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 （一） 序曲 刚参加完岱的告别式，虽然外头仍下着小雨，我还是婉拒搭同伴的车，朝着一条不知通往哪的小路上独自走去。走到哪无所谓，我需要安静。 这太意外了，我40多年焦孟不离的大学同学岱，一起跟踪校花仿佛就在昨天、校庆烟火就在昨夜、暑修补考就在眼前。毕业分手后各奔东西，去年参加母校四十重聚才又天涯相逢。 岱兴奋地拉着我的手，在一间古典隐秘的70年代咖啡厅里，不停地诉说他今生的爱情故事，好几天又好几回。我玩笑的问他是否要帮他写回忆录，他说等一切画下句点再说。没想到一语成讖，就在不到一个月前，一场无情的车祸，瞬间捲走了他的生命，热情和秘密。岱的故事，竟只剩我一人知道。 如果说婚姻是找到今生的挚爱，那么婚后出轨不但不道德，而且不可宽恕。但如果婚姻是跌落感情的悬崖前，仅能抓攀住的枯枝呢？以岱君为例，他在婚后，每天尽人夫人父人子的义务之馀，私底下一直在寻寻觅觅，寻找感情的下一个归属，以确保他家庭生活的稳固。这样的行为可原谅吗？ 我实在很好奇，他婚前的那几段感情究竟啟发了他什么，也很好奇他婚后如何去说服其他的良家女子，他虽已婚却爱慕对方。她们为何会接受呢？女子们有的单身，有的已订婚，有的是人妻。在怀旧歌曲和咖啡氤氳的衬托下，岱将他挚爱的故事对我娓娓道来。每一个都像老歌般的凄美、咖啡般的香醇，电影海报般的雋永。但是愈到后来，在世间的道德天平上却愈站不住，原因是他已婚的身份。 人的一生总会做出很多决定，大多会以前途，或者以事业发展为重。但是我们这个多情种子的每个决定，几乎都和感情有关，也就是说他今生所遇见的异性，决定了岱的命运和方向。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和岱一起生活是很不幸的，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岱，会因为感情因素，何时会漂流到哪一个荒岛，虽然他周围的朋友们都了解，岱是个负责任的好人。 对岱来说，惨绿年少、情竇初开的年纪就从高中二年级开始。那时候他每天搭乘火车到台北上课，车程一个小时，有时候还会慢分晚点，火车就自然变成了他唸书，也是偷瞧异性的好地方。岱身材不高，长得也不帅，倒是他书包上第一流高中的名称让他对自己有些自信。 岱刚进高中，就告诉父亲他已经厌烦了初中时代每次都拿第一，在这的一流高中里他只想拿班上第20名，然后在高三全力衝刺，考上第一流的大学。他幸运的得到了父母亲的谅解，因此决定要让自己的高中生涯多采多姿，就从高一读微积分开始。为什么高一要读微积分？因为学长曾经告诉他，你们如果不会微积分，比较高深的物理是学不来的。他的目标是，在高中毕业之前了解物理学，进而了解这个被牛顿和爱因斯坦弄得很复杂难堪的世界。 高一迷微积分和物理，高二上因为偷看了哥哥的西洋哲学史，以及那个年龄对人生的好奇，开始学习哲学。但是在研究了哲学一个学期之后，发现哲学多以说理为主，并没有真正生活的体验，所以他的兴趣又转向了小说。在这个一流的高中，他的同学们有的在唱西洋歌曲弹吉他，也有的在研究存在主义和野鸽子的黄昏。对新知的饥渴与兴奋，使得他几乎完全忘记了高中教科书这回事，每天在知识广袤的星空下躑躅倘佯。因为只需要20名就能够对父母交代，所以他的时间分配是非常自由的。 蓝色的梦 好奇心引领他从科学到哲学，哲学到小说，也引领对异性的好奇。通勤列车上那些异性女生对他而言总是充满了憧憬与好奇。当然对一这个自命不凡的名校男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漂亮女生就可以吸引他的。最好是要有气质，所谓的兰质薈心，静静的在角落里看书，而且身旁没有男孩黏着的。 每一个女主角的出现，在少男心中总会有那么一首歌和一种顏色。属于她的顏色是理所当然的，忧鬱的蓝，属于他的那首歌，则是木匠兄妹合唱团，当年红极一时的昨日重现：yesterdayoncemore。幸好没有太多男生注意她，除了文静端庄之外，她的冷漠和孤傲一下子就冰镇了岱狂放的心。 岱从此在列车上有了重心，也有了寻觅的对象。他总是猜测她在哪一节车厢，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逡巡过去。 在民风保守的1970年代，高二男生要找到机会和高一女生搭訕其实是不容易的，除了勇气和机缘之外，要找到一句电影台词般的破冰的句子，绝对是个挑战。幸好岱当时已经组成了一个火车通勤联谊会，这位蓝衫女子也和其他两位同学一起加入，所以利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某一节车厢上偶遇，应该不算太突兀。 打招呼容易，找话题难。尤其是当她身边还有其他女同学的时候。不知是哪儿借来的胆子，岱终于有机会在打招呼之后，向她说了些超过泛泛之交的电影台词。 要看来自然，却不能顺其自然；製造一个偶然，却不能处之淡然；蜻蜓点水，却不能船过水无痕。岱必须掌握短短的两人相处的同车厢时间，以身在咖啡厅的专注，瞭解对方的兴趣，并且展示自己的不凡。很幸运的，这位兰质蕙心的女子芳，真如他所想像的，喜欢音乐小说，自己也尝试写作。 芳喜欢看琼瑶小说，做15岁少女朦胧中带着憧憬的梦。因为是小独生女，而且家境不错，供做梦的西洋歌曲唱片和言情小说少不了。父亲是个船长，长年在外头奔跑，母亲过着少奶奶的生活，把芳当成宠物带着。常和她谈着的，就是如何减肥，靠打麻将和吃补品维持青春。 由于同样对人生的好奇以及写作的兴趣，她和岱蛮谈得来，虽然总是若离若即的，离不开那个年代少男少女的矜持，和她特有的神秘。芳的同伴们也都察觉了岱的存在，所以总在火车上给她单独和岱谈话的机会。除了火车站和列车上的场景之外，他们又加上了市立图书馆，一同去汲取新潮文库的一些德国哲学以及法国小说的养分，以及当代本土文学的，小说和诗的典范。 同学会的鷺鷥潭郊游，他俩配对在一块儿划船，终于有了一个了碧水蓝天，面对面的场景。像一对靦腆的，不知所措的情侣，他兴奋地划桨，把船逐渐推向湖心，远离其他的玩伴。她凝视着湖水，让岱有了凝视着她的机会。岱感觉她的存在，把眼前的一切都冻结了，他深怕呼吸会破坏了一切的美好，祇有摒气凝神，臣服在以芳为中心的一幅绝美的风景里。 岱当然懂得如何利用一个机会，创造另外一个机会。高二暑假快到了，他知道会有一阵子不搭火车，看不到她的日子，所以就跟他约好两个人在暑假中各写出5篇短篇小说，然然后交给对方评论。芳欣然接受了，只说她也许会有心无力。 他俩在暑假中互相写信，把自己写的作品交给对方。芳甚至于还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他，因为在那个时代，由岱打电话到一个高中女生家里是不可能的。 岱的第1个短篇小说其实写得很差，因为她的第1个回应就是，这不是你真正亲身经歷过的故事。反而是芳的第1篇小说完全震撼了他。让他对芳的文才，还有对她小说中爱慕的人物，是既羡慕又嫉妒。 芳的小说，描述她在火车上爱慕一个玉树临风，頎长优雅的男生。刚开始仅止于远远的偷偷看着他，后来鼓勇坐在男生经常坐的位置上，紧张又兴奋地等着他。故事的结束充满了悬疑，那个男生终于注意到她，平静的坐到她的旁边。 岱有一种非常羞愧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计谋被对方看穿了，而对方其实有了一个心仪的对象，没告诉他。他很心急却很有礼貌的问芳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芳笑着告诉他，她写的小说意外地太成功了。 他知道以芳的相貌和气质，火车上追他的人绝对不少。芳也曾透露有一位唤作水城的男孩，常写信给他，甚至因为想她等她而荒废学业，被他的兄长罚写孙子兵法。 岱戏称这个人叫做威尼斯，她也觉得这个名字蛮新鲜的，所以后来他们都以威尼斯当代好号讨论这一位仰慕者。威尼斯最终没有成功，但是岱始终觉得，这个男神可能就是第1篇小说里面的人物的雏形。 暑假过去了，岱知道自己要考大专联考。这段若有似无的情愫可能要暂时放下。他离开了把列车当咖啡厅的日子，住进了父亲为他安排的，一个离学校近的房间，以便作为高三最后的衝刺。 一年苦读、半载相思，岱终于如愿考上了第一志愿t大电机。这在他们的小镇里可以说是天大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联络上芳。可是除了礼貌上的恭喜之外，他感觉不到芳那种与有荣焉的兴奋。 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思慕的心，开始向她表白。他们相约在小学母校的花圃旁，黄昏之后见面。她无声无息冷傲的的出现，再度冻结了岱周围的感知。 像电视剧情一般，芳告诉他，她终于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她有另外一个名字：美丽，其实是来自台东的山区。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芳出生后就由现在的父母所认养。他很感激，也接受母亲严格的管教。虽然有许多的男生追她，但是往往出去了一次以后就被她拒绝，芳觉得她这个年龄还不ready。 芳告诉他这些，其实就是希望他知难而退。甚至于告诉他说他们之间不可能。可是不死心的岱对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明明知道自己终于会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活着？」芳听完这句话之后，非常豪气的回应：「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试试看。」 岱约他去了圆山冰宫溜冰，算是两个人真正的第1次约会。在学习溜冰和体验如何当情侣的跌跌撞撞之中，完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次约会。 芳回去之后，完全关闭了和他联络的通道。直到心急如焚的岱，透过第三者终于让他在电话听筒外，听到了她的声音。无论他费尽多少唇舌，对方坚定的回应犹如一把匕首，冷冷的刺进他的心心房：我不爱你。 知道大势已去的岱此时衹能找到一句比较经典的台词，让自己下台阶。 「你先掛电话，还是我先。」 就这样，在他大一结束的暑假，一片彩霞满天的蛙鸣蝉噪声中，岱正式的结束了他的初恋。 他其实并不十分瞭解为什么他们不之间不可能，为什么她不爱他，也许祇有这一句话透露了一些端倪。 芳曾经对他说：「你可以看穿我的一切，可是何必呢？」 失恋的痛苦比他以前所听的，所有的情歌更悲情与真切。为了要迎接明天的日出，让路继续走下去，他开始回到正式的大学生涯，从郊游舞会认识女生开始。 万花筒 大学的生涯。对许多同样是考上第一志愿的同儕来说，是一个奠定无限美好未来的跳板和基础。要拿到彩虹尽头的那一桶金，就必须咬紧牙关不间断脚步地走过去。岱不是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但是他认为未来可以等。他要先好好的吸收人生经验，继续把小说这把大旗扛在身上，先弄清楚大学生涯是怎么回事再说。系主任在新生训练上提到的university就是由你玩4年，对他来讲，已经不衹是一个笑话，而是接近座右铭那样的东西。 一脚刚跨进大学之门，岱就自愿担任康乐股长，也努力办了好多的郊游和舞会。虽然因为大一男生总是被别人当做小弟弟，最终失败的居多，也因此得到了一个飞机的绰号，来自煮熟的鸭子飞了，或是被放了鸽子。但是在这个大一娇大二俏，大三拉警报，大四没人要的女生圈里。他还是得到了一些姐姐们的帮助。完成了基本的康乐的任务。 （二） 门当户对对岱来讲説是一个迂腐而且八股的观念。班上的同学们总希望和外文系，商学系等配对，然而在与女生交往的时候，岱总是去找外校和他们完全不搭调的系所，寻求灵感和繆思。 传统的有为青年找女朋友，多是从图书馆、社团，或者是到别的系旁听开始。岱的方法却不外是郊游和舞会。他办活动的技巧虽然拙劣，但却始终扑灭不了他热忱的心。从刚进大一在希尔顿饭店大门口举牌邀错女孩开始，中间经歷过在火车上弄丢自己的团体，被女生放鸽子一个都没来，以及在碧潭泛舟遭水流冲下，被船夫救起等等糗事，但也使他开始逐渐瞭解台北市附近的风景区，以及从本校到p大或者f大的公车要怎么搭。 与其在郊游场合光天化日之下，团体游戏中展现幽默与机智，他其实更喜欢人约黄昏之后的舞会里，那种朦胧灰暗，1对1的探索与对话。 大一新生嚮往舞会，但尷尬的就是不知道怎样跳舞，尤其是当时流行的jitterbug，或者称之为吉鲁巴，门槛很高。岱为了学吉鲁巴，经常在舞会里盯着高手们过招一整个晚上，然后回去抓着倒霉的同窗当舞伴练习，直到稍微有点把握了，就去其他的舞会，找一些无辜的女生当做白老鼠，经常搞得她们昏头转向无所适从。好在舞会完毕灯光一亮，就各走各的路，谁也记不得谁了。这简直和武侠小说中，躲在树后偷学武功没什么两样。一年下来，他也就在多少不知名女生们的抱怨连连中，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或者说跳了起来，儼然成为系里面的吉鲁巴高手。 办舞会有两个难处，小的难处是找场地，因为要向某个家庭借客厅，请父母亲大人出去看电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的难处当然是找女生，尤其往往你要求对方精挑细选，对方常常都会滥竽充数，选一些顏值比自己低的来衬托，以凸显自己出眾的美貌与气质。如果哪天上天垂怜来了几个美女，你就会发现周围多了好多个不请自来的男生。岱的家当初搬到台北的时候，就请求父母考虑到可能常办舞会，所以客厅不用舖锯木地板而用大理石。也因此家里的舞会办得多到，被人家称为东峰大舞厅。 某次他同时约到了图书馆和考古系的女生，也兴奋的经由同学找到了他家正在兴建中的空屋场地。那天还真是俊彩星驰，人文薈萃。蒞临的贵宾们，居然有几十年后的上市公司ceo，朝廷大官，以及民歌手。当大家正跳得兴致勃勃的时候，突然哨声大作，灯光乍亮，吆喝声4起——他们居然被警方团团包围了！ 原来那个时期还属于白色恐怖的警总时代，空屋开舞会，算是非法聚会。虽然里头有官贾之后，有名门闺秀，但还是一个个得报上名来，登记后才让离开。男生们一个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是女仕们却全都报了假名。她们事先已经有人从后门跳窗逃走，还有一位躲在洗手间里，直到事过境迁才出来。岱对于警方的处理很不满意，他甚至大声质疑到底他们犯了什么错。虽然没有人回答他，但是气氛已经完全不对，在日光灯下无所遁形，登记之后人人也都散去。 当晚岱和班代抱着音响，倖倖然搭公车回去。一路上垂头丧气，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又增加了一项搞飞机的记录，也不晓得未来再办舞会的号召力如何。或许该拾起书本改邪归正了吧。 （三） 爱的试炼 郊游舞会让岱吸收了许多人生的宝贵经验，也迎来了许多无情的挫败。他驀然回首，想到不能真正地玩4年然后一事无成，所以大三起开始好好唸书，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关于找女朋友那档子事，他仍然青睞外校外系以及圈外的世界，但仅只逢场作戏，并不积极。 岱大四时才认识娟，是在一个同学的家教学生家办的舞会里。学生家境富裕，所以气氛灯光摆设庄严古典，有如欧洲宫殿。娟是个典型的乖乖女，小家碧玉，清纯可爱，还带着些许慧黠和灵气。她听得懂岱的笑话，在被期待该笑的时候，总是礼貌性地适度浅笑。岱后来向她要电话号码，娟犹豫一阵之后还是给了他。岱把这件事当做一个重要的成就和信号，想想除了自己的学歷光环，她应该还算对我印象良好吧。岱当晚搭计程车送娟回去之后，开始走向了邀约的歷程。 和娟的交往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因为半年之后岱就要去当兵了。除了娟的父亲每天在家里守着电话做股票，很难绕过他和娟约会之外，她的奶奶，另外一个道貌岸然的长者也需要伺候。幸运的是，当娟的父亲一旦知道岱是在哪个大学哪个系的时候，立刻精算出岱未来每个月的薪水。之后岱只消报上名来，衹要不是在股票交易时间，他大多都会让娟来接电话。 奶奶是一个严守传统纪律的女士，灰色旗袍里有一定的威严。她的要求还好，对付她就是要有礼貌。餐桌落座取菜的时候一定要长幼有序，按照规矩来，她就不会开始训人。当然除非迫不得已，岱是不会去娟家里的。 岱把他自己在大学弹吉他和唱西洋歌曲的成果，以一卷送给娟作生日礼物的录音带，达到了一个里程碑。他製作录音带的录音间是在大学铁杆兄弟的顶楼。兄弟默默为他录下了整卷的录音，以及其中努力讲出来的一些笑话，还有情话。幸好录音的人是他的好友，否则听起来颇为肉麻，还真是有点说不出口。 当兵的日子日益地迫近，岱考上了预备军官，却被安排在离开台北最远的南端。他俩基本上是鹊桥相隔，衹能利用军中的荣誉假偶尔回来，每次假期都难以超过24个小时。高速公路的野鸡车从南到北单程就要五六个小时以上，只搭火车更需要10个小时。长期两地相思，其实最容易发生兵变。愈是鲜艳的花朵，愈需要照顾和灌溉，否则就会枯萎或遭折。岱照顾的方法，除了拼命参加军中的比赛，抢荣誉假，参加各种国家考试，趁机回台北之外，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断的写情书。他这一年10个月写了400多封，除了让文笔不断的精进，连队上的中队长也请他帮忙捉刀写情书之外，他还因不断报名北上而一路考上了高考以及两个研究所，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娟对岱起初也是很认真的，当岱在岛的南端受训的时候，娟还和岱的家人一起去探望岱。他回岱的信也算勤，文笔中带着感情和关切，信封上还贴了个些可爱的小贴纸。 初恋总是狂热而充满痛苦。对娟而言，一个标緻亮丽的妙龄少女，周围经常不缺伺机而动的追求者，苦等她在军营中无法长期陪她的男友，其实也是一种折磨与考验。而对于岱而言，心中总是嚮往着古典小说中的坚贞与忠诚。 也许是嫉妒心和好奇作祟，有次放假回来岱并没有告诉她，而是直接去她家门口等娟。但是等到了夜深人静之后，街角出现的不衹是娟，还有一位高挑瘦削的护花使者陪她回来。 岱从黑暗角落中走出来，装作有风度地谢谢这位男生。娟听出岱的弦外之音，大概察觉情况不对，就似乎若无其事的告诉岱他祇是一位在舞会刚认识的朋友，和他玩互相背诵对方电话号码的游戏。岱知道娟的玩心不减，虽然对他也很有感情，但是这样下去，在道德的束缚和外界的诱惑之间，他预感未来会每下愈况。岱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但是他发现自己踽踽独行回家的路，却非常遥远。 眼看着就要退伍，岱终于等到了隧道终端的曙光。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犹如晴天霹靂，让岱的家庭顿时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岱在美国攻读博士的哥哥突然过世了。 父亲急着办出国签证，和留在美国的大嫂一起办理后事，然后带着他长子的骨灰回来。 岱穿着麻衣丧服，手中拈香，在下机门前等着父亲和兄长的骨灰。第一位走出来的，居然是出国参访的未来总统。笑容可掬地向一涌而上的记者们打招呼。父亲抱着骨灰和遗照跟着出来，把它交给了岱。机场天气一如往常灰濛濛的，岱的爸妈和亲朋好友们，护送着遗照和骨灰，在邓丽君的歌曲和啜泣声中，这辆巴士缓缓地载着岱的哥哥魂归故里。 娟当然也同感哀戚，衹是岱现在揹负着家庭更大的责任。他答应父母，不再出国而留在国内发展。衹是家中的气氛，刹那间从欣欣向荣，转向乌云盖顶，把岱即将退伍和娟重聚的欢愉气氛完全冲散了。 也许因为气压太低，再加上那位舞会男子持续不断地追求，岱和娟的关係，就在快要达到彼岸之前，出现了重大的变化。 再过不到两个月岱就要退伍了。当时娟已经在家里附近找到了一个行政助理的工作。这个色咪咪的老闆岱也不是很放心，但是多疑善妒的他，最担心的还是那天那个舞会送他回来的男生。他再度没有告诉娟，提早在娟下班时分，到娟办公室附近的公园等他。果然不出所料，他立即看到了公园里娟和那个男子，情侣般愉快的谈心。 虽然是怒火中烧，但是岱还是耐心等着，直到他俩缓缓起身，卿卿我我地离开这个公园。岱一路上不即不离的跟着这对情侣。当他看到这个男生把右手搂着娟的右肩，同时拉着娟的左手环着他的腰的时候，岱依然咬牙忍了下来。跟着他们漫步了一段路，他知道这位男子只是和娟散步，没有要送娟回家。 岱终于发作了，他突然在后面叫娟的名字，两人同时转过身来。 「你妈妈要你跟你我一起回家，」他面无表情，机械式地一字一字吐出。 男子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好意思，把搂着娟的手放了下来。娟很快就明白什么事，但是她也祇有和男子匆匆道别，跟着岱离开。岱并没有理他，直接就快速的往娟家的路上走去。他俩没有对话，衹是默默快速的赶路。到了娟家的门口。 岱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这是娟冷静的回应。 「还好，还好我没有佔有你。」 有一次岱幽幽地对她说。 「这就是你随时可以离开的藉口吗？」 娟的回答，语气带着不屑。 这段爱的故事就以所谓的兵变结束了。岱回想起他俩曾经去过指南宫，人说去指南宫的情侣总会分手，因为吕洞宾专门拆散情侣。那时候娟还对岱很有信心地说，也许我们可以破除迷信。 岱退伍了。兄长骤世的晴天霹靂，加上和娟的分手，接下来好长一段的研究所时光，他感觉从校园到家里的天色每天都是灰暗的，始终不曾亮过。 （四） 来生再续 研究所毕业，岱继续照着他向父母亲的承诺，在国内找工作。经过了短暂的，美商日商和国内研究单位的面试，他很快就决定去i公司，开始了系统软体开发的生涯。很幸运的，报到第1天他就去办理赴日签证，准备去接收一套全新的日本软体，移植到台湾来发扬光大。 当时i公司怕自己的实力不够，还和另外两家外商公司共同组成了一个工程师团队。岱最年轻而且完全没有资歷，所以做了最多的苦工。但是很快的，在两个礼拜到日本的进修与学习之后，他经由日夜苦读，蜕变成这个团队的技术专家。 正准备回国大显身手，快速开发產品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办公室多了一位文件部门的女生，立。 怔忡地首次望见眼前这位举止优雅，身着连身白衣裙，有如一朵白云般飘来隐去的女子，岱讶然而迷惘地感觉到，他俩似乎曾经见过，而且从亙古时代就十分熟悉。 我们曾经在梦中见过吗？或者是上一辈子? 初次见面除了陶醉在她的盈盈浅笑之外，岱当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这样不得体的问题，在舌尖颠颇一阵后，终于没说出口。 听其他的同事说，立是我们文件组长那儿找来的，刚从美国留学归国。由于我们有大量的英翻中和日翻中的工作要做，由她和另外一位熟习日文的同事共同扛起文件部的责任似乎是很自然的。 岱不由自主地暗中观察她，打听她，更想接近他。虽然工作开始繁忙，责任也开始变重，但是立银铃般的笑声以及灵秀飘逸的倩影总让他心神不寧。他会不由自主的找机会和她说话，也会假装很自然地在很多场合遇到她，然后就找各种理由不离开。岱对自己讲笑话吸引女生的能力，还是蛮有自信的。 岱很快就打听出来，她是我们文件组长同学的未婚妻，刚从美国回来，要在这儿待多久也不知道。岱刚听到时其实是蛮失望的，但是他很快的告诉自己，能够交到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红粉佳人，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是难得的机遇。 一旦彼此有些熟悉之后，立某次主动的提出要帮岱介绍女朋友。岱笑而不答，衹是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着立右手中指的订婚戒指，以及最近才出现在她桌面上的，准夫婿为她戴婚戒的订婚照。 立的美貌和气质很快的就传遍了整个公司，在某个场合，立曾私下告诉他，同事有人打听她的status。刚从学校毕业的岱第1次听到status这个字，原来意思就是单身或已婚。岱很快的就察觉到单位的主管z，也是美国回来的太空人（意即太太不在台湾的人)正在猛烈的追求她，甚至于公开在其他同事面前约她吃饭。z是国家的财经大佬礼聘回来的nasa科技人才。刚从美国家中，把他的三辆跑车和爱犬都带回来，安置在为他安顿的天母高级豪宅里。 岱祇有一辆二手小轿车。但是立却和他特别投缘，他俩常在下班之后，开车在台北的市区兜风。岱发现立不想回家，只希望永远坐在他的车上快速的前进。岱发现已经是未婚妻的立，其实内心非常痛苦，背后也有一个拼命想遗忘的故事。这使得原本已经想离开这家公司去别的地方发展，忘掉这段歷炼的岱，心中突然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憧憬。虽然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步，很可能就是坠落悬崖的悲剧。 有一次下班后，岱载她去他的母校校园，在星光下的湖畔散步。她毫无顾忌地望着他的眼神，在哀怨中映着惜别。岱其实知道立从第1天开始就在拒绝他。因为当他俩在一起，就会快乐地忘了世界上其他的一切。她无法承受这样完美的感情，因为她已经是被订製的，待嫁的未过门的媳妇，传统下的牺牲者。 他们俩无话不谈，除了岱最擅长的幽默和笑话之外，从童年的梦想到对世界的看法，还有未来的规划。在月光下，青草地的石桌石凳上，立也打开自己，告诉他好多故事。包括他在宾州的未婚夫，包括开跑车企图载她上下班的上司z，以及z在美国的婚姻，只剩下一张冷冰冰的结婚证书等等。 岱坦白承认他在追求她，然而他只希望立快乐，他不一定要得到什么，但是立一定会得到岱的祝福。他在一方面看到了立和他的未婚夫岌岌可危的婚约，另一方面看到了上司z和他在休斯顿号称也出轨的夫人形同虚设的婚姻。 岱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这两对怨偶是否就会这么样持续下去。 这就是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不是吗？ 但是岱出现了，而且他的出现。很快的就破坏了两段姻缘。其实岱一直是如此的，他此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但是却对每一个他所心仪的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力。 立告诉岱她下辈子要嫁给岱，但这辈子要嫁给别人。她原本已经认命地套在戒指里了，但是因为岱的出现，她看到了这个世界迟来的美丽，所以立决定了接受z的追求。此时岱赫然发现立的左手中指上，不知何时已套上另一枚戒指。 可是，为什么不是岱呢？ 因为，立终于幽幽的对他说出了她的秘密。立说她不完整，她为未婚夫已经堕胎两次，也因此得到了忧鬱症。她单独一个人回到台湾疗伤止痛，在出租的房间里，足不出户待了两个月。直到心情稍微好转之后才来公司上班，之后就见到了岱。 岱焦急地对立说，他不在乎她完不完整，愿意和她在一起，但是立始终没有转变她的心意。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岱她可以接受z，因为z也不完整，另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就是，他认为他可以随时离开z，可是如果他一旦接受岱，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这是什么样的道理？岱完全听不进去，在惊讶和愤怒中他开车直放母校校园，在绝望中他首次吻了她。岱说要带她私奔，但在她静如止水的回应之后，岱最终还是把他送了回去，回去z当主管的地方，然后黯然离开了这家公司。 多年之后立告诉他，如果当时他带她私奔，他俩现在应该有好多小孩了。当然多年之后他也知道她嫁给了z，而且并没有像她说的很快的离开他。不能说是鶼鰈情深，但至少是白首偕老。 岱知道他必须要换个环境，他才能够再度呼吸到空气；需要自我放逐，才能从西伯利亚重新找到脉搏。五年前曾经答应父母亲不出国，如今必须要反悔了。双亲倒也支持他，为了迎合父母的期待，尽一份传宗接代的责任，他在出国之前订婚了。 在订婚前夕，他收到了立寄来的黄色玫瑰花，黄色代表离别。立用的是公司部门的名字，不想留下任何痕跡。接着他接到了立的电话，立告诉岱她后悔了，但一切为时已晚。 岱知道，她其实是故意等到一切为时已晚之后，才让自己后悔。他会在下一辈子等立，等立嫁给他。可是下一辈子还有多久呢？ （五） 衷曲倾诉 岱出国之后来到了一家农庄式的大学城。这正是一个疗伤止痛，自我放逐的好地方。他在很快拿到学位，建立家庭之后，就来到了兵家必争的硅谷。他其实对经营商业的兴趣不大，但是对自我能力的信心以及一股要证明自己的怨气，让他鼓起勇气，准备进入人生的下一个篇章。 由于求学进修，本来就不是岱来美国的目的。他在此重新找回自己的灵魂，也完成了替父母亲传宗接代的义务之后，目标很快就放在到硅谷找到一个软体公司的工作，拿到绿卡之后就出来创业。他自侍有强大的研发能量与知识，衹要產品够好，就不怕没有人购买。当然那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过度天真的想法，当他离开了领薪水的工程师工作，自行创业之后，很快就理解，有资金没有人脉，徒有一个好的想法和技术，很快就会失去竞争力的。 从第1年开发新產品亏损之后，他很快就调整自己，变成用别人的產品做网络服务的公司。这是一个成功的尝试，公司虽然不大，但是至少也就在异乡经营下去了。他的客户有几家是台湾赫赫有名的半导体公司，其中这家a公司他就以顾问身份一做就是18年。 由于岱是做资讯系统的服务，和会计人员会有经常的接触。因为工作的关係，他很快了就结识了一位香港来的单身女士嫦。她本来在香港的移民署工作，后随父母举家迁来，移民美国。嫦虽然没有专门技术，但仗着天生聪明而且善解人意，很快的就得到了老闆娘的赏识，在这家公司负起了会计方面的重责，以及协助行政方面的决策。 岱刚开始和嫦接触时并不心动，倒是对坐在门口接待的那位美国年轻妞a有点兴趣，趁着工作之便，他教了a不少it的技巧，也协助她加薪买电脑。但是a毕竟是有夫之妇，又是洋人，虽然很谈得来，但这种工作外的友情也就在她离职，搬到其他城市之后消失，岱这时才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嫦的身上。 嫦的长相清秀端庄，做事思维縝密，而且总是为人着想，所以她有很多的朋友。岱其实起初也是利用工作之馀间聊，慢慢地谈到了自己家里婆媳之间的不愉快，发现她不但善解人意，而且常常能够提出一些有效的方法。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岱有位企业界的朋友在找能干的助理，他就决定介绍嫦过去，过去之后薪水和位阶都会比这里高。嫦很感谢他，岱也相信一旦过去之后，他和嫦的关係应该就会逐渐疏远，他又可以专心在自己小公司的事业上。 可惜事与愿违，半年之后她就因为和上司理念不合回来了，而原来公司的老闆娘也迫不及待给她加薪升等。走了一圈，效果其实是不错的。但这次回来之后，岱对她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家中婆媳闹得太厉害，让他觉得非常挫折，也许是因为岱越瞭解她，越觉得她的好。总而言之，岱这一次是真正跳脱了家庭的桎梏，开始追求她，展开了第1次的不伦之恋。 嫦一开始就拒绝他，给他的一封信告诫他不要陷她于不义，嫦说她愿意继续做朋友，倾听他的苦水，但是不要跨越那条线。嫦告诉他婚姻是痛苦的，人生其实也是痛苦的，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只希望能够安安逸逸的再度回到天主的身边，当个善心的小天使。 俗话说烈女不敌缠夫，由于工作的时间长，彼此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再加上岱的幽默感以及他因创业培养出的，永不放弃的决心和耐力，在嫦百般消极的无效抵制之后，终于成为岱的地下情人。 岱其实对嫦并没有烈火般的热情，对她的感觉比较像是潺潺一泓清泉泡出，小火慢燉的一壶清茶。他俩静静地品味着彼此，在下班之后在办公室里，或者是公司附近的餐厅。从嫦的倾听中浅笑与睿智的回答当中，岱感到自己找到了迷航的婚姻的北斗星，以及家庭风暴的定锚点。对岱来说嫦代表的是安定，让他能够持续这个问题重重的婚姻。 他有一次对嫦说：「你是让我维持这个婚姻背后的的力量」，而嫦的回答一如往常：「乱讲」。 其实在岱的心中，他是对自己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无限责任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散或者离开这个家庭。他在外头所交的女朋友以及不伦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要让他能够在挫折和痛苦之中，继续让这个家庭维持下去，让家庭表面看起来还快乐，让小孩有个完整的爸妈。他后来发现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苍生一气。 嫦虽然和岱持续交往，但是他的内心一直十分矛盾。岱为了和她继续保持这段感情，就请她在自己经营的公司里，也担任会计和行政方面的工作，希望让嫦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错，错的衹是岱情不自禁的在非上班时间对她的不轨。嫦不止一次的问岱他俩什么时候分手，但是岱始终没有给答案，他希望这个关係能够永远维持下去，直到她哪天嫁人为止。虽然岱从来没有主动的提到要离婚娶她，甚至于在同一个时间还交了其他的女朋友。 （六） 被仰慕的感觉 如许多年过40的专业人士，岱也开始有了仰慕者。和嫦在一起的时候，得到的是关怀与瞭解，但绝对不是仰慕，仰慕属于年轻人的无知与憧憬，而眼前这位来应徵的漂亮美眉，羽，对我们这位在it领域如魔术师般精准与高效的岱，是个标准的仰慕者。 羽的加入，基本上是弥补a离开的空缺，但是她给岱的感觉，却与可望而不可及的a完全不同。这位从台湾来的新同事，带着刚从学校毕业的热情与天真，一下子就闯进了岱的世界，而且开始对岱追求。 刚开始岱衹是觉得她长得不错，做事情还算认真。过一阵子就开始收到她关怀的字条，以及随信附带的可可粉。岱刚开始还不为所动，并且还告诉嫦，羽似乎对他有意思。但或许是荳蔻青春的诱惑，以及天真无邪随手可得的轻松，今生从未被如此仰慕的岱，也开始凡心大动。在他确认了羽对他的确是无药可救地一往情深之后，决定在圣诞夜下班之后的黄昏，和羽一起到公司附近，人跡罕至的湿地公园聊聊。 在那里岱告诉他，他们不可以这样，希望回去之后还是维持着同事之间的关係。羽低头不语，让岱觉得她更是可以手到擒来的猎物。于是岱更不急了，他寧可先站在道德的一方试探对方，如果对方真有诚意，他就假装被对方感动而委曲求全，部分摆脱不伦之恋的责任。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做法，可以看出岱早已不復当年的痴情小子，而像是玩弄少女感情的个中好手。 其实羽来美国求学移民，她的男友也仅晚一步申请同间学校，准丈母娘早把他当成未来的女婿。这时她被顶头上司所迷惑，一头栽进无法自拔的办公室热恋里，每天不是用bbcall(pager)的密码传情，就是两人躲在无人的办公室隔间里眉来眼去，甚至牵手玩亲亲，完全忘了自己的准未婚妻的身份。 岱对当下感情的状况似乎也很习惯，上班和羽相处捉迷藏，下班陪嫦加班聊天，直到晚上9点之后才回到家里面对家人。他并不觉得对家人有什么愧疚，因为自己至少尽了基本养家餬口的责任，家人对他的父母也不好，就算是礼尚往来吧。至于抢了羽的男朋友这档子事，他觉得反正是女方投怀送抱，没有什么好觉得抱歉的，隐约还窃喜报了上帝让z把梦中人立抢走的一箭之仇。 至于在嫦之后又出现了一个羽，他觉得反正和嫦已经是地下情人，再多一个层地下又何妨，一块下地狱吧。关係如此错综复杂，岱开始感受到这就是所谓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比起以往那种感情上的自残和放逐，现在的左拥右抱朝三暮四总算稍微对得起自己了。 相较和嫦感情的慢火燉茶，羽的感情却来得又急又快，有如大火快炒。他们几乎每天约会，每天出游每天共餐。羽甚至于在住家附近又租了一个小套房以便于和岱朝夕相处。所谓的朝夕相处就是岱早上送小孩上学之后之后，先去羽的住处，然后再上班；羽下班之后也等岱回来，共进晚餐卿卿我我一阵子之后再让岱回家。这样子的进度，难道羽的未婚夫，岱的妻子，还有嫦都不会察觉吗？其实他们都有怀疑，但却都没有确切证据。真正发现的反而是羽的母亲o。 o在偶尔一次看到羽的手机电话账单中，好几次都出现了岱的号码。有一次在和羽争论这是谁的当儿，羽不小心说溜了嘴，让她惊讶地发现羽的新男友竟然是已婚的顶头上司。o一把抢过羽的手机拨了这个号码，岱以为是羽打给他就接了。这下愤怒的母亲直接和岱对话，她劈头第1句话就说， 「你是不是和我的女儿在约会？」 岱并没有承认，说是常有联络。对方立刻拉高了声调警告说，如果他再这样下去，会告诉岱的家庭，也告诉他岱的公司，让他在硅谷待不下去。 岱说没有这个必要。他和羽的母亲同样都是爱羽的，希望o不要这样做得这么绝。这段简短的不投机对话就掛断了。 岱估量一下事态严重，就在第2天约羽出来的时候，建议羽他们趁早就此分手。没想到羽哭得更为伤心欲绝，让岱完全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狠心离开她。这怎么办呢？她母亲绝对不会在未来的乘龙快婿之前放过他俩的。就在这似乎没有出口的当儿，羽居然很快的就让她的母亲知难而退。 原来岂止是羽而已，他的母亲o自己其实也在和一位牧师偷情。由于羽的怀疑，她早就请岱骇进o的电邮账号，完全掌握了o和牧师的婚外情关係。所以当羽东窗事发之后，羽立刻暗示o，她也有对o和牧师相当不利的证据，这下子o瞠目结舌，祇有兵退城下，默默的藏好自己的不伦之恋，管不了他人的瓦上霜了。 o被解决了，但是嫦呢。她很快的就察觉到岱与羽的关係非比寻常，也很快的发现自己被冷落。他三番两次的要追问岱和羽的关係，虽然岱不断的辩说，这衹是羽对他的单恋，他衹是在哄一个小女孩而已，但是嫦已经开始对岱求去，希望结束他俩的关係，让她回復真正的单身生活。 至于羽的未婚夫d，也在察觉了羽已经因一位中年男子对他移情别恋之后，转而追求羽的闺蜜。毕竟是年轻，羽早就把她的秘密告诉了闺蜜，而闺蜜其实早就对d落花有意，衹是因为羽的关係苦无机会。这下子机会来了，她怎能不好好的掌握呢？为了自身的利益，她当然会愿意为羽保守这个不能说的秘密的。 多年之后d和闺蜜共组家庭，也生了对可爱的一男一女，而岱也在d最为困顿的时候雇用d到他自己的公司，后来也协助d找到更好的工作直到拿到身份，建立了成家的基础。所以回过头来，这笔感情的账算起来还真是挺复杂的。 由于岱其实从来没有追过羽，所以他们的感情基础一直是薄弱的。羽在终于瞭解了岱不可能因为她而改变现状，另外也怀疑岱和嫦的关係之后，她终于放开了自己。在拿到美国公民之后回到台湾，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开始接受男生们狂蜂浪蝶般猛烈的追求。眾多追求者中她选到了一个最忠厚老实而且能干的丈夫，若干年后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和一个美满的家庭，悄悄的关上了那道轰轰烈烈，不可告人的恋情的后门。 （七） 在岱同时与羽和嫦交往的日子里，虽然岱在两人面前完全否认和另一人的关係，但其实也衹能维持表面上的信任。在羽终于取得公民身份回国之后，状况才又单纯了下来。无论是因为嫦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还是因为她其实也并没有这么在乎。因为岱的再度专一，他俩的关係又恢復到羽出现之前的状态。 岱仍在为他的事业打拼，原来的单打独斗做电商网站没有成功，现在又邀了几个合伙人捲土重来搞企业内网解决方案。而嫦也就在很自然的状况下，下班之后前来帮忙，担任这家新创的行政和财务的负责人。他俩经常加班做到夜深人静，后就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把办公室当做私人空间。 嫦的年龄其实只比岱小一两岁。他与岱秘密的交往，基本上算是虚度了青春的时光，放弃了正常女性恋爱结婚的念头。虽然她常常告诉岱人生基本上就是受苦，她不想被家庭拖累，也不想拖累家庭，是一个独身主义者，但是岱始终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和她交往，更无法光明正大的照顾她，对嫦也不公平。他俩除了在办公室之外，在外头见面也总是扭扭捏捏，偷偷摸摸的。这样的一个见不得人的关係，让两人的相处始终在「我们何时分手?」这个嫦的问话下，苟延残喘。 岱的生意始终没有成功，嫦的默默协助，只提供了一个他俩继续交往的藉口。就这样勉强撑持着，直到有一天，岱突然接到了父亲在台湾生病住院的消息。 青春之泉 其实岱前一年底因缘际会，在网路上结识了一位教育界人士，应邀协助安排该单位出国参访进修等各种活动。从岱的印象里，杏坛长官多是道貌岸然的老头，没想到他眼前出现的，居然是一位口齿伶俐，反应敏捷的靓女。 綺在社群媒体上和他结识没有多久，就开始盛讚他的文笔和学问。綺爽朗如太阳的个性，加上歷练与成熟，以及字里行间的幽默感与对生命的热爱，让岱在面对未来一片的混沌和不可知中，突然找到了再度拥抱生命的理由。 父亲的病情在做了长达6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开始好转，岱在开刀前一周赶回台湾，也趁机会见到了綺。两位暮光男女重新看到了青春，相见不恨晚，却不能不好好把握。父亲的状况终趋稳定，孝顺的岱乃决定在协助长子找到工作之后，放弃在美国的事业，回台湾寻找事业的第二春，同时陪伴父母亲。 回台湾之后，他以知天命好几的年龄寻求工作机会，其实是非常冒险的。尤其台湾一向以硬体代工为基础，他完全没有经验。然而经歷了近一个月的寻寻觅觅，总算是因为大学同学很多都已身居要职，或者都创业成功成了ceo，再加上自己一身电脑科技的本事，所以趁着当时一阵企业转型风，从代工变成自行研发產品的热潮，一辈子搞软体的他终于在台湾有了机会。刚开始是总经理的顾问，但是没有多久就下放到组织里面，担任公司的核心技术主管，一个50多人的研发部门在装潢现代的大厦顶楼迅速成立。 刚开始上班时他居无定所，暂时先住在老友的家里数周，每天搭公车过桥上班，晚餐自行料理，倒是另有一番风味。后来在公司附近的高级住宅区找到了一个现代化的小套房，房租价格不菲，但却是自己的生活空间，他也就和綺有了一个幽会的据点。 綺的个性爽朗外放，积极进取。除了教育行政之职之外，她还身兼社教中心的负责人，甚至以超过50的年龄远赴南部c大攻读社会学博士。这份乐观积极的精神，鼓舞了岱，不知不觉之间也让岱年轻了起来。两人就像20来岁初出茅庐的情侣，为了不可知的未来乐观地打拼，分享工作和生活上的快乐与痛苦，造访许多年轻人去的景点，抱着一颗好奇的初心，而不知老之将至。就像綺常说的:foreveryoung 由于岱刚开始并没有车，所以假日经常都由綺远道从k城市开车过来接他。然后在各大餐厅各个景点悠悠在他们的两人世界里。岱常开玩笑地说，别人所谓的香车美人，都比不过我，因为我是美人开着香车来接我，陪我去玩。 綺刚开始被岱的幽默和学识深深吸引的时候，他们其实是隔着一万公里的太平洋。透过社群网路，綺经常半夜爬起来看他的文章。后来透过视讯软体，岱开始教綺英文，一起读社会学论文，还一起唱英文歌曲。綺经常在电脑前浑然忘我，开怀地说着笑着，像是个情竇初开的小女生，无忧无虑的遨游在虚拟世界的天空，却比真实世界更真实。让路过綺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感觉到她在交网友。那个时候岱和綺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什么时候会真正的见面。当綺知道岱的父亲突然生病，她立刻主动代替岱去看望他的父亲，并且用通视讯软体让岱和他的父亲远距相会。 因为探病，岱突然从万里外的太平洋彼端飞回，出现在綺的眼前，也因为要陪父亲，岱决定留下来在这儿继续他的事业，这一切都让綺不知所措。她毕竟也是有家庭的人，这份感情突然把她推到了道德的边缘，内心的挣扎与焦虑使得她好几次无助地向岱说再见，可是这份突如其来，意外美好的黄昏之恋，却让她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而在离家万里之后，岱又怎捨得斩断这段崭新的，完美的罗曼史呢？ 在岱的感情世界里，出现过像立那样，初一十五不同，犹如月亮阴晴不定，甚至于歇斯底里到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也出现过如羽般静静的陪着他，犹如一颗在天边眨眼的小星星的女人。此时他眼前出现的綺，却是个正如正午的太阳一般，机灵干练而又决断的女人，塔罗牌的算命者口中的战神。而綺之所以喜欢上岱，完全是因为他的才华，在社群网络上所展现的文采与幽默。她不像羽那样，一头就无助地鑽进岱的怀抱。毕竟是50多岁的已婚熟女了，她静静的等着确认岱对她有意思，也适时地对岱送出流水有情的讯息。 初次见面，她显然并不知道如何应付岱，除了把他塞进自己的车子，沿着基金公路绕着北海岸且走且聊之外。他们途中到了一家名叫海角天涯，类似住宅的餐厅，凝睇着远方大洋带来波涛的潮起潮落，粼光点点。聊过了半个下午之后，綺把车子往淡水开，希望能看到水上的夕阳馀暉。但是当车子停靠在停车场后，她发现虽不是假日，却也到处都是人踪的时候，綺犹豫了，显然是担心有人看到他俩。 她把车窗摇下又摇上，踌躇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走在前头让岱尾随在后，像两个不认识的路人都朝岸边走去，然后又很巧地进了同一家餐饮店。岱刚从美国回来，谁也不认识，东张西望好不轻松，却看着綺紧张兮兮地低头疾行，失去了平日的镇定与泰然。 淡水的岸边风景的确很优美，慵懒的海浪，温暖的沙滩，慈祥的阳光，还有徐徐的海风。但是綺总是心神不寧，直到乐队伴奏的声音震耳欲聋，夜幕又完全垂下来，人声鼎沸，人影开始幢幢之后，她才恢復了平日的瀟洒与自若。 綺对他的安排其实也非常精彩，在他找工作的当儿，有空就陪着他四处寻幽探圣，走遍海洋公园，九份，鼻头角，关渡大桥，动物园，猫空夜景等，他儿时或年轻时候常去或嚮往的地方，如数家珍般陪他玩个够。綺也安排了一些可以两人独处的地方，比方说ktv房，但是他第一次吻了她，却是当车停在夜间摩天轮旁的停车场。 （八） 跌宕起伏 綺让岱感觉到真正有人了解而且关怀他，这不是他在其他女人面前能够轻易得到的。也许是因为她的世故、练达和手腕，彼此的交往让岱觉得非常的轻松。两人总是这么有默契，见面时有这么多的事可以谈。岱常在想他俩这样做，其实是维系了两个家庭的幸福，因为分手之后，两个人回去又是尽责的父母夫妻。岱有时也在想，如果綺是他的妻子，她能够躲过婆媳之间的矛盾吗？她会不会也会落入宿命的圈套，成为岱冷落的对象。 也许生命就是这么好笑。命运决定了角色，角色决定了幸福与否，与相貌无关，与智慧无关，与能力无关，与品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係。 由于岱找到工作以后收入较高，金钱方面也比较自由，所以他开始协助綺，让她一个养家的公务员各方面有了比较宽裕的支出，像是买衣服或者是缴汽车贷款等等。岱有点担心，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变成老夫老妻，他知道自己是靠恋爱的感觉维系对生命的热爱和创意的，也没忘记在大洋的彼端还有两个老妻。 嫦打从知道岱要回台湾陪父母开始，早已经开始对他冷淡。他俩继续维持下去的原因之一，是岱的公司虽然关了，还有一些账没有结掉，需要嫦的帮忙。岱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每一季回去经常带一些嫦想要的书籍用品等。在与嫦交往的近20年中，嫦从来没向岱要过什么昂贵的生日礼物，永远是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你，除了有一段时间支领岱公司一份微薄的会计薪水，那其实也是该得的。 嫦在08年不幸得了癌症，回想起来那真是个灾年。年初她的爱犬过世了，暑假回香港度假时顺便健检，结果x光在肺部发现了一个白点。之后追踪下去就演变成了肺癌第1期。开刀之后，经过电疗和化疗，算是稳住了。岱此番回台其实刚开始也蛮担心她的，虽然她早就说过要分手，虽然他俩的感情已没有波澜，逐渐淡化成有如家人的关怀，岱还是觉得要为她失去的青春负责。 在岱的感情世界里没有背叛，祇有更多的真情。岱在和一个令他惊艳的新对象交往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冷落原来那个，衹是感情是没有办法偽装的，女人的第六感很快就会察觉怎么回事。虽然岱从来不承认有其他的女人，虽然岱永远尝试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热情和态度，但是到了女人面前，这杯茶究竟是热是凉，就真的是点滴在心头了。 岱在台湾的工作起起伏伏，有的时候受到重用，有的时候受到打压，也许那并不是岱回台湾的重点，所以他并不十分在乎。他的收入主要是要滙回给家人的，虽然曾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足够的资源和适当的方式，他也安之若素。其实他在这边的生活，基本上是让他回到了30岁出国前单身的状态，陪伴父母，陪伴女友，剩下的才算是事业，以及提供家人必要的生活费用。 有这么一天，他从前的教授突然写了一封信要见他。见面之后告诉他，他要推荐岱到中国去工作，那儿的待遇是很不错的。岱十分犹豫，一则那是一个从来没去过的神秘的地方，二则他就不能常常陪伴家人和情人。但是听完朋友们的建议之后。他发现所有人都100%地鼓励他去。明白自己在台湾的发展有限，失去这个机会实在可惜，岱也就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整理好行李，向父母辞行，开始过着一个多月回台湾三四天，搭乘东方航空来回飞的日子。 对綺来说，虽然不能再常常见面，但是她本来就忙，平常最多也只有週末能碰头。现在岱去了h城，反而能在机场带回一些名牌化妆品，另外还常资助她或者是陪她到游览名山大川，包括乌镇，新疆，杭州，福州，婺源，黄山等等，她魂牵梦縈一直计画去拍照的地方。 而岱的领导，当初让岱回台湾，虽然觉得有点不妥，怕他又勾搭上什么女生。但是孝敬父母这顶帽子太大，她没有办法拒绝。要去中国，虽然听起来更不安全，二奶小三更多，但她想到岱已经快要60岁了，自己还可以不时去中国走走，觉得蛮好。也因为岱在那儿，她有机会去了上海，苏杭，南京，西安和北京等地。总而言之对这事是个有何不可，何乐而不为的心态。 嫦其实也不在乎，因为她心里早有盘算。一旦公司结束，她就要和岱分手，永永远远的忘掉这一段身为虔诚天主教徒的她，没办法原谅自己的，不纯净的感情。 玉洁冰清 如是这般的，我们的多情种子岱，又在h市认识了他的下一任的繆斯美女旻。不过出人意外的，这个繆斯是个韩国人。 韩国人有东北的血统，旻的脸部凹凸轮廓明显，配上一个白皙瘦削的瓜子脸，以及沉静寡言个性，很容易就展现那种模特儿高冷迷濛的气质。旻虽然生在韩国，却是在中国念的大学，在新加坡和澳洲都工作过，又具有三个硕士学位：国际关係、国际法和英文。由于精通三国语言，在这个岱刚报到的多国半导体公司中，很容易就坐上了翻译与秘书的位置。 旻在这家公司其实也是很奇怪的，因为她是唯一能够用双语代表韩国7，8个工程师，和中国的地方政府谈工作条件的人。当他们的韩籍老闆把他们丢包之后，她就变成唯一能够协助这些韩国工程师继续留下来的关键人物。后来条件谈成了，旻却也从关键谈判者，变成了两位工程师的翻译，就如她后来对岱说的，陷入了这家公司的泥沼之中。 岱的到来改变了一切，因为他就是这两位韩国工程师的老闆。刚开始他把旻安置在他旗下工厂自动化部门，担任这两位工程师的翻译，并兼任其他各方面的庶务。但一旦岱发现了她的才华之后，很快的就把旻提拔成整个部门的行政助理。属下开玩笑的问岱说：旻是你的秘书吗？岱总是心平气和地回说，旻是我部门行政负责人，语带严肃。 从欣赏到爱慕，对岱来说，这已经不是第1次发生的事了。他开始和旻频繁的用微信通话。很快他就发现他俩不但谈得来，而且旻也感染了岱的美式幽默和风趣，以及见识了她自以为傲的英文能力。岱的到来，使得旻从以往僵硬紧张的韩式工作形态，逐渐放松了下来。 四月的某个下午，旻突然端了一片蛋糕到岱的办公室，岱问他这是谁的生日？旻说是她的，同事为她准备的蛋糕。当天晚上她的韩籍同事们请旻到新天地去开生日趴，旻一路上不断的发微信给岱，告诉岱他们去的地方，吃的东西，中间甚至还传了一张她头顶生日皇冠接受祝福的照片。岱假装吃醋问说为什么他不可以参加？旻告诉他，下回再和岱他们一起聚餐好了。 从此之后。岱和旻每天几乎都有一个小时以上的微信对话。虽然他们从未私下见面，就算平时见着了也装做不熟，而彼此已经互相非常了解了。岱的同事常抱怨吃饭的时候岱心不在焉，不断盯着微信，也不断地在回对方，然一旦看到岱那种专注愉悦的神情，也就释然了。 好几次旻在微信上抱怨岱，说他让旻在路上突然大笑，突然失态，都是因为岱在微信上为她讲的故事，以及说的笑话。 岱并没有让她担任他的行政助理太久，主要是考虑旻未来在这家公司的前途，他希望旻能够到市场或者是到公关部门去，比起技术部门更能够发挥才能。几经周折之后，她终于去了市场部门，有了一个新的副总老闆。岱知道这样做之后他们的关係就会逐渐转淡，但是从对晚辈的照顾来说，这是他非做不可的。自此之后，他们在实质世界上见面的机会几乎等于0，但是在虚拟世界上仍然是鱼雁频繁。 由于旻的来歷，她的单身身份，她的神秘，以及寒冰模特儿的外型，激发了岱为她写小说的灵感。从想像她是商业间谍开始，到她在这家公司从被冷落到被重用的际遇，以及旻告诉他参加许多会议得到的，荒谬的顶层秘辛。为旻写小说，总是行云流水般容易，灵感如清泉般涌出。而她每次看到了初搞之后，总是给予讚赏的回復。在真实世界里，他们其实看来衹是同家公司两个部门，彼此互不熟识的同事。 岱从美国回台湾之后。被綺深深的吸引，虽然还是对生病的嫦相当的关注。但可能已经变成了家人的关注。这次来到了h市，岱很快的就被旻深深吸引，但对綺却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关注。不但每次回去都和她热切相聚，也经常寒暑假邀她来度假。但是他心里的变化，岱自己心知肚明，綺已经变成了一个想当然尔的嬪妃，由佳人变成家人了。 但岱与旻其实并没有逾越微信之外的任何交往，一方面几乎是不可能，到处都是同事的眼睛，另一方面他已婚的身份十分昭然。有一次岱对旻分享同事的故事的时候，提到有一位乔治同事号称通姦是合法的，被她嘲笑了好久，还建议岱把这句话当成小说的标题。 所以岱虽然曾经有一次在微信上向他表白他的感受，但是很快的就告诉旻他不能这样做，这一切衹是他心湖里面的涟漪而已。自此之后岱每次回台渡假都带了她喜欢的凤梨酥回来，差人交给旻，她也每次都欣然接受，还时常回馈韩国的食品。岱曾经以团体的名义帮她办过两次生日会，她都应邀出席，但是岱却从来不曾和她单独出去吃过饭，甚至于在岱离开这家公司前想单独邀她聊聊，旻也把岱最后的邀请给回绝了。 或许旻知道岱之所以这么克制自己，衹是因为没有机会，所以她要确定岱完全没有机会，直到离开为h市止。虽然她和岱很谈得来，经常週末和下班时间一聊两个小时，微信不断，但是也就仅止于此。在实质的世界里，岱是一个已婚的老男人，而她是一个年近40的，站在道德的空旷高原上的单身女子。 嫦在协助岱正式关闭了美国的公司之后，有一天突然在通讯软体上告诉岱她要离开他了，希望从此永远不要联系。她同时也告诉岱她的癌症又復发了，而且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期。岱苦求嫦不要关闭他的账号，但是她还是做下去了。 在最后的对话中，岱告诉嫦，如果是这样子的结局，他实在是太自私了。嫦淡淡的回他说，其实你以前就告诉我你是自私的。 岱仍然不放弃，经常在电子邮件上向嫦问候，也尝试在回美的时候打电话给她。但是嫦早已心如止水，甚至回信告诉他读岱的信会让我想到痛苦的往事。此后，岱终于完全停止了他无谓的挣扎。 （完） 岱终于要离开h市了，一方面由于父母亲年纪大需要照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年纪不小，公司对他的信任度也不高，该让年轻人来接班尝试了。在旻拒绝了最后的，也是第一次的约会之后，岱黯然回到故乡，度过他当天的生日和两天后的中秋节。虽然突然间失去了工作，但是从此至少不需要每晚担心家乡的状况，可以踏踏实实地陪年迈的父母安度晚年了，岱对自己说。 两个月之后，岱和家人又去大连旅游，突然收到了前同事的微信，提到旻也闪电辞职了。岱立刻在微信上对旻表达了关心，也提到等她心情好些之后再聊。旻的回信却说她的心情并没有不好。旻不但离开，而且也把她的女儿，那隻路边捡来的小猫jamie也带回首尔。旻的离开，其实也代表了岱对h市关怀的谢幕。 永恒重聚 回乡之后，很快的就赶上了大学毕业40週年的重聚活动，岱当然也见到了我。在这些60多岁的，似曾相识却苍老难辨的脸庞里，岱居然找到了40多年前那曾让他企盼而不可求的身影，永远不老的前空姐，前知名餐厅总经理，现任澳门某卡西诺系列的总监盈。 难得的是盈一眼就看出了他，还对他露出40年前熟悉的微笑，虽然刚开始叫错了他的名字，但是他有把握盈并没有完全忘记他。这是一个混乱的场合，除了和老同学聚餐，共同唱校歌和一起拍照之外，就是一片混乱，结束之后各走各的。 听同学说，盈其实是很晚才结婚的，而且没有小孩。他所经歷的职场应该是比每一位同学都复杂。但是接下来她和岱在line的通信，却让他惊讶地发现，盈还是和40多年前大学时代一样的单纯，完全没有改变。周敦颐的爱莲说，几乎是为她而写，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有一次岱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答道，也许就是因为她的单纯和懵懂，才得到老闆的长期信任吧。 在盈的印象里。岱其实是个会写小说、爱说笑话的开心果，至于哲学系的盈，可以说是刚进大学万花筒的岱所知道的第一个万人迷，或者是同学们有志一同仰慕追逐的对象。盈有一张清纯的脸，甜美的笑，以及一双修长的腿。经常穿着短裙在如狼似虎的大学精英之间周旋飞舞。岱曾经有一次尝试着约她单独去跳舞，被拒绝之后，岱就没再有进一步的行动了，倒是他常常听说同学们对盈发动攻势。可惜因为同届女生註定是高届学长们追求的对象，所以往往衹能待在图书馆里徒呼负负，看着学长们得意地牵着她的手扬长而去。 40多年之后重逢，岱当然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最多就有机会在咖啡厅聊聊天罢了。都60多岁的人了，也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想做什么，倒是在通信软体上面，盈常常分享一些有趣的影片和内容，岱也会穷尽他的幽默能力，做一些评论。盈其实是蓝军的旗手之一，对绿色团体深恶痛绝。岱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是也难免附和一番。岱发现自从他和盈在脸书上交朋友之后，盈倒是蛮欣赏他的作品，经常帮他按讚。也许这样最好，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没有目的的交往，往往是最能持久的。 待续前缘 至于岱的未来，原本他计画持续和綺交往，和盈在line上当好朋友，写写小品，在线上开课，继续陪伴年迈的父母，协助长子就业，这些大概就已经够他在真正退休之前忙了。现在一走了之，没什么好牵掛担忧的了。活在世上的迟早会知道，比他早走的应该已经在彼岸好整以暇了。 回首前尘，岱的情史虽然并不很光彩夺目，繽纷璀璨，却也发人深省。很多经典的问题，像是-- 初恋是不是出麻疹？一定会失败，但一定要经歷？ 当兵是不是一定要经过两地相思的考验，对情竇初开的女生是不是太残忍？ 如果不慎爱上了已订婚未结婚的女生，应该如何自处？ 如果婚姻是对父母的交代，婆媳之间又不和睦，维护这段关係，是不是得靠婚外情？ 如果已婚的男人被单身异性仰慕，为了怕对方失望想不开，是不是该维持这个危险的关係？ 另外，如果婚外情的对象也是婚外情，除了对自己的配偶，也会对对方的配偶感到愧疚吗？ 最后，如果衹是在网上心灵出轨，但其实还是对家庭尽责，对家人照顾。这样的丈夫是好男人，还是偽君子？ 未来人的感情归属将会是非常复杂的，婚姻不会是唯一的选择，结婚也不见得要和异性走向礼堂；通姦已经逐渐除罪化，开放式的婚姻已经是一股无法避免的潮流，衹是暂时还是口头上不愿承认的暗流罢了。岱生在这样一个世代，他自詡是一个正直有义气的好男人，他总有很多的理由，为自己辩护，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大局着想，小疵而不掩大瑜。可是真是如此吗？道学家和宗教家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吗？也许当这一切被遗忘之后，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行前走后，岱无可避免地要对和他交往过的女士们说声抱歉，尤其是他的元配。他把所有交往过女士都蒙在鼓里，把真相悄悄带走，留下永远无法实现的海市蜃楼，秘藏在每一位曾深爱过女士们的心坎里。 今生曲终人散，最后让岱牵掛的，应该就是谁在下一辈子佇立等他，或者是他在街头佇立，等谁的下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