太子、一个七珠亲王,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这将来的皇位,必定是他们其中之一。” “这世上越是有把握的事,做起来便越无趣,若是能凭我一己之力,就将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岂不是显得我更有手段?” 是的,外面的东方在心里补了句,所以说麒麟才子的开展越不正常才能体现出麒麟才子的伟大不是么?当初竟然还要她出去?现在还不是拿来用了? 闷骚小鬼。 “哼,原来世间大才,想法都是这般怪诞。” “靖王殿下,说句实话,你就真的甘心看着这宝座,落在他们二人手上?” 萧景琰紧紧盯住他,“先生既然来到这京城搅弄风云,想必早已准备万全,对于我的事,你多半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 “没错,麒麟择主怎能盲目,”梅长苏快速接过话头道,“我确实查过。” “皇位于我,实在是远如浮云思之无益,但你若真能截断太子和誉王的至尊之路,我倒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救出庭生便是给殿下的一个见面礼,你若满意,今日之约就此达成,如何?” “你就是为了这个救庭生的吧。” “是。” “既然你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步步心机的人,就算将来你辅佐我登上皇位,也未必能得到多大的荣宠,你难道就不介意吗?” “来日方长,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和殿下谈条件,我所看重的,是殿下的心性,和那两位都不同。” 萧景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我素不相识,我心性如何,你怎么会知道?” “就当作是我的一个赌注吧,”梅长苏微微垂下眼眸,“在世的几位皇子中,三皇子身患残疾,六皇子胸无大志,九皇子又年纪尚幼,我刚刚已经说了,虽然殿下的条件不好,” “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门外的东方和萧景琰一同沉默,她起身拍了拍衣服,大大方方的端着放在地上的药盘走了进去,天气尚未入冬,她特意将五味子茶熬的热了些,好能够有足够的时间让她一窥这令人激动热血的时刻。 '我想选你'这句话,还一直徘徊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靖王殿下和长苏差不多谈完了吧?五味子茶,喝了。” “姑娘是……?” “我叫东方凌歌,在这里化名为蒙瀟,靖王殿下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她坦然地在梅长苏旁边坐下,“我是长苏的药师兼第一侍卫。” “蒙瀟?”萧景琰皱了皱眉,道,“上次谢弼进宫带的绿茶糕就是你做的?” “是的。” “皇后和誉王可是喜欢得紧,后来我母亲也得了一份,也喜欢得紧,整个后宫都在好奇到底谁是蒙瀟,姑娘是故意的吗?” “是的。” 梅长苏拉了拉她的衣袖。 “姑娘为何这么做?” “我们只是想知道谢弼到底在辅佐谁而已,告诉你也无妨,可以吗?长苏?” “啊,虽然告知殿下有些略早,不过没有什么关係,表面上我会选择誉王,藉由绿茶糕贴近和誉王的关联,但实质上靖王殿下才是我真正辅佐的对象。” “为什么是誉王?” “因为我们爽,”东方笑瞇瞇的看着萧景琰,“在两个都不怎么样的人中选择一个比较有脑子的当障眼法,让所有人想像不到最终竟然是殿下你,怎么样?” “……二位真是一手好计策啊。” “不敢当不敢当,”梅长苏接过了话头,“对了东方,那几个孩子呢?” “飞流带他们去玩了,不用担心,喔对了,靖王殿下带些绿茶糕走吧,既然娘娘喜欢就多拿些,厨房那里还有很多,也顺便分给府中的各位兄弟们,新颖的东西大家总要试试看,以免一次全部爆发出来,倒使得他们无法接受。” “姑娘这样不会太高调吗?” 东方豪气的笑了一笑,道,“哈哈!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高调,难道靖王殿下还怕自己的府中太高调吗?” “哼,我这座靖王府即便再怎么高调也传不出门口,倒是东方姑娘可要小心了。” “没事儿,我是谁?我可是东方凌歌,既然有本事高调,那也得有本事照单全收!” 萧景琰微微一愣,记忆中一抹熟悉的影子倏地浮现出来,眼前这个女人的神态和气势,竟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好,今天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 “记得糕点!” 她甩了一把长马尾,对着流星般大步往外走的萧景琰喊道,随后转过身来看着梅长苏, “茶汤喝乾净啊,藺晨又来信给我了,说他们已经抵达梅岭,准备展开对于雪蚧虫的研究,到时候东西一传回来,我就开始进行治疗,懂?” “劳你费心了,只是火寒毒无药可医,你大可不必这样做些无意义的工作。” 她看着梅长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一种被看扁的彆屈忽然而至,“嘖嘖,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的医疗技术肯定比这里的厉害多了好不好,我告诉你啊你敢看扁我,小心我在你饭里下泻药!” 梅长苏瞪大了眼睛看她,“东方,脸呢?” “餵狗了!还有啊!刚才我好不容易在靖王面前替你刷一波好感,稍微证明一下你身边既然有我这种这么奇葩的手下,想必你也不是一般的臭谋士,还不感谢我?” “是是,还真是多谢了啊。” “切,走了!做饭去了!” 他看着东方凌歌几乎和藺晨重叠的影子,忍不住倚着桌子笑了起来。 * “既然我活了下来,就不会白白地活着。” “可你到底要怎么做?” “这宫廷大苑里,最有资格的,就只剩下他了。” 蒙挚倒抽了一口气,看向眼前那名永远都是淡淡浅笑的男人、和曾经的辉煌灿烂那样远的男人, “你要扶持靖王?!靖王天性不善权谋,又厌恶权位之争,再加上他还有些寧折不弯的倔脾气,夺嫡是何等凶险之事?以他这样的性格,他怎么敌得过心狠手辣、实力雄厚的太子和誉王呢?” “不是还有我吗?那些阴暗、沾满鲜血的事就让我来做,想要把恶贯满盈之人推倒,难免会伤及无辜,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在他们的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这些痛苦和罪孽,靖王承受不了,就让我来背负吧…” “小殊……” “别忘了,还有我,站在一个巔峰视角观览这一切,更多的血腥和丑恶我都见识过了,别提我那个时空,民间百姓尚且勾心斗角彼此相杀相争,这些东西,我也能共同担负。” 东方凌歌温了一壶酒来,取了两隻酒杯放在桌上,润玉般色泽的翠玉盅盏在烛火辉映下,显现出淡淡的莹青色光。 “你们这些局中人别以为我是个局外人,现在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会影响到将来的走向,是个盛世还是乱世?是场值得传颂的史诗还是荆軻刺秦王?我已经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东方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那个地方的我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里重新活一次,目的就是要拆掉长苏你身上一半的重担。” “妹子说得是!小殊,这些东西你不想让靖王知道就不知道吧,但我们这群生死之交可都是站在你身边的,有什么需要,儘管告诉我!” 梅长苏微微闭了闭眼,勉力压下胸中酸涩之情,再睁眼时已是无半点波澜, “放心吧,既然决定要做,我是不会客气的。” “嘘等等,”东方猛地望向门口,手中酒杯紧了紧,“有人。” 蒙挚和梅长苏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走近门口。 “哪位?” “深夜惊扰,还请苏先生见谅,不知可否入内一叙?” '长公主?',蒙挚用口型说道,见梅长苏点了点头,一旁坐着的东方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又往房间里一处高藏书柜后指了指,他瞬间明了。 “长公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既是苏先生,我就明说了,”蒞阳不轻不重地道,“我偶然听闻了一条消息,在这皇宫里,有人要用情丝绕害人,想想最近宫中的大事,还望苏先生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相救。” 柜子后,蒙挚震惊地望向东方凌歌, '霓凰郡主?!',他做口型道。 '嗯。',她点了点头,开始思考起来,在这一段波折当中,是长苏第一次受萧景琰冤枉,若是没有处理好,那么稍早她特意模仿“林殊”的用处就前功尽弃了。 “长公主所说,的确令人心惊,但是苏某不明白,以长公主的身份,阻止此事应该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来找苏某呢?” “有多种方法……?”蒞阳叹了口气,惨淡一笑道,“未见得吧,我无凭无据,既不能去指证谁,又不能告诉皇帝陛下,更不宜把家夫和世子扯进其中,想要自己进宫去阻拦,谁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这个长公主的身份,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用处……” 可悲,她毫不犹豫的评论了这两个字,身为一个皇家人,又是皇帝亲妹,在这里所得到的尊重和敬意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江左盟的宗主,那杯情丝绕算是毁了她的一生了……,谢玉这么爱她又怎么样呢? 蒞阳长公主,这位应该和晋阳长公主一样瀟洒肆意去活得精彩的女人,竟然是这样毁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手中。 虎毒不食子啊,这群人当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东方凝视着她已然微白的发丝和岁月痕跡的容顏,眼眸之中逐渐泛起一层怜悯之色。 “明白,长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蒞阳松了一口气,眉目间尽是希望,“先生与北燕的五日之期明日就到,应该会在宫中与郡主会面,还请先生将此事告知于郡主,与后宫娘娘接触时,多加小心,以郡主的聪明机变,应该就无大碍了。” 梅长苏点了点头,道,“苏某知道了,夜深已露,长公主快回去歇息吧。” 蒞阳没再说什么,起身便走了。 “小殊……,”蒙挚从柜子后转出来,“那……这番听起来,想要这么做的,不是越贵妃…就是皇后了啊。” “当务之急是在明日戏耍百里奇时将此事告诉霓凰,长苏,你还有什么头绪么?” “哎对,妹子,你知道的吧?你知道是谁对吧?” 顶着两双闪亮眼睛的东方压力巨大,虽说她不觉得剧透有什么关係,但是她看过的每一部剧都在告诉她剧透一时爽、到时火葬场啊夭寿!谁知道她讲出来了会不会引来什么反效应啊! “实话实说吧,我不知道直说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这些东西一环扣着一环,要是我说了结果老天却横丢出另一条路怎么办?这样后面的一切我也无能为力了,ㄉ……” “那……” “没关係,蒙大哥,这种事本来就玄妙,东方说得也在情在理,我仔细推敲推敲,看看能不能稍有些结果。” “停停停,”她双手伸进两人之间乱挥一通道,“你们没听我说完,即使我不能明说,但是给点提示倒是没问题的,我想。” “什么提示?”蒙挚迫不及待问。 “谢玉。” “什么?谢玉??” 梅长苏低头沉吟起来,这件事回归最一开始,是蒞阳长公主前来提醒,当是时,她的亲生母亲一杯情丝绕将她赐给了谢玉,而东方的提示是谢玉,谢玉…… 他在房内走了几步,谢玉……,谢玉和情丝绕还有什么关係?有哪里他还没有想到的,能让谢玉和现在这件事有关联的? 谁要陷害霓凰? 最有可能的,皇后和越贵妃。 他猛然一抬头,双眸直直盯住东方凌歌,“ㄩ……” “别,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说。” “小殊你知道了??” 梅长苏“嗯”了一声,“那么明日她必定邀请霓凰赴私宴,只要她提出赴宴邀请,便能得到确认。” “但是长苏,”她间间地喝了一口酒,道,“那个要加害于霓凰的人,也有可能是被邀请赴宴的,这点明日还要再提醒霓凰,别提防错人,或者两边都提防,以防万一。” 蒙挚两边看了看,心里的疑惑越滚越大。 听不懂想不明白.jpg 遇难昭仁 次日,和百里奇的比试正式到来,做为不够格被邀请的侍卫,东方凌歌胸脯一拍信誓旦旦地向梅长苏保证, 她会乖乖待在大殿殿顶上,自己吃好喝好。 环绕大殿的气氛有些紧张和沉默,也是,毕竟关係到赢了赢郡主、输了可能输郡主的局面,怎么可能不严正以待,但想想认真来算其实只练了三天半,剩下时间都在调养身体吃吃喝喝蹦蹦跳跳,东方心里忽然觉得他们还挺好笑的,尤其是那梁帝,七上八下了这么久,却根本不知道这个百里奇才不是原本的百里奇呢。 她早早窝在了屋顶上,瞧梅长苏给那几个孩子加油打气、瞧萧景琰那颗木头脑袋。 大殿之上,梅长苏手势一比,以庭生为中心,三个孩子气势凛然的正面迎战百里奇,和五日前唯唯诺诺、瑟瑟发抖的模样大有不同,他们都已抬头挺胸、自信昂然地来面对这个世界了。 待在屋顶上的东方还照着先前扒的那个洞往下看,心里不禁欣慰一笑, 不错!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最好! 三个人拔出了真剑,剑锋相抵,收剑回身走起了太极步法,他们的眼中似乎没有了百里奇,雪卢庭院里画的太极图又重现眼前,不过两三招,百里奇便已经吃了一亏,罗汉金字赫然成形,明明只有三把剑,却像有无数把围绕在那三个孩子身周,攻也攻不得、防也防不得。 百里奇无论怎么攻都像撞在一团棉花上,虚软绵绵令人心浮气燥,硬功主打以实对实,如同这般水里吞进石头的局势,已渐渐让百里奇气息紊乱起来。 倏地,罗汉金字猛然散开,只见三个陀螺迅速飞移至他身后,他不晓得到底该看哪里,一阵眩晕突地汹汹袭来,他晃了晃头,再次摆起架式,孩子们围着他开始绕起六个阵眼,剑式不断变化,却只比在胸前,几人的脚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残影,他方寸已乱,回顾之间已经忘记调节呼吸。 阵眼间忽然伸出三把剑来,又消失不见,宛如星星一闪一闪般捉弄人于股掌之间,百里奇想挡却不知从何挡起,破绽逐渐明显,两道银晃晃的影子从眼前掠过,他心一凛,双手向左右一挡堪堪抵住了胸前要害,庭生从后背袭来,踏着百里奇阻挡的左踝而上,一剑打在了他的三叉骨神经延伸至肩膀的部位。 北燕勇士猛然一顿,倒在了地上。 “好!赢了!” 不错!东方心里讚赏道,才五日便能练出这般混乱寻常人眼的效果,有朝一日必定能成为国家栋樑。 北燕那个使臣脸色铁青的喔。 “大人请放心,”梅长苏日常嘴贱道,“我们是不会伤着客人的,”又转头对着孩子们, “你们三个,还不赶紧谢过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一场下来哄得梁帝是心花怒放,脸上都快要开花了,“朕还没赏,你们就先谢恩啦!” “陛下,他们三个都是罪奴,赏多少金银也无福消受,不如恩准免了他们的罪奴身份,让霓凰带回去安置。” “郡主,这三个孩子,现在也算是我的徒弟……,陛下若是恩赦,也应该是我带回去吧。” 哟哟哟直接吵架!东方咬了一口绿茶蛋糕,望着阴蓝阴蓝的天空翻翻白眼,切,还有靖王,不要用那种烧死人的目光看人家长苏,你们好兄弟好基友,但不是cp,好吗??这位殿下你知道吗?? “苏先生要收弟子,哪里不能收一堆啊?”霓凰朗声道,“莫非是剑阵玄妙,怕霓凰学了去?这三个孩子,我要定了!” 欸欸景睿豫津你们这哪叫偷笑,收收点咧行不行姐姐求你们,东方没形象的岔开腿,学悟空姿势躺在了屋顶上。 “郡主……,你这不是为难在下吗……?” “陛下,是霓凰先开口的。” “陛下……” 梁帝呵呵笑了起来,道,“朕还没有开口,你们两个怎么先争起来了?啊?朕可不上当!不替你们裁断!三个孩子的罪奴身份嘛,可免!至于该谁带回去,你们自己商量!”说罢又自个儿乐了乐。 随着梁帝退朝,几名使臣和本国观战的皇子臣子也陆陆续续走光了,梅长苏和穆霓凰、穆青三人领着几名终于自由了的孩子慢慢步出武英殿。 “青儿,带着孩子到宫外等我。” “好!” 东方理了理衣服,将装糕点的油纸包折起来收好,旋身飞下了殿顶,稳稳地落在了眾人眼前。 “凌歌??”穆霓凰饶有兴致地偏头看她,“好久不见啊,皇宫重地你怎敢飞进来藏着?” “嘿嘿,霓凰的大事当然要关心关心,放心吧又不被人发现,我厉害得很哪~” 穆霓凰闷笑几声,“就你贫嘴,看景睿豫津和苏先生都见怪不怪,平常没少干这种事吧?” “郡主大人英明!” “凌歌,你也是参与训练的,苏先生这个剑阵,根本赢不了百里奇对吗?” “嘘嘘,人艰不拆嘛霓凰~”东方讨好似的笑了笑,“长苏你自己说吧!” “说起来很简单,只要一句话,百里奇是江左盟的人。” “他是江左盟的人??” “苏某来京城谋事,自然要做些准备,事先安插百里奇,是怕擂台上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高手,若是郡主不喜欢的话,便可派他出面解决,也算是给郡主卖个人情吧。” “一个人情?你劳心动力,图什么?” 看着两人逐渐形成小圈圈,东方凌歌笑了笑,悄悄退了几步,转头跟上了萧景睿和言豫津两位瀟洒不羈的公子哥。 “等等我啊两位大大!庭生路原林小弟看看我啊你们姐姐!” 庭生路原林小弟三人一脸木然,对于姐姐时不时抽风神经病化早就习以为常。 “欸累死我了!” “凌歌你出来啦?”言豫津笑道,“苏兄呢?” “还和霓凰郡主聊天儿呢,在说剑阵的事。” “凌歌,这剑阵当真怪异得很,”萧景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方才在大殿上凝神看了看,虽然有些眼花繚乱,但勉强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三个孩子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把握住这玄妙的机关么?” “哼,”她骄傲一笑,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那是自然,我家弟弟们是史上无敌强!凌虚剑阵主打快、飘、柔,像一拳打进水里,却什么也没打到,外头又一团一团风暴乱转,岂能不晕么?” “嗯,也是!” 六人又说又笑的站在门外墙边上,约莫五分鐘后便见梅长苏独自走出来。 “啊!苏兄!” “咦霓凰郡主呢?” “郡主受邀赴宴去了,我便一个人出来与你们会合。” “啊啊啊!等等等!长苏那东西你给郡主了么?”东方意有所指道。 “嗯,给了。” “给什么呀?礼物啊?” “没错,我仰慕郡主的女中豪杰很久了,当然要趁机会送个礼物表达我的爱慕之情~” “噗咳咳咳!”x2 两公子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可怜兮兮地呛在肺里头。 “至于么?”她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行啦,我肚子饿了想去外面买点吃的,想吃些什么吗?” “那我要锦舖子的桂花糕!” “是是豫津的桂花糕,你们不要吗?” 剩下两人摇了摇头。 “那么庭生路原阿林,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 三个孩子笑着答道,“姐姐买什么都好,我们都不挑的!” “嗯,真乖!那我走啦!” 临行前,她和梅长苏偷偷交换了个眼神,结果到了最后,即便推敲出来了也告诉郡主了,但不放心的人却从长苏变成自己,嘖嘖嘖,真是穿越者庸人自扰,东方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了霓凰。 ……………… “咦欸?大哥?” 她半路小心飞着飞着却遇见了独自巡视的蒙挚,眼见霓凰的距离自己应该还赶得上,便停了下来唤了唤对方。 “东方妹子?”蒙挚诧异地开了口,“你去哪儿啊?” “越贵妃的昭仁宫,欸要不你跟着一起来啊?把守下后门?”她开玩笑道。 “越贵妃?你……你是说……要陷害郡主的是越贵妃和太子?” 她点点头道,“是啊,长苏后来没跟你说啊?走走走一起走,我还是想跟来看看,以防有变。” “喔,行,”蒙挚大方的答应,“那我去后门?” “没错,有劳大哥了,郡主就算不上当,事后那司马雷也不敢堂而皇之地从一品皇贵妃的宫门口走出去。” “嗯!” “还有,顺便叫上靖王,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不管这件事的,就和他实话实说吧。” “放心,包在我身上!” “啊还有皇后和太皇太后,那那穆青也得,他和你一起守后门。” “好!” 东方重新追了上去,而此时,穆霓凰已经走到了昭仁宫的正门口了。 “郡主!郡主!” “郡主!” “郡主!” “拦住她!” 怎么可能?!她飞到了昭仁宫正殿屋顶上,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阵骚动,怎么可能?剧情还是没变?? 不不,先冷静下来,东方深吸了口气,有可能是霓凰假装中毒所演出来的好戏,在还没有见到人之前,都不可以妄下定论。 “靖王殿下,此乃贵妃娘娘的昭仁宫,外人不得擅自闯入。” “我去你的外人,”她飞身下殿一脚踹晕了两个人,速度之快连靖王也看不清楚,“老子就是最大的“外人”,两个蠢货。” “东方姑娘?是蒙大统领让你来的吗?” “蒙大统领??他跟我有啥联系啊殿下你是不是懵,是长苏叫我来的,他知道郡主有危险叫我来这里守着呢。” “等等再说吧,先解决这里的事。” 你大爷的我看不出来吗?都被包抄了好吗??她一个气上来,出拳干翻了四个佩剑的侍卫,一旁萧景琰拔出剑来抵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凌歌……” “霓凰!”东方赶紧跑了过去,接住她软弱无力的身子,“没事吧?” “别声张,我是演戏。” 喔喔喔了解,她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自乱阵脚。 “给我拦住她!” 四面八方涌来更多侍卫,将昭仁宫前院围得水洩不通,萧景琰早早打晕了那名倒霉的士兵,此时和扶着穆霓凰的东方凌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背对背站位。 越贵妃派出了弓弩手。 “萧景琰,我知道你一向无法无天,没想到,竟然敢在我昭仁宫如此放肆!你想要造反吗!” “萧景琰,你竟然敢劫持郡主!实在是胆大妄为!”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让开!” “靖王闯宫,刺杀母妃,谋害郡主!来人!给我当即射杀!” “射杀你妹射杀!当朝皇子你们也敢下得去手?太子殿下,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委实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廉不耻啊!” “你又是何人?为何擅闯昭仁宫?!” “我干嘛告诉你,我有权保持沉默。” “放肆!来人,给本太子放箭!” “谁敢放!谁放了谁就要承担射杀皇子的罪名!你们摸摸良心,真的敢吗?!” “疯女人!我先杀了你!” “太子,”萧景琰一步挡在她的前头,如今这个局面,就算东方凌歌武功再好也没有资格动手,“你们是做贼喊捉贼吗?今日做了如此下三滥的勾当,竟然还想要死人不说话?” “萧景琰你这是什么态度!” “太皇太后驾到!” 在场几人有的瞬间绷紧了全身神经,有的则放松下来,穆霓凰还装作中毒的样子软软倒在东方怀里,这个角度却第一时间让她看见越贵妃对司马雷说的话。 “凌歌,”她悄悄声问道,“后门有人看着吗?” “有的,霓凰放心,蒙大统领和穆青都在。” 穆霓凰吐了口气,强强压抑住那股翻涌而上的噁心和厌憎。 “霓凰郡主怎么倒在一个女子怀中?”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越贵妃娇柔地行了妃礼,故作无辜道,“是啊,臣妾也正觉奇怪呢,兴许是酒力太猛,所以霓凰才醉了。” “这满院的侍卫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咄咄逼人地问,而在后宫眼中一向是已经有些糊涂的太皇太后,此时却很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唇枪舌箭。 “这侍卫嘛…,是太子说要给臣妾演练什么刀阵箭林,说要是演练好了,也不失为一种舞技呢~” 她说罢便嫵媚地轻笑了笑,可这种姿态在皇后眼里堪比秽物还要噁心。 “你让霓凰郡主这样的贵客躺在地上不管,反而和太子摆什么刀阵、射什么箭林,你用这话回我还可以,难不成,你就这样回稟陛下吗?” “如何稟报陛下是臣妾自己的事,不劳皇后娘娘费心。” 两个女人站在院中,眼睛里都快要激出火花来。 …… 殿上,几人该站得站、该跪得跪,东方凌歌事先换好了穆府侍女的装束,静静站在穆霓凰身后,她很努力地憋住笑,儘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想笑。 “出了什么大事,居然闹到养居殿来了!”梁帝一身轻驾皇袍快步走出,面色不虞地道,他扫了扫在场眾人,发现比他更不愉快的穆霓凰,“霓凰,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请陛下为霓凰做主!”说着便直直朝梁帝跪了下去。 “这孩子,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行这么大的礼呢?快起来,有事慢慢说!” “越贵妃娘娘以畅谈家乡风情为由,召霓凰入昭仁宫,却暗中在酒水中做了手脚,太子趁机携外臣司马雷欲行不轨,逼迫霓凰下嫁,还望陛下彻查此事,还霓凰一个公道。” 穆霓凰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毫不隐晦,梁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贵妃……太子……?可有此事?” “陛下明察,臣妾冤枉!今日,臣妾请郡主前来饮宴,后来……郡主昏昏沉醉、不胜酒力,太子和臣妾正在照顾时,皇后娘娘突然携太后娘娘驾到,什么都不说,强行就把郡主给接走了,之后,就接到了中宫旨意,让携太子到养居殿来见驾……,臣妾虽然心中疑惑,但却不敢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没想到,郡主突然间给扣了这么大一个罪名,臣妾实在不知道事从何起啊!莫非……郡主觉得照顾不周、觉得有所怠慢吗?” “哼,”穆霓凰冷冷讥笑一声,“你这酒可真够厉害的,只饮一杯便如中迷药、神志不清,天底下有这么烈的酒吗?” 倒真有啊霓凰……,东方心里默默抚额,如果这里有谁喝过“生命之水”的话……啊哈哈…… “陛下,奴婢随我家郡主共同赴宴,奴婢亲眼看见我家郡主只喝了一杯酒,便开始神志不清,我家郡主急忙要离开越贵妃娘娘的昭仁宫,娘娘却叫其他人拦住她,那叫司马什么的公子也莫名其妙闯了进来,想要轻薄我家郡主,我家郡主步伐混乱几欲摔倒,奴婢被拦着难以接近,好不容易我家郡主逃到了门口,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娘娘、靖王殿下才来……,”她一脸“真情”地控诉,谎话说得比实话还要真, “奴婢斗胆恳请陛下为我家郡主做主!” “这是霓凰你的侍女?” “回陛下,她的确是霓凰今日入昭仁宫赴宴所随身携带的侍女。” 是的,只是老子“随身”的方式是跟踪而已,东方偷偷窃笑道。 “今日请郡主前来饮宴的,是陛下御赐的七里香,陛下可以派人去查,绝对没有第二种酒!而且…郡主怕是已经醉了,进来的明明只有太子,哪有什么司马雷…” “娘娘,”东方又插嘴,“儘管没有第二种酒,但我家郡主酒量甚好,怎么可能一杯就倒呢……,莫不是,您在我家郡主酒杯里抹了什……” “放肆!”越贵妃一瞬间有表情崩坏的趋势,“你一个小小婢女,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你还真是巧言善辩,敢做不敢让人说吗?”皇后站在一旁凉凉的开口道,“一个婢女而已,她敢这样在陛下面前欺君吗?又难道霓凰郡主拿她的女儿之身,无缘无故地诬陷于你?” 还真敢欸怎么办呢,东方也凉凉的想。 “臣妾真的是不明白,郡主为什么会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就像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无凭无据,怎么就会立即相信郡主,而不肯相信臣妾一样……” “娘娘,试问天下哪里有女人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东方做作地抹了把眼泪,道,“娘娘也是女人,敢拿自己的贞洁来开玩笑么?” “你闭嘴!”越贵妃简直要气疯了,“臣妾敢问皇后娘娘,在我昭仁宫院内是否看见司马雷?有什么不轨之举?或是不堪入目的场景吗?” “那是因为她们即时赶到!你才奸计未遂!”穆霓凰动了真气,一双英气的眸子满是愤怒的盯住越贵妃。 “郡主坚持认为我心怀不轨,我不愿争辩,郡主更亲近皇后娘娘和誉王,而并非我跟太子……,这是我们德修有失的缘故,我不敢心存怨懟…,但请问郡主,你口口声声说落入了我的陷阱,你的玉体可曾有伤?我若真的苦心经营一条毒计,怎么会有恰到好处的皇后娘娘冲进来相救呢?” “霓凰在战场上见万千敌兵,论阴毒,却敌不过你这个后宫妇人!” “难道我由你构陷,半点不为自己辩解吗!” 还跪着的东方悄悄看了一眼梁帝的脸色,决定再下剂猛药,“越贵妃娘娘适才还说我家郡主亲近皇后娘娘和誉王,不亲近您和太子,奴婢想问,为什么您非得将这件事牵连到两位殿下,”她抬头直直看着越贵妃,慢慢说道, “难道不是娘娘单独宴请我家郡主吗?” “这难道不是只属于后宫之间的事吗?” “娘娘是为了“别的”什么吗?” 梁帝猛地看向了越氏,双眸阴沉得几乎滴出墨来。 德不配位 “啟稟陛下,靖王殿下求见。” “他来凑什么热闹,不见!” “靖王殿下说,知道陛下正在查问郡主一事,他可以作证。” “怎么?景琰也搅在这里头了吗?” 过不多时,萧景琰一身银锦缎衬玄色底袍大步走了进来,“儿臣参见父皇。” “你说可以作证,作什么证?” “儿臣今日进入过昭仁宫院内,亲眼看见郡主神志昏迷,而当时,司马雷确实就在郡主身旁,行为即是不轨,当时情况紧急,不得不失礼,想要强行将郡主带出,太子和贵妃为了阻拦我,竟下令侍卫乱箭齐发,好在郡主的侍女对贵妃娘娘口头上劝诫拖延时间,直到太皇太后驾到。” “乱箭齐发……?” “请父皇细想,若不是心中有鬼,太子怎么会想要射杀儿臣灭口?” “贵妃……此事可当真?” “既然皇后娘娘、郡主、靖王都口口声声称臣妾有罪,臣妾也不敢再辩…,也不敢再让他们拿出什么证据来……,这样的眾口一词,臣妾如何抵挡得住?”越贵妃垂泪道,我见犹怜的模样几乎让梁帝心软,“臣妾……只求陛下圣心明断,若陛下也觉臣妾有罪的话,我和太子自当认罚,绝不抱怨。” “啟稟陛下,蒙大统领求见。” “又来一个,”梁帝嗤了一声,“叫他进来。” “陛下,臣巡防宫禁,在昭仁宫外,拿下一名擅入的外臣司马雷,他有爵位在身,臣不便处置,请陛下发落。” 蒙大哥来的刚刚好!东方窃窃一笑,朝蒙挚眨了眨眼。 “贵妃……,”梁帝气得双手颤抖,“你还有何话要说?” “冤枉啊!”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喊冤吗!” “臣妾不冤枉,可是太子冤枉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的安排臣妾的计画,太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奉母命行事,是臣妾让他把……” “你竟然还敢扯上党争!” “陛下!” “你给朕闭嘴!”梁帝脸色铁青,连嘴唇也微微颤抖,“连一个婢女都看得比朕明白,这么明显的党争,贵妃是将朕当作白痴吗!” 越贵妃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后宫之人……什么时候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操弄党争!还有,若是今日霓凰有失,只怕你百死莫赎!太子的名声被你牵连,你这做母亲的,当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他这一番话下来,穆霓凰等人反而瞬间寒了心,梁帝到底是放过了太子的罪责,清清楚楚的为他开脱了,东方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代的上保下从这么久以前就玩得这么溜,算不算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梁帝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蒙挚,司马雷在何处?” “暂押禁卫坊。” “提来。” “怕是……只能抬进来了。” “怎么回事?” 蒙挚一脸无辜地道,“穆小王爷听说了消息,过去看了一眼,后来,司马雷的腿就断了。” 梁帝看了看穆霓凰,眼见她没有任何要表示歉意的意思,心里却暗暗对她激赏起来。 东方凌歌也算是领会穆霓凰大概是这个时代的女权主义者,对于自己的亏失一点也不让步,反而抬头挺胸的站着,自己的仇自己报,只可惜太子是报不了的了。 “断就断了吧,也是他咎由自取,”他疲惫地说道,“传朕旨意,司马雷擅入禁院,褫夺爵位、流放善州,司马许教子无方降品一级、罚俸三年。” 蒙挚领了旨意,乾乾脆脆的离开了养居殿,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本来还想上前求情的太子,由于前面“党争”二字龟缩不前,萧景琰依旧跪着,穆霓凰依旧站着,皇后在一旁看着好戏,越贵妃兀自沉浸在“我好悲惨”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东方凌歌则索性当起了透明人。 “越氏无德,行为卑劣,难为宫规所容,自即日起,褫夺贵妃之号,謫降为嬪,一切礼遇随减,移居清黎院,幽闭思过,无旨不得擅出,永不復妃位。” 太子萧景宣还想开口,被梁帝狠狠怒瞪了一眼。 “景琰。” “儿臣在。” “你可知罪?” “儿臣擅闯昭仁宫,虽然事急从权,但终究是以下犯上,有违法度,儿臣知罪。” “那朕问你,你是如何得知霓凰在昭仁宫里有难,进去相救的?” 这完全没有事先想好的问题算是打了萧景琰一个措手不及,梁帝眸色深深地紧盯他,对于梁帝来说,此时的萧景琰最多就是不受宠的郡王,要像一个真正的儿子那样去对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萧景禹和林殊一家横亙在这对亲父子之间,在穆霓凰这一件事上,梁帝的问题要是答不出来,谁也不晓得萧景琰会不会是本朝第二个被关进“寒”字号的王族。 东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当初誉王好像是皇后还是长苏请来的,本来想说霓凰没有喝下那杯酒,那么皇后和太皇太后驾临昭仁宫这件事,她倒是能当着眾人的面喝下那杯酒,至于去请皇后的蒙挚怎么会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巡防宫禁偶然听见下人在找药是个很好的藉口,他再告诉自己和霓凰、自己和霓凰再去提防,而贸然请动皇后也能用“为防有失”来回答,反正酒杯有问题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现在…… 谁来去请誉王解萧景琰的围? 她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没想到自己以为够周全的步数还是漏掉了“请誉王”。 怎么办? 现在该做什么? 大殿上气氛越来越凝重,萧景琰微微啟了啟唇,然才准备回话,门外一名太监却忽然道,“啟稟陛下,誉王殿下求见。” 东方凌歌松了一口气,悄悄看了眼皇后,发现她也一脸疑惑,看来请动誉王的人是长苏没错了,她有些愧疚,算错这一步,等会儿怎么回去见长苏……, 她差点送人家的好兄弟下地狱……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这个时候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父皇,”萧景桓一本正经地道,“是儿臣拜託景琰进昭仁宫的。” “……你?” “是,正是儿臣。”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昭仁宫里有事情发生呢?”梁帝直起了身,可言语间质问的语气到底淡了一些。 “今日武英殿散后,儿臣入宫,去向母后请安,自溥清门入去正阳宫,必从昭仁宫经过,正好看着太子带司马雷进去,父皇知道,太子身份贵重,对他的行动,儿臣难免会多关注一些,儿臣心想,太子居然带着外臣进入母妃内宫,这事显然不妥,就找人问了一下,方知郡主也在里面,顿时觉得情况有异。” “你倒是机灵,既然察觉有异,进去看看便是,为何特意把景琰叫来呢?” “昭仁宫护卫森严,儿臣不好带着侍卫强闯母妃宫院,”萧景桓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正在为难的时候,恰好看到景琰路过,儿臣心想,他好歹也是个皇子,进去看看应该无妨,总比侍卫闯宫要妥当些,倘若昭仁宫中真的无事,那么多叩几个头,向母妃请罪便是了。” “景琰,景桓让你进去你就真的进去了?”梁帝皱了皱眉头,道,“朕觉得素日里,你可不是这么听话的人。” “事关郡主,儿臣无暇多想。” “多亏了景琰为人豪烈,方才保全了郡主,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怕,谁能料到贵妃娘娘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下令射杀皇子灭口,父皇,景琰毕竟是受儿臣所託,父皇若要责罚,儿臣愿意同罪。” 萧景桓当真适合去现代当官,轻松下来的东方凌歌再一次这么评论,这样的口条和临场反应,去做外交官肯定是很吃得开。 “你对太子的行动可真是盯得很紧哪。”梁帝无奈地道,算是通过了萧景桓这一番对答,只是可惜萧景琰的功劳就这样被他全部抢了过去。 “太子殿下既是储君,又是兄长,儿臣一向仰慕遵从,常以他的行事作风马首是瞻,所以……” “好了,”梁帝打断了他,“这些话便罢了,朕还不知道你吗?不过你所说的嘛,也在情理之中,今日没有出事,竟全靠你的机敏,只是景琰以下犯上,胆大妄为,依律应该严惩。” “父皇,景琰此事全是由儿臣而起,请父皇开恩!” “……唉……,”梁帝叹了口气,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景琰毕竟事出有因,又有景桓为你求情,功过相抵、不奖也不罚,誉王景桓敏察异常、及时决断,朕心甚慰,特赏锦缎百匹、黄金千两,特赐南珠一斛,以资奖励。” 萧景桓和萧景琰谢了恩,这件事随即便结束了,东方默默跟在穆霓凰身后退了出来,好在穆府有霓凰这么一个巾幗,她一个小小“奴婢”知道党争是什么也不足为奇,希望梁帝不会注意到她吧,要是真注意到…… 她也只能去中个火寒毒了。 迈下养居殿台阶,遥遥便望见靖王----萧景琰在那里等着,她并不意外,先前在昭仁宫搬出长苏是为了打消他对长苏的敌意,回想一下剧情里他和长苏之间原本是怎么样的,想想心就好累又好塞,一个军人,曾经如此豪气干云冲天胆魄、曾经赤手驯服硬颈的刁顽野马、也曾经弯弓射雕、曾经薄甲上阵雪夜逐千敌、曾经和他那么好, 却被一句“如果你不懂得尊重血战沙场的将士,那么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给全盘打碎。 “靖王殿下,”穆霓凰有些意外的唤了一声,“没想到你竟然还在?” “我有事想问问这位东方姑娘。”萧景琰单刀直入地道。 “啊我?喔,你问吧,想问什么都问,但是咱们确定要在“这里”问么?” 东方凌歌毫无对待一个皇子该有的敬畏,反而像同辈一般,用一种平易、揶揄、亲近的态度向他说话,但神奇的是,萧景琰并不讨厌,甚至觉得莫名熟悉。 “东方姑娘不是不怕高调吗?我偏要现在问不行吗?” “行行行快问吧急得你。” 穆霓凰挑了挑眉,满脸兴致地调侃,“我倒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样和你说话,虽然你不受宠,但他们多多少少还是会表面上敬重你,靖王殿下可算是吃鱉了?” “郡主恐怕不知,这位东方姑娘是个疯子,什么规矩在她这里都不管用,”萧景琰眼神飘向了东方凌歌,显然是把话题丢给了她,“是不是?” “是是是,想想我如何英勇的嘴砲太子智斗越嬪,够聪明吧?” “嗯。” “嗯个毛线啊?话说你到底要不要开始问了萧景琰大哥。” 萧景琰终于很没形象的翻了她一个真挚的白眼。 “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说是苏先生让你来的?” “没错啊!”东方点了点头道,“其实不瞒你说,是蒞阳长公主不知在何处听得了下人的风声,说要给霓凰郡主下套,所以长公主夜登雪卢将此事告诉我们,我们才能有所警觉。” “长公主?”萧景琰皱了皱眉,又了然于心,“原来如此,那苏先生是如何推至越贵妃的?” “你这不傻吗?后宫里要给郡主下套逼迫下嫁的女人们,不就那两个?” “如何得知?” 这下子连穆霓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宫中最有权势的是太子和誉王,我云南穆府掌握南境十万铁骑,他们肯定巴着不放呢,其他皇子既没有野心又没有多大的势力,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既然如此也还有皇后,你们怎么知道是越贵妃?” 东方头痛的抚了抚额,道,“靖王殿下,既然明白有情丝绕这环计,就必定是入口的食物,只能从后宫妇人宴请郡主来防范,第一,要是皇后就是最大的宴请人,要是越嬪,那么霓凰郡主可能就会再受第二轮邀请,第二,皇后那是廖廷杰,越嬪是司马雷,第三,我会飞。” 萧景琰:“……” 穆霓凰:“……” “我没听到重点……” “重点是最后一句啊!”她完全开啟了胡诌模式,“幸好我能到处飞还不被发现,昨天长公主告诉我们这件事后,我想起来上午在别人家屋顶逍遥自在时,无意间碰见廖廷杰和豫津说要去打马球,所以。” “所以?” “所以。” 根本驴头不对马嘴,穆霓凰只觉得自己的头也快痛起来了,这两个人的默契实在是烂得可以,跟这么一个不对自己的人说话真的太痛苦…… 萧景琰:“……(持续疑惑.jpg)” “所以……廖廷杰不就没空了吗?不就不能接近郡主了吗?” 同样是萧景琰:“……(恍然大悟.jpg)” “那蒙大统领和穆青是怎么一回事?皇后和太皇太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前面是半路遇见的蒙大统领,我想说穆青肯定忍不下这口气,就顺便请人请上了,至于后面嘛,”东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是长苏告诉我的,他说皇后一定会来的,因为不管如何她都佔便宜,况且蒙大统领信用好,太皇太后的部分,则是为了取信皇后。” “取信皇后?” “是啊,蒙大统领是越嬪派来的呢?还是真因为霓凰郡主有危险呢?要是是越嬪派来的,蒙大统领是绝不可能请太皇太后的,那么一个地位崇高的老人家往那一站,即使是越嬪有什么杀计都得收手。” “等一下,”穆霓凰出声打断了他们,道出自己的疑惑,“可是苏先生已经告诉我了,我演那场戏也是想走出昭仁宫去揭发她,但凌歌你怎么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 “因为酒里一定有东西,”她明亮地笑道,“如果我动用了所有人结果霓凰你没有演戏,那我就可以亲自喝下那杯酒,我并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一切就是配合得刚刚好。” “你……你竟然打算以身犯险?”穆霓凰和萧景琰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因为我喜欢你们啊!而长苏既然也想要保护你们,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关係?反正你们都在又不危险。” 这傢伙心脏还真大颗啊!两位贵冑如是暗暗腹诽,穆霓凰心里则真真切切的将她当成了朋友,回看萧景琰,他恐怕正在怀疑梅长苏“普通谋士”的设定,一个侍卫如此,那么她的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东方凌歌看着萧景琰的眉头重新拧成结,心中暗叹,看来去雪卢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吃吃点心还是必要之事了呢。 “最后一个问题,”萧景琰忽然开口,“誉王是怎么一回事?” 她愣了愣,诚实答道,“是长苏去请来给你解围的,这件事算我的疏漏,没有想到这一步,只是是谁去告诉长苏今日发生的事,我的确不知道,你只能当面问他了。” “那现在就去吧,我现在便想知道,还有许多问题我得亲自问问苏先生。” 东方凌歌和穆霓凰对视了一眼,又看着已经如风般离去的萧景琰,只好互相道了别,一个回了穆府,另一个则奔向雪卢。 郊外截杀 谢府厨房内,东方凌歌按照藺晨寄回来的“中药性质参考书”,简单配了一副温和的补气药帖,现在虽然尚未正式入冬,但是隐隐约约有寒气下降,为了先给梅长苏打个过冬的基底,此时开始服用正合适。 这些药材都是她刚来金陵没多久自己去山上採的,实在找不到就和中药房买,毕竟是要解火寒毒,总不能一直依赖大夫给出来的药方,东方猜测,火寒毒的解法一定藏在西医里面,药当然还是中药,只不过不再是以往的纯中医治疗方式了。 最近她仔细问了问当初梅长苏解毒的细节,由于细节的部分剧情里没有解释得非常清楚,儘管说“拔毒”碎骨重塑逆天改命,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所谓“拔毒”到底是深层的全拔,还是表层的浅拔呢?若说深层的全拔再重塑这具身体,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和环境设备等等来说,至少就需要五到六年的时间,更别提还要復健,恐怕总总七八年便过去了,根本没有多馀时间养足江左盟和其它有的没的势力暗桩。 果不其然,梅长苏证明了她的猜测,当年由于时间紧迫,因此只有拔了他的表层毒,好让容貌和说话、活动等等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而深入骨髓未除的火寒毒再加上碎骨重塑造成他身体亏虚,既怕冷容易生病又怕太热容易动肝火导致吐血或鼻血。 阴阳极致衝突的脉相,让名闻天下的琅琊阁也不得不花上好几年去研究,仍旧一无所获的窘境下,东方从太平洋大洋洲小岛下的蓝洞游转进了寒晶湖,带着现代部分医疗相关知识和心理专业搅入这一片乱局之中。 她在小锅子里放入一些陈皮,橘子的甘香之气和一旁燉给飞流的羊肉炉混合在一起,上一次萧景琰解完了疑惑后,换她战战兢兢地站到梅长苏面前,思考了很久才问誉王是怎么来的,没想到最大功臣竟然是蒙大哥。 原来蒙挚在请各种人棋子的路上顺便翻墙进了雪卢,将她的计画告诉梅长苏,当然她明白不是不信任的意思,而是在棋局之中告知主角是一种尊重和义务,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 '小殊,我知道你已经很信任东方妹子,但是我还是想来告诉你,让你也放放心。' 结果那一说便被梅长苏发现一处缺漏,急忙拜託萧景睿和还在雪卢的言豫津准备车马,藉口有事要去办,三人祕密地前往了誉王府,才补上这颗洞。 看来剧情会自动补足她漏掉的部分,东方猜想,然而梅长苏并没有责难她,毕竟虽是异人,可也不是完人,在临场下难免会忘了一两处,一开始曾在战场上吃过这种亏的梅长苏表示他懂,顺便嘲笑了下东方凌歌的智商不管如何还是比不上他的,使得原来有些抱歉的东方正常女人瞬间变成有些报復的东方疯女人。 她关上了小锅子的火,忽然想,如果是藺晨那个自恋自大狂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 金陵郊外一处树林里,三匹黑马悠间地啃着地上的草,十步开外一条淙淙河流岸边,却站着三个并不是那么悠间的人。 准确来说,应该只有一个而已。 自从听说梅长苏要搬离雪卢自己买宅院后,萧景睿的心情便一直处于低落状态,他心性纯洁善良,容不得半点污秽,这则消息不亚于重重当头的一棒。 梅长苏终究是被捲进了朝局里,而这位一介江湖大帮宗主、他最羡慕的间散人士,并没有拒绝。 为什么一定要捲进去呢?为什么要搬出去呢? 还有另一个困扰他的问题, 为什么父亲和爹爹、大哥他们,也变得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大家到底是怎么了…… 言豫津站在他身边捡着地上的石头往水里扔,仍然是那个言府瀟洒倜儻的国舅公。 “说实话吧,苏兄是个深不见底的人,虽然我们是世家贵公子,但是,我觉得在他眼里,我们还没有那个份量能成为苏兄真正的朋友。”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难道就只是冷冰冰的,评测彼此的份量吗?”萧景睿有些忿忿不平。 “唉……你呀!不要想那么多,”言豫津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头,宽慰道,“这种事闷在心里想是没用的,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一会儿陪我去妙音坊听曲子吧!好长时间都没有去了,估计宫羽姑娘一定是很想念我呀!听说十三先生还调了新的曲牌,晚上咱们再乘画舫去游湖赏灯,怎么样?” “好,”他无奈一笑,“言大少爷让我陪,我能不陪吗?不过,游湖赏灯就算了,你那个夜盲眼,晚上能看见什么呀?” 言豫津笑着打了他一拳,又捡了一颗石头往水里丢,头也不回的问,“喂上树凌歌,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不对,苏兄的喝药监督人是你,要是你去了苏兄怎么吃药?” “说到点了豫津,还有什么上树凌歌,这里明明舒服的不得了,你自己飞不上来怪我喜欢上树?” “对了凌歌,”萧景睿道,“你虽说是掛着侍卫的名头,但实际上和苏兄并不是主僕关係反而更像朋友,你……你也是……” “我不想瞒着你们,但要说是却不全是,不是也说不通,就当作各一半一半吧,”她撩了撩头发,低束马尾甩在树干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我是来帮助他的。” “你是自愿的?!凌歌你知道苏兄要做什么?!” “我是自愿的,我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你……” “我不会阻止他,我也不能阻止他,”东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萧景睿,语气严肃地道,“长苏的病已经很严重,要是我再阻止他去做,恐怕会病上加病,那么如此乾脆杀了他吧。” 萧景睿呆了呆,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苏兄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但未来等情势渐渐稳定明朗,我相信他会愿意告诉你们的。” 言豫津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情势渐渐稳定明朗?” “是啊!”她伸了一个懒腰,逕自跳下树来,“情势渐渐稳定明朗。” 言府公子闻言又皱了皱眉,不一会儿便舒开了,想必是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算啦!咱们走吧!待在这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回城里听曲子去!” 三人各自牵了自己的马,东方馀光一扫,见有一个人远远的站在那,她挑了挑眉,假装没看见。 这个s女她现在可一点点也不想惹。 “什么人?”倒是言豫津先喊了出口。 萧景睿急忙转身面向那里,只见一个黑衣斗篷慢慢从树后现身。 “是冬姐啊!” “豫津,”那个“冬姐”操着一口柔得不行的语气说道,硬生生叫人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过来。” 言豫津纠结了许久,终于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颠颠的跑过去,“冬姐,你不是去滨州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至少得大半年呢?” “听说你又要去妙音坊了?”她左手附上对方的右肩,逐渐加重力道,“难不成那个宫羽姑娘能看得上你?” “唉呀…冬姐你手好重啊!”他忍不住弯腰躲了躲,结果被顺势揽住双肩,这名气场莫名邪门的女人将重心全靠在了他的身上,也是这样,他得以看见对方流了满右手的血跡。 “扶我去官道上,别声张。”她悄声说。 “啊?妙音坊啊我是很久很久都没去过了,宫羽姑娘一定非常想念我呢!” 此时萧景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忙转过头看了眼东方凌歌,岂料人已经不见了,只好从马鞍上拿了佩剑快速朝两人走近。 三人弃了马朝树林里鑽,河里藏伏的几个黑衣人显然已经失了耐心,纷纷衝上岸来,东方站在河边最高的那颗树上,将气息隐匿起来,这件事她纵然想要插手帮忙也不行,梅长苏现在表面上投靠了誉王,而庆国公是誉王的人,要是她出手,那就是在给梅长苏拖后腿使绊子,虽说庆国公保是保不住了,不过她还是别贸然出手,至于夏冬这个人嘛,目前还不适合让她露脸。 她一路跟着,树下萧景睿和一伙黑衣人开始交锋,言豫津带着夏冬继续躲,没想到依旧被团团包围。 有天泉山庄传人和乾门弟子、以及一个当朝悬镜司掌镜使,二十来人不过十五分鐘左右就被团灭,夏冬佯装受伤制服了领头人,一手狠狠地扼住了对方的下巴。 “多谢你们在这出现,”她头也不回地道,“要不然我还抓不住这个缩头乌龟呢,这傢伙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倒不错,我看看,我看看你自杀的毒到底藏在哪儿?” 说着手上劲道更狠了,底下那个倒霉蛋开始发出痛苦的惨叫,她眼神一凝,不屑的开口, “还藏在牙后边呢,一点新意也没有,也不知道换个地方。”便一拳打爆了他的脸。 躲在树上的东方凌歌嘖了嘖舌,暗叹聂锋是不是有抖m的性质。 “说,谁派你来的?” “誉……誉…王……”倒霉蛋只剩下一口气的躺在地上挣扎。 “誉王的人早就被我甩了,你再编一个试试?” 四面八方猛然袭来箭雨,东方“哇靠”了声,看来真的是不留人啊!连两个王朝贵公子都没想放过了是吧,真是一群变态啊靠! 最后一支箭插在距离言豫津头部三公分外,那个倒霉蛋的脖子上中了一箭,当场死亡。 “死了?”回过神来的言豫津皱了皱眉喊道,“他最后说什么了?” “声音太小,没听清楚。” “他们会是谁派来的?” “其实我早就已经猜到是谁了,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马的,就这么轻易让他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言府大少一脸扭曲,“冬姐…你是女人,说粗话太不文雅了…” “什么?” 他吓得藏到萧景睿背后去。 “既然有人盼着、有人念着,那么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啊,走吧,一起进城。” 最后,夏冬淡淡地朝前方那棵树上瞥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她在心里讚叹不已,不愧是当朝掌镜使夏冬,以这样的身手,若不是碍于掌镜使的身份,恐怕夏冬早就上了琅琊高手榜。 这一次的袭击……,东方歪了歪头想,还是跟上了前面的人,只是她的目的地和他们不同而已,谢玉和天泉山庄派出那么一大坨死士妄图干掉夏冬,这么有趣的事她想体验一下麒麟才子的临场推理。 …… “如此一来,谢玉太子等人便能将证据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上,届时,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梅长苏一脸施捨的表情分外欠揍。 “嗯,原来如此,长苏你真棒!” 梅长苏:“……(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先生!”穆青颠颠颠地从廊外小跑过来,“哎咦?东方你也在!刚好,咱们去看宅子去!” “现在?” “是啊!走走走,我找了一处觉得还挺合适,算我报答苏先生相救我姐姐的,上一次要不是苏先生,恐怕我姐就有危险了。” “小王爷言重了,事实上,当时在现场保护郡主的,还有东方。” “嘿嘿我知道,谢你了啊东方,回头请你吃饭!” 吃你个大爷的饭,东方凌歌翻了翻白眼,对于梅长苏光明正大收下最大一笔功劳表现得颇嗤之以鼻。 哼,到底是谁提示你的竟敢抢功?臭小鬼。 “好了好了走吧!别囉哩叭唆咦?” 下一秒,穆青整个人被飞流举高高。 “飞流!快把人放下来!” 飞流手一甩…… “慢慢放!不许扔!” “哎哎哎!轻点儿!” 东方靠着石桌子满脸幸灾乐祸的看,“哟穆青,这个重磅落地感觉不错吧?我家飞流多棒啊!” 听到称讚的飞流开开心心的跑了过去,并朝穆青努了努嘴。 “都是你惯的,”梅长苏一头黑线道,“穆小王爷可还好?” “啊没事儿!话说飞流也太厉害了,我真挺羡慕,改两天有空,我定要跟他过过招!苏先生不会不答应的吧?”穆青对着梅长苏拋了个诡异的媚眼,直叫人家哭笑不得。 “喂喂穆青,那我呢?飞流可是我在罩啊!” “你?”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几眼,“你武功好我是知道,但没试过,你行吗?” 东方“嘿”了一声,老大不乐意道,“切,你是不知道,我,东方凌歌,一介疯女人,蒙挚也不一定赢得过我。” 他彷彿吃了屎一样的表情,“蒙大统领京畿九门可是大梁第一高手,琅琊榜上排名第二,你要是打得过你名字呢?” “初出茅庐,还没打过。”她理所当然回答。 “切。” “切你妹。” 梅长苏:“……(可以赶快去看房子了吗?)” * 废弃的五进院落,湿气略重、寒气微凉,独自一个人到处转悠的东方凌歌又转到了房顶上,底下,梅长苏和穆霓凰走着青砖小路,说着单方面试探的话。 她知道,穆霓凰终于开始起疑心了。 做为全剧女性智商担当之一,还有那份从战场杀伐血色中训练出来的野性直觉,都让这位云南穆府的郡主嗅见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郡主见笑了,苏某此前并不认识靖王殿下,怎会知道他心性如何呢?”梅长苏淡淡地道。 穆霓凰没说什么,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她又问,“苏先生,凌歌她根本不是你的手下吧?” 东方凌歌抖了一抖,路上买的桂花糕差点砸下去。 “东方确实在我江左盟下,只是她一向疯惯了又有些没大没小,也不喜欢俗礼,才让郡主有此误会吧。” 好啊长苏!她咬牙切齿地吃掉一块糕点,决定晚上熬个可怕味道的补气药汤,可恶,霓凰猜得太准了,饶是她这种辅导过黑道兄弟的心理諮商师,都觉得霓凰的大脑实在太过惊人呢。 到底是经歷了什么才能塑造一个这么准确感官直觉的人。 又或者说,剧情本来就是这么设定的,夭寿喔!这里的人她真的能帮忙到什么心理部分吗?! 琅琊榜里的女人们每个都是黑寡妇等级的好吗! 喔除了静妃…不,现在还是静嬪娘娘,她比较算是……弗蕾嘉那一类的感觉。 “我看得出来,”穆霓凰又道,“凌歌的身份不是手下,她更像是朋友,帮你达成目的的朋友。” 你大爷的干干干干夭寿哇勒林老师我去卧槽你妹的靠!!!东方惊恐的拗成了钝角,一连串现代脏话不要钱的飆了出来。 霓凰你快点停下你的思考!!!很可怕!!! “东方的确不像手下,她的个性,即便是江左盟里地位仅次于苏某的逍遥长老,都是她的朋友。” 他目光清亮的看着她,穆霓凰和他对视了半晌,却找不着什么破绽,可是一股隐约的怪异熟悉感越发浓厚了,那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而她的心,开始颤抖起来。 有可能吗? 真的……有可能吗……?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她压下了情绪,“苏先生,请。” 梅长苏微微頜首,往原路回头。 “苏先生,这里离主街更近一点。” 看着两人莫名奇怪的举动,东方朝穆霓凰手指的方向望去,没记错的话,那条路应当会经过,当年的, 赤焰帅府。 诛心了啊……,她叹了口气,过去擅长的心理步数此刻半点都发挥不了,不是她不要,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穆霓凰似乎铁了心要试探梅长苏,她现在过去,反而会使霓凰的疑心更大。 兰园藏尸 怎么办呢?她想,但是这么多年,梅长苏第一次面对他的故家,第一次……面对他心里刻得最深最痛的那一道疤。 好像也不错,她释然一笑,经歷医治的第一步,那人需要先直面他的伤痛。 纵然长苏现在是抱着几近復仇的信念在活着,不过她最终的希望,不仅是解了火寒毒,还要在翻案后解了他的心结,不求能够原谅什么人,只求不再夜夜恶梦缠身、鬱结吐血,不再每次提及赤焰一案时,那忍不住想杀了自己却又不能杀死自己的矛盾衝突。 只要到最后,那些原本没有好结局的人们,可以有个不错的结尾。 “先生可知道这是哪里?” 跟出了废弃宅院,她便听见这俩人开始过起招来。 “不知道。” “这是赤焰帅府,是我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先生可愿…陪我进去走走?”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望了眼旁边翻着花绳的小飞流,偷偷飞回了雪卢。 还是做她没脸没皮的东方凌歌吧!不想被虐就别自找虐,又不是什么抖m,大不了梅长苏回来之后随机应变,该一个人待着静静就待着静静、该一群人撒泼就撒得翻天! 哼哼,她可是斗得了藺晨打得过蒙挚嘴得了萧景琰的主儿,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手撕梁帝都没问题啊! 想想后突然就愉快的东方凌歌,两步做一步跳进了厨房,开始进行新一轮的药方配製。 “补气的、过冬的……还有,一般时候喝来养身的茶。” 她将专门包药材的纸张铺平在灶头上,掀开自己特地製作的药篓----为防有人动手脚,药篓一直都是放在她的房间----抓了一些太子参和当归,分别放上量秤桿量好后便配在最左边的纸张里。 “当归不能和肉桂合用,”她思考了会儿,又把肉桂、五味子、羌活量了量,倒在中间的那张纸上,“应该说,当归不能和抗凝血剂合用。” 藺晨那封信里,一种药材能写满一张半的纸,只粗略写了长苏能吃的中药,也亏他能将这些塞进这么一个小小的竹管里。 当然,她以为藺晨就介绍六种药而已,结果…… 一隻信鸽、两隻信鸽、三隻信鸽。 天可怜见鸽啊…,飞流的眼睛瞬间“蹭”地亮了好几个度。 吓都吓死了,几隻信鸽扑楞着翅膀急忙逃回藺晨爹爹的怀抱,她当时就愤愤的盯着二十四种共四十八张的药材大全,抖着一颗好像要去考学测指考的心,开始战战兢兢地作笔记恶补教科书。 哟呵,没人知道晚上睡觉都能梦见这些中药长出来腿来满地追着她跑, 是多么有够大爷的猎奇。 “唉……,茯苓、五味子,还有陈皮先生,yoyoyo~” 东方忽然原地来了段breaking。 ……………… 洗洗腿~洗洗脸~搓搓背~ 唉呀妈呀这水甩得勒! 马厩里有个彪型大汉……不是,马厩里有位全身上下只穿一件锦面衬衣,披头散发的女鬼……啊错,头发们热情奔放的姑娘,正在,洗她的可爱马马。 “玄米啊~你的名字叫玄米煎茶,知道不知道?”她一边捧着黑色骏马的脸,一边乱亲道,“看你又高又大又漂亮又帅气,毛也黑的发亮,你怎么能这么了不起呀哈玄米酱~” 一旁管马厩的小廝:“……(侯爷咱府里有智障。)” “咦?那谁呀?”她还跟马玩大眼瞪小眼,却敏锐察觉马厩屋顶有道冷冽的气息飞奔而过, “哇喔!去他大爷的我给忘了!” 真·疯女人急急忙忙捋了捋一头杂草,三秒穿上掛在隔壁空马房的栏杆上的外衣,无视一旁小廝一脸“夭寿有鬼!”的抽搐表情,彷彿有丧尸在背后追一般,疾风似地“嗖”了出去。 夏冬啊啊啊啊啊!!!! 她现在就想跟她打一场!!!! 呜窝窝她看到了夏冬在转!!! 东方一道掌风切过去,正巧劈在飞流的两步开外,小飞流一脸兴兴奋奋上前,在东方逕直对上了夏冬时, 瞬间包子脸。 “来者何人!” “在下蒙瀟,”她出手卡住了夏冬的拳头,道,“谢府门客,蒙大统领义妹,霓凰郡主好友,” 用力一推,当朝掌镜使直直飞了出去,竟如落叶一般飘忽无根,双掌当空一上一下画了个圆,一抹隐隐约约的太极图显现,气劲一出,混沌海啸直衝东方凌歌面门而去。 “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第一侍卫!” 她旋身一技空手道踢击带着内功心法,狠狠碎了那股阴阳相合。 “夏大人勿怪,我这人有些怪癖,”东方上前先行了一礼,“要不是时间上不合适,可能在大人之前,在下便已经挑战过霓凰郡主和蒙大统领了。” “你是蒙瀟?” “正是,本名东方凌歌。” 夏冬了然道,“河岸边那个藏镜人原来是你。” “欸大人英明!”她顶着一头杂草,毫无压力地道,“我猜想夏大人既然也是习武,又是重情重义的人,因此大胆出手。” “你既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就不会挡在这里,”夏冬波澜不显道,其实对于东方凌歌这个人她并不讨厌,相反地,她还有些欣赏对方身上的气魄, “能结交这么多有名气的人物,又是江左梅郎的第一护卫随他进京,想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她意有所指。 “谁说我要挡,”东方哈哈一笑,转头对着屋内喊,“苏兄你快点出来!再不出来香菇们都能煮鸡汤了啊!晚餐我可没打算煮这道请你不要浪费食材好吗!” 窣窣飞走。 夏冬:“……”此人原来有病。 梅长苏:“……” * 一座荒废的宛如鬼屋的偽·厉阴宅邸内,三名相貌堂堂、衣着香香的真·贵族公子x2以及真·江湖大佬x1, 呆呆的站在门口.jpg 左前侧的石头平台上,小的吃甜瓜、大的啃地瓜。 贵公子x2四眼懵逼.jpg 言豫津左右望了望,不免开始怀疑人生,“苏兄啊……,要不是能在这儿看到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啊,这金陵城怎么能有这么荒的园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商行推荐的啊,”梅长苏一脸理所当然又老子无辜极了,“说是这里极好。” “这……这也叫作极好?!”言大公子五官扭曲,“商行的人满口金牙齿的,你不先看看就付钱了吗!?” “飞流也来看过啊!也说这里极好。” 飞流飞ing。 东方“噗”地笑了出来,“也不算太糟啦!当作买了块地自己重建唄!” “你也知道这叫重建!江左盟已经富成这样了??” “你也知道江左盟这么富,十座我也给他买!”她慈母笑,“看看我家小飞流多喜欢呀!” “又不是你买,苏兄买的。” “我付得钱!不仅付了,还是我去拿的!” 这下子连安安静静当背景的萧景睿都转过头了,“苏兄……你……” “我真的是宗主。” 萧景睿:“……(怀疑。)” 言豫津:“……(怀疑。)” 梅长苏:“……(怎样?)” “噗哈哈哈哈!呜喔,地位动摇了吧?嘖嘖长苏,要跟我多学学啊!” 无视梅长苏不知道第几次吃了屎的表情,东方飘飘然地先一步飞向里院,只听得言萧二人憋得辛苦的笑声。 “噗…苏…苏兄啊……” “我真的是宗主。”江左梅郎死鱼眼。 “咳咳,至少……至少这景致和轮廓还不错,看起来还…噗咳,还蛮有章法的。”言豫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一些,索性走到最前面去站着冷静。 “苏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萧景睿白了好友一眼,朝天上叫道,“凌歌你还不下来吗?难道你真的是猴子……?” “我去你ㄚ的,”她笑骂一句,道,“你见过猴子会说话的?”等等……好像有…… 几人有说有笑的继续往前走,忽然后方传来言豫津一声大(惨)叫。 “呜哎哎啊啊啊!!” “我去!”明知道有这么一齣,东方还是没忍住挫了一跳,“豫津??” “凌歌景睿!拉我一把啊!” 合力将言豫津拉出洞口,惊魂未定的言府少爷兀自冒了冒冷汗,“原来是口枯井,井台都塌了,怪不得我摔下去。” “不知道这井有多“深”哪,”她话中有话、意味深长,“多亏豫津反应快抓住了洞口。” “是啊,幸好掉下去的是你,”萧景睿盯着黑漆漆的井,若有所思道,“若是苏兄啊,他肯定什么都抓不住,直接到底了。” “噗……” “什么叫幸好掉下去的是我!”言豫津狰狞地喊,“我掉下去你很高兴吗!?还有你臭凌歌!“噗”一下别以为本少爷没听见啊!” “你小子。”他恶作剧的按了按好友的后脑,作势要塞洞。 “呵呵,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像我这样的高手哪儿能呢?不过……,苏兄你那“呵呵”又是怎么一回事……?” 梅长苏假装望天。 飞流早已察觉到这里的动静,在空中腾了几步便稳稳蹲在井口边探头往下看,“黑。” “是黑啊,能不“黑”吗?小飞流别靠这么近啊,小心掉下去。” “不掉!” “苏兄……这园子鬼气森森的不舒服,咱们还是快走吧。” “哎豫津,”萧景睿阻止道,“依我看也别走了,要不原路返回吧。” “也好也好,咱们走吧!” 言豫津拉着好友飞快窜走了,只剩下那三个人还站在井边,梅长苏淡淡地看了眼井底,道,“可惜了这处园子,若是没有这桩丑事,这里倒是真能考虑一二。” “你真的会考虑吗?”东方凉凉道,“就算你喜欢,你也不会选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样唄,”她耸了耸肩道,“咱们也不用走太快,等等他们应该就会回头了,没意外的话,还能将楼之敬提早干下台。” “喂东方,你一个女人说话文雅点行不行,”梅长苏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用了个新词,“女版藺晨?是这样说吧。” “嘘,”她神秘一笑,“长苏啊,女版藺晨不适合我,我管做监督你吃药的就行了,哎呀我还想和晏大夫一起开发新药方呢!你说加二两黄连怎么样?” 梅长苏:“……滚。” “哎哎!苏兄凌歌你们还在这儿啊刚好!”言豫津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我有东西可能落井里了!” 梅长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对方只回给他一个挑眉。 “什么东西呢?” “翠月玦啊!那是我祖父言老太师临终前留给我的遗物!” “飞流,帮忙找綑绳子来。” 四人围在井边发了三分鐘的呆。 “这下面就算没有水,只怕也有厚厚一层淤泥吧……” “怕什么,”萧景睿捲了捲袖子,“一口枯井而已,我这就下去给你找出来!”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下去吧,反正我这身衣服也都脏了。”言豫津左右看了看自己,一股潮湿泥土的腐臭气味附着在衣袖和下摆上。 “你?就你这眼神,下面那么黑,你下去能看见什么?” “嘿嘿,”他假正经一拱手,道,“那就多谢萧兄啦!” 几个人纷纷笑了出来,东方凌歌调侃道,“难得看豫津撒娇啊。” “噗咳咳!!”x3 另一边,飞流抱了绳子丢在地上,大声喊,“绳子!” “飞流真棒!”萧景睿称讚了一句,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随即下入洞口,东方和言豫津、飞流一人拉一段慢慢放绳。 “到底了!”他朝上喊道,“这下面淤泥很厚!不太好找!可能得等等啊!” “难得有这种向我献殷勤的机会!你仔细地找!好好找啊!你加把劲儿!” “去你的!信不信我上去,抹你一手泥啊!” 言豫津抓着绳子笑坐在地上,后面的东方凌歌跟着笑着笑着,没忍住习惯开始动手拍打旁边的人。 梅长苏:“……(-i_-)喂。” “啊!” “景睿!”言豫津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赶忙道,“快!拉他上来!” “等等!再等一下!”底下传来声音,“我没事,先别动!” 萧景睿平復了会儿惊吓的情绪,伸出手拨了拨适才踩过的地方,果不其然,又有一块完整的人类头颅骨埋陷在淤泥里,他倒抽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来,环顾四周, 满满,都是森森腐臭的人骨。 “拉我上去!”他喊道。 “快快,拉他上来。” 梅长苏站在最后面,眉头凝了凝,看向帮忙拉绳子的东方凌歌,用口型说道,'这就是你刚才的意思,提早?' 她点点头。 原来,他想道,本来的意思,是想买下兰园重新修缮后,再假装发现井底的尸骸,然后揭发户部尚书楼之敬隐藏的罪孽,藉此砍掉太子的一条臂膀,但这么看来,倒是免了中间的麻烦。 “找到了吗?” “吶,给。” “哈哈,多亏你了景睿!”言豫津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两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都是臭臭的了。 “景睿,”梅长苏道,“快回去洗洗吧。” “恐怕不行,苏兄、凌歌,我们可能要去一趟京兆衙门。” “啊?”言豫津停下了擦拭玉玦的动作,抬头看了看他。 勘宅事件 …… 等不了一会儿,梅长苏和东方凌歌便带着京兆衙门一干眾回了兰园,并在井底之下挖出了更多具骸骨,这惊人的数量连京兆衙门的领头----高升也不得不暗暗心惊。 “萧公子、言公子,”高升过去微微一礼,道,“这位苏先生和东方姑娘是原告对吧?” “不是原告,我们是报案人。” “对对,原告和报案人还是不一样的。”高升缓了缓神道。 “高大人,现在井下起上来几副骸骨了?”言豫津问。 “有些骨殖不全,大概有七具了,下面还有多少不知,仵作初验,说几乎全是女尸啊。” 言萧二人脸色一凛,“女尸?” “别说二位是世家公子,我任职主官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案子,金陵乃天子脚下,等明天消息传开,只怕会满城骇然哪…” “可惜我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梅长苏道,“这所园子是我跟诚义商行买的,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大人不妨去商行问问这园子原来的主人是谁。” 东方跟着点头,梅长苏第一句“帮不上忙”原来的剧情是有的,但却单纯是为了接下来自己要说的做前情提要,因为是买的、又是第一次来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一次,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了,想必是还不想叫太子那方这么快知道自己已经是“誉王的人”。 可是嘛……,她想了想,真的还不知道吗?谢玉那隻阴险狡诈的毒蛇喔不……毒蜂,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尤其是前阵子的情丝绕事件,他只要掰一掰口才,太子能不信吗? 毕竟太子没什么大脑。 又或许是梅长苏想测试太子而已,也未可知。 等等……,那一翻两瞪眼不是更快?还能取得誉王的保护??她纠结了会儿,忽然福至心灵, 因为长苏爽啊。 “这些尸首埋在此处有好几年了,”高升道,“查起来不太容易啊。” “高大人,案子已经上报了,我们是否可以离开了?” 随着井底被翻个彻底,人肉、尸骨、落叶、淤泥等等混合起来的腐臭味越来越难以忍受,饶是天泉山庄二公子身份、也小小闯过江湖的萧景睿都不禁捂了捂鼻子,试图隔绝掉那可怕又噁心的气味。 “当然当然,只不过……”高升有些为难的看向梅长苏。 “苏某和东方姑娘现在暂住寧国侯府,若大人有什么事情想起来要问我们,随时可以派人来传唤。” “苏先生客气了,”他松了口气,随后道,“这个地方确实晦气太深,三位请便。” 五人互相行了礼,该走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 临走前,东方凌歌特地对着高升说了句“高大人辛苦了。”,原因无他,就是想起现代法医和检察官的角色,总要面对各种奇奇怪怪、毛骨悚然的杀人现场,觉得有些感触而已,另外,高升这个人,确实是个好人呢。 喔再另外,接下来还有要麻烦他的地方,比如说…… 妓馆杀人案。 还是一场因为几近8+9脑羞模式的杀人案喔。 ^_^ 戌时,折腾了一天的眾人慢慢地走在路上,夜晚微风应当舒适,可刚经歷兰园藏尸案的他们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特别是夜盲子言豫津,在把路边的竹篮子认成鬼后,梅长苏终于开口提议,要萧景睿先护送已经吓坏了的言府少爷回去。 看着苏兄身边有个武功应该还不错的东方凌歌,又得到飞流还跟着的保证,萧·乖孩子·景睿便跟上早就噠噠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言·熊孩子·豫津。 东方脸上嗨嗨的和他们挥了挥手道别,心里却同样是有些小崩溃的, 那个味道,太去他大爷的噁烂了…… “回去后我得帮你们烧热水好好洗个澡,都给我去洗,要是味道不散的话,我可就亲自踹门进去搓。” 梅长苏抽了抽嘴角,“男女授受不亲,好吗?” “我搓飞流行不?要我搓你……,”她上下打量几眼,“好可怕。” 梅长苏:“……我才好可怕。” “对了,”她又道,这次音量放的很低,“你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对吧,等等要我出手吗?还是要扮猪吃老虎?你决定。” “你想试试吗?” “想啊!但主要是别坏事啊!” “那就试试嘍,让他们知道江湖第一大帮宗主不是这么好杀的。” “你这自夸会不会太顺口?” “呵。” 满满的“老子就是这么厉害!”的意味是想打架吗?!东方咬牙切齿。 屋顶上黑影窜动,两个人两把剑猛地向后背袭来,她突然转身迅即切入来者之间,双手空拳握住了两隻手腕,将右边那个用气劲往上一甩甩给飞流,“小飞流,这个交给你了,记得别打太大力,回去给你来颗地瓜甜瓜和绿茶糕还有红枣羊肉汤,如果还饿姐姐帮你炸隻鸡腿。” “好!” 听见有这么多好吃的飞流双眼一亮,果然放轻了力道一拳打在那人身上,然后迅速缠住对方继续到处打打。 梅长苏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听见她的话竟然还有心思叹气, 小飞流……会被餵成小肥流啊…… “误入歧途但情有可原,”东方凌歌侧着身,左手背在背后,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对方的剑锋, “今日你们妄图攻击江左盟宗主,他不计较是你们走运,” 面具下的卓鼎风正惊异地发现他怎么使力抽都抽不回他的剑,又听得眼前一身素白长裙、只低低紧束了一头马尾的女子道, “但袭击琅琊阁中人,阁主计不计较,可不是我说了算。” 手上发力,剑竟被硬生生地折断。 卓鼎风骇然的看着她的手,顺着视线看见了她别在腰间的青瑭玉佩, “琅”,清清楚楚。 他倒吸一口气,身为天泉山庄庄主,他不可能不明白青瑭玉佩所代表的意义,那是相当于亲传弟子、乃至于下一任继承者、甚至是阁主本人的象徵,卓鼎风迅速拉起了被飞流以“不好玩了”为理由,而丢下来的长子卓青遥,“快走!” “什么人夜间在此斗殴!” 巡夜----事实上是特地过来找梅长苏----的蒙挚从还在飞奔的马上跳下来,而卓鼎风父子二人早已逃逸无踪。 “苏先生、东方妹子,你们没事吧?”他绕着他们转了两圈,见确实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能在这遇见蒙大统领真是巧啊。” “巧什么巧,”蒙挚没好气地道,“你明知道我会在这时候过来找你的,小殊,这次实在太危险了,要不是有东方妹子跟着,你可真就只剩下小飞流一个小孩儿了!” 飞流顿时不爽。 “咱们家飞流是很厉害的,”他摸摸飞流的头,“就算东方不在,我也还有人跟着,我只是想看看,谁会对我出手。” “是谁啊?” “卓鼎风嘍,”东方拍了拍袖子,“准确来说,应该是谢玉。” “他们知道了?” “是,我本来以为没这么快知道,看来太子那里是等不及要除掉我了。” “还是太危险了小殊,”蒙挚皱了皱眉,“你晚上还是别出……” “大哥欸,你往地上看看那是啥子。” 东方凌歌打断了他的发言,伸手指着不远处一截亮亮的东西道。 “这是……,”他走过去捡,“断剑?” “嗯哪,我我,我折断的。” “谁的啊?” “卓鼎风的。” 蒙挚吐了口气,忽然“哈哈哈”地在原地大笑起来,“好啊!那我就不用担心啦!” “放心吧蒙大哥!”她一拍对方的肩,“琅琊阁少阁主可是说过,我指不定能把高手榜的榜首大渝玄布踹飞哪!” 蒙·琅琊高手榜榜眼·京畿九门·禁军大统领·挚,笑着笑着就…… 呛到了。 东方:“……(论穿越者携带金手指/穿越光环的重要性.jpg)”暗搓搓地爽。 * 金陵主街拐角一座偌大的宅院,阳光照进,树影班班点点,金绿色的叶面摇映在阴暗处,为弃宅添了不少生气。 门口主廊接近其他院落的小走道上,碎石乾土落叶零零散散的洒落,所幸正好位于背风处,不会被沙子迷住视线。 兰园之后,金陵新兴红人梅长苏又开始找房子的鸿图霸业(?),这一次,蒙挚蒙大统领----手握五万禁军的一品御前带刀侍卫,担当了这份重责大任,他跑来跑去跑来跑去飞来飞去飞来飞去,然后终于满意。 “这个宅子一共有三进院落,通透!敞亮!”他话间带了点小得意,“怎么样?对我给你选得这个地方,还算满意吗?自从你翻出那个枯井藏尸案之后啊,全京城谁不知道你想要换个住处,我可听说,誉王选了好几处宅子想白送给你,你都没要,你居然肯花钱买我推荐的宅子,太给我面子了吧,哈哈!” 梅长苏面带微笑地看他,“你蒙大统领是何等的份量,谁敢不给你面子啊?” 蒙挚大笑几声,道,“哎我还听说,你推掉的那些宅子,都是东方妹子跟你说不要你才推掉的,怎么回事?” “哟呵,我也沾上那么点儿光?”东方将双手揽在袖子里,“嗯,那也不错,等我出名了才不至于这么让人惊吓。” “脸呢东方?” “被狗吃了!蒙大哥我跟你说,宅子怎么一回事呢是这样的,你选的就是命中註定,别人选的,那就是没中奖的大乐透!” 蒙挚:“……大乐…透是啥?” “行了,你说了等于没说,总之一句话,我本来就该买你给我推荐的宅子。” “啊!你是说你本来就应该买我推荐的宅子?” “是啊,我本来就应该要买你推荐的宅子。” 蒙挚莫名兴奋地扒了扒后脑勺,道,“嘿嘿~这么说来我还是大功一件呢。” “我初来京城,这么点名气还是靠你和飞流那一仗打出来的呢。”他努力将话题导回正常路线。 大统领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眼角馀光却瞥见飞流委委屈屈的缩在墙角,站着用手扣柱子。 “飞流,飞流!” 飞流自动屏蔽讯号。 “你家飞流怎么了?” “小飞流不想看见你唄。”东方靠着柱子说。 “为什么?” “飞流,”梅长苏接着转头喊道,“你喜欢蒙大叔吗?” “不喜欢……”委屈巴巴。 “为什么呀?” “飞流打不过……”委屈巴巴。 “噗哈哈哈哈!!”东方刚想换姿势继续靠着,岂料笑点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得昏天暗地。 唉唷!她家小飞流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啦啦啦!!!看看那奥嘟嘟的包子脸!!!真。的。好。想。捏!! 勉强压下想衝去按住飞流大力搓头的衝动,东方疯女人此时此刻抖得彷彿筛糠。 “哈哈哈哈!!”同样因为飞流太可爱,而不禁笑出来的蒙挚对着这名天真无邪的少年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种修为啊,已经很了不起啦!” 他转头看向梅长苏,“我听说啊,前段时间他把夏冬都给打败了,”又转向少年,“你的进步也太神速了吧!啊?” “你怎么知道他把夏冬打败了?” “夏冬自己说的啊!夏冬在悬镜司训练新人的手段之严厉,那是无人不知的,有人受不了了,她就说,'你们要像飞流一样把我给打败了,那就不用训练了!',半天的时间,传遍了全京城,你不知道啊?” 东方注意到飞流偷偷望了过来,并且小骄傲地偷偷翘了翘嘴角,便笑言,“飞流,小心有人找你挑战啊!” “来啊!”回答他们的,是飞流更为兴奋的灿烂笑容,和超级挑衅的小手手。 四人在宅院里又间逛几圈,期间东方凌歌的插科打諢以及和梅长苏一搭一唱,让这次行程大大地活泼起来,时不时,飞流和她又互相交换着蹦上树,明明是废弃院落,却半点没有死气。 又走了不久,梅长苏终于幽幽地道,“果然会是你选的院子啊……” “嘿!你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啊!你这是在讽刺我呀!” 他抿着嘴角闷笑了几声。 “没错!这宅子的景致吧,是差了点儿,”蒙挚开始挽救,“但我可是最了解你心思的,我费尽了周折,给你找了这么个地方,你怎么没有半点感激哪?” “我谢了又谢,”梅大大睁着大大的眼睛,“这还不算感激啊?不过这处园子我还是要修整一下,要不然别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我千挑万选,怎么会选了这么个地方。” “嗯……嗯?哎!……” “不过,就那一点好处,远远胜过十处美景,蒙大哥,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嘿嘿…,”一个大男人忽然就娇羞了起来,“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我说这个院的后墙,怎么和靖王府的后墙隔得那么近,这中间是地沟阴渠,没有街道,四周树林环植,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宅子的正门,分别对着不同的街口,你要不是跳到半空中,你根本不会发现,这两个宅子,原来在同一个街区!” “这就是我说,长苏註定要买你推荐的宅子啊,”东方开口道,又随即顿了顿,故意问,“不过大哥欸,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跳上去发现的!”一脸理所当然。 梅长苏抽了抽嘴角,“真是让你费心了……”这人怎么被东方传染成这样……? “哎没事儿!我经常跳!”蒙挚越说越兴奋、越讲越来劲,“我跟你说,到时候,你找一个府上擅长纵地术的人,直接挖通一条密道通到靖王府,这样的话,靖王就算平时不跟你见面,他也可以通过这条密道,” “来跟你私会!”←蒙挚 “来跟你私会!”←东方凌歌 他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你们能换个词儿么?” 谁要跟那头大水牛私会啊混帐!!!! 她捂着肚子“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咳咳咳咳……”跑远了。 …… 用词失当过后,空空荡荡的回廊上只剩下蒙挚和梅长苏二人,在东方凌歌不知飞去哪儿奔放不久,连飞流也跟着奔放去了。 两个孤家寡人一路上继续嘮嗑些有的没的,话题兜兜转转,来到最近才被揭露出来、金陵最红的重量级刑案。 “那个兰园藏尸案,”蒙挚疑惑道,“到底是你无意间发现的,还是你故意拋出来的?” “你说呢?”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办事越聪明,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 梅长苏啟了啟唇,一抹宝蓝色劲衣衬硬式玄布背心的影子便“咻”地飞来,稳稳落在两人面前。 飞流:“。。。”手上是一颗枣子。 蒙挚:“给我的?!”受宠若惊。 飞流:“嗯。”啃了口自己另外一隻手上的枣子。 (梅长苏:“觉得怪怪。”盯枣子ing、瞄飞流ing。) 蒙挚:“给?”给了梅长苏。 飞流:“……(僵硬中。)(枣子在嘴里都不敢嚼。)” 梅长苏:“你吃吧。”礼貌微笑状。 蒙挚:“你不吃啊?”小期待。 梅长苏:“飞流给你的。”瞇瞇眼。 蒙挚:“嘿嘿!”咬一大口…… “噗!!!”皱眉委屈泪眼汪汪,“怎么这么酸啊!” 梅长苏:“所以给你吃啊。”无辜脸。 蒙挚:“嘿!” 飞流:“哼!”蹦噠着小步伐跑走。 梅长苏:“……(无辜脸眨眼也走。)” 蒙挚:“哎!” 忽然冒出来的东方:“大哥喝点水。”拋水袋。 蒙挚:“谢啦妹子!”大喝…… “噗!!!!”原地绝望,“你从哪找到的什么这是水吗!” 东方:“池塘里的啊,不用白不用。” 蒙挚已死,有事烧纸。 辛苦你了 ……………… 暗夜,雪庐两大智商巨头早早熄灭了每一间屋子的灯火,只留下主卧唯一一隻燃烧中的蜡烛,据梅长苏的猜测和东方凌歌的确认,那上一次出手名曰试探的袭击,今夜终于要更名改姓叫刺杀了。 蜡烛微弱的火光被她刻意隐藏在手下,故意遮挡起来的原因,是为了製造他们全部都已经睡下了的假象,至于为什么不乾脆都不点,则是东方这人在经过鐘乳石环形隧道被鯊鱼追猎的恐惧后,极度讨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空间而已。 梅长苏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矮几前,无聊的喝了一口茶。 “切,我说你很悠间啊梅大宗主,”她瞥了一眼自顾添茶倒水的梅长苏,翻了翻白眼道,“给我来一杯。” 梅长苏:“……”你也很悠间啊好吗。 屋外动静渐起,脚步踏过顶上砖瓦所发出的轻微剥栗声,使得前院刚送完自己母亲回房的萧景睿顿时紧张起来,总共四五人,他无暇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这边,成功进入雪卢的刺客们一落地就被狠狠击飞倒下,冷着一张脸的飞流在冥冥黑夜之中犹如死神,其气息之阴冷、步数之奇绝狠辣,招招毙命,几人尚未察觉有异,便已经整个人躺在地上仰望星空,浑身如同被泛烟冰锥猛力刺穿的尖锐疼痛和寒意,少年漆黑一片的双眸之中充斥浓浓杀机,许多刺客根本还未与他交手,已经被他身上鬼魅邪魔的气息和杀意震住,破绽百出。 萧景睿躲在墙角边观看战事,还来不及讚叹飞流令人惊心动魄的身手,另一批新刺客竟鑽了空子,沿着屋顶樑线偷偷摸摸朝梅长苏所在的卧房而去。 他心下大惊,立刻现身拦住去路,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夜闯谢府!” 刺客们面面相覷,却也没有犹豫多久,随即和他动起手来,此时,两边人马交战的如火如荼,还都是一对多的那种,而被保护的这人, 茶都快喝饱了…… “长苏,有点良心哪,”东方抽了抽嘴角,“留点给咱飞流和景睿喝行不行?” “景睿也来了?” “两边都在打呢你不是听得见,不是景睿难道还能是景睿他爸?” “爸”什么意思??梅长苏疑惑了会儿,很快就猜到了,这明明白白的讽刺也就东方敢讲……等等,他也敢讲, “要是景睿他爸不好么?这样到底是谁要杀我呢?” “嘖嘖,没想到长苏你竟然是个抖m。”她咋了咋舌,听着越来越近的打斗声,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好战细胞有点快控制不住了。 “抖誒”又是何解……?麒麟才子濒临脑抽筋。 “磅”地一下,门被踹开了。 “苏兄!”萧景睿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磅”地一下,人被踹出来了。 萧景睿:“……”这肯定是凌歌干得。 “景睿啊。”东方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一脚踩上已经昏过去的刺客,随后开始用拳头, 凭蛮力照脸。 “凌…凌歌?”他吓了一跳,眼前这名女子速度很慢但力量很可怕的往下揍人,他从没有看过这样心狠手辣的东方凌歌。 “等我一下哈。”她思量着手下这人大概已面目全非,于是集中了气劲,一掌对着手下这人的心脏狠狠拍下去,立即震碎。 一股涓涓血流从口中淌出来,地上漫开了腥红色的不祥纹路,这名妄图刺杀梅长苏的刺客,就此非人道惨死。 “景睿,”梅长苏走近了门口,手里拿着东方塞给自己的蜡烛,“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搬走了。” “……,”他沉默下去,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无端生出,令人难受至极,“是啊……也该…搬走了呢……” “没事的景睿,就算我们搬了出去,以后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来往的。” “真的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萧景睿眼眶发红道,只觉喉咙憋着什么,胸中发疼,“苏兄对不起……” 她走了过来,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一把拥抱住脆弱的几乎不堪一击的他,“嘘……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别无选择,没有是非、没有因果,唯有做好自己,不要往上看,只要专注眼前,那一代自有那一代的对错,不是你该承担的,你既然不想管不愿意管甚至厌恶它都没关係,你不是世子,没关係,” 她继续道,手上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景睿啊,你是个好孩子,一路走过来,” “真是辛苦你了。” 萧景睿驀地睁大了蓄满泪水的双眼,晶莹剔透的眼泪再也无法承受地心引力的力量,一颗一颗地往外掉,他回抱住东方凌歌,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对着挚友开始若无旁人的发洩自己积累已久的负面情绪, “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烂他的脸……,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看见……,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他哽咽的厉害,声线颤抖的不可思议,“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啊……” 最后一句话同时针对了两个人,一个是踏上皇宫暗流的梅长苏,另一个,是他的父亲----谢玉。 即使他知道梅长苏的的确确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可是……可是他…… 萧景睿哭得极端压抑,或许是教养缘故,让他无法肆意的宣洩大哭,可这种方式的流泪,却更加地令人鼻酸和心痛。 饶是接受指令躲在屋内最后面、没有紧急情况不得出现的黎纲,都不忍心的低下头去,深深地吐纳了几回。 下雪了……,如此雪夜, 最适合杀人了…… 一整夜的雪,什么都能盖住,不会留下半丝血腥气。 冷冽的风吹来,击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尤以萧景睿的心, 最冰、最凉。 飞流刚刚解决完自己的局面,一步轻巧的落在了雪地上,他有些疑惑地歪头看着好像很难过的景睿哥哥和在安慰他的姐姐,似乎是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话一样,逕直转身将躺在地上、破破烂烂的尸体单手举起来, 往墙外随便一拋。 他们都知道,有人会来收。 * 次日,苏宅落成,梅长苏一干眾正式入住这座和靖王府只隔了一道地沟阴渠的宅邸,小廝们忙碌奔走,清扫、搬出、搬入、收拾等等,倒和待在屋子与院子边缘的梅长苏形成对比,飞流正在兴奋玩雪,此时已经滚了一颗大大的雪球,他兴冲冲地抱了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冲旁边的梅长苏笑笑,又抬头朝躲在树里的东方凌歌笑笑。 “宗主,”黎纲头疼地走了过来,“天气冷您还是进去歇着吧。” “好。” 他看也没看黎纲,一直望着飞流,然后向他招了招手。 少年立即脸上开花,快速捏了一个小雪球后,轻轻丢给了梅长苏,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宗主,怎么站在廊下?”苏宅一品掌杓人吉婶满脸担忧,“天这么冷,进去吧。” “好啊吉婶!”转头继续看飞流。 东方在树里抽了抽嘴角,原本想难得的开心她就不管了,大不了事后熬些可怕味道的祛寒药汤便罢,可是嘛……这熊孩子越来越欠揍她真的是好想踹啊。 真的好想踹啊。 “咳咳!” 咦?她偏头看去,只见在廊州仅一面之缘但两人都很对彼此气场的晏大夫,面无表情。 …… 好可怕啊!!!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中医师啊!!! 下次喝药什么味道都无法预测啊!!! 舌头都报废了啊!!! 瞬间藏得更紧一点都不想被发现.jpg 梅长苏脸部僵硬地转身进屋。 “还有东方姑娘!”晏大夫朝树上喊道,天知道他怎么晓得东方在那里,或许是身为医者之间的心电感应(?),只不过一个是身体的医者,另一个是心理的医者plus半个身体的医者, “你还惯着他!” 她吓了一大跳,从树上“噫!”的一声掉下去。 说起和晏大夫的那一面之缘,也不是普通的一面之缘,她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讨好似地小跑过去。 “哎呀~不是看他挺开心的嘛~但是我后来想一腿踹回屋里的!晏大夫我保证。” 当初她和藺晨到了廊州江左盟总部时,几个重要人物都已经知道她的来歷身份,包括晏大夫,听闻她是未来的半个医者----其实就是生命科学、心理学、半吊子到丢脸的部分药品学----就双眼放光可装作很矜持的, 站到了她面前。 “哼,你什么个性老夫还不知道?” “啊哈哈嘿嘿嘿~” 她那时才见了黎纲,然后是梅长苏和甄平、彷彿梅长苏的母亲一样的吉婶,之后,晏大夫直球来了句,'你会医?' 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一些些。' '哎呀姑娘过谦了,走走,既然姑娘来自异世又是会医的人,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老夫正好要讨教讨教!' 然后? 然后她就被拽走了。 晏大夫是第二个知道她想治好梅长苏身上火寒毒的人,第一个是藺晨那傢伙。 “东方啊,你配了的药方拿来给老夫看看,看有什么能再加,或者需要修改的。” “您怎么知道我配药方?!” 晏大夫又哼哼两声,“我还不知道你?你个臭小子。” “晏大夫我是女的。”东方凌歌木然道。 “你觉得你像女的么?” “我是女汉子兼女神经。” “哼,这不就完了。” 黎纲搬完一个大水缸便听见这两个人不太正常的对话,目送他们穿过亭子不见身影后,他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 “唉……这忘年之交给忘得,嘶…话说女神经是什么意思?女汉子倒还听得懂……,不愧是异世之人哪,连说话也这么有趣。”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疑问放在心底,继续忙活去了。 (黎纲:“宗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梅长苏:“什么问题?”) (黎纲:“您知道什么是“女神经”吗?”) (梅长苏:“……”东方你还要带偏我的属下!) (黎纲:“????”) ……………… “刚刚搬过来,你这又是在琢磨什么呀?” 蒙挚走了进来,主屋内,梅长苏一个人翻翻捡捡着一叠木牌,上头分别刻着当前朝廷的六部名称,以及几位封爵的王侯, “东方妹子呢?还有飞流呢?” “东方去和晏大夫讨论药方去了,”他一贯地风清云淡,“飞流去外边玩儿了。” 他点了点头,看向地上那些木牌,道,“小殊,这些是什么?” “太子和誉王相争多年,他们在六部中的势力划分,还真是均衡。” 蒙挚席地坐下,道,“这刑部、吏部和工部是誉王的人,户部、兵部和礼部是太子的人,你这是想一一折断他们的爪牙啊。” “我想折断的,”梅长苏笑了笑,又从手中丢出两个木牌,“可不只是六部。” “这应该指的是军方吧,庆国公是誉王的人,寧国侯是太子的人。” “兰园藏尸案,太子丢了一个户部的楼之敬,”他拿起“户部”,随手丢进了一旁燃烧的火炉里,随即又拿起刻有“庆国公”的,“滨州侵地案,誉王手上的庆国公也保不住了,”再丢, “不过誉王未必会死心,或许他会来找我,要再琢磨一下怎么救庆国公呢。” “宗主,誉王到了,正在门前下轿。” 看着进来稟报的黎纲,蒙挚说了声“好准”,又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一起走啊蒙大哥!” “东方妹子!我听小殊说你去讨论药方,你讨论完啦?” “早就讨论完啦,”她将一壶还冒着热烟的东西放在矮几上,又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盏茶杯,“这是新熬的药,给你祛寒用的,里面有一些中和燥气的药材,你可以多喝点,当作滋补,但记得别一次喝太多,还有,这壶可以回泡,不过泡出来的就纯粹是水而已。”东方笑瞇瞇。 “你这不是废话么?”梅长苏翻了翻白眼,“快走吧,要是誉王进来看见蒙大哥就不好了。” “我知道,走吧大哥,咱们去比试比试?” “好啊!……哪里……?” “你府里空空的演武场行吗?” “可以啊!” “那走唄!” “走啊!” 看着两人风风火火的飞出墙,素来都很淡定的江左梅郎淡定的叹了一口气,这蒙大哥真是……越来越疯了。 “苏先生。” “誉王殿下。” 萧景桓理了理袍子才坐下,为了和太子争那一席之地,他十几年来招收人马,倒是变得更像一名礼贤下士的皇子模样, “苏先生可知滨州侵地案吗?” “知道一些。”他倒了一杯茶递给萧景桓,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药茶,“那对原告老夫妇曾经路过江左,还惹出点事来,殿下心中可介意?” “那都是以前不知道江左盟的规矩才起的衝突,都是误会。” “殿下如此大度,苏某领情。” 他沉默了会,忽然对着梅长苏拱手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扰,望先生教我。” “怎么?皇上已经决定要开审此案了?” “父皇今日已经正式传召靖王,命他主审此案,三司协理。” “靖王?”梅长苏表现出来的惊讶恰到好处,“殿下和太子都没有反对吗?” “父皇言明,此案不许我和太子插手,以靖王那个脾气,他要来接手,对太子还是有利的,东宫自然不会反对,至于本王……” “殿下是要避嫌是吧?” “……,先生知道,庆国公柏业与本王交往甚厚,这案子没有落在太子手里已是大幸,本王只是担心,靖王那个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他这一番话既体现出他并不在意庆国公被惩处的“论罪当罚”观,又体现出他重情重义的一面,委实是厉害。 “殿下在靖王面前,不是还有一个人情吗。” 东方西索 萧景桓无奈苦笑,“先生也许不知道我那个七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朝中,本王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冥顽不灵、不知道变通的人,有时候连父皇也拿他没办法,那点人情,怕是还不足以让他俯首听命。” 梅长苏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搓动,“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是要我想办法制约靖王,好让靖王在裁断时,放他一条生路?” 他立刻向前倾了倾身子,道,“先生若真有良策可以保住庆国公,本王绝对感激不尽,先生有何良策,但讲无妨。” “殿下心中若确有此意,那苏某只能不客气的说,世间路有千万条,殿下为何要选一条死路呢?” 萧景桓当即皱了皱眉,“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是一代贤王,深受皇上宠爱、群臣拥戴,意气风发竟能与太子争辉,可惜殿下忘了,无论殿下的权势有多大,在这大梁的境内,有一个人是殿下万万不能与之为敌的,那就是您的父亲、当朝的皇上。” “先生此言差矣!”他直起了身,眉头结成一颗死球,“本王何曾敢与父皇为敌?” “殿下以为,侵地一案是谁要主审的?是太子吗?是靖王吗?都不是,是皇上,”梅长苏紧紧盯着这名七珠亲王的双眼,句句见血道,“他为何要派司法机构之外的悬镜司去查案?为何要竭尽心思,找靖王来当主审呢?还不是想震慑住当前的土地兼併之风?殿下与太子相争多年皇上可以容忍,但他绝对容忍不了你们阻碍他推行国政,滨州一案,其实皇上早就有了决断,如果殿下从中掣肘、扰乱朝局,那最终恼怒的人会是谁呢?” “……先生果然是一语中的。” “为了保住一个庆国公,而失去皇上的圣心,孰轻孰重,殿下可曾想过?” 萧景桓盯着桌子,好似在喃喃自语,“当真没有其它法子可想……?” “庆国公早就保不住了,想必殿下心里也明白,是吗?” “先生可知,庆国公对本王有多重要……”他艰难地道。 “我知道,按照我朝国制,文臣武将涇渭分明,军方甚少涉入朝局,这位庆国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明确表示支持殿下的。” “若论六部上的表现,或是对六部实权上的控制,本王自问绝不会输给太子,可在军方,本王错失了一个寧国侯谢玉,一招失失全盘…,”他上下看了看梅长苏,审析意味浓厚,“先生如此匆忙从寧国侯府搬迁,想必也是别有隐情吧?” “苏某一介江湖人,无拘无束、不諳礼数,在森严的侯府,苏某住着实在是不太习惯。” “先生想要随心顺意,谁都勉强不得,以先生之大才,自然审时度势、独具慧眼,更无需他人多言,本王想说的只是,无论先生选择为何、无论日后际遇为何,只要先生肯垂青眼,我誉王府的大门,将永远为先生而开。” 萧景桓说得真情流露,若是一般谋士,恐怕早已四肢跪地痛哭流涕发誓此生肝脑涂地也要将誉王殿下送上皇位。 两人出了屋子,走到一处近水的凉亭之中,梅长苏转过身来微微看了跟着誉王的二位随从一眼,他混了这么多年岂能察觉不出?立刻便挥手让随从们退下了。 “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吩咐的吗?”他用了“吩咐”二字。 “依苏某所见,殿下此时宜捨弃庆国公,支持靖王。” “支持靖王?”萧景桓笑了笑,“他是皇子,又有圣命在身,谁敢为难他?哪里还需要本王的支持,他有圣命在身,齐尚书那里虽然不敢故意为难,只是……恐怕有的时候,难免会拖沓一些。” “得到刑部的支持固然重要,但苏某指的,并不单单是滨州一案。” “先生说的是?” “此案只是由头,结审之后,各地必定会呈报上来更多此类的案件,届时,一定会牵扯到更多的豪门,区区一个靖王,又怎能应付得了呢?如果殿下愿意施以援手,助他快速平復各大豪门反对的声浪,稳住皇上安定耕农的国政,那么到时候,靖王又怎会对殿下不心存感激呢?” “先生之意是让我拉拢靖王?” “当日霓凰郡主一事,我便有此意。” “看来先生早有谋划,”萧景桓笑了笑,道,“到底何意?本王愿闻其详。” “殿下失去一个庆国公又算得了什么,从军方而言,两个庆国公加起来能比得过半个靖王吗?” “若是能得到靖王的支持,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以靖王的心性,只怕将来要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不听从调派。” “殿下要调派军队有何用?难道是要逼宫造反吗?” 萧景桓猛地回过头来,“先生何出此言?” “既然一不逼宫、二不造反,那又何来调派二字呢?在京城中,皇上亲掌御林军、蒙大统领坐镇宫城,一旦出了什么状况,只要諭旨一下,试问还有谁,能有机会动得了武吗?” “先生所言甚是,谢玉所辖巡防营的那点人手,确实不足以和蒙大统领相提并论。”他将黑锅丢给了谢玉等人,搞得好像要逼宫造反的是太子,把自己彻底摘了个乾净。 “所以现在对殿下最重要的,是得到皇上的圣心,至于那些所谓的军方的支持,只是立场的问题,要这么听话又有什么用呢?” 梅长苏的一席话,硬生生开了滨州侵地一案一条与眾不同的路来,饶是萧景桓这名从小便生长在阴宫暗廷的皇子,眼睛也不免为之一亮。 他继续说道,“就算退一万步说,如果有朝一日,太子真的图谋不轨、危及皇上、或是有违皇上的圣命,按照靖王的性格,还等着要殿下调派才奋起反抗吗?” “那倒也是,”萧景桓吐了口气,“靖王清高自持,不表露也好。” “当然凡事也都要有个度,殿下只需多加配合、亲善些便是了,不须太过刻意,看来明天,我还要替殿下去跑一趟靖王府,他远离朝政,做起事来想都不想,如果我不提醒他,或许他还不知道殿下在配合他呢。” “先生请受本王一拜!”说着腰桿真的弯了下去。 “殿下这是做什么?”说着虚虚的扶了扶。 “先生如此费尽心机为我筹谋,理当受这一拜,你放心,既然今日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日后先生的安危就和我萧景桓息息相关,如果太子和谢玉想动什么手脚,我绝对不会答应,至于景琰那个死脑筋,那就有劳先生了。” 两个飆戏大佬又互相拜了拜,这一次的谈话算是顺利结束,萧景桓出了苏宅,端得是一副主君贤明的模样,道, “先生身体不好,就不必再送了,若是受了寒,可让本王怎么过意得去?” “那苏某就不客气了,殿下慢走。” …… 另一头,在蒙挚府里比武比得昏天暗地的蒙挚本人和东方凌歌。 蒙大统领怀疑人生。 天晓得这妹子的内功为什么如此奇诡莫辨,可大阳又可大阴,甚至还能完全藏住,如同一个从未学习过武功的人一般。 就算是武林高手,气息再隐也还是有破绽,偶尔放出了点踪跡也未可知,但但…… 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还有那怪力!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招式! “妹子,你在此之前真的从没学过武功?” “没,啊,”她握拳敲了敲手心,“我在我原本那个地方学过一点防身术,因为职业问题,所以学了一点简单的皮毛自保。” “异世的武功?”蒙挚双眼亮晶晶。 “嗯啊!” “来点儿?” “喔。” “哎你也是琅琊阁的人对吧?” “嗯啊!” “佩瑭玉啊?” “嗯哼!” “鴞鸣剑法会不会?” “这本剑法只要是琅琊阁负责收受信鸽的人都能练,但有分级,一般人练完四级就不可再进,能直面阁主的能到第六级,阁主亲传弟子们第八,下一任继承者第十,阁主本人满级十二。” “还有这样分的?”蒙挚疑惑道。 “是啊,”这大概是隐藏版剧情,她原先也不知道,“所以分发给每一个人的剑谱都不太一样。” “没有出过什么人心不服的事啊?” “听藺晨说,大家都知道琅琊阁的基本规矩,这样就是这样。” “真行啊,”他嘀嘀咕咕道,“家大业大,手下人又都这么听话。” “你羡慕?” “哎,别说了,那鴞鸣剑法你是练多少啊?” “藺晨允许我练成,我现在嘛,”她手指成剑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哈哈!” “那那能看看不?” “可以啊!” “能用瀟湘剑吗?” “没带。” “喔……” * 听说在她去比武的时候,梅长苏还打定了要去靖王府探望庭生----真正目的当然不是这个,探望庭生算是表面上的保鲜膜(?)----于是她贱兮兮地跑去问黎纲, '黎纲黎纲,长苏的手是咸的吗?' 原剧里,黎纲的的确确不小心舔了自家宗主的手一口。 '你怎么知道?!' 东方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也对……,'黎纲当时就叹了一口气,'宗主的手没什么味道。' 这么老实的回答差点就让她笑趴下了,只好抖着抖着抖回自己的屋子,抖着抖着从药篓里拿出一包配好的帖子,抖着抖着走进厨房,抖抖抖抖抖…… “姐姐!” “咳咳咳……,”她捶了捶胸,“飞流啊,你来得正好,帮姐姐装一壶水来好不好,要大大的壶喔!” “好!” 东方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拆开了药帖,这副药茶是她和晏大夫一起配的,由于只含有六种药材,因此被晏大夫单方面----单方面喔,完全没她的份……----命名叫“六合茶”。 听起来好像什么咖啡三合一,她没忍住吐了吐槽,接过飞流递来的水,放在炉子上开始烧火加热,又将药包倒进去,嘛,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念瓦斯炉的美好,火真难生,嘖。 一大一小啃着甜瓜坐在炉边搧风,好不容易药茶熬好,腰都快坐僵了。 “走吧飞流,咱们去找苏哥哥!” “嗯!” “对了,你晚饭有没有吃饱呀?还想吃什么吗?” “嗯!不想!” “好!那我们去找苏哥哥啦!” “嗯嗯嗯!” 两个人逐渐走进门口,很有默契的省略敲门这一步骤,一左一右推开了门, “苏哥哥!!!!” “梅长苏!!!!” 梅长苏“噗”地一下把一口水吐在衣服上,“东方,咱飞流喊是可爱,你这一喊是白目。” “我乐意!”她将药茶放在矮几上,转过身拿起烧着的一隻蜡烛点燃另一隻熄灭掉的,“药茶喝了吧,真神奇,明明配方永远只加减一两味,味道却大有不同。” “你这茶本身就很神奇了,”梅长苏倒了一杯放凉,站起身来往书架底部拖出一个木箱子来,“我喝的那都是药,不能让它凉了才喝,可你用得也是这些药,却不是药汤,而是茶,更令人惊叹的,味道竟然甚好。” “哈哈!异世的配方和製法,药材是那些药材,不过嘛,我们会进行一些加工罢了。” “加工?” “做个新一步的处理,不是搓搓洗洗切切那种。” “原来如此,对了,明天我们要去一趟靖王府,你要一起去么?” “走啊!”她可不能错过这场热闹,“金丝软甲是吧?” “没错,”他翻出了那件软甲给飞流,“明天咱们过去送给庭生弟弟,好不好?” “好丑!” 东方毫不客气地笑出来,道,“飞流不喜欢啊,那是因为你武功好,庭生弟弟还没这么厉害,他穿上这一件金丝软甲,就不怕别人欺负他啦!” “真的?” “真的!” 三人笑闹了一阵,忽然屋外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们对视了一眼,东方随即和急吼吼的飞流一起飞奔出去。 又有架可以打了!!!x2 “哈嘍~各位喜欢找虐~的抖m们~”来自江左盟plus琅琊阁的疯女人邪邪一笑,“不知道苏宅~是个进的来~但是~出不去~的地方吗~” 浑身气场莫名好像耍扑克牌的那个西索,她整个人诡异的竟叫这群杀手不敢靠近半分半毫,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既歪曲又阴毒,几乎超越旁边的少年。 “来啊!”小飞流看了看姐姐,跟着喊。 东方凌歌学西索的表情、西索的步伐、西索的感觉、西索的whatever,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 几名杀手的冷汗不自觉地狂流。 柱子后的黎纲也冷汗狂流。 娘咧,完全想不出形容词来形容这女人给人的压迫感! “小飞流~”她瞇了瞇眼睛,“想要几个~” 飞流很认真地歪头想了想,“五个!” “好~总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个人呢~我们一人一半~” 东方舔了下唇,挥手将右边五个人捲上了房顶,抬头看了眼已经不亦乐乎的小飞流,她喊道, “还有自己人~也站在这里的~若是害怕~就快点离我远些喔~呵呵呵~” 黎纲飞快的捂住耳朵蹲下身。 ……这笑声太渗人了! “小伙子们~我们来~打架嘍~” 她欺身上前,迅速抽了每一个人一个耳光,一边道,“苏宅~怎么能闯呢~” 彷彿死神镰刀抵在脖子边的恐惧,恶魔的吐息在颈侧环绕,时远时近、时急时柔、时阴时阳,不到一会儿,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拔剑自刎。 “啊哩?”东方瞬间原地停止,“那你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拔剑自刎x4 东方凌歌:“……喂。” 黎纲:“马的差点也想死了。” 飞流:“姐姐好快!” 屋内听到动静的梅长苏:“我很习惯。(茶)” 武场突袭 …… 隔日。 “宗主小心。” “这就是靖王府啊……”真的好……嗯…… 无视满脸“一言难尽”的东方凌歌,梅长苏牵着飞流,和黎纲一同步入靖王府的大门,时隔十三年,他终于再一次踏上这条阶梯,靖王府依旧、景琰依旧,可是他…… 再也不是林殊了…… 梅长苏神情有些恍惚,久远的记忆被回调出来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轮回。 再也回不去了…… 跟在后头的东方叹了口气,大步踏着重重的步伐“磅磅磅”超过了所有人。 黎纲嘖了嘖,“这真是越来越像猴子了,我看总有一天要成猩猩。” 梅长苏:“……”气氛都砸了。 “萧景琰好久不见啊!” 倒抽一口气!! 数双惊恐的眼睛瞪着她,心里无不是女子等会儿身首异处的血腥惨况。 “东……” “东方姑娘精神很好?吃什么药了?” 梅长苏+黎纲+庭生:“………………” 错过了什么……? “靖…靖王殿下。”梅长苏喉咙乾乾。 “苏先生。” “庭生拜见苏先生、凌歌姐姐。”庭生快速跪拜道,试图将靖王殿下崩坏的一面从大脑里驱逐出去。 “嘖,嫌弃你大爷。”东方翻了翻白眼,扳着庭生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 “凌歌……姐……姐姐…”有点晕…… “庭生长高啦!”她揉了揉他的头,“对了,飞流哥哥有礼物要送给你喔!” “给!” “谢谢飞流哥哥!” 他只觉得满手冰凉柔滑,打开一看,金黄闪闪的一件特殊质料的……外衣? “金丝软甲?”倒是萧景琰皱了皱眉,“这是何等宝物,这份礼物太贵重,庭生不能收。” “你有本事和飞流打一场?” 萧景琰:“……” 完全被忽略的梅长苏:“……(奇怪到底谁才是梅长苏?)” “啊还有,长苏啊你也吱个声!到底是谁要来找萧景琰的你站那儿干啥?来来来来来……咱里面聊聊去。”她一手推一个往府里走,萧景琰原本想要试着站住,却惊奇地发现他无法抵制这个力道,等等……那苏先生不就…… 他转头一看, 苏先…咦……?人呢? “殿下,苏某在这里。” 喔,另一边哪。 萧·脸木·三观破碎·景琰领着二人进了主厅,也许是将东方凌歌的话听进去了,厅内竟是一整排和列战英差不多军衔的将领,更别提列战英自己也在当中。 “殿下。”这些錚錚铁骨们一齐行礼道。 “这是我的朋友,苏先生和…东方姑娘。” “苏先生、东方姑娘。”又是一排整整齐齐。 他们回了礼,便随萧景琰去了书房,一路上安静无话,东方凌歌知道,他正在慢慢消化自己的情绪,等进了书房,他又是苏哲。 “刚刚苏先生递名帖的时候,我们正在议事,”萧景琰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些小子们也想看看,最近在京城声名大振的苏哲,到底长什么模样,至于东方姑娘也是,身为第一侍卫的名气早就传了出去,和夏冬的那一战,听人说是相当精彩,虽说夏冬先是输给飞流,不过……” “不客气。”←东方凌歌 萧景琰被噎了一下,又道,“还有姑娘上次说的我记住了,所以……” “所以就多走了两步。”←梅长苏 萧景琰:“……(让我把话讲完。)请。” “萧景琰大哥欸,火炭来两盆。” 一进屋子,她自动坐下后便这么说,适才经过冽风袭骨又经过回忆干扰的梅长苏脸色更差了。 “苏先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关切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比昨日又冷了几分。” “今日是冬至,自然是更冷,来人,”他朝外喊道,“搬两个火盆来。” “多谢。” “苏先生请坐吧,我这里一向不生火,忘了先生怕冷,所以疏忽了,对了,听说最近先生乔迁之喜,没有上门拜贺,还请见谅。” “殿下怎么知道的?” “听穆青说的。” 梅长苏微微地点头。 “殿下。”门外的侍卫搬来了两个火盆,站在门口轻声道。 “都放在苏先生那里。” 一时之间温度上升了不少,东方站起身来,将其中一个火盆挪到梅长苏的另一侧去。 “其实我今日来,是替誉王来示个好,侵地一案,殿下尽可放手去查,不用有任何的顾虑。”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顾虑他。” “殿下可去过刑部?齐敏可还配合?” 唉妈呀长苏你别一脸看自己家熊孩子的表情,搞得像萧景琰是你儿子勒大爷的,东方在一旁翻着火炭翻着白眼。 “不管他配不配合,这件案子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 “……,”他为着好兄弟一贯的死脑筋无言了会儿,好不容易喝口茶压下背后快要实质化的火焰,才復道,“对于这件案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我已看过证据清单,此案并不难审,庆国公不仅仅是纵容,他还是主犯。” “庆国公是二品军侯,有获恩赦之权。” “犯人命案满三人者,不赦。” “他在京城,人命案并非他亲自所为。” “朱家村屠村之举,有他的密函为证。” “密函不是他手写,而是府中师爷所书。” “这位师爷昨晚被我请来,今天就招了供,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一直低头研究衣服上花纹的东方凌歌闻言抬头,挑了挑眉道,“请的?” 萧景琰:“……(沉默之盯。)” “咳咳,不过你能在悬镜司蒐集的这么多证据当中,立即锁定最主要的关键,非常的不错。” “你也知道?苏先生告诉你的吧。” 东方笑瞇瞇,“因为我会通灵。” 依旧是萧景琰:“……(通灵??)” 明白真正含义的梅长苏:“……” “总之,现在最要担心的,是各地豪强联手结盟,处理不同案件的时候,要刚刚好的差别待遇!” “差别待遇?” “有些人轻判、有些人重罚,不要让你的规则被他们摸清楚,懂?” “为何?” “因为各豪门之间利益不均,从而相互猜疑,这盟就结不成了。”梅长苏赶紧接过了话头,总觉得再这么下去,这一次的谈话会变得非常奇怪。 萧景琰点了点头,“先生所言甚有道理,如果只是一视同仁,说不定,反而达不到效果。” “不过有一点绝对不能忽视,”她一手拍上桌子,“判决时刻,所谓轻判绝不可以让那人辖下百姓,心里不平。” 两人皆是一愣,似乎有什么被隐藏得很久很久的东西慢慢浮上脑海。 “再来,民心固然重要,但在皇帝面前,你要记得你萧景琰先是臣子、才是儿子。”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东方凌歌,半晌方说了声“好”。 “殿下,既然誉王肯出手相助,你也不要太不给他面子,如果偶尔碰到他手下的人犯了事,你就挑几个情有可原的,从轻发落,以示给他回应。” 萧景琰回了回神,不禁有些疑惑,“他本应该全力维护庆国公才对,怎么会拿着手里的肥肉,向我这块硬石头示好?” “你现在对他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 他瞬间了然于心,想必他这个五哥,是决心捨弃庆国公,以换取他的立场了,依照大梁国制,文武官员涇渭分明,军方一向不明确表态,要是誉王能狠心割下庆国公来,那就说明…… “一个庆国公,也比不上景琰你的半隻手指,他在讨好你,而这个神蹟一般的局面,是长苏的银舌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要好好把握机会啊,这一案结束,” “就是正式上路了。” 萧景琰神色一凛,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了。” “放心,不用担心有人觉得你站在誉王那边,刚开始势必是有些偏颇,拨云见日之后,谁还不晓得呢?”东方凌歌笑了笑,续道,“你所掛念的那些人,他们都明白得很,景琰你得知道,别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大梁的百姓就好,” “至于忠顶孝亲什么的,谁知道呢?” “东方姑娘莫非知道什么吗?” “我是一个站在不可思议的角度看着一切的人,”她的面容平静深邃而祥和,“就像这一把朱红铁弓一样,它陪你见证这么多年的苦楚,独自待在架上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既是来自林殊少帅的名下,想必它也希望,有一天,可以重见天日,不要埋没了尊名,而那位少帅,肯定也希望,他的一切不该如此腐朽烂去。”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似乎又痛苦的回忆了一遍当初赤焰军令人措手不及的一案,“什么意思?” 东方叹了口气,道,“你要活出自己,走一条与眾不同的路,创新和改变、强大和坚固,你需要更多的信心,这把弓也是,热血沸腾的錚錚铁骨,是绝不会甘愿待在府里头的,我知道你捨不得,但是你必须继承,然后翻转。” “……翻转……?” “景琰,把手放上来,”她指了指那把弓,“别问我我怎么知道弓是谁的,你当我是神棍就好。” 萧景琰硬生生吞回了疑惑,乖乖将手放了上去,不知为何,此时的东方凌歌身上,充盈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和抵挡的力量。 她也将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长苏你不来吗?” 梅长苏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很慢、很慢地附上了自己的手。 “好了,我们对弓做保证了,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再为自己而活,要信任彼此,全心全意的将背后託付,这样呢,每个人心中的愿望才能完满实现。” 东方给了两人一抹堪称母爱爆发的温柔微笑,拍了拍朱红铁弓后转身就走出书房,“走吧!咱们找飞流去!” …… …… 所以他们刚刚……到底在干嘛……? 萧景琰心中充满诡异的问号,这种感觉彷彿做完了一场巫术仪式,他放下手,抬头看了看梅长苏。 “承蒙殿下信任,”他行了一礼,忽然间明白东方凌歌究竟用意为何,“苏某感激不尽。” 等等他什么都没……说啊,萧景琰瞪着讲完落跑的谋士,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小殊送他的弓,猛地,一种微妙的“同一条船上的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战友情怀升上心头,这名到现在都还没加封亲王的皇子垂下双眸, 战友啊…… 也走了出去,转向演武场。 …… 一群将领士兵左右站成一排,中间一大块空地上,靖王府将军之一戚猛正对上飞流,东方凌歌懒懒的靠在校台的墙上,时不时转头和黎纲咬耳朵,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对方头点得厉害。 “来啦,一起看啊!” “咱们飞流今天很高兴呢,”梅长苏笑道,“这么的有精神。” “看来飞流很喜欢那把刀。” “殿下看出来了?” 萧景琰嘴边带着明显的笑意,许是受少年天真无邪的气息感染,整个人的气场都明亮起来, “若不是飞流喜欢,戚猛走不过三招。” 场上,戚猛处处受制,平常怎么挥刀挥得欢快,此刻怎么挥得憋屈,一招还未走完,双手已然被卡死,如何用力挣脱都徒劳无功,他一向心浮气躁,现在尤其抓狂。 趁着飞流空翻落地的空档,他迅速按下刀柄上的机关,一支飞刀犹如箭矢般射出,这是他的杀手鐧,以往在战场上,他靠着这飞刀立了不少战功,这次肯定也…… 飞流接住。 飞流在玩。 他一惊,随即又将飞刀出口换了方向,直指梅长苏咽喉。 这项手法在军中其实很常见,通常是前辈故意刁难新人用的,当年,聂锋和聂鐸两兄弟的父亲进赤焰军担任军师一职时,也曾被林殊这么挑衅过,然而林殊的下场却是被自家父帅狠狠打了板子,原因无他,便是当时还是意气风发皇长子兼太子的祈王----萧景禹,就站在新任军师的旁边。 如今,戚猛也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主君,即便无意,但若是萧景琰要走那条至尊之路,这错误绝对不能放过。 一瞬间,梅长苏的瞳孔猛然紧缩,他并没有躲开,仍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既然躲不过, 就不要躲。 飞刀疾出,飞流的身影也彷彿化成一把刀,可时间上依旧来不及赶到。 “鏗”。 一袭白衣长裙如鬼魅般倏忽飘来,一抹极为刺眼的光线闪了闪,校台下的眾人忍不住抬手遮住视线,不适过去后,定睛一瞧, 飞刀已断,整整齐齐的两半、不差偏毫,正正刺进戚猛双脚踝边的土地里。 台上是一名女子,不同于寻常女人家,这名女子面容素净、紧束了一头低马尾、两鬓侧过短的发鬚垂落,甚至连一支簪子也没有戴,她手中的佩剑不晓得是何来头,竟泛着莹莹七彩的虹光。 “你这女人从哪儿来的!演武场上都是汉子!别来捣乱!” “欸欸飞流,”她扯住了浑身冷气、杀意渗人的少年,“去看看苏哥哥怎么样,这个人姐姐来对付。” “喂!你耳聋么!” “戚猛将军,”东方拔高了一度声调,手腕回转几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一把娘气的破剑有什么可认识的!你到底滚不滚!” “但我可是把你的飞刀斩断了,另外一提,将军可要当心,若不是遇上我,将军的武功可就废了。” 东方看着插进土里的飞刀,那个位置恰恰是脚筋所在。 “什么废不废!”戚猛脸上面子掛不住,更加气急败坏,“不过是花拳绣腿骗人的把戏!” “那你要不要跟我打一场?” “老子不跟女人打!” 东方才不鸟他,旋身暴起衝至面门前,他吓了一大跳赶忙拿刀拦住,岂料被躲过,又想出刀之时,只觉眼前一花,随即看见天空。 “戚猛将军,”她抬头微微一笑,神色如常,看起来似乎举着一根羽毛,“没听过人不可貌相么?” “还有,你怎么敢把刀锋对准自己的主人呢?” “难道你心中充满不义,靖王之于你不过是随便一个依附吗?” “敢问戚将军,” “你当靖王殿下是什么呢?” 她手一丢,戚猛立刻飞了出去,重摔落地。 “垃圾吗?” 全场鸦雀无声,呆怔怔地看着那个战斗力可怕、言词犀利骇然得更可怕的女人,又呆怔怔地看着已经爬起来、可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的戚猛。 萧景琰面色如铁。 “靖王殿下,”她第一次在外场合尊称萧景琰、也是第一次向他行礼,“殿下若是有决心决意,岂容如此不要脸面之人当作麾下,我家宗主不计较他的失礼,却望殿下计较计较为好,免得日后靖王府的地板,满满的都是脸。” “苏某告辞。” 梅长苏短短一句,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的立场。 “殿……殿下……” “戚猛无视军规,以下犯上,重打五十军棍,降为百夫长,战英,你监刑。” 说罢,便逕直丢下一行呆若木鸡的将领和士兵,大步转身离开了校场。 墙上人头 ……………… 是夜,苏宅难得的清净。 东方凌歌熬完了药,端着盘子推开了门,就见梅长苏又拿着木盒里的牌子翻翻捡捡。 “这次又是琢磨什么?” “你猜啊。” 她翻了翻白眼,将药碗放在桌上,“先喝了吧,要不然凉了更难喝了,这可不是六合茶,啊对,我收到了藺晨寄来的信,他说已经捕获了数十隻雪蚧虫,他和老阁主在梅岭附近临时搭建了一座小屋子,要准备开始研究。” “嗯,”梅长苏风清云淡地道,侧头想了一阵,突然有了那么点八掛的兴致,“喂东方,你跟藺晨……有没有……?” “有什么?”她皱眉疑惑道。 “在琅琊阁上时,你们的氛围就与眾不同,真的没有生出男女之情么?要是有也是挺好的,说真的,我觉得藺晨和你倒是相配。” 东方凌歌呆了一呆,莫名想起那个彷彿巴顿和娜塔莎既视感的拥抱,似乎还能感受残存下来的馀温。 “嗯……,我对这种事很开放啦,现在见不到人,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我这人比较注重面对面,你要我凭空想像还真是有点难度,况且我来金陵城的时候,和藺晨认识也不超过半年?还是七八个月?也没想过。” “看来你并不讨厌,甚至保持考虑的空间?” “怎么说呢,”她搔了搔面颊,“若是要认真想想,我的确中意藺晨,不过感情面向上,不见人倒是不能确认。” 梅长苏的表情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过他心中又暗暗窃喜, 为那不正经又正经八百的好友。 “好吧,”他迅速喝完了药,“兰园藏尸案已经了结了,也该给京兆尹府那位高大人再送一件案子了。” “有主意了吧?” “要不你来?” 她思考了半晌,敲定了脉络,“吏部。” “吏部?” “吏部,誉王的吏部,该来的还是要认真面对一下。” 梅长苏看着木牌,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搓动,“你知道这回事吗?” “知道,也是有名气的,”她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一口,道,“我去请?还是黎纲去请?” “你去吧。” “没问题,一刻后出发。” * 古朴素雅琴音回盪,一袭褐色云袍的贵公子跪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正拨弄琴弦,与他同行的友人佇立在屋外的木台上,神情忧鬱地望着灰白的天空。 这间屋子的当家主人正凝视那位沉抑的年轻人,黑星一般的眸子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好琴!”试完音的言豫津讚叹了声,又想伸手去弹。 “豫津,景睿最近一直这样闷闷不乐吗?” “可不是嘛。”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坐到了梅长苏对面去。 “可惜现在是隆冬时节,没什么好地方可以让你们年轻人去散散心。” “哎咦苏兄,正好提醒了我,这个时节刚好去泡温泉哪!京郊虎丘有几个不错的汤池子,最大的那个是纪王爷的,他说过我可以随便带朋友去,一起去吧苏兄?” “我就不去了,”梅长苏莞尔一笑,道,“你说的那个纪王爷,是不是皇上最小的弟弟,皇子们的叔父啊?” “正是,正是他!纪王爷这个人啊,可是个诗酒风流的妙人,人品率真、性格瀟洒!苏兄啊,你真应该去认识一下他!” “呵呵,这么听起来,这位纪王爷倒真是一位真性情的人,确实值得一交。” 言豫津大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哎说起来,凌歌肯定也会喜欢纪王爷的,他们要是熟悉了,那保不齐是惊天动地的忘年之交呀哈哈哈!” 梅长苏跟着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像到了那个画面,“既然如此,可就是女扮男装的东方一起诗酒风流了。” “哈哈哈哈!对了苏兄,凌歌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去逛街了吧。” 不然,半个月前东方凌歌一身黑衣,从苏宅翻墙出去到了妙音坊,差点吓得宫羽和十三叔将她围起来殴打,好在迅速扯掉了面罩报了名号,宫羽的掌风才急急地转向打在一旁的帘子上。 她拍了拍胸口,心中暗叹不愧是杀手相思的女儿,这幽灵一般的步伐路数,要不是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人,还会以为撞上鬼了呢。 东方自来熟的倒了一杯茶,将来意向两人说明清楚,得到确定的回应后,方轻轻松松的准备闪人,岂料被摆在一旁的琵琶、古箏、洞簫一类乐器吸引住,便不禁询问能否试试,结果弹出来的、吹出来的,真真是…… 叫一个魔音穿脑。 在东方心虚的冲自己傻笑时,素来文静自持的宫羽终于绷不住地微微抿唇,而后轻笑出声。 对于这名好像藺晨少阁主的女儿家,她总是有点好感,特别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明白东方凌歌和梅长苏还真是一点曖昧关係都没有,反而和藺晨少阁主之间…… 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的宫羽毫无芥蒂,即便东方一直住在苏宅也不在意了,毕竟……毕竟人家对宗主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至于宗主……,她在心里长叹,纵然希望,但也只是希望,只要能为宗主做事,怎么样也无所谓。 “抱歉伤耳朵了,哈哈哈……” “没关係,凌歌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真的?我确实太久没听音……听曲子了,时常便会想念这些能够洗去灵魂脏污的天籟之音,要是能常常来,倒也很好!” “凌歌姑娘想不想学?”宫羽一开口便知不妥,明明不需要问这些,可反应过来时已经说了出去。 “啊?啊不行的,我是个音痴,以前被强迫学了好些,但就是学不会,真的学不会。” 她又抿了抿唇角,这次堪堪忍住,“那么凌歌姑娘来听曲子就好了。” “好啊!宫羽姑娘不要喊我姑娘啦,怪怪的,叫我凌歌就行啦!” 宫羽微微点了点头,这一次真诚地笑了,“凌歌也唤我宫羽便罢了。” 就这样,七天里有四天,妙音坊都会出现一个东方凌歌。 巧的是每一次都没有碰上言豫津和萧景睿,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好还是故意。 今日也是一样,言萧二人来访的前二刻,她人已经颠颠地跑到了妙音坊听曲子吃点心泡茶喝酒,徒留几乎被当成白水一般、终于被改良成可以回冲的六合茶在矮几上,对着面无表情的梅长苏冒徐徐白烟。 “对了苏兄,我家订了好几筐从岭南来的柑橘,大概再不久就能靠岸了,到时候送一些过来好不好?” “好啊!飞流喜欢吃水果,届时,他可得开心上好一阵子了。” “嗯!” 言豫津话音未落,屋外墙顶上一颗头冒了出来,恰好和还在望天的萧景睿对上了眼。 萧景睿:“!!!有鬼!” 东方鬼:“……” “好啊景睿,几天不见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凌歌你翻墙就翻墙,”温润公子头痛的抚了抚额,“刚才那样我真的以为苏兄家的墙长了一颗人头出来!” “噗哈哈哈!!”言豫津原本保持着喝茶看戏的态度,没想到好友竟然说出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来,“苏兄家的墙长了一颗人头?!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啊景睿!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伸手指着萧景睿狂笑不止,先前没忍住喷出来的茶水在云袍上氤氳开来。 “行了行了,”同样差点岔气的梅长苏强自顺平了呼吸,招手道,“景睿,过来坐吧。” 萧景睿一脸委屈。 “咳咳咳,倒杯茶给你喝总行了吧?”东方习惯性的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后脑紧紧束起来的低马尾嚣张的摇来摆去,值得一提的,经过几次妙音坊的行程,她终于要开始和宫羽学习, 怎么束高马尾了。 “对了,凌歌,你刚才去哪儿啦?” “去听曲儿唄。” “噗!”言豫津再度喷茶,“听曲?!你你……你去哪听曲?” “妙音坊啊。” “什么?!”这下连萧景睿都转头看她,一双狐疑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凌歌你是女的……吧?” “难道老子看起来还像别的什么吗?”东方脸木。 “不……不合适吧?女人家去妙音坊……” “难道妙音坊里没女人啊?” 好像也是……,言豫津和萧景睿被噎了半晌,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会儿,苏兄你一点都不讶异么?” “我能讶异什么啊?这傢伙连大殿殿顶都上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有道理…… 被噎again的两位公子哥特别憋屈,儘管他们也不晓得自己在憋屈个什么劲儿。 “喂喂,我回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特有难题,想不想听一听?” “什么事?” “照我朝国制,年终尾祭要到了对吧?” “是啊。” “那么,其中有一环太子祭天仪程,该怎么办哪?” 言豫津顿时来了兴趣,“太子祭天仪程!是啊!太子必须跪地以手触及父母衣裙,以示孝敬,但太子的生母越嬪,现在却没有位份可以进入中心,只能在外围跪拜。” “这样便显得很奇怪了,”萧景睿皱了皱眉头,接着道,“若是如此,皇后娘娘本该上台,但她却不是太子的生母,对于太子来说,无疑是……不合情理。” 东方拍了下手,道,“这就是了,但之前皇上就说过了,亲自给越嬪下的判决,那可是死判,永不復妃位呢!” “是啊,这就不好办了,礼部肯定要头疼死了。”言豫津若有所思道。 “苏兄,你觉得会如何发展呢?” “若是陛下收回判决,那就是寒了南境将士的心,又让君无戏言变成了空谈,但若不这么做,咱们大梁的太子脸面可就过不去了。” “嗯……真是进退两难啊。” “也不全是进退两难,”言豫津忽然插话,“景睿,要是礼部两方都不想得罪而递上了奏摺,那么这件事就会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但是……万一礼部和陛下是私下解决这件事呢?” “不会的,陛下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 见言豫津这么快就想到了这里,梅长苏不禁浮现一抹欣赏的笑意,“豫津说得没错,陛下不会私下解决的,霓凰郡主何等人物,怕是到时不仅南境寒心,连其它地方的将领士兵都会寒心,另一方面太子的脸面又是万万不能丢的,因此……” “果然还是会收回判决吗……?” “也不一定,”东方凌歌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道,“今日这个局面,只要闹大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自然而然就会有人去吵的,到最后谁的声音最大,那么可能会照着做吧,只要显明了他这位陛下是万不得已的决定,至少减一点另一方的怨愤。” “很有可能!”言豫津赞同地点了点头,“要是这样发展,肯定是誉王的人和太子的人出来互相吵架,不过……苏兄,陛下会不会真的狠下心让太子失这个面子?” “依照陛下对太子的宠爱,恐怕他是狠不下心的。” “那不就……” “但别忘了,陛下发出了死判,收回的话他的信用威望在国中和朝中,甚至军中都将岌岌可危,他绝不会那样做的。”绝对不会。 “苏兄别卖关子了,”萧景睿急道,“这个位子到底復还是不復啊?” “復当然是要復的,”东方凌歌凉凉的说,“也就是暂时而已,最多不会延过二月吧。” 梅长苏抿了口六合茶,双眸中满满都是讽刺之意,还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那便是站在梁帝的视角上,他暂復越嬪的妃位,为的就是打压南境将士,免得他们仗恃君恩,无端生出狼子野心, 变成第二支赤焰军。 ……………… 廊外,锦纱质料的素白衣裙在空中上下翻飞,速度极快,几道泛着莹莹彩虹的剑影反射太阳光,虹和刺目的金色打在屋内,一时之间芒线乱闪,竟使得每样摆设似乎都如同黄金一般,熠熠生辉。 二个时辰前,她顾虑霓凰的心情,专程以“朋友”的身份前往穆府一趟,想来他们也都知道了消息,穆府主厅中,穆霓凰和其弟穆青都在,夏冬也来了。 看见她这个有点像外人的人,穆府几名侍卫并没有太计较,由于昭仁宫事件发生时,她算是将越妃打成越嬪的重要角色,因此对她颇有好感。 东方快步走入主厅时,穆青正在大发脾气。 “说什么也不能这样,陛下这次实在是有失公允,太让人心寒了!” 这位小王爷气得满脸通红,一拳朝旁边的椅子狠狠打去。 “陛下确实做的太过了,虽然我是一个局外人,但听着也着实不好受。”夏冬道。 “姐!”穆青看着自家姐姐依旧一副大不了的模样,急都快急死了,“姐你说句话啊!” “你们以为我真的不难受吗?”南境女帅目光沉沉,“我只是看透了,此时云南一脉军防正太平,不立君威,更待何时。” “这……” “这件事这么办,其实是万全之策了。” 穆青和夏冬愕然。 “凌歌说得没错,陛下这么办,确实是最好的,既给了太子一个台阶下,又在一定的程度上给了我脸面,虽说真正的目的是打压南境穆府,但……” “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威信扫地。”东方接过话头。 “对了,”夏冬恍然大悟,道,“我听说陛下下了一个'永不復妃位'的死判。” 穆霓凰点点头,“要是当初陛下没有下这道判决,也许今天的局面会更令人寒心。” “咦等会儿,我我我忽然有个问题,”穆青皱眉道,“陛下素来对太子一等人很好,那时怎么会下了死判?” “因为我东拉西扯攀上了党争。” “你??啊对!你也在!难道东方你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种局面,才想办法做到这一步的?” 她耸了耸肩,实话实说道,“算也不算,就是想让越嬪更惨一点。” 穆青默然,可心中还是一股鬱气无法挥散,乾脆跳到了椅子旁蹲下来开始咬。 “霓凰,你心里若是有什么想法,要告诉我们,别一个人闷着,”东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大家都是朋友家人,一起承担总比一个人承担得好。” 穆霓凰感激的投了一抹微笑,回视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在看她,“放心。” 气氛沉寂了一阵子,几人随后便扯开了话题,聊起日常趣事来,由于东方凌歌还要回苏宅例行熬药,不便多留,于是就先回去了,不过半路倒是遇上前来关心一二的蒙挚。 白衣逐渐平息,混着金光的虹最后闪了一道森森剑影。 东方凌歌停了下来,气息不见丝毫紊乱,冷风凛凛冽冽的吹,她垂在鬓边的发丝跋扈地飘摇,飞流刚刚抱着一篮橘子走过来,便因她身上沧桑的气息微微呆愣。 “凌歌姐姐,不开心?” “没有呢,练好久了,咱们进去休息休息吃橘子?” “嗯!” “对了飞流啊,”她摸了摸少年柔顺的头发,“苏哥哥呢?” “睡觉!起来!” “有没有把药喝乾净啊?” “有!飞流!” “飞流真棒!” “放心吧,浪费谁的药都不敢浪费东方神医您和晏大夫、藺晨的药。” 朝堂论礼 轻飘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抹灰蓝色的身影,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 “飞流过来,给苏哥哥拿颗橘子。” “喝药!不吃!” 梅长苏:“……(东方你到底对我家飞流洗了什么脑。)” “看书还行,橘子先不行,柑橘类的东西忌口较多,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你不能吃,但医生说了算,要不然我让晏大夫盯着你吃黄连可好?” 梅长苏:“……(……不好。)” “吃完了!” 你是进食机器吗竟然吃完了!!!东方惊悚地看了眼飞流,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吃完了啊!服务生!” 明白“服务生”为何意的梅长苏:“……”愤愤的丢两颗橘子。 “哎……,你怎么还这么清间啊?” 蒙挚大步地从屋外走进来,一见到人脱口便是一句“你好间”,劈得梅长苏满脸疑惑不解。 “你要我怎么样啊?” “越氏復位的消息你不知道?已经明发詔旨了!我刚从穆王府回来,穆小王爷那是气得他快把他那个楠木椅子给咬出牙印来了!” “很好咬的!” “啊???” 掌管五万禁军的大统领什么都懂什么都瞭,唯独和小飞流有那么一点沟通障碍。 “啊,飞流说得没错,”东方剥了一瓣橘子丢进嘴里,“楠木很软,很好咬的。” “还有妹子你也真是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才从穆王府那儿回来吧,不想想办法还吃吃吃什么橘子!” “呃……吃一个么?” 蒙挚:“……” “哎唷我的祖宗,我说的是要吃橘子?……给我来一个。” 满腔热火突然被压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梅长苏一派悠间自在他还能继续急,可东方凌歌一派悠间自在倒叫他急不起劲来了。 “切,放心吧大哥,復不是也没復多久?吃橘子,降火,要喝茶么?” “陛下是说了恩復到元宵结束,茶……什么茶?” “那就是了,咱们这个陛下从来不把别人的苦楚放在心上,不过自己的面子和威仪多多少少是要顾及的,毕竟身为一国皇帝,出尔反尔可怎么行,可让别人笑话够久的了,更何况大梁还是个以礼仪立邦的国家,要是将越嬪正式復位,恐怕孔子都要扒开棺材气得吐血三升、孟子也要气得扒开棺材讲个十天九夜的仁义道德。”东方吐槽道,顺手倒了一杯武夷茶递给他。 蒙挚接过茶杯,道,“难道这就是最好的做法?” “太子岂没有嫡母?”梅长苏终于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按照仪程章制,太子洒酒祭天后,需跪地以手抚皇帝和嫡母皇后的衣裙,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孝道。” “那这样还復越嬪的位份干嘛?” “夭寿了我的蒙大哥,”东方抚额,“太子的脸面啊!她身为一品皇妃,自然有资格和皇后左右站立于皇帝身侧,既又身为太子生母,太子自是抚她的衣裙了!” 蒙挚:“……??(脑抽筋。)” “你说,'难道这就是最好的做法?',不是吗?”梅长苏道。 蒙挚点了点头。 “这就是最好的做法,既要维护太子,又能打压南境边防军,还能同时让自己处于不得不为之的局面,好博得朝中理解。” “不是等等,”大统领又不明白了,“可你不是说太子应抚嫡母皇后的衣裙?可往年不都是……”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习惯了,”梅长苏淡淡地道,拿起了一颗橘子慢慢剥皮,“越贵妃甚受宠爱,还是东宫生母,太子抚她的衣裙也没有人敢有意见,蒙大哥你也别忘了,” “礼部可是太子的。” 蒙挚愣了愣,站在原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礼部最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小礼的,过去一句话都不说、现在自然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再者,丢出这么一颗石头的, 不正是礼部么? “陈老大人上的书……” “是啊,”东方拿起手巾来擦了擦手,道,“所以復位一个半月再重回嬪位,已经是最好最好的局面了,皇帝不为越贵妃,他为的只是自己和太子,至于礼部,也许不过在旁边添柴搧风罢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原本就有意暂復越贵妃?” “这只是我的猜测,”她耸了耸肩,“我所知道的是,在礼部尚书投递摺子前,皇帝确实没有亲自提出这项旨意。” 蒙挚喝乾了茶,眉头深锁道,“这个礼部,实在太没有礼部的样子了。” “你以为其它部就有?”梅长苏毫不客气地说,“还有,不光是穆王府,我看誉王那儿也该着急了。” “对呀!”蒙挚一拍大腿,“越氏復位虽说是暂时,但是年终尾祭上还是东宫佔了上风,想必誉王和皇后都要气死了吧!” “何止气死,大概要气到诈尸,巴不得长苏端了礼部呢。” “啊?你要动礼部尚书了?此事东宫正佔好处,你想清楚没有?” 梅长苏将橘子对半剥开,递给了蒙挚其中一半,“吃一个?挺甜的。” ……………… 朝堂之上,左都御史田德之当廷上奏弹劾,在梁帝面前狠狠地参了礼部尚书陈元直,誉王萧景桓和太子萧景宣吵了一架,由萧景桓挑起,经过梁帝恩准,一场朝堂论礼不日上演,歷代先帝以来,常有如此情事发生,疏为正途,梁帝也不得不答应。 萧景宣急急地去了昭仁宫同暂时復位的越贵妃商讨,即使情势似乎不利,也要赌一把尽全力踩扁誉王,凭着东宫的身份尊贵,不少名儒进了他的麾下,萧景宣细心的供着备着,就怕这些老人家一不小心出了差错,从而导致自己打了一场败仗。 同样的事情也在誉王府出现,只是萧景桓对自己人的出发点和太子却是大不相同,那一个是为己,这一个倒是真因为礼贤下士。 等待论礼的期间,萧景桓特地跑了一趟苏宅,而梅长苏提出的一项建议,使得他在人势方面的弱点,瞬间成了留给王牌的伏笔。 周玄清,当年赤焰一案后因太过厌恶朝堂的人心险恶、鉤心斗角、善恶不分、忠奸不辨,因此退隐江湖、隐居在城郊灵隐寺,不管王室、公卿何等贵族,谁的面子也不给,任凭谁想要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即便明白清楚的维护赤焰军并自请离开朝廷,但周玄清老先生在大梁中的大儒礼地位和威远声望,已然是崇高不可妄及,就算是梁帝,也得礼让他三分不止。 一辆朴素布褂的双辕马车,正缓缓驶入金陵城,东方凌歌坐在左侧看着穆青和周玄清的互动,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他手中那枚温润圆满的琥珀色,这是林殊从另一个朝廷儒学大家----黎崇那里得来的,作为当年黎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他有幸被赠与这枚琥珀玉蝉,如今十三年过去,周玄清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还能得见老友信物,往事激盪回肠,老人家不禁紧了紧握着玉蝉的手,又想起了祁王、想起了老友口中最喜拿来炫耀的弟子,那个当初金陵城中最明亮耀眼的星芒少年----林殊。 “小王爷、姑娘,”周玄清忍不住再问了一次,“交予这枚玉蝉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苏哲苏先生,”东方道,“他吩咐我们好好照顾老先生,由于诸多事项缠身,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亲自迎接您,待到结束后,他必亲自前来向您赔罪。” “这位苏先生是穆王府的门客么?” “不是不是,”穆青插言道,将手上沾染的薑糖糖粉随意在身上掸了几下,“苏先生是抱病在身,到京城养病的。” “如此……”老先生喃喃唸道,视线又回到了玉蝉上。 苏宅之内,黎纲快步走进了主厅,“宗主。” 梅长苏凝视他半晌,随后,毫不犹豫的将刻有“礼部”字样的木牌,丢进了火盆之中。 今日的朝堂,当周玄清在殿前站定行礼的那一刻,所有纷扰吵杂的声音,剎时间全归无有,梁帝当时震惊地站起身来,而唯有萧景桓,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东方凌歌趴在大殿的屋顶上,朝那个原先的瓦洞往里看,一阵鸡皮疙瘩不禁袭了上来,歷史洪流的因果环环相扣,他为了赤焰军离开、如今又在冥冥中为了赤焰军回来,当周玄清出现的时候,不仅仅见证了赤焰錚魂铁骨的情义千秋,还有祁王皇长子一手所建立的太平盛世,一声不知名而莫名的慨叹轻轻地如同烟云一般从东方口中飘散出来,漫过了皇宫大苑、金陵城、大梁朝…… …… 论礼之事由誉王一派大胜,梁帝的脸色虽不难看,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回到苏宅的东方凌歌心里明白,此时梅长苏肯定正难受得很,于是哄好飞流请他帮忙看好药壶的火,便安静地走进了屋子里。 梅长苏已经脱下了狐毛围裘,身前的火盆被黎纲拿着火钳翻动,徐徐裊裊的白烟丝丝繚绕,他紧紧盯住烧得橘红的火炭,一双白皙瘦弱的手极缓慢的靠了上去。 上百度的高温和皮肤相触之前,另一隻纤瘦然有力的手猛然挡下他的去路,可由于太过靠近火炭,救人的手背直直地贴在其中一块上头,白烟倏地喷起,血跡一滴一滴落在火盆中,瞬间汽化不见。 “东方!宗主!” 黎纲手一松,火钳和火盆之间金属敲击的清脆声响打在空气里,他眼睁睁地看着还在不停淌血的那隻手,温柔小心地握住了梅长苏发抖的手腕。 “我知道,这双手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她直视他错愕发颤的双眸轻声说道,“如今并不是在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即便是谋士做的工作,但也有好的和坏的之分,我相信你,你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不但平反忠奸、极证正义,让有志之士心中的灯火不灭,你甚至在拯救整个大梁,没有什么比明君上位而百姓们安居乐业更令人觉得欣慰。” 梅长苏眼眶发红、血丝充盈,儘管勉力压抑,几乎要化在风里的嗓音仍然明显颤抖,“……我让他们失望了……” 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让他们骄傲,也让他们心疼,英魂有灵,你不论如何,都是他们的小殊,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祁王哥哥最不喜谋士狡诈,景琰又完全承袭自祁王哥哥,我赤焰军一向光明磊落不愿污秽、霓凰也……,”他近乎悲凉绝望的望向东方,“林殊已经不再是林殊了……” “人的生命终将转变,只要你还保持着信仰,和初衷那样的信念,你就还是你,掛着别的名字做事又如何呢?小殊,在我们看来,你一直在做的,正是维护那份光明磊落,方法不同不代表本质歪曲,小殊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些人为了维护光明和正义,打击那些不敢不愿和随便乱搞事的坏人,他们会自发的组织成一大群来动用私刑,虽然我们的法律没有允许,这些行为严格上来看是不对的,但是他们的出发点却是好的,” “同样的,你也是这些人的化身之一,看起来搅弄风云的手笔,却是为了正义,本质是善良无害的,不用担心萧景琰那傢伙和霓凰怎么看你,相信我,到时候将会万般皆现、柳暗花明的,你们的事蹟在我等异世,乃是荡气回肠的史诗,非常了不起。” “万般皆现……柳暗花明……”梅长苏怔怔地唸道,目色悵然悲哀。 “嘘……,”东方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们无法定义绝对的对,也无法定义绝对的错,只要按照好的本心、初衷就好了,该发生的,都会慢慢到来的。”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吐纳了一回,再復睁眼时已然恢復平静,视线转动,漆黑的瞳孔又忽地紧缩, “东方你的手……” “啊?没事没事,”她随意挥了挥,好在伤口处的血早早乾涸了,“我之前的工作危险性挺高,受得伤比这个不知严重多少,安心啦!上个药就没啥大碍了,就是长苏你得赔偿我,我要好酒好点心的供着。” “还贫什么嘴,”黎纲白了她一眼,看着自家宗主仍然低迷沉鬱的模样,但好歹不再想着要自残,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扯住人家袖子往外走,一边走嘴里一边碎念道, “吃吃喝喝,早晚有一天得胖成猪吧你,真真是不晓得东方你是男人是女人,果然晏大夫说得没错,叫东方凌歌的都不是正常人都是疯女人,一天天的,蒙大统领都被你带得会上墙上屋顶了,飞流也……嗷!飞流还是很可爱,唉真是的东方你到底是不是人咦哎哎哎哎……!” 东方·不是正常人都是疯女人·不晓得是男人还是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凌歌,脸黑黑的一脚把黎纲踹屋顶上去。 躺屋顶·不怕死·黎纲:“东方壮士!二刻后咱们也该去送周老先生回灵隐寺啦!” “黎纲你有本事给我下来!” “真奇了不是你踢我上来的?” 正整理仪容衣着、然而还有些抑鬱的梅长苏终于笑了。 林殊霓凰 …… 小山丘上的凉亭内,周玄清和梅长苏对面跪坐,黎纲和东方立在山坡下,和穆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咦?他们说完了。”穆青眼尖,瞧见周玄清要走下山坡,忙快走过去护持。 “对了,当年黎兄门下有一心爱弟子,虽出身将门、性情飞扬,但绝顶聪明,若彼时你在,你与他定会成为一时双璧。” “承蒙老先生抬爱,”梅长苏有一瞬间的恍惚,又迅速回过神来,对着名贯大梁的儒学大家行了一礼,“如此人物,只恨无缘亲慕其风采。” “可惜啊……,”周玄清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如今是再也见不到嘍……” 背负了一代歷史的老人家慢慢地转身离去,临行之前,东方步到帘窗下, “周老先生,晚辈东方凌歌。” “姑娘啊,还有何事欲讲?” 她定定看着以手掀起帘布一角的周玄清,微微一笑,道, “道非常道,只要持守本心、清洁自乐一如黎老先生的玉蝉,问心无愧,不愧于天、不怍于人,就可为一种道,其实并无一定标准立论,不知晚辈所想的有没有错处?” “好,虽是女儿家,半点不弱于男儿,你想得很对。” “老先生放心,道必彰显,黑的会变成白的、脏的终会乾净如洗,一个完整的璧玉,情愿牺牲自己的一半摔得粉碎,也不愿被拿来当作污名的符号。” 周玄清皱了皱眉,心里直觉这位姑娘说的还有很深层次的意思,不过对方已经恭敬的退步走回来处,当下只能放下帘子,自己暗暗思考琢磨了。 秋末冬初的西北风吹得几人的衣袍猎猎作响,梅长苏望着远去的马车,心神一晃,忍不住咳了几声。 “宗主……” “没事,呛着冷气罢了。” “准备好了吗?” 东方凌歌几步上前,单手抵住了他的背心,一股暖流顿时释出活络了全身经脉,不是表面的暖意,更不同于燥热灼人的燎原毒火,而是从骨头中透出来的、令人舒服得几乎喟叹的热量。 “无名诀?”深諳藺晨此道的梅长苏诧异道。 “是啊,藺晨教给我了,说是不单武功好用、医术也好用。” “还真是藺公子的风格,”黎纲吐槽道,“这无名诀可是配戴瑭玉之人才能修习,那可是亲传弟子、下一任阁主和阁主本人的待遇。” “羡慕嫉妒恨?” 黎纲:“……(全部。)” “你好好和她说,”她转头復道,“我和黎纲在下面等你,刚刚给你注真气是加大的,今日你不会再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了。” “谢了。” “要谢付钱。”东方翻了个白眼,便同黎纲一起下了山坡,不远不近的朝下了马的穆霓凰行礼后,两个侍卫安安份份的开始当起车边草。 “你说……霓凰郡主会怎么和宗主说?” “霓凰是个不逊于英雄豪杰的巾幗女子,性情颯爽、半点也不变着法子拐弯抹角,又拥有出人的才智,恐怕是先不咸不淡的话热热场子,之后就立刻进入正题了吧。” 黎纲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东方你真是将咱们理解个彻底,每个异世之人难道都这么明白么?” “也不尽然,中原发生的事,多是中原人和一些附近国家的人民比较清楚,当然也有挺多大海另一端的人士知道内情,”东方摸了摸下巴,忍不住转头瞄了几眼凉亭内的情况,“霓凰的气场真是好可怕啊。” “大海另一端??”黎纲放下了抱着胸的手,颇为惊讶地道。 “是啊!语言、皮肤的顏色、头发的顏色、容貌、文化、宗教信仰、各式宅邸府进等等,都和我们大不相同,只是现在的技术不够进步,要不然真想看看大梁时代的欧美人士是什么风情。” “欧美人士?” 她“嗯”了一声,一心二用地听着对面的谈话,一边回答黎纲,“这是普遍称呼大海另一端人民的用语,'美'是横跨了一大片海洋的异国、'欧'是不断往西北西方走就会到达的另一个遥远国度。” “真是神奇,”他讚叹了会儿,又呆愣愣道,“那不就表示赤焰案名闻天下了?” “不是,我们那里有上百个国家,有些正值盛世、有些普普通通、有些则穷灾饥祸钱财流亡、有些甚至不断处于战争之中,后二者连想要活着都是种奢侈,晓得什么是赤焰案的,全都是盛世之国和一些一般般的。” “看来异世也没能逃过一劫啊,我还以为至少不会再有不断战争的地方。” 东方摇了摇头,道,“人们学不会歷史的教训、也看不透这根本,更何况领土、兵权、水权、宗教信仰权、民族权都是一个国家会顾及的面子,说不打也难。” “你们连宗教都能打仗??” 她转头过来看着黎纲惊呆了的神情,满脸悲悯,“还有很多听着令人吐血的开战由头呢,你以为异世之人都很聪明?不不,异世也有许许多多用两条腿走路的无脑人,比你们都笨多了去。” “比如呢?” “比如……,为了分一杯羹所以去打毫无冤仇的、同一个家族里有两个人各坐了一国的王位,他们都想吞併对方,因此开战的、还有就是想打来试试新兵器威力的。” “这可真是……” “我们可没有比较好,”东方耸了耸肩,“民间百姓尚且彼此陷害,别提那些坐官位的人了,说句难听的话,做官的谁没收过钱?谁没收过例礼?” “每一个?!” “你说呢?” 她回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继续朝凉亭观望,穆霓凰已经红了眼眶,神情激动,正抓住梅长苏的左手撩起袖子细细地检查,随后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又扯开了对方的衣领。 依旧是洁白如雪,再找不着任何可以辨认的记号了。 鮫人珍珠一般的莹莹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冷风侵袭,年轻姑娘不断落下的眼泪彷彿天幕降雪,一滴一滴砸在人的心头,却无端热得滚烫。 “这明明有一颗痣……,”穆霓凰声音颤抖,泪珠落得又快又急,“我记得这里有一颗痣……” 风雪飘飘,梅长苏神色哀惋,双眸低垂,不发一语,她再也忍受不了,一步上前狠狠地拥抱住他,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林殊哥哥!” 心上宛如被刀割了一道口子那样疼,她双臂越锁越紧,而他眸色悲凄,伸出手轻轻地拥住了他的女孩。 十三年可以改变些什么呢? 全部。 人事已非、容貌已毁、家园已残、生命如槁枯朽木,那个雪夜薄甲、轻装上阵,杀退千敌不败的林殊, 真的没了…… 年少轻狂的美好时光,都被那一场恶火给烧灭殆尽,把原本属于穆霓凰的林殊,硬生生焚化在梅岭之巔…… 被迫提早担下南境边防重务的女将总算卸下面具,在林殊的面前重新变成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不必掩饰自己的霓凰,她倚在他的肩膀上,放肆的嚎啕大哭。 “……霓凰……” “女人的感觉…总是这么不讲道理,越是什么痕跡都没有,我越能知道……,”她退开一步,双手捧上林殊病弱削瘦的脸颊,“林殊哥哥……林殊哥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你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林殊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力压下再度上涌的泪意,“我本该一直照顾你,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直照顾你的……” “你是一直在照顾我的,自从我统领南境那天起,对于青儿、对于云南穆府,我就是他们的支柱,可是每当我遇到任何的困苦,你就是我的支柱……,”穆霓凰急切地说道,“我相信你就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会回来的!就像小的时候,每当我跑远了、跑不动了,我的林殊哥哥就会背我回家……” “可是时过境迁,恐怕再难回到过去了……” 她抹了抹眼泪,问道,“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以前从来都不怕冷的,大家都叫你小火人,这些年你到底经歷了什么……?到底是怎样残忍的事,能够抹掉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痕跡,让你变得面目全非……?” “你先不要问,以后有机会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此次回京我所做之事危险重重,不能暴露我林殊的身份。” 穆霓凰点了点头,“我知道。” “尤其是冬姐和景琰,他们也不能知道。” “……冬姐我明白,”她愣了愣,红红的双眸透着几丝疑惑,“可为什么不能告诉靖王?” “我所谋之事,不能牵扯丝毫往日的情感,……包括你。” 她心底狠狠地抽痛一下,随即被理智控制,“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今日之后,我还是苏哲、你还是郡主,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好,我可以等,等到你再变回我的林殊哥哥。” 梅长苏稍稍错开了她的视线,道,“穆青快回来了,别让他看出来你哭过,那样不好。” 他看着穆霓凰扯开一抹微笑,心中又忍不住一痛,却仍道,“那我先走了。” “……等等!林殊哥哥!” 他从黎纲撑过来的纸伞下转身,定定地看着她。 “凌歌她……难道也知道……” “是,她是来帮我的。” “我知道凌歌是琅琊阁的人,我看过她的玉佩,这种身份……难道不用经过阁主认可吗?……你认识阁主,对吗?” “是。” 穆霓凰松了口气,先前翻涌的心绪逐渐平息下来,既然琅琊阁在背后撑腰,那么……要是……要是失败了,至少还能平平安安地躲起来,有凌歌在林殊哥哥身边保护他,她很放心。 黎纲搀着梅长苏慢慢步下小山丘,还待在马车旁靠着的东方会意向前,递过一只暖手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和脉象,再次确认他没有受寒才点了点头,看来无名诀的确适合中了火寒毒的身体,也是真巧,天上地下修习无名诀的,只有琅琊阁中人。 她朝穆霓凰揖了一礼,道,“霓凰,我知道这对你并不公平,很抱歉让你伤心了这么久、孤单一人这么久,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尽量说,没关係。” “没事的,”坚毅的女帅抬手拭了拭脸庞,“大家都不容易,谢谢你,凌歌。” 东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她,又将一油纸包从宽大的素色飘袖中拿出来,“特意做的,回家后好好喝杯茶吃点心,放松一下休息休息,晚上用热水好好敷着,知道不?” “好,”穆霓凰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回应地拍了拍好友的肩,望了眼准备进入马车的兄长,不禁喊道,“林殊哥哥!” 梅长苏回头看去,眉眼之间终于不再带着苏哲那样的清冷和疏离,分明是降雪之冬,他缓缓的、柔和的笑意却无端令人生出满满的温暖。 既然已经相认,那就必定会有所牵扯,当初东方说得对,早一开始,他就没必要推开任何人单独蛮干,往日情感虽说不可涉及,但那是梅长苏的事、苏哲的事,不关他林殊的事。 而现在,他只是穆霓凰的林殊。 “怎么了?” “我还能去苏宅……看你吗……?” 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实在想见我,就来吧。” …… 回府后,以为要迎接一个快昏死过去的病人的晏大夫,惊讶地发现梅长苏竟然自己走了进来,黎纲和东方凌歌双手抱胸淡定地跟在后头。 “……怎么回事?”哑了许久,老人家才乾巴巴吐了这么一句。 “我没事晏大夫,东方输了真气给我,好着呢。” “我看看。” 晏大夫夺过他的手腕,诊了半晌,方慢慢点头,“看来东方姑娘平日的食疗有些效果,心绪虽然波动,身体却能撑住,不错!” “嘿嘿~晏大夫,咱们的六合茶算不算功不可没??” 老人家斜眼看她,哼了一声,“那还用说?论功劳,六合茶是第一,其它都是第二!” “六合茶是第一!听到没长苏?飞流!” 屋簷下一颗小可爱香菇冒了出来。 “晏大夫说了苏哥哥平时喝的茶很重要,”她半挑着眉道,语气贱兮兮的,“如果苏哥哥喝腻了不想喝,或是偷偷换成了其它的茶,飞流可要帮忙注意啊!苏哥哥在家里只能喝这个和白水,要是他违反,你就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吃甜瓜!” 小飞流犹豫了会儿,最终向甜瓜倾斜了去,“好!” 整个世界只剩下六合茶和白水的梅长苏:“……(喂,连武夷茶都不给了吗?)” 黎纲笑得肚子痛。 年尾祭礼 ……………… 车轮辗过泥地留下两道细细的辙痕,穆青停下了马车,撩开布帘,小心翼翼地将周玄清扶下来,灵隐寺接待的小童子急忙迎上,谢了穆青一声,便陪着周玄清回了厢房。 名当绝冠的老先生此时还未从东方凌歌的话里回过神来,一路上不间断的思考令他生出了些许倦意,童子退下后,他自个儿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不知为何,那位姑娘的一字一句彷彿刻进心里,久久无法忘怀。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周玄清看着桌旁徐烟裊裊的火盆,心里忽地一动,似乎有什么关键钥匙将那扇重重锁上的大门打开了。 他顷刻间流下两行清泪,肩膀一颤一颤地发抖,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周玄清紧紧握着茶杯,目光始终固执的聚焦在火盆中燃烧的木炭上。 “苍天……没有死!” * 最近有点间的东方凌歌又跑出去逛街了。 自从六合茶和饭点食疗开始,再加上晏大夫和她研究出来的药方子的确有效,梅长苏的身体目前逐渐进入一种稳定状态,火毒和寒毒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关係,又有无名诀保暖,晏大夫甚至表示他从来没这么放心过。 就等藺晨来了,她边飞边想,落在一处屋顶上,喝了口从酒舖里打的一小壶桂花酿,悠间地喟叹。 不知不觉间就往金陵最大的港口来呢,她眨了眨眼,船泊于岸,码头弟兄正忙碌地一件一件卸货,沿海一艘大船准备入港,再远望去,还有六艘掛着“户部官运”的船隻排成一线,几名弟兄忙着划舟过去,手上拿着簿子,要先行纪录进港货物。 运作模式和现代有点相似,但不知道有没有课税,东方想道,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正在观察之间,两个头绑布巾的工人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对比于奔来跑去的运货弟兄们,他们的表现着实有些奇怪,首先是步伐快速地走入视线死角,其次是神情凝重的交谈,然而声音之小口型之微,饶是能读懂唇语的东方凌歌都不免为之皱眉,需得全副心神专注才可稍微辨认他们谈话的内容。 “黑火??官船夹带黑火,派人追踪??” 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要过年了,年尾祭礼也要到了。” 轻巧的翻下屋顶来,她打算跟着他们派出去的人走,等把黑火跟没了,再去一趟妙音坊。 …… 最后还是丢在十字街,东方甩了一把长马尾,没有丝毫停顿的在空中急转,朝妙音坊踏足而去。 ……………… “凌歌姑娘说的可当真?”十三先生皱了皱眉,目色忧愁,“这么大批量的黑火进京非同小可,码头的人呢?” “他们在来的路上,我原本跟着他们一起追踪黑火,不过丢了,运送人确实厉害,转进十字街后便人间蒸发,不知掉进了什么甬道里,他们几番分路查看都查不出什么鬼来。” “姑娘没和他们会合?” “没有,”她摇了摇头,“他们不认识我,要一起追还得解释个半天实在太费时。” 十三先生沉吟半晌,与此同时,门外一名汉子步履匆匆快走入厅,将黑火追失一事通盘说明,由于心中着急,当下未注意到东方凌歌这么一个“外人”,等说完了才发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子站在十三先生身边,脑中不禁一阵发麻。 “十三先生……” “没事,凌歌姑娘是自己人。” “原来是凌歌姑娘,”那汉子大松一口气,道,”兄弟们早有耳闻,今日一见确实与眾不同。” 东方挑了挑眉,没成想她自个的名气在江左盟内竟是传开了,也不晓得是长苏干的还是藺晨干的。 ……或许有可能是她自己干的……? “我跟在你们后头的,见跟丢了便先来告诉十三叔,这种私下贩卖、未经官府许可的火药,多半是用来造烟花、炸药一类,和法规上允许的明火并无不同,不过若是私人买卖就要更小心了,一个人比一群人还要难追查,目的性百分之百也都是坏的,”东方委婉地道, “黑火走户部官船,要嘛是朝中贵官或王室偏族,要嘛是上货的户部官员开贪,不过,若真是这种情形,不可能现在才被你们发现。” “姑娘说的是,”那名汉子点了点头,“往年确实也有收过黑火,不过去向却很明白,都是户部官船下来的人自己载走分发出去的,兄弟们想着那是朝廷的事,江湖上管不着,便没有动作,更何况宗主是今年才进的京,这么一大批量的黑火忽然不声不响的消失,着实令人忧心哪。” “还请凌歌姑娘转告宗主,此事不可轻忽,请他在京城四下走动时要多加小心。” 她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妙音坊,绕进后巷,腾步凌空飞越一重一重屋顶,不到二刻便轻轻巧巧地落在苏宅主厅外的墙簷上。 哎呀……这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真是有够他大爷的爽,东方前空翻下地,正好和黎纲打了一个照面。 “东方你怎么又翻墙,好好一扇大门在那不走,干嘛非得要上天啊?” “这是一种乐趣,你懂么?” 还真不懂……,黎纲已经完全放弃试图理解她脑回路这回事,边道,“对了,刚才誉王来找宗主,还不到半刻鐘呢,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跑进来说什么皇后娘娘病倒了,誉王那可是给吓得,像着火一般也匆匆忙忙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誉王来了?”她暗忖一会儿,虽说长苏没有如原剧情一般生病,不过她还是故意放了“苏哲重病休养”这一条消息出去,苏宅内不乏妆容技术的人才,也不知道萧景桓这次来有没有识破,“那长苏说什么来着了?” “宗主说'快去吧'。” “……好喔,啊对,正好你也在,我有件事要说。” 东方从石砖小路跳进厅侧一整片落地窗的窗台上,梅长苏正在和童路说话,这一次妙音坊也许是被逼急了,派人来通知的速度竟然比她的脚程还要快,根本像开了外掛,想她从妙音坊回来不过是半小时多一点前的事。 唉……这种时候就特别想念手机,她叹道。 “凌歌姑娘回来了,”童路朝她行了一礼,“十三先生说未免姑娘急切岔了气,因此特意吩咐童路快马加鞭赶上姑娘,没想到一路上没遇见姑娘就先到了苏宅,实在是对不住。” 东方:“……(卧槽哪匹马?)” 梅长苏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莫名脑补出她脖子上长出一颗马头的模样,何奈画面委实惊悚,堂堂江湖第一大帮宗主硬是被激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没事没事,既然都知道了就好,私炮坊的事查证了虽说查证,但码头弟兄们第一次遇上这么多的黑火,其它地方能小心的就小心些,”她停顿了会儿,“要是真查不到就不用查了,既然选择这么做,就不会留下被查获的把柄。” 童路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最终没问出口,只是朝自家宗主用眼神询问一遍,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又行了一礼,才走出主厅的大门离开苏宅。 “对了,你知道皇后病倒的事吗?” “知道啊,这件事很重要,”东方看了一眼很想说话的黎纲,道,“可是这位先生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呢,总不好把人心血都抢了去。” “你有消息了?”梅长苏转头问。 黎纲真情实意的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才道,“据太医院的说法,皇后这次的病情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 “是。” “那怎么誉王府的人慌张成这个样子?” “因为病得太突然了,加之症状最初看起来以为很严重,所以引起了一阵恐慌,但是照太医的说法,确实并无大碍。” 梅长苏理了理月白衣袍,缓缓坐下,“你请郡主以问安的名义,去宫中打探一下,想办法弄一张太医的药方子出来给我看。” “宗主是怀疑皇后这次的病情是人为的?” “这场病来得太巧,不查我不放心。” “如果说要对皇后下手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定是越贵妃和太子啊!” “那可不一定,”东方插言道,“越有可能越不可能,别提越贵妃此时大概还伤春悲秋自己暂时的復位,不可能想这些有的没的,更重要的一点,正因为他们最有可能下手、最容易被怀疑,才绝对不会做这等事或最不容易得手,这可是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嗯……既然东方你这么评论了,看来的确不是越贵妃和太子所为。” 她无语了半晌,“我还成指标了?” “你就是啊。”←梅长苏 “不用白不用,好用。”←黎纲 东方:“……我去你大爷。” “还有啊,要真是越贵妃做的,皇后的病可就不只这样了,”她倒了杯茶,悠间地饮道,“东宫确实是无辜的,长苏你可仔细想想,皇后不去参加年尾祭礼还有何好处?” “不能剧透么?”他用了从东方学来的现代词汇。 “不能,都说了透着透着恐怕引发更可怕的变数,这点我倒认真不敢冒犯,顶多提示。” “什么提示?” “结合近来京中大事思考,越觉荒唐,越是真相。” “所以皇后不会是单纯得了一场病了?”黎纲摸着下巴道,“要是皇后不能参加祭礼,肯定要掀起一阵大波澜的。” “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去……等等,东方你方才说'既然选择这么做,就不会留下被查获的把柄。',难道……咱们的人注定查不到么?” 她轻笑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根本查不到,他的心就像这黑火一般,充满怨愤苦毒和滔天却隐忍的怒火,若是放在我们这个世界,这种人一旦犯法,肯定是惨不忍睹,不仅令人汗毛倒竖,恐怕有再多再大的冤情,都不足以遏止人们对他的恐惧和怒气。” 梅长苏和黎纲皆是一怔,直觉在这件事的背后,定是藏着很深、很深、很深的隐情。 言皇后…… * “苏兄!苏兄!” 云纹褐缎锦鲤袍在地上一通乱拖,翠玉般弯月型的精緻玉佩系在腰间流带上,随来人飞一样的步伐一左一右大幅摇晃,若不是知道他本来就是这么模样的秉性,恐怕得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人根本是一枚毫无煞车系统的人型砲弹。 “嘶……,”言大公子凑近了去端详好半晌,方直起腰来,“苏兄气色确实还好啊,前些天听说你病重,都闭门谢客了!把我和景睿都吓了一跳呢!” “这个节气得病可不是小事。”萧景睿慢悠悠地走过来坐下道。 梅长苏倚在矮书柜上,眉眼盈满温柔和煦的笑意,“只是受了些风寒,好多了。” 言萧二人才齐齐一笑。 “哎苏兄,我带了一筐最新从岭南运来的柑橘,你生病口里苦,吃那个最好了!” “好啊!” “咦?刚才进门吩咐他们拿点进来的,飞流!他们好了没有啊!” “别嚷啦!耳朵都要长疮了还嚷!这不在这儿呢嘛急得你,小心变肥。” 东方凌歌一手端着盛满橘子的木盘、一手拿着瀟湘剑,从侧开的落地窗台走了进来,飞流跟在她旁边,一身宝蓝色劲装束起头发来,看上去相当地有精神。 “呀,”萧景睿喊了一声,“凌歌你终于学会束高发啦?” 她由上而下睨了他一眼,满脸鄙视意味浓厚,“去这么多趟妙音坊和姑娘们聊天听曲子,总会有我学会的时候,景睿莫不是歧视我的智商?” “谁敢,”他开玩笑似地行了一礼,道,“要是谁敢瞧不起凌歌的头脑,恐怕隔天见到的人不是圆的而是扁的。” 东方甩了一把马尾,昨日吉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顶漂亮的女子样式的发冠送给她,刚好她才和宫羽学会怎么束发,三两下便装戴整齐,招牌侧鬂的两綹发鬚当然还留着,只是整个人越发生气蓬勃,更有江湖女侠一般的味道了。 “对了凌歌,苏兄这次风寒好的真快,以往在廊州都没这般迅速復原,你又和晏大夫研究出新药方啦?” “呃这个……,新药方是称不上,就是心火降得更快,没什么,哈哈哈……” 她很心虚的笑,自前些日子被霓凰认出来后,梅长苏的身体虽然没有发病,但心里上总是有些波动,所以她乾脆造了个“苏哲又病了”的假象放出去,第一让梅长苏自己恢復心绪,第二让苏宅清静清静,不晓得为什么,明明萧景桓还算个可怜人,可他来的频率越多,东方越觉苏宅的空气品质越差。 “你们大夫真是厉害,能记得这么多药名、又要会配方子、还要小心翼翼地思量什么相生相剋的问题,”言豫津数着手指道,“噫!光想我就头大。” “可不是么?所以说长苏,千万别得罪我,要不然下次喝药就是好多黄连了啊好可怕对吗。”东方纯粹的表情微笑。 梅长苏:“……”嘴抽。 “来,飞流,”萧景睿丢了颗暖橙橘子,边笑道,“谁能让讨厌吃苦药的苏兄听话呢?这天下除了大夫再没有别人,哈哈哈!” “这时候就是我贴心了,你们看看,吃苦药的苏兄正在吃本少爷带来的柑橘!我跟你们说,这种柑橘啊,皮薄又好剥,汁多味甜,我打算把这些果籽都收着,来年在自己院子里也栽它几颗!” 东方凌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刚要说话,一旁正准备开心塞橘瓣的小飞流却突然皱起眉头来,一把将橘子丢在矮几上,满脸不爽的站起身来朝庭院走去。 两位公子哥专心的剥着橘子皮,自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常,谁不知道,飞流是整个苏宅最爱吃水果的水果控。 她和同样发现不对劲的梅长苏对视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她知道聪明才智如他,这点小提示就已经非常丰富了。 “豫津你傻,”她凉凉开口道,“橘子嘛,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要是在你家种下去,这出来的我不知道是该叫苦瓜还是……?” “哼,就你懂!” “这橘子挺新鲜的,居然是从岭南运过来的,走的一定是官船吧?”他捡起方才被丢弃的橘子,故作平常的要嗅之香气,仔细一品,芳香甘甜之中竟然隐隐透出一股矸硝之气。 “嗯,没错!是从岭南府直接发过来的官船,走富江,中途不需要停检的,自然比普通运船要快一些,京城富贵人家都喜欢着呢,整整十船,立刻就被抢光了,抢都抢不到!幸好我爹提早预定,咱们才有这般口福的。” “原来是这样,”梅长苏暗暗思量,面上分毫不显破绽,“那可真是承了你的厚情了。” “苏兄客气了,儘管吃啊!吃完了我再叫人给你送!” 他回以言豫津一抹笑,看两人努力不懈的吃,便低下头来继续思索。 岭南府、户部官船、中途不需停检、火药气味沾染、言侯亲订的柑橘、提早预订……, '根本查不到,他的心就像这黑火一般,充满怨愤苦毒和滔天却隐忍的怒火,若是放在我们这个世界,这种人一旦犯法,肯定是惨不忍睹,不仅令人汗毛倒竖,恐怕有再多再大的冤情,都不足以遏止人们对他的恐惧和怒气。' 驀地,东方凌歌先前曾说过的这么一句话突然跃出记忆枷锁的桎梏,在脑海中漾出一圈一圈波痕蓝纹的涟漪,梅长苏不禁眼皮一跳,心头不好的预感猛然扩大席捲。 '结合近来京中大事思考,越觉荒唐,越是真相。' 东方坐在矮几旁同言豫津比赛吃橘子,瞧见麒麟才子的反应便瞬间明白,这变态般的智商肯定已经推理出全盘局面了。 蒙古大夫 “哎呀……身子烤得暖暖的,再吃着这个,真是无上的享受啊!” “苏兄只吃了一个,飞流一个都没吃,”萧景睿笑道,“你这一会儿都吃了好几个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一筐全吃完了再回去啊?” “好吃嘛!苏兄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再多送些来就是了!” “就你有理,你看凌歌吃得也没……你……多……???”他盯着地板上堆成小山的橘子皮,有些形象幻灭地开口,“这……这都你吃的?!” “我跟豫津比赛谁吃得多啊,怎么了吗?” 萧景睿:“……(没……没事。)(吞口水。)” 梅长苏面无表情的看着有矮几一半高的橘子皮堆,心想那是他们还没看过东方凌歌在点心酒水上那令人发指的执念。 吐槽了一会儿,才从偏题转回正题,趁着言豫津在,他打算从言语之间再得到更准确的证据,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呀?皇后娘娘都病了,你也不去宫里探望探望?” “皇后娘娘病了?”言豫津讶异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那我得去问问了,要是皇后娘娘病得重,我得稟告爹爹,让他赶紧回来。” “怎么,言侯不在京里?” “去城外的玄天观打醮去了,”他叹了一口气,“你们也知道我爹,两耳不闻红尘事,一心只想着求仙闻道炼丹,要没我这儿子,我们家都要改成道观了。” “那皇后娘娘也不管管他?” “唉……他们兄妹一向不亲近,我爹喜欢清修嘛,若不是宗祠在京城需要人照管,他一早搬到山里去住了。” “言伯伯清淡无为,如间云野鹤一般,”萧景睿睨了好友一眼,“可你为何,是个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的惹事精呢?我看,像隻野猫!” “行!你萧大公子有气质,您是家猫行了吧!” “噗……咳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东方一口橘子汁呛在喉咙里甚是痛苦,又实在忍不住笑,不禁用手握拳捶了捶胸口,端的是一副即将要死的模样, “野猫家猫??哈哈哈!正咳咳咳……正好,你俩一个哥哥一个姊姊,咱长苏这隻小奶猫可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公子哥立马双双黑了脸色,很气愤地异口同声道, “谁是姊姊!!” 梅长苏也很气愤地道, “谁是奶猫!!” 东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不成!”言豫津想了想自己要真是隻雌猫的模样,软绵绵毛绒绒,时不时还要嗲嗲的“喵”上几声,顿时吓得差点蹦上房樑去,“凌歌这不公平!凭什么一雄一雌要咱们两个大男人均分!” “这么说来你承认你们是猫了?”东方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完了,长苏,没人反对你是隻小奶猫,看看,素色月白长袍、温温柔柔、表面上看似的一派毫无杀伤力,多像啊!” 梅长苏:“……”原来一开始就冲我吗。 萧景睿:“不是我没有苏兄你别误会啊啊啊!” 言豫津:“苏兄……苏兄好像真……嗯,没事。” 梅长苏:“……”得,别说了都闭嘴。 “……咳,咱……咱们去听曲儿吧?”言大公子很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得到眾人一致的亮晃晃白眼,“那那大过年的嘛,苏兄和小飞流、凌歌不如跟我去螺市街的青楼去逛逛???你看你看,这飞流也该成年了吧?” “你让凌歌一个女子去青楼啊?” 他瞥了萧景睿一眼,道,“敢情萧公子忘了人家头发是怎么束上去的吗?” “呃……” “对吧苏兄??” 梅长苏无奈笑了一声,答应道,“好,那你祭完祖就过来吧,咱们一块儿喝点酒,然后你就带飞流去好好玩,今年不在廊州,我又刚好病了,飞流一定会觉得不习惯的。” “欸那我呢?”东方开始动手剥新橘子,“我是肯定得跟在长苏身边的,他长这么俊,万一被唐突了可就糟糕了,江左盟宗主被上上下下摸个透彻,那必会引发江湖恩怨廝杀啊!到时候腥风血雨血海深仇多不好看,对吧。” 太夸张了!x3 “唔……不过也是,脂粉气味闻久了呛鼻,苏兄病刚好确实不能一直待在那里面,”萧景睿赞同地点点头,道,“那怎么办啊?” “要我自己说,女扮男装!看看会不会有更多的桃花黏我身上,别说不行!难得有这种能挤下长苏他公子榜榜首光环的时刻,多威风!” 你开心就好……,言萧二人有些无语的瞧她,然而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原本的橘子皮堆已经快要比矮几还高了。 “妈呀……,凌歌你肚子不疼么?” “不是我吃,等等分给其他人一起吃,喂,你们那些橘皮有没有沾到口水?没的话给我吧,我想试试看做陈皮来着,还有橘茶。” “陈皮倒还好说,橘茶是新食物吧?” 东方自顾自地点头,转头又要拿橘子,岂料全部被剥完了,“是新食物,以前啊我在家乡的工作有些特殊,常常面见一些千万不可得罪的人,要想和他们拉近关係、好好说话、放松他们的心灵,就得预备点这些人平常喜欢吃的东西,这是最好让人有安心感觉的方法,一开始我都是用买的,后来开……花钱的速度和金额越来越惊人,只好购买食材自己学着做。” “这么说起来,我们好像从没听过你的家乡呢?” “……我其实不算中原人,”她顿了顿,道,“我的血统是中原人,但不在中原地区长大,是后来成年了,想到处去游山玩水瀟瀟洒洒顺便养活自己,便一路走到这来,正巧经过了江左盟、又正巧和江左盟里的一个长老打一架,实力被认可啦!就加入嘍。” “真是自在的生活啊!”言豫津满脸嚮往,“怪不得凌歌你无拘无束,丝毫没有寻常女子那样的……限制。” “这就是我为何这么喜欢霓凰郡主的原因之一。”她笑答。 “可是……你家里人不担心你吗?”萧景睿盯着手中挑好的橘皮,不知为何突然联想到自身的境遇,他曾经有一个梦想,要踏遍江湖、间散度日。 “该怎么说呢……,这么比喻吧,景睿,自由比什么都珍贵。” 萧景睿怔了怔,最终也只笑回,“是啊,你说的没错。” “好啦!这样一来橘皮收集得也差不多了,等靠近开春,咱们就有橘茶能喝啦!” 新食物的趣味带动了有些沉落的气氛,想想这辈子还能品嚐到中原以外的美食,几人便提起了兴奋之情,绿茶糕点的口味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那么橘茶定也是一壶未来可期的好茶。 “那就这么说定!除夕大夜,我和景睿必至苏宅,小飞流可就归我管啦!我们几个好好一起出去玩一玩儿,另外,第一杯橘茶我可是预订了!凌歌你要是泡出来得先叫我,自己也不许偷喝知道吗!” 东方大笑了几声,道,“知道,就你嘴馋!” “哼!” 梅长苏和萧景睿互相望了一眼,也不禁嘴角失守。 至于在庭院跑了几圈后,偷拿了颗橘子坐在窗台边缘发呆的飞流,在忽然反应过来“归豫津哥哥管”是什么意思后, 很是愤怒地将那颗无辜阿橘往言豫津身上丢。 * 不日,靖王萧景琰依例入宫向静嬪请安,他无亲王身份,三十一岁了依旧只是个郡王,按规则不能随时入宫,只能在特定日子进入深深庭院内,和母亲短短一聚。 饶是如此,静嬪和他却都非常享受在这么几时辰的时间当中,也许正是因为相处日短,这对阴阴皇家中难得保有正直之心、忠良之灵的母子俩感情非常地深厚,另外,在知道萧景琰要踏上夺嫡这条凶险之路时,静嬪当下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确认其决心,便放心又支持的放手让他去做,表现出来的坚定远远在萧景琰之上。 赤焰军一案,她所失去的,不比其他人来的要少。 也是这么一次相聚,萧景琰收穫了两条重要情报。 第一,户部现职尚书----沉追,日前追查的漕运问题已然大有斩获,不仅查出官船挟带大批黑火,还在城里暗处发现了一座私炮坊。 这座私炮坊为前任户部尚书娄之敬,和太子萧景宣互相勾结而得的產物,为的是让东宫牟取暴利。 萧景琰气极,没忍住在沉追面前发了一通火。 第二,皇后病倒这回事,幸而当时静嬪和其他妃嬪在阶前守候,又因其入宫前为医女的身份,才顺利探寻到皇后所中是软蕙草之毒,这种软蕙草药性不强,服食只会令人精神萎顿、四肢无力、头晕发沉,并且病徵发作不过六至七天,既不会伤人根本、更无法达到想要害人以满足自己的心的目的。 虽然已经知道是言侯这么干,但好歹萧景琰的确是费了些功夫,从宫里僕僕赶来苏宅告知,梅长苏同他商讨了几句,越发觉得言侯此番所为,竟带了点丝丝可悲的味道。 若是不管自己局中人的角色,他由衷感到刺杀皇帝一事,并不是报公仇,而是洩私恨,这几天他想着要找时间去一趟言府,不过因为晏大夫和东方凌歌两位医者赤裸裸的威胁,梅长苏还是没有冒大冷风天出门赶路、回来可能得好好喝上一通的风险,反正时间上还来得及。 再来一点是,信鸽两天前送来了一竹管信笺,上头简简单单一行蝇头小字,写着, '准备好迎接天下第一蒙古大夫' 不用想,肯定是藺晨那不正经的傢伙。 算一算脚程和信程,大概两天内他就会进京,或者更快一点。 “私炮坊用官船走私火药,由来已久,每年走私的量都是固定的,今年却硬是多了两船,而这两船,最终都没有进入私炮坊。” “看来言侯爷是真下了死手,”黎纲走在他身侧,道,“可是他在这么做之前,到底有没有想过言公子呢?” “暗杀皇帝是抄满门都不够的大罪,谁知道呢,也许是想过的吧,可惜言侯心陷误区,白白地公报私仇了。” “看来他不可能成功了?” “是绝对不可能,”梅长苏鄙视的看了眼属下,“首先,豫津怎可背负这等罪名,其次,要是他得手了,咱们还怎么翻案,你可记得东方说过,这最终的结局是如何?” “还是宗主厉害,嘿嘿,”他呆笑着扒了扒后脑,復疑惑道,“对了,这大半天都没遇见东方,她飞哪儿去逍遥啦?” “不知道,可能在她自己捣鼓出来的药房里吧。” “也是,藺少阁主要来了,她一天两天都和晏大夫足不出户的泡在那里研究药方子,我以为是要赶紧因应新状况,没想到一问才知,他们竟然是想给藺少阁主添堵!真是够了……” “添堵?”梅长苏来了兴趣。 “是啊!宗主您不晓得,这俩人啊一听藺少阁主要来京城了,心想他肯定得带方子来现场配一副新的,好更改善您的身子,他们气不过,联手要研究出一定赢得过藺少阁主的帖子,您没看见,我第一次瞧晏大夫走的这么快!” “呵呵呵,”他莞尔一笑,忽然反应过来,道,“等等,那么你快去备马车,我要现在就出门。” “出……出门?” “是啊,'出门'。” “喔!出门!对,要出门了,”黎纲原地转了一圈,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又跑回来,“宗主,飞流他……” “干嘛?” 宝蓝色劲装的少年从一旁树上冒出颗头来。 “没事,飞流你继续啊,”黎纲差点被吓得倒退三步,转头道,“宗主我去备马车,言公子可就靠您啦。” 梅长苏点了点头。 ……………… “东方姑娘,帮老夫从柜子里秤点小茴来。” 晏大夫端坐在矮桌子旁,桌上一沓纸张散乱各处,笔墨未乾,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 “小茴性燥,长苏体内还有热毒,晏大夫可有中和之方?” “当然,你再去拿些白芍、陈皮和乾薑来。” “能用甘草吗?”东方拉开了一小盒,脑中飞快运转,“还是别了,甘草久食无益,反而有害,若是配药颠倒麻烦,不如泡茶。” “嗯,泡茶倒是可以,你的医术进步很快,看来老夫也能早日轻松些啦。” 她心虚地笑了笑,“晏大夫拿我开玩笑呢,我主攻还是海外医术,和中医差别可大了!” “姑娘不用妄自菲薄,在老夫的经验里,你算是了不得的人才!” 老人家吹了吹鬚白的鬍子,气氛一下子欢乐起来,由于不想被藺晨那货踩扁,统一阵线的苏宅两大头非常认真的做功课,再者不晓得对方即将带来关于雪蚧虫什么样的资料,身为治疗梅长苏第一线的两名医者,身上可是担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法解过火寒毒。 现代医学。 所有人之中,尤以发想者东方凌歌最为头疼。 化学分子、链结键、能量、转移、毒性、大脑皮质、肝功能、肾功能、肺功能、激素、酶等等等……,全都要和中医找到相辅相成相结合之处,这不单单是学术问题, 他们还要和时间赛跑。 说难听点,食疗和药茶、更新进化的新药方虽然有效,也只有多了一、两年的时间,像这么庞大的研究,岂止三五年? 恐怕数十年都不够。 她揉了揉眉心,一阵烦乱焦躁涌了上来,看来她真的是很擅长挖填不完的坑给自己跳啊…… 大爷的,杀梁帝的心都有了! “哎……我去你ㄚ,”东方喝了口水,然后深深地吐气骂道,“这些良心被狗吃又没长脑子眼睛抹了泥巴下三滥的垃圾人渣。” “可不是只有你一人,老夫也不知骂过多少回了……” 晏大夫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管和瓷製笔床相触,发出清脆声响。 “皇帝老儿怎么着也不关咱们的事儿,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咱们医者该做的,便是把这小没良心的傢伙治好,其它的事儿,思之无益,你们说是不是?” “藺晨!” 自詡为“天下第一蒙古大夫”臭不要脸的傢伙总算到了。 藺晨双手笼在宽大的袖袍中,一副吊儿啷噹的模样跨步走进药房,脸上掛着一贯痞痞的微笑,眉眼如星,眸中宛若万千银河斑光灿烂。 “小凌歌~想我了吗?”他眼尾上扬,半挑着眉道。 “……你大爷的。” 东方凌歌憋了许久,最终也只憋出这四个不甚文雅的字来。 晏大夫边摇头边呵呵直笑,收拾了会儿,便把几张写坏了的药方子折起来,收入怀中,“藺公子想必带回来关键的消息,但在此之前,请告诉老夫你是不是配了药帖?” “有有有,在这儿呢,”他笑瞇瞇地从袖袍里抽出两张纸来,“研究研究?” 得了吧还炫耀,东方翻了翻白眼,却觉心中一块大石猛地轰然落地,乾脆上前拿走了两药帖折好,放进药墙前一大桌子的暗格里。 “卖什么关子,才不当着你的面研究,多掉面子是不是晏大夫?” 晏大夫选择沉默。 “哈哈!对了,长苏和小飞流呢?我一路闯进来除了僕役以外谁都没看见,连黎纲也不在,他们去哪儿啦?” 东方和晏大夫对视了一眼,同样看见彼此眼中逐渐烧腾的熊熊怒火, 都叫他再两天再去!! “八成去言府了吧……” 她心累的摆了摆手,另一个则更直接,转身从药墙里掂了些东西出来,怒气冲冲的往厨房去了。 “言府?” “是啊,前些日子户部官船携带了大量黑火入京,虽说平常码头的兄弟们不是没有接过黑火,但这一次硬生生多了两大船,因此我们推测,除了私炮坊以外----你知道户部和太子有勾搭吧?”她问,看见藺晨点了点头,復道,“除了私炮坊以外,一定还有人购买了黑火,而用途不知、去向不知,着实令人担忧。” “那你们怎么会推测到言闕那个老顽固身上去?” ……老顽固?!人家好歹曾经风华绝代,你这胖鸽子竟然说人家老顽固?! “怎么了吗?言闕的确是个老顽固,”他看见她的神情,“难道不是吗?” “……某些角度上倒也是啦,”她继续说道,“推测是他,主要是因为言府上了岭南柑橘的订单,正好那柑橘中又挟带了火药味道,你知道飞流一向对气味敏感得很。” “你让长苏一个人思量出来的?” “当然是小小提示过的。” 藺晨笑了笑,道,“好啦,我大老远从梅岭赶回来,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当作送我的礼物?” “少阁主邀约能不陪么?”东方“切”了一声,“走走走,吃什么?我也挺饿的。” “纯缘街那一家酒楼如何?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似乎还不错。” “园林?可以啊!我先前和豫津景睿去过,价格公道、菜品也好,就去那吧!” “对了,听吉婶说,你做了两道新食物?绿茶糕和橘茶?” “嗯哼。” “我要吃。” “改明做,……不对啊,你不是直接过来药房的么?哪来遇见吉婶?” “我半路还去了趟厨房。” “干嘛?” “我以为你在那儿。” “喔。” 莫名其妙的,东方凌歌觉得脸上有些烫。 除夕血案 …… 贯彻了在现代唸书时的习惯,东方学霸一手筷子一手酒杯,眼睛还能紧紧盯住放在桌子上的几张纸。 双眼放光.jpg “小凌歌,”藺晨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禁眼角抽搐道,“能不能好好吃饭?” “不能,这些东西已经燃起我的好奇心了。” 他探过头去看,问,“有发现什么么?我按照你说的,将鬼虫子清清楚楚地查了个遍,习性、毒素、作用、病例、病发、药物、治疗都写明了,可能配的方子我都试过了,仔细对照后还是有些不对头,总有些差错,不是缺这个少那个、就是多这个馀那个,竟还找不着办法来补空。” “那是因为这里的医学视野还太过狭隘,要是能和未来发展的进步医学结合在一起看,那可就有趣极了,毕竟目前的医术只处在中药材和食疗的阶段,并且一直都用中医方法来治疗,但始终过于片面,若是能加上西医观点,应该就容易许多。” “医学视野?西医?” 她点了点头,“是啊,有时候人看见的自以为是全部,殊不知还有很多东西隐藏在宇宙深处,化学分子、人体激素、放射线、核磁共振等等,都是这时候的医疗莫所能及的,我不是说中医不好,而是相辅相成的效果比起单一线来得更加强大。” “玄而又玄啊,”藺晨感叹了声,“琅琊阁坐拥万千知识,远超红尘,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渺小的和砂砾一般。”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依照此时期的综合性来看,琅琊阁确实独步天下,先进超全。” 东方凌歌从纸张中抬起头,面对楼台下热闹非凡的街道,突然有种“上帝视角”的既视感,他们是多么单纯又多么心机,多么通透又多么无知,时代变迁,一旦不合格、不够格再生存下去,一朝天选,全部淘汰。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唏嘘感,询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感慨,千年多以来,我们新兴一代的人竟然半点也没从歷史中学到教训,或者说,我们学到了,却无法做任何改变,因为因果循环就是这样,不论多久,人性一直都是如此。” “或许吧,但又怎么样呢?”藺晨按了按她的肩头,“这就是人不是么?” “也是!”她疏朗一笑,復道,“对了,关于火寒毒和雪蚧虫,我有一些想法,要不要听听,分析分析?” “愿闻其详!” ……………… 前阵子的妓馆杀人一案,何文新在京兆尹府堪称羞辱的逮人模式中下了监,他老爹----吏部尚书何敬中急得心里犯病,躺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下了。 朝堂之上,已经多日未见这名尚书的身影,饶是梁帝高坐宝位,竟也拿他没輒,谁叫人家死的是儿子呢,总归不能太过分,在这一点上,梁帝可谓深有所感。 可令沉追和蔡荃惊讶的是,今天何敬中竟然出门了。 不仅出门,看上去还是一派精神蓬勃、生机四溢的模样。 正好他们半路上遇见靖王殿下,乾脆一通全说了出来,而这位靖王殿下刚好没事做,乾脆跑了趟苏宅,正好半路上遇见吃完饭的东方凌歌和藺晨,乾脆请她转述给苏先生,而这位东方凌歌则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答应了他的请託。 一行四眾----梅长苏、黎纲、藺晨、东方凌歌齐聚在主厅内,吃橘子的吃橘子、喝六合茶的喝六合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喝酒的喝酒, 悠间得简直不像是在讨论何敬中今日的反常。 “这位尚书是心病,誉王总不能加点什么在他身上,这根本没有用处,恐怕是刑部在何文新那儿用了什么办法……” 藺晨瞥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是那副奇异笑容的东方凌歌,道,“小凌歌,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自然是有的,这么惊天动地不要脸的一桩事儿,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不要脸?”梅长苏疑惑道,“看来刑部做得确实不光彩。” “黎纲,你要不要猜一猜。”她转头对着思考中的黎纲说道。 “嗯…嗯?我猜啊?” “嗯,猜。” 黎纲顶着三双智商爆了的眼睛,压力山大地道,“呃……这…要说不要脸,难道放了个假的进去,把真的给换出来不成?” 梅长苏瞳孔微微一缩。 “刑……刑部真敢这么干啊?”黎纲错愕道。 你说呢,东方悠悠一笑地想,一旁藺晨也悠悠地笑。 * “拜年!” 还是一身宝蓝色武装劲衣,少年双膝一跪,乾乾脆脆地磕了一个头。 除夕之夜,言豫津终于没有来苏宅拜访,上一次梅长苏和言闕的密谈之后,这位曾经豪极一时、满盖风华的言侯爷,总算是与自己的儿子守了一次岁。 “飞流乖,”梅长苏心情很好地笑道,扔了一个红包,“飞流今年要乖喔!” “嗯!” “小飞流~哥哥呢?” “哼!姐姐!拜年!才不要!” 藺晨:“……” “噗哈哈哈哈!”东方笑到不行,也扔了个红袋子,转头便是一阵嘲笑,“才不要!哈哈哈哈哈!!” 藺晨:“…………” 底下各个都是年轻的随从,心胸放得开、也不拘谨,看名贯天下的琅琊阁少阁主如此憋屈的情态,一个一个都忍不住跟着东方“噗”一声笑出来。 “来!今夜除夕,我敬大家一杯柏叶酒,祝大家远离疾疫、平安喜乐。” “谢宗主!” 但是晏大夫脸臭臭。 “咦?”藺晨奇道,“晏老,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么?” “哼。” “行啦!”他笑了笑,“又不拆你招牌!” “你还说!来就来,带什么方子。” “他那两张方子也没什么效用,和毒素之间的作用也不大,晏大夫不用担心的啦!苏宅的大头还是你挑着呢!” 东方笑道,饮尽杯中黄汤,冬季雪夜的寒冷被喉间、肚腹间的灼热冲淡了不少。 “知道就好!” “所幸长苏的身体状况要好了不少,比起预测之中的情况,当真是称得上匪夷所思。” “唔……东方姑娘所採疗法的确不错,尤其是食疗,老夫倒是从未想过,一直以来用的都是限制饮食,没有想过食物还能拿来这么用。” 晏大夫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很有道理的,下面认认真真听话的随从们一齐赞同的点了点头。 “吃饺子啦!” 吉婶端着一口铁製大锅走进来,要放在平常,她一个人能端得动这种东西必定会吸引住眾多眼球,不过今日除夕,每个人的眼里只剩下了饺子饺子饺子…… 铁锅一上,眾人便一副三天三夜没吃饭的模样开始疯狂抢夺饺子,为了多夹一个少夹一个,有的人手里拿着筷子连剑法都使上了。 看着自己的饺子们如此受欢迎,吉婶儿心情大好地笑弯了腰,开玩笑骂道,“抢什么抢!赶投胎呢!” 小飞流怕烫,动作慢了一些,好不容易才夹了一个慢慢吃完,岂料一转头, 随从们:“……(呆。)(迅速避开水汪汪视线。)(扒扒扒扒扒饺子饺子饺子饺子。)” 小飞流伤心欲绝。 “飞流过来,这里还有好多!”梅长苏绷不住笑意,招手道,“苏哥哥吃不完这么多,飞流帮苏哥哥一起吃!” “嗯!”少年开开心心地站起身来,又转头对着抢光他饺子的哥哥们,“哼!” “来飞流!这里!这一个已经不烫了,先吃吧!” “姐姐,最好!……?” 张口一吐,一枚金灿灿的钱币从少年嘴巴里掉了出来,砸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喔喔喔!!!!”xn 一堆手靠了过来要摸他,飞流吓了好大一跳,蹬一下蹦上了樑柱去。 “飞流快下来呀!给咱们摸一下!” “不要!” “飞流吃到钱币啦!是最有福气的人啦!” “不要!” “一下就好呀飞流!” “不要!” 少年摇头摇得飞快,一脸委屈地望向让他要被摸的东方凌歌,“姐姐!” “飞流吃到铜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啦!大哥哥们说的没错,所以才想要摸一摸飞流,也沾福气。” “真的要摸喔?” “不骗你~”她宠溺地笑了笑,“来,跟大哥哥们握握手!” 这才轻飘飘落下樑柱,握完了一轮手后,又忽然道,“都没有!” “去年是藺晨哥哥吐铜钱,没让你摸对吗?”梅长苏看着逐渐僵硬的少年不禁莞尔。 “喔?小飞流想摸回来?” 看着藺晨哥哥半挑眉眼,满脸写着“随便摸”的样子,飞流心里一寒,头摇得比刚才更大力更迅速了, “唔不要不要不要……” 厅堂内一片哄然大笑,淹没了外头爆起满天花火的轰鸣巨响。 …… 宫城严明防卫,禁军大统领蒙挚手下五万士兵在过年除夕夜期间更加不敢松懈,将金陵皇城围了个严严实实,重兵把守各大出入口,无论谁要覲见、谁要入宫、谁要出宫,一律得表明身份、言明由头,若不是担心做的太过,恐怕这群忠心赤诚的军人连宫中高级命妇要去上个厕所都得问问是哪一种厕所。 虽然戒慎至此,但皇位上的那一位却是从不减少半点对于禁军的信任,或者说,他所信任的人只有蒙挚一人,毕竟蒙挚护卫宫城多年,不仅未出过半点疏漏,对皇家一片鞍马效劳,再加上他琅琊高手榜榜眼的名头,更重要的一点, 他----蒙挚,一名再标准不过的武人脑筋。 要是今天在这禁军位份当职的是其他人,哪怕是谢玉还是夏江,梁帝可能都还得问问才能真正放心,可蒙挚不用,假设琅琊阁有出一份什么信任值榜单,他肯定一定绝对是长佔榜首的天下特优极品。 今年除夕夜,蒙挚依旧既往的尽责尽力,此时他正站在武英殿殿门最下方,准备亲定下属率十三位御派内监前往十二座重臣府邸分发御赐年菜,由于浩浩宫防还需他主镇,因此不能随同前去。 当听得梁帝身边最亲近的六宫总管----高湛提示道,穆王府穆青特典加赏,多赐一道菜时,他难得顶聪明了一回,什么也没表示,当下便叫了七十二位禁军兄弟上来,各领各的人出发去了。 看来今年也是顺利结束的一年啊!蒙挚送走一大堆令人头痛的人事物后,忍不住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想,要不是宫防重责落在他肩头上,今晚他肯定得去找小殊一起热闹热闹! 还必须再和东方妹子比一次武! 自从上次惊悚地输给东方凌歌后,蒙·萌萌噠·呆滞·挚满脑子都是这么一件事,可谓几近成了执念。 但但但但但谁也没想到,妈的其中一名内监竟然半路死在了道上,还不是什么心肌梗塞、动脉血栓、急性心脏病发作。 都!不!是! 是被杀死的,连同护卫禁军一起给干掉了! 蒙挚得知消息时在原地呆了呆,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道昨晚“看来今年也是顺利结束的一年啊!”这句话, 居然被诅咒了吗! 遭受到东方式脑抽袭击的大统领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他比较后悔自己说的那句话。 唉……早知道,就不说了…… 至于梁帝?梁帝气得当场摔了一碗羊脂玉盏,斥令将其杖责二十。 不过也许是因为深耕多年于心的信任,即便震怒,却没有再继续追讨蒙挚的罪责,也无拔官的心思,只御旨下来命他彻查除夕血案。 可梁帝自己心里其实清楚,若换作别人,谁都不可能做的和蒙挚一样好,况且能在大梁第一高手护卫下的宫城杀人,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士? 怒气逐渐平息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除了夏江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见手持詔令的太监从悬镜司进去又出来,一切都平淡的, 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如这一队被暗杀的钦差内监和护卫禁军,死得无声无息,最后的痛苦喊叫全硬生生卡在喉间,再也发不出来,也再不能对人言述,那毛骨悚然的奇诡剑路。 天泉剑法 穆王府接获消息时,梅长苏正和穆霓凰、穆青在主厅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闻梁帝的处置,梅长苏很直接的吐槽了句“还是这么翻脸无情”,至于整件事情是否有没有留下可以追查犯人的证据,对于蒙挚目前的处境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长苏、霓凰,”东方凌歌匆匆走了进来,“苏宅已经接到消息,蒙大哥的情况我和藺晨都听说了。” “藺晨?”穆霓凰疑惑道。 “喔,那是我一朋友,就那位琅琊阁少阁主,他下山来京了。” 穆霓凰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 “东方,这件事情……” “出了名的,”她接过话头,“全京城都知道宫墙外死人了,但这幕后的水有多深有多黑,恐怕也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人知道。” “八个?”梅长苏皱了皱眉,“我和霓凰、你、藺晨、这么想来黎纲早就听过你们的分析了。” “那么剩下的三个……等等,凌歌你怎么知道是哪八个人?又怎么知道这背后是何等阴谋?” “琅琊阁算无遗策,虽然远离朝堂中心,但掌握且囊括万千知识,包含各种阴谋,通通都登记在案。” “真是辛苦了……,”她诚心的安慰了一句,毕竟被诡诈淹没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既然如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简单,你旁边这位天才绝对破解的出。” 穆霓凰转头看了看“天才”,双眸中满盈着依赖和信任。 “从目前来看,最根本的目的,是要减弱皇上对于禁军的信任,一旦削弱了禁军,便有机会可以控制宫城,而最想控制宫城的,必然是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人。” “太子和誉王?” “没错,两者其一,只是誉王现在手上没有军方的心腹,就算把蒙大哥拉下马,他也没有人可以接替,但是太子手上是有人的。” 穆霓凰眉头一跳,道,“寧国侯,谢玉。” “谢玉是一品军侯,素来不涉党争,深得皇上的宠幸,一旦禁军被打压,蒙大哥下了马,禁军统领的位置自然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皇帝不会只因为这件错处,尤其还是上任这么久以来才出的一件错,而拔掉蒙大哥禁军大统领的官位。”东方道。 “凌歌说的没错,既然是要削弱皇上对禁军的信任,那么犯人必定还留有后手。” “……夺嫡。” 梅长苏暗道不好,随即丢下一句“我去誉王府”,便急促地转身离开。 “来不及了。” 他猛然收住脚步,回头问,“什么意思?” 清楚看见他眼底只是单纯的疑惑和着急,东方松了口气,答道,“誉王府的消息流通不可能比我们慢,而且就算他还没接获消息,你去一趟也是白搭,因为你还在路上时,他就会知道了。” “一定?” “注定。”东方微微一笑。 “看你的反应大概是不用操心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原本的地方慢慢坐下,反倒是穆霓凰满脸不解。 “兄长何意?凌歌你……” “霓凰,我本意就没有要瞒你的意思,”她平和的开口,“既然都是一家人,敞开地说有何不可。” “?” “所谓注定,意思就是,很多事情在歷史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即便有心要改变,却担忧最后的结局不尽人意,或者完全出离好的发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成为悲剧。” 穆霓凰皱了皱眉,直直在原地思考了好半晌,渐渐地,一种离奇无比的直觉升了上来。 “你……你是说……” “无奈状况特殊,提早破功,不过也没什么,就是稍微担心一下你不相信。” “……不,”儘管还处在震惊之中,宛如失神失魂般地疯狂,不过这位一向以冷静自持的女帅已经逐渐平息翻涌的不可思议, “既然兄长相信,那么就一定可信,只是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这世界上奇妙的事儿多着呢,”她豪气地一笑,道,“总之,蒙大哥这件事是不用担心的了,知道兇手是谁也不能怎么样,而皇帝必然将这件案子交给悬镜司,所以查了也是白查。” 两大智商担当想了想,立刻便领会其中的意思,穆霓凰舒了口气,也坐下来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气氛又再回到先前和乐平静的模样,看着眼前两位一副旁若无人甚至有明显开始洒狗粮的倾向,东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很瀟洒的挥挥手便回苏宅去了。 然而路走到一半,她忽然突破了一段盲肠。 所以她跑来穆王府……,就只是阻止梅长苏白跑一趟誉王府和提早在霓凰面前……破……功……吗……? 跑和不跑其实没什么所谓耶…… 莫名其妙发现自己白走路的东方很生气,气得又从苏宅跑出来,还特地带着三盒装点心的木盒子,买了一大堆锦舖的糕点和隔壁酒庄的五罈桂花酿,在店主们和客人们吃惊不已的眼光里,全部扛在肩膀上轻松走人。 东方白走路:“……(你大爷的吃死我自己!!)(藺晨给我贡献你的粉子蛋!!!)” 最重要的,她只是不忿于吃了一嘴的狗粮。 (-i_-) 于是在苏宅庭院的石桌上,美美地享用绿茶糕和粉子蛋的藺晨,听见脚步声后转头所见的,就是东方凌歌彷彿扛大山一样的走路姿态,忍不住嘴角柔柔一弯,饶有兴致地瞧她走向这里来。 * 偏廊中庭内,一身宝蓝色劲衣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厢木盒子,又小心翼翼地从里头缓缓拿出四尊雕塑精緻可爱的木偶,少年仍旧些微稚嫩的面庞上露出小得意的笑容,整整齐齐的将那些木偶排排放在廊下的台阶上,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苏哥哥、我、姐姐、………………” 少年眉头一皱,盯着手里最后一个木偶,却百般不愿意承认是谁,而当他有这种反应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猜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答案近在咫尺。 “小飞流~这个是谁呀?” “!!!” 少年吓了好大一跳,赶忙站起来将手里的木偶藏到身后去。 “这就不乖了,”藺晨很故意的挑了挑眉,道,“明明就四个,怎么骗哥哥只有三个呢?” “唔……”他急的原地打转,突然双眸一亮,三步作一步飞奔至来人身前, “救命!”然后躲后面去了。 藺晨:“……(喂。)” 东方凌歌摸了摸飞流柔软的头发,笑道,“飞流呀,这些木雕都是你自己刻的吗?” “嗯!好看!” “嗯,咱们飞流喜欢漂亮的东西,对吗?”她继续诱导飞流开口。 “嗯!” “那……是飞流雕的木偶好看,还是哥哥姐姐们好看,所以飞流才想雕好看的木偶呀?” “嗯……都有!”飞流掷地有声,大声道,“都好看!” “哈哈,飞流真会说话,真聪明,你都雕了谁呀?能不能让姐姐一起看?” “好!” 他兴冲冲地掠过始终站在一旁、难得温柔笑意的藺晨,将台阶上并自己手里的木偶们装进木盒子里,整个拿了来,献宝似的捧在东方凌歌面前。 “哇喔!这是苏哥哥吗?飞流真厉害,特别特别像苏哥哥,还帮苏哥哥雕了毛毛大衣,太贴心啦!” “苏哥哥!冷!” 东方认真的点了点头,“嗯,苏哥哥的确是怕冷,尤其现在是冬天,要更加保暖,飞流做的真好!” “嘿嘿,”他靦腆地笑了笑,又拿起一个,“这个!飞流!” “这是飞流啊!真帅,姐姐特别喜欢头发,绑高高的最有精神了!好看!” 飞流开心的笑弯了眉眼,“还有还有!姐姐!” “还有我!”东方惊喜的接过木偶,“飞流把我雕的太好看啦,姐姐有这么好看吗?嗯?” 她将同样束着高马尾、一派英姿颯爽、衣袂翻飞、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天下神色的小木人举到脸颊旁晃了晃,半挑着眉梢笑道。 “姐姐好看!” 她又笑着揉了揉飞流的头,接着装作很好奇的模样,拾起了最后一个木偶,这一个木偶拥有宽大飘逸的衣袖,双手都收拢在对面的袖袍里、抱在胸前、瀟洒不羈又一派贱痞子的模样,端得是一副欠打二字。 不用想,肯定是藺晨。 然而也是这一个名字,飞流打死都不会说的。 “……” “飞流~这又是谁呀?” “……”指指身后。 “啊!是藺晨哥哥啊!” “嗯……” “你不是最讨厌藺晨哥哥?怎么会想要雕他呢?” “一起的……”少年不开心地撇了撇嘴,转头瞪着藺晨,很大声的“哼!”了一下,撒开步子飞远了。 “哈哈哈!飞流还是一如往昔,”她嘲笑道,“藺晨,你这辈子可算是折在飞流手上,感觉如何?” 藺晨抽了抽嘴角,总觉得方才那句“折在手上”好像有哪里非常的不对劲,“话是这么用的么?你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哪?还有,飞流哪里打的过我?” “我打的过。”她露出一个异常迷人的微笑。 藺晨:“……” “想试试吗?有本事来啊?” “不想,没本事!”他“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没脸没皮道,“你这叫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作为师父怎么好意思再试探你呢?我没本事!” “那你去和卓鼎风打一场?” “我干嘛去跟那脑子糊了的打一场?” “不然我去打一场。” 藺晨收回了折扇,正色道,“凌歌,你我都知道除夕夜内监被杀一案是谁所为,为何要再多这一举?你可知,在这种时间点上出了个瀟湘剑圣对你来说有多危险?” 听他第一关心的是自己,东方凌歌莫名一阵心热上涌,接道, “不是多此一举,藺晨,长苏的江左盟必定派人进京,一一试探金陵城里的各大江湖好手,尤其是和天泉山庄有接触的,必定是红字名单,万一派出之人被天泉和谢玉盯上,岂不是危险?原本这里没有我,多了我这个变数,我不放心中途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有飞流和黎纲,长苏要派的人武功想必不差,这三人难道还不够?” 东方凌歌摇摇头,“一旦谢玉太子被逼到绝境,就算砸重金买高阶死士他们都做得出来,还不只是一个,而是一大群,他们如何能忙得过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谢玉有多疯狂。” “还有我。” “……琅琊阁不淌浑水,你要是出手,招牌还要不要?”她沉默了一下,忽然绽开一抹堪称可怕的笑容来,“难道你觉得我应付不过来?高手榜榜眼我可是赢了,这档子可不甘玄布的事,况且你不是说过我极有可能可以一脚踹飞玄布?” “……,”藺晨噎了噎,不死心道,“人家都安排好了,你凑什么热闹,瀟湘剑一出,那可是连邻国江湖好手都想参一脚的。” “那就放马过来唄!我趁乱而起趁势而出,蹭个热度,顺便替悬镜司清理清理人。” “清理?” “是啊!把那些未入流、放不上檯面的断一断,夏冬也好更确认她的目标,这不是方便许多么?” 藺晨挑了挑眉道,“夏冬?她已经怀疑到天泉山庄的头上了么?” “切,那种致命的、一剑穿喉的招式,金陵城里能做出来的、有理由干的,不就这么一家么?其他高手要是想搏得名头,才不会做这种智障蠢事好吗?”她翻了个白眼。 “也是。” ……………… 大年初三,下午未时四刻,两位连体好兄弟再度拜访苏宅,不同以往的人物,除了连体好兄弟和东方凌歌、梅长苏以外,藺晨终于也正式加入了这个小团体。 当然,他加入的原因第一是东方凌歌,第二则是那个“花钱问未来媳妇儿长啥样”的言豫津,他还挺喜欢这个挺可爱的公子哥儿,另当然,言豫津的问题他是逗着人家回答的,还白白收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哈哈哈哈! “苏兄、藺兄、凌歌,这些天闷得无聊,初三又过得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螺市街逛逛?” “……这大年下的,你一约人出去就是青楼,”萧景睿皱着眉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有点出息好不好?” “噗……,”东方凌歌赶忙一口桂花酿咽下去才笑,“豫津可是真坦率,什么都不计较不管多,倒是为难了景睿,和他走在路上不知得多一言难尽。” “哼,凌歌你还真猜中了,一开始我俩接苏兄入京时,半路上他……他……” “嘿!我怎么啦!我只是问问那个小妹妹一把琴多少钱!” “你最好别看看自己的脸色,”他上下打量了量自家好友,边摇头边满脸鄙视道,“嘖嘖嘖。” 切,言豫津翻了翻白眼暗自腹诽,手中拿着小火钳威吓似地朝他扬了扬。 “我就不去了,”梅长苏低低笑了几声,“你们几个带飞流去吧。” “苏兄真肯让我们带飞流去?”言豫津凑近了点,一脸坏笑,“不怕我带出去的是飞流,带回来的却是风流了?” “你还真能带风流回来?”萧景睿立即补枪,“我看,你不带下流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满室立即哄堂大笑,东方凌歌这一次没撑住,桂花酿好死不死喷在自己衣服上, “喂喂~咳咳咳……景睿你今日是捡到枪么?一通狂轰乱捅的,哈哈哈哈哈!” “咳……,”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道,“我哪是狂轰乱捅……,说的不都是心里话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到瘫在藺晨身上,忍不住拿手狂拍他的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里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景睿你好样的!!竟然是个天然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景睿:“……(????)” 他很疑惑的看了看眼前莫名其妙笑疯了的东方凌歌,求助似的将眼光投向梅长苏。 梅长苏:“……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景睿:“……(他说错了什么……?)” 于是又将眼光投向刚认识不久,却相当投缘的不得了的藺晨,“藺兄……” 藺晨:“……(抖抖抖抖抖)噗哈哈哈哈哈!” 萧景睿:“……(喂。)” 你们都欺负我。 至于言豫津??? 言豫津气到拿书砸他。 “你萧大公子真是假正经!”他嚷道,“我一提螺市街你就只是想到青楼!我是要带苏兄去听曲的!咱俩到底谁没出息!” “行行行,你赢好不好!” “哼!我告诉你们,别的不说啊,妙音坊的曲子,实在是一绝啊!苏兄、藺兄,你们都是音律大家,不去鉴赏一二,真有点可惜了。” “哟,听小豫津这么说,不去还真是不行是不是?”藺晨笑道,“曲子多得是,但要将一首曲弹得出神入化,倒是一件雕琢功夫的,我去了!” “藺兄豪爽!”言豫津大喜,復看着梅长苏,眼神那叫一个殷切期盼,道,“苏兄,去吧?” “呵呵呵,我相信豫津的眼光,既然你都这么评鉴了,似乎还有点儿意思。” 他得瑟的不得了,对着萧景睿挑了老半天的眉,“那就这么说定了!正月正好快过完了,刚好走动,咱们就约十五灯节那天,凑个热闹,妙音坊刚好有十三先生最新谱的曲子,可是最适合玩耍的日子不过!” “一说到玩儿,瞧你高兴的。” 梅长苏抿了抿唇角,道,“景睿,好久没看你舞剑了,今日难得间暇,让苏兄看看你进益如何?” “昔日在廊州,多得苏兄指点,景睿一直觉得受益良多,”他面上浮现往日不可意尽的惆悵,又坦然一笑,“既然今日苏兄有兴致,那大家去院中可好?” 几人随即移步,站到了厅外木台上,独独东方凌歌很随性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盘着腿双手撑腮,好不愜意,藺晨在她一旁站着,双手于胸前拢进袖袍里,瞧她一副“人生得意须放纵,莫使地板空着凉”的模样,忍不住向后一靠,倚到柱子上头去了。 “咦?景睿,”东方喊道,“今日既要舞剑,你带剑了么?” 萧景睿闻言不禁一呆,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看了看,“没带……” “噗……,景睿你真是无意间卖萌的一把好手,我剑借你,可莫要闪晃了自己的眼睛啊!” 说罢,便站起身子来跑回厅内,从一处架子取下瀟湘剑走了来,左手握住平凡无奇、没有丝毫花纹云路的玄色剑鞘,右手成掌,直直向剑柄和剑鞘相合处削了出去。 一声奇异的怪响鸣鸣,仔细听取辨认,竟几乎和老鹰长鸣的叫声重合,萧景睿大惊,急忙伸手接过,冬日不强,灰白色的乌云笼罩着整片天空,饶是如此,剑身上依然反射出了一条条彩虹般的淡淡光影。 “绝世瀟湘剑!”他震惊地望着雪白的几近透明的剑身,虹彩映照在双眸中,泛着几许兴奋和不可置信,“这是绝世瀟湘剑!!” “凌歌你的剑是绝世瀟湘剑!!!” “犬又大师在天山挖出来的人一般高的精石灵矿经过整整七年锻造削铁如泥断剑如断发寒锋犀利逼人手未触碰剑锋便血脉立断血流喷发映在阳光下还会有七彩顏色光的绝世瀟湘剑!!!!” 草帽老兄 你怎么做到完美复製蒙挚的话的……?东方无语了一瞬,想起当时蒙挚看见她的剑时,反应那叫一个奔放。 “血脉立断血流喷发太夸张了啦,剑气不发断什么断喷什么喷?况且要达到这种功力,内力得有多充沛可怕啊少年?” 想想剑虽有剑气环绕,但……好吧,可能做得到吧?她暗自耸了耸肩,毕竟没试过,不知道。 “当真是好剑!!非常好剑!!!”言豫津早衝了过来,扯着萧景睿的手眼巴巴地看,又盯着她道,“好剑!!!!” “……我强烈质疑你是在骂人哪豫津,是这个'好剑'还是那个'好贱'??”她笑瞪他一眼,心里想道,瀟湘剑里除了铁矿可能还掺入了其它挺不得了的金属----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吧----不知道石英、云母、金刚石如何? 可是她对于剑的铸造并不了解,因此也只是胡乱猜测。 “快快快快!!景睿你快使使,瀟湘剑啊!你这辈子恐怕就这么一次能用瀟湘剑舞天泉剑法了啊!” 言豫津兴冲冲拍了拍好友的肩头,一脸艷羡地站了回去。 萧景睿神色郑重的握住了剑柄,深深吐纳了一口气镇定气息,手腕一抖,释出天泉剑法的起手式,随后身子驀地一飘,跟着剑力转了一圈,院中一阵凉意荡起,剩下的四人只觉身处深山中浩荡磅礡的高耸瀑布之下,银河落九天。 梅长苏目不转睛地认真看着,脑袋里思绪飞快运转,仔仔细细地拆解、分析萧景睿的任何一招一式,剑锋走向多为横劈、突刺和大回旋,一时之间其实看不太出来什么,更别提演练之人的功夫和卓鼎风相差甚远得很,也比不上卓青遥死练苦练的成果。 至于东方凌歌和藺晨,则是纯粹用欣赏的角度去看这套剑法,而言豫津的心思根本不在剑法上,一双眼睛亮晃晃地全黏在瀟湘剑上头。 倒是飞流,正全神贯注的在破解剑招当中。 忽地,萧景睿的身形飞旋而上,在半空中扭了整整一百八十度,宛若九天之水放肆奔流而下,剑尖抵住青石地面。 翻身,稳步,收气,一把瀟湘剑在他手中,竟使出了一半的威力,放眼天下江湖,高手榜上有名者能发挥它约莫七至九成的力量,而他便已经几乎沾上了边。 “好!”藺晨讚道,“景睿,假以时日,你的本事也一定能上得了琅琊高手榜!” “多谢藺兄肯定!”他惊喜到朝对方拱了拱手,“只是吧,这招'飞鸟投林',我总是练不好。” “你年纪小,火候自然差些,正常不过,下次再练,可以试着将手腕抖动的弧度大一些,别只求稳,还要快,不要死死握着剑柄,适度放松一些,似脱手却又非脱手,下盘不要这么僵硬,软一点,中心放左脚,身子微微向后仰。” 他跟着提点小试了一遍,果真顺了不少,突然间醍醐灌顶,想道,是了,“飞鸟投林”招如其名,他不必这么……这么……这么的…绑手绑脚。 “藺兄果然厉害,”萧景睿感叹道,“不愧是琅琊阁少阁主。” 原来东方凌歌一直将青瑭玉佩掛在身上,没有拿下来过,有些知识和眼力的人便能知道她的真实由头,更别说行走过江湖一小段时间的萧景睿和曾习自乾门的言豫津,早一开始他们就有所明瞭,而藺晨甚至在初见时,便直接乾脆地挑明了身份,于是还有什么不确定的猜测都全归乌有了。 想当然尔,藺晨腰间也掛着个同样青翠碧绿的玉佩。 瞒着没意思,这五个字是当下他心中最为清晰的念头,瞒着没意思,琅琊阁又不是什么避世不出不可为人知的神秘派别,想想他家还打开大门做生意不是? 虽然“琅琊不涉朝堂事”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惯例,不过他藺晨是来拜访朋友的,这条例又干不到他身上去,好笑! 至于唯一和这规定不符的,是原本和长苏计划好的南楚皇室那一块,他不相信他一手培养出来、直属于他自己的琅琊使会是智障。 “好说!” 萧景睿将剑递回给东方凌歌,理了理有些乱的袍子。 “对了,”东方边插剑入鞘边道,“卓家过完正月就回天泉山庄么?” “也没那么着急,从玢佐到京城,不过是十日之内的路程,大家一般会住到四月中才走,今年更是不一样,我綺妹怀了身孕,五月就要生產,到那时候,我就要当舅舅了!喔,也要当叔叔了!” “恭喜恭喜,想必长公主殿下放不下心,所以让她留在娘家生孩子吧?”无视梅长苏又一脸被抢台词的吃屎表情,她继续问。 温玉公子微微一笑,道,“正是。” “哎景睿!你怎么不跟苏兄凌歌藺兄说一说,为什么卓家爹娘要过了四月中才走呢?” “难道是四月中有什么重要的日子?” 梅长苏好不容易找到能发言的机会,立刻拗回了一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憋屈得不行。 梅长苏:“……(你大爷的到底谁才是你大爷的梅长苏你大爷的。)” “苏兄猜一猜~”言豫津蛊惑道,对面萧景睿白了他一眼。 “……景睿的生日?” “四月十二嘛!你们看景睿那副表情,好像在说,'这件事情跟我有关~跟我有关~'。” “去你的!!”他笑骂了一声,“你还见过表情能说话的?” 五个人闹了一阵,不多时,吉婶儿端着一木盘子走了近廊下,里头摆满各式点心,包括绿茶糕、桂花糕、太师饼、雪里红、荷风清等等糕饼,这才心甘情愿回厅去。 “啊还有,”藺晨折扇一敲手心,“你们先等等,听过不同点心要配不同酒水么?我去拿来。” “咦?这些全都有搭配的?苏兄你这儿每一罈都有??” “你们家苏兄穷得只剩下钱好吗?”东方笑道,“走吧走吧!咱们等藺晨拿酒来,这种风雅趣事越等越有味道,给你们提示,这傢伙可是最懂的。” 言豫津高兴的一拍手,拉着好兄弟急急忙忙进屋子里去,“这下子可有意思了!” 她无意义掸了掸衣服,看着敛下神色、黑星般的眸中缓缓升起哀伤和挣扎的梅长苏,道, “必经之路,无法可解,心伤难逃,不伤更痛。” “这不是害他,若你用别的方式来揭破谢玉这个脑子装屎的小人,他会更崩溃。” “以宇文念来做开头,循序渐进,是最完美的方法了,你以为你在伤害他,不是,什么都不做而一下子端掉谢府才是伤害他。” “长苏放心,我自有法减轻他的痛苦,另外,相信我,他不会恨你的,不论如何,苏兄依然都是他的苏兄。” “一株正统高洁冰心的梅花,不会在除了冬天以外的季节开放。” 望着背影佝僂萧索、似乎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的梅长苏,她叹了一口气,提步进屋。 四月十二,萧景睿的生日宴注定是一场漫天血战。 身战, 心更战…… * 小巷内。 金属发颤刺耳,一名身着藏蓝色袍、腰束皮带、下頜蓄鬍的男人跃身而起,手中长剑高扬,几乎一击而中。 他的对手依然背对着他,没有丝毫要转身或拔剑抵挡的倾向,这人头戴草帽、衣着粗糙,看起来极不起眼,却让他----秦无痕心生焦躁,不论如何攻击,都像撞进了棉花里,再凌厉的剑招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彷彿一颗石头丢入水中,噗通两下便沉得没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无痕发疯般地大喊一声,眼看寒光四起的剑锋即将狠狠砍进草帽人的背脊。 “噹”! 他的剑……, 竟忽然在眨眼间被硬生生斩成了两截,断了的那一半划过右手手腕,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抹白色飘然落地,几乎长及大腿的黑发被一根发带牢牢束紧,宛若马尾低低的系在颈后,两鬓边一綹綹发鬚自然垂下,是过短而绑不起来的。 来人面上缚着面具,通体银色,呈狐狸状,那把挑了秦无痕右手手筋的剑被握在她手里,淡淡泛着七彩的奇异光影。 “瀟……瀟湘!” 他躺在地上紧紧压住手腕,痛的脸色苍白、嘴唇不住颤抖,但当看见来人的佩剑时,却竟是激动的浮现一丝潮红。 “瀟湘!你……你是何人?!你们是谁?!” “哈哈哈!老兄你看,这人倒是不傻,颇有几分脑子。” “谁是老兄……,”草帽人无奈道,“问名字呢,你想好了没?” “还用说,”她对着秦无痕行了江湖上较为常见的平辈礼,“对不住了阁下,在下蒙瀟,是个毫无礼数的人,只想截了别人的功劳,替自己争点儿名气罢了。” “说这些什么话,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 “我啊,”她瞧着甄平一脸“我好头痛”的神情,愉悦地道,“秦大侠可要小心了,江湖刀剑无眼,有些地方有些人更无眼,我身旁这位老兄草帽人……欸对了,老兄草帽人你叫什么名字?” 老兄草帽人:“……” 还是老兄草帽人:“没取。” “哇……,那可真糟糕,”她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如我帮你取一个,行过无跡、人不留名,就叫'无名氏'你觉得怎么样?” “……”甄平白了她一眼。 可怜秦无痕还躺在地上,右手越发无力疼痛,眼见前面两人竟然开始若无旁人地聊起天来,不禁气的一阵胸闷晕眩,一口瘀血梗在胸中,欲呕不呕。 “你们给我闭嘴!!噗!!”喷了。 “……啊勒?” 东方凌歌总算停止没营养的话题,有些愣愣的看着他,呆了好半晌,道, “大侠你有点脆弱的样子,还好吗?需要止痛药吗?” 秦无痕当场气晕过去。 甄平:“……” 简直是没眼再继续看下去了,宗主明发命令,要他挑战金陵城里九位和天泉山庄有交往的江湖人士,岂料其中四位竟然莫名其妙被人截了,要不是藺公子给他提了醒,他还以为谢玉那小人是不是在自断手脚,没想到是东方这个和藺公子一样不正经的傢伙,真是的,好好一个姑娘家, 怎么就歪成了这副样子? 一人一半挑完了料,甄平头痛地将晕了彻底的秦无痕给拖到街边躺好,好歹还是个剑术有成的,倒在街上为免有些不得体还伤面子。 …… “宗主。” “宗主。” “长苏。” 黎纲同甄平、东方凌歌一起走进厅内,昏黄的烛火摇摇盪盪,照在梅长苏清冷无波的面容上,不显柔暖,反倒沉沉。 “宗主,”黎纲道,“卓鼎风招来的九名高手,甄平和东方已经亲自去处理过了,估计这个月,他们是不会出门儿了。” 他点了点头,面色温和,向甄平问,“卓鼎风呢?” “卓鼎风也不傻,”东方撩了撩发鬚道,“他既是大梁境内第二高手,必定有所察觉,近来肯定没什么动静,安分得很了。” “确如东方所言。” “能让他安静下来,已经算是我满意的结果了,对了,藺晨那里怎么说?” “正月二十,高手榜上第一人,'瀟湘剑圣----蒙瀟',无宗无派无国籍,横空出世,故意要让人找不着,谢玉和卓鼎风以及大部分人,都只知道这个名字,可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让他们能和我这张脸对上,我倒是不知道了。” “上一次你和卓鼎风交手,有告诉他这个名字么?” “忘了。” 梅长苏:“……” “你这忘性随了谁……,”他忍不住抚额,“如此说来,此举倒是在赌,一旦卓鼎风知道你就是蒙瀟,火力可就全在你这儿了,毕竟苏宅固若金汤,竟然是由高手榜榜首坐镇,他们肯定不只一两次、数十次地要杀你。” “可是……可是卓鼎风不是知道东方是琅琊阁出来的?”黎纲问。 “由不得他不杀,你忘了谢玉有多变态?连江左盟宗主都敢杀,怎么不敢杀一个佩瑭玉的琅琊中人兼高手榜榜首?”东方凉凉道。 黎纲默然。 “随他们吧!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要是来一百个,本高手照样杀得爽快!不减丝毫英姿!帅的不得了!” 梅长苏:“……” 黎纲:“……” 甄平:“……” 倒是谢弼……,她想了想,觉得除了萧景桓和言皇后以外,也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还叫“东方凌歌”了。 没准还会替她挡几把剑,哈哈。 “对了长苏,”她忽然想起来,道,“藺晨那傢伙在哪儿浪荡来着?” “方才在药房琢磨药方,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没事儿,我去找他玩,你们继续聊啊,走了掰!” ……“掰”又是什么……? 再度被新词汇刷新的三人无言以对,相看三懵逼。 乌毒炸街 * 户部尚书----沉追今日受到不小的惊吓,原以为只是到地下钱庄接获线报,没想到线人竟然是个假的,几乎贴身的距离,对方便从怀中抽出一把刀来,直往他的心口捅。 幸而得到一名侠士相助,刺死假线人,岂料下一秒又从拐弯和屋顶飞来两个黑衣人,同样欲当场杀死沉追。 侠士----即甄平,这几日一直以隐形保镖的方式护卫这位尚书大人,因此在第一个黑衣人出现之时,他立即转了剑锋迎上,来人正是天泉山庄下一任继承人,卓青遥。 而自屋顶飞落的卓鼎风则趁甄平分神、难以以一敌二之际,伺机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目标。 沉追身不负武功,只能不断往后急退,眼看衣袍即将染血…… 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彩虹兇猛犀利地劈削过来。 鹰嚎当空长鸣。 卓鼎风脸色大变,急忙抽身开来退了一大步。 甄平看准了时机,跨步翻身至分心的卓青遥背后,手中长剑一扬,后心随即拉出一条厚厚的血痕。 “!” “卓……擢发难数,你们还要跟他一错再错,到底是不是蠢。” 东方凌歌挡在沉追身前,直视桌鼎风震颤的双眼,馀光却看见另一处转角的树后,萧景睿那既不可置信又太为伤痛的眼神,心中微叹。 “琅琊蒙瀟!瀟湘!” 她和甄平立刻沉下了脸,昨日方想起那一晚与其交手时并未自报姓名,只有露了脸,没想到他竟然……,好吧,说实在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蒙瀟”这个名字在后宫中已是名人,蒞阳长公主肯定听过,那么谢玉自然便会知晓,而要是谢玉知晓,卓家两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了!初入谢府的第一天,谢弼早就对谢玉用“蒙瀟”介绍过她了! 只是这份记忆太微小,竟然连站在她旁边的梅长苏都没记起来。 这么说来,当初又何必废心思取一个名字,本来的用意是要靠一个“找不着的人”吸引火力过去的,她甚至还对谢弼说过“不如在外人前你叫我蒙瀟”这种蠢话! ……这名字,本应不能告诉除了局中人以外的任何人……,东方大为懊恼,只觉自己的智商全都餵了去他大爷的狗,如此明显的一环禁忌她想都没想到、避都避不了,还想用一个“凭空而出之人”来挡死士? ……根本是多此一举! 她完全失策。 “闭嘴,找死。” 东方凌歌怒火中烧,第一为自己实在是太愚蠢,第二为卓鼎风那一声“蒙瀟”,远远比查出来“蒙瀟”就是东方凌歌更令人难以忍受,饶是她作为一名心理学家,应当知道如何确切控制自己,可此刻却彻底失去理智。 “东方!!” 甄平不顾旁人地骇然大喊,眼睁睁看着她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杀意,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直扑卓鼎风而去。 这位大梁第二高手当即吐出了一口血,竟是被那股杀意硬生生冷住肺腑,气息凝滞内力却还在翻滚,给冲击而致。 卓青遥见眾人呆愣,忍痛趁势切入阵中,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臂轻功离去。 她怔愣地杵在原地,头痛欲裂,莫名的烦躁感忽然升起,耳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急速飞鼓,反常的异常。 沉追早已在赶来的列战英的眾护卫下安然离开,纵使心里带着满满的疑问,却刻意压了下来。 “东方!” “东方!” “凌歌!” 甄平、列战英和萧景睿匆匆靠了上来,神色忧愁担心,瞧见她以剑拄地,双眸中充满令人心惊的血丝,不禁涌起不祥之感。 “回……去……,”东方凌歌稍稍恢復了神智,但脑海中仍旧充满可怕的杂音,使劲甩了甩头,不料猛地晕眩袭来, “找藺晨……中…套……” 她倏然倒地。 “凌歌!!” “妈的!列将军借你马一用!” ………… 正月十五元宵夜,苏宅内各处外院横樑上无不吊掛花灯,红澄黄灿,各式图样,繽纷至极。 可惜良辰美景进不到那几个人的心里,连飞流看起来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穆霓凰肩裹狐毛长裘,款款而来,看见那隻金鱼花灯,顿时回忆放肆。 “霓凰。” 梅长苏装戴整齐,似乎是要出门。 “兄长,”她微微一笑道,“要出门?” “是啊,要去一趟妙音坊。” “妙音坊?” “啊,有点事,要去办。” “霓凰明白,”她了然道,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小女儿姿态,“上元佳节之夜,霓凰也只是……想见见兄长而已。” 他纵容地笑了笑,眉头间却难掩煞气。 “兄长怎么了?对了,怎么没见到凌歌,她最喜欢热闹了,怎么不出来到处捣腾?” “……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不便说,东方在屋内,你去找她吧,藺晨会告诉你的。” 穆霓凰面露疑惑,与梅长苏道了别,往屋子里走去,甫一推门,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直衝鼻腔而来,儘管上过战场、甚至嚐过发臭的血液、闻过腐烂的尸臭,她仍忍不住皱起眉捂了捂鼻子。 就像好几百人的血肉搅在一起捣碎放进蒸笼里蒸,又掺杂秽物和泥土,还有不知名的中药药香,全部混合在一起,诡异的令人浑身发毛。 “霓凰姐姐!”言豫津叫道。 “豫津!”她讶异道,看见萧景睿蹲在桌子边,手里拿着一钵什么在用力磨着,那股毛骨悚然的气味正是从那散发出来的, “景睿,你怎么……凌歌!” 东方凌歌躺在榻上,双目闭合,脸色泛红,嘴唇则发紫得可怕,呼吸急促,失去意识,左臂上一圈白布包裹、透出血色,并未放下衣袖,床榻边缘放置一小碗,里面盛了将近半分满的暗红血液。 “藺少阁主,凌歌这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意间竟然被人下套,”藺晨面色阴沉,道,“此毒一旦服用立刻伤及根本,当心跳加快到一定的速度后,毒素会和一种体内用来保护肌肉的精气相结合,这种结合非常刺激人脑,不仅会听见犹如打雷一般的杂音,还会头疼欲裂,甚至让身体心灵都產生错觉,中毒者越焦躁,毒害越大、发作也越严重。” “此毒……为何听来有些熟悉……?” “郡主竟然听过?”他接过萧景睿递来的钵,拿起茶壶开始往里头注水,“此毒名唤'乌鹃',是一种用来控制傀儡杀人的毒物。” “对……,对,控制傀儡,我好几年前……曾听人说过。”穆霓凰胡乱地点头,双手却极镇定的解下长裘,坐到言豫津一旁。 “……都是我的错……” 萧景睿抹了抹脸,声音哽咽,眸中濛濛一片雾色,什么都看不清楚,可还是紧紧盯着藺晨手里的药碗。 “景睿?” “若不是……若不是这些牵扯……凌歌也不会……” “好了景睿,”言豫津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凌歌很期待今天去听曲儿的,要是我们不去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得听了,走吧!苏兄还等着咱们呢!” “……嗯!”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朝好友喊道,“凌歌,你好好休息,等我们回来…再给你说好玩儿的事!” 说完急忙扯着言豫津的袖袍快步离去,转身的那一瞬间,穆霓凰清楚地看见他再也禁不住的泪水滑出眼眶。 雪卢夜袭那晚,他萧景睿,不仅将东方凌歌视作挚交好友,更是…… 救命恩人。 “藺少阁主,我记得'乌鹃'毒发完后……不是这样……,这是……” “这是毒发失败,”他边持汤杓搅动药汁边答,“凌歌所习内功至阴至阳,乃是琅琊阁独传心法,呈混沌之象,听凭修习者调用,但凌歌当时心神已失,只有杀意,无法判断该如何使用内力,两股极致相冲大震筋脉,也许是因为这样使她更加焦躁,因此毒素愈强,再一次夺舍意识,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直至身体和心理都受不了为止。” “崩……崩溃?!” “不,凌歌的心神之强非常人所能及,因此只有身体崩溃。” 她忧心的握了握拳,道,“该不会……” 藺晨摇摇头,“筋脉只是受震,并无大碍,以我之力修復即可,但是乌鹃毒太伤人脑,怕是会失去一些记忆,更甚者……全部忘记,还有,郡主可知飞流?” 穆霓凰大惊,驀地挺直了身子,“可有解法?” “有,”他亮出药碗,舀起一小杓,浓稠恶臭的黑绿色药汁沿杓底滴回碗中,“并不是太困难,只要人能喝下去。” “这是……药吗……?” “两条活的公观音蜈蚣、蝇的活幼虫七隻,越肥越好、一尾活雌性斑蝎、三隻活公狼蛛、桑树树枝五条,要靠近地下的、陈茶茶叶五小杓、白朮、茯苓、陈皮、五味子、白芍、地骨皮、栗果、枸杞、天精草、最后一味,要寒气很重的人血。” “……人血……?”她看了看东方凌歌的左手臂,“是这个吗?” “不是,凌歌被背回来时,心跳太快,可知血液流动必然也快,气息又混乱又躁动,只能放血半碗使她稍微虚弱,如此暂缓。” “……原来如此,……藺少阁主,为何一定要人血?” “乌鹃本是杀人之毒,只有人的血腥味儿,才能平息嗜杀之气,非治身而治心。” 他风平浪静地说完,除了面容依然冷峻,其它的倒是平常得很,可穆霓凰就是知道, 藺晨真的动怒了。 “凌歌她……什么时候会醒?” “最迟七日,最快明天。” 她点了点头,纵然忧心依旧,却不得不强自压下,只能不断祈祷醒来后的东方凌歌能恢復神智。 待到人影和脚步声彻底离开这间屋子,藺晨才又轻轻搅动药碗,扶起东方凌歌的上身,一杓一杓慢慢地餵食,幸好这种药……总是在昏迷时服用。 逐渐见了碗底,他放下碗走出屋子,站在院中,从衣袖里掏出一支通体黑金的洞簫,手按音孔,覆唇,一阵低沉沧桑又呜哑的音调悠然回盪,不多时,一名一般随从打扮的男人无声无息地飘忽落地,宛若鬼魂。 “着金陵暗使三人,查。”藺晨道。 男人并不说话,微行一礼便如同方才一般的身法消失在墙外。 热闹非凡、欢声笑语的元宵夜,对比的,是苏宅内部肃杀冷冽的滔天怒气。 ……………… 次日,下午未时已过一半,冬阳穿透乌云,难得地露了露脸,苏宅南院一处屋子里,一名身着素白色缎面长裙的女子躺在榻上,脸色微微泛红,嘴唇退了青紫,但依旧苍白,正是毫无防备间被下了乌鹃毒的东方凌歌。 隔壁的药房内,藺晨正手持一本小册子细看,里头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竟有不少掺杂现代医学理论的专业词汇,甚至用毛笔仔仔细细地画了一隻放大好多倍的雪蚧虫。 由于东方凌歌此刻只能听天由命的甦醒,因此守了一整夜却还是没那个心情睡觉的藺晨,只好转移注意力来研究梅长苏身上的火寒毒。 岂料这一看,倒真是让他看见不得了的东西。 '强烈怀疑为支气管扩张症,咳嗽、咳痰,偶有咳血,可能损伤到支气管小血管。' '病初期,肺功能尚可,不发病时可以正常活动,随症状加重,健康肺组织减少、肺通气功能下降,可能造成肺血管阻力增高,右心室负荷加重,进一步发展为肺心病、右心功能不全、右心衰。'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藺晨挑了挑眉,有些词他既看得懂又不完全懂,比如“肺功能”,是指人呼吸的行或不行……么? 揉了揉眉心,智慧卡在虫洞里的琅琊阁藺少阁主继续读下去, '或者咳嗽变异性哮喘,秋冬起病,反覆多年成典型哮喘,一样引起咳血。' '归根:咳血、肺功能衰竭、肺心病中间期靠末简而言之快死了,的患者。' 藺晨:“……” “肺心病中间期靠末简而言之快死了”这句话看起来真的很像诅咒啊,小凌歌。 '以上皆为长期观察和诊断和諮询过很多大夫,很仔细统整下来的结果,虽然把脉还不到像晏大夫一样一摸就能喷死人,不过被人家承认有他老人家三分之二的功力,可信,感谢穿越者金手指。' 还是藺晨:“…………” “感谢穿越者金手指”这句话看起来真的很像炫耀啊----如果他没猜错----小凌歌。 好吧,看来小凌歌心里是有些底了,那么平常该吃的该喝的饭和药,还有那叫什么……食疗?对,便依惯例照常给长苏吧! 心莫名其妙宽下来的藺晨猛然一笑,将手上的册子闔起,安安稳稳地搁在桌上,终于打算去睡会儿了。 陡然,一阵突如其来的惊人爆响衝天而起,震得脚下的地都微微晃动,他长时间未进食、也没有休息,血糖有些过低,身体不禁跟着地面摇了两摇,赶紧扶住桌面。 “你大爷的,”藺晨感慨道,“这萧景桓还真是狠得下心哪,这么一爆可不是死几人就能了事的,也不知道他又会如何解决如今这个局面?” 这个“他”指得自然是梅长苏了。 “……我去你大爷,那我还站在这儿干嘛?救人去啊!” “我也去!” “去你大……!” 这是绝对是藺晨开始会骂脏话以来,骂的最频繁的一天。 “凌歌!你醒啦?”他快步走过去拉起对方手腕细细诊着,“总算压下去了,凌歌,看着我,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蒙古大夫唄!走走走,别耽搁了那可都是命。” “等等!你还记得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么?” “被下套了还能发生啥事儿,”她翻了个白眼,翻开医药箱检查了一番,又抓了些能止血止痛的草药,放进另一个分格的木盒子里, “走啊藺晨?回来再跟你说,萧景琰那倔脾气牛一般的,我可不想长苏的身体被他一句话又给搞坏了。” 藺晨呆呆地接过两个箱子,然后呆呆地跟着出门了,“……喔。” 乌鹃毒的副作用极大极重,为何凌歌…… “藺少你走不走啊!” “这不正走吗凌歌你等等我刚醒来别给我飞!” 解药的配方完全是按标准去磨製的,难道是哪里不小心出错,却误打误撞么? 要是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藺晨你笑什么!” 东方凌歌飞在前头,除了要忙着避开各种高高低低的屋顶,还要往回看看人家有没有跟上。 “笑你像隻猴子,一天到晚只想爬人家房顶!” “我去你大爷!” 几纵几跃之间,和着两人不落全程的拌嘴,那一片惨不忍睹的街区终于出现在他们眼里,一股火药刺鼻的味道混合黑漆脏污的烟尘飘荡在空气中,地上随处可见烧焦的断垣残壁,甚至还有人体四肢、内脏等等,汨汨的流着血水,静静躺在爆炸范围的边缘,那些越靠近中心点的肢体,早就被高温化成了焦碳,半点也认不得了。 上一秒鐘还在斗法的东方和藺晨,瞬时间安静下来。 现场情况真的太可怕了。 以前顶多在新闻上看过类似案件,东方沉了沉脸,心道,敢于如此痛下杀手,秦般若真不愧是璿璣公主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 “造孽。” “可不是么,”藺晨发现一名右手臂大片烧伤的男子,急忙走了过去,蹲下身打开两箱木盒,“凌歌,帮我捣些草药,敷在他伤口上,此处没有清水,只能将就一些。”说完,便自己动手整理起纱布和棉布来。 “有生理食盐水,这个能先冲洗,比清水好,人的身体里有一定的盐,不能单用白水,”她指了指藺晨身边医药箱里的五罐瓦罐道,“虽然不多,但等等能遇见熟人,再请他们拿东西来给我做。”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那男子虚弱地道,“在下伤得不重,却劳烦二位了。” “说什么傻话,”东方小心翼翼地用拴盖遮住半边瓶口,慢慢地往伤处淋下, “伤了就是伤了,何况你这伤也算的上很大,大叔,伤口要是不处理好,发炎溃烂是会死人的,你再说话,小心本神医拿二两黄连塞你嘴里去。” 被关爱的男子顿时哭笑不得,人人都说医者仁心,他今日倒是遇上一位很特别的“例外”。 “东方姑娘?” 暗渡陈仓 萧景琰带了人走过来,便见应当还躺在床上的她和另一位素未谋面的青年正在医治伤患,不禁讶道,“东方姑娘醒了?” “想也知道是列将军告诉你的吧?不过这事儿等等再说好不?”她直视他,道, “麻烦萧景琰同学帮本神医派几个人,去找大量清水和盐巴,救人用的,能洗净伤处,避免脏东西使之发炎感染,两样东西分开带给我,你们不懂比例,别乱混。” “来人,”他随即吩咐道,“带一队去找东方姑娘需要的。” “谢啦。” “这……这是靖王殿下!”男子大喊道,“草民参……” “别动,你负伤在身,不可随意活动。” 萧景琰急忙拦住他,正好和藺晨打了一个照面,“阁下是上次……?” “正是凌歌的挚友,正好,靖王殿下帮我抬住他的手腕,凌歌,药膏好了么?” “来了,”她将捣棒黏了一坨墨绿色的东西出来,均匀涂抹在棉布上,“这是能止血和止痛的,暂时让你不要这么痛,也不会失血过多,但这不是皮肉伤的药膏,不能只靠这个,知道吗?现在药材不够,你若是能走了,就去找穿黑布衫的大夫,告诉他们你还要再上一次药。” “多谢姑娘、多谢公子…”他感激道,接着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萧景琰问道。 “殿下……这……草民惶恐……” “你说。” “靖王殿下。” “殿下。” 身后两道熟悉的嗓音,他转过头去看,原来是自己的谋士苏哲和心腹列战英,以及霓凰郡主。 “先生来的真快,这京中大事,果然都逃不过苏先生的法眼。” “在大梁京城帝都,看到如此场面,实在是太过惨烈。” “都是些勤勤恳恳的小百姓,”萧景琰望了望四周,语气中似有叹息又有愤怒,“谁会想到,自家旁边竟然会有一个黑火库,真是时也命也,能多过一天就好了。” “多过一天?”穆霓凰疑惑道,“多过一天又能怎么样?” “户部沉大人昨日告诉我,他已经具本上报,请求陛下恩准京兆尹府,协助查封这座私炮坊,他当时很自信地跟我说,一两天内朱批很快就会下来,没想到,折子才递上去一天,就发生如此惨烈的意外。” “意外?”梅长苏反问了一句,“殿下真以为这是个意外吗?” 他倏地转过头来,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眼,“苏先生是在暗示什么吗?” “这原本是一件贪瀆之案,可是这一炸,这件事情就不只仅限于朝堂之上了,毕竟这几百条人命,民愤民怨,会成鼎沸之态,东宫受得惩罚也会更重,殿下细想,这件事情闹大了,谁会是最终的受益者?” 萧景琰脸色铁青,太阳穴处隐约青筋浮现,愤不可遏,“只是为了加重打击太子的砝码,他们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他顿了顿,眼神更加不善,朝梅长苏步步逼近, “这是苏先生,为誉王出的奇谋吗?嗯?” “嘿,”东方凌歌突兀地插言,“能不能让我说句话,你们都停一停、缓一缓,这里不是争执的好地方,况且这位大叔想说话很久了,只不过被长苏你们一行人干扰了去,不如稍等,先解决完大叔的事,再谈,好吗?别让病人空等。” 她面容温和,语气几近称得上柔滑,唇角带了点丝丝微微的暖笑,叫人生不出半点拒绝之心,尤其以萧景琰为甚,那一腔快毫无理智乱喷的怒火竟硬生生被浇去了一大半。 “说。” “殿……殿下,”男子在这窒息的气氛中如蒙大赦,忙道,“草民本是附近一摊卖茶水的,今日刚好其中一种茶叶没有了,草民便来这里一处茶行要进点货,这……这茶行到草民那摊子有条小路能走,比走大路还要快上好些,草民今日也走近路,却不成想,遇见一队人马,都穿着整齐,好像哪里来的大户人家,说什么'殿下和秦姑娘的吩咐听见了吗?别办砸了,否则有你们好受!',他们赶路似的转了弯口,没注意到草民躲在另一个路口暗处,草民原本以为是打架寻仇,所以不敢被他们发现,就怕惹事,可是谁想得到……” 他话刚说完,在场几人的神色已经变了好几变。 “殿下和秦姑娘……?”穆霓凰勉力压下胸中不平之愤,喃喃道,“誉王和秦般若?” “大叔,”东方再接再厉道,“你可确定他们所说的真是这句么?” “殿下、郡主在前,又有两位救命恩人,草民怎敢说谎哪!” “那可就厉害了,”她又道,心里暗暗惊奇,没想到这一段误会竟然还能这样歪打正着,她本来只是想拖个时间,等萧景琰心情稍缓再继续的呢, “这么说来,秦姑娘的地位也不低了?” “秦般若是誉王府里的一等谋士。”梅长苏吐了口气,回答道。 “啊……那,放火的主意可就是秦姑娘出的了呢,毕竟'秦姑娘的吩咐'这句话透露出一定的关键,”东方歪头半晌,道,“今日私炮坊炸了,那肯定是方才放的火,我和藺晨都在苏宅里研究药方,并没有看见长苏出门,再搭上这位大叔的证词,靖王殿下当可放心。” 梅长苏和穆霓凰愣了愣,忽然发觉只有当需要顾及一个皇子在外的脸面和提醒他的身份时,东方凌歌才会尊称他为“靖王殿下”,并不是一种疏离,反倒是一种保护,而这样的察觉令他们……很意外。 一个皇子被平民女子口头上保护?? 委实是令人不可思议。 “……是我刚才失言,”萧景琰敛了敛顏色,竟然郑重地向梅长苏行了一礼,“错怪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他又愣了愣,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一旁藺晨和东方凌歌已经收拾好两盒药箱,正指挥几个士兵将搬来的食盐和清水抬到道路角落的空地上,继续他们未完的工作。 * 私炮坊一案过去,东宫太子萧景宣被判迁入圭甲宫自省,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处,不得姑息,誉王萧景桓在梁帝面前再度将自己摘了个乾净,顺便趁机言明自己倾向给太子从宽的立场,对于萧景桓是不是刷了一波梁帝的好感无人可知,不过帝王的震怒倒是如同洪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滔天涌了出去。 例如,原本因年终尾祭而暂时復位的越贵妃,提早结束了她的恩宠,当梁帝对萧景宣和一眾官员的判决下来后,紧接着便是宣召越贵妃入宫,当场拔了她的一品皇贵妃位,重降为嬪,贬出昭仁宫。 而在这件事情上最开心的,绝对要属穆王府的小王爷穆青了,情丝绕事件那时,他如何气的去啃楠木椅子,如今如何乐的去啃楠木椅子,欢欣奔放的差点没出去街上跑一圈马。 值得一提的还有靖王萧景琰,私炮坊爆炸当时,他带来兵部拨于他的床被和帐篷,准备暂时提供给灾民,事后再回收,本来按规矩是要呈报上兵部的,不过让梅长苏压了下来。 '做好事要不要给人看,那是殿下的德行问题,但若做了好事却没人知道,可就是苏某这名谋士无用了。' 一句堪称酸溜溜的话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巴。 事后,兵部尚书李林还真的参了他一本,却是白忙一场,救急之时忘了一处无关紧要的流程本就无大碍,可这个李林偏偏要大张旗鼓地参、大张旗鼓地告,梁帝也不是笨的,他早就知道李林暗地是太子的左右手,又是一阵怒气灼胸,参本拿在手里几乎要往李林的头上砸过去。 不仅如此,朝堂之上一些还倖存着的耿直之士,更是出面力保靖王,太子一方吃了一个大亏,势头更加虚弱。 ……………… “哎呀!这才两个月的时间,你把这里整个变了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这是当初推荐给你的那个宅子了!” 蒙挚兴致高昂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哈哈哈哈”的跟着梅长苏进了一处庭台。 “我把旁边那处园子也扩了进来,地方大一些,飞流玩起来也高兴。” “哎?这是你到京城以后,第一次设宴请客吧?啊?” “是啊,”梅长苏微笑道,“新修的园子,大家一起来热闹一下。” 蒙挚大笑几声,“能得到江左梅郎的邀请,我真是,受宠若惊。”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蒙大统领,客人都还没到呢,”他一脸玩味地瞧,道,“你倒先跟我演起戏来了?” 蒙挚呆,“我……我又说错话了?” “他只是跟你闹着玩儿哪,这人心眼儿那么多,不闹一闹人就坐不住!” 藺晨双手笼在宽大的白色袖袍里,痞子一般地走了过来,又道,“蒙大统领免不少深受其害,对吧!” “吃的玩的都塞不住你的嘴啊,”梅长苏白了他一眼,转头介绍道,“蒙大哥,我跟你在信上提过的,琅琊阁少阁主、蒙古大夫,藺晨。” “蒙古大夫也是天下第一的蒙古大夫,”他笑骂一句,“蒙大统领,幸会。” “哈哈哈,好说,幸会幸会,小殊有藺少阁主照拂,我是相当放心的!哎对了,东方妹子又不见啦?这么热闹,她还不出来蹦?” “蹦也得看准时机蹦,”一抹白色飘进眼里,手上竟拿着一坛酒,“锦舖的桂花酿乃是上品,喝一杯?” 眾人:“……” 你一上来就拿着开封的酒坛叫人喝一杯??? “小凌歌,”藺晨无奈道,“你这是什么?逢人灌酒?半个时辰前你才刚收完一坛哪!” 直接接过酒坛喝的蒙挚“噗”地一口全喷了出去,“等等等……你…你叫她什么?!'小凌歌'?!!!” “蒙大哥你得习惯,”梅长苏插言,戏謔地道,“堂堂少阁主,八不成得栽了。” “咳咳咳咳……,栽了?什么栽了??” “那个'栽了'唄。” “啊?!” 东方凌歌白了他一眼,接回酒坛,挑衅地比了个大拇指向下的动作,“羡慕嫉妒?” 他惊讶的瞪大了黑星般的眸子,不可思议道,“东方,你脸呢!” “餵狗了。”←东方凌歌 “餵狗了。”←藺晨 梅长苏:“……得,媒人扔过墙。” 蒙挚又喷了。 “噗哈哈哈!你们哪,真是一天比一天有趣!对了,小殊,你这一次都请了些什么人?” “自然是有景睿和豫津,还有郡主和夏冬。” “这加上我…不才五个人吗?你这……”摆了这么多桌子…… “郡主会带穆青一起过来,”他莞尔一笑,解释道,“夏冬也会带上她的大师兄。” “……夏春也来?” 他点了点头,学藺晨半挑了挑眉梢,“还有一个人我没有请,但我猜,他一定会不请自到的。” “谁呀?” 梅长苏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来,惹得旁边被晾了好久的两人一致地再翻白眼。 藺晨和东方凌歌一人一边友好地拍了拍蒙挚的肩头,道,“蒙大哥,这个人自来熟啊!” “很热情的!” “是个小傻瓜!” “你家小殊表面的备胎!”想当然尔“备胎”是和谁学来的新词。 “喔!”一点就通的大统领恍然大悟,“你们是说誉王啊!” “哎~” “哎~” 梅长苏:“……(真的是够了!)” 还是梅长苏:“不过东方,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景睿豫津他们说明你诈尸的事。” 想当然尔,“诈尸”又是和谁学来的新词。 东方:“……(脸木)” …… “这是第七种酒了吧!苏兄家的菜肴倒也罢了,最妙的是,每一道菜配以不同的酒!真的是风味别緻啊……” “豫津,你乃好酒之人,”萧景桓笑道,“苏先生这么多种酒,你都能叫得上名字吗?” “这个…是秋月白吧!” “豫津是好酒之人,”东道主梅长苏跟着笑了两声,“猜出来也不奇怪,”又唤了唤走神的萧景睿,“景睿。” “嗯…嗯?苏兄?” “你能品出几种啊?” “我不行,”他訕笑了笑,“我只品得出照殿红而已。” “不会吧!”言豫津立刻投以怀疑,“你能品得出照殿红??” “呃……过年的时候,青遥兄长送了一小坛给谢弼,我嚐过一点,所以记得。” “你们喝照殿红居然不叫上我!”言大少爷再度任性,喊道,“我再也不理谢弼了!还有你!” 萧景睿简直哭笑不得,“豫津,你今年贵庚啊?还这么孩子气…” “哈哈哈,你们两个拌嘴总是这么有趣,真是让人都捨不得让你们停下来,”东方凌歌笑道,“对了,我昨日才听说你家青遥兄长重病,可还好么?” 左边下首第三桌的夏冬立刻瞄了过来。 “啊,已经没有大碍了,好多了。” “幸好幸好,江湖人士到了京城之中难免有诸多不适应,”她自顾自地点头,“没事就好,还要请你家兄长多保重才是呢。” “酒已半酣,如此枯坐也是无趣,”梅长苏很顺地接过话头,道,“昨天晚上倒是想出一个玩法,不知各位是否有兴致?” “嗯!江左梅郎想出来的点子,就算是不玩也得问问是什么!苏先生,说说看!”穆青一脸兴奋道。 “那就好,此前我有缘得到了一本竹简琴谱,解了甚久,约莫像是失传已久的古曲,广陵散。” “真是广陵散?”夏春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此刻忽然冒出声来,不禁吓了其他人一跳。 “昨晚我将此谱委託东方姑娘藏在了园中某处,大家可以室内室外随便翻,谁先找到,我便将此谱相赠!” 闻此言,穆霓凰和蒙挚立即暗暗皱了皱眉头。 “哎,”东方凌歌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小女子不才,这竹简琴谱藏身之地嘛,说宽不宽说窄不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哈哈哈,”萧景桓笑道,“姑娘倒是会打马虎眼,你这话可是故意激我们的好胜心啊!” “殿下,竹简琴谱难得,这不当然要激一激各位,说不定能为它觅得知音不是?”她抖了抖衣袖,指着自己背后道,“不过嘛那方向……也不是不能……” “多谢东方姑娘!” “咦?” 只见一阵风闪过,一张桌子便瞬间没了主人,剩下一旁的夏冬暗自闷笑。 “请各位见谅,我这春兄是出了名的乐痴,他一知道这竹简琴谱藏在这院中,就算把这儿翻个底掉,也一定是要找到的。” “那可正好!有人给这场游戏开了个头,各位不如快快动身,免得琴谱还真被这夏春大人捷足先登嘍。” “走吧景睿、穆小王爷,”言豫津急吼吼地站起来,又拍了拍好兄弟们的袖子,“咱们三个一队吧!” “好啊!” “豫津会找帮手啊!”东方饮尽了杯中物,笑道,“那可不成,我得去好好监督他们,免得真把这屋子给全拆了,各位,失陪!” 眾人齐齐善意的笑了一阵,也起身去找那竹简琴谱,馀下未动的,竟只剩誉王萧景桓和梅长苏、蒙挚三人。 庭园中,冬末的太阳晒得屋顶砖瓦暖暖舒适,地上的几颗大石头,明显地能看出来有搬动过的痕跡,条痕深深刻在泥地里。 “唉……怎么还是没有……,这大半个院子咱们都找过了!该不是一开始就找错边儿了吧!”穆青两隻袖子高高撩起,强行忍住想抬头叹气的心思。 “啊呀!”另一个声音喊道,“我知道了!竹简琴谱何等珍贵!凌歌绝对不可能把它放在外头的!肯定在屋子里!走走走走……” “豫津……,我们已经翻了大半个时辰了,”萧景睿万分无奈,“琴谱应该早就被人翻出来了吧。” “谁知道呢,不找找怎么知道?”他抬头望了望太阳的方位,道,“还有时间嘛,再找找找找咦……?” “怎么了?” “怎么了?” 言豫津指了指一处屋顶,“你们看,那是不是……” “……凌歌!你才好多久!为什么老是跑屋顶啊!快下来!” 那一坨“泥巴”动了动,终于露出个脸来,正是几分鐘前才说要“监督眾人”的东方凌歌。 “唷,嗨,”她悠悠打了个招呼,“那儿太闷了,我出来偷得浮生半日间一下,好巧啊。” “巧你个头!”穆青跟着喊,“你快下来,我们好多话问你呢!我都听我姐姐说了!咱们可是朋友!你让谁担心啊!” ……喔,她慢慢飘了下来,心里暖暖的,在现代她唯一一个至交就是刘红莹----那个半导体產业的大佬,然而在这,却拥有这么多个。 “别担心啦,乌鹃毒对别人还有强烈副作用,对我就没什么了,”她笑了一笑,撩了把低马尾,又将有些散乱的鬓边发鬚整理好, “醒来后,私炮坊便炸了,我和藺晨去了一趟,回来才听他说了一遍完整的,当然也知道那解药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我细细的研究过这种毒素,也和藺晨商讨,我能好的这么快,不留下任何后遗症,很大的关係,应该是绿茶糕。” “什……什么!绿茶糕?!”那三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为了让糕点的香味更浓郁,我在里头研磨了更多茶叶,这种毒和茶叶相剋,一碰就被一点一点吞噬掉了,”东方顿了顿,语气有些一言难尽,道,“至于那些虫子和人血……真不知是谁想的,明明解药就只需一整杯的陈茶茶叶粉就好……” 顿时三道目光同情的望了过来。 “可是,”萧景睿皱了皱眉,“你是怎么被下毒的?又为何发作?” “这个嘛……,乌鹃毒非常刺激人脑,一旦有心情差的时候,就会激发人的杀气,可能我毒发前想到了什么,虽然自己没有注意到,但骗不过毒素,那位下毒之人……更是未知。” “难道你得罪什么人?”穆青问。 “多了去了,不过能暗中下毒又做的这么隐密,恐怕不是一般仇家。” 她心想道,自己一向乐天派,难得有情绪负值的时候,刚好那天天时地利人和,才有机会毒发,还是失败版。 可是兇手的计划是什么? 为什么对她下毒? 目的是什么? 东方暗忖,趁着剩下三人都在各自思考之际,重新梳理了一遍过程,昨日和今日她可都是忙得很,完全没有时间去推理这杂七杂八的。 乌鹃毒的根本是控制人去杀人,一旦心情变差、心跳加速,毒便刺激被控制者的杀气、进而失去心神,只有一个缺点----不分男女、你我,见着活的就杀,委实阴毒至极。 可见……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杀了谁……? 又或者,偷偷给自己下毒、然后躲藏起来,是害怕被自己杀了? 兇手害怕她杀他或她吗? 兇手希望自己去杀谁? 东方一一数点,有理由下毒的人,寧国侯府、皇宫大苑、前一阵子除夕血案的江湖恩怨,只有这三种了。 有了初步头绪就轻松了许多,她呼了口气,道,“行啦,总有天会水落石出的,我会查的,另外,时辰差不多啦,该回去了。” “哎?”言豫津愣了愣,“差不多了吗?还早啊?” 她很坏心的勾了勾唇角,道,“我也不是一直待在屋顶上的,此前夏春大人已经喜滋滋、乐呵呵的捧着一本竹简飘走了呢。” 言豫津:“……” 萧景睿:“……” 穆青:“……” “不早说!!!!!!!!!!累死了!!!!!!!!!!!!”x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瀟湘剑圣 * 热闹过后,苏宅的气氛逐渐寧静下来,下午时分,梅长苏和蒙挚、穆霓凰三方长谈,东方凌歌心知自己该回避这场谈话,便自动跟藺晨去了药房,将乌鹃毒的正确解法写了一份,塞进竹管中系上信鸽,要琅琊阁的信息库更动相关档案,又研究火寒毒直到晚上,中医的攻中医、西医的找西医,最后再合併起来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或者新的发现,以致于连晚餐都错过了。 当然,到底还是那几副帖子,只是约略动了几处,从治咳止痒,改成了润喉清肺,她想了想,觉得火烧烟尘大,也许可以将猪血加进梅长苏的食疗单里,只是不知道枇杷膏怎么做,也不晓得它有什么成分和火寒毒相生相剋,她想着想着,忽然想起原本是作为止咳糖浆的可乐来。 还有橘皮茶,虽说有润肺化痰、护胃利血等等功效,但性质寒,不适合让习惯性咳嗽、容易腰痠背痛、肠胃功能弱的人饮用,因此梅长苏是断断不能喝的。 不过六合茶的味道不光人家快喝腻了,她也要闻怕了。 翻了翻笔记,之前和晏大夫研讨的纪录从桌上飘了下来,她捡起刚要放回去,却瞥见了两个字,顿时双眼一亮。 甘草。 回想了遍它的作用,也许能取代枇杷膏! 东方心中一喜,连忙找了张空白的宣纸草草记下,顺带加了註记----“不可长期服用,一个礼拜两天为先,免得长苏肿得像头猪,再来个高血压,霓凰一定会把我揍死。” 将纸张折了折几折压好,又匆匆整理了下自己,今晚密道初啟,梅长苏可是亲点她去的,当然,首要目的是藉靖王萧景琰的口,向列战英说明中毒之事。 第一,之前在演武场和戚猛干架的前几分鐘,她和列战英聊着聊着就变成了朋友,更别说她毒发时人家也在场,心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第二,私炮坊炸了那天,对方是清清楚楚瞧见她像根本没事一般的活跃,她当时没注意,后来萧景琰自己跟她说,列战英的表情彷彿看见鬼。 东方凌歌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会儿,出发前顺道问了问藺晨要不要凑个热闹,结果得到“懒的!”二字,于是又问“人家好奇你是谁怎办?”,接着又传来回应道“那就说唄!又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她自答了句“也是。”,从外院捡了颗小石头,偷偷跑进他屋里去轻轻一丢,随后迅速鑽出来溜了。 藺晨无奈得很,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 …… “准备好了?” “我不知准备好多少次了。” “开门唄。” “开啊。” “谁开?” “你不想开?” 奇怪的对话持续进行。 门后面的萧景琰:“……(竟然懟上了。)” “苏先生,深夜惊扰了。” 东方凌歌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知道怎么开门的?” 还是萧景琰:“…………” “这门难道不应该这样开?” “该该该,就是挺讶异你会开的。” 依旧是萧景琰:“………………” “咳,殿下,这边请。”忽然就被晾在一边的梅长苏好不容易抚平抽动的眼角,“平静”地道。 “父皇命我去西山军营督察换防,天亮就得出发,三日后方回,所以,只能惊扰先生的好梦了。” “殿下召之即来,本就是苏某的本职,何谈惊扰,”他微微一笑,道,“殿下有何急事,但说无妨。” “昨日我获准入宫,母亲提到,南楚要遣嫁公主入京的事。” “看来静嬪娘娘,并不想让这个桃花运落在殿下的身上。” “苏先生推论的不错,”他点了点头,“那么,可有破解的安排吗?” “楚人最信占卜之术,订亲之前,必定会找太常太卜先合八字,只要殿下的八字和南楚的公主不合,即使皇上选中了你,南楚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太常里居然也有听命于先生的人?” 梅长苏莞尔道,“听命谈不上,只是有些手段可以使罢了。” “苏先生最初入京时,给人的感觉仿若是受了麒麟才子盛名之累,被太子和誉王两方督促而来,”他挑了挑眉,“但如今回头看,先生你未雨绸繆,倒像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 “匡扶天下,素来是男儿之志,苏某自恃有才,不甘委身于江湖,若不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又怎么会捨弃太子和誉王这条捷径,而一心一意要奉殿下为君上呢?”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想通的地方。” “没有想通什么?” “你这位才纵天下的江左梅郎,为什么会如此心志坚定地选择了我,难道真的是为了扶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得到更多的倚重和更高的地位吗?” “为什么不呢?” “苏先生如此关爱庭生,”他目光紧逼,语气灼人,“我一直想问你,以前,你是不是认识我皇长兄?” 梅长苏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祈王殿下?苏某年少的时候,的确是想过要在他的麾下施展宏图抱负,只可惜这个愿望,终究难以实现了。” 萧景琰垂下了双眸,里头盈满毫不掩饰的哀伤。 她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地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至外屋端了茶和酒来,一盏茶、两杯酒,当算作为祈王萧景禹的一点小小悼念。 “景琰,”她道,“还记得我去你府里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记得,”如今这堂堂皇子竟已接受一个平民直呼其讳了,“'继承'和'翻转',关于皇长兄的事,我一个都不会忘。” “这就好,你只要牢牢记得这两个词,他永远活在你心里,可并不是要取代你,可晓得?” “这个我知道。” 东方欣慰地点点头,倒了一小杯桂花酿,一饮而尽。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萧景琰忽道,“东方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我听战英说你中了什么毒,凶险异常,他那天回去后,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极担心你这个朋友的。” “此毒名乌鹃,”她又倒了一杯酒,橙橙烛光摇映在波中,粼粼地泛着星辉, “中毒者只要被激起负面情绪,便立刻心神尽失,留下来的是滔天无边的杀意,不分何人,就算是自己人都要杀个乾净,如同走火入魔,必须杀完了所见之人才能平息,或者有谁的武功技高一筹,反杀一道,也是可行。” “如此歹毒,”他眉头狠狠地皱了皱,“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的发展这种毒药?” “来源已不可考。” “那你……” “我这样子,是毒发失败,我所修习之内功奇特,毫无形状,既可大阴又可大阳,毒发时我神智不清,不晓得该如何调动它,因此筋脉受震,好在我忽然恢復一丝意识,连忙调转内力抵挡,因此躲过可怕的下场。” “下场?” “乌鹃毒毒发失败有两种,一是像我这样,强行抵制;二是杀不到人,被杀意反噬,”东方抿了一口酒,道,“这种毒素很刺激人脑,要是不临时调配解药,一定疯魔。” “疯魔?” “肯定的,疯了或者记忆缺失、也有可能从此呆傻,幸好解药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整杯陈茶的茶叶粉即可。” 萧景琰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又诡异又噁心,嘴里似乎都嚐见一股莫名的血腥味儿…… “对了,还麻烦你帮我转告列战英,”她续道,“既是朋友就不该让对方……担心。” 这一剎那,那名面容温婉、永远带着柔柔笑意的女性身影猛地跃入脑海,身为彼此最好的搭档、最好的闺蜜,她还是让红莹为她担心、甚至伤心难过一整个辈子…… 这可是她在现代唯一的家人了…… 二人看着她突然转变的沧桑气场不由愣了愣。 尤其是萧景琰,他一向受她的气、受她的鄙视,此刻的情况让他非常、非常的无法适应,憋了许久,才终究吐出一个“好”字。 “天也晚了,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早还有的累呢。” “也是,苏先生也请快安歇吧,东方姑娘也保重身体。” 梅长苏的话无异于救场,大大地令头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好兄弟解了围,密室再啟,第一晚的谈话算是顺利结束,平淡而不起眼。 “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殿下请说。” “私炮坊爆炸那日,和东方姑娘站在一起的先生是……?” 梅长苏看了东方凌歌一眼,发觉她竟又如没事了一样生龙活虎起来。 “喔喔,那是琅琊阁少阁主,藺晨。” 萧景琰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眼角馀光滑过她腰间系着的青瑭玉佩,战英分析得不错,她果然是琅琊阁的重要人物,只是……朝堂之上,到底是这位东方姑娘单方面的意思,还是琅琊阁的意思,他便无从知晓了。 三人再无话,行了最后一礼,门便缓慢而沉重地关上了。 东方凌歌草草地说了句“累了!本大爷回去睡觉!”后,就步履如飞的走了出去,飞流飘了过来挨在梅长苏身旁,篤定又担忧地说, “姐姐,不开心。” “是啊,几乎没看过东方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若有所思道,不晓得“朋友”二字,在这位异世之人心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 “凌歌?你怎么还不睡?……怎么了?” 藺晨整理完了笔记,刚要吹熄烛火,便看见她蹣跚地走了进来。 “我……觉得对一个人很抱歉,来此之前,我自认,她是我唯一的家人。” “……,”他沉默了一瞬,道,“过来。” 东方凌歌慢慢踱步过去,心中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心理学博士、精神方面的专家,她连自己的问题都没有办法处理好…… “在这就不在那,我是死了。” 他心疼地看她眼眶发红,却没有泪水,上前一步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你永远活在她心里,现在,你有我们。” 奇妙的是,藺晨听懂了她说的话,并且还说了和她一样的话。 她心头酸涩,突感乌鹃还有馀毒未清理乾净,已在胃里和喉间翻腾,赶忙拍了他一掌,一转头,一口黑的令人发怵的瘀血从嘴里吐了出来,溅在地上。 “凌歌!” “没事……” 东方凌歌转身就走,偏偏再度一步倒,晕眩和疲倦袭来,她了无杀意,却满盈着亏欠逐渐昏迷。 刘红莹,是个在街头流浪了三个月的孤儿,被她家收留,成为亲人,对于她来说,血亲不亲可谓讽刺,但有红莹,一点遗憾也得以满足。 可是……她却丢下她了…… “凌歌!” * '吏部尚书何敬中,结党谋私,免去尚书一职,念其谋事为亲子,謫降至岳州为内吏,其子何文新收监执行原判。' '刑部尚书齐敏,草菅人命,瀆职枉法,夺职下狱,判流刑,刑部涉案官员一十五名一律同罪。' 最终,妓馆杀人一案衍伸的换死囚裁决下来了,一纸詔书,两位尚书。 当夜,万户寂静、安眠稳睡,谢玉带着文远伯悄悄地暗藏在何敬中府邸外围,这位老尚书正将心肝宝贝儿子往马车里塞,两人趁时现身,全部抓了个现行。 誉王一下子失去了两条臂膀,亏损极重,和太子目前的处境相比起来根本好不到哪里去,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两个官位瞬时间炙手可热,不到半天,梁帝的案牘前堆满了一挞快积上天的奏本,全是推荐吏部和刑部新尚书的人选,有趣的是,恐怕为了避嫌,太子和誉王的亲笔名单倒是不多,可仔细去看,这些写本子的人,不都还是两位殿下的党羽? 金色的龙座如今快成了赤红色的龙座,一方面是给气得,另一方面是给烦的,皇帝陛下谁都不想选,但一时之间也思考不出更好的人来担当大任。 直到有一个人从某个地方回来,覲见圣顏之后。 …… 靖王萧景琰奉旨至西山督察换防结束,进了宫便发觉梁帝脸色不对,询问一番之下,才知道其烦忧之处。 然而,以他的性子又怎么懂得这个那个,一句“那就请父皇快点定下主事之人吧”,差点让梁帝气笑出来。 哪里这么容易,吏部好说,一名尚书罢了,可刑部上上下下一次少了十六名官员,这缺额几乎要佔了整个刑部人员的一半,何言儘快处理? 尤其桌上那些东西,现在不管任命谁上去坐那个位子,感觉都很不适当。 梁帝叹了口气,心思一转,不禁抬头看了看底下这个被他忽略了十三年的儿子,朝中情势闹得不可开交,景宣和景桓吵得让他甚是心烦,而景琰毫不过问朝局、一向清冷淡泊,竟令他心中顺畅了不少,第一次觉得,原来景琰也不是不合自己的眼缘。 他越想越篤定,便问了问萧景琰的意见----究竟谁适合暂时代理或是职掌二名尚书的出缺? 可想而知这人说了什么,若非前一阵子主审庆国公的侵地案,恐怕连半个人都不认识。 不过梁帝的心思百转千回,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那个主笔侵地案结案文书的人来。 谁呢? 刑部主司----蔡荃。 有没有被牵扯进换囚案里来? 没有。 是景桓还是景宣的人? 都不是。 好极了!梁帝一连串“呵呵”好一阵子,立刻命高湛召蔡荃覲见。 于是乎,两个铁板烧之一,就这样落给了蔡荃去。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事,人精高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临行前偷偷地打量了靖王一眼。 …… 正月二十已过,琅琊阁照例更新各大榜单,大部分都和往年差不多,只有一人,凭空而出,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和眼睛。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竟然挤下了高手榜大渝玄布榜首的位置,取而代之! 还拿着传闻中的绝世瀟湘剑!! 那可是犬又大师在天山挖出来的人一般高的精石灵矿经过整整七年锻造削铁如泥断剑如断发寒锋犀利逼人手未触碰剑锋便血脉立断血流喷发映在阳光下还会有七彩顏色光的绝世瀟湘剑!!! 还是个女的!!!! 封号都有了!!!!! 瀟湘剑圣!!!!!! 难道真比大渝玄布还要厉害么!!!!!!! 国籍身份都没有!!!!!!!! 这是要怎么比试啦!!!!!!!!! 几个时辰之内,所有手手痒痒的江湖人士全被泼了一桶冷水,只能黯然地在心里惦记着去,他们却不知道,这一个名字对远在京城的寧国侯府和天泉山庄造成了多么大的压力,更别提这名字背后还有两个令人无法忽视的惊人背景。 江左盟宗主第一侍卫。 在琅琊阁中配戴瑭玉之人,极有可能是阁主亲传弟子、甚或被当成下一任阁主培养的弟子。 榜单发出没多久,谢玉便急唤卓鼎风前来府中祕密商量,连砸重金聘高级江湖死士百名围剿的主意都想出来了,上一次一击不成,要想再用同一招对付她可就难如登天! 在外头和外外头水深火热、如火如荼、热火朝天、热情似火……好吧这个没有,的时候,主角人物正坐在苏宅主厅里,悠间地捡着已经晒乾加风乾加加工完很久了的橘皮。 说好了开春时橘茶要上线的,豫津可是和她预定走第一杯了呢! 今天就来偷偷试泡试喝一下,反正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她也不算失约。 东方凌歌顶着藺晨、梅长苏、飞流、晏大夫、黎纲和甄平共六个人的紧盯目光,将一些橘子皮放进烧开的茶壶滚水中,一股甘香之气立刻漫出,縈绕在几人身周,轻轻吸一口气,都觉神清气爽。 “东方,”晏大夫满脸怀疑道,“你是真的没事了么?” “放心吧晏大夫,”她则气定神间地回,“不过是平常吃茶吃得不够多,身体里没有足够的预防,昨晚藺晨又给我灌了半杯茶粉,真的没事了啦。” “这才是老夫奇怪的!乌鹃毒发必定要杀人,可你硬生生吐了口黑血,谁知道你是不是硬撑着?!还有!是不是又筋脉受损!” 飞流被老人家精气十足的一吼震得耳朵发麻,赶紧躲到梅长苏旁边去。 “真没有哇!”东方双手作投降状,忙道,“馀毒只剩下一点点,晏大夫,不信您去查啊!这一点点哪儿能激得我去杀人啊!最多心神不寧、气血翻覆呕几口血罢了!” 看着老人家依旧是满脸“你臭小子别想骗我!”的神情,她只好拿藺晨出来当挡箭牌,“不信的话,藺晨给我把个脉不就得了?” “老夫把脉能输他?!” “不能啊!”她求生欲整个大爆棚,可此时“性命关天”,也没时间去对脸已经笑得扭曲的梅长苏和黎纲甄平翻白眼, “可您把了自己说没事还是不相信嘛!” “哼!!” 晏大夫气鼓鼓,再夺过对方手腕细细诊了一次,还是没事,但仍不解气,一个两个都这样!都是不听话的病人!刚醒刚好就瞎忙!存心拆人招牌! “再有下次信不信老夫拿二两黄连塞你嘴里去!!” “我信啊信还不成吗!!” 为什么又是自己讲过的话报应回来啦!东方凌歌欲哭无泪。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毕竟琅琊阁一诊就什么都知道了。”藺晨一副痞痞的模样看她,眼神中却带隐隐严肃。 所以今天是“踹共”大会????她默默吐槽了一番,倒了一杯橘茶,慢慢嗅着。 “那你要问啥?” “我想问,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毒发。” 哎呀,她心道,小事嘛,“其实呢,说来也蛮好笑的,当时我只是很懊恼不该把'蒙瀟'二字,说与其他不明白的人的,或者说,不该失手让自己的脸和'蒙瀟'划上等号,应该让他们知道'蒙瀟'为谁做事就够了,说白了,就是执着的初衷无法达成,任谁都会不甘心。” “那现在呢?” “现在想想,我真是蠢啊!” 一眾:“???” “明明就厉害的不得了,干嘛非得要弯弯绕绕??”她撩了把马尾,很嚣张地道,“瀟湘剑圣技可踹玄布,怕他大爷个毛线球!” 还是一眾:“…………” 藺晨:“很好,这毒看来是完全没事了,我放心啦!” 梅长苏和黎纲、甄平对望了一眼,满目萧然,尽是从始至终从未变过的一句话, '好好一个女子,怎么就偏偏成了这副德性……?' 她有趣地看了看眾人,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橘子芳香甘甜的气味顿时充盈口腔,和着仍然凉冷的天气,暖暖地叫人万分愜意与舒适。 嗯,不错!看来豫津那傢伙心心念念的第一杯橘茶,已在不远之处啦!东方愉悦地如是想。 “对了,”她又道,将神色微微敛了敛,“我推敲过了,能拿乌鹃害我的人,无非是寧国侯谢玉一等人、皇宫里看我不顺眼的人、以及前一段时间本高手上门挑战出来的江湖恩怨这三种。” “江湖恩怨我认为倒不太可能,”甄平眉头深锁道,“要不然我也应该中毒了的,更何况那一天你带着面具,他们不大有机会认出来。” “等等……你手腕过来些,”她把了把,确实没有任何的不对劲,“甄平的确没事。” “难道是东方你武功高么?所以才专挑着你下?”黎纲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倒是觉得对方像有备而来,能顺利让咱们苏宅第一的护卫高手中毒,哪儿是这么容易的。” 梅长苏心头忽然一跳,道,“黎纲说得没错,兇手不挑甄平反而挑你,也许就是看重了你的武力,以此推测,的确不可能是江湖恩怨了。”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人是对方想要让我去杀的,就比如说,那一天我差点杀了卓鼎风一样。” “或许不是冲着凌歌你去的,”藺晨道,“你们想想,乌鹃的本意是什么?” 乌鹃的本意?在场几人不禁低头想了想。 乌鹃的本意不就是…… “借刀杀人!” 南楚使团 “是了,借刀杀人,”梅长苏猛地恍然大悟,道,“此毒可以让被控制者无差别杀人,兇手就是要你无差别杀人,第一,你的武功高强无人可挡,第二,” “你人在苏宅。” 黎纲和甄平大吃一惊,“兇手竟然要屠宅?!” “与其说是屠宅,不如说是要针对什么人,”藺晨“唰”地打开了间置在地已久的折扇,轻轻摇道,“屠宅那可是全家得罪一人的怨恨,甄平还好说,但是黎纲可不曾,我倒认为,兇手最想要的,是长苏的性命。” “一旦江左盟主死……,”东方思考了半晌,敲定了一个假设,“也许真如藺晨所说,要是我大开杀戒,整个苏宅都将无法可逃,如果放远一点,说白了江左盟的主心骨就是长苏,其他人要死不死其实都无所谓,只要长苏完了就够了,而我就是兇手的刀。” “难道是天泉山庄?!”甄平喊道,“可那天卓鼎风……” “那只是意外,我被下毒兴许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乌鹃可以藏伏于体内,只要宿主不產生不好的情绪,毒素甚至能潜藏一生之久,兇手大概是没想过我这奇葩竟然这么乐天派,一直都没有毒发。” “那可真是讽刺,”黎纲嘴角抽了抽,“差点让刀转过来杀了自己。” “眾所周知,卓鼎风和谢玉简直像连体亲家,由此可得,这件事或许也有谢玉的手笔,再往上说,太子和越嬪都有可能是共犯,乃至于主犯。” 东方凌歌无意识以右手食指捲了捲垂落于胸前的马尾,继续自言自语道,“不对,越嬪深居后宫,这种江湖杀伐性质这么重的东西,她应该碰不到才是,顶多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属下正在这么干而已。” 一隻信鸽扑腾着翅膀,轻巧纤盈地降落在院中,一缕音丝淡淡小小飘来,旋律既沧桑又低沉又沙哑。 “玄云簫声?”梅长苏登时睁大了双眸,“藺晨你动用了琅琊阁的暗使?” “这有什么,设立就得拿来用,不然不就白费了老爷子的心思?”他站起身来走去院中,仰头吹了声口哨,抱起鸽子又走了回来, “南楚那里,我可也是派了精心的、一手调教的间使去呢,据定期回报,这人做得竟然也不比你我差,真想让他回来接间使长的位子。” “那现在的间使长是谁?” “我啊!” 黎纲和甄平正一边哄着飞流别把鸽子烤来吃了,一边拿眼睛望着这里的动静。 “藺公子,信上说得是查案结果吗?”甄平艰难地拦阻飞流的右手。 “是啊!” “那是怎么说的啊?”黎纲费力地挡住飞流的左手。 藺晨看了眼三人纠葛成一团的模样,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低头凝神细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东宫软烂,寧国侯当之,下辖天泉山庄庄主卓鼎风并长子卓青遥,以江湖黑市购入乌鹃,安插人手进锦舖,伺机而动。苏宅运出之废品中,查获五空酒坛含有乌鹃,求实证,鼠试之,得。” 还真的是谢玉啊……,东方忍不住想抚额长叹,怎么到哪里都是谢玉,来个夏江行不行啊她都快腻死了。 几人不约而同耸了耸肩,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慨叹,后怕的是幸好东方凌歌一直很稳,没真闹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慨叹的则是卓鼎风,误入歧途,差点身死道消,却还是不停歇地为那谢玉做事。 也不知是真心相挺、认为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还是身不由己、无力挣脱。 “要不要计较?”藺晨问。 “定然是要的,”她答,眸中隐隐现出悲悯之色,“四月十二日当天再说吧,这笔帐,不甘卓鼎风一家的事。” * 蒙挚“发现”靖王府里的密室了。 除夕血案,禁军副统领朱寿春遭撤职,所幸萧景琰收留,便留在了靖王府同一眾兄弟们校阅兵士。 因此身为前长官的蒙挚前来探望旧属,有意无意间提起萧景琰往年剿获的北狄双弦弓,藉口欣赏,其实藉故探查,从而“不小心”地“发现”了这间密室。 于是一番对白下来,靖王萧景琰总算又新得一名得力助手,两人深度交心,话及十三年前赤焰军一案时,皆不禁红了眼圈。 事情的走向不断往好的方面发展。 隔日一早,芷萝宫忽然被礼部的一行人精造访,静嬪加封妃位,递静妃。 刚送完蒙挚的梅长苏一进屋,便听得东方凌歌和甄平在话聊此事。 “这就是心理学,”她摇头讚叹道,“长苏啊长苏,若是你能够去异世进修个三年五载,恐怕那个世界再无政客和外交、谈判官是你的敌手了啊!” “政客?外交?谈判官?” “为官者,使臣者,游说者。” 他了然的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正是如此,承你夸讚。” 东方:“……” 甄平:“噗……” “还有什么事吗?宫中朝中一律发生的,都要告诉我,”他撩了衣袍坐下,顺手给眼前二人倒了杯茶,又替自己添了盏六合茶,“毕竟难逢敌手的背后,也要知此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真想揍你……,“她咬牙切齿道,“太子已经迁回东宫了。” “是啊,可见私炮坊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就不打算再追究了。”甄平的神色有些愤然。 “在我们这个皇上心里,如何稳控朝局才是最重要的,百姓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慢慢地喝了口自身专属的药茶,道,“南楚使团就要进京了吧?” “是。” “……景睿的生日,终究是要到了。” “这件事的前情作业交给我吧!”东方伸了伸懒腰,偏头望了眼院外的天空,“不歷经霜袭雪打风吹雨淋,一个人的生命就不会真正地被雕琢,烂在肚子里一朝全揭,血淋淋的痛楚谁能好受?总得要慢慢来,他是个心实的好孩子,一下太猛不大好。” “……,”梅长苏沉默了会儿,道,“扳倒谢玉势在必行,可是这件事……毕竟是我一手促成的……” 她温和地看着他,“上一代自有上一代的纠葛,不该再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他一辈子都不知晓,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残忍。” 他站起身来,朝东方凌歌郑重地行了一礼,吓得与她并座的甄平急忙让开, “此事便劳烦你了,长苏在此多谢。” “何谈劳烦,”她坦然地受了这一下,微笑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罪者自罪,义者自洁。” ……………… 四日后,南楚使团抵达大梁帝都----金陵城。 同时,朝中发来旨意,要穆霓凰回南境镇守,以防南楚忽生野心,基于无条件欲和大梁交好一事,使得梁帝内里那深深扎根的疑心病瞬间蓬勃发展起来。 旨意中唯一声明一点,准霓凰郡主返回云南,只由于太皇太后爱重小辈,因此小王爷穆青留京未返。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爱重”不过是道藉口,真正的用意却是为了拿穆青当作人质,牵制云南穆府罢了,情丝绕事件过后,梁帝心中对于穆王府的一点愧疚终于归为无有。 “姐姐……我还是捨不得你走……要不你别走了吧……” “都多大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穆霓凰怜爱地理了理弟弟的衣领,语重心长道,“你已成年袭爵,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了,嗯?” 穆青蔫蔫地点了点头。 “霓凰此行,有劳各位远送,”她往右前方走了几步,看着几名好友,行礼道,“多谢了。” 眾人回礼,言豫津和萧景睿异口同声,“霓凰姐姐,一路保重。” “霓凰,只有我来,盼你见谅,长苏不能亲自迎送。” 东方凌歌站在夏冬旁边,一袭白衣长裙随风飘动,腰间一块精緻圆润的极品青瑭玉跟着微微摇晃。 “霓凰明白,请凌歌代霓凰问苏先生好。” 她点了点头,耳中敏锐地捕捉到远处飞奔而来的马蹄声,心下不禁叹息。 来了。 “穆氏歷代镇守南境,跟南楚有着百年恩怨,”夏冬瞥了一眼那队骑行,道,“这位陵王竟敢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胆子倒也不小。” “南楚宇文暄,参见郡主。”来人下马行礼道。 她回了一礼,“陵王殿下是要出城吗?” “我是专程来为郡主送行的。” “你现在该送的也送了,”穆青沉声道,“没事回去吧。” “这位是……哦!原来是穆小王爷,请恕在下眼拙,我们楚人嘛,一向只知道霓凰郡主,不知道有什么穆王爷,这仗都让姐姐打了,小王爷真是好福气啊!平时爱做什么?绣花吧。” 东方凌歌站得最近,当即按住穆青已经抬起来了的左手长剑剑柄,心下暗道,这宇文暄嘴砲惹人怒的功力,放在现代也是一把好手中的稀罕好好手。 “陵王殿下看着也眼生啊,霓凰在沙场上,从未见过殿下的身影,同样是不打仗的,莫非陵王殿下平日里以绣花自娱?” “哈哈哈!”宇文暄大笑几声,道,“我本就是个游手好间的王爷,不打仗也没什么,倒是穆小王爷,身为边境的守土藩主,却从未出现在战场的王旗之下,这不是有福是什么?我可当真是羡慕得紧啊!” 这一次东方凌歌没按住了,穆青持剑一扬,剑尖直抵宇文暄喉咙,怒道,“我告诉你,我袭爵之后自然不会辛劳我姐姐,你要是个真男人,咱们以后战场上见!” 穆霓凰不紧不慢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臂。 “呵呵呵~这就生气啦,现在楚梁两国联姻在即,哪里还会有什么战事?就算不幸日后开战,我也说了,我是不会上战场的,所以这狠话嘛,当然是由着穆王爷说了。” 此人当真是泼皮无赖的紧啊!她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懟上两句,正要开口发砲,萧景睿却突然从后边插了进来,生生地让她将话噎回肚子里去。 “陵王殿下,穆小王爷确实刚刚成年袭爵,但是日后王旗下少不了他的影子,陵王殿下自己也说过,不会领兵打仗,那将来穆王爷率领铁骑大军之时,您还是只能在房里绣花自娱,这样想起来,此时倒也是该羡慕一番的。” 言豫津和东方凌歌立刻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就是,你阴阳怪气的挑衅,算什么本事,你若有胆量,咱们现在就比试比试!你要是觉得不行,你就叫几个手下来,有几个算几个,小爷我奉陪!”穆青激道。 “梁国风范与贵国不同,喜欢实战,不喜欢清谈,”言豫津一旁帮腔道,“陵王殿下还是入乡随俗,嘴里少吐几朵莲花,咱们实战切磋一下如何?” “唉呀……都说大梁人物风流,我看二位也是俊雅公子,怎么学起北边燕人的脾气来了,这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的。” 宇文暄眼中一抹痛色真真切切,直瞧的东方凌歌都快要拍手叫好,此人风度颇佳,被嘲讽也淡然过之,甚或随着一起笑上两声,气度雍容华贵却又拥有一嘴喷死人的厉害技能,三言两语隐含信息量极大的话外弦音,当真绝非池中之物。 “唉呀……都说南楚人物俐落,我看这位也是乾脆角色,怎么学起中间梁人的脾气来了,这一言不合就要动口不动手。”她悠悠道,从穆霓凰右方间步而出。 “好!”宇文暄拍掌大笑,“敢问姑娘芳名?” “东方凌歌。陵王殿下,不如快点进入正题吧,依照咱俩的程度,差不多得了,饭还要不要吃了?”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这人甚是有趣!萧大公子,我有位朋友一直仰慕萧公子大名,意图讨教几招,不知可否赏脸?” “在下随时候教。” “那多谢萧公子,”他立即转头喊道,“念念!萧公子已经应允!你来吧!” 骑行后方一抹桃红色的亮丽身影飘然出现,脸上缚着面纱,缓缓向前走来。 …… “寧国侯府萧景睿。” “南楚郡主宇文念。” 两人道了声“请”,各退一步,眨眼之间,宇文念拔剑出鞘,身体如同疾风一般猛射而出,招式大开大合,向眼前的萧景睿急攻而去。 他迅速抡剑相挡,身法彷彿银河之水落九天,瀟洒盈逸得似乎令人都感受到扑面袭来的清凉之意。 两种剑法互相纠缠,竟如行云流水般契合,攻防转换之间,精彩得叫人移不开眼目。 “原来是遏云剑。”穆霓凰道。 “此人是岳秀泽的徒弟吗?”夏冬问,“难道岳秀泽也在南楚使团当中?” “不知道,没听说啊,岳秀泽此人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他是南楚殿前的指挥使,身份高贵,如果随团来,应会在名单里,既然没有,就应该没有来吧。” “今年的高手榜,岳秀泽排名第七,他已经打败了排名第六的金雕柴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天泉山庄----卓鼎风,我觉得他肯定来了,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那我可得小心了,”东方站一旁凉凉地小声道,“万一他打败了卓鼎风,又问出蒙瀟是什么人,我可就得要好好准备了。” “你用准备吗?”夏冬也小声地道,语气满满都是笑意,自从在苏宅交过那一次手、又在穆王府偶尔来往后,两人已经成为了摰交好友, “凌歌,你要准备了还让不让人活。” 穆霓凰同样眉眼带笑地瞧她。 “嗯……,这真糟糕,我有怜悯之心,还是别准备好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穆霓凰和夏冬皆被逗笑出来。 最终比试由遏云剑被天泉剑横劈一着,气息不稳、步伐紊乱告终。 “承让。” “萧公子深諳天泉剑意,而我对遏云剑领悟不足,今日一战是我败于萧公子,而非遏云剑败于天泉剑,请转告令尊卓庄主,勿忘旧约,家师岳秀泽已至金陵,择日当登门拜访。” “定当转达。” “萧公子……” 萧景睿闻言望去,却见宇文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她双眸中流光溢转,盈满着他看不太懂的神色,可被盯住的时间长了,饶是他的心境再怎么平和稳重,也开始不自主地发起慌来。 东方凌歌又暗自叹了口气,怜恤之情油然而生,这种上帝视角……真是不要太感伤啊…… 陵王宇文暄皱了皱眉,上前捡起掉落于地的剑,不知轻声对着宇文念说了些什么,她便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只是临走之时,那望向萧景睿的满目凄盼,依然不曾逝去过。 温润公子愣了愣,纵然一头雾水,却无法掩盖心中莫名升起的一丝异样惶惑。 两姓之子 ……………… 南楚一行人进了京城,穆霓凰一眾也早已轻驾离去,即将返回云南,镇守边境,仍然站在原地的穆青、夏冬、东方凌歌、萧景睿和言豫津互相看了看彼此,寒暄几句、道了礼,也都准备各归来处。 唯独萧景睿和言豫津在半路上被人截了道,当然不是抢劫,而是一脸凝重的东方凌歌。 “景睿,”她少见地严肃道,“能否谈谈?” 他心里打了个突,“怎么了?”復又转头和好兄弟对视一眼,瞧见对方眸中同样的不解与疑惑。 “这件事私密异常,寧国侯府已然不是个好去处,若你信任我,咱们就回苏宅我和你藺兄的院子去聊一聊,另外呢…你可以决定豫津能不能与我们同行。” “这……到底是什么事呀,凌歌?” “今日和宇文念一见,我陡然结合了许多资讯,”东方走近了几步,定定地直视他的双眸,道,“琅琊阁档案眾多,我既与长苏来京,必定将京城所有大小事都了然于心,今时我所要告诉你的,是关于'两姓之子'真正的由来。” “……你说什么……?” 萧景睿颇有些急切地上前,好友口语之间透露出的讯息衝击着大脑,一阵惊雷猛然劈落胸口的地震天摇,令他的双手不自觉发起抖来,眼前片片发黑。 “什么叫……'和宇文念一见'……?什么叫'真正的由来'?凌…凌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豫津急忙稳住他的手臂,皱着眉道,“此事非同小可,景睿,权力在你,若你不愿,咱们就不要听了。” “不……不…,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只是后来……后来觉得无所谓了,知道与不知道有何区别,是谢家的孩子或卓家的孩子又有何区别?可是……可是今日我却听见一个离奇无比的答案……,豫津……你当知我不是选择逃避之人。” 他眼眶发红得极致,却依旧倔强、平稳地说完了这番话,可见心中已定。 言豫津见他如此,便也跟着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好,那么你且和凌歌去吧,我申时过半再去找你。” 他知萧景睿不会想让自己现在便通晓整个来龙去脉,以对方的角度来解释,大概是为了要保护他吧! 所以,不去也罢! 东方凌歌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望着言豫津一向狡黠的眸子此刻既澄亮又通透,不禁心中激赏。 果然啊……,言豫津就是言豫津,不论情况如何变化,他都能保有最冷静、最理智的头脑,以及最明敞的一双眼睛。 “凌歌,走吧。” 她没多说什么,用眼神微微朝言豫津示意后,乾脆地领着萧景睿走了。 一路上,二人几乎无话,步履匆匆地赶回了苏宅,巧得是宅邸内彷彿通灵一般,半个人也见不着,不晓得都藏到哪里去了。 正好方便了他们,一个能毫无保留的说,一个能毫无顾忌的大哭。 “当初的南楚质子,如今的南楚晟王,他当年进京时,与你的母亲曾有情缘,时间推移,质子回国,你的母亲就忽然下嫁于寧国侯,第一,这是那时的后宫手段,第二,为了要掩藏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实,好让这么多双不知是好是坏的眼睛,能将这个孩子归进寧国侯的血脉。” “……父亲和爹爹……都不是……”萧景睿没忍住,双唇颤抖,一滴晶莹的泪水漫过眼眶,顺着脸颊快速滑下,滴落桌面。 “是的,他们都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生身父亲,是南楚晟王,”她似有叹息,继续道,“晟王归国新娶,生下一个女儿,被封为郡主,她的名字便是……” “……宇文念……” “不错,这就是你的真实身份,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你出生后所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真相你可以选择不要现在听。” “现在和以后……难道还有区别吗?”他苍凉一笑,双眸中盛满清晰可见的哀伤。 “你出生的夜晚,卓家夫人也正好临盆,两个孩子正在清理的时候,恰逢电闪雷鸣,这些接生婆吓了一跳,不注意手滑,再细看,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家的孩子,只得草草用棉布包裹,欲待隔天,岂料,天刚明,其中一个孩子便死了。” “景睿,想必这段故事你已听过数次,但有一点,我相信豫津从未说起过,不仅仅是因为它鲜少人知,更因为这是真正的地狱之门。” “那名死去的婴儿眉心正中央有一点红,单凭这点,琅琊阁已经能肯定杀手到底是什么人,可以留下如此记号的,正是'夜半来袭,游丝无力'。” 他睁大了仍然充满泪水的双眼,震惊道,“杀手相思?!” “没错。” “……为何?天泉山庄从来不……” “那不是恩怨,是蓄意,杀手相思并非自来,而是受了招聘,专门要杀死其中一个婴儿的,至于招聘他的人,” “正是寧国侯,谢玉。” “不可能!!我父……谢侯他……他…难……难道……!” “你猜中了,谢玉早就知道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了。” “可是我没有死啊!” 二十多年的亲情,一夕之间狠狠地被揭开,这才发现原来底下都是腥红发臭的血液和污泥,他不能接受素来严正的父……谢侯会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也不敢相信…… “他之所以留你,”东方闭了闭眼,忍下心道,“是因为他发现'两姓之子'能够帮助他留住天泉山庄,景睿,有这么一个纽带,谢卓两家能不亲近吗?你应该早就知道谢玉的党争立场了吧?他为什么非得要天泉山庄,你不会不明白的。” “高手榜第五的江湖势力……大梁第三高手的支持……,那一天……爹…卓庄主和青遥兄…卓公子刺杀户部尚书沉大人,我才真的相信……原来谢侯……真的在为东宫做事……” “一开始只是儿子罢了,卓庄主要是即时发现还可回头,但两家既已结亲,又有了共同的孙子,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萧景睿咬牙不语,不是他不想去思考,而是他已经害怕去思考,所有人事物一下子消退了色彩,他真的真的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也真的真的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他害怕自己几经思虑出来的答案,将更加令人绝望又心碎,索性不再去想。 “二十五年……,我在他眼中…竟然只是颗棋子……” “也只是他一人而已。” “我明白,”他顿了顿,喉头乾涩道,“如此一来,那名无辜受累的婴儿,便是……卓庄主的亲生骨肉了。” “正是,杀手相思后来被谢玉告知他杀错了人,却因妻子怀有身孕,每日感受胎动,已然无法再对婴孩下手,因此婉拒了谢玉再请他杀人的请託,等你大了以后,好处逐渐显露,谢玉也就不再想着要杀你了。” 萧景睿愣愣地看着桌面,忽然弯下身捞起放置在地的一坛酒,这烈酒本是东方凌歌特意从酒窖取来,为了给他暂时消愁的。 她看着他狠狠灌了一大口,便按下了话头,停了约莫半刻让他稍稍平復内心翻滚难息的激盪情绪。 半晌,又道,“你可知杀手相思的后人是谁?” 他抬头看她,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所在。 “是谁?” “妙音坊的宫羽姑娘。” “你说什么?!宫羽姑娘!”他震惊地拍桌站起身来。 “你的生日宴上不是有请宫羽姑娘来吗?” “……是…是啊,怎么了?” 她拎过酒坛,也喝上一大口,天知道啊……看戏的如今身在戏中,怎么一句话都要百转千回才讲得出口?怎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能令她心虚得得借酒壮胆? ……完了,喝完了好像也说不太出来“我们要在你生日那天揭发一切干掉谢玉这去他妈大爷的死小人”这句话,真是太去他妈大爷的糟糕了。 “嗯……景睿,今年的生日要委屈你了,”她小心地斟酌用词道,“南楚使团的岳秀泽进京,就是为了向卓庄主挑战高手榜的位置,挑战日正好约在你生日那一天,宇文念呢……也会来的,而宇文念既然来了,那陵王宇文暄也会一起跟着来的。” 夭!寿!喔!东方凌歌在心底很长很长的哀嚎一声,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玛莉苏,玛武力值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人设都快要玛了啊ooc了啊! 萧景睿脸色一白,整个人跌坐回椅子上,儘管已经不会想哭了,可胸口中好似堵着些什么,叫人万分难受痛苦, “这也是……苏兄的意思吗?” “势在必行,谢玉必倒,”她轻声道,“这一切不得已的苦衷,长苏跟我说,他觉得很愧疚于你。” “若是愧疚,为什么要搅进来!”素来温润如他,此刻终于勃然大怒,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怪他揭破这件事,毕竟丑陋不堪,我却被瞒在鼓里,我是感谢他让我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若是他不要捲进这场纷乱朝局,也不用说什么愧疚于我!更不用说……更不用说要遭受谢卓两家不断不断的刺杀!” 东方凌歌神色平静地接收他深埋在心中已久的压抑和愤怒,一股莫名的了然油然而生。 原来啊。 原来萧景睿对于梅长苏的不满,并不是在于对方深不可测、始终看不透他,也不是明明可以避开、却偏不要避开的固执坚持, 只是愤于他的欺瞒罢了。 其实只要把真相告诉萧景睿,一切就都解决了啊。 “人与人之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她舒了一口气,微笑道,“景睿,你可听说过十三年前的赤焰之案?” “这……自是听过的,只是不甚清楚当中细节,赤焰一案发生时,我还很小很小。” “那你对赤焰军少将----林殊,还有印象么?” 他又愣了一愣,虽然再一次不明白好友的跳脱话题,但仍旧照实回答,“记得,林殊哥哥对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很好,也许有时候没有耐心,不过对我们确实是极好的,呵…我还记得,有一次豫津调皮,林殊哥哥就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麻绳,将豫津拴在一颗树旁,自己去骑马,后来林帅知道此事,气得大骂,言侯却根本不计较,还大笑着说豫津那猴儿样就该这么拴着。” “还记得就好,看来你对林殊的记忆并不坏,可称得上很好。” “这是自然,不过……”不过这和他们原本在谈的事情,有关係……吗?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东方凌歌忽然笑道,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什么好消息……?” “除了豫津之外,谁都不能告诉,知道吗?” 萧景睿疑惑,仍道,“知道了。” 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拍拍对方的肩,悠悠道,“你们的林殊哥哥没有死,他回来啦,赤焰军这件案子,也该有个了结啦,以后朝堂上突然发生什么大事,不要怀疑,十有八九是他干的,另外你们也不要急,想知道的总该会知道,切忌躁动,要平静寧心,多学学你们藺兄,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想一想、静一静,等豫津来找你的时候,你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告诉他这些,记得,只能告诉豫津,只有你们能知道。” 说罢,也不看萧景睿是什么山崩海枯天塌地裂的脸色,便逕直走出了屋子,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留给他继续山崩海枯天塌地裂。 …… 戌时三刻半,苏宅几位大头用完了晚膳,都坐在主厅里休息消食,而面对梅长苏没停过的脸黑黑的顏色,东方凌歌表示全无压力,和藺晨、飞流坐在一道,乐呵乐呵的给自己倒了杯橘茶。 是了,下午那会子言豫津已经喝上惦念许久的橘茶,至此他们这些人哪,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喝茶,再也不用担心饮错了。 毕竟敢饮敢泡的只有东方凌歌,可是其他人不一定知道那里面是人家的心头执念,万一舌头嚐到了那么一点,脑袋里千千万万头草姓神兽就要拉不住了,只希望拜託没有人瞧见、拜託没有人通风报信,苏宅眾所周知,言府少爷这乐痴兼吃货不是能得罪的,套一句东方凌歌的话来讲, 那可不是一般凡人能够理解的境界。 不过梅大宗主目前并无间情逸致搞这搞那想东想西,系因言萧二人即将离开他家前,萧景睿这小子忽然跑了回来各种翻找,好不容易终于翻出了他,便是一个箭步衝上前狠狠抱了下去,眨眼之间立刻就拖着言豫津那小子飞奔而去。 至于为何同样说言豫津为“那小子”,又系因于一个时辰后,这人也跑了回来上天下地各种翻找,也好不容易翻出了他,也一个箭步衝上前狠狠抱……喔不,那就不只是抱了,根本是飞扑好吗!!要不是他背后刚好是墙,早就躺地上摔成麒麟傻子了好吗!!! 聪慧如他,又怎么会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东方凌歌你给人解释清楚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心里活动很活跃的梅长苏已经持续这种“不眨眼之盯”快一刻了。 心里活动很淡定的东方凌歌已经持续这种“喝茶之倒”快一刻了。 藺晨很无奈,你们眼睛不痠不想上茅厕么? 飞流很无聊,………………………………………………得在院外拔草。 “东、方,”梅·大宗主·麒麟才子·江左梅郎·得之可得天下·但是马甲已经快掉光了·长苏,“苏某、来讨要、一个、解释。” “讨要啥啊讨要,这层皮最终也是脱光了好吗?急毛线?不碍事,后边儿要扳的跟他们再也没有关係了,难道这俩还能是谁的属下?” 差点被满腹快喷出的话噎死的梅长苏:“……(为何如此憋屈……?)” 默默咽下一口不存在的心头血,堂堂江左盟宗主觉得自己又想说那句话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到底谁才是梅长苏?” “你啊?傻了?”东方凌歌投以鄙视。 傻了叭嘰的梅长苏:“…………(给我一口血,老子要吐它三天三夜。)” “唉……散了吧散了吧!没戏可看了!走吧藺晨,飞流大概还想要再玩儿一会,我们回院子吧!” 她说得一脸情真意切,彷彿什么哀心彻骨的大事发生了一样,实在分外欠揍。 藺晨附和道,“嗯!那就走吧!不过我还要去厨房和吉婶要碗粉子蛋当夜宵,要不要?” “好啊!顺便来点栗子糕。” “成!” 于是两人就这么直起身子来舒筋活络,然后走了。 然后走了。 后走了。 走了。 了。 。 梅长苏第三次:“………………(完全不想说话。)” 心累到绝望.jpg 哀莫大于心死.jpg 四月十二 * 四月十二这一天终究来临,不知内情的、知内情的,都换好了衣裳,于酉时前后纷纷赶往寧国侯府。 言豫津那一日自苏宅回府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好在言侯三日前去了道观修身养性,还未回京,因此得了大半日的空间沉淀心绪,也无怪乎是他,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便想通想透,不再纠结了。 说起纠结这么一回事,倒不是因为梅长苏----或者说林殊的所作所为,而是“选边站”的问题,他想着想着、走着走着,靖王殿下的脸孔突然浮现在脑海里,霎时间福至心灵,开开心心地睡觉去了。 话及另一边的萧景睿,那一天晚上则是与自己的亲生母亲----蒞阳长公主开诚佈公,母子俩哭了一场,心结俱解,只是他并未说起自己的生日宴上即将发生些什么事,对于赤焰军和梅长苏更是绝口不提,无所畏惧之后再想起谢侯,心中已经约略察觉当年那桩滔天血案的背后,肯定藏着很深的黑水,而谢侯兴许便是其中一个幕后推手,思即此,儘管情绪波动逐渐平稳,可失望之情却开始蔓延于胸。 到底是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如今……竟是这般模样,半点没有君子坦坦荡荡的作为,可惜委屈自己的母亲……白白忍受了这许多年…… “飞流,那张地图有没有看熟了?” “有!” “飞流真棒,去吧!记得不要被发现了,要小心啊。” “嗯!” 东方凌歌跟着梅长苏进了院,作为江左盟宗主的第一侍卫,她并不需要走那一条专门给女眷使用的内门院道,趁着眾人团聚一处,正暗枪暗箭斗得如火如荼时,她悄悄拉走了飞流,两人蹲在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咬耳朵,叮嘱了一番便让飞流自个儿玩去了。 等再悄无声息地溜回来,竟刚好赶上落座,她急忙安安份份地随眾入宴,仔细观察,所幸谢玉并没有发现她先前突然消失,也并未发觉飞流不在会场里。 于是她没心没肺的对着所有人眨了眨眼,毕竟邀请来的大部分都是自己好友,闹一闹缓和满空气的肃杀氛围倒也没什么,反正主角看得很开了,那么她也不用顾忌这么多。 言萧二人自打见到梅长苏后,那发光发热的眼睛就一直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瞅,直瞧得他莫名好笑,又有些担心谢玉等人会发现异状,所幸这两人聪明的不得了,倒没有叫人知觉。 “小儿贱辰,蒙诸位亲临,谢某愧不敢当,水酒一杯,略表敬意,我先乾为敬!”谢玉站起身来,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道, “既然是私宴,诸位就不要客气了,谢某可向来不大会招待客人哪,大家请自便,就当是在自己的家里头,请吧!大统领,这第一杯酒,我可要先敬您。” “谢侯爷。” “请。” “侯爷说,让我们把这儿当成家一样,”夏冬开口道,“此话可当真?” “此言自然无虚,不知夏冬大人此话何意呀?” 东方凌歌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菜喝酒,听见这么一句话总算是抬起头来,掌镜使和天泉山庄的过招,纵然比不出什么结果又充满试探,还是挺值得一看是吧。 吧。 筷子戳人真的还蛮值得一看的。 “我只是想说,我在自己家里,一向是任意妄为,”她笑得轻松自在道,“但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想必侯爷也不会怪罪。” “哈哈哈!夏冬大人率性如男儿,谢某有什么好怪的?” “那好,夏冬久仰卓庄主武功高绝,今日有幸一见,还望赐教。” 一言毕,不由分说,逕自拍案震箸,一双筷子挺挺立在半空中,她手掌气劲一发,筷子便直衝卓鼎风面门而去。 他接过一箸,运化绵绵内力牵制另一箸甩回夏冬眼前,对方飞身稳握,跃至厅中,二人以箸为剑,顷刻间过了数招。 东方凌歌悄悄瞥了谢玉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暗自吐槽道,等会儿岳秀泽就不见得让你这么悠间了。 她用筷子戳了戳盘中冷肉,忽然乐呵呵想,藺晨啊藺晨,要不是碍于时间和身份都不对、不方便赴宴,不然他早就把寧国侯府的这些菜色都嫌了个遍了。 正一边看着场中交手一边神游间,夏冬一个回身将箸直捣卓鼎风心口,他不慌不忙稳住下盘、蹲身、右手向前直送,恰恰抵住她腋下下三指的位置,若是今日手中所持乃是真剑,恐怕夏冬好好一条手臂便要这么没了。 “好好好!果然精彩!”谢玉鼓掌喝道,“二位请落座!” “精彩,实在是精彩啊!两位虽只拆了短短数招,但是,各有精妙之处啊!”蒙挚讚道,言语间几多欣赏、几多寻思,“内力、剑法都令人叹为观止,在下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夏冬笑回道,“在蒙大统领面前动手,实在是斑门弄斧,见笑了。” 两人眼神交会之间,已然互换了许多讯息。 “呵呵呵,是夏冬大人手下留情啊,再走几招,在下就要认输求饶了。” “高手相逢,岂能无酒?”谢玉道,“来,我敬二位一杯!” “今日有机会和夏冬大人交手真是荣幸啊,来,我敬大人一杯。” 干嘛啊?灌夏冬酒?东方夹了一口清炒枸杞叶放进嘴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见卓青遥也跟着敬酒,白眼都快看着后脑勺了。 “诸位,雅宴不可无乐,”谢玉又道,“有妙音坊的宫羽姑娘在此,何不请她弹奏一曲,一洗我辈俗尘呢?” “侯爷抬爱了,宫羽虽不才,愿为大家助兴。” 只见清衣素曲、秀丽佳人端正步出,正是宫羽,一张焦尾古琴横放身前,她纤纤葇夷一拨,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陡然泛起阵阵涟漪,一时间竟然镇住了场面,眾人安静屏息,静候仙音。 一曲鶯鶯转转洩出,輒是“凤囚凰”,萧景睿心头微绞,低头饮了一杯,言豫津安慰性地望了他一眼。 首座上,蒞阳长公主更是已然眼眶发红、隐含泪水。 谢玉虽不懂音律,到底见不得妻子难过,待一曲毕,便道,“宫羽姑娘果然才艺非凡哪,可今天是喜日,请你再换个欢快些的曲子来吧。” 她柔柔一拂,道,“是。” 正要再献弹一首,外头一小廝忽然跑了进来大喊道, “侯爷!侯爷!稟侯爷,外面有客…客……” 东方凌歌长舒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来了,不枉费她坐在这儿白耗这么久,看了眼梅长苏在干甚劳什子,人家反应差不多,如果不要淡定的喝茶就更棒了。 景睿呢? ……你大爷,好歹是你自己的事儿,能不能别再吃了,手抖成那个样儿还吃。 完了,大家都坏掉了。 “客什么客!慌里慌张成何体统,不是早告诉你们要闭门谢客了吗?” “小的们拦不住啊!他们已经进来……” “我与你早有旧约,卓兄为何拒客?莫非留在寧国侯府,是为了躲避在下的挑战不成?” 来者正是岳秀泽一行人。 “岳大人!你可知道你站的地方是本侯的私宅?你擅自闯入,如此狂妄无礼,视本侯为何人!难道在南楚的朝廷上,也如此不懂礼数吗?” 他急着跳出来拦阻虽不显得奇怪,毕竟是家宴在前,遭到无礼之客打断,任什么人都不会开心,可这一举动在已经有了成见的萧景睿眼里,却是何等的欲盖弥彰。 “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陵王宇文暄唱戏似地插了进来,道,“岳秀泽早在半个月前便辞去了殿前指挥使一职,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介白衣、江湖草莽,如果谢侯爷对他有何不满的话,只管清算,不过不要随便扯到我们南楚朝廷上来。” “陵王殿下,你算是南楚朝廷的人吧,”谢玉脸色铁青,语气生硬,“你跟着衝进来,难道也如此不懂礼数?” “我没有衝进来啊!先声明清楚,我们和岳秀泽可不是一起的,小王听闻今天是萧公子的寿辰,想着怎么也是相识之人,所以备了薄礼前来祝寿,顺便讨好一下谢侯爷~” 我去你大爷的!那尾巴上挑还要諂媚奉承的鬚鬚是怎么一回事!东方凌歌被他激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拿着筷子的手不禁抖了抖,一块芝麻糖醋排骨差点掉地上去。 隔壁梅长苏投以一个鄙视的目光。 东方凌歌:“……” 厅外,谢玉和卓鼎风对视一眼,道,“本侯府中不欢迎这等不速之客,请尽快离去,否则的话,别怪本侯不客气!” “当面挑战是江湖的规矩,为此我还特意辞去了朝职,”岳秀泽道,“卓兄若要推託,好歹自己也说句软话,如此这般由着他人翼护,实在不是我所认识的卓兄!难不成,自从你跟谢侯爷做了亲戚之后,就已经不算是江湖人了吗!” 卓鼎风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至极,胸中一阵遭受他人侮辱的怒火蹭蹭往上窜烧,他实在愤不过,竟被逼得几乎拔剑出招,甫才迈出一步,却被谢玉扯住了右手,对着他低低耳语了几句。 “卓兄,请!”岳秀泽又道。 “岳秀泽只是进来得不太礼貌而已,但这当面挑战的江湖规矩并没有错,”夏冬突道,句句意有所指,“切磋一场并不凶险,但避而不战,才真正有损天泉剑的名声,谢侯爷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非拦着别人不让比试呢?” “岳兄,”卓鼎风沉住气,稳声道,“今日是小儿生辰,可否择日再约。” “不可。” “为何?” “我朝陛下只允许我辞朝半年,半年之内可以在外自由寻觅对手。” “那明日再约如何,”他向前一步道,“你不会这么赶时间吧。” “夜长梦多,”岳秀泽转头看了看宇文暄,“谁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谁知道还有没有明日?既已见面,何不了断?对试又不是凶事,难道说还冲了你儿子的寿宴不成?” “那岳兄的意思,就要在此时此刻进行了结?” “不错。” “放肆!”谢玉插了进来,再一次阻挡道,“今日小儿寿宴,贵客如云,岂容你在此撒野!” “谢侯爷,这天泉遏云之战,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蒙挚终于走了出来,步到厅外,“我不介意,大家也可以观战一下,哎,夏大人,您觉得呢?” 她很乐意地回道,“夏冬也期待有此眼福。” “你们二位当然不会介意,”听着这两人开始唱起双簧,谢玉反而不急不缓地道,“只是今日有女眷在场,亮兵器怕是不合适吧,来人!” 一队府兵立即包围过来。 “卓兄,我到底是来挑战还是来闹场,你最清楚,是否应战,请你给我一个答覆!” “轰出去!”谢玉大声怒喝。 “卓兄,你我对试,与他人何干!” “住手!”他双臂忽然一扬,转身行了一礼,“谢兄见谅,我毕竟是江湖中人,岳兄和我同在琅琊榜中,他的挑战,我不能推辞。” 谢玉猛地一把握住他的手,目色隐晦地含藏警告,“只是今日。”意思不言而喻。 “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置。”并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腕处。 “可惜了,本人不一定让你废了这身修为,多浪费。” 东方凌歌暗暗嘀咕了一句,终于捨得放下碗筷,站起身来默默伸了个懒腰,言萧二人见她如此,立刻有些紧张起来,她察觉对面的视线,安抚地拋过一个微笑,然后悄悄的移动到蒙挚身边,耳语道, “等会儿卓鼎风要自断手筋,蒙大哥借我挡挡,我来阻止。” 蒙挚闻言大惊,面上却波澜不显,只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场中人已然站定,空气沉淀,压得人一阵胸闷,忽地两声清越剑啸同时鸣发,天泉剑和遏云剑猛然交会在了一起,两道白影不分轩輊地互相纠缠,剑气蓬勃,旁人莫想以肉身靠近,皆远远地留了一大片空地出来。 东方凌歌正凝神细看,手里揣了颗小石子左右碾磨,那厢卓鼎风右手腕突地一抖一转,天泉剑眨眼间旋离,彷彿一隻兇猛飞禽一般朝岳秀泽横翻飞去。 只听得夏冬轻呼道,“飞鸟投林!” 还没,她心里默数,食指和中指夹着石头,开始蓄力运劲。 遏云抵着天泉剑柄绕了一圈,将之打了回去,剑锋正正擦过卓鼎风胸前,他接过己剑,眼中漫过一抹坚决,如铁坚硬。 现在!东方凌歌藏在蒙挚身后,藉着死角射出石子,稳稳当当击中了他的手肘麻筋,卓鼎风正要牺牲手腕削过遏云剑锋,驀地感觉前臂痠麻,忍不住脱力,气劲一垂,连同肩膀一起矮了下去,惊险时刻之中,划伤处立即变成了手掌下侧。 天泉剑“噹”地一响,掉在地上,胜负已分。 “爹!” “爹!” 萧景睿和卓青遥急忙飞奔过去,后者虽然不明白,但是知道确实有人相助,眼见父亲手筋未断,心下陡然一松。 然而萧景睿却知道是谁出的手了,便悄悄朝那里感激地看了一眼。 “卓兄这是为何?”岳秀泽皱眉道。 “不关岳兄的事,刚才最后一招,是我有些走神了。” 卓鼎风心中疑竇陡生,眼角馀光往下瞄去,果然一颗小石子静静躺在脚边,想来方才打歪自己的手臂的,正是它了。 但又是谁相救于他? 卓青遥看出自家父亲原先的打算,双眸中满溢疼痛,“爹,你这又是何苦?” “只是皮外伤,”他敛下心神,转头安慰长子道,“去拿些金创药膏包扎就好了。” “今日一战是我战败,”岳秀泽走了过来,行了一个南楚的礼节,“我遏云一脉,日后将静待与贵天泉山庄比试的机会。” 谢玉眸色深沉,不辨喜怒,道,“卓兄身上有伤,快去后面歇息吧。” 东方凌歌和蒙挚、夏冬松了一口气,一来天泉未损,二来除夕血案与寧国侯府之间的微弱联系尚未完全断绝。 “诸位!诸位!等一下!” 看着莫名其妙又跳出来的宇文暄,谢玉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快要气疯了,“陵王殿下,你又想做什么!” “对不住,惊扰各位了,岳叔,我已经按照你的心愿,让你提前完成挑战了,现在该我出场了吧?” 卓青遥立刻怒道,“我爹刚刚受伤,你是要趁人之危吗?要出场,找我!” “误会呀误会呀,我出场可不是要比武,就小王这身武功,在座的各位我打得过谁呀?” 是喔?东方凌歌翻了个白眼,又悄悄从蒙挚身后飘出来,和他们并肩立着,心里暗道,宇文暄最后那么一句,硬是叫她听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意涵,根本嘲讽满点。 他又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这一幕,卓庄主还是留下来看一看的好。” 萧景睿心头猛然一跳。 “景睿,拿一颗长苏送你的护心丹给卓庄主服下吧,满身修为差点儿丧尽,又伤了手,心绪恐怕未寧,还是保险一点的好,今夜还未过去,望卓庄主多加珍重。” 东方凌歌横插一句、话里有话道,卓鼎风岂不明白?当下便晓得是她阻止自己,不禁暗自心惊,此女武功修为已排上了琅琊高手榜榜首,往后谢兄若还要动梅长苏,必定是不可能了。 萧景睿倒了一颗护心丹出来,他知梅长苏不会送些伤害景睿的东西,便没有犹豫,乾脆地咽了下去。 宇文暄见时机已到,便抬手拍了拍宇文念的肩膀,道,“你今夜不就是为了他来的吗?念念,去吧,别怕,我在这里。” 桃红色身影款步走入场中,直直向着萧景睿而去,随后缓缓地揭开了面纱。 夜半来袭 眾人立刻大吃一惊。 从未见过如此相像的两张脸,彷彿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张添了英气和稜角,给了男人,另一张则添了娇柔和嫵媚,给了女孩儿。 他虽然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可现下还是被衝击得忍不住后退几步,胸中如同火烧、又似寒冰生烟,冷到了骨头里,痛的亟欲窒息。 “哥哥,我是念念,爹爹他很想你,你跟我回南楚去吧,好不好?” 宇文念波水斑斕的双眸盛满期盼,软声开口。 “睿儿,到娘这里来!”蒞阳长公主早回过神来,再次含泪的眼眸毫不掩饰地喷发犀利的怨意,宛若箭矢直冲宇文氏二人射去。 “母亲…” “长公主殿下,”宇文暄当先一步走入厅堂内,躬身行了一礼道,“这位是小王的堂妹,嫻玳郡主宇文念,乃是我叔父晟王宇文霖之女,二十多年前,叔父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当年听闻长公主有身孕在身,叔父原本是拚死不愿离开,无奈,扛不住先皇太后的威权,这些年来,叔父时时刻刻未能忘记长公主,未能忘记他与您的这个孩子,”又转头对宇文念道,“念念,你是晚辈,快去给长公主叩头请安。” “念念给长公主请安,”她跪拜长揖,道,“叩谢长公主当年照顾父王,长公主殿下,您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能不能把哥哥还给我,让我带他回南楚去?” “母亲……,”萧景睿这时已经镇静下来,望着首座上母亲泪流满面的哀容,心中酸疼,赶忙上前扶住,“您没事吧?” “萧景睿乃是南楚晟王宇文霖之子,”宇文暄又道,“虽然萧公子看起来好像已经知情,可是其他人并不晓得,长公主殿下,您真的打算将这个真相一直隐瞒下去吗?” 蒞阳长公主一字一句未说,萧景睿也只顾柔声安慰母亲,一时之间,厅堂中唯二的南楚皇族竟被硬生生冷落,气氛凝寂,眾人相对无言。 梅长苏和东方凌歌一直站在最外头,此时此间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宫羽以目光悄悄示意。 她得了指示,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举动无疑于在紧绷的弦上割了一刀,眾人被她吓了一跳,纷纷回头望来,尤以言豫津最甚, “宫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原来他并没有从萧景睿那里听见宫羽的身世。 “原来,我们全家当年的杀身之祸,居然是这么来的。” “你说什么……?” “谢侯爷,”宫羽猛地回头,眼色如刀,刀刀逼人,“我原本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父亲,今天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先父办事不力,受命去杀死令夫人的私生子,没想到,只杀了卓家的孩子,他这是没有完成您的委託呀!” “你说什么!”卓夫人惊怒喝道,一旁的丈夫卓鼎风面容如土、不可置信。 谢玉立刻脸色一变,飞身而上,夺手拔出卓夫人紧握的长剑便朝宫羽当喉削去,她身子驀地一侧,向后下压,如风箏、又彷彿鬼魂一般轻飘飘落在阶下。 夏冬忍不住讚道,“好身手!” 院外二人一来一往、一攻一防,谢玉剑招所及之处皆紧逼宫羽命门,已然下了死手,卓夫人方才从惶然中回过神来,竟直接插入战局,横伸右手握住了他的腕部,左手一转抢过兵器。 “让她把话说完!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卓鼎风忙赶下台阶,道,“谢兄,你让她把话说完,她若是胡言乱语,我就饶不了她!” “当时死去的那个婴儿,浑身遍无伤痕,只有眉心一点红,我说得没错吧,”宫羽续道,话锋凌厉,“卓庄主若是想要知道更多细节,不如问问长公主殿下吧,当年殿下明知丈夫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却不能当面质问他,箇中苦楚甚是煎熬,幸好,有一位知道内情的嬤嬤陪在她身边。” “真是一派胡言!来人!飞鹰队围住,速调强弩手来援!将此妖女就地诛杀!” “父亲!” “谢兄!你要干什么!” “妖女惑眾,按律当斩!卓兄,你要是护着她,我不得不公事公办。” “谢侯爷这是心里慌张了么?”东方凌歌一步一步走下阶来,温和道,“按照人的本性,越是行事偏激、越是要掩盖,就表示他还真的有做过这么一件丑事,如果你没做过,何必如此兴师动眾,更要杀人灭口?” “蒙……” “我叫东方凌歌,可惜你猪油蒙了心、又秽物蒙了眼,自白的感觉真是糟糕对吧?没关係,我很知道的,实在是可怜你了,丢了脑袋不说,这下子连双眼都看不见了,唉……好好一张脸啊……,为什么非得五识俱丧才肯认输?” “放肆!” 她惊讶道,“我放肆?!那可是大罪过,蒙大统领、夏大人,你们能不能别偷偷打小报告告我的状,这样我会很烦恼的……” 陵王宇文暄终于“噗”一声,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夏冬轻轻地咳了咳,瞥了一眼抖得正厉害的蒙挚,道,“谢侯爷是当我和蒙大统领都不在吗?” “夏大人,你要为谢侯爷着想,”梅长苏忽然出声,“他当然知道在二位大人面前杀人不明智,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 “杀人灭口唄,”东方凌歌凉凉地说,“既然今夜谢卓两家翻脸翻定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呀?哎,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那边那个谢谁也不用这么看我,我会害羞的,咱们还有好大一笔帐要算呢,不用着急,安安心,要不要我赏你喝杯茶?” 紧跟着宇文暄的脚步,蒙挚一个没憋好总算喷了出来。 “谢侯爷,”卓鼎风胸中疼痛,怒道,“今日你是要杀这个女子,还是杀我呀!” “本朝祖制,涉妖者,立即诛杀,此妖女在我府中,以琴乐惑人,引人迷乱!卓兄,这是我的侯府,我有灭巫之责!” “呀呀!我灭巫你个大爷的灭巫你不要乱说脏话,宫羽姑娘弹琴很好听的,要不我来弹?那才是真正要灭巫的好吗你到底有没有搞懂是非黑白善恶对错圣邪真假呀谢侯爷?” 她朝卓鼎风走了过去,一手抵上他的后心,无名诀在丹田运转一个周天后,转化为丝丝阴凉之气输入,稍稍缓解了他火烧般的愤怒仇恨,她一秒鐘时间都不给什么人发话,继续道, “谢大大……喔不,谢侯爷,趁这个时间我们来算个帐吧,你贵人多不忘事,还记得前些日子干了些什么好事吧?你也真是的,要杀人灭口也不用这么赶,快把你随便往属下身上拔的剑插回去,谢谢。” “东方,你能不能快一点儿,我还要问!”梅长苏没好气地道。 “喔喔喔,好的好的,”她放下手,站到了场中央,“各位,麻烦你们抬头看一下天上唷!” 眾人闻言仰视,只见三个黑衣人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对面屋顶上,往下拋了五个酒坛,这几个人内力了得、施劲精纯,五酒坛丢在地上竟然没有砸破,其中一人又往衣兜里掏,掏出一只成人双掌大的囊袋,手一扬,稳稳地传到东方手上。 “谢谢嘍!去吃饭吧!辛苦你们了!” 三人对她行了一礼,如烟飘飞而去,她继续道,“眾位,请看袋子里是什么?”说罢,从中倒出一隻肥肥白白的小老鼠来。 “这……老鼠?” “然后我再这样……,”又伸手往其中一个坛里抹了一把,递到老鼠口前,任凭它嗅闻一番、啃来咬去,随后皮肤被牙刺破一个小洞,一滴血珠冒了出头,那老鼠立刻舔了去, “再这样……,”她将衣袖中一纸袋拿出来,摸了几颗石头放在地上,困住老鼠,道,“啊那个,夏大人帮我捡一下你脚边的树枝。” 夏冬递给她,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在证明一个东西,夏大人看,”她开始用树枝玩起老鼠来,这里戳一下那里挠一会儿,那老鼠被她逗得极烦,忽然发狂乱奔,“大家都来看这老鼠,哎我说你不要偷袭啊谢侯爷。” 东方故作无奈道,飞起一拳打在他手腕处,那剑瞬间脱手,钉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然后呢我把树枝拿走,让这隻老鼠自己发疯。” 眾人几乎都围了过来,看着那隻老鼠乱衝乱撞,不到半刻,突地前爪朝天、身体抽搐,僵硬地倒在地上, 死了。 “这……” “这坛子装的是酒,我好一阵子前买来喝的,酒气早就挥发掉了,只剩下香味儿,蒙大统领可否帮我证明?” 蒙挚上前接过酒坛,挨个试验,道,“确实如此。” “可是老鼠却死了,”她双手一摊,请一眾回到原位,“为什么呢?我来告诉你们,那是因为酒里有乌鹃。” “乌鹃?”夏冬惊道,“可是刺激人心、使之发狂暴躁、毒发必定见着活物就杀的乌鹃?” “夏大人说得没错,本人不才,竟有机会被下了乌鹃,谢侯爷是吃了什么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她双手笼在袖子里,和谢玉面对面道,“你买通高段死士,从江湖黑市购入乌鹃,变着法子让我中套,可是要我去杀什么人么?好在本人不才,脑袋里装的东西不多不少都是奇葩,虽然不小心给它毒发了去,却幸运找回一丝意识,回到家里临时服了解药,才免此灾难。” 眾人瞬间哗然,只是无人知道谢玉原先的目标其实是梅长苏,恰巧东方凌歌选择的时机点敏感之极,这么一下子,倒像是谢玉想借了她的手要杀卓鼎风似的。 而卓鼎风和卓青遥现在,则是疑惑不解得快要上天了,他们错信谢玉,几番杀入苏宅,连乌鹃都是卓青遥易了容、亲自去高价买回来的,可是为何…… “唉……,”东方叹道,“可怜天泉山庄一家忠肝义胆竟是如此这般的遭负,卓庄主,优柔寡断并非好事,当有取捨时要有取捨,再不要为他人数钱数到手断也不自知,你不心疼自家的心血,我倒心疼,还想替人家顶除夕血案的罪名?别傻了叭嘰的往刀口上撞啊!你知道杀钦使是什么罪名吗还敢乱顶?真是笨蛋。” “你!”为何又为他们开脱…… 她瞥了眼卓家父子要瞪出来的眼睛,好笑道,“干嘛?气我骂你们笨蛋啊?不信问问唄,蒙大统领学自少林,前辈们多多少少都会说的吧,什么不要骄傲、小心吃亏的话。” 蒙挚暗暗看了眼梅长苏,见他微微点头,方理所当然道,“自然,我师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夏冬默默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胡扯!你休要妖言惑眾!” “怎么会呢?”东方解下了腰间玉佩,高举道,“我东方凌歌,本是琅琊阁中人,日子久了无聊,经过阁内允许,跑到江左盟玩一玩,不小心变成了宗主的第一护卫,随他来京,不成想遇上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我好意把话都挑明,毕竟琅琊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自有门路发现真相,难道我一个身戴瑭玉之人,敢拿琅琊阁的信用开玩笑吗!” 一片静默。 谢玉气得眼眶发红、眼睛里充斥令人心惊的猩红血丝。 一阵踢踏之声逐渐靠近,眾人望向门口,竟见有近百人着甲带刀、剑、鎗、盾牌,齐齐将这里围了个水洩不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性命顿受威胁。 “谢侯爷,”蒙挚沉声道,“有话可以好好说,今日一定要见血吗?既然我和夏大人都在场,就绝不会袖手旁观,还请谢侯爷三思而行。” “蒙大统领、夏冬大人,我绝不可能伤害二位,这件事将来闹到御前,你们有你们的说辞,我自然有我的说法,到时候就只能赌一下,看看陛下到底会相信谁了!” “你除夕血案的罪名还在身上呢,赌心酸的啊?” “你闭嘴!” 东方凌歌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蒞阳,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景睿的,我要是想害他,这么多年来早就把他杀了,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 “你闭嘴!!”萧景睿暴怒吼道,“我母亲一直以来受的委屈、惊吓、恐惧害怕,都是因为你!!你丧尽天良、枉为朝臣、枉为君子!更枉为人!!!” “说得好!本侯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景睿,你……” “说得好!”东方凌歌双手枕在脑后,“我从未见过这么有风度的人,更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啊!” “你闭嘴!!” 梅长苏:“……(请勿再激怒好不好算我求你,你没看到谢玉正在眼神杀我了吗。)” “侯爷终于想起东方是我的侍卫了吗?”他云淡风轻道,“看侯爷怒气不小,不仅仅要见血,恐怕也想把苏某一起推入鬼门关了。” 霎时间,谢玉身上的杀气狂乱四溢。 蒙挚忙地上前,将身旁的梅长苏护住,也就这一步,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对了,飞流呢?” “飞流呢?”梅长苏自问了一遍,轻松道,“终于有人想到飞流了,侯爷,我还在等着你问我呢!难道我在进门的时候,侯爷没有注意到我身边跟着一个小护卫吗?” 正时候,有人飞快奔来,喊道,“侯爷!侯爷不好了!强弩队的所有弓弦,全都被人割断了!” 谢玉倏然怒斥道,“一群废物!” “飞流!好玩儿吗?” 梅长苏转头往身后看,一眾也跟着望了过去,只见一灰蓝劲衣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来,面上带着意犹未尽,大声回道, “好玩儿!” “苏哲,你以为没了强弩手,本侯就留不住自己想要留的人了吗!对这个一品侯府,你这个麒麟才子,未免太低估了吧!” 他淡淡一笑,应道,“或许吧,可世间万物都有因果,无论侯爷如何挣扎,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这最终的果,只能你自己吞下。” 谢玉冷笑一声,“本侯是个不信天道的人,再大的风浪我也见过,今天晚上这场面,你以为能吓得住本侯吗!” “我知道,侯爷是个不敬天道、不讲仁义的人,什么事情不敢做呀?苏某可比不过侯爷,向来胆小怕事,既然今天敢到这侯府上来,自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估计现在誉王的府兵已经候在门外,若是等不到我出去,这府内又乱了起来,只怕他会忍不住衝进来相救。” “你以为本侯相信,为了你一个小小的谋士,誉王殿下会兵攻我这个一品侯府?” “为了我这个小小的谋士他当然不值得,可若是能把侯爷从朝堂上踩下去,你说誉王会不会做呢?” 谢玉脸色一凛,当即传唤了个下属出去查探,东方凌歌离他最近,第一时间便想阻止那个人,可转念一想,又没了念头。 毕竟闹得越大越有看头,闹得越大就越有机会保全天泉山庄,闹得越大, 咱飞流开心嘛。 “看来暂时是打不起来了,”梅长苏道,“大家间着也是间着,宫姑娘,接着把你被打岔的故事说完吧,若是卓庄主听完之后觉得是场误会,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欢,岂不是一件好事?” 东方翻了翻白眼退回厅堂阶下,将主场留给宫羽,又暗暗腹诽,竟然敢说她的帐是打岔!回家喝药!苦死你! “那时我母亲已有身孕,父亲想金盆洗手,可杀手组织的首领要他完成最后一项任务方可归隐,而这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帮朝中一位要员,去杀害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父亲跟踪长公主一个月,终于等到她临產,没想到那一天雷击大火,场面一片混乱,產妇和婴儿的身边围满了人,父亲无从下手,只好躲到山间树林,等第二天夜里再去,由于父亲早就认识长公主身边的嬤嬤,所以,就悄无声息地把她怀中的婴儿杀死了。” 游丝无力 卓夫人呜咽一声,脸色苍白,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被丈夫卓鼎风赶忙扶稳。 宫羽继续道,“谢玉归来后十分恼怒,说寧可杀错不可放过,于是他就逼父亲去杀死另外一个婴儿,可母亲当时已有胎动,父亲不想再杀任何人,所以只能带着母亲逃走,我们逃了整整两年,父亲后来把我和母亲藏在一个青楼里,自己独身去引开了杀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我长大以后去查证过,父亲是在离开我们七个月之后,被谢玉的手下给杀死了…”说到后头,她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了哽咽。 “可是既然岳父……,”卓青遥顿了顿,“谢侯爷他既然连你们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景睿,让他活了下来?” “这就要问问蒞阳长公主了,”她倏然回头道,“当初死去的那个婴儿,别人不知道可你却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最初那几年,你几乎是疯狂的在保护着那个孩子,日夜须臾不离对吗!” “我以为,那是因为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受了惊吓才会如此,”卓夫人眼中含泪,语带伤痛,“没有想到……” “随着萧公子慢慢长大,”宫羽接着道,将焦点转回了谢玉身上,“谢侯爷杀他之心已无那么强烈,他也知道长公主察觉到了一些只是不愿跟他翻脸,可最为重要的是,他发现通过萧公子作为纽带,能够帮他与当时实力不低的天泉山庄建立一种亲密的联系,通过卓家的力量,帮他完成一些他想做的事情,”她直视着卓鼎风, “这点卓庄主应该很清楚吧?有个共同的儿子有了亲密的来往,你们开始建立友情、建立亲情,慢慢变成你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可以为他心甘情愿地做一切隐秘的事情,本以为自己是在扶保正统,还想在不久之后,帮天泉山庄、乃至整个卓氏一族带来无上荣耀!” 卓鼎风心中绞痛,双眼发黑,却因为护心丹加上无名诀的功效,并未气血翻涌导致心肺受损和胸闷,但这些内在伤痕,全都以另一种形式、岩浆般的喷发出来, “你……原来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语,现在想来…,实在是令人齿寒!!!” “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全是骗你,扶保太子本身就是大义!其他的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我答应给你卓氏的殊荣,至少没有打算在事成之后赖掉!” “扶保太子本身就是大义?”东方凌歌嗤笑一声,“谢玉,你没跟咱们开玩笑吧,别骗我们读书少,谁知道你保出来的东西会是个什么鬼?大义?什么是'大义'你知道么?这两个字能这样随便用么?有材之人上位、无材之人就给我下台!你当大梁是什么啊?一场随时可以重来的游戏吗?什么是'大义'?老子告诉你什么是'大义'!就是以民为根本!就是以民调为先声!就是以大梁为大梁子民的大梁!就是把朝廷摆在最后!你以为王公贵族为什么能得享如此荣耀荣华富贵?那是他们的职责本就是要保护、守卫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所以才有这等奖赏!请你给我把这句话好好刻在你那他妈无药可救的脑袋里,” “朝廷不是最大,朝廷要服事人民,朝廷是最小的阶级,不要拿你那什么'扶保太子'的鬼大义,来污染大梁的风气!污染老子的耳朵!简直吵死!” 在场眾人一片惊呆。 不仅仅因为她堪称足够诛九族、抄满门的大逆不道之言,更因她惊世骇俗的最后一段话, '朝廷不是最大,朝廷要服事人民,朝廷是最小的阶级。' 从来没有人敢讲这么掉十个脑袋都不够的言语,然而她却连着脏话带着可怕的自称、狠狠地朝皇帝亲封的一品军侯飆骂出去。 没有人敢,可这个女子却做到了。 梅长苏一脸复杂之色尽显,第一为她这番言论恰恰正中自己的心,第二幸好藺晨没有过来…… 萧景睿和言豫津、蒙挚、夏冬、宫羽等人已然完全呆住了,饶是他们明白也了解东方凌歌到底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不过对于朝政这一方面,如此与眾不同又犀利的观点,却怎么也没法想像竟出自一个平民女子之口。 但想一想她琅琊阁和江左盟里的身份,似乎也释怀了。 而卓鼎风一家自知信错了人,只觉场中女子的身影耀眼刺眼无比,实是无法再看她一眼。 南楚皇室一眾则在陵王宇文暄的先见之明下,从东方凌歌话一开头便捂住了耳朵,儘管如此,依然有那么几句窜进脑袋里,震得他们面面相覷。 这个东方凌歌,一旦有了官位那可就真是不得了了。 谢玉面色铁青,气得双手不住颤抖,猛地回身拔了身旁一个府兵的佩剑,右手运劲,直直地朝她左心口飞射而去。 “你简直找死!!” “找死的是你,”她慢慢侧过身,伸出右手稳稳握住那把剑,又转了回来正对着他,将剑平举胸前,左手中指轻轻地一弹,剑瞬间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竟然敢把巡防营的人调回府里用,你是打算把自己当成皇帝了是吧。” “什么?巡防营!” 梅长苏淡淡道,“谢侯爷刚才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吧?” “到底是江左梅郎和他的属下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青石地上的半截断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杀的是什么人,不禁一滴冷汗悄悄滑过脖颈,此一番倒是理智回笼,“本侯会陪着你们在这儿间聊耗时间,自然有本侯的用意!” “谢玉!”蒙挚怒声喊道,“巡防营虽然归你管,但不是你的府兵!你竟敢私自调用巡防营!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蒙大统领,你可不要冤枉我!维护京城治安,本来就是巡防营之责!只要不进我的府里来,你凭什么说我调为私用!” 他驀地一抬手,身后数百府兵通通将剑拔了出来,现场一触即发,紧张非常。 “父亲!父亲请三思啊!父亲!”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的谢弼忽然衝了出来,跪在地上急道,“谢卓两家相交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管有什么误会,都不能对他们下如此杀手啊!” “没出息,我怎么调教出你这么一个妇人之仁的东西!起来!” “父亲,世上谁人不知咱们两家关係,您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天下人知道什么!你给我听着,人只有活着才有权力说话,为父这是大义灭亲!知道吗!滚开!” 谢弼被他一掌打得翻倒在地,仍顾不得身上疼痛,站起来抢过面前一个府兵的手中剑,巍巍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父亲……请恕孩儿…不能见您下如此杀手……,如果您要杀了他们,就先杀了孩儿吧!” “你要自尽?好啊,动手啊,为父……” “算了谢弼,”东方凌歌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慢慢离开脖子,除了顾全他的自尊以外,更不想要再看再听谢玉这宵小之徒的废话, “不要浪费你的生命,不值得,就算今日巡防营和谢府府兵一齐上,我们也不会输,谢玉动手是动定了,就算你真的让自己受伤赴死,他也未必会停止,算了吧。” 她的双眼中满是柔和温暖,嘴角含带丝丝笑意,在这种场景下,于情于理都不合,可谢弼硬是感觉到自己潜藏心里的阵阵委屈,当下只觉喉咙酸涩、彷彿有什么憋在里头一般,眼眶也酸得生疼,手心一松,剑滑落进东方凌歌的手中。 这一次,她倒是不再留情面,手臂一扬,一声鹰鸣长嚎、如诉如怨,剑锋紧紧挨着谢玉的侧颈削了过去,竟然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谢玉心里一寒,只看见银光闪过,身后已经倒了一排府兵。 她拉着谢弼急速后退,抢先道,“这是警告,警告你为父没有为父的样子,为父没有为父的仁义,真是叫为父失望。” 三言两语之间占了他好大一个便宜,正要暴怒发作,却强行忍住,今晚已经被这个女人刺激得失了太多次理智,再这样下去,他所要做的一切就等着功亏一簣。 “将二公子、小姐和长公主带下去好生伺候,庭中妖女二人、卓氏同党,格杀勿论!” “是!” 东方凌歌才对谢弼投过一个安慰性极高的眼神,听得此言,不禁笑着对宫羽道,“宫羽,咱结拜吧,找一家店舖做个算命问卜的工作,也不负'妖女'之讚誉。” 宫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照凌歌你这么说,大街上的那些算命先生不都要哭死了? “东方你不要再耍嘴皮,认真点行不行!”梅长苏终于快受不了她了,一整夜下来,身旁的蒙挚不是给谢玉气得就是给她笑得,好像精神错乱了一样。 喔,好啦,她撇撇嘴,看着已经衝至眼前的第一队府兵,道,“对不住了各位小哥。” 无名诀从双手手掌喷薄而出,一阴一阳交成太极混沌,一眾府兵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上来,身子顷刻间便飞上了天,又一下子重重落地,全都晕得晕倒得倒,昏死在府门旁边。 岳秀泽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却因知她是琅琊中人,心里没有要挑战的念头。 候在府外的誉王一干人正商量怎么应付门口那群巡防营兵士间,一声又一声惨叫冲天而起,抬头望去, 好多人在当小鸟。 誉王:“……?” 灰鷂:“……这应该是苏先生那位第一侍卫。” …… “好!厉害!” 谢府内,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下一秒立刻全打成了一团,飞流一手一个,颈骨打碎得清脆有声。 “姐姐!”还要求夸奖。 “飞流真棒!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嗯!” 兵器之外再无人言,他们这几句倒把现场弄得很尷尬,一眾儘管继续战斗,一时之间却都有了不晓得该如何交手的无力感。 不多时,谢玉突然大喝一声,四面八方随即涌上更多府兵,蒙挚抽身退出战局,仔细观察情势,当下便马上挑出一队距离厅堂门口最近的人马,飞上前拿脚一踹,前排的五六人立刻躺倒,连带将后面的都一起砸下地去。 “蒙大统领这招我喜欢啊!”东方凌歌远远嚷了一句,身上早就染了许多色块大小不一的血跡,当然,都不是她的,又叫道, “夏冬大人要不要也试一试放风箏的乐趣!” 说得是自己方才露的那一手。 夏冬……,夏冬放了一个悬镜司专属的信号弹。 “夏冬大人我不是说的这个啊!”她又喊。 “你专心一点儿成吗!” 东方凌歌摸了摸鼻子,抬脚用力一踹,这府兵地都不着的连撞六七人,通通堆到了府门那儿去。 “多谢!” 前头传来卓青遥的声音,原来她这一踹顺便撞飞了人家的对手。 “不谢!”她很有礼貌地回道。 “东方,过来一下帮个忙!” 原来夏冬放完了信号弹,看着一旁凉得生风的梅长苏莫名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嫌弃了几句,他笑了笑,本唤了飞流要开这厅堂后的一处暗门,可是这暗门极重,心下有些捨不得,刚好眼尾瞥见东方凌歌,便出声叫她。 “毛事?” “推个门。” 她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长苏,麒麟才子要用对地方,这门长成这样用推的是要累死谢玉吗?你看看我。” 说完,手伸进两个圆洞,握着把手转了一圈,门开了。 “看吧傻麒麟!夏冬大人,让大家赶快进来吧。” 梅长苏看着东方凌歌的背影,第一次如此地想要扁她。 一旁夏冬看戏似地勾了勾嘴角,转头喊道,“这儿有出路!大家往这儿走!” 眾人即刻回头,纷纷朝开啟的暗门奔来,待得最后清理杂鱼的蒙挚进入暗道,东方凌歌立即迅速上前,和他一人一边将门重重关上。 “都跟我走!”萧景睿喊道,分明是这场骚乱的主角,可经过事前预告,他反而成了全场最冷静的人之一,现下明白谢玉不可能会放过这些无辜受累的亲朋好友,可偌大的侯府竟已无处可去,咬了咬牙关,约略思量了大家的战力,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的东方凌歌和蒙挚、飞流,他最终还是将人带入了这条密道直线通往的霖铃阁。 况且卓夫妇和卓公子都在方才的打斗中负伤,已经不好再绕远路了。 以飞流当前,霖铃阁所有的守卫皆一招毙命,一行顺利退守至一处湖中桥上,外头的数百府兵正逐渐杀来。 断后的蒙挚、岳秀泽和东方凌歌首当其衝,看着逼近湖心楼阁的一群沙丁鱼,她再度故技重施,前头十几人顷刻飞上了天,又下水饺似的掉落湖水中。 “蒙大统领、岳先生!”她道,“少林和遏云有什么厉害的你们赶紧放一放吧!一次解决多一点啊!” 夏冬在楼阁里安置卓氏一家,闻此话,便飞身赶来,于半空中打出了师门绝学“江自流”,桥上那一片黑压压顿时骨牌一样滚了下去。 “好玩儿!” “这种时候你还好玩儿!”她落下地,没好气的看着东方道,“琅琊阁的招数难道还少?你叫大家快打,自己却偷偷纳凉,是不是不太意思。” “哎夏冬大人,话可不能说太早,相信我,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谢玉还要干什么?”蒙挚皱眉问。 “我保证他要去调巡防营的弓箭,”她瞥了眼下边站着的谢玉,转头道,“阁中还有天泉山庄、景睿豫津、南楚皇室和长苏,蒙大统领和夏冬大人进去保护他们已经足够,岳先生,可否和我守住外头安寧?” “姑娘的武功高强,”岳秀泽道,“天泉山庄如今难再强战,若是姑娘信得过岳某,请将这里让给岳某来守,姑娘不妨和这二位护住霖铃阁。” 东方快速思考了会儿,便应道,“好!但若是飞箭来攻,岳先生一定要回来,不要隻身一人在这里,谢玉此人丧心病狂,不可不谨慎防范。” 说完便草草行了一个江湖礼节,和蒙挚夏冬二人奔下了桥,顺带将走出来关心情况的梅长苏一起扯了进去。 “如何?”他问。 “弓箭手一会儿就到,岳秀泽说他要守桥,等等箭来了他就回来了,对了,你怎么样?” “我还好,走得急了有些岔气而已。” “我看看。”她把了把他的脉象,发现确实只是气息凝滞不顺,当下食指与中指併拢,抵在他右锁骨下侧,输了一道真气进去,阳力疏通阴阻,血液回流的速度和频率便顺了。 “多谢。” 东方凌歌摇了摇头,又望着蒙挚和夏冬道,“我们快进去吧。” “好。” “好。” 他们刚到内厅,萧景睿和言豫津便齐齐围了上来。 “林……凌歌、苏兄、冬姐蒙大统领,你们还好吗?” “放心景睿,我们很好,你们呢?” 他吐了口气,道,“我和豫津都没事,大家也都在调息,都没什么问题。” “唉……,幸好我爹不知道这件事,”言豫津叹道,“不过他要是知道了,大概也根本不在意。” 东方笑道,“不一定呢,我觉得言侯爷会亲自来接你的。” “凌歌你还不知道吧,我爹又去城外道观参禪去了,这会儿都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我跟你打赌,我赢了你请我喝桂花酿!” “你还敢喝桂花酿!”萧景睿不赞同道,“还不如喝照殿红。” “萧景睿你是来剋本公子财的吧!” 梅长苏没忍住一笑,“行了,别拌嘴了,都快去休息会儿。” “唉……可惜了……”言豫津又叹了口气。 夏冬睨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可惜?” “可惜我白叫了他这么多年的'谢伯伯'……” 馀下四人纷纷一愣,萧景睿心中凄凉、又痛又愤,不禁敛下神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之间,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窗而入,直插进梅长苏身前一尺距离的地面,几人瞬时绷紧了身子,手中长剑紧握,门外,岳秀泽大步走了进来,和蒙挚站到了一起,将侧门窗台整个守死,东方凌歌握着瀟湘剑挡在卓家面前,他们靠着墙,却依然有三面是空着的,更别提有两面分别对着窗口和侧门。 “卓庄主,我还有一个名字,虽然刚才说过了,不过,”她道,馀光瞄见望宫羽背后射去的一支箭矢,剑气一发一砍,霎时断成两半, “我叫东方凌歌。” “东方姑娘……” “我话说在前头,已经给谢玉扣了除夕血案的罪名,可截杀长苏刺探苏宅和其它的事,却是不能抵的,你们可知为何?” “……卓某明白。” “那我就不多……啊啊啊!”她猛地一声喊,赤着左手捏断了最后一支飞箭,“言豫津你不要趁机英雄救美彰显你的帅气好吗!!宫羽也是会武功的!!” 眾人:“……” “东方你不要再破坏气氛!”梅长苏吼道。 “咳咳……卓庄主不好意思啊,我是说,那我就不多讲了,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长苏会护送你们出京城,回玢佐去吧,别再掺和进朝局里了。” 卓青遥立刻挺直了身体,“可是……綺…” “这就要看她的意思和你们的意思了,毕竟是家事,我一个外人怎能插手?” 东方挽了一个剑花,突然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转头一看,果然窗外橙橙火光摇曳,她眉间陡现煞气,还剑入鞘,闪身飞出了霖铃阁。 “凌歌!” 实在抱歉 言豫津赶忙扯住他,“景睿,用不着担心凌歌。” 阁外,六七排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此时忽然一个人完全不按照牌理地出现在视线中,令得三两府兵愣了神、不小心脱手,流火箭便倏地朝她射去,这几发倒叫其他人误以为是命令下达,纷纷跟进,天空剎那间亮如白昼。 “当真狠毒。” 她低语一句,双手合十于胸前,转了方向上下分离、划了一道圆,凝聚了一团精纯真气,锁在双掌之间,又回身端于心口,将右手在上、左手在下,那团真气竟慢慢变成了青色。 东方凌歌重气一吐,双掌发力猛推离身,右手心朝外,将青色真气狠狠地打了出去。 一支流火箭顷刻爆出刺眼的火光,火苗延展出去,以连锁效应将整片箭海通通点燃,未近霖铃阁二丈馀,便全都先烧成了灰烬。 穿越者果然有光环,她落下地来,拍了拍胸口平復略为急促的呼吸,这一招动用到的体力很大,要不是流火一碰到木头就会立刻烧着,她才不要浪费自己的本钱去震慑他们呢。 六百多名府兵目瞪口呆、面面相覷,正还想要再上弦待射,却听得有人呼声高喊道, “停止!都给我停下!” 她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了阁里,只见一眾都看着自己,便道,“没事了,都好了。” 萧景睿彷彿获得解脱,靠着柱子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 “景睿!”言豫津和梅长苏忙过去握住他的手臂。 “没事、我没事,”他头部向后一仰,虚弱的倚着道,“没事了……” 今夜,总算是过去了…… ………………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划破夜空,寧国侯府一事结束后,眾人该去哪里的都归了各处,但谁能料到谢府大小姐----谢綺竟然在子时末段临时发动,却由于歷经震盪、心神不寧、宫缩异常,终至难產。 “秦太医!秦大人!我求求您救救綺儿吧!您也是看着綺儿长大的,我求求您救救她!”蒞阳长公主急红了双眼,恨不得以身代女受这份苦楚,可看着府中医术最好的大夫也束手无策,绝望之情不禁开始逐渐蔓延,若是因为这么一件事让她失去一个女儿和孙子, 那她…到底还有何顏面活在这个世上……? “借过借过一下啊!都让让让让!” “这位姑娘请留步!公子、老先生!你们不能进去啊!” “人命关天呢你们别闹,你们家大小姐不是没救了好吗?不要再挡不然我出手拔剑了啊!” 东方凌歌一边赶一边喊,回到苏宅之后又见了萧景琰和蒙挚,刚刚说完话呢才想起来谢綺快要领便当了,吓得她衝回自己的院子里迅速整理了一些需要的药物和棉布小刀针线等等一类,拖着藺晨和晏大夫便匆匆奔往寧国侯府。 “你来做什么。” “长公主殿下,”她草草行礼道,“我身后二位是琅琊阁少阁主和苏宅第一大夫,谢大小姐如今难產,您府上的大夫无法可解,但是我们有办法,长公主有什么成见都稍等再说,人命要紧,不能浪费时间。” 那秦大夫一听是琅琊阁的就不断拚命点头,蒞阳长公主急忙放了行,房门一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脚下一软,堪堪虚扶门柱。 “还请各位,保住我小女和孙儿的性命……” “长公主放心,”晏大夫瞅了瞅正在把脉的藺晨和捣药汁的东方凌歌,道,“咱们三个都要的病人,就算是阎王也抢不走。” “晏老!”藺晨叫道,“过来过来,帮忙施个针,封气止血!” “知道了!”便不再多说,转身关上了两扇房门。 “藺晨、晏大夫,”东方道,“我已经让她喝了补血和止痛的温剂,现下需得止血,止血完了还要让她服用麻药,我医药箱里有四罐烧刀子、一把小刀和一副针线、棉布,等等还需要你们的帮助,将酒倒出来,把刀子和针线都放进去。” “凌歌,你要干什么?” “我要开刀。”她咬了咬牙,在现代虽然主修心理学、兼修药物学和医学,但是也看过不少场手术,过程她都了记于心,只没有亲自参与罢了,如今谢綺这状况再不剖腹產就要没救了,且暂时死马当活马医。 “你是认真的?!”藺晨看着一旁渐渐平静的谢綺惊道。 “她就是生不出来,你看,大夫都已经剪开產道还是生不出来,孩子卡久了会有缺失的。” 他皱着眉,歪头想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晏老你好了吗?” “行了,血止住了。” 东方凌歌闻言,随即端过一小盏清褐色的药汁餵谢綺喝下,温声道,“睡一觉吧,睡醒就没事了,我们帮你把孩子拿出来,这里都是琅琊阁认可的高明医者,你们会平安的。” “谢…谢……” “快休息,”她转头道,“晏大夫,帮我将烧刀子倒出三碗,将小刀放进去其中一碗泡着,藺晨帮我穿针,穿完了也挑一碗丢进去,对了,我这线不是普通的线,是从打铁的舖子里,请经验老道的师傅替我精心打製的铁线,那可都是按着剑的材料去做的,可别浪费了啊!” “知道了东方神医,”他悠间地笑道,三两下便穿好了针线,将之投入酒碗中,“你呢?” “我们都要消毒,”她撩起袖子,捧了适量的酒涂抹双手,“伤口碰了脏东西会发炎,藺少哪儿能不知是吧。” “那是自然!” 晏大夫翻了他一个白眼,拿起剪子逕至榻边将谢綺下腹处的衣衫剪开,道,“老夫留着手替你们解衣服,东方,你可要仔细了。” “我晓得的。” 东方凌歌捞起小刀,稍稍甩乾了些,又捧了点酒抹在谢綺高高隆起的肚腹上,量了量衣衫开口,正好适合,便跪于榻前,深吸一口气,右手平稳一划,血液顿时涌出。 晏大夫忙用一条乾净的毛巾塞进她和谢綺之间。 “藺晨藺晨,来帮我,”她微微拉开两侧皮肤、轻轻定住,道,“看见孩子了吗?拿出来。” 他沉吟,道,“没看见头,只有身子,可能得一会儿时间,凌歌你撑得住么?” “我可以,你小心点啊。” 藺晨倾头看了看產道,也并未见着婴儿的头颅,只得缓缓将双手伸进刀开裂口,轻柔地扶住了孩子的肩膀,向后慢慢拉动了一些些,总算看见了头部。 “晏老,剪刀和裹巾布准备着啊。” 他右手托住孩子的头、左手稳定身体,一个赤条条的小人儿蜷着手脚、闭着眼睛终于诞生,晏大夫上前剪断了相连的脐带,一声豪亮的婴儿啼哭猛然响彻云霄。 屋外,蒞阳长公主和方才赶来的卓青遥驀地松了一口气,他更是禁不住紧绷带伤的身子,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綺儿……” 藺晨抱着洗得乾乾净净的孩子出了房门,道,“长公主,令嬡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整理,这一次情况确实凶险,我们不得已只好开刀将婴儿取出,令嬡服了麻药并没有痛苦,只是日后復原需要点时间,孩子不如先带下去好生安置,在下去开些药方子,二位就等里头那位老先生和姑娘出来再说吧。” “多谢少阁主……” 卓青遥才站起来的身体又直挺挺跪下,“多谢琅琊阁和苏宅圣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嘖,你孩子还要不要?还要就快点儿起来,本阁主抱得手很痠哪。”说完便将婴儿塞给人家,头也不回、很瀟洒的走掉了。 刚刚缝好线、擦了擦额头上细密汗珠的东方凌歌:“……(装,够装。)” * 悬镜司,的房顶上。 两道身影飘忽来去,如影如风,如鬼如魂。 谢玉在天牢里已经待了两三天,不过朝中的判决旨意一直都没有下来,倒是难为誉王萧景桓心中着急,昨日还特地跑了趟苏宅和梅长苏商讨半天。 今日便是前往天牢套谢玉话的好时机,飞流被指派任务,出门要请夏冬一起共赴牢房,而东方凌歌竟也想跟着一起去,理由是没逛过悬镜司,必须一定肯定绝对, 不能不去。 梅长苏脸黑黑,最终同意了她这个奇行种,毕竟人家的武力值是大家有目共睹,在谢府一招“承墟”将人轰上天、又一招委实不堪入耳的“三昧真火”烧了巡防营的箭海,她去反而还能增加成功的机会,不管是闯悬镜司、还是邀请夏冬。 当然这并不是怀疑飞流能力的意思,他是非常非常信任飞流的。 遭到藺晨调侃的梅大宗主脸黑得更上一个层次,心里好想拿粉子蛋糊他一脸。 “飞流,好玩儿吗?”东方凌歌轻巧地落在一处屋簷上,小声道。 “好玩儿!”飞流也小声道。 “走,你的小石头有没有丢了?”她指了指下面一扇打开的窗户道,“咱们去闹一闹那个姐姐去。” “没有!嗯!” 于是一颗黑亮亮的小鹅卵石砸进了夏冬的屋子里。 “春兄不要这么童心未泯好吗,师妹我现在可是在禁足反省之中。” 又一颗哐哐噹噹地砸了进去。 “春……凌歌、飞流?”她讶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没有人发现你们吗?” “当然是飞进来的呀,哎呀,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当高手,”东方笑道,“冬姐,咱飞流有东西要送你。” 飞流拉着她稳稳地落在窗口上,从衣襟里掏出一封平平整整的信来递了过去,夏冬看着他单纯稚嫩的面庞禁不住一笑,将信拆开来细看。 半晌,她的面色已然凝重。 “要不要回信?” “嗯!”飞流道。 “替我跟苏先生说,我一定去。” “好!” “那我和飞流就先走了,冬姐小心。” 夏冬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的背影烟尘一般飘出悬镜司。 …… “谢侯爷,别来无恙啊?怎么才半月未见,侯爷就不认得苏某了?” “当然认得,先生刚来京城的时候,不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的府上吗?” “是啊,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英姿颯爽,朝廷柱石的威仪简直不敢让人直视。” “原来先生今日来,就是为了落井下石,讽刺我几句,这个格调可不高啊,我今蒙难那是命数不济,先生追打至此,不觉得是一副小人的嘴脸吗?” “原来侯爷还知道这世上有小人二字,”梅长苏望了望透光的天窗,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落难不假,但何曾蒙冤,你我心中都清楚,卓鼎风所控无一不实,每一件都铁证如山,你已经黄泉路近,现在厚顏抵赖、垂死挣扎,无非是想保一条命,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保全了夏江而已。” 谢玉一直闭上的双眼终于睁开,低声笑了起来。 “侯爷笑什么?” “太着急了吧?我笑先生这么快就提到了夏江,是不是最近还没有处决的旨意下来,誉王殿下坐不住了,否则的话,你这位麒麟之才也不会委屈到这骯脏的牢笼里来吧。” 梅长苏微微一勾唇,走近他身边,倚着墙席地而坐,道,“我来探望侯爷,怎么能叫委屈呢?我猜侯爷见到我,一定会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会输给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想知道,是哪一步做错了、哪一步有疏漏?这事情,又是怎么一步一步地发展到如此地步,把你打入深渊,从一个极贵人臣,变成待死的囚徒,其实侯爷也不必多想,我今天来,就是想清清楚楚地告诉侯爷,你到底是怎么输给我的,”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油纸袋打开,捻起一块绿茶糕, “你之所以会输给我,是因为你笨。” 你大爷的真是嚣张,另一边牢房的东方凌歌翻了翻白眼,丢了颗栗子进嘴里。 “因为我比你聪明,”梅长苏继续道,“所以你在想什么,你对我有什么应对之策,我都能看破,可是反过来,你却半点都看不透我,这怎么可能不输呢?而且到最后,你连自己怎么输的都想不明白,这难道不叫笨吗?啊对了,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比你聪明?” “夏江,他可比你聪明多了,你以为输给了我以后,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只要他在,你就会一直一直地输下去。” 东方凌歌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走了出去,朝十步开外的萧景琰和夏冬招了招手,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隔壁喊道, “渴不渴,喝茶?” “好啊,什么茶?” “今天勉为其难泡了两壶武夷茶。” “快拿来。” 她从牢窗缝隙递了一壶,“美得你。” “谢了,终于有除了六合茶以外的东西了,看来苏某今日福运不浅。” 她一颗栗子差点噎死,没好气地“切”了一声,又走回原处继续窝着,并且将点心盒朝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一起坐下来的萧景琰和夏冬推了推。 “让我来告诉你,这个聪明人会怎么来对付你,”梅长苏喝了口茶,站起身道,“首先,他会先到这里来探望你这个落难的侯爷,跟你做一个交易,只要你保住他的秘密,他就保全你的性命,当然这个交易是真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活着走出这座大牢,等你离开这里,没有被判死罪,他的承诺就兑现了,接着,你会变成一个普通的流放犯,被发配到遥远的苦寒之地,而与此同时,你存在的价值也就没有了,案子已经了结了,没有人再会审问你,更没有人会认真的听你说话,就算你的嘴里有着再多关于夏江的秘密,也没有吐露的机会,从京城到遥远的流放地这条长长的路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成为你的鬼门关,你想想,一个被流放的犯人如果死了,有多少人会关心?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你死了,把所有关于夏江的秘密都一起带到了坟墓里,从此以后,夏江这个聪明人便可高枕无忧,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再让他担心了,这听起来很不错吧。” “谢侯爷,”他面对着脸孔已经有些狰狞的谢玉坐下,眉眼带笑道,“今天我跟你来好好地聊一聊,如何?” 隔壁的东方凌歌搓掉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谢侯爷,你现在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能抓住一个是一个,你说说,我刚刚分析得有道理吗?” “即便你所言非虚,那也是最坏的情形,”谢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夏江应该相信我,他知道,只要把我救出天牢,日后我绝不会反口咬他,我没有出卖他的理由,那样的话,对我也没有好处。” “可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谁又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就算你没有出卖夏江的理由,可他与其相信你,倒还不如相信一个死人来得乾脆,这才符合他夏首尊行事的风格,侯爷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非要杀了卓鼎风,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谢玉摇了摇头,直视他道,“我跟夏江之间并无旧怨,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现在,我只能赌这最后一局了,不信他,我难道还要信你不成?” “为什么不能信我?” “信你?”他嗤笑一声,“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信你的话,我还不如自尽了结得更快一点!” “侯爷有今天并非拜我所赐,而是你咎由自取,但我让你相信我也并非戏言,夏江有杀你的理由,但我没有。” “没有?苏先生,你巴不得我死得更快一点吧。” “看来侯爷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你走出这座天牢,也只不过是一个流放犯,你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差别,我之前对付你,是因为你对誉王殿下构成了威胁,可是现在你已经一败涂地了,你的命根本就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谢玉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既然无关紧要,你干嘛还要屈尊,到这暗牢里来呢?嗯?” “问得好,其实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感兴趣的是夏江。” 他猛然大笑起来,道,“夏江?苏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夏江是我最后一丝希望,你居然指望利用我来对付夏江?你可真够笨的!” “我就是要利用你,到这个时候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如果你毫无用处,那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苏先生,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还是会赌夏江,赌他相信我!他才是我最后的生路。” “实在抱歉,侯爷唯一的这条生路,已经被我堵死了。” 去火存寒 谢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谢侯爷可还记得李重心?” “李重心?什么李重心?卓鼎风是杀了他,但是他不知道为谁而杀!我从来没说过此事,更没说过此事与夏江有关!” “我知道你没有说过,可是夏江会怎么想?誉王是怎么知道李重心的死跟夏江有关的?难道是我这个谋士猜出来的?你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当然是你说的。” “我没说!!” “已经晚了,恐怕夏江现在已经认定,在李重心这件事情上,你把他出卖了,或许他会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为了保住更多的秘密,他依然会救你,可你在夏江心里已经不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你的嘴,不可能比一个死人来得牢靠,为了一劳永逸不留后患,待你走出天牢那一刻,你的死期也就到了,谢侯爷,你还要指望夏江保你的命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对你的信任,” “已经荡然无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梅长苏…梅长苏!!!我跟你何怨何仇,你要害我到如此地步!!” “何怨?何仇?”他轻轻笑了一声,“谢侯爷,你我为名为利各保其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问我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好笑吗?现在只有我能够给你一线生机,信我还是信夏江,你自己选吧。” 谢玉不可置信,仰天崩溃般的又笑了半晌,復道,“好吧,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想知道夏江为什么要杀李重心。” “……你知道这个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有了夏江的这个把柄,誉王殿下就不用担心了。” “誉王担心什么?”他警戒地问梅长苏。 “谢侯爷,你可是太子最重要的心腹,这次夏江费尽心思地保你,想必素来不涉党争的悬镜司,已经站在东宫这边了吧。” “我已经说过了,夏江救我,跟党争没有关係。” “那就好,有了夏江这个把柄,悬镜司日后必定可以为誉王所用。” “你们把夏江想得太简单了,”谢玉闭了闭眼,道,“他不会轻而易举地为你们所用。” “怎么利用他是我的事,谢侯爷不必费心。” “我把这些都告诉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活着,”梅长苏道,“京城有誉王,江湖上有江左盟,绝对可以保你活命。” 听见谢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东方凌歌随即起身,分别抵着从一开始便互相冷战的萧景琰和夏冬的背心,缓缓地各输了道阴气,输完了也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又坐下,慢慢咬了口雪里红。 “……十三年前,李重心替夏江写了一封信,仿冒的……是聂锋的笔跡。” 夏冬和萧景琰驀地怔愣的瞪大了双眼。 “谁是聂锋?” 谢玉沉默不语。 “谁是聂锋?”他又问了一次。 “……聂锋,是当年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悬镜司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聂锋写的书文草稿,交给了李重心,写出了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清真偽的信来。” “信里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林燮谋逆,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堂堂女悬镜使终于再忍不住,泪水沿着面颊、一滴一滴沾湿了衣襟,东方凌歌默默挪了过去,揽住了她的肩头,一下一下、缓慢地轻拍着。 “原来所谓聂锋的、告发赤焰军谋逆的那封信是假的,”梅长苏略有些讽刺地道,即使来京前就已经从东方口中得知赤焰一案的完整细节,但如今亲耳闻得证实,依旧觉得又荒谬又可悲, “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因为到得太晚,只带回聂锋的尸身,这件事也是假的,你以救聂锋为名,行伏击之实,让这个毫不知情的前锋大将陷于死地,你带着他的半幅残尸回京,以李重心偽造的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燮灭口所杀,是吗?” “……,”谢玉安静良久,道,“翻出了这桩旧案,应该对誉王殿下有好处吧。” 算是默认了。 萧景琰攒紧了双拳,指节用力的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满眼是不可思议和哀慟至极的悲凉及愤怒。 而夏冬,身为聂锋的未亡人,如此突然地听见这样残酷可怕的真相,心早就痛得彷彿硬生生被扯碎了…… 这十三年……,她年年流泪祭奠的人……竟然不是她的丈夫…… 她的聂锋…… 还有她一直都很敬重的师父……夏江…… “……那后来呢?”梅长苏隐忍地问道,眸中似乎悄悄含泪。 “当时……,那封信只有我和夏江知道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为了不让他的徒儿夏冬知道,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暗示了我一下,我就命卓鼎风杀掉了李重心,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跟党争毫无关係你满意了吧!” 梅长苏盯着他半晌,转头就走。 “苏先生!” 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我会履行承诺的。” 牢房外,飞流飘了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隔壁的东方凌歌三人也走了出来,一时间,相顾无言、凄惶难禁。 * 太皇太后,走了。 这几日,苏宅全员披麻戴孝,为太皇太后守灵,梅长苏每天跪经、定餐禁食,整个人都消瘦了半圈,幸好平日的食疗和药补,并未大病一场。 东方凌歌和藺晨、黎纲、甄平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但这毕竟是晚辈之礼,咱们也劝不住啊……” “你们当然不能劝,”她道,“说实话,谁都没有资格去劝他,不让他守这份礼,比去死还痛苦。” “凌歌说得没错,”藺晨似有叹息,“你们两个,最近少劝长苏吃饭睡觉喝药,时间到了,该让他喝就得喝,越劝他,他就会越难过。” “……为何?” “人心就是这样,有人心疼就会更加伤痛,当然不是叫你们都不关心他,只是最近说话的时候,要仔细拿捏分寸,疏导开解这种事,不是我们能帮忙的。” “藺公子您不行,东方你可不可以啊?”黎纲有些期待地转头问,“你不是什么专……心术?” “失去敬爱亲人之痛难以言语辅导,”她摇了摇头,“第一,没有人能真正体会他的感受,不能一直吵他,会有反效果的,第二,他最无法接受的一点,就是太奶奶不知道他还活着,也再见不到赤焰军冤案平反的那一天了,这样怎么言语辅导?谁只要提起这件事,用意不管是好是坏,都是再揭他伤疤一次,不光揭,还又捅又搅。” “那怎么办……?”甄平洩气地道。 “我们平常怎么做的,现在也就怎么做,多加几条守灵的规矩罢了,不要刻意去说或做什么,”她回想之前遇过的几个例子,“若是你们真的想为长苏干嘛,就多帮他烧些纸钱、一起悼念太奶奶,多陪陪他也行,但记得,陪伴的时候不要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就很足够了。” “东方,你的意思是,我们得要变成宗主?” 她讶异地挑了挑眉,道,“黎纲,你想得正是,这番见解确实中肯啊。” 黎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藺晨瞇起眼睛望天,若有所思地回应,“我曾经从一个西域人口中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同情和同理是两回事',凌歌,你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对么?” “是啊,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只要一个人的同理'。”她右手食指绕了绕胸前垂落的发尾,想到自己的心理学教授那一席话,真可谓是受用终身。 “凌歌。”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果然是从云南穆府赶回来安灵的穆霓凰。 “霓凰!” “霓凰郡主!” “霓凰郡主!” “郡主。” “他……兄长还好吗?” 东方凌歌沉吟了会儿,道,“一直坐着,烧纸钱、对着飞流说话,是了,比起我们……,霓凰你快进去陪陪他、和他多说话吧,长苏现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了。” 穆霓凰并不矫情,乾脆地点了个头后便快步走入屋内,步履匆匆,带了几许肉眼可见的急切。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长长叹了一口气。 …… 晚膳过后,苏宅南侧的一处院子里,灯火通明。 “藺晨,这些东西你都看完了?” “是啊,有些词很陌生,是你那地方的词汇吧?” 她笑着点头,道,“没错,哎……费劲啊,没有设备可以做更多的病理蒐集,忒麻烦了。” “这不是还有我和晏老么?担心什么。” “切,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对自己没信心。” 藺晨挑了挑眉,“嘿”了一声,“我那怎么叫对自己没信心?火寒毒本来就很难医治好么?现在能说这话,那是因为你的治病走向特殊,颇有可行之处,说不定真能治好梅长苏那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那我挺棒的。” 藺晨:“……” “对了,”她道,“谢綺再两天要拆线,你还要去么?” “要!怎么不去,简直有趣极了!哎别说,虽然我以前也亲眼见过开刀,可你的手法和那些动刀人可是完全不一样!” “那是!羡慕嫉妒?” “骄傲!” “切。” 他柔柔地一笑,走近桌子前与东方凌歌坐了个照面,道,“凌歌,火毒和寒毒,你说要先除寒毒,可另一边,火毒就会復燃,我配了一张方子,是温性的祛热药帖,你要不要看看?” “之前看过了啊?” “不是那张,是我最近写的。” 东方凌歌接过来看了一眼,便道,“你的中医之术远超我之上,怎么问我来着?” “你再仔细看看。” 她瞥了瞥藺晨笑得诡异的表情,疑惑地又看了一次,于是脸孔逐渐扭曲, “大爷的……一两黄连……,你ㄚ的藺晨不是想玩儿死长苏吧?” “怎么会呢?”他委屈道,“方子我可都调好了,无害的。” “可你下的药材,我认识的都是极苦哪!” “你觉得怎么样?”藺晨兴致勃勃地问。 东方凌歌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看药方,好半晌才跟着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好像是挺不错的。” 他拍桌正色道,“不愧是我琅琊阁的人!” “……你真是夭寿,啊对了,我不打算再让长苏喝六合茶了,既然准备开始着手解寒毒,那么本来就是袪寒的药茶就没什么必要了,况且现在的时令即将入夏,或许得换个什么,你觉得呢?” “不错,我倒还这么想,以后长苏就不要再喝六合茶了,既已进入……那叫什么,喔,疗程,既已进入疗程,就不适合再走回头路,不如撤了。” 藺晨无意识用折扇敲了敲手心,继续道,“火毒微扬、夏季又闷又燥,需得明目清心、降肝火、舒解肺中鬱火、清上焦心。” “预防中暑、肺客热、肝阴不足、气逆不降,”东方凌歌接着道,“我想到几味药。” “说来听听?” “茯苓、陈皮、白芍和……地骨皮。” “不错,”他讚道,“还有香附子、栗果、少量八角、少量枸杞、天精草、甘草。” 对了!说到甘草,她猛然间想起来,弯下身打开一暗格,从里头抽出几张纸, “藺晨你看,甘草不宜长久服用,那我换成天精草可不可以?” 这些都是她上次和晏大夫讨论出来的纪录,她记得自己后来又加了些药材上去,本来的用意即是服用者心平气和、无鬱无燥,可苦于甘草长久食用会导致高血压和些许水肿,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改,如今有天精草,或许可以替换开来。 “可以,功效差不多,”他勾了勾唇,道,“不过,虽然甘草不能久食,但偶尔泡茶却也是不错,对长苏也有益处。” 她兴冲冲地拿了张新纸,将新的配方写了上去,首先有了藺晨的袪热药方,可在解寒毒前服用,次来日常生活也有了对付火毒的新药茶,当真是…… 令人爽的想喝一杯哟! 大爷的这种成就感多久没有了,东方凌歌暗搓搓地想,忽然发觉她真是个稀世难寻的旷世天才啊! 根本天才啊! “藺晨藺晨,'清寧'你觉得怎么样?” “清寧?嗯,甚好。” “还有,你打算用哪些方法解长苏的毒?” “你写的这些新词提醒了我,”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挞笔记,“这几日,我细细地研究过从阁中带来的几本没有看过的古老医书,有一本记载道,'肾经失常,则睡眠难安、易感风寒、胃腐、皮肤松弛、四肢无力、骨疏发热、心思异状',正合长苏的病症,我后来把过他的脉象,确有肾经不对一事,只不过隐藏的极细极密,若不是我刻意去探查,恐怕这辈子谁也别想知道,原来火寒毒的毒头竟是肾经!” ……去他大爷的……,这不就是糖皮质激素失调吗?!操操操操操!!! “至于我们一直以来认为是和碎骨重塑有关的咳嗽哮病,却不仅仅是唯一,还有火烧浓烟、伤了嗓子所……怎么了?”他看着东方凌歌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禁问道。 “……藺藺……藺晨,我终于发现我的思维误区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太被歷史逻辑束缚住,忘了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多方思考,我以为火寒毒的根本病症就是一开始自己所知道的那样儿,却被这一点框架住,没有看见其它的东西,原来雪蚧虫的毒素……是作用在肾上腺素上呀我这个白痴!能治能治!哎妈这个简单多了我去!” “什么……?” “等会等会,你先说说,准备怎么根除寒毒?” “施银针、通气脉,配合前头服药的药性和无名诀、小飞流的熙日诀,将寒毒引至指尖,割破皮肤放掉毒血。” “好好好好,”她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捲了捲胸前发尾,道,“顶多再用吃把血补回来,我再加上食疗和药材,把肾脏受损的地方慢慢医回来!” “听你这么说来,寒毒不但可以全解,还能不留任何隐症?”藺晨挺直了身子,颇为期待地道。 “何止啊!藺晨,根本没有什么火毒,那只是重感冒又成了肺炎!长苏中的毒,从头到尾只有雪蚧虫的毒啊!” 鷸蚌相争 ……………… 春日和暖、景明香风,自从谢玉流放之后,再加得萧景睿和言豫津二人对梅长苏日益亲近,他整个人如沐春风似地,心情要多好就有多好。 不仅例行的药汁喝得乾乾净净,连药渣也没有留下,竟然还称讚了一番药汁变甜了些许。 晏大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以为自己病人的舌头或者精神终于出了问题,毕竟那药里可是放了一两黄连来着。 又隔了几日,他从藺晨这没脸没皮的臭小子那儿,听说了关于火寒毒的真相,再度一个吓的,不小心把黄连多丢了一把进炉子里,这番操作失误,倒是让梅长苏难得地喊了一回苦,齜牙咧嘴的回屋里剥橘子去了。 “哎呀……今天誉王和太子在朝上吵了起来,陛下气得回了后宫,我又不方便跟着,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这两个月,休养得不错吧?” 蒙挚笑道,看着眼前人一派悠间自在、风清云淡的吃橘子,忽然被弄得有些馋。 “挺好的,”梅长苏愉悦地回应,原来前几日午睡时被两个疯子闹醒,闹着闹着便成了三个疯子,“他们怎么又吵了?吵什么呀?” “这谢玉一倒……哎少吃点儿给我一个,”他乐呵呵接过对面拋过来的柑橘,继续道,“巡防营没人管了,太子和誉王都想把巡防营抓在自己手里,争得那是个面红耳赤,我就不明白了,小小的巡防营,他们至于吗?” 梅长苏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手握五万禁军,当然没把这巡防营放在眼里了。” “啊?” “在这京城里,守卫城门、夜间宵禁、镇压械斗之类的事都归巡防营管,从编制上说,巡防营归兵部节制,可原来的统领是寧国侯谢玉,他的职位比兵部尚书高,兵部根本就管不了巡防营,还要反过来被它制约。”说罢,又吃了一瓣橘子。 蒙挚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谢玉一倒,太子就上簿,建议收回此权。” “誉王一定会反对,他一定会建议甄选一个三品以上的驻外将领,回京领职。” “这个将领,一定是他的人!哎呀…陛下虽说不像重视我禁军一样重视巡防营,但毕竟关係到京城护卫,不是小事啊,他们俩谁也不肯让谁,陛下这一时,也不好决断。” “如果能那么容易决断,也不至于谢玉都被发配两个多月了,这个位置还空着。” “嗯……哎?”蒙挚向前倾了倾身子,“依你的判断,最终,谁会得手啊?” “鷸蚌相争,你说谁得利呀?” “……谁啊?” 梅长苏:“……(认真?)” “当然是渔翁啊蒙大哥!”东方凌歌端了盘子走进来,道,“敢情蒙大哥没有听过'鷸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当然听过,哎,早说不就得了,小殊,你明明知道我最不会这些东西。” “'鷸蚌'都给你讲出来了,你还接不出'渔翁'?”梅长苏哭笑不得道。 “哎管它呢!”蒙挚摆了摆手,“妹子,你盘子里都是些什么啊?这是要在这里吃午饭的意思?” 她神秘的笑了笑,将两个碗盛满,道,“猪血汤,可以清肺,喝喝看?” “猪血?!这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是猪血?!” “是啊!放心吧蒙大哥,清肺的来着呢。” “等等,”梅长苏疑惑道,“你从哪得来的这东西?” “杀猪摊啊!早上出门,特意去讨的,你们不知道,那屠夫知道我要猪血,脸色可有趣了!” 还能不有趣吗?一个姑娘家要猪血什么的……,这的确是一幅很诡异的画面好吗? 馀下二人心中暗道,却意外地发觉汤其实不错喝。 “妹子,猪血汤也是你家乡的菜?” “根本国民美食。”她挑了挑眉道。 “国民美食??” “就是大部分人都挺喜欢的。” “喔,”蒙挚点了点头,“对了,我话还没说完哪,巡防营到底会落在谁的手上呀?” 梅长苏瞧了东方凌歌一眼,她立即福至心灵,道,“一千两银票,我跟你打赌是萧景琰那棵硬脖子树。” * 苏宅密道内,坐着两个面面相覷的人。 “妹子?你怎么……” 东方凌歌挠了挠头,笑道,“我来等萧景琰的,他等会儿过来。” “你怎么知道?” “蒙大哥猜?” “得了吧,我不管猜什么,你肯定又要说'我会通灵'。” 他没好气地道,翻了翻手里拿着的书,坐下来开始一目十行。 “翔地记?”她斟了杯茶,慢慢地抿了一口,道,“我猜,长苏给你的,拿进来解闷杀时间,誉王来了对不对。” “是啊!我跟你说,我还跟小殊聊天儿呢,甄平突然跑了进来,语带惊慌的说誉王忽然来了,我没路走,只能来密道躲躲,嘿嘿。” 东方凌歌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一脸傻笑,凑过头去看了眼翔地记,密密麻麻的,全是小楷。 身后的暗门“喀啦”一声打开了。 “蒙卿?东方姑娘?” “唷,这么快,”她拍了拍裙子起身,又看了看身旁正在行礼的蒙挚,道,“蒙大哥来找长苏,誉王半路杀出来,就先来这里避一避,至于我,我是专程等你过来的。” 萧景琰也没在意她没有行礼,逕直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东方姑娘知道我要来?” “知道,我会通灵,”她笑瞇瞇地道,“景琰,恭喜啊,除了巡防营,还能随时入宫向静妃娘娘请安了。” “消息传得倒是快,”他微微一笑,目光瞥见了茶几上的翔地记,“翔地记?” “啊那是苏先生塞给我的,解闷、解闷,哈哈……” “这里面的批注,”他翻了翻,问道,“是苏先生所写吗?” “应该是…” 东方凌歌眼观鼻鼻观心的看戏。 …… 约莫一个时辰,大忙人终于结束了他的部份。 “蒙大统领、东方!待在这密室里应该不好受吧?我好不容易才把……” 尷。尬。 “靖王殿下…”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人走啦?真是,有够缠的,”她道,“咱走唄?密道里空气不流通,再待久了会胸闷的,不如屋里说话,我去拿点什么点心,边吃边聊哈。” “殿下请。” 梅长苏作了个手势,心里突突地一阵心虚。 “先生既已见过誉王,想必有些事情已经知道了吧。”萧景琰理了理袍子坐下道,顺手将翔地记递还给他。 “是啊,听说陛下命您节制巡防营,还有意晋封您为亲王。” “……亲王?”他眉头一挑,“我领旨节制巡防营不假,可是亲王之说却并无此言。” “怎么,陛下没有特旨准允您可以随时入宫吗?” “这个倒是有,以后我向母亲请安,便可不拘日子,无需再另行请旨了。” “誉王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气得跳脚呢,”梅长苏笑了笑,道,“难道殿下没有注意到,这是亲王才有的特权吗?” “我确实没想这么多,”萧景琰若有所思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母妃寿辰,父皇一时降恩,恐怕并没有晋封之意吧?” “他一定会封的,”东方凌歌拿了两个木盒子进来,坐在蒙挚左手边,又捻起一块太师饼,咬了一口,“第一,于礼不合,第二,百分之百会有看你顺眼得不行的朝臣,为你上书,然后扣回第一点。” “东方说的没错,况且皇上有意降恩,做事便不能只做一半,若是得了亲王特权、行亲王事,却无晋封,这样算什么恩宠?” “好啊!这样多好啊!”蒙挚道,“省得靖王殿下每次都在誉王面前低他一等啊?” “可是……现在就如此出头,是否妥当呢?” “时机已到,不用太担心,景琰,这场好事来得正是时候,不偏不倚、卡在一个最完美的点上了。” “东方姑娘此话何意?” “我会通灵嘛,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水到渠成,是不。”她笑瞇瞇地道。 萧景琰:“……” 梅长苏:“……” 蒙挚:“……” 不要再拿通灵当盾牌好吗。x3 东方凌歌:“干嘛什么眼神。” ……………… 一辆青篷双辕马车逐渐驶来,金陵城外的一道沙尘漫路上,还有另两匹快马并骑奔驰,行在马车之前,早一步到达了不远处山丘上的小凉亭。 “长苏你快点儿啊!跟蜗牛似的!你家马行不行啊!” 东方凌歌站在凉亭边缘大吼,左手扶着剑柄、右脚踩上了栏杆,言豫津在一旁瞧得直皱眉头。 “嘶……,凌歌你能不能……能不能斯文一点儿……?这样真的很……很粗鲁啊……” “这你就不懂了豫津,这叫瀟洒。” 言豫津:“……”他真的不懂。 “凌歌,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好像没有这么……这么……这么奔放……?” “熟了嘛!自然而然就展露本性嘍!”她撩了撩马尾,又对着临近山丘下的马车大喊,“梅!长!苏!慢!死!了!” “有本事你让玄米拖车啊!”梅长苏终于掀开帘子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 言豫津“噗”地一声笑出来,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和一脸憋笑的黎纲步上凉亭来,“林殊哥哥总算是遇到对头了,想当年啊……可没有人能这样和他说话。” 梅长苏抽了抽嘴角,毫不留情地大力捏了捏他的腮边肉,疼得人家嗷嗷直叫。 东方凌歌和黎纲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出来。 “咦?”黎纲忽道,“萧公子来了。” 几人望了过去,却发现是三匹马三个人。 “藺兄?”言豫津疑惑地挑了挑眉,“藺兄怎么跟他们一块儿去了?” 正说话间,藺晨猛然拉紧韁绳,那褐色大马嘶鸣了一声,两隻前脚高高地跃了起来,他趁势蹬上马鞍,飞身一纵,稳稳地跳进凉亭里。 “藺晨,”东方凌歌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道,“如此赶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儿差点儿赶不上了???” 他“啪”地打开折扇摇了摇,端得是一副风流倜儻,“凌歌,人艰,不拆。” 她露出一个异常迷人的微笑。 “藺兄!”萧景睿安抚住了有些紧张不安的宇文念,急急忙忙跑了来,道,“你怎么就那样起来了?没事吧?” “嘖景睿,你藺兄我能有什么事儿,雕虫小技,不在话下。” 他顿时无奈得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如何,双眼四顾之间,这两三个月以来一直对自己抱有愧疚之意的梅长苏映入视线中。 “林殊哥哥。” “景睿,我……” “林殊哥哥不必多言,”他微笑道,“其实完整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哥哥替我弄明白了这些事情,林殊哥哥,这句话我可是说过不下数十次了,你怎么老是记不得。” 梅长苏怔忡了会儿,半晌,终于抬起手来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 “林殊哥哥偏心!”言豫津哇啦哇啦道,“刚才捏我这么狠!捏景睿就这么轻手!” “那你过来,我再捏一次。” 言豫津本能的后退了三步,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晓得为什么,眼前之人竟然给了他一种夏冬的错觉。 “太夸张了吧豫津,”东方凌歌拿手肘顶了顶他的腰,笑道,“对了,我的照殿红呢?” “凌歌你这个酒鬼!” 堂堂国舅公委委屈屈地从另一边的腰带上解下一瓶照殿红。 “哎……明明是分离的场景,可是我为什么觉得这么好笑呢?”藺晨凉凉道。 东方凌歌:“因为你不正常。” 梅长苏:“因为你有毛病。” 藺晨:“……” 还是藺晨:“梅长苏你不要捣乱。” “对了,林殊哥哥,还没谢谢你将卓家平安送回玢佐,”萧景睿看戏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凌歌、藺兄,也谢谢你们,还有那位老大夫,让綺妹顺利生產、性命无忧。”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咱们医者该做的,”她双手笼进衣袖里,“只是没想到,谢大小姐復原得这么快,前些日子我和藺晨去长公主府替她拆线,她竟然能抱着孩子满府逛!当真是……厉害。” “景睿,你这次去南楚,路途遥远、山高水阻、崇山峻岭、虎豹狼虫、妖魔鬼怪、艰……” “停停停,打住,”萧景睿无奈得拿眼睛瞪他,“豫津,我只是要去南楚探望念念她父亲,至多不过一年就回来,你说得我好像要翻山越岭去哪儿似的。” “想我了记得写信给我,知道吗?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这信拿去卖不知得值多少钱。” “去你的!” 他飞腿一踹,吓得言豫津赶忙往旁边躲去,岂料颊边软肉被一把掐住。 “林殊哥哥轻一点儿啊啊啊!!” “豫津,”梅长苏淡定道,“荒郊野外,最适合杀猪了。” 言豫津欲哭无泪。 东方凌歌没心没肺地笑道,“好啦!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景睿,要早去早回啊。” “嗯,知道的,”他微微一笑,环顾眾人,道,“那么,景睿告辞了。” “路上小心。” “保重!” “保重!” “我等你的信拿去卖钱!” “……” “……” “……” “……” 萧景睿终于翻了好兄弟一个白眼,随后,便乾脆地转身下了凉亭山丘,跨上马,同宇文念绝尘而去。 书书苏苏 * 今日,禁军做了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封禁东宫,幽闭储君。 禁军大统领----蒙挚,手里无詔无圣旨,口称陛下只传口諭,便率领数千禁军围了整个府邸,满朝文武皆惊,纷纷寻着蒙挚劈头盖脸的一阵疑问,烦得他是焦头烂额、不知所措,可是口諭就是口諭,确实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证明,他受不了一堆嘴巴,竟然偷偷摸摸地离了眾人,大轻功盪进了靖王府里去。 大梁第二高手谁能与之比肩?除了半路出门买药材的东方凌歌眼尖,看见了一坨黑黑的东西飞过各家屋簷以外,再也没有别人看见。 蒙挚一到靖王府,萧景琰立刻就发现了他,赶忙双手併用地拉着人进了屋里,又是一阵问。 “我……我真的没有!陛下真的只传口諭,没有圣旨、没有詔书!我真是快被他们烦死了,不才借殿下你这儿避避风头吗?” 他的眉头紧皱得彷彿能夹死苍蝇蚊子似的,叹了口气,又道,“殿下,原委我跟你说啊……” “先别说了,”萧景琰严肃道,“你跟我进密道去找苏先生,免得你还要再说一遍。” 他又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后脑勺,同人一起走进密道里。 “唷,来得好巧呀!” “东方姑娘?飞流?” “妹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也得到了消息,长苏他现在正在虚与委蛇呢,”她翘着二郎腿,递给飞流一块梅花糕,道,“不想要飞流被那个人污染,就一起带来等你们。” 还有“毒蛇桥段”,这可不能被她给搅没了。 “你知道我们要过来?” “虚与委蛇?” “哪个人?” “污染?” 东方凌歌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第一个问题,靠脑袋就能知道,再者我说过我会通灵嘛,至于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和最后一个是一起的。” “谁啊?”蒙挚和萧景琰异口同声道。 东方凌歌:“……(认真?)” “毒蛇!”飞流突然喊道。 “毒蛇?” “嗯!” 蒙挚想了想,问道,“誉王吗?” “嗯!” “想来是誉王也得到了消息,想要急着商量,我们再等等吧。”萧景琰道,便就坐了下来,只是眉头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琰,你怎么了?”东方凌歌明知故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他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微笑问道,“飞流,你为什么会叫誉王'毒蛇'呢?” “苏哥哥!” “嗯……是苏哥哥告诉你的,对吗?” “嗯!”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觉得这画面异常有趣可爱。 “那你知不知道,苏哥哥为什么会叫他毒蛇呢?” “知道!” “你居然知道?”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又笑道,“说来听听?” 飞流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屑,大声道,“噁心!” “噁心?”蒙挚总算忍不住好奇心,“谁噁心啊?誉王啊?” “苏哥哥!”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听都没听懂。” 东方凌歌终于把茶喷了出来,这蒙大哥和飞流之间的代沟真是绝了,绝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哈哈哈哈哈!!! “飞流,你的意思不是说苏哥哥很噁心,而是说,他见了誉王之后,就会觉得很噁心,对吗?” 少年高兴地扯了扯嘴角,“嗯!” “誉王是毒蛇,……那我是什么?” 突然之间,萧景琰对于“绰号问题”起了无比大的兴趣,不晓得哪一条神经出了问题,他竟然觉得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飞流飞流,咱们用画的吧?”东方凌歌插话道,“讲出来太不好玩啦,我们画画,给景琰哥哥猜猜看好不好?” 飞流大力地点了点头,眼睛眉梢都带着纯粹的喜悦之意,“怎么画?” “这样吧,没有纸也没有笔,景琰,可让飞流描在手上?” “自然。”他微笑道。 飞流开开心心地大步走了过去,伸出食指在他摊开的手心上,一笔一画、认真地勾绘。 好半晌,萧景琰渐渐敛下了神色,目中沉沉、变幻莫定,又復一刻,才抬头道, “水……牛……?” 一旁坐得好好的蒙挚被吓得差点跳起身来。 “抱歉,抱歉来晚了,”梅长苏匆匆进了密道里来,气息还有些急促,“刚才誉王来得突然,我得先应付他一会儿,……殿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又看了眼蒙挚和东方凌歌,问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他凝视着自己的谋士,一字一句说道,“也没什么,我们刚才在聊……” “毒蛇的事儿!” “……毒蛇?” “是啊,毒蛇来找你,就自然有人好奇毒蛇是谁、为什么是毒蛇。”她向正在朝自己皱眉头的萧景琰眨了眨眼。 “殿下见谅,”梅长苏微施一礼,道,“这是我和飞流东方私底下取的绰号,平时偶尔作为代称,今日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这个绰号也是有趣得紧,看来苏先生也不是没有幽默之心。” 他淡淡一笑,比了个手势,“殿下请。” “请。” …… “接下来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了,陛下回宫,现在好了,整个烂摊子全都扔给我了!” “太皇太后丧期还不到半年,就是民间晚辈守孝,也没有这样的!何况是太子!”萧景琰闻言怒道,“还是苏先生说得对,太子这样,迟早会把自己拖下去的。” “太子一向享乐惯了,耐不住丧期的清寂,”他坐在一堆书里,手上还拿着一本,边翻边道,“他以为只要把长信殿的门关起来,就没有人会知道,谁又会料到,皇上会突然驾到呢?现在服侍太子的,还是原来东宫的人吗?” “是啊!”蒙挚道,第三十六次叹了气,“现在我责任重大了,我还担心他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儿来,我专门派人看着他呢!”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东方凌歌凉凉地道,“以太子的秉性,就算是谢玉拿着刀逼他,他也做不下去的。” “嗯?……好像有点儿道理,哎呀!反正,我现在可是给一群朝臣烦得,这个太子爷啊,算是废了,但我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怎么打算的。” “如今太子输了皇上的圣心,那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按照皇上今日的处置来看,却并没有马上想废黜太子,”梅长苏回头道,“殿下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 “东宫处于皇城,”他又转回去整理书堆,“现在宫内的防务,暂时由禁军接管,但宫外还是巡防营的职责,殿下要多加派人手,严加巡视,就算朝局再乱,东宫不能乱,一旦乱了,就会引发意外,到时候,这都是你们二位的责任,这会儿,我们可不能让誉王得了便宜。” “是啊!我现在手上连一道明发的諭旨都没有,我跟陛下提过,哎,我每次一开口,那个高湛就把我给打断了,害得我现在只能凭一道口諭,在那硬撑着!” “说到这件事,你还真应该备一份厚礼,去好好谢谢这位高公公呢。” “……什么?我谢谢他?!凭什么呀!” “蒙大哥欸,”东方凌歌拍着他的肩,道,“你求的詔旨一旦真明发出来,太子就完了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太子完了呀,你想想,皇上到现在都没有说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是不是说明他还没决定好?他可能在犹豫?他不想下死手?” “……是有这个可能没错,但这跟詔旨有什么关係?” “这就是关係所在,”梅长苏接道,站起身走了过来,坐在萧景琰旁边,“高湛打断你,那是因为他身为皇上身边多年的贴身心腹,自然明白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早就看出来皇上不想这么无情的处置太子,才打断了你,明白吗?” “你不早说!原来如此,高湛是让我别在这件事上添火加油,免得陛下迁怒于我?” “是也不是,还有吗?” 蒙挚沉默了会,“……不明白。” 萧景琰绷不住地笑了笑。 “明发詔旨总得要有个由头,但是以如今的形式上看,父皇并不想要这么铁腕,若是詔令一出,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太子做了些什么好事?蒙卿,高公公打断你,是不希望局面变成你逼着父皇废黜太子,他这是在保护你。” 蒙挚大惊道,“我……我没那个意思啊!” “你是没那个意思,”东方道,“但没奈何皇上不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啊,你三请四求的,人家又在气头上,万一联想到党争去怎么办?” 他长吁了一口气,“是了是了,那还真该好好谢谢他呢。” 梅长苏道,“所谓伴君如伴虎,他能够职掌总管这么多年,必定聪明过人,如今他愿结善缘,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啊?” 他淡淡一笑,“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萧景琰疑惑道,“苏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推波助澜,而是顺其自然?” “正是,就当我们从未涉入党争,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这个时候,谁添乱、谁倒楣。” “哎哎我看,誉王他忍不住不添乱吧?”蒙挚倾了倾身子道。 “这个时候,皇上喜欢静,谁能静得下来,他就会偏向谁,”梅长苏偏头看了看萧景琰,“其实后宫的情形,也是如此。” “苏先生放心,我母妃,是这宫里最静得下来的人了。” “静妃娘娘聪慧过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好了,蒙大统领,你失踪的时间够长的了,也不能总是躲着,该出去露个面了,有什么事,稍后再议吧。” 蒙挚点了点头。 “也好,那请苏先生多休息,我们告辞了。” 萧景琰语罢便率先起了身,几人道了礼,就各自散…… 梅长苏:“喂,喂回来。”(气音) 蒙挚:“……??什么?”(同样气音) 梅长苏:“书。” 蒙挚:“书?” 梅长苏:“书。” 蒙挚:“喔!书!” “什么?”萧景琰回头疑惑道。 “苏……先生告辞!” …… …… 梅长苏:“……” 东方凌歌:“……(简直不忍直视的捂脸。)” * “皇七子萧景琰,淳厚仁孝,德礼兼备,恪忠英果,屡有宿功,特加封为靖亲王,赐五珠冠,钦此!” “儿臣,谢父皇隆恩。” 一旨圣詔,奠定了靖王萧景琰在朝中的地位,此刻的大梁格局终于不再一样,他的帝王之路,从跪拜谢恩那一剎那起,正式踏上了起点。 为了见证这歷史性的一幕,东方凌歌特地早早地窝在靖王府的屋顶上,等候传旨一行人离去,才轻飘飘落下地来。 梅长苏铺的这一条路,可谓非是用心头血细滚慢熬而不可得。 喔,还有许许多多的中药材。 喔喔,还有他们这些大夫的脑子。 她不禁感叹道,回首望去嘛,这一段日子不断的在和梁帝打心理战,如此隔空不见却能操纵他人心绪的手法,换作是她----一个心理学专家----也不见得能玩儿得比长苏还要好。 实在是太令人惊艷了,即便已经身在戏中,还是忍不住想拍掌大声叫好。 “景琰,恭喜啊!” “东方姑娘?”萧景琰吓了一大跳,不但是因为她几近神出鬼没的身影,更由于她就藏在头上的屋顶,可自己竟然根本没有发现, “你……” “东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直待在旁边没走的列战英也同样惊吓,天晓得大白天的背后突然间吹来一股凉风是个什么鬼。 “你们在讨论翔地记的时候,我就待在上面了啊!” 萧景琰:“……” 列战英:“……” “东方,你该不会是飞进来的吧……?” “正是啊!”她愉悦地看着眼前两张便秘的脸,道,“苏宅和靖王府不就一条臭水沟么?这么近,我用跳的也能跳进来好不好。” 重点不是这个吧小姐。 重点是他们的武功好像都白学了一样好吧小姐。 主从二人有些懵圈,下意识对望了一眼,又看着她,异口同声道,“那就进去坐坐吧。” 她“哈哈”大笑了几声,忽然间一个念头掠过脑海,便问,“等一下,你们不是知道我还叫做蒙瀟么?” ……也是喔,他们愣了愣,又不约而同地想道。 “对了,”萧景琰理了理袍子,坐下道,“那日在密道……东方姑娘为何阻止我?” “你是说毒蛇和水牛的事啊?” “正是。” 她看着对方有些严肃的神色,暗自缓了缓气,毕竟他不同于景睿和豫津,梅长苏的真实身份他现在真的不适合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都是有原因的,毒蛇的确是我们自己取的,不过水牛却不是,而是霓凰告诉我们的。” “那么那本翔地记呢?” “怎么了吗?” “我当日借书,苏先生便颇有犹疑,后来蒙挚竟也找我要书,就连我母妃……” “静妃娘娘?”她明知故问道,“静妃娘娘也看啦?” “是啊……,母妃喜爱得紧,还对我说了一番关于苏先生的话,就连例常送来我府里的食盒都成了双份,嘱託我要拿一份给苏先生,”萧景琰皱着眉头,直视她的双眼道,“东方姑娘和苏先生虽是主僕关係,却如同挚友,可知这本翔地记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东方凌歌故作思考半晌,盯着桌面摇了摇头,“我确实不清楚,也许静妃娘娘只是爱乌及乌,打从心里钦佩翔地记的主人,又思即此人是你的谋士,于是便再多做一点吃食,聊表谢意吧。” “东方姑娘,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苏先生是不是还认识别的什么人……?比如说……赤焰军的什么人?” 卧槽了个大爷这是什么智商!! 她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景琰,长苏是江左盟的宗主,在这之前,他也不过是一个曾经想要考取功名、报效国家的读书人罢了。” “……是吗?”他无意识紧了紧手指,道,“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啊啊啊啊别问了啊!!! “有时候,我甚至会冒出一些很离奇的念头,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实在太离谱了……,离谱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东方姑……” “景琰,咱们喝酒?” “什……什么?” 萧景琰难得地卡了窍,有些傻眼的看着她从衣袖中硬生生掏出三个酒壶和两盏酒杯来。 “喝酒啊!” “……?” “唉,别眨巴眨巴的这样看我,喝酒,这可是照殿红,喝不喝啊?” “……喝。” 殿下挖坑 ……………… 不知不觉又过仲夏、行至尾秋,时季已经来到初冬时节,第一场雪逐渐漫过脚踝,再渐渐消融,减退回半指之深。 自靖王萧景琰加封五珠亲王,朝堂上的新平衡局面越来越明显,太子萧景宣依旧处于禁足之中,开始慢慢淡出政事圈,各官员眼睛里瞧着心肠里惦着,多多少少都有些肚水,暗暗地重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誉王党,然而另一派却不是靖王党,而是最为中立纯正的耿直官员,他们虽然看好靖王,却并不根深依附,仅仅是单纯的欣赏和期待。 至于萧景琰到目前为止真正握有的人脉,也不过刑部尚书----蔡荃和户部尚书----沉追二人罢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靖王府上上下下的弟兄们差不多都看了出来自家殿下有夺嫡之念,儘管路途凶险、需要处理的事务也变多不少,但个个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心气正正高昂,不再成天抱怨军餉不够、天冷还受冻,走在路上老是叨唸着哪里的军马改良如何如何、哪里的兵士校阅得做出什么样的变动,正经事儿多了、间话少了,整个靖王府迎来了全新的面貌。 反观誉王萧景桓处,萧景琰的晋封大典结束后他便阴阴沉沉的去了苏宅,梅长苏照惯例说了好一堆安抚开明的话,可他到底有了些许警觉,这一次,却不是这么好糊弄过去,待他离开苏宅,梅长苏一等人都清楚,这个萧景桓,再也不会来了。 而后宫的形势方面,越嬪早就失宠不须多论,然静妃娘娘不争不骄不躁,默默无闻守本份,倒一路从嬪升上妃位,纵然品级和皇后仍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在这位大梁国母的心中,静妃儼然成了她最大最危险的对头。 苏宅嘛,梅长苏的病症日益好转,前一阵子藺晨和东方凌歌查明了火寒毒的根源,没了火毒的顾忌,便开始一天三剂、用现代基本的三餐饭后模式来进行拔除寒毒前的预备作业,为防拔毒后身体又大亏,梅长苏吃的这三剂都是什么补血、明心、益目、助阳、润嗓、祛寒,除此以外,一天一壶薑茶不许剩,饭食部分也通通成了清淡少油少糖少盐高纤维的菜色,养生得不行。 值得一提的是,东方凌歌从原本的“拿”猪血,变成了“买”猪血,可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屠夫,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傻疯子。 另外,由于今年气候异常,降雪逐渐猛烈,大梁北方有好几个州郡皆遭雪灾,粮食短缺、衣物单薄、又怕冻死了冬种的作物,种种困难导致民间百姓苦不堪言,各处衙门通通递上了请求賑灾的折子。 像这样的賑灾,往年不是誉王就是太子,然而今年不一样了,前日户部尚书沉追暗夜来访靖王府,拿出了好几本关于过去賑灾后的州郡情形,没想到每一次賑灾时,那些户部拨款下来的银两,竟有七、八成都落到了誉王或者太子的手中,受灾的地方根本没有得着实质性的帮助,沉追此意,却是请靖王出面,期望能够避免这样的状况再度发生。 人民为社稷之本、国家之根,在这一点上,沉追和东方凌歌倒是不谋而合。 只可惜,靖王终究比不过浸淫官场数十载的誉王,几番角逐下来,这賑灾的差事还是落在了誉王的头上。 “賑灾一事已成定局,先生又正好在治病期间,就不要多想了。”萧景琰有些灰心地道。 “也未必是定局。” “……父皇已经明确指派了誉王,如何不定?”他疑惑道,“沉追情急之下还说,祈盼天上能打个雷下来,正好砸在誉王头上呢!” 梅长苏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他这句话说得倒不错,若是殿下信我,就安心再等两日,有一个雷正在路上,马上就要砸下来,绝对砸在誉王的头顶。” “有个雷正在路上?先生莫不是又做了未卜先知的事吧?” “这次受灾的五个州府,都不在江左的范围,我得到消息并不比户部快,所以这一次未能为殿下事先筹谋,这是我的疏漏。” 萧景琰闻言挺了挺身子,“先生这样说倒让我惭愧,都怪我,未能在父皇面前抗衡住誉王,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殿下行事方正,但不会曲意顺承,所以皇上觉得殿下没有誉王贴心,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宽慰道。 “确实无可奈何啊…,誉王那一套,我学不来,也不想学,只好辛苦先生了。” “皇上对誉王的宠爱由来已久,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还望殿下再多些耐心才是。” “并非我没有耐心,”他颇有些急切,“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迫在眉睫啊。” “殿下稍安勿躁,”梅长苏微笑道,“这件事情虽然我们丢了先机,但是运气还算不错,前几日发生了一件事情,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扭转局面。” “这就是先生…说的那个雷?” “五日前,有一支给誉王送礼的标队经过抚州,被江左盟给劫了。” “只是劫了给誉王送礼的一支标队,怕是伤不到他什么筋骨吧?” “如果殿下知道这个送礼的人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谁?” “岳州知府。” 他立刻惊怒道,“岳州?!岳州灾情最是严重,据传都已经有人饿死,岳州知府居然还能搜刮到财物给誉王送礼?!” “如今太子势弱,誉王派系的地方官员都紧抱着这个主子不放,这次送的礼还不轻,总共有五千两银子。” “賑灾一事,确实不能由誉王主理,”他愤愤地道,“既然我没有证据在手,先生想怎么做,可要我拟折奏稟父皇?” 梅长苏陡然咳嗽起来。 “……先生喉咙痒?” “咳咳咳……不是…” 他又顿了顿,“……看来这是下策。” “太子和誉王贪了这么多年,皇上未必不知道,他只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罢了,就算殿下把岳州知府的事稟报到皇上面前,他最多也就喝斥一顿,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现在除了陛下,还有谁能约制誉王?” 梅长苏看着他满面忧色和无奈的神情,微笑道,“除了皇权,还有民心、还有民意,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出两日这件事就会传遍岳州城的大街小巷,五千两银子对于高居云端的皇上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食不裹腹的居民,就没有这么容易接受了。” “没错,”萧景琰了然的点了点头,“民情民怨一旦呈鼎沸之势,必定会触碰到陛下最看重的朝廷脸面,到时候就算他再偏宠誉王,也不会眼看着他妨碍整个大局的安稳。” “以往太子和誉王处理賑灾之后的暴乱,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先全力镇压,然后再扣一个刁民太贪、辜负朝廷圣恩的帽子,可是这一次,賑灾的银两都还没出库呢,我倒想看看这个誉王,还能找出什么新的藉口。” 他有些愣地看着梅长苏黑星般的双眸中迸出的异样神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番谋士之言,可他却从眼前人身上,看见了过去皇长兄----祈王萧景禹的影子, 和那个人的气魄。 二人谈毕了话题,然而萧景琰心里还有疑惑想当面问问东方凌歌----或者说是苏宅里任何一个大夫----因此依然留下,只是婉拒了梅长苏要陪他去寻人的好意,单独逛起了苏宅。 他拒绝梅长苏并非没有原因,乃是由于对方适才那一声颇激烈的咳嗽,让这名一直都很粗神经的水牛殿下突然想起自己的谋士的确生了一场不得了的大病,但又不好意思在人家的面前说起这些,只能独自去了解真相。 原先这里并没有东方凌歌这么一号人物,所以他对于梅长苏的情感始终是复杂的,既是欣赏、偶尔却又忌讳这个人的心机谋略。 不过如今被乱搅了一通,他未对人家生过半分误会,好感自然不断上涨,所谓的忌讳也不再是忌讳,而是佩服与讚叹,真心的关怀更多了,连自家谋士到底生了什么病、要喝什么药、该怎么治等等等,他一处都不想落下。 转了好些院子,他总算看见正蹲在厨房里、全神贯注熬药中的东方凌歌。 “东方姑娘,苏先生的病到……” “啊啊啊殿下您行行好啊!!”她整副心神都在药炉上,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门口,这一会儿竟然给吓得飆出了敬称, “我肉桂不小心多洒七钱进去了啊啊啊啊!!!” 萧景琰沉默地看着那一炉黑呼呼的药汁,觉得自家谋士可能会甜死在自己手里,不禁有些小小心虚愧疚。 “东方!再给老夫加一两黄连!” 萧景琰:“……” 苏先生真的会被玩死。 他转头望着气势汹汹的晏大夫,更加的心虚愧疚……不对, 这从心底深处窜升上来的小兴奋是怎么一回事……? * 腊月将至,深冬降雪,寒气上升,阳气消弭。 “喝完这碗就要开始了,这剂帖子的功效比较强、作用快,会减缓你身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容易嗜睡、不容易饿,等会儿拔毒的时候要是想睡就睡,没关係,不用硬撑着,听清楚没有?” “知道了,蒙古大夫。” 梅长苏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飞流趴在他腿边,一下一下地拨弄他身上那件敞裘的狐毛玩儿。 又经过几个月的一般食疗、药疗和适当的步行,他的身体已经不再这么怕冷了,往常冬天时需要拿出来的厚重毛毯子已然用不上,单是秋天的绒毛披风和手炉就很足够。 这期间,晏大夫不知欣慰得快哭出来多少次,常年不听话还真的很难治的病人正一点一滴地好转,老人家自觉看见了奇蹟的发生,儘管平时再如何喊着“拆招牌”,医者仁心嘛…毒舌总归毒舌,在晏大夫心中,不论梅长苏怎么样,从始至终他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孙儿一样看待,如今这般,自然是高兴开心得不行。 “拔毒了,紧不紧张?”东方凌歌问道。 “紧张还是紧张过的,现在倒不会了,”梅长苏风清云淡地道,“毕竟全天下最好的五位大夫,有三位都在我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嘖嘖嘖,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 他真情实意的白了藺晨一眼。 “我说长苏,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幽默感了,跟那头水牛混久了?你真是越来越不好玩儿了。” “才没有!”飞流打抱不平道。 “小飞流,”藺晨笑瞇瞇地看着窝成一团的少年,“是不是有了你苏哥哥这么一个靠山,你就不怕你藺晨哥哥啦?” “姐姐!” 东方凌歌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是呀是呀,还有姐姐呢,咱们晚餐就不请吉婶做粉子蛋了,好不好?” “好!”←飞流 “好!”←梅长苏 藺晨:“……梅长苏你不要吵。” “小凌歌,你这样叫做胳膊肘向外拐。” “没办法,我现在掛名掛的可是江左盟第一侍卫。” 还是藺晨:“……” 依旧是藺晨:“以后就不是了。(灿烂微笑)” 东方凌歌:“……” 梅长苏禁不住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你们俩真不愧是一对。” 藺晨:“闭嘴。” 东方凌歌:“闭嘴。” 梅长苏:“哈哈哈哈哈哈哈!!” 飞流:“哈哈哈哈!”反正跟着苏哥哥一定不会错。 “……拔毒吧!”她一边说着,右手亮出三根银晃晃的针来。 梅长苏倏地闭上了嘴巴。 …… 一颗一颗浓稠的黑红色血液滴入瓷碗中,按照常理来说,人是温血动物,可这一碗顏色明显不对劲的血液却散发着阵阵寒凉之气,瓷碗本来就稍嫌冰冷,再加上是冬天,摸起来竟有些冻手。 飞流盘腿坐在梅长苏的背后,双手平抵他的背心,熙日诀绵绵不断的阳性真气无止尽地输入他的体内。 东方凌歌则在梅长苏前头,两手食指与中指併拢,分别对着他摊开的手心,两团真气凝在她的左右指尖上,无名诀既可大阳又可大阴,全凭使用者自由调动,如今她正是运起极阴之气来,吸引被飞流的内力驱赶的寒毒,或者说,雪蚧虫注入于梅长苏身体里、主要作用在肾上腺的毒液。 他两隻手掌各被消毒过的小刀划破,头顶上插着三隻银针,由于拔毒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藺晨和东方凌歌恐怕一剂药帖不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睡死过去算了。 一个时辰后,梅长苏素来苍白到可怕的唇瓣,开始透出丝丝温润的血色来,额角、鬓边、胸口、后背和颈子处皆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粒,瓷碗中的毒血已经倒了一轮,他手心滴落的血珠逐渐转回正常的殷红色。 “飞流,可以了。” 少年收回双手,下了床榻走近东方凌歌身旁,她抽开真气任凭它消散,抬手摸了摸他柔软滑顺的头顶。 “飞流真棒,今天苏哥哥治病成功,要好好感谢飞流的帮忙呢!” “不忙!” 她又笑着乱揉了一阵,道,“我们让苏哥哥好好睡一觉,身体才会恢復元气。” “嗯!” 藺晨将东西清理完毕,拔了梅长苏头上的银针,和东方凌歌一人一侧扶着他慢慢地躺好,才道, “这个小没良心的,中个毒还把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夫们都请过来了,嚣张,真是嚣张啊!” 可根本掩饰不住自己满脸笑容的好心情。 “还说,你明明很乐在其中好么?”她也笑道,“第一难解的火寒毒呢,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柔柔的勾了勾唇角,“那也是有你在,事到如今,我都快不晓得该怎么定义你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 “是异世奇人呢,还是福星降世呢。” 东方凌歌白了他一眼,故意道,“或许两者皆有。” “那我琅琊阁可真的是捞到宝了。”他故作惊讶道。 “不会吧?你现在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很聪明的。” “不聪明怎么行?那可就捞不到你了。” “切。” 藺晨又笑了笑,收拾好了医箱瓷碗等物,便随她和飞流走出屋子。 素玄卫錚 ……………… 五日后,正式踏上每天都吃得像头猪一样的梅长苏,不晓得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忧鬱。 苏宅几个大头各个急得急、问得问,只有东方凌歌深諳于心,默默地在旁边当起所谓的上帝视角。 而眾人几番波折,才总算明白了由头,原来是静妃娘娘送来的食盒的缘故。 眾所不知,靖王萧景琰一向爱吃榛子酥,但这些送来苏宅的点心里,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榛子酥的影子,梅长苏先前套了萧景琰的话,也证实了靖王府和苏宅的食盒都是一样的。 两下反覆推敲都只算出来一种可能, 他露馅了。 翔地记给他露馅了。 前一阵子,当蒙挚对他说这本书竟然辗转到了静妃手上的时候,他心里那一点不好的预感就从未放下过,如今看来,倒的确是成真了。 “注定、注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耳朵里听着这话,心中只想骂一句, “大爷的不早说?” 于是乎,苏宅再度回归正常。 又过两日,梅长苏自言府带回喜上加喜的好消息。 言府侯爷----言闕承诺相帮于靖王。 可是他的脸色又黑了。 因为言闕好像也开始怀疑起他的真正用意和身份。 '先生可是当年祈王府的旧人?' 天知道言闕是怎么想到那里去的,不过曾经作为大梁的战时使节,以一人之力瓦解敌国联盟之势,能脑洞大开还挺精准的联想到这里来,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注定、注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方凌歌的话再次响起,然,梅长苏仍旧只想骂一句, “大爷的不早说?” 然而他不会晓得,原本的“正轨”上,言闕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自顾地认为他是仰慕祈王的一介了不得白衣罢了。 儘管他今日一样这么解释,但言闕是何等样人?“祈王府旧人”几个字来得是多么突然,言豫津那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虽然被掩饰得很好, 却终究知子莫若父。 梅长苏一口气干完了整壶武夷茶,用了个从东方凌歌那学来的新词,道, “大爷的!马甲都快掉光了!” 她和藺晨、黎纲、甄平坐在一旁凉凉地慢品橘茶,四个人的心情要说多好就有多好。 * 天寒地冻的一个下午,数十枚火雷炸响了整个金陵城。 卫錚, 被抓了。 或许有人会问卫錚是谁,但绝对没有人不晓得赤羽营主将----林殊。 作为十三年前金陵城里那个锋芒最盛的明亮少年,不仅仅是这方帝都,整整一个大梁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这个卫錚,正是林殊的副将。 悬镜司出动了百名人马,包括弓箭手、骑手、火雷手、地石手,将卫錚运送药材的路线围了个水洩不通。 谁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露馅的,自从梅岭一役后,他侥倖死里逃生,被琅琊富豪榜排名第七的药王谷谷主----素天枢收养为义子,改名作素玄。 这近十年来他一直低调处事,完全屏蔽了当年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人、事、物、情感,通通都被掩盖得好好的,彷彿他就真的只是素天枢的义子罢了。 然而没有人猜得到,围捕卫錚竟然是悬镜司首尊夏江的主意,意思就是说“素玄等于卫錚”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到底是这位首尊大人先发现的,至于他如何发现已然不可考,可考的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成为了对赤焰下毒的祸害。 不但如此,还有誉王萧景桓联手,加上国母皇后,竟要将静妃娘娘的芷萝宫一齐拖下水,目的就是为了让再度加封两颗王珠的靖王难上加难,运用点小手段离间他和梅长苏之间的信任,从而迫诱之相救于卫錚,然后, 连根拔除。 啊不过,这对于东方凌歌来说却是个好机会。 一个正好去拦路的好机会。 …… 暗夜,飞飞腾腾、腾腾飞飞、翻翻跃跃、跃跃翻翻,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没办法,她东方凌歌兼蒙瀟兼琅琊高手榜榜首兼江左盟宗主第一侍卫兼琅琊阁……咳,就是这么狂霸酷炫又朴实无华低调得跩到爆。 约莫一刻前,药王谷随卫錚运送货物的席謖之以谷中暗号敲响了苏宅的门,又不到一刻,苏宅主厅灯火通明,她心知接下来宫廷深处要发生的连环套,急急地向梅长苏和藺晨简单报备一下之后,便三两步飞了出去。 如今梅长苏的身体并无大碍,列战英这里已经不用担心会出什么紕漏,倒是静妃娘娘的那个宫女小新…… 东方凌歌一路轻功飞奔,及至天明辰时过半,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两匹一前一后迅速奔驰的快马。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读心理学医学药物学的好记忆,她暗叹道,如果穿越了第一时间要学什么? 文字。 然后呢? 地图。 “没想到像戚将军这样的军武之人,竟也懂得怜香惜玉。” 原来前头那小新摔落下马,戚猛正跟着关心一二之时,路旁忽然冒出个不认识的男人来。 “你是谁?”他吓了一跳,当场拔出刀质问道。 “将军不认识在下,但是在下认识将军,我乃是江左盟梅宗主的手下。” “你是苏先生的手下?” “不是,”东方凌歌间庭信步地从戚猛身后走近,道,“戚猛啊等等会儿,你先让我问他几句话。” “东方姑娘?”他又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等等啊等等啊,你听着先。” 鉴于对方的武力值和头脑,戚猛“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站住不动了。 “我叫什么名字?”她问。 “东方凌歌。”男人答道。 “你怎么叫我?” “东方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洪光何。” “我怎么叫你?” “东方姑娘一直都叫在下作洪大哥的。” “江左盟总部在哪里?” “廊州。” “梅长苏最宝贝的盟里人是谁?” “是飞流那个武功奇高的少年。” “梅长苏身边两个忠心侍卫分别叫什么?” “黎纲和甄平。” “你什么时候来金陵城的?” “两个月前。” “你的主人是谁?” “誉王殿……”男人立刻反应过来,吃惊地闭上了嘴巴。 戚猛的刀瞬时出窍。 “咦?我以为这一招没用,看来你并不是很聪明很机敏的一个人,萧景桓怎么会让你出来做挡路这件事呢?”她也略为吃惊地道, “既然你们设了套给静妃娘娘,就一定料到靖王府的人会去找苏先生,或者找皇上找殿下,苏先生那里你们是没能力管得到了,靖王殿下现在离金陵城又这么远,那么当然是皇上对吧?你们怎么可能让靖王府的人顺利见到皇上呢?那当然是派出苏先生的'手下'阻挡他们了,对不对?” “东……东方姑娘,”戚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也未免太神了……” “嘖,谁叫我会通灵呢,现在,这位……'苏先生的手下',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劝你最好就停在这里,不要继续下去了。” 男人敛下双眉,嘴唇一抿,突地拔剑出招。 “不自量力,也不想想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这位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闪躲刺过来的剑尖,足下一点忽快了半拍,绕过对方身前,劈手狠狠地砍在对方喉结上。 男人随即神色痛苦的捂着脖子,竟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好啦,戚猛和这位……姑娘,快点上路吧!” “幸亏东方姑娘来得即时,要不然,我们都得被他骗了!” 东方凌歌微微一笑,道,“那还得感谢苏先生呢,可是他派我出来的,事不宜迟,快走。” 戚猛点了点头,同小新再度上马,朝卫陵急驰而去。 哎……要是梁帝没去卫陵给太皇太后守灵,哪里需要担心这一齣,她望着眼前扬起的沙尘吐了口气,翻身跨上一旁地下倒霉鬼的马匹,返道回京。 ……………… 同一时间,卫錚已被悬镜司夏秋一眾押回金陵城,由于梅长苏坐镇大局,并未发生城门口劫囚一事。 现下,他差不多已将这件事情全盘推理而出,这才明白半夜时分东方凌歌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也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追去卫陵。 '先有离间,才能诱导景琰出手,任凭卫錚入城不要管,夏江不会动他的。' 确实如此,静姨在宫里受了委屈后,靖王府必有人和芷萝宫的宫女到卫陵去告诉皇上,若是在这期间有什么人从中跳出来阻挠,只要冒着江左盟的名义,就能立刻在他和景琰之间重重砍出一道伤口来,再加上他为了顾全大局,又不能第一时间冒然出手相救于卫錚,必定让景琰更加不满,即便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什么手段铺陈,也都再没有机会说出口,接着,景琰那头倔牛,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去将卫錚给救出来。 想通了之后,梅长苏不禁暗叹了声“好险”,随即拉响密道的铃鐺,让席謖之和他一起去找列战英,另外,还得写一封提醒信函派人送出城才行。 芷萝宫中。 “娘娘,靖王殿下也快回来了吧?” “是啊,最迟明天也该回来了。” “娘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等靖王殿下回来,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可是皇上赶回来了呀!还是我帮你赶得人呢!小新姑娘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很伤心的!” 外头忽然一阵尖叫声,又听得道,“哎小心啊,抱歉抱歉,突然从背后出声音是挺吓人的,你没事吧?” “娘娘!有……有人!” 东方凌歌噠噠噠地跑进了屋,站定了身子,稳稳当当行了一个晚辈礼。 “参见静妃娘娘。” 静妃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终于认出这是谁来。 “你是……景琰说过的那个东方姑娘?苏先生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大夫?” 啥?? 她茫了几秒,忍不住吐槽“侍卫大夫”是个什么鬼。 “是啊是啊,静妃娘娘好眼力,竟然就先看出来了。” “怎么会认不出来?”静妃微微一笑道,“武功高强、医术精湛、女中豪杰、不拘俗礼、随心所欲、豪放不羈、风流瀟洒、言词犀利、作风大胆、率性而为,如此特殊,当然认得出来。” “……啊?”她原地呆滞,“这是好形容还是不好形容?静妃娘娘,我怎么觉得这是某人故意要编排我?”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景琰心里还是很钦佩你的。” “钦佩我?切,得了吧,静姨我跟你说,这人五次见面有三次要叫我吃药治病,我问他什么病,他说神经病,”东方凌歌胡言乱语道,成功看见小新诡异的表情,“还有啊还有啊,静姨我想跟你聊天好久了一直。” 静妃抿了抿唇角,退下小新,“凌歌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静姨英明,”她嘻嘻笑道,“但在说话前,您肯定有问题迫不及待要问我了,我这事儿不急,您先说吧。” 静妃愣了愣,抬头看向她,道,“……你是说?” “就是您看的那个,他后来跟我们说,要是您借走了,就一定会发现的。” 东方凌歌慢慢地道,眼看面前人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发抖,又更缓慢说, “他活着,回来了。” 一滴斗大的泪珠猝不及防落了下来,滴染在素色锦面的衣袖上,“小殊……,他真的是小殊……” “可惜时间短,来不及跟您陈述细节,以后还有机会的,静姨,他还活着,人平安、命健康,不用过于担心,这件事他有绝对的把握,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静待时机成熟。”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用袖角揩了揩眼泪,道,“路途凶险,我难免担心想劝他收手,但却明白不能这么做,也知他不会胡来,这个孩子,我了解他。” “静姨且宽心,眼下还有一件事要请您帮忙。” 她定了定神,道,“什么忙?” 东方凌歌俯身过去,悄悄地耳语了一遍。 ……………… 皇宫偏殿之中,靖王萧景琰递出了賑灾的折报,这一次和户部尚书沉追联手,灾情不仅平稳安置,也无暴民、贪恩、凶斗等情形出现,深深地在百姓们心里建立起一个“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良好形象。 他暗暗地用馀光扫过一旁的誉王和夏江,又和梁帝旁侧知情的蒙挚对视一眼,要不是进京两日前琅琊阁的藺少阁主策马带信来通知,只怕自己早已落入圈套。 誉王忽道,“父皇,这景琰回来是件喜事,怎么父皇神色郁郁?是不是正在谈论烦难之事?儿臣可否替父皇分忧呢?” “就要过年了,能有什么烦难之事。” “是啊,”夏江插言道,“眼见年节吉日,能有什么烦的,像抓到旧案逆犯这样的事,可真是过年的好彩头啊。” “逆犯?近来有出什么逆案吗?我怎么不知道?”他明知故问道。 “殿下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是近来的案子,是十三年前的。” 萧景琰默默攒紧了拳头。 “十三年前?!”誉王惊讶道,“夏首尊是指……” “十三年前哪里还有其它逆案,自然是赤焰的案子了,赤焰军叛国通敌罪名早定,只是当年聚歼他们于梅岭时,天降大雪又起了风暴,陛下明旨捕拿的主犯将领中,也有那么几个找不到尸首的,不知是侥倖逃脱还是尸骨湮没,为此悬镜司多年来未敢懈怠,好在陛下圣德庇佑、天网难逃,竟在事隔十三年后,拿到了一名逆犯。” “到底是谁呀?” “原赤羽营副将,卫錚。” “哎呀!这果然是好事啊!”誉王偷偷覷了脸色铁青的萧景琰一眼,朝梁帝恭贺道,“儿臣要恭喜父皇了,潜逃了十几年的逆犯都能够落网,正可彰我朝廷圣威,这个卫錚一定要处以重刑,以震慑天下不臣之心!” “誉王殿下果然反应敏捷,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夏江又道,“对于心怀二心的狂悖逆贼,一应教化皆是无用,需用重典惩治,方可令天下有畏惧之心,卫錚逃逆十多年,说明他没有半点悔过之意,臣以为,腰斩示眾比较合适。” 蒙挚眉头一沉,立即转身稟告道,“陛下,臣以为,如今正是年节,又是国丧期,实在不宜施此酷刑。” “蒙大统领此言差矣,谋逆是不赦之罪与国丧何干?严苛以待逆贼;仁柔以待忠良,顺之则兴国;逆之则亡国,此方为不悖之道!靖王殿下,” “我说得对吗?” 萧景琰转过身去,双眸黑沉,并不说话,宝座上,梁帝的面色逐渐凝了下来,眼里充满着试探之意。 说到底,他如今虽然爱重这个第七子,但赤焰一案就是横在两人中间的一根抬也抬不动、挪也挪不走、轻轻碰一下便会引发山崩地裂海啸天颓的敏感樑木,随时可以将这份爱重给辗得化为齏粉。 “夏首尊,你这一连串的追问是什么意思?”蒙挚又插言道,“逆犯如何处置陛下自有裁断,靖王殿下如何会有异议?” 梁帝闻言抬了抬头,目色森森,“景琰。” “儿臣有异议。” “你……有何异议?” 他直直地跪下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不敢妄言。” “说。” “儿臣以为,夏首尊的提议不合情理,正如蒙大统领所言,如今正值国丧期,若是大动重典,虽是处死逆犯,却仍然阴气过重,恐伤大梁之德,何况年节将至,应是以喜庆为主,不宜见血,更不用说腰斩是如此血腥的刑罚,”他定定直视梁帝,道,“反正逆犯已经抓获,还是放在悬镜司的地牢里,多放一些时间也不会跑走,派人严加看管便是了,儿臣倒觉得蒙大统领说得不错,或许等年节过了再请父皇处置吧。”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个人是卫錚啊!萧景琰竟然说……同意处死卫錚!? 誉王暗暗皱了皱眉头,他这个七弟能讲出这么一番滴水不漏的话来,难道……早就有人提醒暗示过他了? “景琰…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梁帝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一向脾气倔、一根筋的七皇子了。 “父皇,儿臣的确是这么想的。” 一时之间,大殿上一片静默,完全没有人晓得应该说些什么,蒙挚看着还跪得好好的萧景琰,儘管面上不显,可心里已经快急死了。 “陛下,午膳时辰快到了,”高湛忽道,“静妃娘娘常说,饭前宜静气,不然就伤身了,况且,您今儿早上是答应了娘娘的。” 梁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去吧,都退下吧,景琰,你该去拜见你的母妃了。” “儿臣遵旨。” 誉王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夏江以轻咳制止了。 万事俱备 * 苏宅密道内,梅长苏和东方凌歌、藺晨三人坐在坐垫上喝茶聊天等人当中。 一道微微幽光照了进来,他们转过头去看,萧景琰带着列战英正快步走下台阶。 “殿下,列将军。” “苏先生不必多礼,”萧景琰微微一笑,扶了扶对方的手臂,道,“我还得谢谢苏先生、东方姑娘和藺少阁主呢。” “殿下客气了。” “苏先生才是谦虚了,”列战英也跟着道,“若不是苏先生早一步接获宫中消息,请东方出马,娘娘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 “是不是,那真该好好谢谢我,哎你们没有看见啊,那个誉王的人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多好玩儿哪!”东方凌歌笑瞇瞇地道。 “只有你会这么自得其乐。”藺晨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也辛苦苏先生和藺少阁主提早传信通知,否则今日我便会毫无防备的进宫,落入他们的陷阱里了。” 她奇怪地瞧着萧景琰,皱眉道,“你不谢我?” “我就不多费唇舌了,苏先生,卫錚这件事情……” “这就是我请殿下来的原因,殿下请。” 东方凌歌:“……(喂你们配合一下啊。)” 她瞪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又转头瞅了瞅一脸趣味的藺晨,不禁“切”了一声,道,“走吧!” 藺晨好想捏一捏她的脸。 …… “这一次,誉王和夏江所设的陷阱就是冲着殿下您去的,卫錚暂无性命之忧,殿下大可放心。” “这个我知道,藺少阁主已经有告诉过我了。” 梅长苏点了点头,单刀直入道,“我已经想过,要想救出卫錚,只有硬抢。” “你要硬抢?”萧景琰惊道,“悬镜司地牢易守难攻,平常的森严程度便胜过天牢数倍,现在的防卫肯定比以往更加严备,硬抢会不会……” “我知道这是下策,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殿下去皇上面前求情,便中了夏江离间你们父子关係的圈套,更何况,这件事情本来就要付出代价,根本就没有万全之策,既然我们决定要做,便要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长,这根刺便扎得越深,不见血光,怎么能把这根刺拔出来。” “既然如此,我能做些什么?” “这件事情殿下不能插手,否则皇上面前……” “不能,我不能让先生你们独力冒险,而我却坐享其成。” 东方凌歌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瞧着梅长苏一副还要继续劝止的模样,乾脆先发制人道, “那么就不客气了,景琰,借一下你的巡防营演场戏。” “借我的巡防营演戏?” “是的,”她朝梅长苏快心肌梗塞的表情眨了眨眼,道,“演戏,反正嘛,现在整个京城放眼望去,就算不是你救的卫錚,也像你救的卫錚,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係,那就大胆地借来用一用吧,某人就不要再担心了。” 萧景琰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见自己的谋士正在喝茶,不禁疑惑地挑了挑眉。 “咳,东方说得不错,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殿下恐怕要承受冷落和打压了。” “这个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那么这期间你可要稳住了,”她又道,“无论夏江如何诱惑你,你绝对不能动,你要是没忍住动了,就算只是上个茅厕,我也会把二两黄连塞进你的嘴里去。” 一直很安静待在旁边的列战英不小心喷了。 萧景琰抽了抽嘴角,道,“东方姑娘多虑了,这二两黄连可以留起来,苏先生的病比这个重要多了。”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梅长苏皮笑肉不笑地想,道,“再来,年关将近,我们还得等一个人回来。” “谁?” “夏冬。” “夏冬?” “若是要突破地牢救卫錚,夏冬不可或缺。” “可是夏冬是悬镜司掌镜使,她会帮我们吗?” 东方凌歌按了按眉心,无奈道,“景琰,你不会忘了在天牢听谢玉口供的时候?” 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确实如此。” “所以夏冬一定会帮我们的,”梅长苏接着道,“或者说她是在帮她亡夫的战友,夏江背弃了为师之义,按照她的性情,她现在绝不可能再被她师父所摆佈,只要她愿意施以援手,我们便成功了一半。” 萧景琰点了点头,忽然想道,“对了,刚才我进宫时,母妃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不过……为什么誉王和皇后突然要这么做?我母妃封妃位已久,对他们并无半点好处。” “等等,在这之前我得先问,你知道静妃娘娘受了委屈这件事情时是谁先起的头?”东方凌歌插言道。 “是母妃身边一个亲近宫女,叫小新,”他疑惑地道,“怎么了吗?” “她看起来是不是很急着想跟你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说到长苏?有没有提到我?” “她的确很着急,也有说到苏先生,可是没有提到你。” “静妃娘娘听她说话时的反应如何?” “我母妃……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当她说到江左盟的人出来阻拦、还和戚猛打起来的时候,就被我母妃打断了。” 梅长苏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殿下,戚猛看见的人可是黎纲或甄平?” “不是。” “也不可能,”列战英突道,“我来苏宅的时候黎舵主和甄舵主都在,而戚猛在这之前早就出发了,如果追上,也不可能会从前头冒出来,去卫陵只有一条路,也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列将军分析得不错,殿下,你可曾见过我派遣除了黎纲和甄平以外的盟内弟兄?” “……难道……这也是其中的一环?” “正是离间计,故意要让你和长苏之间的关係瓦解,就算长苏知道静妃娘娘受了委屈,也做出应对,可是也许不会料到半路会有誉王的人杀出来,到时候那个人随口栽赃,你必定激起愤怒,恐怕也不会再相信长苏,而救卫錚这件事情没了商讨对象和援手,你只能自己来,这一下便正好中了他们的意。” “真是幸好,”列战英舒了口气,道,“幸好东方你截住了,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和卫錚被抓有关联的?” “第一个是直觉,”她胡诌道,“第二,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怎么想都很诡异,还都是冲着景琰去的,一定有问题。” “殿下,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梅长苏道。 “什么?” “这个叫小新的宫女,最后不是和戚猛顺利到了卫陵吗?既然东方拆穿了拦路人的身份,为什么她还说那是'江左盟的人'?” 萧景琰立即沉下了脸色。 “先生的意思是,小新是被誉王安插进来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秦般若,她这个女谋士培训出来的眼线全都是女的,”东方凌歌道,“还有,那个拦路人并不是和戚猛打,而是和我打,退一万步说,她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轻松跑出宫城来找到你们?十成有人接应的吧。” “原来打得竟是这般阴毒的主意,”他面色不虞道,“若是差错这一步,我就要错怪先生了,先生所为我费尽的心力,也就都要白费了。” “所幸我们跟上了誉王的思路,只是静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小新,却是不可再留了。” “先生说得没错,待会我便进宫去找母妃说明清楚。” “这倒是不用了,”东方凌歌喝了口茶,笑瞇瞇道,“我已经告诉静妃娘娘了,就在景琰你过去之前,事实上,藺晨送信给你前也听说了这件事,只是故意不告诉你,好引得这个暗藏的线人自己暴露。” 萧景琰眉头狠狠一抽,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东方姑娘闯宫城??” “龙椅背后我也敢躲。”笑瞇瞇x2 萧景琰:“……(重点不是这个!)” “等一下,东方,这么听起来你早就知道娘娘宫里有誉王的暗桩?而且一定会在这一次行动?” 列战英一句话倒是将盲点问了出来,一时间三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 “因为我会通灵。” 萧景琰:“……说人话。” 梅长苏:“……(捂脸)(差点忘了她是谁了。)” “这么说吧,我稍微动用了琅琊阁的势力去查的。”笑瞇瞇x3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还是梅长苏:“…………(真好用?)” ……………… 除夕之夜,竞相欢腾,苏宅一眾吃完了年夜饭,该撒欢的都跑去撒欢了,飞流正值少年好动时期,拖着东方凌歌到处搬烟花,齐齐整整地都放在院子里。 他点燃了几个火树银花,璀璨耀眼的星火立刻“滋滋”地、宛若水柱一般喷腾出来,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似的。 梅长苏和藺晨两人坐在廊下,一人喝茶、一人喝酒。 “宗主,都安排好了。”甄平近前道。 他默然一瞬,似有叹息,“这个大年夜,没有几个人能过的安稳,……可以动了。” “是。” “长苏,我觉得你跟一开始不大一样了。”藺晨瞅了他一眼。 “哪里不一样?” “当初我和我家老头子把你从雪里挖出来的时候,你浑身长满白毛、舌根僵硬不能言语,后来,你偏偏又要选择最下策的解毒方法,不得已,我们只好暂且让你以最快速的方式恢復所有行动力,当时的你,” “可谓是阴气之重、戾气之极,充满怨气。” “……然后呢?” “但是现在的你,虽然有时候还是得担起谋士的架子,可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大多时间里,你都是心境平和、温玉柔软的一个俊俏公子?” 梅长苏白了他一眼,望着院子思考道,“是吗?我只是觉得,这条路上那些一个又一个被我剷除的敌人,都已经离我很远很远,偶尔再想起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让这些人得了应得的报应,从此以后,他们与我再无干係。” “哪怕是想到了赤焰军?”藺晨看着他问道。 “哪怕是想到了赤焰军。”而他这么回答道。 “那么对你来说,谢玉是什么?” “他还没倒的时候,是我的仇人;他倒了之后,只是一个犯了罪被流放的犯人,顶多只剩下最后一个用处罢了。” “就算知道他是幕后黑手之一?” 他坦诚地直视藺晨,道,“他已经得到该有的下场了,他的馀生也不过是等死罢了。” “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这么说。” “我知道。” “真是神奇啊,”他饮尽一盏醉叶青,目光牢牢地锁定住院子里的东方凌歌,“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其他人也不见得不知道,是凌歌让你成为现在的样子的,对不对?” 梅长苏点了点头,道,“对你来说,东方是心上人;对我来说,东方是定心丸,她只要往那里一站,看起来再怎么不靠谱,都能让我放下心来。” “是因为凌歌的身份么?” “不是,”他摇头道,“她身上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如果你问黎纲甄平或是其他人,他们的答案和我的一定是一样的。” 藺晨笑了笑,“这个我相信,我也有这种感觉。” “对了,我有个疑问。”他转头道。 “什么疑问?” “东方前一阵子中了乌鹃之毒,那个时候是景睿、甄平借了列战英的马把她送回来的,据列战英说,他和东方是朋友,希望等她醒了能让人告诉他一声,后来景琰对东方说起了这件事,可是东方的神色却不大对劲,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只能说,'朋友'二字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家人'吧,凌歌来此之前有一个算得上相依为命的'朋友',她觉得很对不起这个人。” 梅长苏若有所思,道,“藺晨,说老实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你不解了这个心结,我就只能拜託霓凰把你给揍了。” 藺晨倏地回头,“梅长苏,本事见长啊?” “彼此彼此。” “你大爷的。” “哎,认真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和东方的喜酒?” “结束再说,她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结束再说吗?” “嗯,结束再说。” “好勒。” “你好什么?” “我很期待,闹。洞……” “滚边儿去吧你大爷的。” “噗哈哈哈哈……” ……………… 子时三刻,太行大盗出动。 礼部宝光阁的火凰珠、多位官员府邸内的珍宝皆为之盗取。 …… “听凌歌说,林……苏兄的病已经大好,只要再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你什么时候听她说的?” “几天前唄,她和藺兄出门刚好遇上我,咱们一起吃了顿饭,就把苏兄你给卖啦!”言豫津一脸打趣之意道。 “苏先生。” 厅堂中,言闕身着一袭褐缎云火袍慢慢地踱步而出,和梅长苏互相道了礼。 “见过侯爷。” “苏先生大年初一登门,恐怕不是来给我拜年的吧?” “侯爷是爽快之人,我便开门见山了,今日前来,我有一件事情想拜託您和豫津。” “我?”言豫津有些小兴奋地道,“还有我的事儿哪?” “我要拜託你的事,可是最紧要的部分。” “啊?” 言闕双眼微瞇,做了个手势道,“苏先生,里面请。” …… “到时候,你的巡防营必须开始追捕太行大盗,而且一定要将悬镜司的府兵冲散。” “我知道了。” “还有,不能做得太刻意,尽量自然一点,别让人察觉出来,这比较难,你要好好筹划一下,千万不能叫夏江他们看出来,否则把柄就得落入别人手上去了。” “好。” 东方凌歌无意识地用手指捲了捲发尾,转头问道,“藺晨,你觉得哪里还有需要注意的?” “什么时候行动这一点也很重要,”他半躺半坐着,手里一杯青玉酒盏慢慢地把玩,“我再替殿下传个话,巡防营该上的时候,自有暗号。” “以何为定?” “就定……'抢劫啦'。” 萧景琰:“……” 东方凌歌:“……(会玩儿。)” …… “爹,苏兄所託之事并不容易,您为何答应的如此爽快?” “不仅仅是口头上的答应,我这次是真心的要帮他把这个事情做成。” “孩儿不明白?”言豫津顿了顿,问道,毕竟他的父亲不知道苏哲就是林殊哥哥,按照父亲的性情…… “那是因为你知道,为父心里从来都不喜欢党争。” “父亲说过党争过于丑恶,即便您答应相助靖王,愿意做的事情也是有限的,但为何这次……?” “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其实豫津,我不喜欢梅长苏这个人,诡譎、让人琢磨不透,他就坐在我面前,我却始终看不清他,不过这次帮他,我是真心实意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他讶异地问。 “因为他和靖王的这个决定让我震动,”言闕直视自己儿子的眼睛道,“明知是陷阱、是虎狼之穴,可是仍然要闯;利弊得失如此明显,却仍然要去救,” “如此愚蠢,却又如此有胆魄的人,”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 “对了,静妃娘娘身边那个宫女?” “喔,我跟母妃说过了,她劝我安心,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将她放出宫去。” 东方凌歌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暗想道,所以那个所谓“发现林乐瑶牌位”的事情, 会不会竟然是掌握在静姨手中的? …… “这次我带的人当中,这十个人是轻功最好的,又是用药始毒的高手,梅宗主,你儘管按自己的意思差遣。” “多谢老谷主,”他朝药王谷主素天枢微微点头,转头道,“今天各位好好休息,具体如何行动,明日我会与大家详细推演。” “是!” …… “话说回来,你有要去吗?” “我就不去了,你去帮忙吧,我留在苏宅看人,长苏一个美男子压制那位蠢蠢欲动的靖王殿下实在是太糟心了,我去给人家添个堵去。” “藺晨,”她一脸被粉子蛋糊了的表情,“你方才那几句话的槽点很可怕啊。” 明白什么是“槽点”的风流不羈少阁主露出一抹异常迷人的微笑。 …… 呼~ 敲敲敲~ “……呜啊啊!……怎么是你啊飞流?你怎么进来的?” “烧掉!” 言豫津接过信来,翻开棉被坐起了身,很有大哥风范的微笑道,“嗯……飞流你确定?真的是让我烧掉?” “嗯!” “你就不让我打开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啦?” 飞流疑惑地歪头思考。 “哈哈哈,你呀,真是个小可爱!”他展开信,喃喃默读道,“带纪王到宫羽处?嗯……那得好好想个办法,……看着!我烧掉了啊!” “嗯!” …… “师父,言侯爷差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必须师父您亲拆,您看?” “言闕?” “是。” 夏江拿过信,撕了封口取出来细阅,半晌,竟猛地站起身来。 “师父,何事?” “信上说,要我明日上午到城外西郊寒鐘观一会。” “明日上午?”夏春疑惑道,“您和言侯爷已经好些年没有来往了,偏在这时候约师父出城,怕是他目的不简单哪。” “不管他目的为何,我都不得不去。”夏江凝视着信纸道。 “这是为何?” “他信中说,有我最掛念的一个人的消息。” 夏春愣了会儿,突惊道,“师父,难道言侯爷知道小师弟的下落?算起来,当初师娘带走小师弟,至今也有十几年了。” “不管他信中是真是假,我必须得走这一趟。” “师父,徒儿陪您一起去吧。” …… “今日是初五,你又要去孤山了?” “我每年也就去看望他一次,不想失约。”夏冬垂眸道。 “你的心意,聂锋是知道的,山上风大,多加件衣裳。” 她点头应了,又道,“对了,刚好有件事情想要麻烦兄长。” “什么事?”夏秋问。 “我手里有桩案子,正好查到一个重要的人证,就住在赤桑镇北街,是开布店的叫贾西,我怕迟一天过去会生变,所以能否麻烦兄长替我走一趟,将此人带回来监看,免生意外。” 他微笑道,“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放心,不会误了你的案子的。” “多谢兄长,那咱们一块儿出城吧?” “好。” …… …… “殿下,都准备好了。” …… …… “宗主,都准备好了。” …… …… 一切就绪。 准备。 也没什么 * “抢劫啦!!!” “在那里!追!!” 霎时之间,四面八方陡然衝来数队巡防营人马,将正巧才刚奔出悬镜司府门的府兵和一眾蒙面人全部打散,三方势力通通撞在了一起,人多眼杂,悬镜司府兵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一群蒙面人尽皆走脱。 “交给你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这么一声,只见一袭黑影窣窣飞来,身后跟着十位同样以红巾遮住脸部的蒙面人。 “就是他们!”黑影叫道,“围起来,有什么毒虫药粉都往眼睛里洒!最好往嘴巴里塞!” 那十个人顿了顿,额角纷纷流下一滴冷汗。 这吩咐的竟然比梅宗主还要狠…… 眼睛和嘴巴?塞下去还有命么? 魂飞魄散先了都。 “啊啊啊啊啊!!!” “蚣……蜈蚣!!走开!” “呸……咳咳咳咳!” “眼睛……我的眼睛!!” 虽然说还是这么做了啦……但是……,药王谷眾位好手们用着有些悲悯的眼神看过去, 唉……先默个哀吧,这些宝贝够他们吃上好久好久好久了…… “多谢各位!”黑影又道,“接下来请赶上其他兄弟们吧!我往别处去凑个热闹!” 好。 他们不禁这样想道,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太多的匪夷所思,就像……就像……好吧,其实他们也说不出来, 她实在是一个太令人一言难尽的姑娘了…… 话说这厢,东方凌歌已经顺利地和药王谷主素天枢会合,她一身黑衣蒙面,又有幽魂鬼影般的轻功凌步傍身,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毫无阻拦。 他们一行人窝在悬镜司附近的屋顶上屏气藏息,等了约莫二刻左右,终于看见不远处驾马飞驰而来的悬镜司首尊----夏江,以及他的徒弟----夏春。 直等这两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往某一个方向策马狂奔时,他们也悄悄起了身,跟在后头一路猛追。 果然中计,她没忍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心下暗暗讚叹不已,真是知此知彼,百战百胜啊! 若不是将夏江摸得透透的,又如何能得知他一定会亲自前来查看卫錚的关押之所? 大理寺监牢。 “夏大人,多谢引路!” “快回去,调动全部府兵!” “是!” “想跑?”她身形一晃,赤手空拳对上夏春。 夏江脸色一沉,正要转身入牢,背后突地一股寒风袭来,定睛看去,原来是一道蒙面少年窈窕劲瘦的身影,正是飞流。 “救人!” 后头的素天枢低声喝道,一干人等立时动身,避开了两大战局,最前头的甄平更是直接一脚踹开了监牢大门。 几步开外,东方凌歌让了夏春三路,随后毫不留情地一掌拍晕。 “孩子!如何?” “好玩儿!” “等会儿就要走啦!别玩太久,哥哥们会担心的!” “嗯!” 不多时,药王谷的人带着卫錚走出了监牢。 “好孩子!走了!”甄平喊道。 “喔!” 少年掌风陡然一收,庞大凌人的气息顿时如同泥牛入海般猛地消失无踪,他身子向后一仰脱离夏江的攻击范围,乾脆地转身跟上队伍。 夏江大惊。 “夏江!看这里!”她忽然插声道,趁着对方一瞬间的空档一拳正中印堂。 可怜堂堂悬镜司夏首尊只觉得好像被一匹马迎面撞上,下一秒便倒在地下昏死过去。 …… 苏宅内。 “宗主!藺公子!靖王殿下!” “怎么样?” 黎纲喜道,“我们得手了!” “卫錚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已经救出来了。”列战英忙道。 梅长苏皱了皱眉,问,“夏江到底把卫錚转移到了哪里?” “果然是一个我们谁都没能想到的地方,”黎纲回道,“大理寺监牢。” 原来在这件事情上,东方凌歌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提示,第一是为了让这整起劫囚案看起来更真实,而不是他们这一方早就知道了什么,好打得夏江觉得自己真是头蠢驴,第二则是参与劫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方便、怕破绽、怕惩罚剧透君给她一道天雷砸扁。 “大理寺只管覆核刑案,并无审讯之责,相关的犯人都关在刑部,只在复审勘问时才会提出来,所以连我都忽略了…,”他喃喃自语道,“其实在大理寺内也设有一座监牢,夏江这个地方选得确实不错,根本没有人会想得到。” “幸好是他亲自带我们去的。” “言侯爷演得那一齣戏可谓功不可没呀!”东方凌歌走了进来,“藺晨去给卫錚诊脉去了,看看这几天悬镜司的人是不是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晚上不给被子什么的,以防万一总是好。” 列战英忍不住讚道,“苏先生真是神蹟妙算啊!” “东方,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不晚回来,怎么能知道藺晨去哪?” 梅长苏挑了挑眉,“你跑去大理寺监牢?” “是呀!哎我跟你们说,夏江吃鱉的表情还挺有趣的。” 他真情实意的翻了个白眼,这人总是在最正经的时候注意最不正经的东西,乾脆转头道,“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萧景琰郑重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我的战场了。” “不过或许你可以再多准备一下。”她悠间地斟了杯茶道。 “什么意思?” “夏江和他那徒弟夏春,都还没醒呢。” “东方姑娘这是何意?” 倒是深諳她秉性的剩下三人不约而同开口道,“你……你把他们打晕了?” “嗯哼。”喝茶。 梅长苏:“……唉……” 萧景琰:“……(呆滞)” 黎纲:“……我就知道。” 列战英:“……(嘴抽)” “……干嘛怎样?你们那什么反应?”东方凌歌一脸见鬼,“喂,我好歹帮景琰你拖了会儿被召进宫里的时间,你还有空间能想想人家会问你什么话、你又该怎么回,免得失……啊你已经被怀疑了,随便,反正,” “你不谢谢我就算了,那一副嫌我多事儿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不客气。” 东方凌歌:“……” 还是东方凌歌:“我去你个大爷。” “噗……咳,咳咳,”列战英似乎很开心看见自家殿下和好友互懟的场面,顿了半晌,道,“咳,苏先生,夏江肯定会把事情闹大的,该怎么应对才是最好的方法?” “这件事情不是夏江闹大的,”梅长苏瞅了他一眼,“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大,殿下必须一口咬定自己和此事无关,不论他们设了什么陷阱,殿下都要逆着游出来,只是……这一阵子,恐怕要委屈殿下了。” “谈何委屈,先生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恢復成以前的样子罢了,我早就习惯了。” “一场风暴在所难免,”他垂下眼眸,道,“在皇上面前失宠也罢,被猜忌也好,都不算是死局,夏江空口无凭,即使皇上信了他的话,心中也难免会有些疑虑。” “苏先生,你说陛下会不会被夏江和誉王挑拨得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地下死手呢?”列战英略担忧地问。 “所以殿下一定要记住,不管夏江如何挑衅,一定要一口咬住此事与你无关,从现在起,卫錚由我来照顾,殿下与他没有任何关係,能做到吗?” 萧景琰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能。” “哎,乖~”东方凌歌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萧景琰:“……(你可不可以闭嘴。)” 梅长苏:“……(白眼翻越天际)” 列战英:“……” 黎纲:“……唉……” “行啦行啦,我不说话了。”她笑瞇瞇道。 堂堂七皇子愤愤地硬是压下一股憋屈劲儿,復道,“对了,苏先生,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其实夏江只要将卫錚严锁于地牢当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除非举兵造反,否则我们根本就没有可能攻进去,他为什么非要如此地折腾呢?” “因为夏江的目的并不是卫錚,而是要引殿下出手,夏江虽然知道殿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至于殿下能为卫錚做出多大的牺牲,他并不确定。” 萧景琰冷哼一声,道,“是吗?他倒想得真体贴啊。” “其实夏江一味死守,我便无计可施,可一旦他的目的变得复杂,就算再微妙的佈局,我也能找出破绽,我怕的是他不设这个局,”梅长苏微微勾了勾唇,眸色闪动荧荧寒光,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犀利逼人,又道, “殿下,你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可以应付一切,这份坚韧我很放心,但此事多少会牵连到静妃娘娘,希望殿下到时候不要动摇。” “我与母妃已为此深谈过一次,她的坚定犹在我之上,请先生不必担心。” 他点了点头,“那就好,还有……” “还有什么?” “也没什么,此事以后再说吧。” 梅长苏垂下了眸子,眼前正徐徐冒着白烟的茶杯里,倒映着他有些惆悵、又有些自嘲的神色。 ……………… 下午未时四刻半,给人诊脉完的藺晨一回苏宅见到的,就是东方凌歌一副“大事好像有点不妙”的表情。 喔,以及梅长苏一副顏面神经失调的表情。 “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藺晨,我跟你说,但你别帮着长苏,”她抚了抚额,“我在大理寺那儿打晕了夏江那俩师徒,现下嘛,我恐怕要走一趟悬镜司了。” “……什么?” “哎我错了还不行吗!”东方凌歌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爪子,道,“这不是随了心意想干点这种事么?只是等会儿夏江要来拿人了,我看他也要把我提进去了。” “夏江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抓你?你不是蒙了面?” “我说话了。”她一脸诚实道。 藺晨:“……(爪子捏脸)” “哎哎哎疼啊!” “你还知道疼?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做啊,”他放下手道,“行啦,以你的本事能出什么事儿?我看该担心的是夏江这个老头子能不能活着走出悬镜司。” “其实我一直想这么说的,”梅长苏往外喊道,“黎纲甄平!把护心丹拿来!免得我还没开始,夏江就给东方弄死了!” “好咧!”远远传来这么一声。 东方凌歌:“……喂。”这么欢乐真的好吗? 正说间,飞流噠噠地跑进屋里来,一束不知名小花在他手里摇摇盪盪。 “嘖,小飞流,你这一天两天不是摘花就是采花的,你看看,你苏哥哥屋子里都要放不下了。” 少年很大声地哼了哼,“要!你!管!” “嘿!脾气长了啊!” 自从明白有凌歌姐姐在就不用害怕这讨厌鬼之后,飞流对藺晨是越来越“心胸开阔”。 “给!”他将花插在花瓶里,整个拿了来递给梅长苏。 “给我的?” “嗯!” “苏哥哥喜欢!” 少年立即脸上开花。 “宗主!”黎纲跑进来,在袖子里掏掏掏,“护心丹。” “我了个大爷,黎纲你真是太贴心了……” 东方凌歌不禁捂脸长叹,看来她这个形象已经一去不復返,甚至到“夏江可能小命不保”这样的程度了么……? ……她哪有这么兇残啊! “做得好,”梅长苏添堵似的加了一句,转头道,“飞流,苏哥哥和凌歌姐姐一会儿有事要出门,你在家,帮苏哥哥看着家里,要乖。” “嗯!” “宗主……一定要去吗?” “他不去就要抗旨啦,”东方拍了拍黎纲的肩头,“况且有高手榜榜首在此,用得着担心这个?” 好有道理哎,他点了点头,驀然生出眼前二位不是去受审,而是去悬镜司逛一圈的诡异之感。 “既然如此,宗主我去给您拿点吃的带着。” “干嘛?”梅长苏皱眉道。 “悬镜司的饭菜那能吃吗?宗主您还在要好好养身子的时候,怎么能亏了?”说着急急地跑了出去。 “我怎么觉得是去游玩?”藺晨调侃道,“不过黎纲说的不错,是该带上点,凌歌,你要酒还是要茶?” “酒,”她脸木,“照殿红和桂花酿,各两壶。” “知道了,等着!” 梅长苏:“…………(白眼、望天、叹气)” 过不多时,悬镜司府兵重重围来,夏江和夏春当头站在中间,紧紧地盯着那扇叫人无论如何都看不破、测不透的玄黑大门。 “进。” 府兵一拥而上,大门狠狠地被撞得往两侧开啟,碰在墙上,然而,正当他们准备拿人的时候,却因为这间宅子主人的举动全都愣在了原地。 “夏首尊。” “苏先生真是好兴致啊,”夏江堪堪忍住要抽动的眼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但愿苏先生进了我的悬镜司后,也能如此风雅幽默。” 梅长苏又咬了一口手上的点心,暗叹道,也许是和东方这个疯女人混得久了,自己真是越变越不正常了…… “夏首尊说笑了,苏某只是在等夏首尊,间得没事做,只好吃几块点心打发时间。” 夏春? 夏春觉得有点无法直视这幕令人难以言述的场面,特别是…… “那么苏先生身边这一位姑娘呢?难道也是等我悬镜司等得太久?” “咦?”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液,奇道,“夏首尊这话就奇怪了,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第一侍卫兼大夫不能自拔的想监督我家宗主吃喝拉撒睡吗?” 梅长苏:“……(讲太多了。)” 看了看夏江的死人脸,东方凌歌作死道,“喔~我晓得了,原来夏首尊不想请我,那我走了。”说完当真做势要走。 “东方姑娘!”他拔高了一个声调,“既然是苏先生的大夫,那就一起走吧。” “哎你早说不就完了?磨磨唧唧的。” 于是她扯住梅长苏的袖子往外便走,无视一脸一言难尽的夏江和夏春,自顾自地朝悬镜司的方向走去了。 “……师父……?” “走。” …… 屋子里,听得分明的藺晨、黎纲和甄平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默默耸了耸肩。 一点都不担心,真的。 他们一点都不担心。 噗。 * 这厢,两位即将上演一场大佬飆戏的梅长苏和东方凌歌,间庭信步地走进了悬镜司的大门。 无视于一旁的夏江正暗暗吩咐夏春“要多加两床被子,免得半夜梅长苏给冻死了”,她毫无顾忌的翻了一个诚挚的白眼,腹诽道,这臭小子的火寒毒早没了,死不了哪儿去好不好。 想来夏江这阴险狡诈的鬼头子并不打算直接提审他们,她四顾望了望周围的铜墙铁壁,牢房天顶上悬掛了七、八条手臂一般粗的铁鍊,也不知是怎么拴人的,整个空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石床,桌子上面什么个东西都没有,幸好她带了酒来。 东方凌歌从袖子里直直掏出了四小坛酒,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转头问道,“长苏,我忘带茶了。” 岂料对方也从袖子里翻了三壶水袋出来,“我有白水。” 啊,那就得了。 于是她乐呵乐呵地席地而坐,自己给自己悠哉地斟了一杯酒,慢慢细品起来。 “他们不是来受审的吗?” 在他们所待的牢房外上空、一处可让人俯视囚犯情形的嵌壁楼梯梯口,夏春有点疑惑地喃喃自问。 “……”走过来的夏秋看了看下头,一句话都不想说。 奈何不了 …… 轻轻松松渡过头一日、什么事都没干之后,第二天早晨,夏江总算是捨得把他们从地牢里提出来晒太阳了。 悬镜司一方地僻的亭台内,三个人相对无言,原因无它,不过是由于堂堂夏首尊的心里竟对一个平民女子產生一丝不对劲的不安和焦虑。 若说只有这个身体孱弱的梅长苏他还能掌控局面一二,可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从来不按照事态应该发展的走向回应。 而这份认知对于目前的处境有些略于下风的夏江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夏大人难道要这样站一个早上么?”梅长苏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道。 “苏先生昨日睡得可还好?” “託夏大人的福,”他还有间情逸致打个哈欠,道,“还好。” “想不到天下第一大帮的掌舵之人,竟是这般清秀文弱。” “这点我可比不上大人,您可一看就是十足十的悬镜司首尊的样子。” 东方凌歌憋了半天没说上一句话,索性往旁边一靠,整个人倚到柱子上去了。 夏江顿了顿,道,“苏先生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知道此处是什么所在吗?” “地狱,”他不假思索地回道,“鬼剎罗修之所,待在这个地方的都不是人,” “是魑魅魍魎。” “先生过奖了,”夏江冷笑两声,“我不过是擅长褪去人的皮肉,照出他们的真肺肠罢了,请坐吧。” “多谢。” 他刚要坐,便听得一旁道,“夏大人,那我呢?” “难道姑娘会因为我没有请座就不坐吗?” “也是,”她耸了耸肩,很有自觉的坐下了,“多谢。” “我这里等间是不请人来的,一旦我请了,除非是我自己放的,否则他插翅也飞不出去。”夏江继续道。 “我也没想要飞出去,”梅长苏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东方,你想飞出去吗?” “不想,这两天挺凉的,还不错,舒服又不着暑气。”她撑下巴道。 “…苏先生来我悬镜司的消息,靖王是知道的,但他现在自保不暇,只怕不能过来救你。” “夏大人,你这的茶叶味道也太次了,悬镜司的买办在这茶叶上贪了多少钱,你也不查一查。” “我知道先生是奇才,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不过要论硬骨头嘛,我也见过不少,先生想听听吗?” “大人的功绩,自当洗耳恭听。” “记得我以前办过一桩挪用军资贪贿的案子,”夏江撤开了对着他的视线,望向亭台廊下,道,“当事的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体壮如牛,嘴硬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只在我这里待了两天,就把同伙的名单全招了。” “招了?”梅长苏瞇了瞇眼,“我怎么听说他是疯了呢?” “招了之后才疯的,”他转回来直盯住眼前这名依旧云淡风轻的男人,“招之前我才不会让他疯呢,我一向很有分寸,不知先生是怎么想的?是招了,还是学那个将军在我这儿多住上两日再招啊?” 梅长苏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还是招了吧……” 东方凌歌发誓,她清楚地看见夏江脸上一瞬间凝滞的不可置信,彷彿穿透双眼,如同刺骨冰寒的漫天大雪一般,直扑面前而来。 “夏大人到底想让我招什么呀?”他故作无奈地接着道,“和靖王勾结?好吧我承认,我早就和靖王勾结,这次劫卫錚一案,他是主使、我是策划,那天我们首先攻进了悬镜司,发现那里的守卫非常松懈,确定是个陷阱,然后大家又撤了出来,当然,在整个撤退的过程里,多亏了巡防营的配合,才得以全身而退,后来大人你就回来了,我的眼线发现大人当天的行跡非常可疑,便悄悄跟在了后面,没想到一路跟到了大理寺,发现卫錚就在那里,于是,我们在高兴之馀,又丧心病狂的把夏首尊暴打了一顿,最后救出了这个逆犯,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夏江的脸色铁青至极,目光牢牢锁死在梅长苏那令人可恨的、含笑的黑星眸子上,一字一句慢慢地道, “你知道你自己刚才都招供了一些什么吗?” “我知道,”他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大人可以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写成口供,等我画了押,就可以呈到皇上面前,那这案子就算了了,咱们大家也都可以省省心。” “……原来先生打得是这个主意。”夏江侧着头道,语气之间几多猜测、几多试探。 “我都落在大人手里了,还能打什么主意啊?” “当然是因为他觉得你要让皇上以为这番口供是刑逼出来的,”一旁沉默了很久的东方凌歌忽然道,“夏大人手上又没有证据,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很像栽赃陷害么?是不是啊夏大人?只要我家宗主在皇上面前翻供,这条船也就沉了,而皇上自然也就起了疑心。” “啊,”梅长苏一脸恍然大悟,“大人果然思虑周全,还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手段,受教了……” “梅长苏!你不要太得意,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刁顽,难道真的想嚐嚐我悬镜司的手段吗?” “夏大人,”他又叹了一口气,万分无可奈何地道,“你这么说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已经把什么都招了,你怎么还说我刁顽呢?你看看,我身子这么差,一点都不想尝试你悬镜司的手段,我已经说了,所有的事情都是靖王殿下主使的,你还想让我说什么?难不成是夏大人还想把什么人牵扯进来,要我一起招了?” “招也要招得彻底!”夏江忍不住一掌朝着桌子拍了下去,站起身子来背对道,“说,卫錚现在何处?” “已经出京城了。” “不可能!”他猛地转回来,“我初五入宫前就命人守了四门查看过往行人,巡防营再放水也放不出去,接着,靖王就被夺了节制权,这京城更像铁桶一般,卫錚除非有遁地之能否则他绝对出不去!” “这话就说得大了,”梅长苏淡淡道,“就算是个铁桶,也总有人进出吧?只要有人出得了京城,卫錚就有脱身的机会。” “卫錚的伤有多重我知道,他根本无法站起来走路,”夏江一步一步逼近他,目中彷若有千百根蛰人毒针,“而这些天,一个横着的都没有出去过,马车、箱笼,凡是能装下人的,连棺材我都严令他们撬开来细查,说说看,卫錚到底是怎么运出去的?” 东方凌歌一直维持着撑下巴发呆的姿势,听闻这句话,终于把头转了个方向,饶有兴致地瞧着夏江,道, “夏大人真想知道?” “当然。” “那就糟糕了,长苏,你把那个护心丹给夏大人吃一颗唄。” 他挑了挑眉,故意问,“这是为何?” “我怕啊,”她双手一摊,道,“我怕夏大人听完给气死了,这很不行啊你知不知道?光有一个劫囚案就够头大了,万一夏大人这会子气死我们怎么办?靖王殿下怎么办?项上人头斩抄百颗都不够平復那股浓浓的怨气啊!” “那倒是……,”梅长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竟真的将护心丹瓶从袖子里掏了出来,“夏大人,吃一颗?” “……你们以为这些伎俩能吓住我吗?” “是喔?夏大人真厉害,那不用吃了,长苏你继续讲吧,”她站起身来又靠回原先的那根柱子,“夏大人有这个难得的求知慾,咱们也该好好满足他飢渴的心灵才是。”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吧……?梅长苏抽了抽嘴角,復道,“既然如此,那苏某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夏大人吧,你手下的人的确是查得极严,可惜还是有漏掉的。” “绝对没有。” “比如说,”他轻轻地道,“悬镜司自己的人。” 夏江眼神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 原来卫錚被劫隔天,夏春的妻子接到家书,说家人病重,希望她能回去探望一二,由于是高阶掌镜使的家属,自然多少会用到悬镜司的东西,一应物品、补品、食物衣裳几乎都装进了夏春提供的木箱里头。 “你是说……你有本事把卫錚塞进夏春媳妇的箱笼中?”他冷哼一声,“老夫可不信!” “夏春夫人是武当派出身,昨日离开京城的时候,有一个名叫李逍遥的师侄陪同,这个李逍遥是个江湖人,曾经受过江左盟的一点恩惠,让他带一箱京城的土產回廊州这样的小事,他想都不想就会答应,”梅长苏呷了一口茶,慢慢道, “更何况,所有人都以为悬镜司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涉党争,他一个江湖人又怎么会料到,首尊大人居然会站在誉王这一边,和我作对呢?” 夏江面色阴沉,立刻转身走到了廊下,一句“来人”还未说完,便被东方凌歌轻飘飘的四个字给硬生生截断。 “来不及了。” 他倏地回头,一双翳鷙的鹰眼逐渐逼近眼前之人,“东方姑娘,看来以前是老夫小瞧你了。” “原来夏大人一直以为我只是个单纯的近身侍卫大夫。”她笑瞇瞇道。 “夏大人,”梅长苏又啜饮一杯茶毕,“你有没有想过,我明明知道你要来抓我,可是我却没跑、也没有躲起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你?”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侧过身看着夏江,道,“你当然奈何不了我,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怕你的。” “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居然觉得我制不住你?” “所以我才跟来了不是吗?”东方凌歌懒懒地道,“有一个侍卫在身边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一点吧?” “其实我很好奇,”夏江瞇了瞇眼,“东方姑娘,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从我手下保住他的命?” “你是认真的吗?”她挑眉道,“先不管皇上心里怎么想,要是我家宗主死在你这悬镜司里,依照江左盟的名气和人脉,你就不担心?夏大人啊,你真的做好被整个江湖追杀的准备了吗?” “哼,照你这么说,就算你不来,他也死不了不是吗?” “这话就奇怪了,难道不是首尊大人要我来的?” “难道不是东方姑娘自己要跟来的吗?”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道,“我想来就能来吗?那太好了,长苏咱们走吧,这悬镜司竟然是插翅就能飞出去的地方,大人,你不觉得自己给自己打脸打得有点儿太快了吗?” 夏江心中暗惊,不知怎么地竟然就着了她的道,三言两语的被绕了进去。 “姑娘,想来就来和想走就走可不是一回事。” “那不一定吧,也要看是谁。” 他眼神一动,忽然朝东方凌歌直攻而去。 “哎呀,怎么打人?” 她一边闪一边喊,眼角瞥见梅长苏还有间情逸致看戏,不禁气道,“你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傢伙!” 梅长苏无辜极了,“不是你自己惹的吗?快点解决,我还要继续。” 夏江又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自己凌厉又充斥杀机的招数中游刃有馀,甚至还可以如此轻松的说话,思即此,他身体驀地一飘,如同落叶一般盈盈盪在半空中,于东方凌歌五步之遥外打出一招自身绝学“江自流”。 “黔驴技穷啊……”她微叹一声,以硬碰硬的方式旋身踢碎了。 “不可能!” “哪里的不可能?夏大人,被一掌拍晕的滋味感觉如何?” “居然真的是你……” “好啦,那么转回来正题吧!”她拍了拍手,坐回桌子旁道,“刚才这一打岔把正事儿都给忘了,夏大人,我就帮你问了,我猜你最想要长苏回答的问题,其实不是卫錚被劫,而是为什么选择了靖王吧,你肯定百思不得其解,也无法明白为何一个有才有脑的麒麟才子不挑捷径,反而走了最难走的路,是不是?” 他聪明地不再接东方凌歌的话,返回来继续盯着梅长苏。 “为什么选择靖王?”梅长苏诧异地重复一次,“当然是因为与前太子和誉王比起来,靖王是最好的。” “靖王最好?”夏江不可置信道。 “难道不是吗?” “你本来可以谁都不选,”他微微瞇起眼睛,往前靠近了几步,“你是执掌天下第一大帮的江左梅郎,名利双全,自可以逍遥江湖瀟洒一生,可为什么你要捲进京城这趟混水里来?到底为什么?” “悬镜司耳目遍佈天下,苏某是如何进京的,首尊大人难道会不知道吗?”梅长苏反问道。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原本我以为你的确是被前太子和誉王追逼不过,没办法才入京的,可这次交手后,我敢肯定,那是无稽之谈,要是不想被搅进朝局中来,谁又能逼迫得了你?” “承蒙首尊大人夸奖,苏某感激不尽。”他微微一笑道。 夏江似是极为厌烦梅长苏这般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转身背道,“你到京城来,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是位及人臣的富贵、睥睨天下的权力、还是万世流芳的名声?” “大人说的这三点,我可以都要吗?” “又或者,你是为了别的什么,为了一个更真实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夏江快速道,回过头去看他,“只有靖王才能帮你达到,是不是?” “啪啪啪啪” 东方凌歌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听完这番推论后不禁鼓了鼓掌,道,“不得不佩服夏大人的脑袋啊,真想剖开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难道老夫说错了吗。”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长苏你觉得呢?” 她笑瞇瞇地将话题丢了回去,显然是乐得在一旁看戏。 梅长苏朝她翻了翻白眼,才又道,“夏大人该不会认为这个目的,和劫走卫錚有什么关联吧?” “当然有关,因为依你的智谋,很容易就能看出在卫錚这件事情上,最好的对策就是置之不理,而最疯狂最不可理喻的做法,才是顶着大逆不道的罪名,强行去劫狱,你为什么要选择最差的一种?” “因为我拦不住靖王,既然拦不住,就只能好好地帮他,”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活动活动筋骨,道,“一旦成功了,靖王会对我加倍地信任,我在靖王府的地位也会变得不一样。” “只是这样吗?”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 “是什么?” 东方凌歌突然“噗”地笑了出来,即便顶着两双莫名其妙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扑天而来的笑意。 “你笑什么?”梅长苏诡异问道。 “没哈哈哈哈!就是觉得……夏大人你未免太飢不可耐,一副长苏背着你干了什么好事的样子哈哈哈哈!” 梅长苏:“……” 夏江:“……” “照你这么说,苏某确实是背着夏大人做了些不可言述的事,”他跟着东方凌歌奇怪的思路往下说,“比如救卫錚、比如跟踪夏大人、又比如丧心病狂的暴揍夏大人一顿、还比如把夏大人您和夏春大人一起美美地拍晕在地上。” 东方凌歌简直觉得梅长苏今天根本就长在自己的笑点上,此刻竟然笑得快换不过气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肚子好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啊脸好痠哈哈哈哈哈哈!!” 梅长苏:“……?(等等……)” 夏江:“…………”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夏大人啊哈哈……,”她强自灌了一杯茶,抚平滔天汹涌的狂笑,道,“别急啊,咱慢慢来行不行,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你也不看看坐在这里的人是谁,自信懂不懂,即使选择的是最差的办法,还是能赢啊!” 夏江勉力压下跳动的额角,道,“你们觉得自己赢了吗?” “难道输了吗?”梅长苏忙接道,心知以后的对话还是别再让那个疯女人给岔了。 “别忘了你现在还攥在我手里。” “那是因为我自己愿意来,”他好像也有点想笑了,赶急地喝了口茶,“而且我也想看看,你把我攥在手里可以攥多久,夏大人可别忘了我的侍卫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还可以怎么对付我呢?” 夏江阴翳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走近石桌旁坐下道,“看来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梅长苏,你怕死吗?” “怕,人要不怕死还活着干嘛?” “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从腰带里掏出一瓶小罐,倒出一颗通体黑色的药丸来,端在手心里,缓缓地往前递了递,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会是补药吧?” “苏先生好风趣啊,这确实不是补药,”他慢慢道, “是毒药。” “你想毒死我?” “这可取决于你,此药名为乌金丸,服下七天后就会发作,如果七天之内有解药的话,就不会死。” “我明白了,”梅长苏点了点头,“如果皇上在召见我的时候,我的表现令你满意,你就会给我解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是吗?” “非常正……” “好吃吗?” 东方凌歌 冷不防一道近在两人耳边的女声突地插言,梅长苏还好说,夏江却是猛地一惊,差点儿闪跳开来。 “好吃吗?”她又问了一遍。 “难道东方姑娘没有听……” “我就只问,好吃吗?” 堂堂悬镜司夏首尊一时之间竟然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她。 “看来不是好吃也不是不好吃。”东方凌歌撇了撇嘴,忽地伸出左手拍了夏江肩头一掌,他反应不及给推得侧了身子,腰带左边里的药罐顺势被另一隻手迅速地收了过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仿佛她什么都没做,却又做了一件令人无比错愕的举动。 当然,错愕的人只有夏江。 那一天,就算是他毫无防备被这个女人偷袭,可今日面对她,自己可没有放水啊…… 破解了“江自流”也就罢了,没想到她出招时,自己竟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 夏江戒慎起来,目光紧紧地跟着她的动作。 东方凌歌上上下下地拋了拋药罐,将它放进了袖子里,看着面前全身紧绷的夏江满意地勾起嘴角来,她知道,这位夏首尊已经有那份自觉了。 哪份呢? 她----东方凌歌,是个能无死角碾压他夏首尊的高手。 “好多了,”梅长苏冷冷地瞧完了又一齣插曲,神色犹如胜券在握、嚣张低语的恶魔,“夏大人,你真的觉得我输了吗?你看看,你根本就奈何不了我,而我也根本不用怕你。” 夏江定了定神,心思一转,道,“东方姑娘好身手啊,这样的才华,当一个侍卫被人利用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垃圾话满天飞啊,夏大人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只喜欢当下属,啊,算了,你不懂,”东方凌歌暗暗估了估时间,随即恶意地道, “夏大人,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要搞垮靖王、弄死长苏的姿态,让我觉得很熟悉?明明实力天差地远、长相天差地远,甚至连个性都一南一北的,你到底在做什么呢?又或者说……” “你在害怕什么呢?靖王吗?” 夏江猛地攒紧了拳头,利鹰一般的双眼燃着滔天的杀机朝她袭捲而去。 “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继续道,“你、我、长苏,咱们三个人心知肚明,十几年前,祈王殿下曾计划裁撤悬镜司,不是吗?这个建议想当然尔被皇上驳了回去,可是只要等将来祈王殿下登基,马上又可以实现,不过殿下走了,你侥倖安稳过了这些年,直到靖王上位了,你又开始警惕了,他可是祈王殿下一手拉拔大的,肯定也是讨厌悬镜司这样的机构存在,于是你又想要斩草除根,和誉王萧景桓那个傢伙勾搭上了,我说得对不对。” 梅长苏从她一开始说话便有些怔愣,但到底晓得东方凌歌是何身份,立刻便回过神,接着道, “还有一点,若是祈王殿下真的裁撤了悬镜司,他起码还能让夏大人您有个好去处,可是靖王就不一样了,不把你五马分尸,已经算是宽大了。”说到后来,语调已经隐隐带上了一层愤恨。 夏江面色难看至极,“就算靖王撤了悬镜司,也不至于如此恨老夫吧?”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当年做过些什么!”梅长苏猛然拔高了一个声调,显而易见地怒了, “你为了保住悬镜司、保住手中的权力,不惜害死一代贤王,又把七万赤焰军冤死在梅岭!如此恶魔般的行径,难道永远都会不为人所知吗!!” “你!” 东方凌歌身形一飘,右手用力抓住夏江朝梅长苏颈骨攻去的手腕,狠狠地一扯一甩,他整个人顿时横飞了出去,“磅”地一声砸在柱子上。 一口鲜血剎时喷涌而出。 “卑鄙奸佞无耻之徒!”她大喝道,不知怎么地突然动了真气,许是梅长苏的怨愤影响了她,东方凌歌只觉自己全身上下正正充斥着浓浓的怒意, “夏江!你为了自己的后路也罢!但是祈王殿下是何等样人,你就算相信不了朝廷也该相信他的为人!保住自己的命脉很正常,但到底是什么让你能为了一己私欲,进而残害七万赤焰忠良!他们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为何友军的剑突然间就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人的命竟然要拿七万条忠君爱国的英魂来抵!” “你根本不配做这悬镜司首尊!也不配做人!” “真正背叛大梁的,是你----夏江!你用你引以为傲的阴谋毁掉了一座赫赫威名的帅府、结束了大梁百姓期待的安稳盛世、更害死了能带来这安稳盛世的祈王殿下!” “你不觉得你很可怕、骯脏、丑陋、噁心吗?” “夏江,你顶多只是个用两腿行走的无德败类,别看你平常一脸伟大的模样,撕开这层皮后倒是长得不堪入目啊,怎么,不是要照出人的真肺肠吗?你要不要照一照你自己的?” “光想我就要吐了!” “省省吧!留着你废物一般的体力到萧选面前哭诉吧,”她一踢踹翻了夏江,抬脚轻轻点了点他的喉咙,低下头道, “你该庆幸你没有长着一张更难看的脸,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别下死手呢。” 梅长苏愕然。 哪怕东方凌歌说出了他的心里话,都无法减消半点他的惊怔。 他从来没有见过东方凌歌如此愤怒、狠绝、满盈杀戮之气的模样,更别提情绪失控----包含中乌鹃毒那一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双手紧握成拳以致骨节微微泛白、仿佛费尽了全身气力以免就这么踩死夏江的人,双眸里似乎都隐隐散着令人胆颤的血气。 他回过神来,压了压遭杀意激起的不适感,慢慢地、一步一步绕近东方凌歌的身侧,抬起手稍稍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臂,轻声道, “东方。” 她并没有回应,但下意识地收回了些杀气,至少她还没忘记以梅长苏目前的身体情况,单就靠近她这一点来说就已经有些危险了。 “他动不了了,”梅长苏看了一眼躺在地下、兀自挣扎着想搬开她鞋尖的夏江,道,“先留着。” 东方凌歌闭了闭眼,将踩着人家的右脚拿了下来,转身坐回了石桌旁,双手交握,疲惫地抵住了额头。 她终归是个心理专家……,是个人就有情绪,无一例外,只是时间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没想到触景生情,儘管情境不像,可还是起了很大的波澜。 梅长苏倒了一杯茶,缓缓推移到她的面前,“若是不想说,就不要说,等回去了,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苏宅上下愿意洗耳恭听。” “……好。” 未防有变,东方凌歌硬是强迫理智回笼,再度走近夏江,在他身上的几处穴脉重重点了几下,将人点晕了过去。 “算算时间,蒙大哥也快来请走冬姐了,”她道,语调平平如同死水,“再过几个时辰咱们就能出去了。” 梅长苏无言地点了点头,附和了声“嗯,就快了”便再无下文,饶是麒麟才子的智计,此时此刻也派不上分毫用场了。 …… 两个时辰之后,梁帝颁下了旨意,命蒙挚亲率禁军、手持御赐金牌, 查封悬镜司。 夏江嘴角的鲜血被擦得乾乾净净,当然,是拿梅长苏的袖子擦的,如此不仅能营造出他被迫受了刑、身体虚弱吐了几口血的假象,还能顺便将夏江再使劲儿的往下踩上几脚,更顺便让某人心疼心疼自家负责任负得太尽职的谋士。 东方凌歌趁着禁军一等人未到前解了夏江的穴脉,面对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的悬镜司首尊,她半个眼神都不想给,同梅长苏安安份份地坐在一旁等着蒙挚来接。 至于醒了的夏江? 他能坐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无名诀两股性质极致反差的真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眼下如何调稳它们才是最重要的事。 来日方长,在这位悬镜司夏首尊心里,这一场谋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赤焰一案到底是赤焰一案,而梁帝, 终究是那个梁帝。 只不过一切都是后面的事情了,在蒙挚亮出金牌的那一刻,这令人窒息发闷的局面已经暂时划下了句点。 “苏先生、东方姑娘,你们没事吧?” 蒙挚远远望见一前一后的两个人,甄平和飞流跟在他们后头。 梅长苏摇了摇头,道,“苏某无甚大碍,请大统领放心。”说完眼角馀光瞥了瞥神色犹然不太对劲的东方凌歌。 “这……,”蒙挚皱了皱眉,却不好多问,当下只能客套一句,“那苏先生和东方姑娘快些回去休息吧。” 他微微点头,又看了东方凌歌一眼,目光凝了凝,示意甄平和飞流向前几步,将她围在中间,一齐打道回了苏宅。 * ……………… '劭彰,这个根本不在我们的计划里!' '可是来了就是来了啊!不然你还想要怎样!' '像以前那样好好的不好吗……?拿掉它好不好……?' '不行,我妈说不行,我也不行。' 杨安晴有些绝望的坐倒在皮革沙发上,空气中沉沉地凝滞着一种古怪的气息。 ……………… “先别吵她。”梅长苏安抚性地摸了摸飞流的头,看着从隔壁院子里飞奔而来的藺晨,神色凝重地朝黎纲和甄平道。 “怎么回事?”藺晨语速急促,眸子里一片明显的忧心焦虑。 他摇了摇头,道,“谈到了祈王哥哥和父帅,就突然发狂了,之后一直很安静地坐着,回来便这样了。” 藺晨皱着眉头向她看去,只瞧了一眼,心头倏地一窒, 东方凌歌正坐在屋外的木台上,靠着柱子,分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眼里却盛满道不尽的悲哀和苍凉,虽然没有流泪,可竟然像是哭了。 ……………… '你知道以我们的经济根本负担不起……,你知道一旦决定这么……' '所以呢?我说了,不行。' '你连我的意见都不要听吗?' 劭彰嗤笑一声,“有什么好听的,你不是很爱我吗。” 杨安晴颓然流泪,是啊……为了他……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把所有的都赔上了…… …… '我妈说了,这些钱她每个月会寄一次,当作生养费,你也不要太侥倖,我妈说过,女人嘛生孩子不算什么,你还是得出去工作,就像我一样,知道吗?我妈说的很有道理,她是为了我们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她百般呵护备至的男人了……,可悲……只能怪她眼光不好……看错了人……也错付与人…… '劭彰,我们离婚吧。' '哼,离婚?你离开我还能去哪里?是你自己断绝了和杨家的关係,我妈说了,你必须把这个孩子给我生下来!' 她想去死,可是又捨不得自己,也不敢死…… ……绝望…… ……………… “苏先生!” 听闻列战英说梅长苏和东方凌歌已经平安回了苏宅,萧景琰便觉得自己半刻都等不了了,三两步飞一般的进了密室,才看见一如既往风清云淡、幽默风趣的自家谋士,顿时禁不住心头愧疚和庆幸之情,大声喊道。 “殿下。” “苏先生可安好?” 梅长苏有些哭笑不得的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瞧来瞧去,道,“苏某无事,殿下放心。” “那就好,”他后怕地吐了口气,“幸好苏先生没事,否则我如何过意的去。” 萧景琰一向不擅言词,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已经是带着十分的歉意。 “对了,”他又道,“东方姑娘呢?” “……苏某无法解释,请殿下移步外屋,稍待片刻。” “?” ……………… '生个小孩而已有必要这样吗?杨安晴,你做给谁看啊?'他厌恶地瞥了她一眼,'真不晓得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想上你这个婊子。' '你嘴巴放乾净一点!' '我说错了吗?当初是谁巴着我不放的,要不是我妈催我传宗接代,我还不想上你呢!光是看着你我就觉得噁心无比。' 杨安晴流了满脸的泪水,眼睁睁看着劭彰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不想动……可是胸部令人难忍的胀痛叫她无法忽视,不得已,只好抖着双手开始疏通积塞的乳腺,真的太痛了…… 她面色苍白,强忍即将破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朝下唇咬了下去。 ……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他倚在房门口问,自从杨安晴怀孕之后,他再也没有和她同房睡过。 '……还没。' '我的天啊,怎么会有你这种婊子,想不出来不会上网随便找一个吗!杨家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有你这样的废物!' '劭彰!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拖到我们家身上来!' '我说错了吗?杨安晴,你他妈就是条下贱的母狗,'他无所谓的滑着手机,随意地道,'你该感谢我,像你这样随便一个男人都能骑的妖骚贱货,生出来的后代也是一样下贱,好在我妈说过,我们家的基因多么优良精纯,我又吃了不少壮阳补品,才能抵销一点这孩子身上的脏血。' '劭……' '你给我闭嘴,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凌歌'吧!这个网站还真不错,名字这么好听,便宜这小贱货了。' ……………… “……凌歌?怎么啦?” 说实在的,她唯一感谢劭彰的地方,就是他给她选了一个好名字,当然,也只有这一点。 “想起一点陈年旧事。” “愿意说吗?”藺晨挨着她坐下道。 “你得先愿意听,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她明白,作为一名心理学家她怎么不明白?像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愿意开口都必须开口了,就像长苏说的一样,这根刺埋得越久,拔出来的时候伤口就越深、见血越多,若是再不拔……她何日才能逃得脱这纠葛二十多年的心结。 “为何不愿,凌歌,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东方凌歌转过头来注视着他的双眸,还是同样的璀璨斑斕,仿佛容纳了整片银河的万千星光。 “我本来不姓'东方',我的原姓是'劭','召见'的'召'右侧加上'力量'的'力',藺晨,我本名'劭凌歌'。”她一字一句地道,声线平稳无奇,但他仍旧从中嗅出一丝憎恶, 一丝对于她原本姓氏的憎恶。 “之所以自取姓氏为'东方',是因为我喜欢太阳初升的那一瞬间,那是一种新的生命、新的开始。” 藺晨静静地听着,双眼未离,从始至终。 “我有一个支离破碎到不能再破碎的原生家庭。” ……………… '实在是养不起了……,妈,能不能不要养了啊?' '唉……,'手机另一头叹了口气,'好吧,毕竟是个赔钱货,我们儿子觉得辛苦,就不要养了,以后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好好养!' '谢谢妈咪!' 杨安晴在副驾驶座上默默滴着眼泪,忍不住再一次从后照镜里看了一眼这个被他们捡回来的小女孩。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万一她长大后报復我们怎么办?' '报復?你是白痴吗?劭凌歌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呢!捡个街头流浪的小乞丐陪她还算善待她了!' 她沉默不语,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倏忽万变。 '杨安晴,你是聋了还是死了?我说话不用回的吗!我告诉你!把劭凌歌丢出去才是对的!我只要付每个月两千八的房租和水电费,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千元!' '那吃的喝的呢!' '她自己有手有脚不会赚吗?' '劭彰!她只有十四岁!' 劭彰冷哼了一声,'十四岁了不起吗?后面这个小乞丐不也是十四岁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心疼她了?' 杨安晴无言以对,这十四年来,她的确对劭凌歌视而不见。 这是她的耻辱,更是她的阴霾。 如果不是劭凌歌,她和劭彰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甜甜蜜蜜的过每一天…… '你不用装了,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对着劭凌歌骂着'拖油瓶',杨安晴,我不想再提醒你,你他妈就是条下贱的母狗。' ……………… “他们捡回一个在大街上流浪的孤儿,却不知那个孤儿并非不识字、不懂事。” “这位孤儿的父母都是商人,却在同一天出了事,撇下了她,她当时只有十三岁,被迫投靠亲戚,但是那些亲戚根本不认她,原来她的父母并非善类,经商前由于苦无钱财做生意,竟各将家里的房契偷走,临时贷换了一大笔现……银两,功成后赖脸不认帐,将还款的事全都丢给了各自的家里人,远走高飞。” 院子里、屋里一片沉静,只剩下她低低的独白。 萧景琰素来容不得恶事,一张脸铁青得快能喷出火似的。 “总之,由于这位孤儿通晓人情世故,心知不能报…官,否则她的处境必会难上加难、雪上加霜,变得更加复杂,她才失去父母,不想如此大动干戈,索性放逐了自己,全都捨弃了。” “她在街头流浪了三个月,这期间虽然想过寻求与父母合作商人的帮助,但到底没能拉下脸面,后来……她被我的生父生母捡回,只是这其中的用意,是为了把我赶出家门。” 故人相见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山雨欲来 “大渝以军武立国,如果不是我们赤焰军拚进最后一丝力气,灭掉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属大军,大梁北境怎么会有这十三年的太平!”他神色到后来已是显然的激愤难抑。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寂,但瀰漫在其中丝丝淡淡的萧肃,依旧让人下意识绷紧了全身神经,萧景琰满面颓然,素来刚毅直挺的肩头一下子垂了下去。 东方凌歌和蒙挚、黎纲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目光中看见难以言喻的惆悵,只是她还多了些感叹,以及一种从歷史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慨然。 不知道为什么,当人听说过一件歷史课本里的轰动故事之后,常常会有这样如此一言难尽的叹息,不晓得是为了悼念那些逝去的人物,还是因为心有戚戚焉,又或者是单纯对于事件的震撼和激动。 她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一声讚叹差点就快忍不住地冲出口。 列战英默默站在一旁,默默红了眼圈。 萧景琰凄凉地冷笑了几声,道,“我们远在帝都金陵的皇上,居然只凭谢玉和悬镜司的密报,再加上心中早已深深烙下的猜疑与忌惮,灭掉了赤焰军数万忠魂!” “当年的梅岭……滴水成冰、漫天风雪,林帅冒雪行油毡火攻之计,”卫錚继续道,提起当年搏命与敌阵廝杀的艰险,言词不免激昂,语调更是跟着拔了一个高度, “我们赤焰军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拚进最后一丝力气,将大渝皇属大军斩落马下!此战之后,我们军力危殆、伤亡惨重……不得已,只能原地休整,这个时候,少帅已经察觉出不对了,因为本该来接应的聂锋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少帅派我前去接应,谁知道我刚出山口,谢玉和夏江的十万大军……就赶到了,我还以为……我竟然还以为他们是援军!” 萧景琰一掌愤怒地朝桌面重重拍去。 “梅岭沦为地狱……,”卫錚哽咽道,“被焚烧成一片焦土……遍地焦尸、面目全非……,与最剽悍的皇属军廝杀我们都挺过来了…没想到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友军手下……,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满目哀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越听越多,半晌,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来,望向了院外那一盏高高悬掛在漆黑夜空中的明月,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原来小殊……真的回不来了……,这整整十三年,七万亡魂未安、污名未雪,纵然我萧景琰现在七珠加身荣耀万丈!到底有何意趣,有何意趣!” “殿下……” “殿下……” 东方凌歌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此刻看着萧景琰----错过了皇长兄和最好兄弟的、脆弱而又极尽愤怒的他----不晓得为什么,竟然从他身上看见几分刘红莹的影子,而她忽然间就懂了梅长苏的心境。 与其说不敢相认、不能相认,倒不如说是……,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重生之后的林殊再也不是当初明亮爽朗的林殊,那里头掺杂了太多杂质,以致于这个人原来的影子早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抹去,但是萧景琰……纵然也是歷经险恶和算计,可到底, 他还是原来的萧景琰啊…… 一样的嫉恶如仇、一样的智商下线、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水牛…… 从前她觉得不管是梅长苏还是苏哲,不都一样是林殊吗?只是长相、心中的东西与从前大不相同罢了,根本没有必要一味地鑽牛角尖,不过她现在明白了,对于认识他的人来说,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林殊,可是对于他来说……, 自己只是个佔用了林殊的身体、记忆、和灵魂的“外来者”而已。 哪里有资格上去相认呢。 东方凌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了梅长苏一眼,果不其然从那双黑星一般的眸子中,瞧见了涩涩水雾,和悵然绝望。 这条諮商之路感觉还有很久啊!她暗暗喊道,一边留意被萧景琰踹翻的桌子和烛台有没有烧着地板。 “殿下……,”梅长苏略略回神,微行了一礼,“此案由皇上钦定,牵连甚广,不是那么容易说翻就翻的,为今之计,需且暂压悲愤,徐缓图之,只要殿下目标坚定,又何愁此事不成呢?” 不晓得为什么,听完了这番话后的萧景琰泪水几乎快撑不住地涌出眼眶。 “是啊殿下,”蒙挚跟着劝慰道,“要翻案就是要陛下认错,可这个错太大了,陛下怎么认?再说,卫錚现在是逆犯,他的这些话,也无法在朝廷上示眾,请殿下务必三思。” “可是……,”列战英咬了咬牙,愤愤不平道,“可是这么大的冤屈,就这么忍了吗?我们血战沙场的将士们,就只有这样的结局吗?” “当然不忍,也当然不只,这么大的冤屈已经不仅仅是冤屈,它还代表公义和审判,正邪不可逆,审错了就要重审,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但如何重提、如何开始都需要一个适当的契机,而现在的情况,还远远不到那样一个程度。” 东方凌歌向前一步说道,和梅长苏并肩站在一起,并悄悄地用手肘顶了顶他,被捅的那人愣了会儿,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位说得都不错,正如蒙大统领所说,要重新翻案,就意味着在后世的史书中,将会记载他冤杀功臣和皇长子的污名,但列将军和东方的话也有道理,赤焰军和祈王殿下一案必须重啟审判,却不可急于一时,需得等到殿下真正站稳脚跟、万无一失时,才能安然地让冤案昭雪、冤名得洗。” 萧景琰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朝梅长苏拱手道,“此事又要劳烦苏先生费心了。” “殿下何谈劳烦,这也是苏某的本份。”他也回了一礼道。 “景琰,这是考验你耐心的时候,”东方凌歌拍拍他的肩头,“我给你个徵兆吧,要想完美成功洗刷赤焰军和祈王殿下的冤案,必须等你当上太子,这里没有外人,容我先直白的说。” “当上太子吗……”他喃喃道。 “是的。” “东方姑娘和苏先生的话,我记住了,”他最后看向梅长苏,“春猎将至,本来还有许多事要和先生讨论,只是心绪未平,难再多言,还望先生见谅。” 梅长苏微微点头道,“殿下客气了,至于卫将军会暂时住下,这里人少清净,住着安全,殿下可以放心。” “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他的脑海中兀自不断盘旋着梅岭一役的血腥惨况,胸口、眼眶犹然酸疼不已,委实不好再多待下去,便匆匆转了身,同列战英告别一眾,如来时进了密道暗门,悄悄地回到了靖王府。 东方凌歌馀光看了眼梅长苏,心知他现在大概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便拉着蒙挚黎纲和卫錚离开屋子,该干嘛干嘛去了。 * 三月初九,春猎正式开始,寅时一大早起,那一列长长看不见尽头的队伍便已经从城门口出发,驶向遥远的猎场。 有趣的是,原先不在随行人员名单中的藺晨,却因为被死脑筋的萧景琰认为“苏先生身体虚弱,大夫一个都不能少”为缘由,让皇上破格也给加了进来,想来悬镜司那桩事在梁帝的心中,真的是很有份量。 庭生这一次也被夹带了出来,由于东方凌歌和藺晨两人各骑了一匹马在靖王府的队伍里瞎捣腾,因此乖巧可爱、有自保纯洁之觉悟的小少年待在了马车上,还是和最爱的苏先生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至于萧景琰在哪儿? 想当然尔,他必须待在皇子列里头,和一眾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随侍在皇驾之后。 特别的是,此次随驾妃子只有静妃一人,不只是誉王萧景桓被勒令留京,就连素来都会同行的皇后也没有出现,许多明眼人立刻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心眼儿里更多的一腔甜水各种朝他们母子俩身上偎,好在梁帝起得太早有些困倦,并没有感知到这一切的发生。 两三日后,将近午时时分,队伍开始止步扎营,龙輦停了下来,龙帐则在整个区域的正北方,萧景琰做为大梁目前最尊贵的皇子,自然是少不了许多杂务,等好不容易忙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梅长苏站在一处空旷的平地上,望着远方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暖风拂面,身上的兔毛长裘轻轻捲着,这件大衣是东方凌歌和藺晨二人联手让他穿上的,儘管本人极力反对,但并没有什么路用。 因此,梅长苏久违地感受到了“热”,热到出汗的那种。 “苏先生。”萧景琰走了过来,瞧见自家谋士额角的滴滴汗珠后不禁微微一笑。 他将视线收了回来,頜首道,“殿下。” “苏先生在看九安山猎宫吗?” “我在想,这好好的一座猎宫为什么不住,偏要在这里安营扎寨呢?” “这座猎宫只有每年秋猎的时候才能入住,春猎原是仪典,立朝时传下的规矩,不得入住。” 原来天底下还有苏先生不知道的事,他忍不住觉得有趣。 “原来是这样,”梅长苏抿唇一笑,问道,“龙帐那边没事了?” “父皇已经歇息了,我……” “殿下!” 萧景琰转头一看,原来是列战英。 “殿下、苏先生。”他近前来,又喊了一次。 “苏先生的营帐要围在中间,小心戒护,不得大意。” “正是这样安排的,苏先生的营帐已备好,现在就去歇息吗?” “殿下,”他温言道,“赶路赶了这几日,的确是有些疲累,苏某就先失陪了。” “也好,”萧景琰赞同地点了点头,“母妃还说,想请见先生一面,估计也不会急着就在今日,先生请休息吧。” 梅长苏愣了愣,随即想起某个老是拆他马甲的女人来,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依旧淡定,稍稍行了一个简单的礼后,便脚底生风、背影自带熊熊烈火地走了。 徒留下萧列主僕二人待在原地,怔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苏先生看起来不像是疲累的样子啊?”列战英疑惑道。 “苏先生看起来……”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人打一架的模样……?想像了会儿那个画面,萧景琰莫名觉得背脊一寒。 …… “东方!” 这极具气势的一吼吓得她差点儿扔掉手里的东西。 “长苏啊,”东方凌歌转头埋怨道,“你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么?” 梅长苏才不管什么七七八八,四顾几回确定藺晨不在这个帐内后,他很有勇气的从眼前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手中抢过了那杯凉茶, “热死了你大爷的,你跟藺晨是不是很喜欢整我啊?这种天气你们让我穿冬衣,嫌我活太长?” 她呆滞了几秒鐘,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藺晨藺晨!今天有人吃错药啦!” 于是还想理论一番----顺便好好谈谈在静姨那儿穿帮----的梅长苏, 肉眼可见的黑了脸色。 “谁吃错药啦?” 一袭飘扬白衣立即从门口走了进来,“哟!长苏?你那是什么表情?” “看来今天是三方会谈,”她笑道,“坐吧坐吧!顺道吃点东西,等会儿还要举行春猎仪典,咱们可不能准时吃上午饭。” “凌歌说得有理,”藺晨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又看了看梅长苏的面色,“不错嘛,恢復得很好,这样连几日的颠簸也没见着你累。” “我的身体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这点路不算什么,”他没好气地道,“这件裘衣太厚,我还没受凉前就要先着暑气了。” “体验一下?”东方凌歌挑了挑眉。 “不客气。” 藺晨:“噗。” “哎呀,看来咱们长苏嘴上功夫见长,”他擦了擦嘴角,“说吧,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 她茫然了一会儿,才想到梅长苏的帐子在他们俩隔壁,“啊是了,是静姨吧?” 这一个称呼顿时引得两双眼睛都在她身上。 “静姨?” “静姨?” “是呀!我跑了两趟呢,静姨人这么好,我可敬佩她喜欢她了,怎么样,是不是景琰让你去见他家母妃了。” 他沉默了会儿,“没错,只是……” “只是你还没准备好?”藺晨道。 梅长苏没说话也没点头。 “静姨早就认出你了,翔地记里头有两个字是关键,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东方凌歌咬了一口太师饼,道,“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也比谁都聪明,对她来说,侄子回来了就是回来了,她迫切地想见见你。” “……她一定很担心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藺晨喝了口茶,拍拍好友的肩头,“长苏啊,对于静妃娘娘来说,你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梅长苏愣了愣,胸口不禁涌上一阵热意,先前所有的纠结渐渐地放下了。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不论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在静姨心中,他就是她的小殊,仅此而已。 “啊!对了!”东方凌歌猛地叫了一声,“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我忘了说!” “什么事儿?” 她急忙咽下糕点,道,“这一次春猎,将会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但我们离京城好远了,恐怕也已经来不及,只能一步一步来处理,在风声响起来之前,我们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说,长苏藺晨,你们不是一直在追查滑族璿璣公主遗留下来的眼线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道,“正是。” “前些日子我们已经知道童路叛变,为的是保护一个女子,叫雋娘不是?这女子也是滑族的,是秦般若的师姐,她们两个都是璿璣公主的徒弟。” “这些我都知道了,童路供出了妙音坊,十三叔他们也早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梅长苏道。 “童路接下来的用处暂且不说,你可知道这个雋娘和秦般若已经翻脸了么?” “翻脸?”藺晨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是的,雋娘过几日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到时候,童路的功用就会显现出来,”她脸色凝了凝,“我接着要说的话,你们绝对不可以说出去,时机未到,不能打草惊蛇,一切都会圆满落幕的,能做到吗?” 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面对东方凌歌,他们偶尔会生出一种奇怪的不自禁, 一种……会乖乖听话的不自禁。 她小声地道,“萧景桓要谋反了。” 两隻茶杯瞬间“哐噹哐噹”地砸了个粉碎。 得偿所愿 ……………… “好!!好!!” 春猎仪典正式啟箭,由梁帝率座,靖王、寧王、淮王三骑并后,包裹着红布绸的无头箭从梁帝手里朝天边射了出去。 “你们三个,要不要比试比试?”梁帝心情大好,调转了马头向后道。 “父皇偏心!”寧王立即嚷道,“谁敢跟景琰比这个呀!” 梁帝大笑了几声,“你们怕,朕不怕!景琰,来啊!” 四匹黑鬃大马随即绝尘飞奔而去,军士们跟着他们的后路,空气中一时之间瀰漫沙土,几个娇弱的伴驾宫女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左后方,言豫津和梅长苏并肩站着,东方凌歌带着飞流和庭生在两步开外玩猜拳,只是中途时不时插进一隻手,正是有些间得没事干的藺晨,倒是他那与生俱来“通俗接地气”的好本事,几次玩闹过后便让庭生和他的关係好起来了。 “列将军,”梅长苏四处看了看,发现列战英还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杵着,“他们都出发了,你怎么还不去啊?” “喔,殿下吩咐我在这儿保护先生。” “有什么危险的,”他不禁笑了笑,道,“有这么多人呢,你去吧。” 说到底,列战英虽是将军,但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听见苏先生这么一句话便像得了救命保证似的,再加上馀光又瞥见旁边还有一个国舅公子,后面更有玩在一起的三个大杀器,万般顾虑顿时不知道拋到了哪儿去,翻身跨上马一阵小跑,顺利跟进了围猎场。 “梅宗主今天真是好华彩也!”东方凌歌和藺晨四眾朝这里踱步而来,她素来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便顺利地令梅长苏翻了个白眼。 “嘖,凌歌你还别说,梅宗主今天这一身行头,真是英姿焕发、俊气逼人哪!” 庭生立刻“噗”一声笑出来。 “你俩要闹翻天啊?”他再度翻白眼,转头道,“庭生,一会儿让飞流哥哥带你去玩,但记住,现在是春天,万物復甦,所以春猎还是以仪典为主,别追着动物乱跑,四处看看就行了,不要学你凌歌姐姐和藺先生,一整天到处上窜下跳地捣腾。” 少年很努力地憋着笑应了,最初认识苏先生的时候,他还以为先生是个凡事遵循规律、和殿下有些相似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幽默风趣,可是令他大为惊奇。 言豫津一副看自己家小孩儿的慈爱脸,视线随着他们慢慢远去,悄声道,“林殊哥哥是收庭生为徒了吗?” “是啊!怎么?” “好生偏心啊!你都没教过我!” “第一次参加围猎我没教你?”梅长苏斜眼瞟,“不要以为你林殊哥哥退步了,等会儿咱们外头比比试试?” “好啊!” “欸欸欸!长苏你得先把苦瓜汁给我喝一杯再去!”东方凌歌喊道。 “为什么!” “那么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老人家解了毒后的体质喜欢中暑。” 梅长苏:“……” 言豫津:“……(悲壮地拍拍他的肩)” 于是三个人围观一个人狰狞地灌了一杯苦瓜汁。 所谓苦瓜汁的出现呢是这样的,远在春猎前一个月,某天晚上梅长苏睡得很熟,已经没有梦魘缠身的他晚上最期待的事莫过于上床睡觉,彷彿睡神附身了似的,但没想到,明明是和过往厚度一样的被子,这一晚却意外出了差错。 隔天醒来他头昏脑胀,全身上下有一种汗流不出来的难受,连早饭他都吃不了几口,急得吉婶儿都快哭出来了,可东方凌歌那时候还在睡----除非有重要事项,要不然她一向睡到巳时----只得从金陵鸽房把藺晨给挖了来,经过一番诊脉之后,这位名满天下的琅琊阁少阁主纠结地皱起了眉头。 抬头望了望天,对,二月。 再把一把脉,没错,中暑。 奇怪……难道这是火毒的后遗症……?不可能,藺晨胡思乱想道,根本没有火毒好不好。 他只得开一副降暑气的药,吩咐一个会量秤的人拿下去照着煎,然后不得不再出门,几乎逛遍了全金陵城的药铺,才在一处极为不起眼的街角看见晏老坐在台阶上啃包子。 藺晨:“……” 蒙古大夫说明了具体情况后,一个人的懵变成了两个,过不多久,苏宅迎回了两张同样纠结的脸,彼时东方凌歌已经起床洗漱完毕,恰巧碰见梅长苏正在喝那碗药,问了问药材,忍不住也吓掉了下巴。 三名大夫开始了一整个下午的望闻问切,岂料最终结果竟令他们深深皱起了眉头。 到底为什么呀……? 为什么削皮挫骨碎骨重塑后的梅长苏在解了火寒毒后, 把林殊动不动就中暑的毛病给引回来了啊? 不过中暑本人倒是很开心就是了。 好吧。 因此为了报復……喔不是,为了预防他老是热一下就中暑或微中暑的情况,苏宅进了好多苦瓜。 在好不容易喝完那杯可怕的东西后,梅长苏表示自己终于可以和言小猴子策马奔放去了,不晓得哪一根筋搭错了线,他竟然觉得苦瓜汁比这十几年来所有喝过的药还要噁心。 ……………… “啊!果然略逊一筹啊!” 言豫津大喊大叫着跑进帐里来,庭生全副心神都在练字,不禁吓了一跳,一滴墨汁甩到桌上。 “哎呀,对不起啊庭生,没弄脏纸吧?” “没事言哥哥。”少年好脾气地微笑道。 “庭生啊,你苏先生骑马骑得可好了!改天得请他教你一二。” 梅长苏一脸满意地走进帐里来,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小骄傲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对了,庭生,你凌歌姐姐和藺先生呢?” “藺先生好像去打猎,说是想要抓一隻兔子回来,凌歌姐姐……凌歌姐姐只跟我说她去一个很喜欢的长辈的营帐。” 言豫津皱了皱眉,“很喜欢的长辈的营帐?” 庭生“嗯”道。 “苏兄,凌歌该不会……” “苏先生,靖王殿下代静妃娘娘有请。”帐子外有人很顺地把话头接了过去。 梅长苏:“……” 言豫津:“……” 庭生两边瞧了瞧,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继续低头练字。 另一处营帐。 东方凌歌和“很喜欢的长辈”共坐主位喝茶聊天,谈话内容不过游记地理、草药特性、点心怎么做等类,一派家常似的温馨平和。 门口,萧景琰掀开了帘幕,正要请安时,眼前这一景象叫他直直尬在了原地。 有一种……自己是个捡来的的错觉…… 跟进来同样看见的梅长苏:“…………” “景琰来啦。”静妃彷彿才看见自家儿子似的,缓缓起身道。 她一站,东方凌歌自然不能还坐着。 “参见母妃,”萧景琰顿了顿,转头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母妃经常提起的苏先生。” “草民苏哲,参见静妃娘娘。” 这是静妃知道林殊未死后,头一次见到这个重生了的侄子,果然是容貌大改、语声大变,若不是从翔地记和东方凌歌二度证明,恐怕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他来的。 东方凌歌见静妃有些发愣,便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免礼。”她回神道。 “谢娘娘。” 真是面目全非……,静妃的心头绞了绞,“苏先生一路辛苦,请坐。” 闻此言,萧景琰立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是。” 几人随即落了座,静妃问道,“苏先生在京城住了有一年多了吧?还住得惯吗?” “江湖人四海为家,住得很习惯。”梅长苏微笑道。 “静姨~他原本可怕冷了,”东方凌歌故意拆台道,“要不是咱们这些大夫给他医得七好八好,他帐子里现在都要热得没人敢进了呢!” 梅长苏:“……” “娘娘。”近身宫女小梨用木盘端了两盏茶进来。 “等等,他们冒风雪前来,不宜饮此茶,去换紫薑茶来。” “是。” 梅长苏看着此情此景,不禁道,“娘娘还真是深諳保养之道。” “咦?正巧呀!静姨,您愿不愿意帮他诊个脉呀?他病的蹊蹺,如果静姨愿意,我还能向您讨个指教。” “凌歌说得不错,我也正有此意,”静妃起身走近,不容置疑地道,“苏先生,请。” 梅长苏:“…………(大爷的自己害自己。)” “静姨您要切哪一隻手?”她上前来抓起梅长苏的左右手,将衣袖撩得高高的,她记得霓凰好像检查过这里,哪一隻倒是忘了。 “右手即可。” 静妃抑止住上扬的嘴角,故作平静道,左手垫着衣袖轻轻托扶,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相併微弯,朝他脉门摸去。 萧景琰站在位子上,心里头只觉得这一切简直是发生得莫名其妙,他的母妃所有举动看起来是何等的古怪,东方姑娘亦同,就连苏先生都是如此,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三个人早就认识了一般,可是今日明明是母妃和苏先生第一次见面,但这又绝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会表现出来的亲切…… 他看着搭在梅长苏脉门上那隻温暖而和爱的手,忽然之间瞪大了眼睛、双拳猛地攒得死紧,接着情不自禁绕开桌子,向前走了几步,东方凌歌在静妃身后瞧的分明,忍不住挑了挑眉。 好啦,她想,看在前面他辛辛苦苦地猜、又辛辛苦苦被人家骗的份儿上,这个时机点也算是皆大欢喜了,真是不枉她要一边掩藏一边很隐晦地做心理暗示,只不过每次萧景琰问她这个“荒谬念头”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会抖上几抖,没出息极了哟! “嗯……,”静妃诊完了脉,眸中透出欣慰之色,“凌歌,真是辛苦你了。” “呀静姨,这么说可就让我不好意思啦!前几年的调养都是少阁主做的,我是间间没事再来个大清理罢了。” “这么说,ㄒ……苏先生的病全好了?” 几个人偏头望向略为急切的音源,只见萧景琰像个偷窥狂似的站在梅长苏和静妃的外侧中间,脑袋伸得长长的,视线死盯那隻纤瘦细弱的手腕。 梅长苏:“………………” 静妃:“……” 东方凌歌:“……(默默捂脸)” “啊……,”偷窥狂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哪里不对,赶忙道,“苏先生为我殫精竭虑,若是不关心一二恐怕也说不过去。” 所以你是“交易性质的关心”???梅长苏盯着他闪闪发亮的小鹿眸,心底终于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太烂了……”东方凌歌忍不住叹道。 * 素白色的营帐内,四个人坐成一圈大眼瞪着小眼,中间燃烧的炉子上悬掛着一隻茶壶,裊裊烟雾上腾,模糊了他们各怀心思的脸。 其实最无辜的是藺晨,他不觉得自己坐这儿能干嘛,但是突然之间就被东方凌歌拉了过来,而等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聚集的头头如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睁着亮到令人心里发寒的眼睛盯住眼前人,奈何“眼前人”彷彿沉进了自我世界一样,只是睁着黑到令人心里发怵的眼睛盯住热茶壶。 良久的良久的良久的良久,久得藺晨都快要打呵欠、东方凌歌快要掀炉子的那一瞬间,萧景琰终于动了。 一盏青瓷慢慢地被斟满了茶,一隻骨节分明、刚强有力的手握着瓷杯往前递近,直到视野里总算冒出一点不太一样的亮色,拗脸皮的梅长苏才訕訕地抬起头来,接过了那杯茶。 “谢谢。” “那你不要喝了。”他说着又把茶杯抢了回来。 梅长苏:“……” “你要我怎么样啊?” 萧景琰眼眶发红,满脸一副“我不开心,就要赌气”的模样,道,“你都不告诉我。” “大哥,我要怎么告诉你啊?”麒麟才子脑袋都快烧疼了,“告诉你我是谁,你还能做好吗?” “能!”←萧景琰 “不能。”←东方凌歌。 “东方姑娘,”他语气不善地道,“你也一起帮他瞒着我。” “还有藺晨。”她扯过身旁的手横在自己前面道。 藺晨:“……” “唉……,”梅长苏揉了揉额角,万般无奈,“你们都消停点行吗?难道我还做错了?” “难道没……,”萧景琰在对方吃人般的目光中硬生生噎了回去,“没有。” 他叹了口气,道,“景琰,你能理解我的,是吗?” 大委屈宝宝委屈地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好啦这实在是太棒了,”她拍了拍手,笑道,“咱把豫津和蒙大哥也叫来唄?可惜景睿还在南楚,要不可就热闹了,啊对了,言侯爷到底认出你来了没有?” “难不成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萧景琰“蹭”地一下站起身子来,不可思议地喊道。 梅长苏忒诚实地“嗯”了一声。 “噗……咳咳,那么,要安慰你吗?” 藺晨听着自己家未来媳妇儿的发言,终于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额。 “……,”萧景琰有些气闷地坐了回去,“要早知道火寒毒是什么就好了,我也不致于到现在才认出你来,幸好你的病都好了,否则……” “否则什么?” 他摇摇头,哽咽道,“小殊,我很想你,真的很想。” 梅长苏顿了顿,萎了下去,“景琰……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萧景琰站起身来绕到好兄弟身边,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这具细瘦的身躯。 十三年又三个月十二天,他总算等到了心里最深层又奢侈的梦。 小殊活着,好好的。 这就够了。 他吸了吸鼻子,不大好意思地重新坐下,馀光看见了东方凌歌,一丝疑惑忽然漫上心头,一直以来他只道东方凌歌是江左盟的第一侍卫兼任小殊的大夫,以及琅琊阁藺少阁主的携手之人,不过…… 上一次她自白家世的情形突地浮现在脑海里,智商被调教得上升不少的萧景琰猛然发现了几多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么?”东方凌歌微笑道。 “东方姑娘是怎么进入琅琊阁的?” 她听对方一下子跳到这里来,不禁露出一种“孺子可教”的表情,“离开家到处游荡,习得武功,自学成材,偶然途经琅琊阁,觉得那是个好去处,便请少阁主收留收留我了。” “不对,在此前,刘姑娘和东方姑娘相依为命,你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拋下唯一的家人的。 “人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驀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即自己也愣住了,“是啊……人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东方姑娘?” “没事,我只是想通了,套用一句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话,大概就是'前尘往事皆过往,留到明年得生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知道这个。” 萧景琰同剩下两人还在汗顏她说的那段子,闻得最后一句,忍不住好奇地挑了挑眉头。 “什么这个?” 她指了指一旁的藺晨,认真道,“你不是问我如何进的琅琊阁吗?我是从海里游进琅琊山的寒晶湖,然后爬出来到处乱走被他遇见的。” “……从海里??东方姑娘,你是说从海里游泳到山上去???” 东方凌歌看着他一脸“你在逗我”的神色,继续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是在一千五百多年以后的大海里,为了躲一条吃人的大鱼游着游着逃着逃着,莫名其妙就从那寒晶湖里出来了,真的。” “……你没病吧?”萧景琰忽然问道。 “你问问藺晨和小殊,我有病吗?”她反问。 被注视的两位证人一同摇了摇头。 “殿下若是不信,改天我可以把证据拿出来给你看。”藺晨微笑道。 “……什么证据?” “在大海里游泳将近一个时辰不用浮出水面换气的证据,”东方凌歌接过话头,嘴里开始冒出一大串现代专业名词,“我们管那叫'潜水装备',除了潜水衣和护目镜,还有蛙鞋、氧气筒、防水头灯等等一类的。” 萧景琰:“!!!!!!!” “如何?”她笑道。 “这真是……” “你的反应和蒙大哥、霓凰他们一模一样呢。” 他嘴张成了“o”字型,不可置信道,“我又是……” “对,你又是。”其馀三人截断了他的话,异口同声道。 九安事变 ……………… 誉王果然谋反了。 好在东方凌歌事先已经给萧景琰提了个醒,大家有了心理预备,临时作为议事帐的萧景琰的营棚里,正挤满了人商讨对策。 黎纲和甄平已经将苏宅的密道完好封住,只留下间空屋子让誉王的人随便查,前者留守京城观察动静以便做出应对,后者则趁破晓时分城门守卫薄弱之际,和前来报信的童路驾了马衝出金陵奔往九安山。 而表面背叛了江左盟的童路,竟在同甄平突破围障之时选择留下,用自己的最后一点时间,换得对方平安离开这座危险帝都的机会。 “殿下,”蒙挚三两步走进了营帐内,道,“这么急召我过来,有什么事啊?” 萧景琰闻言挑了挑眉,“东方姑娘没有事先告诉你吗?” “什么?” “刚刚京中来报,誉王谋反了。” “不可能!”他大惊道,“誉王手里才多少人?他拿什么谋反??” “禁军的两个副统领,已经效忠于皇后和誉王,”甄平站在角落道,“而且整个京城的守卫,也已经被禁军接管了。” “什么……?” 东方凌歌身着一袭黑色男装劲衣,头上一顶女式玉冠,将长及腰部的乌黑发丝整齐地束了起来, “抱歉啊蒙大哥,我忘了告诉你了,”她神色有些訕訕,“其实,他们已经先知道了。” “啊?你……你都告诉殿下了?!” “是啊,哎呀,这事儿等会再说,蒙大哥,我问你,那两个禁军副统领,你拿得准吗?” “我……,”他顿了顿,心里开始踌躇,“这两个人确实是内监被杀一案后调过来的,……我没什么把握,但是我相信我的兵啊!这种谋上作乱的命令,他们是绝对不会听的!” “可现在京城是以皇后詔命为尊,”一旁从一开始就在看地图的梅长苏插言道,“实际上禁军已经被她控制,只要皇后不说誉王有谋逆之举,禁军便不会反抗。” “就算禁军被他们控制了,他们也绝对不敢带出京城啊!难道……誉王拿他的府兵来造反啊?” “誉王已去调动庆历军了。”甄平道。 “庆历军?” “庆历军都督,徐安謨。” “就是那个临阵脱逃、差点被殿下军法处置的徐安謨?他不是太子的表弟吗?当年为了保他,太子和殿下您闹得很僵的,他怎么会去帮誉王呢?” “因为他是个渣唄,人为钱财名利死嘛,现在又没有太子了,他又和景琰过不去,当然拚一拚嘍。” 东方凌歌双手一摊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分析一下局势吧,虽然这场谋乱有惊无险,但前提是咱们得好好筹划筹划兵防布局。” “对了,妹子,”蒙挚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殿下说的,那啥。” “昨天下午,不仅如此,”她神神秘祕地凑过去,小小声道,“还有一件事你和甄平都还没看出来呢。” “什么?” “猜啊!” 蒙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都别闹了,快过来看,”梅长苏叹了一口气,将地图铺展在地上,用手指着道,“这是京城、这是九安山,庆历军驻扎在西边,但如今不是战时,都督没有专擅之权,百骑以上兵马没有兵符不出,徐安謨若是有办法调动这五万人,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萧景琰问道。 “偽造兵符,验符之人就是徐安謨本人,他当然可以从中做些手脚。” “但是庆历军的五大统领,他们有权可以复验哪?”蒙挚疑惑地问。 “你能确认那五个人当中,没有人被收买吗?军中的情形,想必殿下应该更清楚。” 东方凌歌抬眼瞅了瞅梅长苏,儘管晓得他的用意,但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是啊,”萧景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现今军中不比当年,除了四境前线的行台军还有点硬骨头,各地的屯田军,因为军餉苛扣、军纪败坏,早已不復沙场铁血,若以重利相诱,收买几个将官倒并不是难事。” “如果是这样,那得赶紧稟告陛下,”蒙挚急得皱起了眉头,“迅速应对,以免酿成大祸!” “不不,现在还不行,”东方凌歌忙道,“萧景桓那里还没准备好,要是现在就去告诉皇上,他一定会立刻起驾回京,那么萧景桓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消灭所有证据,到时候反咬景琰一口,我们可承担不起。” “那……那只能打吗?” “不是只能打,”她看着所有人道,“是这一场仗,必须打。” 梅长苏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半晌,突然反手抽出了身旁萧景琰的腰间佩剑,抵住了地图上“九安山”三个字。 甄平和蒙挚愣了愣,随后眼神一齐默默地飘向了两个当事人。 但相较于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俩人,梅长苏和萧景琰的反应却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好像事情本来就应该这么发生似的。 蒙挚的脑袋没想到什么,倒是心思极细极腻的甄平暗暗睁大了眼睛。 怎么觉得……宗主和靖王殿下哪里不对劲儿呢……,观察帝这样想道。 “九安山四处都有警哨,大康离这里最近,每天都会有禁军前去查看,誉王绝不可能事先把它拔掉。” “庆历军出动数万人袭驾,难以久掩行踪,”萧景琰赞同地道,“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快'字,为了抢到时间,他们不可能绕开这个警哨走其它的路,我会派人去打探地方的行动的。” 梅长苏点了点头,又随手将剑插了回去。 甄平终于大喊了一声,“什么!宗主,你们怎么不早说?”语气细听之下,竟还有微微的委屈责怪之意。 “是你自己先没看出来的,怪我?”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道,那神色总算是让可怜的甄平第一次想暴打自家宗主兼少帅。 “你们在说什么?”蒙挚很迷茫的问。 萧景琰笑了一笑,伸出手拍了拍梅长苏的肩头,道, “小殊嘛。” 蒙挚瞬间吓掉了下巴。 东方凌歌? 她早就笑到躺在地上滚。 * 一应准备都齐全了,庆历军先发部队今日早上行经大康警哨一百里外的林道,禁军提前埋伏,将敌军射落马下。 将近未时,警哨终于遇袭,一名士兵背后插了两箭、前胸插了一箭,强撑着飞驾来报,一路大喊已是筋疲力竭,才进入九安山哨站的栅门便立刻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梁帝闻讯,惊愤震怒。 “大康的警哨被袭,誉王的叛军离九安山不远了。” 梅长苏似有叹道,不知是为了那些命中即该战死的将士们,还是为了九安山猎宫逃不脱的命运。 “九安山三面陡坡、易守难攻,现在固守方是上策。” “假设徐安謨能把五万庆历军全都调来,”他视线离开了地图,转头看向萧景琰,“而禁军只有三千。” “据险以抗,应该扛得过两三天吧?” “三天,”梅长苏斩钉截铁道,“已是最大的极限了,你回得来吗?” “母亲和你们都在山上,我就是死也会回来的。” 帐外,东方凌歌拉着藺晨大跨步地走了进来,一脸不满道,“你们议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们,一群没良心的,还有什么'就是死'?请你们看看眼前好嘛!”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藺晨,“别说三天,五天都行!” “也对,”梅长苏认真八百地点了点头,“东方和藺晨两个人能抵一千人的军队,可以不用那么赶。” “哎哎,等一下啊,”蒙挚莫名其妙地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她走近地图,拍了拍那两个字,“调军队。” “纪城?” “距离最近、战力最强,完美。” “啊……可是,它……” “这条路线如何?”梅长苏眼见有人替自己解释,转头继续和萧景琰商量起来。 “藺晨藺晨,”东方凌歌笑瞇瞇地道,“你有没有觉得,蒙大统领就像是他俩之间的第三者,单相思、没人爱的那种。” 他相当无奈的瞧了她一眼,“小凌歌……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哪……” “哈哈哈哈……” 前头萧景琰应道,“不错,但纪城军脚力有问题。” “驃骑营先行。” 他讶异道,“那后军何人押阵?” “让战英一起去,带队绕啟竹溪。” “嗯……走衔蓝岭也行,就看天气如何了。”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互辅互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蒙挚在一旁委屈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进去。 “妹子、藺公子……”明显求救中。 “蒙大统领想问靖王殿下怎么出去吗?”藺晨微微笑道。 “是啊!” “自然是有路的,看看脚下就知道了。” 蒙挚:“……啊?!” “噗……,”东方凌歌的脑海中突地冒出“西游记”三个字,不禁笑了出来,“路一定是有的,藺晨说得没错,只是有没有人愿意走那里罢了,正面唯一的出路没了,从北边下去唄!” 梅长苏和萧景琰立刻回过头来盯着她,“这你都知道??” “很经典,”她大方地点了点头,“原先景琰没认出你的时候,你可是在这点上栽了好大一个跟头呢。” 明白她是什么身份的人都晓得“原先”是什么意思,当下露出了然的眼神。 “北边?你说北坡啊?那里有路??”蒙挚问。 萧景琰答道,“有路,有一条很陡很险、完全被野草盖住的小路,是当年我和小殊在九安山上乱跑时发现的。” “喔……那可真是幸好啊!” 他点了点头,与此同时,营帐外有兵士来报,言明陛下急召靖王殿下覲见,他不能再多留,当下便匆匆离去。 “蒙大哥,你速派人查探庆历军主帅是谁、率兵多少,”梅长苏转头看着蒙挚道,“查到以后,要立刻来告诉我。” 他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帐子。 “东方、藺晨,接下来这三天,要多靠你们了。” 被提名的那两个人用一副“那还用说?”的鄙视脸盯着他看。 ……………… 第一日,上午。 庆历军先锋部队五千人和禁军步兵两千人正面交锋,由于长途奔袭的缘故,兵士和战马疲态已显,禁军弟兄们以长弓远射、坚盾防守、缨鎗突刺,杀敌两千。 蒙挚则率一千禁军骑兵无声无息地绕至敌方后营,出奇致胜,顺利斩下先锋将军的头颅,满腔热血喷洒于半空之中,禁军士气大振,追赶庆历军先锋散兵,杀敌三千。 与此同时,誉王萧景桓和庆历军都督徐安謨正率五万军马发兵九安山,距离警哨还有一天一夜。 梁帝、静妃以及一眾皇亲贵族,并朝中随驾要臣已经退守猎宫,靖王萧景琰虽带府中兵士前往纪城调军,但仍留下一百名守卫猎宫安全。 东方凌歌和藺晨、言豫津作为猎宫守卫的三名主帅,一人坐镇南大门、一人守东侧、一人守西侧,由于北侧背山无路,敌军无法上来偷袭,因此不用顾虑,至于庭生,则被安排在殿内作护卫,一来保护他的安全,二来免其想要上阵杀敌却不能如愿的失落。 由于梅长苏身边有甄平,因此飞流成了机动组,哪里需要帮忙就到哪里搭一手,无事时便到殿中和庭生待在一起。 下午,誉王一等停止前进,反而令后续部队提速赶上,当晚就地安营扎寨。 蒙挚和甄平接获消息,心头顿觉轻松,梅长苏察觉不对,立即吩咐他等必须于拂晓之前在山腰设障。 儘管庆历军扎营整顿看似给禁军留了一天的时间做铺排,但誉王心中不一定如其所愿,恐怕暗中派兵包抄九安山,因此山腰设障实为保险之计,若是如梅长苏所料,便绝不能让敌军形成合围之势。 ……………… 第二日,清晨。 誉王心腹----灰鷂果率数百千名铁甲兵暗暗上了山,好在禁军已有所提防,出动百位步兵、伏巨雷滚石、长弓近射,彻底击溃包抄之势,令使敌方全军覆没,唯有灰鷂独自脱逃,赶回大营。 上午。 言豫津运用超高人脉,整合各府亲兵侍卫,将人数报给了梅长苏,猎宫上下俱分发停当、井然有序,禁军经过昨日一战,还有两千五百七十八名,蒙挚抽出五百名,于猎宫周围佈下巨弩、弓矢、滚木、雷石、燃油、火把及火种等等。 东方凌歌和藺晨身着劲衣,腰系瀟湘剑和逍遥剑,蓄势待发。 夜晚。 灰鷂亲领三百士兵暗夜突袭九安山营帐,未料扑空中计,未曾想得梁帝一眾已经秘密迁往更高处的猎宫,营帐里佈满乾草和火种,蒙挚等人于宫墙上遥望动静,见时机成熟,立刻下令射出流火箭,营帐瞬间烧成一片火海,敌方来不及撤退,全军覆没,唯有灰鷂一人走脱。 ……………… 第三日,破晓。 猎宫上下已经俱备完全。 “这次庆历军的损伤一定不小。” 甄平披上久违的鎧甲,左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遥遥地望着前方一览无遗的小平原道。 “经过这两日,庆历军的兵力起码还有三四万。”梅长苏道。 “猎宫的布防,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此役背水一战,我已无计可施,但东方说过,史书记载,猎宫战役有惊无险,我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 一旁的蒙挚赞同地点了点头,纵然眉头依然因为大战在即而微微皱着,“小殊说得对,如今之计,唯有死守,等待救援。” 两百里外,庆历军的六隻战号响彻云霄。 “姐姐!坏人!” 一直站在梅长苏身旁的飞流忽然喊道。 几人回过头去看,原来是东方凌歌和藺晨领着守卫猎宫大门的七百军士过来了。 “你们怎么不穿鎧甲??”甄平皱眉问。 “你觉得我们需要吗?” “你看看咱飞流不也没穿?” 他被这两句实在太有道理的话给硬生生噎了回去。 “东方、藺晨、蒙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梅长苏转头看着飞流,又道,“等会儿记得好好保护豫津哥哥。” “嗯!” “放心吧!”东方凌歌拍了拍他的肩,“有我和藺晨在,出不了什么事。” 他无话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殿,儘管身体恢復得有九成左右,但武力全失,又尚未来得及补修护身心法,只好暂时避避风头。 “关城门!”蒙挚喝道。 “凌歌、藺兄,”言豫津同样换上了高级将领的军装,素来瀟洒不羈、玩世不恭的面庞,此刻显得略为肃杀, “刚刚我和林殊哥哥说过了,能叫来的,我全都叫上了,只是还不足一千人。” “没事儿没事儿,”藺晨摇着扇子道,“守大门的七百人正好足够了,太多兵力集中在这里,要是凌歌施展'承墟',恐怕也会伤到自己人。” “也是喔。” “各位兄弟们!”她忽然向后大喊道,“庆历军重甲兵上来时必带击破车,城门撞开的那一瞬间,我要各位全都退后,退到我后面去,不要向前!” 七百人愣了愣,心想还从未听过有主帅下达这种要求的,纷纷求助似的朝自家大统领看去。 “就照东方将军所说的做!” 东方凌歌被那'将军'二字给美了一会儿,对着蒙挚挑了挑眉道,“谢啦蒙大哥。” 几人说话之间,城墙下的禁军已经运了数十颗雷石和滚木到上头去。 “两百步!” 随着瞭望塔的计数声,殿前兵士皆手握武器,氛围一片严静。 “一百五十步!” 蒙挚慢慢地举起了手。 “一百步!” “放箭!” 玲瓏公主 殿前顿时一片箭海飞窣朝城墙外射去,只听得哀嚎惨叫和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宣告大战正式开始。 过不多时,敌军开始放箭回击,多人不察,一时中箭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东方凌歌早早祭出了瀟湘剑,舞动回旋之际,虹光肆乱、鹰号长鸣,喷薄而发的内力竟然护住了身后数十位兵士,任一支箭也无从近身。 那些人突然就呆了,直到有一个人忽地大喊了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 “藺晨!”她大喊道,“城墙上情况怎么样?如果许可,替他们挡挡!” 他没有回话,但已经踏着逍遥神功飞了上去。 庆历军毫无间歇,箭矢一燃,第二波流火箭已经到了。 “凌歌!”藺晨飘了过来道,“'三昧真火',我替你掩护。” 她露出一抹异常灿烂的微笑,经过霖铃阁那一次经验,东方凌歌对于这一招该如何把持体力已经有了绝对的掌握。 两人顷刻间飞身而上,藺晨在她前头高出一尺左右,手仗逍遥剑左回右转,她双手合十于胸前,转了方向上下分离、大开着划了一道圆,随后猛然收合,凝了一团精纯真气,锁在双掌之间,復又回身立端于心口,未至三秒,那团真气已经渐渐变成青色。 东方凌歌重气一吐,双掌猛推离身的同时迅速运诀越过藺晨,与此同时右手心趁势朝外,将灼人烧腾的青色气团狠狠地打了出去。 第一支接触到它的流火箭立即爆出橘火微蓝的耀眼火光,蔓延出去的火势顷刻间点燃了旁边的箭矢,以连锁效应整片狂烧了出去,天空中瞬间出现一座弧形的巨大燃桥,连带着那些来不及停手的敌方士兵,当火苗窜至眼前时,他们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乾燥的木头遇火即着,庆历军前方弓箭手霎时便被烧灭了三排。 “你大爷的……”藺晨落地时不禁感叹了一句,“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 她心情非常愉悦地大笑了几声,悄悄地附在对方耳边道,“穿越者金手指!” 藺晨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妹子!厉害呀!比那时在谢府中露的一手更精妙啊!”蒙挚持剑打掉了几枚从天上掉下来的着火箭头,跑过来道,“这下子能烧他们一会儿了!” 东方凌歌转过头去,四处看了看言豫津和飞流、甄平一等人,道,“趁这个机会上城墙,他们要玩射箭,我们就陪他们玩。” 蒙挚点了点头,大喝了一声,数十名禁军争先恐后地爬着梯子窜上墙去,鑑于自家将军先前的漂亮手段,一眾士气被激励地燃上前所未有的高点。 “东方将军!他们后方补上步兵,击破车没有烧毁!还在前进!” “不管!继续射啊!难道你们不想射他们吗!” 那位报告的禁军闻言,顿时精神百倍地转身继续工作去了,对于他们来说,不恐惧的关键不仅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的战势,更是领头人给了他们“不会死”的保证和勇气。 不一会儿,庆历军的步兵队绕开了火障,架起木梯开始攀墙,墙缘边早先置好的一堆滚木和雷石随即被禁军的弟兄们用力地往下丢。 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袭来,上头还未平息,底下,一群敌兵推着击破车开始试图撞破猎宫大门。 甄平从墙下跑了过来,“重甲兵上来了,咱们的弓箭和石头都快用完了。” “等,”东方凌歌凝着眉头,道,“把东西都用完,能杀几个是几个,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他们撞破城门,双方交战。” “要放他们进来?!” “必须如此,除非这座门是铁做的,否则我们势必得和他们动手。” 他明白了什么,转身回城墙下下达命令去了。 “兄弟们!”她的双眼紧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大喊道,“通通退到我后面去!城墙上的帮手要是不想当小鸟在天上飞,完事了就快点给我下来!我数到十,蒙大统领要亲自过去抓人啦!” 蒙挚:“……” 话音刚落,一群人“啊啊啊啊!”地从梯子下来躲到她背后去了。 “乖。” 她灿烂一笑,前头“碰”地一响,猎宫大门的木拴硬生生断成了两半,两侧门扇狠狠砸在地面上,扬起无数沙尘和土石。 “叛军小朋友们,你们好啊。” 东方凌歌右足往右划了一道半圆,稳稳踏在右前方,左膝打直、右膝微弯,双臂朝身前握拳交叉,一股无形气流在她四周开始缓缓游动起来,眨眼之间,左右手上下分离,松拳为掌,于半空中划了一圆,一黑一白两抹真气快速围绕旋转,她双掌微收于右身腰侧,气息调停,用力地将混沌气团打了出去。 百多人立时被击得往后上方飞了出去,击破车外围顷刻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近前的叛军们不禁呆滞忘了闪躲,又是一群被从天下掉下来的人肉沙包给重砸昏晕。 将近五百名叛军驀地没了。 也难怪梅长苏说过“东方和藺晨可抵一千人”的话。 藺晨笑了笑,纵身一跃飞上城墙,飘飘立定,身子微微向左一侧,右掌提起,将无名诀的气劲集中于手心,随后一举朝下推出,新一波拥上来的叛军又顷刻间飞了一片出去。 “我滴个娘唷……” 禁军里有人小小地感叹了一声。 “这两位将军何处来头?” “不知道哇!” “咱们还要打吗?” “问大统领?” “兄台,你会被大统领像那样打飞的。” “噫……” 蒙挚:“…………” “蒙大哥,”东方凌歌拍了拍手走过来,望着门外面还在努力奔跑过来的叛军士兵们,轻松道,“等等露一手给大家看看?” “哎……你怎么这么悠间啊?”他没好气道,身体的紧绷莫名就放松下来了,“现在可是在打仗,你们……你们……” “提升士气嘛,”她神秘一笑,转头看着只剩五十步之遥的一片黑压压,对着藺晨挑了挑眉,“誉王和徐安謨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你我干翻了这些人,他们竟然还敢往这里衝?” “搏个名头?”他顺着话头道。 “脑袋空空啊。” 东方凌歌摇了摇头,终于喊出了殿前七百将士们心中最期待听到的一句话。 “大家快上!!打完了回家吃饭睡觉!!!” “喔喔喔!!!!” 蒙挚:“………………(幸好这不全是我的兵……)” 藺晨:“噗。” 甄平:“……唉……” 从头到尾看得极是开心的言豫津:“哈哈哈哈!” 两军随即战成一团。 …… 直到援军抵达后,这些人都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似乎这场战争已经成了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梦境,将士们正杀得体力几乎快用尽之际,所有震天喊叫忽然像被一双手遏住喉咙一般,霎时间没了声息。 而待到穆霓凰身披银袍铁甲、手持长鎗出现在猎宫那处已经没了门的门口时,他们终于才醒悟过来, 战争,结束了。 “霓凰姐姐!” 言豫津身上的鎧甲到处沾染了血跡,脸上、手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乾净的。 “豫津!苏先生还好吗?大家都还好吗?” “ㄕ……苏兄和大家都在里面。”他差一点说溜嘴,急忙改口,却不晓得原来穆霓凰早就知道梅长苏的真实身份。 “凌歌和藺少阁主呢?” “他们啊,前头见叛军来得少了,就先把伤得比较重的士兵们抬下去包扎了。”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急急忙忙地跑上了殿前台阶。 “霓凰救驾来迟!请陛下开门!” “霓凰……是霓凰……!快!快开门,让郡主进来!” 内殿里,梁帝一等人如蒙大赦,心神俱松,匆忙吩咐了太监打开殿门,只见一身银光闪过,穆霓凰已正正地单膝跪在梁帝面前。 “霓凰救驾来迟,陛下圣驾安好?”说罢,悄悄地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梁帝赶忙上前扶起她来问道,“霓凰,你怎么来了?” “幸好卫陵与九安山相隔不远,靖王殿下在搬兵的路上派人来报信,我先率领一千守陵的卫士先行支援后殿,纪城军很快就会赶到,现在靖王殿下正在清扫猎宫各处的叛军,等到局势安全无虞,自会向陛下前来復旨。” 梅长苏在一旁默默地听完,接着向身边的庭生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朝外头走出去。 “宫姑娘,”言豫津正扶着混进禁军里的宫羽慢慢地坐下,手上一使劲,扯开了她肩膀上的盔甲,“没事吧?”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她伸过手去摸了摸,确实没有脱臼骨折之类。 “将她带去东方和藺晨那儿,让他们好好看看。” 言豫津转头一看,原来是梅长苏蹲在自己旁边,他才正要开口说话,视线里却出现穆霓凰的身影,忙硬是转了一个称呼。 “苏兄没事吧?” 他点头道,“我没事,等会你让他们两个到我这里来,有些问题我想问问他们。” “好。” 他目送言豫津搀着宫羽走远,而将豫津哥哥保护得很好的飞流此时飘了过来, “大叔!水……牛哥哥……” 他没在意,反而抬手揉了揉少年柔顺的头顶,向着那两个人走去。 “你们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蒙挚想拍拍他,但一瞥见自己的手有点脏,又放下了,“今天多亏你们家闹腾的那俩人哪!我带来的三千禁军,至昨日点名剩下两千五百七十八位,今早安排分发下去,刚才我又数点一次,竟是一人都没少!哎你说,守殿七百人全都活下来了我不意外,但是其它地方他们是怎么保住的?” “各殿调配难道不是言侯爷负责的吗?” “没有啊?”蒙挚疑惑道,“我问了他们俩,说是静妃娘娘让他们处理的。” 梅长苏闻言挑了挑眉,“东方早先跟我说过,调配一事会交由言侯爷来做,看来出了点落差。” “不管如何,兄弟们的伤亡算是减到最低了……” 萧景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统领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喔对了,景琰,”梅长苏道,“晚一点你有空了过来找我,有些话我想问问东方和藺晨,你也一起来听一听。” 他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殿内,经此一役过后,将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这位大梁唯一的七珠亲王了。 * 晚膳用过不久,梅长苏待在自己被安排住进的屋子里歇息,灯烛搁置在灯台上,昏黄柔和的一簇簇火苗轻轻摇曳,整个室内显得既安定又平和。 门外叩响,他起身走过去开了,原来是下午时分他託言豫津去请的两个人,正是藺晨和东方凌歌,此外,廊下转角还有一个人大步而来,来者已经换下了军鎧,重新穿上象徵身份的五龙团红袍。 “藺少阁主、东方姑娘,”他道了礼,转头看见梅长苏却不禁皱了皱眉头,“小殊,山上这么凉,你怎么不多穿一点,万一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梅长苏“切”了一声,回头走进屋内,“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如今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让我再穿那些毛裘,我反倒穿不住了。” “是吗,”萧景琰听完反而笑了起来,做了个手势道,“藺少阁主,请。” 藺晨摇着扇子勾了勾唇,很自然地牵起东方凌歌的手同这位水牛殿下进了屋。 “哎景琰,你怎么没请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微微一笑道。 “在我还没请你之前,你早就先自己进来了好吗?” 她一脸“的确如此”的表情,在对方准备翻自己白眼的时候抢先开口,“来的人都来了?” “都来了,”梅长苏收敛了看戏的神色,“蒙大哥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有机会再说给他听吧。” “什么事?”萧景琰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原因,东方,你知道誉王为什么谋反,对不对。” 她环视了一圈围着桌子坐下的他们,面色略为凝重起来,“对,我知道,萧景桓谋乱在后世史书中,是极为让人深思与感慨的一件大事,而这之中的关键,源起于……滑族。” “滑族?”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是啊,”东方凌歌语气似有叹息,“你们可还记得萧景桓的生母,祥嬪?” “难道这位祥嬪是滑族女人?” “没错,”她看着发问的藺晨,道,“不仅如此,她还是滑族的公主,祥嬪……就是玲瓏公主。” “玲瓏公主?” 萧景琰皱着眉头,不太敢相信地重复了一次。 “我记得,当年滑族叛乱,父帅奉旨出征讨伐,没过多久,后宫一名嬪妃突然间过世了,但赤焰军剿灭了滑族,风头压过了那位嬪妃的死讯,这件事从此不了了之,难道……她就是玲瓏公主?” 梅长苏讶异道,那个时候他还小,还是不懂事的年纪,听闻了赤焰军和滑族之间的渊源后,又想知道那位娘娘的故事,而当时父帅只说这名女子与皇上是露水情缘,怕是有了身孕才带回了皇宫,又因礼法给她一个位分,可这名女子出身极低、背后也无显贵亲戚,因此只能封一个小小的嬪,现下看来,祥嬪的真实身份成谜、后宫位低恐怕都是皇上故意做成的,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无从察觉,就连誉王这三十多年的手段岁月,也通通打探不出任何一点消息。 “难道,”藺晨分析道,“这位玲瓏公主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因此自愿暗暗和亲,没想到反被皇帝出尔反尔一锅端了,她羞愤已极、又觉受到侮辱,因此鬱鬱过活,终久而死?” 东方凌歌想了想,缓缓地点了点头,“璿璣公主留有一个锦囊,在她去世前交给了秦般若,我记得那锦囊里放的就是玲瓏公主写给萧景桓的家书,里头有一句'娘错信了梁王',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玲瓏公主这一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可是单就这样也没有理由让誉王谋反。”萧景琰皱眉道。 “是没有,”梅长苏黑星般的眸子亮了亮,“但如果这一切和夺嫡扯上关係,就说得通了,当年的太子、现在则是你,若是誉王看了那封家书后,自认皇上因为知道他的血脉,因此永远不可能立他做储君,这些年的荣宠都只是为了制衡太子和你,他会怎么想?” “……他被利用了?” “没错,说到底,他谋反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不愤被自己尊敬敬畏的父皇当作一颗棋子罢了,他既失望,又绝望。”东方凌歌叹了一口气道。 “尊敬敬畏的父皇??” 她望向疑问的源头,没想到,这最后的问题竟是萧景琰提的,也无怪乎梅长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与萧景桓周旋、做了这许久的假谋士,甚至一度得到他完全的信任,自然是嗅得出一点味道来的。 “萧景桓的确是想做储君、也的确是想登上那至尊之位,不过,我曾经看过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做了这许多事,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忤逆你'。” 疾风将军 气氛一时之间沉寂,她身旁的藺晨露出了一抹极尽怜悯而又嘲讽的笑容,对于一名远遁红尘、隐室山林,却又于俗世等类无处不在的琅琊中人来说,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们明亮澄澈的双眼,和洞察鉴晰的心。 “等等,那么秦般若早就知道誉王的身份了?”梅长苏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不,她根本不知道,”岂料东方凌歌摇了摇头,“她之所以选择誉王只是自己愿意,还记得秦般若的师父璿璣公主有什么样的最终目的吗?” “秦般若想復国?” “是也不是,她身为璿璣最得意的爱徒,一定继承了她的衣钵,但滑族早已经梁化,不仅文明、性情都再无本族的风姿,连基本的自我认同都是大梁人,復国不单单是人民而已,如果没有团结力和向心力,怎么可能成功?” “那秦般若到底想做什么?”萧景琰被绕来绕去绕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急急地问道。 “她只是想发洩怨气,覆灭大梁,一国还一国而已。” 藺晨“啪”地收起了扇子道,滑族眼线和秦般若是他一直以来到处查验却查不到整个结果的心头疙瘩,琅琊阁号称无事不晓,可老栽在一个连国家都没有了的外族手里,委实是丢人哪!如今全盘得解,虽然不是凭自家探子的本事,但依然是自家人给出来的答案,顿觉通体爽快舒畅。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秦般若倒也算是一个人物。”她做了个结尾,间接认证了藺晨的回答。 “……对了,”梅长苏停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盯住萧景琰的双眸,问道,“那天在静姨的营帐里,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萧景琰愣了愣,半晌,方慢慢吐出了几个字,道,“不是我自己认出来的,是东方姑娘帮我认出来的。” 瞬间成为眾所瞩目焦点的东方凌歌:“……” “东方??” 梅长苏瞇了瞇双眸,要不是知道她何等身份,恐怕这一路下来自己不晓得得怀疑她是谁派来的卧底多少次。 “是啊,”他竟然露出了点不大好意思的神色,“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梅长苏是谁',但每当我想从东方姑娘这里打听什么时,姑娘总会夸张又生硬的转移话题,要不然就是灌我喝酒,虽然每一次都有效地打断了我,可久而久之下来,我便也越来越怀疑,尤其是母妃看完翔地记后的不对劲,当日在营帐内的表现又如此奇怪,明明未曾见过'苏哲'一面,为何言谈行动之间却这么亲切,最后,当母妃提出诊脉的要求,而东方姑娘又将小殊的两隻袖子捲得那般高时,我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梅长苏:“!!!(嘴巴开开)” “怎么了小殊?” 还是梅长苏:“……我想不到啊……,你这头倔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萧景琰:“……(忍住不打)” 藺晨饶有兴致地看戏,不禁朝东方凌歌做了个口型,'小凌歌,干得不错!' '那是!'她也口型回道。 “我本来想永远瞒下去的,至少在遇见东方之前是这样,”梅长苏一副“天地悠悠”地表情,“没想到这层马甲就这么掉光了呢……” “马甲????” 他看着满脸疑惑的好牛兄弟,好心解释道,“异世新词,面具的意思。” “喔。” 你“喔”个屁啊,东方凌歌摇着从藺晨那儿巴来的扇子,心中暗搓搓地想,台海两地蹦出来的新词可多了,明天开始现代讲话,茫死你们,切。 ……咦! “啊啊啊啊啊!!!!” 三个人被她吓了老大一跳,由于这声大喊实在是太过突然,他们面上的表情来不及做任何惊吓管理,纷纷脸木地望了过来。 “那啥啊!!我差点给忘了!!”她相当激动地叫道,“景琰,你家戚猛将军最近是不是嚷着要抓怪兽?小孤山的那头怪兽??” “是啊,怎么了?那头怪兽有什么问题吗?”萧景琰挑眉道。 “那不是怪兽啊!那是人!!” “人??” 她转头道,“藺晨,你有没带医疗箱?” “带了,难道这人很重要吗?” “重要啊!那是赤焰军左前锋!疾风将军聂锋啊!!” “什么!” “什么!” 梅长苏和萧景琰猛然震惊地站起身子,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不自觉发起抖来。 ……………… “殿下!” “殿下!苏先生!” 戚猛和列战英站成了一排,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可他们面前的一人是主君、一人是主君的谋士,后面又跟着随手一拳能砸飞人的东方凌歌和堵得人说不出半句话的藺晨少阁主,怎么拦怎么心慌,但不拦真的更心慌。 “让开,把他放出来。” 两位老部下急都快要急死了,可瞧着眼前自家主君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脸,只好一步作三步地慢慢挪近了笼门前。 是的。 昨晚才刚说完,今日一早聂锋就上线了。 而梅长苏和藺晨更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为什么东方凌歌要问“医疗箱有没有带”,前者望了望笼子里不知道还能否称之为“人”的生物,眼眶默默地红了。 曾几何时,聂锋是爽朗大方、纵马豪饮狂酒的舒阔男儿。 曾几何时,聂锋是驱策战马、执鎗血战沙场的赤焰大将。 曾几何时,聂锋以赤焰疾风将军之名威慑大渝。 曾几何时,聂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笼子里的人开始嚎叫起来,只因为梅长苏和萧景琰看他的眼神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却又如此真实的善意。 难道……难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怕,”梅长苏紧紧握住他伸过来的左手,哽咽地悄声道,“我旁边这位是靖王殿下,萧景琰,还记得吗?和林殊最要好的萧景琰。”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猛,”萧景琰也红了眼圈,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打开门,放他出来。” “殿下……” “戚猛,那不是怪兽,那是人,”东方凌歌制止他,“这人生了病,才会被当成怪兽,藺少阁主可以作证。” 闻此言,再不放心也只得暂时放心,戚猛心不甘情不愿地解了锁头,岂料笼门才露出一点缝隙,那头……那人已经撞了出来,双手扯住萧景琰开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吼了起来。 “我的天啊!殿下!” “行啦,他再怎么样也就这样,”藺晨拿扇子敲着手心道,斜眼一瞟,“怎么,信不过?” “不……不是……可……” “没可,”她接过话头,朝前面的两个人加一个毛毛人喊道,“景琰,你家属下还在拒绝怎么办?” 萧景琰的心情目前处于极为矛盾的状态,一下子彷彿飞在天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一下又好像压了千斤大石、沉得他喘不过气来,小殊说过戚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真是太正确不过了。 “踹了。” 戚猛:“!!!!!!!” 下一秒东方凌歌真的一脚把戚猛踹飞了…… …… 傍晚,他们给这人洗了个热水澡,鑑于火寒毒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治,东方凌歌和藺晨已经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因此梅长苏和萧景琰并不怎么担心。 她给正窝在床上一言不发的人熬了副静心寧身的药,想起火寒毒的根源,又再多放了些五味子和陈皮等类。 藺晨不愧是琅琊阁少阁主,一心细腻度委实不可多得,明明梅长苏老大没事了,这次春猎却依然带上了几颗护心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 那人吃了一颗,又喝了药,休息一会儿,渐渐地平復了,只是他仍旧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靖王殿下是怎么认得他的呢? 白衣书生又是谁?竟然能直呼靖王名讳? 那姑娘和公子又是什么人?竟然也能直呼靖王名讳?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他瑟缩了一下,直到听见来者自报是穆霓凰,这才放松下来,南境的事他多少听说过,这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儿又和少帅小子有过婚约,他信得过。 “郡主怎么来了?”萧景琰问道。 “我本想过来找凌歌聊聊天,可是列战英跟我说,你们将戚猛抓回来的毛人放出来好好的照顾,我好奇,就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这人生了极为罕见的病,恰巧藺少阁主是大夫,一眼就看了出来,既然是病人,本该带出来医治,断没有让他待在笼子里的道理。” 穆霓凰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到了床上,那毛人一身脏污沙土已经全然洗净,如今看着,倒像是雪山上的长毛白猿一般。 趁着萧景琰继续轻声给毛人解释屋子里的两位陌生人,她偏头对着东方凌歌使了使眼色。 “长苏被景琰认出来了,哎等等,别急啊,”东方凌歌小声道,“毛人大有来头,你们先开诚布公,方便说话。” 她点点头,心中开始猜测毛人的身份。 一旁藺晨凉凉地瞥了自家人一眼,果不其然在对方眼中瞧见了看戏意图极其浓厚的恶趣味。 穆霓凰生来性子直,又是个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主儿,开口便道,“兄长。” 萧景琰后面那个“琅”字驀地噎在嗓子里,有些表情崩坏的转过头来,“郡主叫我什么……?” 穆霓凰:“……(鬼才这样叫你。)” “我说,水牛哥哥喝水如饮牛,但是我叫的是旁边那位兄长。” 他僵硬地又转了一次头,霓凰郡主手指所示方向,不是梅长苏是谁? 堂堂七珠亲王不敢相信地喊,“原来你也……,什么时候?” “朝堂论礼结束。” “这么早?!” “嗯。” “等一下……东方姑娘……?” “玩得太开心,不小心忘了。”她毫无罪恶感地笑瞇瞇道。 “我又………!” “倒不是。” 毛人奇怪地两边看了看,一股奇异的感觉冲上心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先别激动,”藺晨看身旁之人乐得欢,只得自己过来安抚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谁,除了那位郡主,你在想什么呢我也知道,别激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长苏朝着彷彿霜打茄子般的萧景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毛人的左手腕。 “聂大哥……好久不见……我是小殊……” “他是聂锋大哥?!”穆霓凰震惊地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藺晨“啪啪”两下点了聂锋的哑穴和静穴,面对一屋子集中过来的怒视,很淡定地胡说八道, “他太激动,如此气血翻涌容易伤身。” 萧景琰立刻拱了拱手,“多谢藺少阁主。” 又哑又动不了的聂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又隔五日,眾事已毕,梁帝传下口諭,命靖王殿下整端后备,仗驾回鑾。 在此之前蒙挚已经先行返京肃军,重新将金陵掌握在了安全范围之内,今日,未随驾参与春猎的三品以上朝臣于城门外列排,恭迎圣上龙輦。 只是他们眼前的这一大队伍相比起最初的劲头和气势,现已然被谋乱一战打了个措手不及,虽是有惊无险地落幕,但看起来仍然有些颓糜、有些手弱,那原本意气风发、精神蓬勃的模样终究给削弱了不少。 当然,最后一天的守殿七百将士并没有这种感觉,儘管事后被要求不可宣扬东方将军和藺将军的手段,否则蒙大统领伺候,但在他们的心中,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这两人带给他们的无与伦比的震撼和激动了。 而现在,这两位深藏功与名的傢伙也不管会不会有人偷偷说出去、也不管皇上会不会知道、更不管大渝那块黑色抹布会不会听说瀟湘剑重出于世的传闻…… 总之,由于聂锋必须得和梅长苏坐同一辆马车的缘故,因此他们俩终于将魔爪伸向了庭生。 至于飞流? 飞流一会儿马车这儿跑跑,一会儿给藺晨哥哥添堵,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抵达金陵的一个半时辰后,春猎队伍终于各自散了,梁帝和静妃回了宫,萧景琰继续处理叛乱一事,皇后遭夺凤印綬璽、贬下冷宫,而萧景桓, 则成了本朝第二个被关进天牢寒字号里的皇族。 东方凌歌和藺晨一等人带着聂锋先行回苏宅进行病症和用药的深度分析,儘管在九安山时已经大概捋了捋,但到底中毒的层性与梅长苏不尽相同,治疗方法一定还是那个方法,只不过强度得要改改了。 安顿好行李包袱后,梅长苏领着甄平亲自去了天牢一趟,算是和萧景桓这个人做一个最后的结果,没想到正是这么一送,倒是让他发现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誉王妃----蓝瑾,竟然有孕了。 接着,他驀地就想起了庭生。 带着不知是何的情绪同甄平进了家门,刚刚迈入一步,东方凌歌便从屋顶上窣窣地飞了下来。 “她有孩子了吧?” 梅长苏沉默地点了点头。 “照你心里所想的去处理。” 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一仗纵使萧景桓和皇后夏江等人千错万错,可那个小孩子是无辜的,他或她无法选择要生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家庭,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出生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子嗣。 “……聂大哥怎么样?” “他啊,好的咧,正好你回来,咱们方才才说到重头戏。” “什么重头戏?” “火寒毒大全,关于它怎么来、怎么荼毒人的身体、会导致什么样的影响、併发症等等,全部。” 麒麟才子愣了愣,问道,“併发症?” “当人得了某种疾病之后,”东方凌歌边走边道,“没有处理好、照顾好,或是变得更严重,就会从别的身体部位冒出来的症头。” “火寒毒有併发症么?” “当然有,”她推开了门,屋子里聂锋正极其懵逼地听藺晨叭啦叭啦当中,“哎藺晨,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呀?” “他与世隔绝了这么久,这些东西总要跟他说一说不是?” “说就说唄,你连水牛殿傻都卖啦?” 藺晨迷人一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 聂锋指了指梅长苏,又指了指门。 “我去了一趟天牢。” “啊啊。” “行啦,那咱们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吧,”东方凌歌走近矮几前,拿起了几张纸道,“聂大哥对于火寒毒有些概念了吧?” 他点了两下头。 “肾经影响人体的范围很大,如果用事件来比喻,上到战争、下到死亡都有可能,而火寒毒,是很特别的一种,它需要天时地利以及人和。” “何谓天时呢?大雪和大火同时发生。” “何谓地利呢?虫窝刚好在逃生路线上。” “何谓人和呢?你倒楣到不行刚好碰上天时地利。” “火寒毒的火已经不用多做解释,相信小殊和聂大哥都明白了,至于寒更不用说,这便是害惨肾经运作的罪魁祸首。” “啊啊啊,”聂锋做了个咬的动作,“啊啊啊啊啊啊。” “聂大哥说得很对,”她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继续道,“雪蚧虫啃食焦肉同时吐出毒素,并不是为了抑制火毒,而是为了让焦硬的肉更加萎缩,萎缩的意思呢就是……你们想像成已经开花的花又变回花苞,这样那些焦肉就能彼此分离,看上去可能像是一小粒一小粒的硬球,方便雪蚧虫来吃。” 东方凌歌抽出了一张纸,环着梅长苏和聂锋走了一圈,“看,雪蚧虫的嘴巴,牠们只能吃下圆形的东西,再来呢,这些毒素除了让肌肉萎缩以外,还能进一步影响肾经全体,而萎缩就包含在肾经其中,最为人所知的,” “就是全身长满白毛以及对于饮血的渴望,用……等等,聂大哥知道我上琅琊阁前是从哪里来的吗?” “啊啊。” “那就没问题了,”她无意识地用右手食指捲了捲发尾,“虽然挺离奇的,但用我们那里的话说,白毛症是肾上腺素增生过强、量太大、雄性激素太多什么的,我们有几个很出名的例子,他们没有中过火寒毒,却也全身上下长满毛发,只不过不是白毛,而是棕褐色、黑色的长毛,至于为什么会有顏色之分,这是色素问题,可以不用管它。” “饮血的部份,非常简单,肾经出错会造成心思异常。” “那么舌根僵硬呢?”梅长苏问道。 “舌根僵硬呢,有可能是极为严重的颈椎关节面滑脱,简单来说就是脖子里有一部分的骨头两相滑开了,或者是上头的肌肉太过僵硬,也有机会是因为外伤所导致,聂大哥的情况我和藺晨看过了,是肌肉太过僵硬,又加上太久没有说话,多多復健、多多练习就可以了。” “那么聂大哥的毒性呢?” 她看着差点没在脸上写“很急”二字的梅长苏,悠悠道,“你我们都能医好,聂大哥嘛,轻轻松松。” 无端受累 ……………… 不隔几日,誉王萧景桓在天牢内自尽了,死前只留下一封血书,请求他的父皇放过王妃和她腹中未成形的骨肉,只可惜,狱卒发现时已然太晚,“誉王妃”闻悉丈夫的死讯后,跟着一起殉葬自杀了,梁帝大慟,当场晕厥。 金陵郊外,一辆粗木马车缓缓地驶向远方,牢中那具尸体得以获得誉王妃等级的厚葬,也算是不亏待她了,毕竟原是待死女囚,如此行动,倒顺利得让人难过。 蓝瑾怀着孩子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四月时分到,清明时节,春雨灌地,百家兴荣繁盛,朝中颁下旨意,自日起开始为靖王殿下册立新妃,经过一轮评选后,由静妃娘娘择定,确係中书令柳澄大人的孙女----柳韵函。 新事一件接一件磨肿而来。 蒙挚带来消息,说夏江在萧景桓谋逆前就已经从牢里逃出来了,目前仍然下落不明,只是时间紧迫、时机不允,到得现在才有机会说。 另一事,则是宫羽自动请命,欲靠易容之术将夏冬替换出天牢,好让其能与聂锋早日相见,但到底仅能瞒过几日,如何成功救出人、彻底脱离牢狱之灾,还得再细细地想想法子,由于前一段时间悬镜司在卫錚这件事情上,和梁帝结下了了不起的樑子,夏冬作为高阶掌镜使,虽获恩赦免了死罪,可活罪难逃,梁帝又还在气头上,委实不大好处理。 最后,秦般若被飞流抓住了。 “礼物!” 少年一身褐啡色劲衣,肩膀上扛着晕过去的秦般若,从苏宅的外墙颯颯地飞了进来。 “什么礼物?” “……礼物!” 遭到“小可爱讨礼物攻击”的藺晨痞痞地挑了挑眉,又用扇子点了点被丢到地上的秦般若,轻飘飘道,“美人儿就是礼物呀!” “骗人!”少年立即苦兮兮地皱起一张脸,“姐姐!” “哎哎,怎么就告状哪?小飞流,信不信你凌歌姐姐也会说她是一个美人儿?” 飞流才不管他,三步作两步跑到慢悠悠走过来的东方凌歌身前,“坏人!礼物!都没有!” 她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道,“飞流呀,这位秦般若的确是一个漂亮的美人儿,但是这样的美人儿心肠很坏,比你藺晨哥哥坏上了百倍千倍万倍,以后飞流绝对不可以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知道吗?” “真的很坏喔?” “嗯……大部份都是坏的,但是好的也快变成坏的了。” 他歪了歪头,露出个有些疑惑的表情来。 “哈哈哈,我们飞流啊最善良啦!礼物在苏哥哥那儿,快去找他吧!” 东方凌歌美滋滋地看着飞流快乐飘走,心里还在回味人家柔柔顺顺的头顶毛,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廊下,这才转过身去看那地上的“美人儿”。 “嘖,藺晨,放着美人儿躺地上啊?你也忒不厚道了些。” 藺晨“唰”地打开了折扇,间间的摇了几下,道,“放地上就不厚道了吗?我还想给她放柴房里锁着呢。” “难得难得呀,咱们藺大少阁主也有这么一天,”她走近石桌旁,右手臂搁在他左肩上,将整个人的重量压了下去,“哎呀哎呀~” “你'呀'什么呢?”他好笑地敲了敲对方的头。 “我在想,滑族的老大姐终于栽在咱们手上了,怎么样,这下子看她还美吗?” 藺晨配合的皱起了眉头,撇撇嘴道,“美?不不不,蛇蝎美人儿这样的不好,祸害遗千年哪!这点我还是明白的,看看夏江那老头儿就知道了。” “说起夏江,”她坐下道,“没意外的话,这个人最后会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呢,到时候长苏的身份在他们面前可就暴露了,原先景琰这水牛是到那个时候才认出他来的,这下子被我提前了许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教教他演齣戏?” “演齣戏?” “是啊!梅长苏和萧景琰互相飆戏,谁是林殊呀?这人谁啊怎么可能是我那好兄弟好哥儿们林小殊哟!苍天啊大地啊父皇啊看看儿臣这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哟!像这样的。” 藺晨:“……” “凌歌,你这都跟什么人学的?” “跟什么人学的?藺晨晨哪,”她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道,“江湖在走,演技要有啊!” 还是藺晨:“……(大爷的家里人又坏了。)” ……………… 关于秦般若最终的去处,经过梅大宗主许可,藺晨还真将她丢进柴房里锁着了,由于这委实不是对待美人儿的方式,因此苏宅里认识他的人皆是诧异地惊掉了下巴。 傍晚用完了膳,梅长苏正在享用宵夜中,忽然墙顶一道人影闪过了院子,再出现时,他已经端端正正地在飞流脑袋上摸了一把。 少年有些气。 “嘿嘿嘿,小殊,我来看看你,”蒙挚一个掌握五万禁军的大统领、大梁第二高手傻傻地笑道,“内阁传来消息了,钦定了六月十六册立靖王为太子!” “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他毫无起身的意思,“蒙大哥一起来吃点心啊。” “好啊!哎,虽然不意外,但也是个喜讯,靖王被册立为太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监国了,你多年的心愿眼看就要完成了,你不高兴啊?” “高兴啊!可你要是把冬姐的事儿办成,我会更高兴的。” 蒙挚噎了噎,道,“唉呀别提这事儿了……,自从换了你特别看重的那个蔡荃监管刑部之后,那天牢是越来越紧啊!我难免……得多花点时间嘛……” “宗主,”黎纲从门外走了进来,报道,“黔州那边飞鸽传来消息说,谢玉死了。” “死了?!”蒙挚惊道,“怎么死的?” “官方说法是发生了意外,他不是在採石场服苦役吗?坡上滑石,将他砸死了。” “砸死了?这也太巧了吧?哎不过……想想他以往做的那些恶事,这么死啊,算便宜他了!” “是便宜他了,”梅长苏双眸微瞇道,“不过他死了比活着有用,如今夏江谋逆,皇帝垂暮、新太子威望正高,现在是重审赤焰旧案的好时候,但我还差了一份挑起此事的契机。” “什么契机啊?”蒙挚疑惑地问。 “蒞阳长公主的手上有一份谢玉亲笔供述,要等他死后才能拿出来。” “会……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儿……?现在靖王还没有被册立,该等一等吧?” “当然要等一等了,蒙大哥,咱们接的可是飞鸽传书,谢玉现在是苦役犯,他的死讯只能通过驛马慢传,连加急的资格都没有,从黔州到京城,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吧。” “喔……,”蒙挚吐了一口气,忽然想道,“对了,我看聂锋最近好多了吧?前几日我来,还见他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脚呢!” “聂大哥是好多了,有东方、藺晨和晏大夫出马,他的身子底已经顾稳,再不多久就可以拔毒了。” “那好啊!哎小殊,等他们敲定了时间你可得告诉我,我好安排夏冬,看看什么时候出来比较方便啊!” 梅长苏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看等聂大哥拔完毒了,冬姐还在天牢里吧?” 堂堂京畿九门的一品禁军大统领瞬间蔫了下去。 小殊说得……好像有点那么回事儿…… 蒙·委屈·挚:“……(qaq)” * 廊院外、石桌旁、石椅上。 最近,她在想一个问题,想一个“自我”和“融入”的问题。 一直以来,对于这个地方这些事件,她似乎都将自己当作一个局外人,帮个忙、搭把手的局外人,而不是真正活在这个时空的一份子----琅琊榜的一份子,但自从在这里有了新的羈绊、新的友谊、新的亲情各种新的东西之后,她却不太这么肯定了。 她真的还是一个现代人吗? 还是说,是一个拥有现代灵魂和知识的古代人呢? 这几日思来想去,前一阵子对着萧景琰说的那句话还很清楚地刻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之于红莹的愧疚竟也逐渐平静下来。 “人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和红莹的亲缘以及友情永远不会结束,是的,但人已经分隔两地、两个时空,终此生都将不復再见,若是自己不能往前看,那她一辈子只好在这块石头上摔死,要是红莹知道自己活得好好的却彻底栽了,大概会被气到“花轰”。 她喝了一口茶,手里慢慢捻着杯盏,目光难得沉静地盯住白玉色的杯身,早就没有“劭凌歌”了,也没有现代的、二十一世纪的“东方凌歌”,从寒晶湖里游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只是她,一个脑袋里装着特殊技能和记忆的“琅琊阁副少阁主斜槓江左盟宗主第一侍卫的东方凌歌”。 身为大梁人的东方凌歌。 儘管往事不可断,不过都是过去式了。 ……为什么“继承和翻转”莫名适合现在的她的样子,东方凌歌忽然抽了抽嘴角,她可不是萧景琰那头水牛,更没有一个祈王殿下皇长兄。 对面有两道脚步声并肩而来,她放下茶杯抬头看过去,是藺晨和梅长苏,正好他们在谈论秦般若的事情,昨天她猛地想起来祥嬪----也就是玲瓏公主死亡的真相,但聂锋刚好处在拔毒的重要时候,时机不适合,恰巧今日他们两人无意间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起头,此时不说可就太暴殄天物了。 “你都不审一审?” “审什么?” “比如滑族在京城还有哪些眼线哪?凌歌也不知道的那些人哪?” “你审出来了吗?” “我……,”藺晨一时语塞,随即很有道理地道,“不是,这也不能怪我没审出来,只能说璿璣公主当初也看出了秦般若资质欠缺,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告诉她,还有一部份掌握在夏江手中。” “所以你这份礼物,送得也没什么价值啊。”梅长苏一脸正经地望了回去。 “……好,我也正想问问你,靖王执政之后,你打算怎么清理滑族?”他不甘示弱道,“说到底,滑族现在也不是没有人抱着復国之念,不同于秦般若想要覆灭大梁,这群人是真心地想要滑族王朝再次建立,站在人家的角度讲,这也是他们的正义,不是吗?” 梅长苏顿了顿,“当年滑族举国归顺,可是三年之后又復叛去北燕,所以父帅又率兵灭了滑族,当时大家的立场都不一样,又怎能辨出对与错呢?就像今年南楚平定的柯蛮,也是降而復叛,只怕景琰登基以后,无论是当年的滑族还是如今的属国夜秦,都得好好地安定和抚平,这为君的日子还真不简单啊……” “你这个心操得还真是长远,”藺晨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当初我爹嘱咐你的话,你是一句也没记住啊?唉……幸好你身上的火寒毒没了,否则这个病啊是好不了了,保重吧。”说罢故作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 “哎是你要问我的!” “我问你就说吗?你什么时候这么乖了?啊?小小殊?小小梅?梅长小小苏?” 东方凌歌终于“噗”地把嘴里的茶全喷了出去。 “要死啊藺晨,晚上不想吃粉子蛋了?” “比起粉子蛋,调戏咱们这位梅长小小苏的乐趣似乎更大些。” 梅长小小苏眼神死的看着他间间地走过去,然后开开心心的一屁股坐下。 “吉婶儿!” “哎哎哎!怎么就告状呢?你是飞流吗?” “飞流!你乐意藺晨哥哥吃粉子蛋吗!” 房顶上一颗头冒出来,朝他们大声道,“不乐意!” “飞流,你不乖啊,”藺晨立刻抬头威胁道,“我要把你用蓖麻叶包着,刷上油装进木桶,从山坡上滚下去。” 少年稚嫩的小脸迅速皱成一团,很用力地“哼”了一声飞走了。 “看你把飞流给吓得,”东方凌歌笑道,“刚好你们来,秦般若先不要管她了,我想起来关于玲瓏公主的事,要不要听一听?” “玲瓏公主?” “她为什么死了呢?想不想知道?” “她不是自尽而死的?” 馀光看了眼正走过来、口嫌体正直的梅长苏,她神秘一笑道,“不是,玲瓏公主不是自尽死的,是战死的,又或者说,是被皇上赐死的。” “当今这个皇上??梁帝萧选??”藺晨讶道,不禁瞥了瞥身边同样惊诧的梅长苏,“皇帝老儿赐死她做什么?” “那就得问问长苏了,皇上是怎么坐到那把龙椅上头去的?” “……誉王。” “当年支持他的人里,除了林帅和言侯,还有玲瓏公主,这事儿你们知道吗?”东方凌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身子微微向前倾道,“虽然我一开始并不晓得、也不明白她支持皇上干什么,但那时候,那个时候啊,她的确是率领一支滑族军队协助皇上上位的,后来她被封为嬪,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宫里头,直到生下萧景桓,然后被秘密的处死。” 两个大男人的表情开始逐渐纠结。 先说说梅长苏,他的纠结其实不难理解,首先,这个故事恐怕连他父帅都不知道,根据他查验这段往事的细腻度,没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条证据指出滑族军队混在那……里头,连一丝丝的不对劲都找不着,皇上隐瞒的如此紧密,目的就是为了要埋葬这份事实,根本不可能告诉什么人,更别提他的父帅当时已是大梁首屈一指、威望高盛的镇北大将军,想来早被皇上忌惮,更无可能得知真相,但是……玲瓏公主有何理由扶持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又为何能入宫? 再来说说藺晨,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琅琊阁早期蒐集情报的能力似乎不怎么样…… “难道……” “难道什么?” 梅长苏皱眉猜测道,“难道让玲瓏公主入宫是为了监视整个滑族的动向?那个时候滑族尚未叛变,但皇上对于滑族无分毫信任,因此假捏一个能对人说的故事,暗暗地封她为嬪,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掌握滑族消息?” “依照皇上的疑心病,很有可能。”东方凌歌答道。 “那皇帝老儿杀了她干嘛?” “也许是玲瓏公主在滑族灭国后,发现到自己不过是颗棋子,因而想要和璿璣公主联手,结果被皇上察觉……,不对,”梅长苏摇了摇头,推翻自己的理论,又道,“璿璣公主没有和她一起被赐死,或许是……或许只是因为玲瓏公主没有用了……” 藺晨恍然道,“所以凌歌说的那封家书里有一句'娘错信了梁王',意思不是指皇帝老儿灭了滑族,而是……” “而是错信这位梁王的人品,”东方凌歌接过了话头,“玲瓏公主才是真正助他登上大位的人,而非林帅和言侯,虽然箇中细节已经无从知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这位公主无双的智计,难道看不出来皇上让她入宫的用意吗?这怎么可能呢?当然有可能,因为她选择性失明,不是真的看不见真的不怀疑,而是寧愿傻不隆冬地相信皇上不会这么做,然而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皇上并没有在她身上提前得知滑族叛变的消息,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把玲瓏公主当作监视工具的计划完全失败,她没用了,只好杀了,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皇上以为玲瓏公主早就察觉自己是颗棋子,因此将有关于滑族的所有东西都藏得严严实实,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不能再留了,亦或是最后一种,” “他终究害怕玲瓏公主把他怎么上位这件事当作把柄要胁他。” 怕不是得惊掉别人的下巴。 玲瓏公主----祥嬪,竟是真心喜欢、真心爱着他的。 谁? 当今皇上----梁帝萧选。 然而最可悲的是,在这最后的最后,最崩溃的萧景桓。 “等等,”藺晨忽道,“既是赐死,那战死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战死是真的,”她倒了一杯茶,叹了口气道,“为了自己的族人对抗大梁,死在战场之上;赐死也简单,为了那人心碎而死。” 茶盏里兀自冒着腾腾热气,林殊突然间想起了他的家,和祈王殿下。 扑敕扑敕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明枪暗箭 ……………… 近几天来,东方凌歌每日都去芷萝宫串门子,第一是静贵妃的厨艺实在太惊为天人,第二则是要探个消息,毕竟超级名场面要上演了,她总有些坐不住。 记得原先梁帝传唤长苏入宫的那一天,静姨正好送了一道什么吃的去,忘了。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外的木台上,左手边横亙着瀟湘剑,天上白云一朵接着一朵飘然而去,可她期待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鸽子呀……你在哪儿啊?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放隻信鸽给静姨,四日前是她连续造访芷萝宫的第一天,那个时候她就悄悄地和静姨说过自己的目的,以期能在最快的时间得到消息,好去东宫通风报信,让那位水牛充分地酝酿一下“十足的感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异人”马甲在静姨和列战英面前掉了,当然她一点都不意外,用膝盖想也能知道是谁偷偷爆料。 藺晨则乾脆住到东宫里去了,反正那儿都是熟人,也不怕有什么嫌隙尷尬的,就是这几天实在是有点无聊,分外想念这个可以互相嘴砲一整天的人。 不晓得景琰准备得怎么样了,东方凌歌逐渐魂游向外地想,她还记得名场面的宫殿是哪一座、又够不够她藏着扒砖揭瓦偷……光明正大地看。 要不她偷偷跟着梅长苏去也是可以……?顺便带上藺晨,他应该也挺想看的吧。 就是跟着梅长苏要藏在哪儿好呢……,要是没地方藏咋办呢…… “咕~” 一隻通体雪白的大胖鸽呼喇着翅膀降在院中。 “哎咦?终于来了?”她有些小兴奋地跑上前,捞起了信鸽、细细地拆下它左腿上的竹管,“嗯……很好,飞流!” 少年从她背后的屋簷上吊掛下来,“姐姐!” “你苏哥哥在哪里晃悠来着?” “唔……书房!” “啊,那黎大叔他们呢?” “不知道!” “帮姐姐和苏哥哥说,可以准备出门啦,黎大叔他们也请飞流帮姐姐带个口信,好不好哇?” “嗯嗯!姐姐?” “姐姐去水牛那里找你藺晨哥哥,过完今天啊,苏哥哥最大的敌人终于要没啦!” “嗯嗯嗯!”听见苏哥哥的“敌人”总算能再见了的飞流异常兴奋,几个纵步便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东方凌歌无意义地掸了掸衣服、又抖了抖袖子,一脸满足的喟叹一口气,跟着飞远了。 …… “藺晨!景琰!如何?” 东宫主殿上下的随从只剩下一个列战英,因此当她落在殿前时没有任何人阻拦住她,也不需要通报身份,一嗓子吼急突突地轻易衝了进去。 “凌歌?” “东方姑娘?” “哎哎,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景琰你可妥当了?时间不多,快些准备,等会儿皇上面前切莫失常知道么?” “开始了?” “开始了?” 她没空理这俩个人的异口同声,道,“是啊!就快了,战英啊,一会儿得要麻烦你跑趟穆王府,将这些事都原原本本的告诉霓凰,咱们在这里干大事却不通知小殊的未婚妻似乎不太合理。” “哎知道了。” 藺晨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地瞧着她,不确定地问道,“凌歌,你这交代事情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呢?” “说对了!”她伸出手搭在人家肩膀上,挑了挑眉笑道,“想不想去看看?” “看看?你又想躲在屋顶上?” 东方凌歌摇了摇头,“太热了,我记得他们是在养居殿谈话的,殿外有一条很长的廊子,没有御林军看守,廊子第二个转角有个门,能直通养居后殿,后殿素来没什么人,所以也没有侍卫,里头还有一处藏身地,包准不被发现,怎样,有没有兴趣?” “有!”藺晨斩钉截铁道,“但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路线的?” “你还没来京之前,救出庭生的时候我不是窝在大殿屋顶上扒了个洞看嘛,还有几次去找静姨,瞧着守卫松懈就趁机摸下路。” “这都是外头,那殿里呢?” 她很诚实地道,“晚上。” 藺晨:“……” 被晾着但一直注意他们的萧景琰:“……(嘴巴开开。)” 同样被晾着但也一直关注他们的列战英:“……(嘴巴开开。)” “你们是认真的?” 闯宫二人组一齐回头看着懵了的水牛太子殿下,认真道,“当然,先走一步,告辞。” 顿时飘了个没影儿。 两袭白衣一路无话,并着肩紧赶慢赶的,进了宫城里后更是连呼吸气息都不禁屏住,今日不同于寻常日,整个空间瀰漫着一股肃杀萧瑟的氛围。 '想来长苏已经在养居殿内',东方凌歌对着藺晨做口型道,他们正停在大殿上方观察下头的动静,只见宫门外原应职守的禁军身影全部不在,直到养居殿口通通替换成了御林军,想当然尔,那前殿内肯定也到处都是御林军。 '走。'藺晨无声道。 两人再度飞身,消息藏跡的几纵几跃之间,养居后殿那条廊道已经近在脚下,正如东方凌歌所说,这里不常有人来,所以根本没有守卫,他们如烟一般落下地,在门纸上戳了个洞朝里看,再三确认没有宫女也没有太监之后,便轻手轻脚顺了进去。 隐隐约约听见了梁帝和梅长苏说话的声音,她放轻了步子,同藺晨藏进一处最靠近龙座、被横向捲起的三重粉色纱帘之后,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不仅仅是御林军的视线死角、且没有丝毫存在感,更能从帘幕和墙壁之间的缝隙瞧见殿内完整情况,可谓绝佳。 “儿臣参见父皇。” 原来东方凌歌和藺晨从东宫出来不久后梁帝的口諭就到了,萧景琰快马直奔宫城,抵达的时间竟然和他们差不多。 “平身吧。” “谢父皇,儿臣奉旨前来,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稍后一旁。” “是。”他面露疑惑,仍站到了梅长苏的对面。 梁帝同高湛示意了一眼,他会意过来,高声道,“宣!” 萧景琰转过头去看,果不其然是逃脱在外多时、抓不到捕不得的前悬镜司首尊----夏江。 “老臣夏江,参见陛下,”顿了顿,又道,“参见太子殿下。” “父皇,这个逆臣怎么会在宫里?” 帘幕之后的东方凌歌瞧得分明,见他脸上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微微怒气,实在是忍不住一脸叹服地给身边的藺晨比了个讚。 这背台词背的、这演戏给演的……,真是好专业啊…… 梁帝“哼”了两声,道,“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江身负死罪,却愿意在朕的面前有所举告,朕倒觉得,不妨听一听。” “举告什么?” “夏江,有什么想说的话,当面说吧。” 夏江直了直身子,双手垂礼,头部和视线往下压了四十五度,肩头微躬,掷地有声道,“陛下,老臣有罪不愿辩解,但是此人负罪更重,老臣不愿陛下受其蒙蔽!” “你说的此人……他究竟是何人呢?” “他!”夏江猛地朝梅长苏一指,神色犀利而绝对,“就是当年与皇长子勾结谋逆,侥倖逃生的赤焰馀孽,赤焰主帅林燮之子、赤羽营主将----林殊!” 东方凌歌敢用瀟湘剑打赌,她清晰地看见萧景琰脸上瞬间出现的崩坏、不可置信、措手不及、震惊、混乱等等一系列多到令人发指的情绪,全部综合成一句最为真心肺腑的话。 '怎么……可能……?!' 哇……你到底是怎么教的啊……,她又一次忍不住佩服地看了藺晨一眼,对方则朝她自信的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 ……嘖,煞到了。 “夏首尊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梅长苏隐去双眸里的笑意,淡淡地道。 “太子,对夏江的说法你有何言?” 听墙角的两人不禁暗暗嘲讽一笑,“景琰”和“太子”的差别,相隔着的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障碍。 “父皇何有此问?您是看着林殊从小长大的,难道会不认识他吗……?” “你可知道火寒之毒吗?”梁帝站起身子,双眼一差不差的紧紧逼视他道,“焚身烈焰、噬骨之寒,加上梅岭特有的雪蚧虫,使中毒者面目全非,至亲之人都难以辨认。” “如此荒谬之言,父皇相信,儿臣不信……” 他是真的在演戏对吧……?东方凌歌盯着萧景琰的脸,第三次由衷地这样想。 “景琰,难道你是真的、真的不知情吗?” 他一副浑浑噩噩的表情,有些愣顿地抬头望向龙座上的梁帝,茫然地摇了摇头,“……儿臣不信……” 这下子连梅长苏也开始佩服藺晨了。 还有好兄弟被皇族身份耽误的漫天飆戏才华。 “太子殿下倒是推得乾净,若您真不知道此人就是林殊,那当初又怎么会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为你谋划,要助你登上东宫之位的呢?”夏江逼问道,又转头看向梅长苏,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当初你入京时,废太子和誉王都是如日中天,若你不是林殊,又怎么会放着眼前的捷径不走,而要劳心劳力地辅佐一个微不足道的靖王呢?” 他勾起唇角,像是讥讽般地笑了一笑,道,“原来夏首尊今日是来诛心的。” “陛下,”夏江直直站起身来,低头拱着双手一字一句道,“江左梅郎入京之后,京城中每发生一件事情受益人都是靖王殿下,他从一个无宠的单衔郡王,一步步加封为七珠亲王,直到现在入主东宫,而废太子和誉王斗得如火如荼,最终却是两败俱伤,一个被黜出京,另一个……” “另一个怎么样呢?”梅长苏截断了他的话头道,语气有些高扬,“难道是我逼着他举兵造反吗?前太子如何被废、誉王如何覆灭,陛下最清楚,”又朝上看着梁帝道, “不管夏江怎么说,他以卫錚构陷靖王是事实、誉王起兵九安山也是事实,陛下被围困猎宫时,百官受损、宗亲蒙难,是何人拚死来解围?又是何人归还兵符,并护送陛下回京?如今猎宫前的鲜血尚未凝乾,而夏江这个谋逆的主犯,却拿着本野史古书在这里无凭无据的指责太子,难道陛下就不怕在九安山屈死的冤魂们……会心寒吗?” 这一段话下来就很没有逻辑性了,不论怎么说,焦点始终是在“他到底是不是林殊”以及“太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可能是林殊”这两回事上,可被他胡拼乱凑的扯进了九安山事变,莫名其妙地就将正题给跑偏了。 倒像是夏江攒着一份随便臆测的假设,来诬陷太子勾结“赤焰馀孽”要谋反似的,彻底将整件事情拗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但除了梅长苏自己和东方凌歌、藺晨以外,没有人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苏先生辞色锋利我早就领教过,”夏江直面他道,“不错,这两年京城的事件你我可以各执一词,但是有一点你逃脱不了,那就是你身上所中的火寒之毒,陛下,”他再度拱手躬身道, “老臣已逃出天牢,若不是心系陛下,为什么要自投罗网、断了自己的后路呢?” 梁帝沉吟了一阵,道,“夏江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已经逃脱了,又何必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赌上自己的性命呢……” “陛下圣明!老臣当年之所以与林殊结仇,就是为了替陛下处置赤焰孽案,他回京之后,一心想除掉我,这并不奇怪,悬镜司确有行为不妥之处,以至于被林殊所利用,但他无论如何狡辩,事实就是事实!林殊,”他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偏头道, “你身上的火寒之毒,会引发脉象奇变,使得寒热相冲、表徵不一,你敢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让太医把把脉,看看是否与常人有不同之处?又或者说,你愿意免了这个麻烦,老老实实地向陛下承认,你到底是谁?” 梅长苏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人是不是被无形点穴所以动不了了的时候,他终于缓慢地开口道,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林殊。” 萧景琰吓了一跳,他以为小殊会选择让太医把脉,毕竟火寒毒是绝对已经治好了的,根本不必要再在陛下面前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平白地招来危险。 可他想不到的是,若是梅长苏选择把脉,那么就只是单纯的“构陷”,这种“当陛下的面,逼无辜人的供”的冲击感就要没有了,而依照梁帝的性情来说,“逼供”远比“构陷”来得更加有力。 儘管走的是险棋,但根除夏江这颗毒瘤显得更重要。 东方凌歌和藺晨对视了一眼,心里无奈得很。 她偷偷给他透露过,如果长苏依旧选择这条路线走,那么一杯鴆酒是绝对少不了了的。 接着问题来了,原先梅长苏是真的打算喝下毒酒,反正遇上了火寒毒就是小虾米碰上大鲸鱼,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火寒毒了,他还打算要喝吗? 追本溯源,当梅长苏决定说出“我承认我就是林殊”这句话的时候,他难道想不到梁帝可能要暗暗杀了他吗? 原本可能是有想到的。 现在呢? 是想到了然而故意忽略,还是真的没想到,又或者仗着他们两个人在现场? 不过他们真的是来看戏的,什么都做不了。 再或许他终于愿意依靠水牛好兄弟保护他一下了??? 东方凌歌忽然扬起了一抹迷之微笑,旁边藺晨瞧着背脊不禁寒了寒。 “我说我是林殊,陛下就真的信了吗?”梅长苏轻松道,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震惊得拍案而起的梁帝, “不管我承认了什么、夏江指证了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如果陛下想让太医为我诊脉,召来便是,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陛下细想,如果我的身体真的表徵不一,那足以证明我是林殊吗?反之,如果我的脉象并无异常,就能确认我不是林殊吗?没有定论。说来说去,夏江无非是想逃一条命,而陛下,只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他这是狡言善辩,”夏江驳斥道,“古籍有载,并非老臣胡言乱语……” “照你所说,林殊回来一心復仇,陛下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从九安山上下来呢?当时兵符在靖王手中,只要他稍缓一步,等誉王弒君成功,他再收剿叛军,这不是最简单的做法吗?难道陛下当时在猎宫,心中就没有这样的疑虑吗?” “放肆,”梁帝快速道,“朕当时对景琰,绝无猜疑。” “那今日,父皇召我们对质,目的究竟是为何?是想要千方百计找到一些蛛丝马跡,好往苏先生头上栽上一顶林殊的帽子吗?” “朕只想查明真相。” 萧景琰转过身来,这一次总算不是演的了, “怎么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几条记载、一丝脉象,全都是些无稽之谈!永远都不能被证实,却永远不能被推翻,夏江现在所做的,无非就是临死前,想在父皇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罢了!” 前段话说的是自己曾经的挣扎,后段则是有理有据地分析现状。 梁帝沉默不语。 “看来首尊大人对于陛下的了解,真是非常人所及。”梅长苏摇了摇头道,黑星般的眸子里似乎透着几许讽刺之意。 夏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喊道,“陛下!此人绝对就是逆贼林殊!老臣愿以性命担保!” “哼,你的性命?”萧景琰转过身去盯着他,眼中彷彿有火,“你以为你逃出天牢就保住了性命吗?夏首尊过这么久还留在京城,不就是因为外面的天罗地网你逃不掉吗?”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陛下,”梅长苏看了看他,朝着梁帝下了一个重磅道,“我已经承认我就是林殊,没有什么可查的,就当我是林殊处置吧,届时伤了父子感情、乱了朝局,受益的可只是夏江一人,喔对了,要不要依从宫里越嬪娘娘的意思,把献王从献州接回来?” 这已经是很明显地在暗示些什么了,龙座上的那一位深深吐了一口气,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顺藤摸瓜 “陛下……?”高湛轻声道。 一隻茶杯狠狠地被摔了出去,正正砸在夏江的前头, “三番五次兴风作浪,实在可恶!” “陛下!老臣之言,句句属实啊!” 梁帝气得脸上通红,也不管他跪在底下如何磕头大喊,自顾地平復了一阵,方缓缓坐下道,“朕累了,这个逆贼,就交由太子处置吧。” “夏江之罪,自有律法裁决,”萧景琰略略想了想,回稟道,“还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置吧。” “就依太子。” 夏江早已停下了所有动作,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锁住站在一旁的梅长苏, “都是你!”陡然间身形一晃,猛地扑了过去。 萧景琰大惊,可由于距离不够,此时出手也已然太慢。 帘幕之后,东方凌歌忙地扯住了藺晨的袖子。 御林军拥有御前佩刀之权,当是时,最靠近梅长苏的那一队随即将他掩到了身后去,时间飞速快转,对面两条铁锁凌空射出,将夏江的两隻手腕牢牢缚住,接着用力向后一拽。 一袭蓝衣盔甲从角落里迅疾飞出,正是御林军统领----平昭晟,夏江双手遭掣,毫无还手能力,头顶吃了一腿闷亏,顿时只觉脑中鸣响大作,犹如罩在鐘里被人由外狠狠敲了一下,胸口气息凝滞、丹田内力倒冲,当即吐出口血来。 数把口刀剑立刻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去。 萧景琰惊怒道,“当着陛下的面行兇,果然可恶!” “陛下!寧可错杀不可错放啊!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能留此后患哪陛下!!” 梁帝驀地瞇起了双眼, “把夏江带下去。”心中已经下定决断。 “陛下!寧可错杀不可错放啊!陛下!” 看着夏江被渐渐抬远的身影和叫喊,东方凌歌忽然觉得这位一代首尊……实在是太过于可悲和莫名。 他这一生都在追逐些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了什么活着呢?执念是什么呢? 他对于皇上的绝对忠诚无庸置疑,但说到底,他还是太自私、太自我名利了些,以致于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敢做。 夏江迷失掉了本心,而这一点, 梁帝和他又差得了多远呢。 想着想着眼神便飘忽了,直到藺晨伸手戳了戳她的脸,东方凌歌才回过神来。 '干啥?' '想什么呢?'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做口型道,'夏江。' '怎么了?' '夏江此人,' '悲哀至极。' 藺晨愣了愣,瞬时间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了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头, '人。' 她撇撇嘴,心里隐隐有点儿怜悯夏江,这些权力斗争、东一坨雪特西一坨法克的, 根本不用这样。 “朕说了!自会派人送他出宫的不要你管!” 梁帝激烈的怒斥声拉回他们的注意力。 '酒来了。'藺晨肯定脸。 '高公公接下来神助攻。' '?'神助攻是什么意思? “记住,你已是东宫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行事自当稳重周全,不可像过去那般任性,总是不管不顾、不分轻重!” “只分轻重,不分是非吗?” 这一句话令原本已经背过身的梁帝又转了回来,“……怎么?东宫初立,你就不想再听朕的教诲了吗?” 高湛适时地端着木盘走了进来,打断满殿的剑拔弩张。 “陛下,酒已经备好了,”他慢慢柔柔地道,空出一隻手将其中一杯推至边缘,“这杯是苏先生的。” 说完才彷彿发现自己搞砸了的心虚表情。 藺晨总算知道“神助攻”是个什么意涵。 若说这皇宫大苑里,要不算上静贵妃娘娘,就属这个高湛和纪王最为聪明了,按照凌歌的话这叫做---- ----人精。 果然贴切。 至于那厢,萧景琰的脸色已简直铁青得没眼看。 “父皇,此酒意欲何为。” “你做事,素来鲁莽,易被他人左右,朕这么做,是为了你,不受他人利用,而确保你我父子之间,再无芥蒂而已,明白吗?”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父皇,儿臣不懂,今……”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梅长苏插言道,看起来毫不意外,“夏江的话不能全信,但寧可错杀,也不能放过,陛下想让我死在宫里,以免后患。” 原来有想过啊,看来确实是很有自信自己不会怎么样,东方凌歌端详着他的表情,心里暗暗分析道。 “父皇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梁帝直视他,停了一会儿方表明道,“是。”接着伸手拿起了那杯“他自己的酒”。 梅长苏就站在一旁看着,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鸟关係似的,半晌,才走了过来同样欲端杯盏。 手伸到一半,便被扯住了,他转头一瞧,果然是倔水牛。 萧景琰一把取走了酒杯。 “景琰!”梁帝有些慌道。 “父皇立我为太子,命我监理朝政,我一直以为父皇是真心相信我,愿意托付江山,”他凝视着酒面,神情难过地摇了摇头,日光透进窗里来,将杯中物镀上一层金箔,只可惜是夺命毒药, “没想到一个已定案的逆犯,几句胡言乱语就让父皇如此猜疑,今日之事,乃是夏江与我之间的恩怨,本就与苏先生无关,父皇若是觉得心中难安,处置我便是了。” “就……就为了这一介白衣吗?!你到底想怎样?!” “儿臣素来行事如此,不愿他人替我受过。”说罢便做势要喝。 “景…景琰!” 一滴酒落在了地上,随后是两滴、三滴……一整盏。 全部倒光。 藺晨没有教他、也没有提醒过他要演这一齣戏,用苦情计、用坚定、用执着,那是萧景琰自己完成的。 东方凌歌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移不开眼睛,本来想说点什么,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什么都不需要说,也什么都不必说。 * 时间线似乎错乱了一瞬。 原先夏江御前告状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才有的夏冬逃狱被揭穿,不过这之中来了几个变数,导致她并没有如本来的走向一样费了一番波折方回到天牢,而是同开始时那般,怎么悄悄地走,就怎么悄悄地回来。 改变的不只这个地方,作为中间桥樑的萧景琰当时便告诉了蔡荃为何要替换夏冬的根本原因,以致于这位刑部尚书差点儿在天牢里激动得喊出来。 事情非同小可,即便天牢走失人犯是个大罪,他也要这么做,蔡荃觉得这不仅是遵从本心,更是成全大义。 这一段时日顺利得令人嘖舌,多多少少松懈了每个人紧绷已久的心房,因此,在苏宅三巨头都有些呈现“耍废状态”的时候,蒙挚终于久违地碰上了难题。 暨谢玉那会子、倒霉的不得了的除夕血案以后,他这次的难题算是跃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部下娶亲就娶亲吧,可是为什么会在他身上发现奇怪的东西? 蒙挚身着盔甲站在校台上,从高处总是能看见更多,远比处于同一层的视野还要广阔,就是他现在的脑子里有点儿狭隘,思考不过来。 他这部下衣服不对劲啊……,大统领皱着眉头想,思路彷彿一条条白色的细线即将缠满整个脑袋,他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种纹路。 此部下军阶较高,无需像普通禁军士兵那样穿着制式鎧甲,当然还是要穿鎧甲的,不过在允许范围之内可以加入一点自己的东西。 例如他鎧甲下的那一件衣服就是。 越看越眼熟啊……,蒙挚依旧没放弃的想,然后他想起来了。 小殊家柴房里的秦般若似乎也穿过有这种特殊纹路的衣服啊! 大统领忽然觉得抓住了什么,决定今晚找小殊问去。 …… “飞流!别跑啊飞流!” “苏哥哥救命啊!” “你还跑!乖,快过来!” “不要!救命啊!苏哥哥!姐姐!” “过来!” “啊啊啊救命!” 安排好夜晚宫防事项的蒙挚一走进院子里便看见这幅景象。 一个大男人,一个少年,在屋顶上,飞着绕圈圈。 蒙挚:“……?” 堂堂大将军满头问号地看着一面树叶屏风在空中瀟瀟洒洒,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飞流逃着逃着就看见了蒙挚,顿时双眼放光跟遇着救命靠山似的,一个空翻落地迅速溜到他背后。 “蒙大叔救命!” “飞流啊,你跟藺少阁主在干嘛?” 藺晨紧追了下来,树叶屏风拿在手上宛若翩翩折扇,丝毫不减玉树临风且又瀟洒不羈端是没正经的形象。 “你来啦。” 蒙挚大为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就不许琅琊阁的探子遍佈金陵?早有我的人看见你朝这儿来,也早有我的人看见你在禁军校场里的不对劲儿。” 看着眼前这个人神棍儿一样的表情,蒙挚总算能稍微理解一点东方凌歌和他是怎么兜到一块儿去的。 “连我的禁军你也不放过啊?这可真够狠的,哎,你和飞流,在玩儿什么哪?” “看看,”藺晨摇了摇树叶屏风,道,“你觉得它像什么?” “……扇子?” “是挺像,但不是。” “那是什么?” “孔雀尾巴呀!” 蒙挚认真地端详了半晌,点了点头,“嗯,像。” “我打算把这个绑在飞流身上,让他跳个孔雀舞来给我看看,怎么样,不错吧。” 蒙挚:“…………(你怎么不自己跳。)” “小殊呢?我有事情找他呢。” “他屋子里喝药呢,一大碗,没喝完不准出屋。” 这不是囚禁吗……?蒙挚茫然了一会儿,随即道,“喔,那我进去找他吧!” “哎等等,”藺晨扯住他道,“咱俩一起进去吧,省得他又一个人动脑子。” 飞流听见这句话后,第一个窜进了屋子里头。 “苏哥哥!”少年一路小跑,颠颠地跳过茶几、又跳过矮书柜,一溜烟地藏到人右腿下。 一本书照着藺晨头上飞了过去,被他一闪而过。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给我查清楚,璿璣公主到底给夏江留了多少人,别再折腾飞流了。” 震惊的琅琊少阁主一脸不可置信地走过去,痛心疾首道,“你们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哪……,病一好就把大夫扔到墙角儿?!没良心的,早知道就不治了!一个都不治!” 梅长苏又丢了一本,这次照脸。 “嘿!” “哎哎,你们别闹了,我还有事儿要说呢!” “蒙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蒙挚差点被气哭。 “我和藺少阁主一起进来的!小殊,我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我有个部下近日娶亲,今天早上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身上衣服的那什么……绣纹!和秦般若曾经穿过的一模一样啊!” 两道视线登时全打在他身上,一眨不眨、一动不动。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忙接着道,“就是之前你不是宴请过客人嘛,誉王带着秦般若不请自来,我见过的!” 梅长苏和藺晨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难道就是这个人么?” 原来前几日他们又在谈滑族眼线的事情,那时东方凌歌说过,“也许能从一个女人身上下手,说不定能揪出一大串呢!”,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更不清楚这人还会不会出现,仅仅是“大略猜测到”应该、“应该”可以由此人攻破滑族防线罢了。 而这位神秘客的唯一资讯,便是“与禁军其中一名弟兄有关係”,可禁军兵士五万,一个一个查得查到什么时候? '再等个几日吧,如果十天之后还没有消息,恐怕就必须选择这种操断手脚的方法了。'东方凌歌如是说,于是他们真个等了几日,没成想竟然还真的等到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两个智商帝将前言简述了一遍,果不其然瞧见这位大统领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难看起来,自己一手管率的禁军间接混进了和谍探差不多的东西,那感受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我去查。”他转身就走。 ……………… “转过去。” “再转回来看看。” 身上套着两件不同顏色衣服的少年依言转了两圈,稚嫩的面庞上懵懂而单纯,两隻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坐在地上喝茶的苏哥哥。 “穿那件灰的吧!” “这个?”少年点了点灰色的外衣。 “嗯。” “喔。” 他将蓝色的丢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穿上那件淡灰色的。 “穿另一件,”藺晨懒懒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他的眼光一向很差,你不知道吗?换了去。”说罢捏了捏少年的脸。 手感不错。 “切,”梅长苏白了他一眼,道,“谁眼光差还不一定呢,你是穿蓝袍才想让飞流也穿那一件的吧。” “明明蓝色的更好看,”他邪魅一笑,“你们又要出门哪?” “是啊,言侯生日,帖子几天前就送过来了,我要过去一趟。” “言侯生辰,太子也会过去吧。” 梅长苏一脸平常地“嗯”了一声。 “那你带我们一起过去吧,有些事儿他们也该知道了。” “什么事?” “嘖,现在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几乎彼此都不清楚对方已经明白了,”藺晨绕口令似地道,“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玩儿下去?别说你,我听着都累心。” “……也是。”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不禁想像了会那个画面,那些人惊呆顏面、吓掉下巴的模样很生动地浮现在脑海里,梅长苏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突然一盆子水“忽喇”地往藺晨头上泼下来。 真·浇了个透心凉。 他整个人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好半晌做不出任何动作来。 梅长苏吓了一大跳。 相顾无言、四眼懵逼.jpg “输了!”罪魁祸首大喊了一声道。 “……飞流……,”全身湿得透透的堂堂琅琊少阁主缓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力不从心,“虽然昨天晚上我们和你凌歌姐姐一直在玩儿泼水的游戏……,但是整整一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个游戏已经结束了!尤其现在我跟你苏哥哥在谈论其它问题,你在我背后偷偷泼水这种行为,不仅错误而且无效!……明白吗?” 梅长苏憋笑憋到快岔气,因为他猜得到飞流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不管不顾地大声道,“不管!”又把盆子里剩下的几滴水朝他泼了个乾净, “就是输了!!” 藺·落汤鸽·晨:“……” “噗……哼哼哼哼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藺·落汤鸽·晨:“…………” “咦?长苏你怎么笑成这样??”东方凌歌早知道今天可能要出门,于是先行整装了一番才过来, “……天啊藺晨……啊……飞流泼你水了吧噗……” 依旧是藺·落汤鸽·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千钧重负 …… 经过这场小插曲,三个人约莫又拖了半个时辰才出门,只为了等另一个人将湿透的外衣内衫给换下来,还要晾一晾滴着水的满头青丝。 其实他们要不要去都无所谓,这里指得是东方凌歌和藺晨,然而晓得梅长苏是谁的这几人实在是太分割,分割到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知道,听起来很像绕口令,而事实也是如此。 真的有够乱的。 起码言豫津这么觉得。 言侯爷出借了言府后庭一块安静的高楼亭台,供几个人好好谈事,毕竟请求人是当朝太子,他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自己对于这个新太子的好感还算很不错。 儘管那个人在他心中永远不可能被超越,又或者说,他们两个是不同的类型,因此也无法比拟。 萧景禹是萧景禹;萧景琰是萧景琰。 “父亲本来一直在厅上待客,恐怕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没关係,再说也是一样的。” “林……!”完蛋…… 不小心露馅了!!!言豫津心里“磅”地一下,宛若大石重重地砸了下去似的,整个人僵了一瞬,后背开始细细密密地冒冷汗。 太子、蒙大统领、霓凰姐姐…… 刚才说话的就是林殊哥哥,他该用什么方式圆回去…… “林什么?”穆霓凰见其他人都是一副坐等下文的正经表情,只好无奈地自己先道, “林殊哥哥吗?” “!!!!!霓……霓凰姐姐……!” “我们都知道了。” “什么?!” 原来早些时候梅长苏便对那三个佈公了说,以致于到现在还不晓得究竟仍有谁认出了他的人, 就只剩下言豫津和萧…… 喔,只剩下萧景睿那小孩儿了。 “我和景睿是最后知道的吗?不会吧??” 没人意外萧景睿也在名单里,这俩人从出生起就穿着同一条裤子打架,做什么事都糊在一起。 “不是,”这次回答他的是萧景琰,“我才是最后一个。” “啊……是太子殿下呀……” “豫津哪,”蒙挚好奇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咦?林殊哥哥没说吗?”他眨了眨眼,“是凌歌告诉景睿,然后景睿再告诉我的。” “妹子?” “哎,叫我啥事儿?” 东方凌歌正跟藺晨玩猜拳,输了要罚酒一杯,完全和旁边的世界脱节了…… 梅长苏好心提醒道,“你怎么告诉景睿我是林殊的。” “那个啊,”她回想了想,目光不由自主往右上方飘了过去,“扳倒谢玉前,我先和景睿打了个招呼,顺便循序渐进地跟他说了。” “打招呼?”几个声音一同道。 “可不是,既然一定要知道,由琅琊阁的人、琅琊阁的消息库告诉他,总比在生日宴上……捅穿来得好。”最后她用了个比较中性的动词。 眾人点了点头。 “那……现在有多少人……这个?” “你们和景睿不算,还有聂大哥、卫錚、冬姐、静姨、景琰的心腹列将军、穆青,”梅长苏顿了顿,道,“或许你的父亲,和皇上。” 言豫津的脸立刻皱成一团,“我父亲还好说,皇上是?” “前几日皇上单独召我进宫,是夏江报的密信。” “原来他一直藏在京城里呀!怪不得都抓不到人呢!”他一下子堪透了根本,恍然大悟道,“那么太子殿下就是在那个时候认出来的吗?” “不是,早在三月春猎,我就知道了。” “喔……,是殿下自己发现的?” “是东方姑娘暗示我的。” “嗯什么?”她原本又回头继续玩猜拳喝酒,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转过身子去,岂料所有人的视线都打在她身上,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啊……没事。”x5 “喔。”再接着玩。 一眾:“……” 过不多时,几人又重新开了一个话题,远离宫城阴森、庙堂烦忧,放眼望江湖,尤以梅长苏和言豫津的故事最为精彩绝伦。 但老天总是喜欢整人的,一天不整浑身不爽。 “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我说,这时候就应该把那剑卡树上!哈哈哈哈!哎林殊哥哥,最后那小孩儿怎么样啦?” “他啊就抢,可惜手实在是太短,腿也太……” “豫津你叫他什么?!” 亭口站着一位又震惊又不可置信的言侯爷。 * 谢玉的死讯终于传入京城。 当日下午,谢府世子谢弼便出城前往黔州迎回大体,言豫津和东方凌歌为他送行。 回了苏宅之后,她才猛然想起蒞阳长公主似乎是今晚遇刺一事,于是急急忙忙拖着正同自己聊天的藺晨飞奔主屋找梅长苏,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安排甄平过去了。 噫……那不够啊,她暗搓搓地想道,景睿要回来了,那一幕她可不想错过,“侠士救援”虽然是母子版,但耐不住很带感啊! 东方凌歌朝着藺晨挑了挑眉,他则投以一抹异常迷人的微笑。 果然想去!她偷偷比了个讚,压下有些兴奋和莫名想搞事的心情静静地等到了晚上。 暗夜戌时末刻、将近亥时,两道黑影悄悄翻过了墙,飞往长公主府邸。 “欸你说,那个是甄平对吧。” “难道还能是别家的?……等会儿……” “对吧,”东方凌歌一身夜行衣道,“还挺聪明,夏江这个人哪,必定是料想到苏宅会出手相帮,所以才又多埋伏了几个,原来只有女刺客,现在倒是附赠了两个男的来。” “也只有你会说刺客是附赠的,”他轻声笑道,“这个的确不是甄平,那一个也不是,女的在那里,一会儿景睿这小子会挑哪一个?” “会挑女的,咱前面这一个你负责,我去打左边楼顶上的,长苏肯定没想到他们不只派一个人刺杀长公主,到时候甄平应该会把府邸内的守兵喊出来,要是他不愿意现身也没什么,我们下去就行。” “知道了东方将军。” 东方凌歌玩闹似地笑着打了他一拳,“要半年前的事儿还拿来说,我可是真担心在皇上那里暴露。” “事实证明没有,”藺晨眼尖地发现右前方的吻兽后有个人影正在衣兜里摸暗器,“那是甄平了吧。” “是甄平。” 谈话之间,蒞阳长公主已缓然走进廊下,准备穿过院子回到自己的屋里去,行至院中,那名女刺客身形驀地一动,手中长剑径直望她背后袭去。 一声金属撞击声敲响,力道之大竟激出点火花来,来者身着浅蓝云白衣、外罩藏色金纹袍,正是在南楚待了一年多的萧景睿。 “你是什么人!” 她见未必有机会得手,当下立即纵身逃逸,岂料甄平早得料想,一柄飞刀猛射而出,顿时重重落地,再无呼息。 北方和东方突地又窜出两名杀手。 萧景睿迅速从惊怒中回过神来,刚要持剑相抗,东方凌歌和藺晨就已经到了,倒霉蛋们一人背后站着一人、以极度诡异的姿态脸朝下狠狠往地面砸趴下去。 “有刺……!”甄平差点给噎死。 这俩人啊……,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救了、没救了…… “咦?没打到啊?说好的打架呢我怎么一不小心就踩下去啦?” “或许是心有灵犀使然。” 于是他们一起盯着脚下大概毁容了的生物。 萧景睿:“……” 蒞阳长公主:“……” “啊,长公主安好?”东方凌歌才想起来似的,忙向前头行了一个晚辈礼。 “多谢姑娘和先生。” “母亲,你没事吧?”萧景睿拉着自家亲娘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见确实没事便小跑近他们跟前,双眼里彷彿有星星在闪, “藺兄、凌歌!好久不见!” “平安回来就好,”藺晨拉下缚面,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过得不错,很好。” 他闻言笑容更灿烂了几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今晚我母亲有危险?刚才又是谁助我?” “这得问长公主殿下了,”东方凌歌同样扯掉了遮住面部的衣布,向蒞阳走近道,“长苏预料长公主殿下的安危可能有所失,因此派了我们过来,没想到他们竟埋伏了三名杀手,倒是出乎意外,看来,” “夏江真的很急啊。” “……喔对了刚才那是甄平。”她转头补了一句。 “夏首尊?!”萧景睿叫了一声,有些讶道,“夏首尊为……”可还没说完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禁愕然。 当初从凌歌身上得到林殊哥哥还活着的消息以及最后那些话,他便意识到赤焰一案幕后必有谢玉手笔,如今他的死讯才刚传入京城,夏江就派刺客来追杀……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母亲腰间掛着的一隻囊袋。 难道……真相就在那里…… 蒞阳长公主眉宇微沉,眸色不辨喜怒,淡淡道,“景睿,请姑娘和先生进屋吧。” “……是。” ……………… 整夜无话。 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件案子对于整个大梁百姓来说都是心中无解的痛,可是对于蒞阳长公主和萧景睿,却又有了另一种更加剜心的痛楚。 一个是至亲姐妹香消玉陨和侄儿们英年早逝的疼;另一个则是为赤焰军、为林帅、为林殊哥哥、为祈王殿下,还有为那些人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而感到心寒、心凉无比。 这后半夜萧景睿实在是睡不着觉,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梅岭烧成一片焦土、满天大雪、血流成河的景象,遍地都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赤焰忠士的尸体,独自、孤零零地躺在火油和雪交织而成的地狱中,莫名其妙地了结此生…… 怎么能睡着呢?他是个心肠柔软、正义且正直的坦荡君子,先别提赤焰案是发生在真实的生活上,即使这些都存在于话本当中,他依旧无法接受。 一代名帅、一代贤王、七万英魂…… 光用想的都是难以言喻的意难平…… 而且他都听藺晨说了----想再询问得更仔细一点,恰好东方凌歌和藺晨受邀留宿公主府----原来林殊哥哥竟是用那样痛苦的方式,来换得重活于世的机会么……? 难怪他根本认不出来…… 绝对没有人能只凭那张脸就认出林殊哥哥来的…… '母亲……' '……' 几个时辰前,他们阅读完了谢玉留下的绝笔手书,心里只剩下激烈的滔天骇浪。 '母亲!真相如此,请恕孩儿…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能怎么做!睿儿……当年不是没有人求过情,可是你看看黎崇老先生、英王叔……,他们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学士,可是呢!' '孩儿不能去求情,可孩儿不能做隐瞒真相的帮兇!' '睿儿,你不懂……,当年……我看着他一个一个处死了这么多人,晋阳姐姐、宸妃、祈王景禹……,我就知道他已经下了这世上最狠的心!睿儿……你那时候还很小,根本不明白金陵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求情的皇族和宗室、官员、百姓,被杀了一批又一批……,血腥味儿过了整整三个月都除不尽啊!睿儿……娘不能再失去你,更不能再看着有人这样的去死!' 他那时脑袋一片空白,不断地在心中重复这一句话, '难道就这样了吗?' 好半晌,都没人再开口说些什么。 东方凌歌和藺晨并没有参与啟阅手书的过程,两个人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扇屏风后的小空间等待,按照她的话来解释,大约叫做“不相干人等须得尽情地退后”。 又过小半刻鐘,她才拉着藺晨慢慢地跺了出来,作为和梅……林殊身边关係最亲近的人之二,他们立刻被萧景睿迎上。 '藺兄、凌歌,他……它该怎么办……?' 儘管眼眶泛红含泪,但到底没有失了神,话到一半迅速将主词变成了手书。 '这件事你放心,他一定会解决的,'东方凌歌抓到了他话中的不自然停顿点,道,'现在更重要的一点,是夏江已经急不可耐地派人来抢手书了,这封手书留在长公主身边越久,对长公主越危险,必须儘快将之移交他人。' '移交他人?'萧景睿疑惑地问,转头看向母亲,又道,'这样不是把危险推给了别人吗?' '……原来如此,'蒞阳微微露出一抹恍然的神情,伸手把信给折好又装进囊袋里,站起身子来道,'再没有比他更适合接收手书的人了,姑娘和先生也是为此而来吗?' '笼络太骯脏了,我们俩也不喜欢这些,'东方凌歌摆了摆手,'这份情义不可以叫它埋没了,苏先生说,当初他让谢玉写下这些,一是为了保住谢玉的命,二就是为了今天。' 藺晨暗暗挑了挑眉。 '恐怕苏先生也是为了他吧。' '这可不好说,身虽在江湖。' 蒞阳看着她朝自己眨了眨眼,心中倒是没有多想,以为只是顺应琅琊阁起初的预言而已。 '母亲……难道是要将手书交给太子殿下?' 萧景睿一开始还有些发茫,可听着她们的谈话便逐渐冷静了下来,再一思索就想到了人。 '要说这天下还有谁最在乎这件案子,也只有他了。' 以上就是昨晚所有的经过,窗外,黑如浓墨的天开始破晓。 …… 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同蒞阳长公主一起踏上东宫正门的台阶。 东方凌歌双手笼在袖袍里,一头紧低系于颈后的青丝随步轻晃,两綹鬓丝垂侧颊旁,满衫飘飘白衣,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门。 藺晨在她身边,两人的神态和动作如出一辙,端是一派瀟洒不羈、风流倜儻,与前头的萧景睿和蒞阳长公主有天壤之别。 不晓得长公主会不会拒绝那个请託,她边走边想,不过这和原来的样子也没差多少,兴许还是会推掉的,人嘛,一旦有了牵掛,最怕的就是“祸及”二字,更何况长公主还不知道长苏就是小殊呢! ……但即便知道也不一定会毫无犹豫地上。 她想着想着就忘了看路,一不小心踩空了。 “哎哎!”藺晨手快赶忙稳住她道,“扭着没有?” “没事儿没事儿,想入神了,哈哈哈……” 他摸出不知道从哪里变来的折扇敲了她一记。 “想什么呢?” “我在想,”东方凌歌瞅了瞅和前方的距离,小声道,“蒞阳长公主不见得答应。” “人嘛。” “英雄所见略同。” 藺晨闻言笑了笑。 “见过太子殿下。” “姑母。” 短短不到三分鐘的路程已尽,他们在后边看着前边正经八百地行完礼,这才悠悠的跟上前,一同进了殿。 东宫原不比靖王府的武人风格,既华丽而奢侈,雕樑画栋、金银生辉,皇长子萧景禹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太子专属的宫殿依然可谓雅贵之风、富丽之景,不仅有堂皇之气,更添主人品味之优。 可到了废太子萧景宣时期,那就只剩“恶俗”两字。 如今萧景琰上位,一改先前颓奢糜烂的风气,彻底贯彻了他自己的“军武美学”,整座东宫除了几处花园仍看得出它过往的华彩以外,其馀的全都变成了靖王府那般,说好听点叫简约俐落、约束自身,说难听点……套用小说版夏冬的话, 就叫“好难看的院子”。 东方凌歌一面听着他们一来一往,一面和藺晨悄悄咬耳朵。 “姑母,我既然向您开口,所提之事当然也只有您能完成。” 蒞阳略略吃惊而疑惑地抬头看他。 她有这种反应其实并不奇怪,以她长公主的身份所歷经的这一切,确实非常的不奇怪。 “姑母请坐,”萧景琰做了个手势,道,“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寿诞之日,宗室亲贵、朝廷重臣将齐聚贺寿,这封手书乃是谢玉的自述,而姑母,又是谢玉的夫人,我想拜请姑母,于寿宴当日携此书于百官之前,代谢玉供罪自首。” 他这一番话不亚于私炮坊炸了的程度,蒞阳立即惊吓地猛然站起身子来,依旧秀丽的面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萧景睿亦同,只是他的心情此刻倒和母亲不尽相像,不但是为林殊哥哥他们如此冒险危重的举动担忧,更为自己母亲的安全担忧。 “你说什么?!”蒞阳难以置信地道。 金殿鸣冤 “姑母知道,父皇此生最重视的,就是他至高无上、不容挑战的威权,此案关係到他一世的声名,就算真相再怎么让他震撼,他也绝不会自认错失,给后世留一个杀子灭忠、昏庸残暴的名声,”萧景琰斩钉截铁地道, “所以,我必须造成一个群情沸腾、骑虎难下的局面,一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局面,无论他愿不愿意,必须当眾同意重审此案,而这个局面的开端,需要姑母的成全。” 蒞阳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不行…不行,你们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姑母请放心,无论到时局面如何演化,我定维护姑母的安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如果陛下一意孤行,你又将如何维护我?!” “长公主放心,我可以保证。” 东方凌歌上前几步道,又解下腰间佩戴的瀟湘剑,伸手将它出鞘了些, “长公主过去与天泉山庄关係密切,认得出来这把剑么?” “……瀟湘……?你就是蒙瀟?” 她看着蒞阳又吃惊起来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叹气,只能暂时压下,道, “长公主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应该是因为绿茶糕吧,但不知长公主还可知我是琅琊高手榜榜首?” “……我知道,琅琊高手榜首,同时也是琅琊阁中人,这些事……他虽没有告诉过我,但卓家夫人却时常和我谈起。” 这个“他”是谁已经明显得不需要再问,谁问谁是傻子,东方凌歌将剑收了起来,重新系在腰带上,郑重地拱手道, “请长公主放心,东方凌歌必定护长公主周全,若是不幸失败,也绝不会让您伤到一分一毫,至于景睿和谢弼,我相信太子殿下必能保住他们,绝对不受牵连。” 蒞阳猛地抬头看她,又转过视线盯住萧景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能保证?” “姑母请放心,景琰保证,景睿和谢弼绝不受牵连。” “你能用性命保证?”她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柄随身的防卫匕首,调转首尖直抵他的心窝。 萧景睿吓了一大跳,刚忙要上前,便被东方凌歌和藺晨一人一隻手臂扯住。 “我能。” “好。” ……………… 事情都顺利的办完了。 萧景睿先行伴母回府,不能留下来同眾人叙叙旧,他们又在殿内聊了会儿天,才走出门去看看庭生。 说起庭生,他至今依然不晓得自己是祈王殿下的遗腹子,这也是萧景琰特地瞒着,并没有告诉他的,毕竟他年纪还小,就应当认真用功地好好读书、练武、学习圣贤做人的道理,而不是过早沉溺在皇宫险恶、勾心斗角之中,他们也不希望祈王的孩子去復仇,到最后可能失了本心,不小心落入官场的万丈深渊。 更重要的是,庭生生于掖幽庭,从记事起便不断受到太监动輒打骂抽板子,他的童年已经充满伤痛,实在是不适合再让他知道这么多了,他应该快快乐乐的成年,享受朋友情谊、师长教导,和如兄如父的太子殿下的关心疼爱,这样才是最好的。 同梅长苏商谈过后,萧景琰最终决定将庭生收为义子。 东方凌歌和藺晨站在一旁听着,她当下便不禁长长地感叹了一口气, 这可是未来的长林王啊…… “怎么了?”藺晨好奇询问道。 “依照'进程',”东方凌歌小声地附耳解释,“庭生将会是史上有名的御封将军亲王。”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欸对了,上次说的那个滑族眼线的事儿,后来怎么样啦?” “那个啊,禁军那里是条死路。” “咦?我记错了?等等……可滑族的确有份名单……啊,难道是言侯生辰那天……?” “没错,”藺晨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歪着身子靠近她道,“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便派了名隐使去找她,暗中护送她来京城,一则让她儿子尽孝,二则还她心愿。” “确是心愿,”她又感叹了声,“哎……她这几年应该过得很复杂才是,不过也真是大爷的,我怎么会忘记她呢?那天我只看见背影,还以为是平民百姓,现下想想,言侯的生辰出现平民?那肯定有渊源哪,我竟然完全忘了这个人,简直神扯。” 他忍不住笑了笑,手里拿着扇子轻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 “哎我跟你说,讲到滑族,就不得不提另一个人的身份,还有长苏的不解风情,猜一猜?” “这个我记得,”东方凌歌挑了挑眉道,“宫羽的母亲就是滑族人,她身体里既拥有父亲杀手相思的梁人血液,也同时拥有滑族血统,想必是被刺激了才跑去找长苏'自首'的,是吧。” “是啊,只是宫羽想不到长苏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白伤心了一场,哎……真是不解风情,不解风情哪……” “藺晨你很间吗?”梅长苏脸黑黑的转过头来道。 天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和景琰这头大倔牛解释完为什么“林殊这个名字不能重现于世”、人家也好不容易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可气氛一沉静下来,后面的声音便会尤为突出,不一会儿,萧景琰就开始用着一种极其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他,彷彿他对什么人始乱终弃似的。 没有好吗!! 他对宫羽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啊!!他还有爱人还有未婚妻好吗!!你们是看不见霓凰吗!! “粉子蛋没了。”他威胁道。 “没关係,”岂料藺晨毫无停顿,笑瞇瞇地回道,“今天早上吃过了。” 梅长苏:“……(真是你大爷……)” 萧景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故作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道,“长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小殊,保重吧。”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立刻翻了个最为诚挚的白眼。 * 七日后,礼部为梁帝萧选筹办的寿宴正式举行,大殿内,三品以上官员三三两两地站着交谈,由于是皇帝寿诞,气氛还算热络,儘管不到绝口不提公事的程度,但也几乎相近了,这些人都是浸泡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自然很懂得应对进退、收放自如,只是偶尔眼神交会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东西,会稍微激起彼此心照不宣的情感,当然,这些也都被很好地即时抑制住了。 一队宫女刚刚摆放完物品器具退出殿门,另一队便无缝接轨的进了来,各个手里端着木盘,盘中各自有二三道宴菜,空气中裊裊地飘荡着雸昔香,柔柔和和、令人心喜,却又不致于寧静,调当有度,正默默悄悄地掌控整个局面。 过不多时,梅长苏随着一个引席走入殿中,步伐不快不慢,神色沉静无波,其它席面上已经坐着几位知内情的王侯官员,不禁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 穆霓凰和言侯二人坐得最近,无意中视线交错,不约而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穆青的位子正好在他前面,梅长苏同对方隐晦地打了个招呼,便如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平常地入了座。 今日的宫防尤其重要,毕竟是圣上寿宴,更是赤焰一案昭雪之日,一定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倘若发现不对劲之处要立即掐灭,不可任其滋长,蒙挚一身禁军大统领的盔甲、左手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不经意抬头向天空一看,只见两抹白衣轻如烟尘、幽若鬼魂地飘到了大殿殿顶上。 他认真严肃地点点头,继续抬脚往台阶上走去。 这两抹白衣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大殿参与寿宴的东方凌歌和藺晨,但这个热闹怎么来说都是绝对不能错过不可放过,因此午时整刚至,这俩人便风风火火地出了苏宅的门,一个纵身彻底将自己藏进了天上白云之中。 当然,他们是还未用过午饭的,可好戏怎能无酒无料?东方凌歌拍了拍她乾坤袋一样的衣袖,里头传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依旧是那片被扒开的砖瓦、依然是原先那个洞。 虽说自从庭生三人在下头打完北燕百里奇之后再无来过这里,但她还是迅速地找到了那个被自己做过记号的地方。 手一揭,底下清晰可见,东方凌歌皱了皱眉,觉得这样似乎不够两个人看,再一用力,旁边两块瓦片跟着掰了。 “小凌歌,”藺晨兴致勃勃地瞧,“你拆房子么?” “这叫高清七百二十匹,更清楚、更好看,还不用银子,”她笑瞇瞇道,“哎哎,她们在跳舞了,我们时机赶得不错。” 藺晨同着她的视线往洞里望,一群红罗春华正飞着水袖转圈圈。 “时机不错?蒞阳长公主要进殿了?” “是啊,”她心情有些激动,却仍压住声音道,“饿不饿啊?我带了点心,暂时垫垫肚子,还有茶有酒,你要哪一个?” “点心吧。” “好咧,这儿呢拿着。” 东方凌歌目不转睛地朝殿内看,还能一心二用地察觉油纸包另一端传来的拉力,当下便放心地松开了手。 一班舞女躬身垂首,边行礼边退了出去,忽然,一点点黑黑的影子突兀地撞入视野中,接着逐渐变大。 正是一身朴素黑衣、未施妆饰的蒞阳长公主。 “来了来了……” 东方凌歌忍不住道。 蒞阳已经上殿站定,朝龙座行了一个会帝大礼,底下知情的各个官员们逐渐端正了神色。 “蒞阳,刚才眾卿给朕拜寿,朕怎么没有看到你呀?”梁帝心情愉悦地问。 “臣妹这一拜并非只为陛下贺寿。” “嗯?今日之拜不为贺寿,又为何呀?” 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来,双手捧着道,语气虽然有些波澜,却处处透着孤注一掷的坚定, “臣妹是想藉此良机,在眾位亲贵大臣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 “……你想说什么?谢玉已死,他的罪行,朕早就处置过了,也没有牵连你和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之处,要在朕的寿宴上闹吗?” “谢玉虽死,但他还有未公佈于天下的大罪,此罪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若不供于御前,只怕会遭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容臣妹详奏。” 梁帝怒地拍桌站道,“这是什么场合,朕不要听,你下去,下去!” “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令一李姓书生,模仿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笔跡,偽造密告信件,诬告赤焰军主帅林燮谋反,欺瞒君主,此其罪一也。为坐实诬告赤焰军内容,断绝往来信件的来源,谢玉率部伏击聂锋前锋营,令其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也。” “蒞阳……” “谢玉在行军途中,谎称林燮要兵发京城,骗得皇上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其不意、大肆屠戮,令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谎称赤焰军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也。” “住口……住口!!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拖下去!!” 一阵盔甲踢踏之声立刻从殿外靠近,到了门口却再也没有声息,原来是御林军早得了自己统领吩咐,竟刀剑出鞘相以阻挡。 蒙挚率先下阶跪道,“臣恭请陛下,听完长公主所言。” “蒙挚!你…你竟然也……” “梅岭屠杀之后,谢玉与夏江利用林帅金印,偽造往来信件,”蒞阳接着鏗鏘道,“诬告赤焰军谋逆是由祈王主使,意欲篡位,使祈王身受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 “你…你给朕闭嘴!!” “冤案发生以后,谢玉与夏江封锁所有申冤门路,略知内情意欲上告者均被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五条大罪,桩桩件件均有谢玉亲笔供上,绝无半句虚言,还请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 “下旨重审赤焰军一案!” 满殿譁然。 原来当时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御林军…御林军!御林军何在!!” 无人回应。 穆霓凰慢慢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殿中,直挺挺地跪在了蒞阳长公主身边, “陛下,当年承蒙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配与林殊,十三年过去了,此约未废,霓凰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求陛下,重审当年赤焰之案!” 梁帝立即冷笑了几声,“朕当年就是因为皇家赐亲,才没有诛连穆王府,没想到你,你!” “陛下!”蔡荃见状忙步入殿毯,拱手道,“长公主所言,令人惊骇,又有谢玉手书为证,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还请陛下准郡主所奏,自即日起,重审皇长子与林氏之案,以彰陛下贤明圣德。”说完便也跟着跪倒。 “陛下,蔡尚书所言极是,”这一次是中书令柳澄,“臣,附议。” 歷歷在目 “臣,附议!”接着是沉追。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啊啊啊啊!我也附议啊!!东方凌歌激动得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只觉一股汹涌澎湃之豪情在胸中不停涛涛翻滚,犹如大浪一波一波狠狠地拍在人心上,激起滔天波澜,整个人感动得都快哭了。 藺晨默默地看着她几乎要揉烂手中的衣袖尾巴,又将视线转回了殿内,脸上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肃敬。 “臣弟以为----” “----这眾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 “你……连你也……!你们这算什么!!一起逼朕吗!!!啊?!谢玉早就死了……,仅凭一封…真假难辨的手书、凭着她!一套子虚乌有的说辞!你们就想让朕……重审十几年前的旧案吗!!” 梁帝已经趋近于崩溃,可这个时候,这种时候,却再也没有让他可以强力否决一切的权力了。 那是百官的希望。 那是百姓的希望。 祈王萧景禹和赤焰军, 曾经是大梁未来的希望。 “陛下,此案并非只关乎谢玉应处何罪,更是要令天下信服朝廷的处置,”蔡荃面不改色地拱手道,“若是就此抹过,必致谣言四起,所伤者乃是陛下德名与江山稳固,臣再请陛下接纳諫言,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陛下,臣也附议!”穆青跟着站了起来,“这等千古奇冤,任谁也不能摸着良心听见当没听见!既然案子审错了那就应该重审,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了陛下!” “放肆!!” 穆青乾脆地跪了下去。 “穆青!穆青你也想造反吗!啊?!” “臣也附议!”言侯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袍子,走离席位站到了殿前,“陛下,刚才长公主所言,脉络明确、事实清楚,按法按理,都应该立案重审,可臣就是不明白,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言侯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底下不知是谁大喊了这一声,又是齐齐一片“臣附议!请陛下允准!”。 “呵……你们都是宗亲哪…宗亲哪!是谁!谁让你们这样来对朕……谁让你们这样来对朕!!” 老皇垂暮,再无铁血手腕。 萧景琰看了看仍然没有动作、宛如化成一尊雕像的梅长苏,终于慢慢地从位子上起了身,站到了所有人的前头,一身大红金龙团服在文武百官眼里,竟一瞬间產生了时间恍惚之感,霎时背影交错,叹息陡生。 东方凌歌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在屋顶的上帝视角中,这简直像极了旧朝和新朝的替换,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又在歷史的洪流中泯没时空壁垒、打破所有隔阂, 他们都是萧景禹,也都是林燮,都是林殊,都是赤焰军,都是他们自己。 而梁帝,如同一个执拗、冥顽不灵的老人,又像任性发着脾气的小孩儿,鸵鸟心态地自欺欺人,到底是选择性的看不见听不见,还是不敢看见不敢听见,只能问他自己了。 到头来,他还在惦念“造反”二字。 到头来,他仍然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藺晨你说,到底是皇位害了他,还是他害了他自己?或者二者兼有?” 激动过后便是无止尽的思考和沉默,以及难言的慨叹。 “我觉得,是他弄错了当皇帝的意义。” 弄错当皇帝的意义么?东方凌歌想了想,竟觉得非常有道理。 “儿臣附议。”萧景琰道。 “你……是你……,”梁帝露出一个讽刺的神情来,但谁也不晓得他到底还能讽刺些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讽刺, “朕早就应该知道,一定是你,”他悲凉地笑了起来,“据蒞阳的控诉,主谋无外乎是谢玉和夏江二人,他们既然伏法了,你们为何…非要重审呢……?” “此案关乎的,是真相、是清白,并非只为定两人之罪。” “……那你还要定何人之罪?” “此案乃大是大非,有罪或有失者,皆应追究。” “哼!好一个有罪者,好一个有失者,你到底在说谁?!” 死不承认,故作镇定,实际上相当心虚,却还在尽全力催眠自己是无辜的,东方凌歌盯着梁帝的表情,心中暗暗想到,实属于半夜就怕鬼敲门的类型,难怪梦见宸妃就等于困在梦魘里。 对于他来说,赤焰一案中不管谁都是索命鬼吧。 不知道为什么,“不要脸的大妈”形象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底下梁帝的目光涣散又飘忽不定,到处闪躲之时,一道身影突然之间映入了视线之中。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没有站起来、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里、始终如一维持着一个姿势的身影。 他陡然狐疑起来。 “若是朕……不答应呢?太子莫非……还要逼宫不成吗?” “景琰自幼受教于皇长兄,眾所周知,兄长一心只愿大梁江山永固、子民安康,他当年没有做的事,景琰也不会做。” “你不会,那他呢?他!”梁帝伸手指着那身影暴怒道,接着又冷笑了几声,“若无苏先生的麒麟之才,朕恐怕也看不到现在这个场面,难道此时此刻,先生能忍得住、什么都不说吗?” 梅长苏缓缓地起身。 “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是你的同窗伴读、后来的赤焰主帅林燮,拚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才救回陛下一命。” “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帅还是巡防营的一个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 梁帝终于方寸大乱,“住口!你给朕住口!” “开文十年西晋失守金陵围城!又是林帅,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林帅从未负过陛下,太子和朝臣们今日所请,无非是想还原当年的一个真相,陛下究竟是为何,连如此理所应当的请求都不能答应呢!” “……你…你……你是谁……!?你不是苏哲!你是……你是那个復活的乱臣贼子!是吧!!来呀!杀了他!!给朕杀了他!!!” 他总算害怕了,东方凌歌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尤其是再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他的时候,这份恐惧和心虚将把他的防线彻底击溃。 “……乱臣贼子……!乱臣…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梁帝口里胡乱的重复道,竟忽然转身拔出了藏在龙椅后的宝剑,使出最大力气往梅长苏胸口刺了过去,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却一脚踩空龙座台阶扑摔在地。 “陛下!”高湛惊呼了一声,“陛下,陛……” 他一把推开了高湛,爬起来继续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萧景琰身子一移挡在了梅长苏身前,静贵妃忍不住露出担心的神色。 梁帝脸部肌肉一跳,表情惊愣了瞬,又猛地变回狠厉,手里紧紧握着剑,宛若最后一道保命符, “让开,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萧景琰向前了一步,任凭寒芒剑锋直抵左心口。 “让开!!” “……” “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朕杀了你……明天还会有新的太子。” “……你可以杀我,可以杀掉天下所有想查清此案的人,因为你是王,可是当你杀掉所有人的时候,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吗?” 梁帝持剑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 “儿臣一向以皇长兄为楷模,但是儿臣,却绝不会是第二个皇长兄。” 长剑“噹”地一响,终于孤独的落地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呵呵呵……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乱臣贼子……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乱臣贼子……!哈哈哈哈哈哈……乱臣贼子……哈哈哈哈哈!乱臣贼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乱臣贼子……” 萧选步履蹣跚地徒步走出大殿,一直到最后,他心里所想的, 竟然还是谋反…… ……………… 东方凌歌和藺晨掩好了洞,从大殿屋顶上飞落下地,再光明正大地由殿门走了进来。 眾官侯纵然心里吃了一惊,可在见到两个来人腰际掛着的青瑭玉珮之后,本来想说的话便全都咽了回去。 他们不是没有眼力的蠢人,看看苏哲、看看穆王府、再看看同太子相谈自若的两位琅琊阁中人,还有他们自己…… 这一切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呢? 情义不灭,千秋长存。 这十三年来,似乎都顺理成章、毫无悬念。 在梁帝密召苏哲----应该说林殊----进养居殿谈话完毕后,重审赤焰冤案的圣旨很快地就颁发下来了。 太子萧景琰主审,命纪王、言侯、大理寺卿叶士禎为副审,共同复查证据、掌握人证口供,务必要将这遭受莫须有罪名的七万多忠良之魂, 彻底洗刷个清清白白。 藺晨说的没错,梁帝弄错了当皇帝的意义,因为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他萧选的天下,更不是萧景禹的天下,也永远…… 不会是萧景琰的天下。 大梁是大梁人的大梁,它的命运只会掌握在大梁百姓手里,所谓朝廷应要服其劳,非也享受那些锦衣玉食还谈论生辰八字前世后世。 林殊突然想到了东方凌歌也曾对着谢玉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在萧景睿的生日宴那晚上, '朝廷不是最大,朝廷要服事人民,朝廷是最小的阶级。' 原来吗,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东方凌歌的世界里原来是没有皇帝的。 ……不晓得那样的天下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手里拿着书,目光一动不动、凝在了一个字上。 “民”。 …… “长苏,你在看书吗?” 梅长苏驀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啊……啊?” “我说,你在看书吗?”藺晨微笑道,儘管那笑容看起来无比诡异…… “啊,为什么这么问?” “这一页你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我记得你看书的速度似乎没有这么慢哪。” “……好吧,我是在想……,”他顿了顿,道,“没有帝王的天下是怎样的天下。” “什么?长苏,你可别想不开啊,”藺晨神色一凛,“花费了这么些心血,到头来你却问我'没有皇帝的天下'?你别是傻……” “藺晨,”梅长苏截断了他的话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东方的家乡没有帝王。” 他愣了愣,露出了个了然于心的笑容,道,“长苏啊,不是我说你,这千年后的天下和现在是完全不可相以比较的,就算比较了,然后呢?你要太子大刀阔斧地将朝廷格局整个翻过来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要翻,那也只能是很小很小的一部份,和原来没什么区别,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何况景琰已经是大梁未来必然的天子,我更不会这么做,我只是……好奇。” “真的只是好奇吗?”藺晨挑了挑眉道,“你还是想和凌歌、太子讨论,看看有没有哪里能做出些改变的吧?” 梅长苏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长苏,这一切自有它的因果进程,我相信即便你动了,过不了多久它也会自己变回去的。” “东方曾经对景琰说过'继承和翻转',或者……” “没有或者,”他斩钉截铁地道,“不管是哪里、什么地方、多大多小,你最好都别动,你要是不想大梁垮了就别动这些明面上的东西。” “让我猜猜,又是……那叫什么?舒适圈?” “算,也不算。”藺晨呷了口茶道。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之间明白了“继承和翻转”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律法、也不是规则章程, 而是人心,是风气。 并且他相信景琰做得到。 慢慢地。 气氛渐渐静了下来,看书的继续看书、喝茶的继续喝茶,直到黎纲来报“太子殿下正在门口下马”之时,才又微微扬起了些许。 藺晨喝完了最后一杯茶,知道他们大抵有话要说,便乾脆地抬脚走出屋子,不晓得跑哪儿逍遥去了。 顺带一提,东方凌歌同萧景睿和言豫津去园林酒楼吃午饭。 …… 萧景琰一进主屋便看见好兄弟正悠哉悠哉地泡着茶,矮几上两隻陶壶、两隻白玉茶盏,却只有一对冒着裊裊白烟。 “小殊,你这是……?” “吶,那一杯,白水,我才捨不得给你泡茶呢。” 他“切”了一声,还是很听话地捞过了水一口饮尽,道, “哎,小殊,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身子养得如何了?” “还能如何啊?”梅长苏反问一句道,“你们负责翻案,我负责又吃又喝又睡又锻鍊身体,半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也不让我问,想了也是白想,总归知道结果会如何,只能由着他们折腾去了。” “嗯……是该这么折腾,”萧景琰很赞同地点头道,“多亏了东方姑娘和藺少阁主,啊,还有晏大夫,小殊,你可得好好听话,别再不遵医嘱了。” 他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 “萧景琰,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不对吗?藺少阁主都跟我说了。” 这一脸促狭的笑意是怎么回事……?梅长苏嘴角有些抽搐,强忍着一杯茶往对方脸上泼的衝动。 “对了小殊,我今日来是有东西要给你的。” 萧景琰边说边往衣襟里掏掏掏,半晌掏出一个长方状的小木盒来,“给。” “……这是什么?” 梅长苏上下翻了翻,并未看出奇特之处。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 他瞧见萧景琰双眸里隐含的期待激动之意,疑惑地打开了小木盒。 只这一眼,他便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那是一颗素白圆润、精丽细緻的珍珠。 鸽子蛋那么大。 “……” “你……你不说点什么嘛?” “……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景琰东海之行前日同他谈话的场景歷歷在目,记忆何等鲜明,竟从未褪去色彩,当时他还在拗要和鸡蛋一样大的珍珠…… 纵然最后换成了鸽子蛋…… “……这是你欠我的。” “……” “……谢了啊。” “……” “……” “……小殊,你眼睛红了。” “……闭嘴。” …… “……萧景琰,你眼睛也红了。” “……切。” 全始全终 * 一切似已尘埃落定。 东方凌歌、藺晨和梅长苏方从林氏宗祠回来,由于林殊不能再出现于世人面前、梅长苏又只是个谋士,没有资格参与祭典,因此只好等梁帝百官等人都走了以后,私下再同萧景琰进行祭祀。 穆霓凰也来了,用得是林氏媳妇的身份,至于蒙挚和列战英,一个曾是赤焰士兵,而另一个,不仅仅作为太子心腹、东宫护卫,还有同卫錚的情义、对于赤焰军和祈王的敬仰。 本来东方凌歌和藺晨并没有打算要去,但奈何在梅长苏的强烈要求之下,两人也只好一起前往林氏宗祠。 一切似已尘埃落定…… 东方凌歌站在屋外的木台上,心里头喃喃地重复道,屋内,藺晨正说着他自从半年之前就在思考的“旅游计划”。 首先,到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住个两天,再绕到秦大师那儿去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接着沿沱江走,游小灵峡,那座山上有佛光,守个十来天一定能看得到,然后去凤栖沟,带飞流去看猴子,顺道拜访未名、朱砂和庆林,最后,回琅琊山之前还要拿个两坛子顶针婆婆做的辣花生,因为梅长苏最喜欢吃。 儘管这些人都没有见过,但不妨碍她在脑袋里构筑他们的形象,能和长苏藺晨这么熟,又怎么不是一等一的人物呢。 只是……她没记错的话好像还要打一场仗吼。 哎,虽然不想浇冷水,不过该提示的总不能落下,邻国一个一个地疯起来围攻,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但她猜测可能是听到了赤焰翻案的风声。 毕竟这其中冤死的是些什么人,他们是肯定知道的,既然知道就一定明白梁帝绝不会主动重审它,可如今竟然真的重审了…… 那也用项上人头打赌没可能是梁帝干的。 那么这又代表什么呢? 有一个人,他已经几乎----更大的机会是去掉“几乎”二字----掌握了整个京城,如此才有本事去翻翻那个不小心说溜嘴都要砍头的案子。 大家都知道,新皇上位势不可挡,就差一纸詔书了。 那不如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开战吧? 反正老皇不足以成为威胁,这位“新皇”也尚未荣登大宝,纵使打起来有些风险,但探探虚实总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 他们可是从各自的地盘挑起来一起打,怎么看都是大梁弱一些。 …… 东方凌歌脑补完了上面那一坨东西,越想越觉得这一仗实在非打不可,回头看着这一群人还没出门呢已经先兴奋开了,不由得无言了会儿。 有你们要拖的,乐? 真是大爷的早爆了。 果不其然,三天之后东宫便收到了来自东西南北四个边境哨站百里加急掛印的四道战帖----梁帝自祭典之后便病倒,国事也一应都转交给了萧景琰全权处理。 大渝、南楚、夜秦、北燕。 以及东海水师----俗称海盗----侵扰临海诸州,将继续深入内陆。 “他们说得都是些什么话!你们听听,主和?商谈?大梁军侯什么时候都变成了这些人!除了霓凰,竟然没有人愿意率军出战!这算什么样子!” 萧景琰在东宫偏殿内大发雷霆道,他从懂事起就主攻军武,思想上也自然倾向武将思维,如今底下的军侯们各个怯战,口口声声主张主和商谈,半点没有护国守城的气势胆魄,这叫大梁以后该如何自保?岂不是将不断处于被动之势、任人宰割吗! 自古以来,武臣主战,文臣才主和,他们倒是反过来了! “景琰,你先别激动,”梅长苏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道,“我粗粗排了一下,你先听一听。” “……你说。” “卫錚通晓水战,派他去东海最为合适;夜秦只是疥癣之患,地方军足矣;”他转过身子,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的穆霓凰,轻声道, “至于南境对峙之局,只有你亲自回去,才能应付局面,避免南楚妄动,不让朝廷腹背受敌。” “霓凰明白,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穆霓凰皱了皱眉头,“其实现在最难的,还是北境。” “此次拓跋昊率五万铁骑一路狂飆,后备军需一定有问题。” “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取得胜果之后和我们谈判,”萧景琰分析道,“想取得金银财帛,或者是收回四十年前割让给我们的三州之地。” “拓跋昊此战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七皇子赢得威望,并没有做持久战的打算,只要我们以快打快、挫其锐气,就一定可以逼他们退兵。” “要论以快打快,聂锋疾风将军之名可不是浪得的。”萧景琰思考道。 “其实聂锋大哥的话,旁人听得不太懂,但是冬姐已经听得十分顺畅了,”穆霓凰盯着地面,脑中快速飞转, “如果让他们夫妇二人同行,再配上几个好的校尉偏将,拓跋昊绝对讨不了好。” “既然北燕的问题也解决了,那么大渝呢?”萧景琰习惯性地问梅长苏道。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我想……” “不行。” “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无奈道,“你先别这么急着否决……” 萧景琰抬手打断他的话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带兵出征的。” 梅长苏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担心的无非是我的身体,可我已经好得有八九成了,东方、藺晨晏大夫和静姨都说过的,更何况,如今的局面我怎么可能任性逞强,你要相信我。” “兄长!”穆霓凰跟着反对道。 “……好,”萧景琰沉默了会儿,方道,双眼紧紧盯住梅长苏黑星一般的眸子, “如果真是这样,我要听到东方姑娘他们当面告诉我,他们说你可以去,我就同意。” “好。” “兄长!” “霓凰,”他投以安抚一笑道,“你放心,东方和藺晨都会跟着去的,今早他们已经去了兵部的募兵处,我不会有事的。” “等等,他们也会去?”萧景琰忽道。 梅长苏看着好兄弟和未婚妻的神色陡然一松,心下有些疑惑,不禁问,“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什么问题,是没什么问题,非常的没问题啊。 穆霓凰诚心地笑了笑,似觉胸口一块大石轰然落地,道,“有凌歌和藺少阁主在,兄长的身体一定无事了,再从军力方面上看,就算大渝那里突然冒出一个玄布来恐怕也根本不值得惊慌。” 萧景琰正经地点了点头。 梅长苏:“……(真是大爷的很有道理。)” ……………… 五日之后,东宫发下詔令,命蒙挚担任征北大将军一职,佐以主帅之名,镇压大渝,又配梅长苏为主帅统筹、战局分发,许是为了照顾他、以防出现意外,这支出战大渝的军队里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 除蒙挚之外不说,东方凌歌、藺晨、黎纲、甄平、飞流、萧景睿、言豫津、宫羽等人通通都编列在册,随骑二名主帅之后。 特别的是,萧景琰沿用了三月春猎萧景桓叛变时给他们下的军职,将东方凌歌和藺晨封作泰安大将军,军衔仅次于主帅,而不算上飞流,剩下的熟人又都是帐前校尉和参将等身份,几乎是为了方便让梅长苏和蒙挚调动。 说起飞流,原本萧景琰是想给他一个职衔的,可转念一想,少年的机动性实在太高,索性不加了。 至于夜秦确实只派出地方军队去伐暴,卫錚和聂锋、夏冬也都在一个时辰前各自出发,前者带军转往东海镇压水师,后者则率六万驍骑、轻甲步兵一路直上快攻北燕。 穆霓凰和梅长苏在城门口话别,两相叮嘱了一番后便调转马头,奔向各人的军队里去。 天色明明濛濛,萧景琰独自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第一次留守京城,眼看着眾军一批一批往不同的方向前进、远去,心里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逐渐上漫。 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小殊、等大家平安归来…… “小殊……” 每一支军队都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东方凌歌坐在马上,人生头一次穿上了将军规格的鎧甲,春猎那时她和藺晨并没有配戴这些东西,但时至今日,景况大不相同,他们也不可以再托大了。 小小一场内战和国与国之间兴刀动剑、沙场血战拚杀是完全无法相之以比较的。 她任凭座下的战马----原本想带玄米的,可是她捨不得----跟着前方走,目光牢牢地锁定住鞍轡两旁掛着的利剑。 一柄是她的瀟湘,而另一柄,是她预备给飞流的弭生剑。 只是小说中和电视剧里都没有飞流拿剑的画面,不晓得威力会不会太大……? “凌歌,想什么呢?” 藺晨拉着疆绳靠近道,“咦?这剑不是长苏的收藏么?它可是那些藏剑里的上等品哪,你带它出来干什么?” “啊?上品?”东方凌歌不禁抽了抽嘴角,她原只想捡个普通的,看来自己运气真的是很够,“我想啊,战场之上,是不是该让飞流执剑自保了。” 他闻言愣了半晌,良久,方慢慢吐出一口气,语调之间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感叹,道, “当然行啊,凌歌,飞流佩弭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东方凌歌看着他的表情,大约明白了。 “其实我很期待玄布的,有机会的话。” …… 四方大定。 夜秦归顺、水师投降,南楚、北燕、大渝相继谈和。 大梁金陵。 东宫接着一份又一份的捷报,然而他的心情在这三个月内却始终无法真正平静下来,儘管东方凌歌和藺晨的医术无庸置疑,但担忧之情岂是这么一说就真的能放下的。 总要见到人,他才好松掉那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各部军队接踵地凯旋而归,大渝距离最远,蒙挚所率领的那一支十万大军为了顾及小殊脚程又赶得不快,想必还要再迟几天。 萧景琰身着红龙团袍服,迎毕大概是今天的最后一批返京队伍,一会儿还要和列战英、蔡荃沉追等人商谈加封奖赏事宜,便不再多待,转身离开了城门口。 “水牛!!!!!!!” “水牛水牛!!!!!!” “水牛!!!!!” “水!!!!牛!!!” “水牛!!” “水牛!” 两列街道旁的一眾护卫兵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望着他们的太子殿下如风一般往前方疾驰而来的马匹, 两条腿飞奔过去…… “飞流!” “水牛!” “飞流!其他人呢!你苏哥哥他们呢!” “苏哥哥,后面!蒙大叔,半个时辰!有惊喜!” 萧景琰智商爆炸的重复完整一遍,又快又急道, “你的意思是你苏哥哥在后面而蒙挚说还要半个时辰才会抵达并且有惊喜要给我?” “嗯!他们,让我回来,先!” “是你苏哥哥让的吗?” “不是!姐姐!” 飞流跳下马,乖乖地站到了他身边一起等,坏人说得竟然没错,水牛哥哥果然会站在这里等苏哥哥!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直到远处那黄沙尘土开始逐渐漫天狂卷飞扬,萧景琰这才终于有了一种恨不得原地大吼喊人的激动心情。 忍耐半晌,他心心念念中四驾并行奔驰的黑色马匹总算是映入视线,最右边的那一个人双腿夹了一下马腹,受指令的战马立刻以更加令人咋舌的程度高速狂飆过来。 临近城门口七十步,这位不要命的赫然拉紧了疆绳,马匹前腿随即高高扬起,伴随一阵昂然嘶鸣声和地上沙尘微激的,是一道踩着马鞍顺势窣窣飞来的熟悉身影。 “征北大将军蒙挚麾下,率战主将梅长苏,先行陈递详细战事统报。” …… …… …… …… …… …… …… 萧景琰简直吓爆得成了傻牛! “……你飞了……” “那么远……” “……又那么高……” …… …… …… “……水牛我跪得腿很痠,你到底让不让我起来啊。” “……让让让……” ---正文完 番外1:烧烤吃起来啊+番外2:“这本书,借两 1 总地算算……今日是她来到琅琊榜的第二个月。 这两个月以来,她待在琅琊阁上不是卯起劲儿来练武,就是卯起劲儿来学字,哎……无法嘛,谁叫大梁用字也有小篆,万一被不认识的人当成了文盲, 那就很尷尬了。 喔对,还有卯起劲儿来背地图呢! 脑子都快成炊烟了好不好! 东方凌歌一面神游一面练剑,她来到这里多久,这套鴞鸣剑法她就练了多久,当初看见这剑法飘逸瀟洒、风流凌厉,便立即向藺晨求来学了。 说也奇怪,她在现代的时候从没有摸过剑,可彷彿天生就要和剑绑在一起似的,拿在手里竟觉得已经握着它千百年了,好吧,听起来狗血极了,但没奈何就是这种心态啊! 藺晨还说她是难得的练武料子,特别开了琅琊阁的剑藏让她随便挑一把。 东方凌歌逛了几条走道,却各个不合眼,不是太华丽奢靡、晃眼的不得了,就是太有标志性、拿出来就知道是什么。 本来有些可惜的,觉得这一趟要无功而返,岂料随便一眼就扫到了瀟湘。 瀟湘剑不同于其它,只有个最为平凡无奇、毫不起眼的纯黑色剑鞘,鞘中央一条革製的带子当作唯一装饰,虽然衬有隐隐约约的灰色流云纹案,可其实看不太出来。 靠近剑柄处连着段约十五公分的……这啥……?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叫它“握剑时候的手带”。 嗯哼,相当顺眼。 她将剑拔了出来,剑身通体含金属色的银荧光泽,能反射,仔细一看里头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彩虹。 “欸咦?”东方凌歌挑了挑眉,将剑对准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哇靠大爷的眼瞎!!” 真·虹芒乱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 东方·眼瞎·凌歌瞇着眼迅速收剑入鞘,视觉还停留在一片闪闪闪闪闪闪闪闪当中…… 她举起剑来,双眼毫无聚焦道,“就你了兄dei!” 这是她和瀟湘剑第一次见面。 可怜了藺晨眼睁睁看着镇阁之剑被捡走,心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当然,当他发现东方凌歌到底可以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之后,顿时觉得这剑再也配不上别人了! 她无意识地练完了鴞鸣剑法第七级,一个踏空、踩着轻功凌步稳稳地飞了一层楼那么高,瀟湘剑从胸前直直刺出,射了一道剑气,一声鹰鸣霎时长啸。 东方凌歌整整在半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以鱼鹰落水时的姿态朝石台急速俯衝而下,剑尖抵住台面,又是一声鹰号长鸣。 她的右手臂一震一拉,身子驀地往后回正,如同烟魅一般飘了一圈,左脚轻触地面,欲倒不倒,右半身猛然朝左后方一撤,整个人原地旋了半个圆才赫然停住,与此同时,瀟湘剑已经悄悄入鞘。 “啊啊啊有点饿啊!” 这位神经病突地坐下大喊道。 “瀟湘啊……陪我去找吃的吧?” 瀟湘剑答应了才有鬼。 “那……,”东方凌歌目光飘忽了会儿,忽然亮了起来,满脸写着“老子要搞事”的意思, “陪我去烤鸽子吧唔ㄎㄎㄎㄎㄎㄎㄎㄎ…………” …… 琅琊阁的寒晶湖旁,到处香喷喷、肥滋滋、油腻腻…… 捡了几根乾木材和树枝,美美噠生了火,好好地坐在湖边享受一番,呀呀呀美食的滋味儿~ 有好肉、还有好酒! 一抹白衣仰头抿了一口醉叶青,接着忍不住打嗝。 “鸽子不是挺好吃的么?” “配上醉叶青也很搭嘛!” “大爷的好饱……” “这隻鸽子还蛮大隻……” “嗝……” 儘管吃饱喝足享受搞事人生,东方凌歌到底是没有松懈警觉,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根枯枝和落叶断裂碎片的“喀滋”脆响,她心里一惊,知道大约是下山玩儿去的藺晨回来了,便忙地灭了火、又用泥土覆盖,“残骸”随便一堆堆到了树根下当作肥料,人随即轻轻悄悄、偷偷摸摸地跑掉了。 不多时,脚步声临近湖岸,来者正是藺晨。 空气中一股肉香隐隐环绕,他不禁停了下来,心底有些疑惑, 琅琊阁已经穷到让人在外头吃东西的地步了么? 名满天下的少阁主忍不住挑了挑眉,本来没想再多注意,视线却无意间瞥见右前方树根底下一些有点儿眼熟的东西。 比如说竹管、比如说细麻绳、比如说几根鸽子毛、比如说……几根骨头…… 藺晨脸黑。 谁!谁烤了他家的鸽子! 他站在原地左右仔细地看了一看,果不其然瞧见了一坨不自然垒起的泥土堆。 护鸽心切的藺少阁主立即走上前,没想到一靠近便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是琅琊阁上除了他以外,只有那一位异世之人才会品饮的醉叶青! 我……我你大爷的东方凌歌!!! 他忽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为正确,脑子一热,身体已经朝自家屋顶飞腾了过去。 …… 此时间,东方凌歌正窝在天阅房的屋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一口一口地喝酒,冬日和缓徐暖,极是愜意舒适。 至少藺晨从地上往那儿看是这一副景象。 他一路飞进了自家大门里头,原以为她会跑屋子里躲着,没成想竟然……竟然还是躺房簷上去了!! 厚……厚顏无耻啊! “东方凌歌!有本事你给我从那下来!”他伸手哆嗦地指着自家屋顶上那捧着一小壶醉叶青喝得正欢的女人。 “我没本事!” 藺晨:“……” 没本事别烤他的鸽子吃啊混帐! 2 今日,靖王萧景琰得了一项恩宠,但由于来得太突然,使得这位即将步入亲王之途的准·亲王在皇上面前稍微犹豫了些时候。 儘管犹豫帝赐恩宠也是个挺大胆的作为,可萧景琰东想西想还是不希望坏了苏先生的心血,到底帝王恩赐不可不接,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事后才急急地前往苏宅欲同自家谋士讨论商量。 岂料密道的暗门一开,那个与眾不同、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女人和蒙挚已经坐在席子上等,萧景琰秉持礼貌问了一句,果然又得到她“我会通灵”这四字极为不可靠的答案。 只是…… 萧景琰的眼神默默飘向了梅长苏身旁矮几上的书。 蒙挚对于这本游记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就像是……急着解释些什么、略为不安、又略为紧张,难道这本翔地记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有些分神地想着,目光却依然聚焦在梅长苏脸上,听见对方结束了话头便本能地接道, “好像是,不过治军是我本职,节制小小巡防营并不难,可是誉王那边……” “誉王那边,我刚刚已经劝抚住了,”梅长苏微笑道,“如果他能够接受我的建言,不与殿下为难,殿下便可趁此机会再行壮大,如果他只是表面上採纳了我的建议,实际上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忌惮,想要打压一下殿下,我们便可借力打力,让皇上来处理施恩的后果。” 萧景琰起先微微露出了个吃惊的神情,随即恍然。 “妙啊,简直太妙了!”蒙挚一通讚道,“多亏有了苏先生,这巡防营分明是意外得手的,可……” “可运用一点技巧,让整个局面变成是誉王自己和皇上对着干,是吧?”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东方凌歌突道,并朝着蒙挚小小地挑了挑眉。 “……是啊!这一点,连誉王都料不到吧?” 梅长苏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谋局自当如是,如果我们把成功的机会都押在对手的选择上,那便是下下之法,只有无论当对手做出何种选择,我们都有应对之道,那才能算掌控住大局,虽然殿下现在离这一步还尚有距离,但也算是有些根基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东方凌歌捻了一块太师糕,轻轻地将碎屑抖落进点心盒里,道,“一旦你封上亲王,那才是真正的开端,真正的步步为营的开端。” “我知道了。”萧景琰郑重地点头。 四个人又聊了一阵,不外乎是一些军马和朝政方面的问题,前者的领域她不熟悉,便甚少发言,只在部份能理解的点上稍微动动脑;而后者就热络了许多,除了思考,也可以说上几句提点的话了。 “大统领明日还要值早,殿下也该回府了。” 梅长苏做了个总结后说道。 被提名的两个人不由得往院子外一看,天色确实逐渐暗了下来,当下也不再迟留,起身互相告辞。 临行前,萧景琰无意间又瞥到了那一本翔地记,分明是薄薄一册,可如今看着看着却越看越像个谜团,那里头似乎藏着些什么,不断地引起他难得的注意和好奇。 一种……苏先生的秘密的感觉。 “这本书着实有趣,”他装作不经意道,“我刚才还没有看完,先生不介意我拿回去借读两天吧?” 梅长苏一瞬间抑制住了想回头看看东方凌歌意思的衝动,神色间不禁有些怔滞,“……殿下是说……?” “这本书,借两天。” “啊,只是一本游记而已,”他立刻拉出一抹堪称完美的笑容来,“若殿下喜欢,便拿去看吧。” 萧景琰欠了欠身,毫无停顿地走进了密室。 “小殊,”蒙挚有些担忧地问,“难道那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没有?那你这是……?” “批注用的笔跡和内容都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两个字我减了笔划,用来避讳。” “避讳?” “是晋阳长公主的闺名,对吧,”东方凌歌站在原地抱胸道,“有一个地名和长公主的闺名一模一样。” 他讶异地转头望向她,“这也有说?” “有的。” “那后来呢?” “他当然猜不出来了,景琰并不知道长公主的闺名叫什么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 “可是,”蒙挚疑惑地问道,“那你怎么还这么紧张啊?” “……我也不知道,”梅长苏垂下双眸盯住地面,“可能是书中多少带着过去的痕跡吧,刚才莫名其妙就紧张了一下,忽然才意识到……其实景琰根本就看不出来……” 东方凌歌依旧站着没有动,歪头思考了半晌,耳朵里听蒙挚讲话,最终还是没有将静妃给剧透出来。 反正……就顺其自然,到时候再说吧,她这样想道,蹲下身拿起点心盒,悄悄地走出了屋子。 3 当东方凌歌从卫陵道上驾马回京的时候,她猛然之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童路,应该已经把妙音坊供出来了喔。 分神想了想等会儿要办几件差事,她觉得这个问题倒是能先缓一缓,毕竟芷萝宫静姨那儿比较重要,不但得将小新以及她一眾姐妹连根拔了,还有林殊还活着这么一回事儿也必须快些和静姨说才行。 静姨等这个答案已经等了够久了。 于是从芷萝宫悄悄出来的东方凌歌总算能卸下一口气,边飞边歪着脑袋想,在前往妙音坊于西市舖子设的新阵地路线和苏宅路线上,她选择了先回苏宅看看大致的情况。 岂料刚到墙边就差点儿和另一袭白衣撞成一团,东方大高手即时煞住了身子,顺便把几乎快向后仰倒躺地的藺晨给扯了回来。 一手扯。 藺晨还有点晕乎,表情空白地盯着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白皙纤瘦却有力得可怕的手。 “啊,抱歉啊,”东方凌歌毫无诚意的眨了眨眼,耸肩道,“这是意外袭胸,我绝对没有这么好色饥渴。” “……你脑袋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哪,”他哭笑不得地道,“怎么样,顺利么?” “我终于意识到萧景桓为什么这么好打,”她撇了撇嘴,看着藺晨不解的眼神解释道, “拦路的人简直就是个傻子啊!我没见过做这种事儿还这么好套话的,我都快可怜他了,萧景桓不蠢,但没奈何他身边的人除了秦般若都是笨蛋哪……” 似乎是?他脑中迅速过滤了一遍,赞同地点点头。 “哎对了,你要去哪儿?”东方凌歌上下打量了量他问道。 “去找靖王,给他带个消息。” “这样啊,”她了然地道,“你骑玄米吧?玄米的脚程是苏宅所有马匹里最快的,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可能不送你啦。” “什么事儿?” “童路叛了,我回来时想起来的,”东方凌歌扒了扒后脑,“既然雋娘还是出现了,那么童路叛变就是铁板上钉钉,我得回去了解下整体情况,再和长苏他们细说。” 藺晨闻前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便笼着袖袍走了出去。 东方凌歌故意地大喊一声道,“那你呢!” “你不会承认你是美人儿的!”他也喊道。 “……正是!”末了又觉得不够,“你大爷的!” 他暗暗笑着往马厩门口步去。 …… “长苏、黎纲甄平。” “东方?回来了,如何?” “有我出手难道搞不定?”她坐下来倒了杯茶,“等会儿我们恐怕要迎接两个人。” “谁啊?”黎纲疑惑问道。 “十三叔,和宫羽。” 梅长苏瞇了瞇眼,猜测道,“妙音坊被查封了?” “什么?”甄平惊道,“这不合情理呀,十三先生他们转移到西舖已经有一阵子了,妙音坊就是个幌子,应该不会有人注意,怎么就能被查封了呢?是谁的人?” “是誉王府的灰鷂。” 十三先生和宫羽从门口进了屋,揖礼道,“十三见过小主人。” “十三叔。” “十三先生,您见到了?”甄平忙道。 “是宫羽看见的。” “宫姑娘?” “是,我认得灰鷂,他进了螺市街后就直奔妙音坊去了,目标非常明确。” “直接冲妙音坊去的?”甄平心里有股奇怪的预感,“这不可能是误打误撞,而是……,……宗主!” “我很多天没看见童路了,他去哪儿啦?”东方凌歌意有所指地道。 十三先生讶道,“凌歌姑娘的意思难道是……,可……怎么会是童路呢?” 她环顾了一圈,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除了梅长苏以外都是满满的惊诧。 “甄平,你还记得你说过童路很奇怪吗?十三叔,您还记得您查过一个叫雋娘的女子吗?”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 梅长苏首先道,“看来是秦般若和雋娘演了一齣戏,他们把童路和雋娘一起抓了,再用刑逼雋娘的方式撬开童路的嘴巴,以此得到情报。” “这……,”黎纲有些混乱,“可妙音坊早就空了,童路不是知道的吗?”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东方凌歌喝了口茶,“童路又想保护雋娘,又想保护他的宗主,卖一个空壳子不算什么吧?只不过……” “只不过他有了软肋,”梅长苏接道,“童路已经不合适了。” 这个“不合适”是个什么意思,在场中人都心知肚明。 “那……”还救童路吗? 东方凌歌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黎纲,放下茶杯、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救,” “是不能救。” 番外4:过去∈未来+番外5:辣死你ㄚ的+番外 4 商量完了相救卫錚的粗草草案后,梅长苏和东方凌歌在密道送走了萧景琰和列战英,至于一开始还在的藺晨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现下也不晓得他在哪里蹦噠。 两个人又重新回了屋子,他靠着矮书柜看书,时不时饮上一口茶,而东方凌歌则跑到院子里去找飞流一起玩儿。 过不多时,一隻信鸽忽地扑着翅膀落在了木台上,她刚追着飞流绕了一圈房顶,便见眼前一花,少年的身影比平时快了数倍,一翻身俯衝直朝白白胖胖的信鸽抓去。 “哎哎!飞流你轻点儿抓!”她嚷了一声,也落下地去看。 少年扁着嘴巴,可怜兮兮地将一隻细竹管拆下来放在她手中。 “大白!” “飞流真棒!”东方凌歌讚了一句,又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飞流帮忙把信和鸽子交给苏哥哥,姐姐去找藺晨哥哥来哦!” “知道啦!” 她再次乱揉一阵,心满意足的开始巡起整座苏宅。 藺晨会乱逛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有时候甚至离开宅院范围到了外头去,也不晓得他现在还在不在这里,只好先找找,找不到再出去外头找。 所幸今日她没费太多功夫。 大约两刻后,东方凌歌便在池塘边看见了熟悉的飘飘白衣。 “在干什么呢?” “餵鱼啊!”藺晨闻言转过头来道,“丢两颗?” “两颗?你拿啥来餵鱼?” “栗子。” “……吉婶儿昨天买来要做菜的栗子?” 他忒诚实地边点头边“嗯”了一声,笑道,“放心吧,我拿不多,吉婶儿绝对发现不了的。” “你小心你又没粉子蛋,”东方凌歌伸手掐了他脸一把,“有伙伴回来了。” “什么消息?” 她耸了耸肩,“我还没看呢,先出来找找你,一起回去看,不过我猜应该是皇上那里的消息。” “哟?皇帝老儿又干嘛去了?” “废太子唄。” 藺晨猛地一下煞在了原地,“废了?” “我猜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离天台星象异变,赤光侵入紫薇,皇帝下詔,明起废黜东宫。' 还真是……,藺晨看着手里那张信笺,半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既然如此,靖王又要加封了吧。” 梅长苏“嗯”了一声,表情却不是开心的,看向院子里被自己让出去玩的飞流,他忽然之间有些惆悵,又有些松了一口气。 “怎么?靖王加封你不乐意?” “我当然乐意,只是……” “只是什么?”藺晨屈起一条腿,将握着折扇的右手搁在膝盖上,左半身微微倾向他。 梅长苏摇了摇头,似乎隐隐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些旧事。” “祈王殿下吗?” 东方凌歌兀地出声道,目光却没有分给他们,自顾自地泡着茶。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不光是祈王,还有赤焰军。” 这正是奇怪之处,谢玉倒了他并无太大反应,可萧景宣被废他却有反应。 “或许是因为位份上的差异?”藺晨抓到了他想表达的,问道。 “……也许吧……” “昨日之非、今日之过,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东方凌歌喝了一口茶,“当初的谢玉和现在的萧景宣、萧景桓,乃至于夏江,都是因祈王殿下和赤焰军而起,最后也都会由祈王殿下和赤焰军而终,一个因结一个果,如果果子的重量他们能承受,那就承受,如果受不住,那就倒。” “……这我知道,”梅长苏无意识地搓摩了摩指尖,道,“但他们都回不来了。” 藺晨摇了摇折扇,道,“他们是一个圆,圆里头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原本的地方,那一些人哪……你就算学凌歌回到过去试图改变那一切,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你插手不了父辈的恩怨情仇,”他看着梅长苏一下子闪烁起来的双眸,叹了口气道,“你想想景睿,他做不到;你看看豫津,他也做不到。” 没人做得到。 东方凌歌在心里悄悄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长苏,它只有过去。” “那你呢东方?” 她和藺晨对视了一眼,轻声道,“这是我的未来。” 梅长苏怔了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渐渐地漫上了胸口。 5 卫錚从大理寺监牢里被救出来后便悄悄转移到了穆王府,休养了七日才又暗暗地到了苏宅同梅长苏和萧景琰一等人会面,而这场会面,无论如何都是感伤的。 尤其是在萧景琰说出那句“原来小殊真的回不来了……”时,每个人的情绪都不约而同地升上了最高点,无它,只是局中人心里头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思念和深渊梦魘。 至于东方凌歌,倒则是满满的震撼以及讚叹。 以及一种时空交错的敬畏。 又过几日,元宵佳节将逢,她估摸着时间和事和人,觉得一整个下午都会很无聊,梅长苏带着飞流去逛市集了,藺晨例行去了金陵暗设的鸽房。 东方凌歌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一头乌黑长发被卢得乱七八糟,等一起身,已经像是一坨爆炸式的莫名东西了。 她随意扒了扒脑袋,走近桌前拿起梳子梳理了会儿,看着它握在自己手中的模样,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随即整个人忽地散发出了一种古怪诡异的气息,脸上端着奇特的笑容快乐地走出了门。 不一多时,东方凌歌拎着一隻才刚断气不久、但全身上下早已没了毛又放完了血的鸡,出现在苏宅目前空空荡荡没半个人影的厨房里。 将鸡斩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特意卸掉了鸡腿,她在灶台下生了火,把油倒进锅中,接着盖上了竹盖。 她打算燉个天麻鸡汤,当作晚餐的其中一道,反正飞流现在在长身体,多吃点肉并无大碍,何况天麻是个好东西,对长苏来说更是有益而无害。 不过嘛…… 单纯燉汤是件多么无趣的事情呀! 东方凌歌一边哼着一首自己在现代很喜欢的歌,一边打蛋蛋、倒粉粉……咳,倒麵粉。 滚油温恰巧到了最适宜的温度,她用手感觉了一下,便将那隻卸掉的鸡腿裹上蛋液和麵粉,然后轻轻放进了油锅中。 一阵霹靂啪啦立刻爆开,几点油滴喷溅到她的手背上。 “哎了个大爷的。”东方凌歌立刻甩了甩手,齜牙咧嘴地在抹布上擦了擦。 趁着等待的时间,她顺道把剩下的鸡和一旁架子上的天麻罐一起整理了,只是天麻本味偏酸,虽燉得是天麻鸡汤,可其实加得并没有这么多。 随手掏出约莫几十片,东方凌歌重新将罐子放回了架上,回身走至油锅前掀开了竹盖。 金黄黄、油灿灿、香喷喷。 她满意一笑,用筷子夹起来放到盘子里,待晾一晾油再行处置。 油锅依然烫人,她不得已先灭了灶火,继续切鸡。 半刻之后,炸鸡腿只剩下最后一道步骤。 东方凌歌从衣袖中摸出一小瓷瓶,拔开栓塞,幽暗瓶中只能大略分辨出是个什么形状。 那是一种粉。 她洗净手、擦乾,将那红通通的粉倒了些在手心里,用指头捻着均匀洒到炸鸡腿上头,于是两面呈现了极度勾人胃口的红黄配色。 “justlikemcdonald's.” 志得意满地烙英文。 …… 梅长苏刚刚让飞流去打理打理、换身衣裳,甫一转进中庭,看见的便是那个一向疯狂得找不着边儿的女人,正坐在池塘石栏上乐呵乐呵地看鱼。 “东方,”他好奇地挑眉道,“你今天心情挺好的啊?” 她顺手甩了甩一把长马尾,继续乐呵乐呵地道,“是挺好的,把西域顶辣的辣椒粉洒在鸡腿上送萧景琰去了!” 梅长苏:“……” * 这是何物? 静妃仔细端详着盘中的吃食,金黄色的外皮有些硬,上头还有未吸乾完全的油脂,犹如鸡腿的外型甚是引人侧目。 而萧景琰一步进屋内,瞧见的便是这样有些奇怪的场景,因此本该行礼问安的声音在出口之后,全都硬生生地歪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去。 “母妃,您盘中之食?” 静妃招手唤过自家水牛儿子,说道, “这是凌歌亲送来的,说是送你。” “给我的?” 他敏锐发觉金黄外皮上有一点一点红色粉粒,味道闻起来竟然不错。 尝试性咬了一口,萧景琰眼泪立马喷了出来,静妃急忙关心问道, “怎么了景琰?” “……” 梨花带雨的殿下夺过一旁凉掉的茶狠灌下去,方才大着舌头委屈巴巴地说, “母妃,好辣啊……” 静妃:“……” 6 三月春猎,驻扎营地的第一天,那个下午,那个瞬间,那种感受,那份果然如此,那份竟然真的是如此。 四个人围成一个圆,他憋了这十三年,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说话,彷彿满腔漫卷,一时之间顿住了,又像脑子里突然一空,半句话也挤不出来。 萧景琰重覆着倒茶、喝乾的动作,一杯一杯地灌入喉中。 和小殊相认了…… 可是心里头总有股什么散不去、挥不开,丝丝缠缠紧绕得发慌。 他猛地拍案站起身子来,用力过大,那一杯空掉的茶盏震了震,发出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 “殿下?” 列战英一直守在外头,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屋里的动静,当即问道。 “……战英,藺少阁主歇息了吗?” “藺少阁主说,要是殿下问起,就去找东方。” 他愣了愣,语气怪异地问,“藺少阁主怎么知道的?” “我也问过,少阁主说明眼人一看就猜得出来,”儘管明白主君看不见,但依然一脸诚实回答的列战英扒了扒后脑, “少阁主说,东方比他更适合做这件差事,要是殿下找他,不如喝酒,殿下喝酒,不如找东方。” 萧景琰:“……”这种一瞬间被噎住的憋闷感是怎么一回事…… 帐篷的帘幕“唰”地被撩开了。 “殿下……” “战英,若有人来访,就说我睡了,若是母妃或陛下,速来报我。” “是。” 萧景琰并没有骑马,所幸他的帐子和他们的相隔并不甚远,亥时一刻的夜幕,星河垂降、银光斑斕,山川广袤、大地无垠,本该令人心醉神驰,可他无心欣赏,逕自快步往东方凌歌的帐篷走去。 不出所料,她的帐里依旧灯火通明,也不晓得是不是早就算到他会来。 萧景琰站在人家帐门前怔了好一会儿,东方凌歌也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儿。 啊你是要晤谈了没? “……东方姑……” “哎快点儿。” “……”堂堂七珠亲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步伐噹噹噹地踩似乎地上有什么似的。 东方凌歌对座早已放好了酒,就等着人来喝了,他挑了挑眉,看来这位“大师”又“通灵”了一次。 “这次是藺晨告诉我的,”她笑瞇瞇道,“景琰,晚宴可尽兴?” “觥筹交错,倒不如和你们一起用饭。” 他心里头果然鬱闷,一坐下便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景琰,委屈你了。”东方凌歌开门见山道。 “……” 两道眼泪猝不及防地从他眼眶里涌了出来,迅速滑下,颤颤掛在稜角分明的下巴上,萧景琰双拳无意识攒的死紧,整个人绷得彷彿到了极限,身体一抽一抽地抖得厉害。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像在安慰一个被抢走糖的孩子,目光有些悲悯,原本以为渐进式的方法能让他有个准备,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这么死脑筋,非和自己过不去。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什么好像是,岂料人家就是,他儘管潜意识里有“好像是”这个答案,却硬是逼着忽略它,强制说服自己“不是”,直到今天,那种一下子被撕掉皮的感觉,又怎么会好受呢? 梅长苏不是,他失望;梅长苏是,他委屈。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和萧景睿倒是有点像。 “我很抱歉。” “……我就快认出他了……,”萧景琰哽咽地道,泪还在流,嗓子已经沙哑了,“我应该更早认出他来的……,为什么……,只有我……” “对于你,他是特地又特地藏着捏着,但我总觉得不好,私自换了个方法,景琰,你比原先还要早认出他很多。” “可这绝不是理由!”他兀地抬起头,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神情又难过又生气,“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这么不值得相信吗!是啊……我理解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可是……可是……” “可是你还是觉得不公平。” 东方凌歌叹了口气,说到底,他委屈的点才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不善于把情绪转换成该有的字面意思。 萧景琰很委屈。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觉得不公平。 并不是感受到被排外、不被信任等等,而是单纯的不公平。 他就是不乐意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小殊明明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可他却迟钝至此。 萧景琰正在毫无逻辑性的发脾气,她心里总结道,既委屈又不公平,又在气自己。 他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么多,被迫成长,父亲不再是父亲,除了母亲和手底下一群兵,他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无怪乎一拗起来是个少年模样,耿直、硬脖子,甚至有些任性。 “小殊……,”他边哭边喃喃道,“他是小殊……他就是小殊……真的是小殊……他真的是小殊……” “是,梅长苏就是林殊,你最好的兄弟、最好的谋士。” “你也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看着还没哭完的萧景琰睁着眼睛盯她,心中又默默地叹了口气,温言道,“我在一千五百年后知道的,相比起你的现在,我知道的时间整整晚了一千五百年,景琰,” “一千五百年。” “可是你回来了,在我知道以前。”他执拗地道,又一波泪淌了下来。 “想想我的身份,就知道自己明白的不晚。” “……你又尚未出世。” 嗯……,东方凌歌突然一阵微妙感,被她轻轻揭了过去,道,“对于年纪比我大的人来说,我也知之甚晚,可在我之后,也还有未知之的。” 萧景琰耗上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不告诉我……?” “小……” “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我也承认,要是更早知道他是谁,我肯定瞻前顾后,不能做得那么好……” “景……” “可是我为什么是最后一个……,我明明不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哭道, “这可是小殊……小殊啊……” “……” 孩子,因为你直。 太直。 东方凌歌瞧着他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的样子,没忍住心,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拿过酒杯,倒满了。 是啊,喝酒不如找东方。 要喝酒的话,不如找凌歌一起喝。 藺晨明白,他这琅琊少阁主可不是白当的。 …… “长……” “我不是故意瞒着他的……” “他知……” “瞒着他是一定要的,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放……”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藺晨:“……” 偏偏灌不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