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见鹿》


 1-1 初次相遇

    「小鹿，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呀，我送你吧。」苏暖暖紧握陆卿语的纤手，紧蹙眉头，眼神满是不捨。

    陆卿语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啦，明天早上你不是还有课吗？我自己去就好了，再说，」她顿了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你要是哭了，我可招架不住。」

    其实是陆卿语担心自己的眼泪会因离别而溃堤不止，不过碍于面子问题，她硬是将责任推给了苏暖暖。

    「就算被记缺旷我也要送你！身为你的好朋友，你离乡背井追梦，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才不会哭呢！」

    就读餐饮管理专业的陆卿语，转眼也到实习的阶段，系上这次难得开放学生们除了学校配合的厂商，也可以自行在外找厂商实习，陆卿语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餐饮界的标竿、她的梦想所在地《长安城》。

    《长安城》位于西安，是一间在餐饮界出类拔萃的中式餐厅，也是许多厨师们梦寐以求的就职场所，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第二代老闆林深，长安城原先在第一代老闆，林深的父亲手上时，只是一家普通且富有人情味的餐馆，直到林父驾鹤西去，林深接手，摇身一变，创造奇蹟，成了米其林三星餐厅。

    陆卿语踌躇了半晌，才妥协，「好吧，明天早上八点半，在一号入口见？」

    苏暖暖点头，两人分道扬鑣，朝着各自的家走去，即便是一路相伴的好朋友，最终还是得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陆卿语一到家便开始收拾行李，跪坐在行李箱前摆放衣物的她听着陆父不停地口出恶语，随着一字一句、针针见血的话语，陆卿语动作从原本的轻柔转为粗暴。

    「一个女孩子，在外地多危险！」、「台湾的餐馆就那么多了，为什么非得大老远跑到西安去？」、「那儿跟这儿还不是一样都是做吃的，你就挑个附近的餐馆做不就好了。」

    身为长辈，实在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憧憬及热血干劲，对于这种情绪勒索，陆卿语敢怒不敢言，只是迅速收好行李，关上门以表不满，同时也关上了自己的心扉。

    陆父看着闔上的房门，摇头反讽，「长大了翅膀硬了，急着离开家了，我看我没女儿了。」

    其实她这么急着想要出头天，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陆母。

    陆母在世前，与陆父共同开了一家便当店，担任烹飪的职位，卖的虽只是简单能温饱的家常料理，汗水及饭菜香却洋溢了陆卿语整个童年，她的日常便是放学后回到店里帮忙，而陆父则是负责外送及收营的部份，直到陆母病情恶化前，都是如此。

    人走了，再看着昔日的场景，也只是触景伤情，便当店便草率的收了。

    从那刻起，陆卿语便下定决心，她要继承这戛然而止的身份。

    儘管陆父极力阻止，却也难将展翅的鸟儿囚禁在笼里，嘴上不满，心里倒也明白陆卿语的志向还有自己妻子带给女儿的影响。

    料理在陆卿语心中意味着不仅是母亲的味道，也是努力向上的目标。

    陆卿语望着手中的机票，暗自发誓，一定要进入长安城，成为令母亲感到骄傲、令父亲跌破眼镜的人。

 1-2 初次相遇

    陆卿语拉着行李箱，站在一号口四处张望着，这是她第一次搭飞机，虽然已经在网上查过登机流程及动线，内心仍然不受控制地紧张起。

    最令人提心吊胆的是，跟自己约好的苏暖暖到现在都还不见踪跡。

    「小鹿、小鹿！」苏暖暖拎着包包，匆匆忙忙跑向陆卿语，大喊着她的名字。

    陆卿语闻声，朝苏暖暖招手。

    「我还以为你不来，正要走了。」

    「抱歉啦，早高峰所以堵车了，」苏暖暖慌乱地从包里拿出一隻麋鹿的串珠吊饰，递给陆卿语，「给你的礼物，我串了好久的。」

    陆卿语接过，视线停在吊饰上，久久没有发语。

    她知道，苏暖暖的手一直不太精巧，连做给自己的卡片都是七零八落的，却为了自己学习串珠，一看就知道耗费了不少时间，「暖暖，谢谢你……。」

    苏暖暖别过头，「好、好了，你干麻这么感动呀，搞得好像这吊饰是什么金子一样。」

    「以你的水平来说，这真的算是奇蹟了。」

    苏暖暖陪着陆卿语报到后，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两人坐在等待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约而同地刻意避开离别二字不谈。

    陆卿语搅着手指，总算开口讲出内心的不安，「暖暖，我好担心面试会失败。」

    当她看到长安城的官网正在招募人才的时候，她一股脑儿的便投了履歷，过了一星期竟欣喜地收到了面试通知，也就代表说她已经从投递的眾人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可面试需要考验厨艺，她必须跑一趟长安城才行，若是特地大老远跑到了西安，还失败了，那她辛辛苦苦存来的交通费及住宿费就犹如流水，一去不復返，回来后听见自己无功而返的陆父以后更不可能看好自己了。

    苏暖暖拍了拍自己的背，「若是如此，西安肯定还有更多出眾的餐厅，你就挑一间你喜欢的餐厅吧。」

    可不是长安城，她又怎么能说服陆父自己需要特地到西安学习呢？

    他说的对，餐厅多得是，不是大名鼎鼎的长安城，根本很难说得过去。

    这一趟的价值太过庞大，以至于陆卿语抱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心态，战战兢兢地一步步前行。

    真正的勇敢并不是勇往直前，而是即使害怕，仍坚持走下去。

    「可你知道的，我爸……。」

    「小鹿，既然你都决定踏出这步了，就儘管展翅高飞，别在意他人的目光了！梦想没成真之前不准回来，不过，」苏暖暖坚定的眼神带给了陆卿语动力，「你要是在那受委屈、待的不舒服了，就回来吧，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一番话语惹得陆卿语心头一股暖流而过，眼眶不禁佈满氤氳。

    苏暖暖说得对，她都跑到西安了，不收穫些什么，那就太浪费这段路程了。

    她看了萤幕上的登机时间，骤然站起，掩饰自己的心绪，「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登机了。」

    苏暖暖送陆卿语到安全检查口之后，知道自己没法再过去了，停下了脚步，「小鹿，加油，在那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哦。」

    陆卿语深怕自己眼泪会夺框而出，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我走了。」

    往入口走去的她，还特地回头，向苏暖暖挥了挥手。

 1-3 初次相遇

    陆卿语的个性坚决，一旦下定决心，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会贯彻始终，她这次离乡背井，毅然决然地千里迢迢去西安闯荡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刻的她紧闭着双眼，双手紧握着两旁的扶把，起飞时，气压逐渐升高，使得她耳朵犹如被矇住一般，令人不适，加上飞机左右颠簸，内心慌乱的她不禁暗忖，万一坠机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先遵从上机时的提醒，蹲低抱头才对？

    她可不想还没到目的地就惨死在路途中啊！

    「张开嘴巴会好点。」

    闻声转头的陆卿语望向坐在自己隔壁的发语人，是名皮肤白皙、戴着墨镜且有着一头褐色大波浪捲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看起来就是名不简单的人物。

    她张嘴试了试，耳朵那层隔阂立即没了，她怯生生地点头，「确实好多了，谢谢。」

    女子的红唇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不会。」

    陆卿语的视线转至女子手中的美食杂志，上头正介绍着世界各地的米其林餐厅，陆卿语眼睛为之一亮，顺势搭话，「你对美食也感兴趣吗？推荐你《长安城》，它可是西安着名的三星米其林中式餐厅，值得你特地去打卡！」

    米其林餐厅总共分为三个等级，一颗星，值得停车一嚐；二星，花费不低，却值得绕道前往；三星，最优秀，零缺点的服务品质及绝美佳餚，儘管昂贵，仍值得专程安排一趟旅程特地前往。

    女子似乎被挑起了兴趣，问道，「长安城？」

    「对，长安城以中式料理为主，最出名的就是他们的醉排骨，顏色金黄、酸甜香辣，层次丰富，衝击味蕾，还有他们的龙身凤尾虾……。」

    看着陆卿语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女子虽没有打断，倒却也没应声。

    陆卿语意识到自己的多嘴，顿时停下，「抱歉，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什么，很有意思，有空我会去看看。」

    陆卿语尷尬地点了点头，随后陷入一片沉默，直到下飞机前，两人都没有一句对谈。

    女子下机离开前，多望了陆卿语一眼，真有趣，获得米其林星级的餐厅几乎以西餐为主，而这个长安城，竟以中餐拿下了三星的头衔？

    不过，这女孩又是谁？

    年纪轻轻，肯定不是里头的厨师，为什么会特别推荐自己长安城呢？

    背对女子的陆卿语望向蓝天白云，这是她初次踏入这片新土地，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脚下的这片柔软的土壤，充满着梦想的味道，将她包裹在新鲜的氛围中。

    陆卿语拉着自己的后背包，快速的往出口走去。

    她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自己租赁的小套房，在外人眼里，工作还没录取便在当地找了间房子租赁，兴许是件愚昧的事，可在她眼里，唯独亦然决然地下定决心，找好住处，她才不会临阵脱逃。

    房租及押金，便是将自己强制留在这里的办法，就算她想临阵脱逃，肯定也会心疼自己的钱，而留下。

    换句话说，这可以称上破釜沉舟，不过她破的，可是自己的荷包。

 1-4 初次相遇

    凭藉着万能的网路导航以及自己勉强还算可以的方向感，陆卿语询问了几次服务人员确认后，顺利搭了高铁、转了两班公车，总算抵达自己的小套房。

    不得不说，大陆的土地果然大，连坐个车，车时都得耗费一个半小时以上。

    望着眼前这栋破旧的公寓，陆卿语暗忖，果然照片都是骗人的，明明网路上的照片就是带着西洋风，愜意精美的小洋房，怎么就成了灰灰暗暗，狭隘的小房间了。

    虽心有不甘，不过这已经是她经济范围内能够租到最好的房子了，才这点钱，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陆卿语拼命地说服自己踏进这现实与理想落差的房子。

    不过庆幸的是，小区十分安全静謐，且这栋公寓仅出租给女性，不会有太多复杂的人出入，最适合她这种单身的女学生了。

    可能就是因为偏僻加上要求严格，价位才会比一般套房低。

    陆卿语依序将自己行李箱的私人物品归位后，发现了一个自己最不能忍受的事情，那就是冰箱唱空城！

    她皱眉望着自己的小冰箱，身为一个喜爱烹飪的人，这点她绝不允许，就跟钱包里面没有钱、肚子里面没有食物一样令人空虚。

    忆起方才，自己坐公车时稍微看了下附近的环境，离住宅一段距离有间超市，路程有些麻烦，不过也没办法，大陆地大，该买的还是要买，也顺便买些生活用品吧。

    走了约莫十五分鐘，陆卿语才抵达印象中的超市。

    她欣喜地推着一辆小推车，两眼发亮的到处逛着，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发现很多自己家乡没有的食物，今天一整天都忙于交通奔波，时间来到了下午，仍未进食，看到什么自然都是垂涎三尺。

    不一会儿的工夫，购物车里面已经被蔬菜、肉品、调味料，还有她在网上看到的推荐零食、饮料给塞满。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没吃饿得慌！

    不行不行，她不能再买了，购物车都要满出来了。

    她紧闭着眼睛，忍痛离开，用了点力气将一箩筐的购物篮放上柜台，拿出钱包里的现金递给店员。

    店员望着自己手上的钞票，面色为难，「这位女士，我们店里的现金不够找钱，你看能不能用手机支付呢……。」

    陆卿语愣了愣，儘管她曾经就耳闻过在大陆几乎都是用手机支付，但不知道现金的流通如此狭隘。

    她满脸通红，说了句落俗的话，「我、我没手机支付……。」

    毕竟她才第一天来，连银行都还没去，一心只想着赶快放下手中的行囊、吃饱饭再去办事。

    店员愣了愣，暗忖这人是洞穴里出来的吧，沉默了片晌，才道，「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找零钱好吗？」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忽地，陆卿语后头排队的男子开口道，「扫我的码吧。」

    望向走到自己身前，背对自己的男子，比起娇小的她，他显得高大，穿着一身墨黑大衣，配上皮鞋，能感受到男子语气十分不耐烦，要不是因为这句话，她丝毫不认为这个人是来帮助自己的。

    陆卿语愣了片刻，连忙推託，「那怎么好意思……。」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错，但这样麻烦一个陌生人真的不合宜，自己买了那么多，肯定不便宜，何况她又不是没钱。

    背对自己的男子嫌弃道，「太慢了。」

    店员立刻扫了男子伸出的手机二维码后松了一口气，这家店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顾，要是她真的去给这位女士找零钱，那店面谁顾？

    陆卿语撇了撇嘴角，原来这傢伙是因为嫌弃自己浪费他的时间，才出手帮忙的吗。

    那他可以跟自己说啊，先让他结帐不就好了！

    不过对方也是出手帮了自己，陆卿语也不方便说什么，仅是礼貌道，「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吧，之后我办好户头会马上还你的。」

    男子转过身，冷漠地眼眸打量着陆卿语的小身板，随后不疾不徐地讲出令她诧异的话语，「你这种搭訕方式，也太老套了吧。」

    什么！？

    她，搭訕他？

 1-5 初次相遇

    展露出厌恶的神情，陆卿语嗤之以鼻，就算他身高貌似有一百八、长得还算好看，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好吧，她为什么人生地不熟，还要无缘无故撘訕一名毒舌的陌生男子！

    简直污辱自己的人格。

    当收营员将男子的饮料一同结帐时，陆卿语掏出自己钱包里的钞票，没有一丝非分之想，用力拉过男子的手，往此重重塞向比自己结帐金额还高的整数钞票。

    「不用找了，就当作我花钱买了你的宝贵时间，真是对不起啊！」

    林深将手中的钞票揣在手里，瞇眼望着娇小的人儿扛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怒气冲冲的离开，犹如小孩子搬重物，很是滑稽。

    用钱买他时间，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陆卿语错了，确确实实地错了。

    错的不是她态度恶劣对待帮助自己的男子、也不是心疼那多给的九十二元，而是，她买了那么多东西，还得走一大段长坡，才能抵达住宅。

    她为何愚蠢地被自己的生理反应所鬼迷心窍，一下买了那么多？

    两盒鸡蛋加上一大罐鲜奶无非是对这段艰辛的路程雪上添霜，增加自己所承担的重量及摔破的风险。

    熬心费力的陆卿语吃力扛着两袋食材，更加勤奋的迈开步伐。

    在她思索前方的路程为何宛如没有缩减一般，一台休旅车在自己身旁放慢速度。

    直觉不对劲的陆卿语转头望向那台银灰色的休旅车，驾驶座彷彿感受到她的疑问，特地拉下车窗。

    映入眼帘的是方才那名男子，他用揶揄似的神情嘲笑自己一番后，油门一踩，加速离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陆卿语对着车尾大叫，「幼稚！」

    犹如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怒火中烧的陆卿语涌上无穷无尽的力气，加快速度朝家里走去，喃喃自语，「才刚来到这里，就发生这种莫名奇妙的事情，肯定是个凶兆。」

    最好不要再让她见到那男人，否则她非得让他栽在自己手上。

    带着已经饿了一整天的五脏庙、费了九牛二虎的工夫，她总算来到门口。

    正准备刷磁卡打开大门，陆卿语听见车门锁起的声响，闻声转头，发现那该死的凶兆竟然恰巧转头望向自己，且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神情不耐，重重放下塑胶袋，「你有必要这样一直跟着我吗？」

    都已经又饿又累了，还无缘无故招惹上一名怪异的人，这都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深莫名应答，「我开车比你先到，要说跟踪，也是你跟着我吧？」

    尚未反驳男子的话语，陆卿语脑海闪过方才一道清脆又破碎的声响，原先的怒色霎时转为土色。

    完了，她的鸡蛋，被自己刚刚那一重击，弄破了。

    「随便你。」

    提起自己的食材，陆卿语以手臂推开大门，而跟在身后的林深也没二话，随着她走进大楼里。

    满脑子只想着自己流出的鸡蛋又臭又黏，且沾满其他食材，陆卿语行色匆匆地走进电梯，望着林深不疾不徐朝向自己的步伐，毫不留情地径直关上电梯门。

    都怪自己怒火中烧，以至于力道过大，将鸡蛋磕破……。

    看来今天得做个鸡蛋全餐，才不会白费了这盒外溢的鸡蛋了。

    陆卿语称不上是专业厨师，不过好歹也算个料理人士，儘管两者的专业程度相差甚远，不过共同点皆为爱护食材。

    也许是内心太过慌乱，她往自己包里和外套口袋翻找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钥匙的踪影，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卡在牛仔裤的口袋深处。

    将钥匙转进孔里的霎那，沉重的脚步及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自己后头传来，她诧异转头，男子竟从房门旁的楼梯口走出。

    陆卿语顿时惊愕失色，不、不会吧？他有必要计较自己到这个程度，追到她房门口吗？

    不就只是说他几句还把电梯门关了……，她钱都还了，为何还纠缠自己不放？

    电梯需要磁卡感应才能搭乘，而他爬楼梯便意味着身上没有磁卡，就连大门也是跟着自己的步伐进来的。

    此时，陆卿语才意识过来，不对啊，这里是女性公寓欸！

    经过她的种种推理，她能肯定这人百分之百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不安好心的踏入女性公寓！

    陆卿语脑海闪过各种电视上的杀害新闻，快速转开门把，彷彿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上房门，慌乱之馀，还夹到了自己的包包。

    不敢开门的陆卿语，硬是将自己纯白色的后背包扯进房里。

 2-1 台式牛块炸饭糰

    长安城位于闹中取静的地点，外观是充满中式风格的深褐色木製建筑，掛着一个个大红灯笼，而内里在暖橘色灯光的映照下，是挑高的门厅及气派的大门，精緻的雕窗配上气宇轩昂的匾额，就连角落的檯子上也不忘摆放祖母绿的花瓶，耳边还能听见阵阵的古风旋乐，可见长安城的老闆对于此店的细心程度并非一般。

    此时的陆卿语双手因紧张而紧握拳头，正坐在长安城的包厢，对面坐着一名面无表情的男子，衣服上的名牌写着副厨－宋玉。

    宋玉没有二话，要求陆卿语自我介绍。

    陆卿语在家早已练习多次，熟稔地将自己的家庭背景、个性及相关经验说明了一番。

    宋玉没有回应，陆卿语倒也没心慌，沉静坐着等待下一个问题，毕竟面试官这份工作，每天要面对许多来自不同地方、不同个性的人，疲乏厌倦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视线停留在手上的平板，页面是陆卿语的履歷，问道，「你为什么想来长安城？」

    说到自己憧憬的地方，陆卿语嘴巴不停地颤抖，脑中一片空白，凭藉直觉应答，「长安城一直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地方，是餐饮界的巨头，又获得了米其林餐厅三星的头衔，我想待在这里学习更多的事物、得到更多的资源，开阔眼界。」

    「听起来，你是因为米其林而来的？」

    陆卿语闻声转头，这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男子，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眉目疏远，眸光微歛，打量陆卿语。

    她瞪大眼眸，是他，昨日那个跟踪狂！

    公归公，私归私，林深没有提起昨日的事，眼神冷漠，宛如两人初次见面般。

    他什么时候来的？宋玉暗忖，眼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復。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心思。

    走向两人，林深接过宋玉手上的平板，淡淡道，「这里我来，三桌的客人指名要找你。」

    之前碰面都是匆匆忙忙，陆卿语这才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容，林深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能想像出，他平时到处奔波，晒了不少太阳，眼眸深邃、刀凿般的鼻樑十分立体，身穿衬衫的他下身是一件厨师围裙，可奇怪的是，他的衣服上，竟没有名牌。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跟踪狂在长安城担任的职位为何，但对于临时转为自己的面试官的他，陆卿语还是礼貌点了个头，回应，「这是每个厨师梦寐以求的方向，人的味蕾是主观的，但是米其林星级成了客观的认可，自然也是令厨师感到骄傲的地方。」

    「很有眼见。」正当陆卿语以为是讚美时，林深接着道，「可长安城只收对菜餚充满热情的学徒。」

    林深收起一眼都没看的平板，屁股还没坐热便准备起身离去，陆卿语失了方寸，跟着起身，慌忙道，「我很喜欢做菜！我的童年就是被我母亲的锅铲和炒菜锅给填满的，她从以前就开始教我怎么做菜，包括对于火侯的控制还有食材的挑选，如今我继承了她的遗志，我当然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在一间优秀的大餐厅学习……。」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你的话语总围绕在你母亲身上，难道你没有一点自我的热情吗？」

    面对陆卿语的一言不发，林深推开椅子往门口走去。

    背对着陆卿语的林深，再给了一句重击，「你不是真心喜欢做菜。」

    你喜欢的，不过是做菜能带给你逝去的母爱罢了。

    「但我是真心想学习，请你给我一次机──」

    尚未语毕，回应她的只剩沉闷的关门声。

 2-2 台式牛块炸饭糰

    陆卿语垂头丧气地从包厢走出，心里无比的沮丧，她不认为那凶兆会公报私仇，可他真的是凶兆。

    早有耳闻能被长安城录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长安城的条件十分奇异，对于人才没有一定的要求方向，她也仅是抱着一腔勇猛无谋的积极心态往前衝，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知道这一趟不容易，可连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已经结束了。

    她依依不捨的再看了长安城几眼，却发现宋玉站在一桌客人旁边，一脸为难。

    陆卿语佯装若无其事地从旁经过，悄悄听了对话，原来是客人认为所有餐点吃完后，还剩下不少红酒，却已经没菜可以配了，认为菜的份量可以再多一些或是研发更好的配酒菜餚。

    宋玉一方面考量每份套餐的成本问题，一方面又明白顾客是上帝的宗旨，内心左右为难，却还是选择道歉，替客人再多上一道餐点。

    比起多一盘菜餚的成本损失，长安城的名声更加重要。

    陆卿语拦下正走向厨房的宋玉，满脸诚恳地道，「副厨，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表现好吗？」

    宋玉一阵诧异，「是你？」随之皱眉，陆卿语这番话语明显就是未录取，他搔了搔头，看向远处的林深，「抱歉，未经允许，我没有办法随随便便让一个外人进我们厨房。」

    陆卿语随宋玉的视线转向正经过的林深，既然他能够代替宋玉面试自己，肯定是不简单的角色吧！

    何况宋玉看着他，不就表示需要同意的人，是他？

    拜託了，他是唯一能够救自己的人了！

    她眼神坚定，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快步走向林深，伸手将他所拦下。

    这女的，又想做什么？林深蹙眉，「陆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对着脸色铁青的林深简单说明方才宋玉与客人的情况，陆卿语郑重地鞠躬，「拜託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使用你们的厨房好吗？」

    陆卿语低头望着眼前那双皮鞋，迟迟没有动静。

    既然他不为所动，那她只好使出杀手鐧了。

    陆卿语压低嗓子，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昨天的事情说出去，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出入女性公寓的变态跟踪狂。」

    林深一双狭长的眸子瞇起，她在威胁自己？

    其实昨日是林深的妹妹，林臻臻生日，他不过是想在她下课之前准备一桌子的菜，给她个惊喜，毕竟林臻臻和母亲关係不好，个性内向，没人替她庆祝，想不到恰好与陆卿语同路，就被认成了变态跟踪狂？

    何况那里的房东也是长安城的常客，他熟的很，自然不会对出入女性公寓有什么意见，只是提醒过，不要让人看到，否则说间话就不好了。

    他叉着手，望着低下头卑微的小脑袋瓜，眼眸闪过不明的情绪。

    「行吧。」

    陆卿语欣喜抬起头，「真的？」

    他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果然是因为他的把柄在自己手上吧！

    就说他是个变态跟踪狂吧。

    「不过，」林深走近陆卿语，以严肃的口吻道，「这道菜本来就是意料之外的成本，你必须把成本压至最低，至于价格范围是多少，等你做出来后，由我说得算。」

    宋玉听到后，不免讚叹林深的高深，他这样说不就是代表陆卿语的最终结果，全由他一句话、高不高兴为主吗？这种没有规则的事也只有他这个自傲的主厨做得出来了。

    倘若陆卿语做出来不合客人的胃口，他也可以请陆卿语出来道歉，让她垫背，虽然宋玉知道依林深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身为一个团队的领导者，就是要负起整个团队的责任，生死与共。

    宋玉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林深是信任陆卿语能做好这个任务，才愿意扛起出差错需要出面的责任、还是摆明了给她难堪，让她深刻明白自己的实力跟长安城厨师们的差距。

    只知道，林深免费运用人力，还可以因一句不满就请陆卿语走，简直是一石二鸟。

    在米其林餐厅里，最高的要求便是食材，又怎么可能拉低食材的成本呢？

    陆卿语没有一丝畏惧，甚至对林深的要求早有了头绪，自信满满地挺起她的小身板，「我知道了。」

 2-3 台式牛块炸饭糰

    陆卿语随林深的步伐，越过昏暗的长廊，走至深处，一路上她的心忐忑不已，自己竟然以那破釜沉舟的鲁莽，争取到了机会。

    这可是她独家的表演舞台，绝对要好好表现，能不能在这实习全看这道零成本的料理了。

    两人一走进厨房，香气扑鼻的红烧排骨香令陆卿语飢肠轆轆，本以为陌生的面孔会招来眾人的目光，想不到岗位上的厨师们都忙着各自的工作，他们各个井然有序地在不锈钢桌前，有人切菜、有人製作酱料、有人摆盘，分工一致，没有多馀的间工夫将视线放在陆卿语身上。

    林深拍了拍手，呼唤眾人注意自己，这才有人意识厨房多了一个陌生人。

    「她来借我们厨房一用，留一个位置给她吧。」

    正切菜的青年点头，往旁边挪了一个空位让陆卿语做事。

    林深淡淡道，「有任何问题问他们。」便准备迈开伐子离去。

    对于全然陌生的环境感到紧张的陆卿语无助地望向林深高大的背影，他是自己在这唯一认识的人了……，可别走啊。

    察觉到陆卿语的视线，林深不耐，「你只有二十分鐘的时间。」

    这道冷冷的贴心提醒，使陆卿语回过神，立刻动起手来，她不禁苛责自己，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心思在那紧张，这可是攸关她存留长安城的关键！

    一旁青涩的男孩子，明显能看出他是长安城的学徒，做的都是些切菜削皮的基本工作，他才刚把洋葱皮剥下，等待半晌的陆卿语便逮住时机，鼓起勇气向前，怯生生开口问，「那个洋葱皮，可以给我吗？」

    他愣了愣，点了个头，反正这东西最后只会沦到丢弃的地步，就是不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要搞什么花样便是了。

    不过能受到主厨林深的特许，进入厨房，她肯定是个特别的人吧？

    陆卿语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学徒虽没着手煮菜的工作，但对于食材及炉具、餐盘摆放的位置还是一清二楚的。

    她东翻西找，总算将几个派得上用场的食材收集起来，神色苦恼地放在檯面上。

    既然林深要她以最低的成本呈现这道料理，那她就拿这些即将报废及被丢弃的边角料做食材，化腐朽为神奇。

    问题来了，在没确定食材前，她不可能知道自己该做哪道菜，现在的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快速决定眼前这些食材能做出什么佳餚。

    檯面上放着洋葱皮、修整牛肉多馀的筋膜及边角肉、牛油、昨日剩下的冷饭、鸡蛋及麵粉还有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可乐。

    招来了旁人匪夷所思的目光，都想知道陆卿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的脑袋闪过一道料理，陆母在她小时候开便当店时，时常会有卖不完的剩菜剩饭，那不如，就做那个吧！只要改良一下，卖相稍微调整，登上大雅之堂不是问题！

    陆卿语一扫方才阴霾，干劲十足地围起围裙，洗乾净手，这股热情连带影响了眾人，更加勤奋地加快手边的工作。

    连个新人都能够对料理拿出极大的诚意，他们也得努力努力才是。

    陆卿语手持菜刀，以刀尖划了几下牛肉，迅速地切断牛肉的筋腱及软化肉质，再拿起一旁的磨泥器将洋葱皮给磨碎。

    下一步，令在场的厨师们瞠目结舌，陆卿语竟将可乐也一同加入牛肉！

    不顾旁人的眼光，陆卿语认真揉捏加料的牛肉，替它按摩入味。

    随后均匀地将打入的鸡蛋裹上每一粒米饭，陆卿语的这番举动是由于冷藏过的隔夜饭不好塑形，加入鸡蛋能够增加黏性。

    本该离去的林深此时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手忙脚乱的陆卿语，她的表现，全看在眼里。

 2-4 台式牛块炸饭糰

    陆卿语抬头撇了眼墙上掛着的时鐘，分针毫不留情地提醒她只剩十二分鐘。

    她牙一咬，没办法了，方才找寻食材及处理食材花了不少时间，以至于时间不足醃渍牛肉，只好忍痛提前拿出了……，她明白这么做会使醃渍的肉品不够软嫩及入味，可碍于时间问题，她只能用其他方式弥补。

    撇去洋葱末后，陆卿语将煎锅热了一下，放入牛油，转至大火放入自己方才醃渍的牛肉，等到表面渗出汁水，迅速将其夹出。

    利用锅里剩下的牛油加入蒜末、醃肉的汁水、柠檬汁及酱油，摇晃均匀，淋在牛肉上。

    陆卿语将铺平在保鲜膜上的冷饭中间放入牛肉，扭转至球状，依序裹上麵粉、蛋液、麵包粉，将油锅以中火的热度炸至外皮金黄酥脆后，分秒不差地捞起，沥乾多馀的油。

    儘管动作看似一气喝成，没有一丝犹豫，其实她紧张的心脏正猛烈跳动着，混乱不已。

    一想到这攸关自己能不能成功，每一步都格外谨慎。

    她将三颗油炸饭糰放在陶瓷盘上，剩下一颗放在另一盘子。

    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林深，陆卿语松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靨，「时间刚好。」

    「别高兴的太早。」

    不知道为何，看见陆卿语真心且耀眼的笑容，林深不自然的扭过头，为什么只是这点小事，她就可以开心到这种地步？又不是已经录取了。

    也许这是身为一个初入职场的小菜鸟，才会有的满足吧。

    让服务生将装有三颗油炸饭糰的盘子取走后，陆卿语端起另一个盘子，走至林深面前，「请你嚐嚐我做的料理。」

    林深面无表情地接过盘子，陆卿语内心紧张地看着他。

    被热情地眼眸紧盯而不自在的林深皱眉放下盘子，「你确定不去看看你的客人吃了你做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很想知道林深喜不喜欢自己的料理，但他说得对，陆卿语收回视线，神色仓促地走向用餐区。

    等到陆卿语离开后，林深拍了拍手，将大伙叫唤过来，一同嚐嚐陆卿语的手艺。

    几人拿起叉子，将油炸饭糰分了几块，放进嘴里后，脸色满是吃惊，随之互相凝视着彼此，纷纷讚叹不已。

    「挺特别的，没想到边角料可以做出这种食物。」

    「原本以为她拿可乐是要自己喝，想不到竟然是软化肉质啊！」

    「虽然是炸物，但里头牛肉的酱汁又辛又酸，完全可以解腻。」

    「这个牛肉，没有想像中的还要硬柴。」

    林深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神情没有半分喜悦，「肉不够软嫩、油温太低的时候就将米饭放进油锅，油都锁在里头了。」

    也嚐了一口的宋玉这时发声，「可是依照刚才的评分标准来说，陆卿语用的都是边角料，几乎零成本。」

    另一名厨师开口替陆卿语解释，「而且这小姑娘，不熟悉厨房环境，摸索了一下，自然也没时间醃到牛肉重回鲜嫩多汁的状态。」

    一旁方才回答陆卿语不少问题的学徒也小声道，「还要等待油温回升……。」

    林深诧异，陆卿语这小身板是有什么本事，可以让这几个人为她发声？

    一旁的甜点师傅萌凌开口，「chef，她做的料理细节确实没做好，但剖面图其实还不错，也许可以考虑让她加入我们？我相信她的创意可以替我们加入新的点子。」

    甜点料理，对于外观有强烈的要求。

    正当林深沉默不语，陷入沉思时，服务员匆匆忙忙走进厨房，「主厨，三桌的客人说要找你。」

    眾人倒抽一口气，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2-5 台式牛块炸饭糰

    林深放下手中的筷子，加快脚步往大厅走去，最后，停在一对夫妇及一名小孩前，面色严肃，「我是这里的主厨林深，请问有什么事吗？」

    说话之馀，他眼神瞄了下桌上的餐盘，已经一乾二净。

    陆卿语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身前高大的背影，林深？这个变态跟踪狂是鼎鼎大名的主厨林深？

    虽然她有想过能代替副厨宋玉面试又考核自己的，兴许是hr，再不然就是同等职位亦是更高，可没想到这个毒蛇又自傲的凶兆竟然就是传说中，让餐厅摘取三星米其林餐厅的林深！

    三桌的客人，也就是方才向宋玉提出意见的客人，其中的中年妇女欣喜道，「这道菜很特别，不像长安城会出现的料理。」

    当然，毕竟这道料理本就不是出自于长安城的专业厨师。

    「是，这道料理是我们新来的厨师研发出的新菜色。」林深伸手将陆卿语从背后推出去。

    新来的厨师，是指她吗？

    她被林深所认可了？

    一下子资讯量过大的陆卿语愣了愣，语无伦次地自我介绍，「你、你好，我是来自台湾的陆卿语。」

    「特地来长安城工作的小姑娘呀，真不容易。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想做这道料理吗？」

    面对面色和善的中年妇女，陆卿语又像在飞机上遇见那名陌生女子般，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考虑到你们带着孩子，认为炸物会更讨孩子的喜欢，加上刚刚看到你们用餐时多加了餐桌上的蒜泥，猜想你们可能喜欢大蒜，所以在酱汁上面加了蒜末，符合你们的胃口、同时也能起到解腻的作用。」

    林深看着陆卿语，闪过一丝诧异，她的观察能力真是敏锐。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谢谢你，孩子很喜欢，也希望你继续加油，研发更多新的菜色。」

    陆卿语鞠躬，欣喜若狂地提高声量，「谢谢你的认可！」

    送走三桌的客人之后，陆卿语眼眸多了殷勤，諂媚地笑看林深，「对不起呀，我之前还这样说你，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林深。」

    林深无视陆卿语的态度，转头就走，「跟我来。」

    听到这句话的陆卿语喜出望外，该、该不会是要给她制服了、还是要给她名牌呢！？

    随着林深走至员工休息室的陆卿语，望着林深在包里翻找什么似的。

    她狐疑地望着那黑色的包包，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无论是制服还是名牌，都不可能会出现在主厨的包里吧？

    「你的。」

    陆卿语接过林深递给自己的东西，才发现是苏暖暖替自己串的驯鹿串珠吊饰，她诧异抬头，「怎么在你这！？」

    「你掉在门口了。」

    原来是上次她躲鬼似的将自己包包硬是扯进来，一不小心将包上的吊饰扯掉了，落在门外，被林深捡了起来。

    只是，他为什么要随身带在身上，难道他这个凶兆还能提前知道自己会来长安城……。

    察觉到陆卿语不解的目光，林深咳嗽掩饰尷尬，「你别多想，我只是顺手放进包里后忘记拿出来了。」

    陆卿语边将吊饰重新掛回自己包上，「谢谢，你刚刚说得话……是真的吧？」

    「什么话？」

    林深的反应犹如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往陆卿语身上泼。

 2-6 台式牛块炸饭糰

    内心着急的陆卿语深怕林深下一秒会离去，赶紧拉着林深的制服，激动道，「你、你刚刚不是说我是你们新来的厨师吗！」

    「哦，那个啊？不过是碍于场面而说的。」

    林深不以为意的态度惹恼了陆卿语，他把自己当笨蛋耍吗？「你怎么可以骗人！你说过只要我以最低成本做出料理就能够被录取的！」

    「我记得我没说录取两个字吧，况且成本范围，是我说得算，不是你。」

    面对林深这个无赖，陆卿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还跟她玩起文字游戏？

    这下她对这人的好感真是荡然无存了，什么风靡餐饮界的冷面主厨、替父亲争取荣耀的孝子，都是狗屁，他不过是个信口雌黄的狡诈职业屠夫。

    气得语无伦次又拗不过林深的陆卿语眼眶泛红，「你、你、你……我多用的只有两颗鸡蛋还有麵粉，那些够抵我上次多给你的钱了吧！」

    上次？

    林深挑眉，她说的是在超市给自己的九十二元吧，那钱明明是拿来买自己时间的，怎么现在变成抵用食材的费用了？

    他叉手，靠在后头的铁柜上，「你的工夫极差，肉不够软、油温太低，整个米饭都包裹着油。」

    时间不够他知道，但身为厨师，绝对不能因为任何外力因素影响到食物的美味程度，就算是时间，也不行。

    她不能因为客人的要求低且不挑剔就如此搪塞过去，不管是不是美食家、是不是理解美味的定义，长安城的菜餚必定要有严格的标准，只要来长安城吃饭的客人，都要献上最大的诚意跟最佳的菜餚。

    「回去吧。」

    陆卿语垂下眼帘，林深说得对，自己确实工夫还不到位，肉的软硬问题能怪罪时间，可油温的问题，如果不是他提醒，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只会做家常料理、还有一些在学校学习到的基础，顶多突发奇想做些改变，但说到底，骨子里做出来的还是那些家常菜，根本不懂得什么烹飪技术，居然还不自量力的想让林深录取自己，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这样愚蠢的自己竟然以为自己能进长安城。

    陆卿语拉着自己的包包，「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再琢磨琢磨的，谢谢你把长安城借给我一次。」

    这对最终是一场空的她，已经是最宝贵的经验了。

    唉，还是赶紧找下家吧，不然自己要喝西北风了。

    望着离去的陆卿语，她那落寞的背影惹得宋玉一阵凝视，缓缓走进员工休息室。

    「以一个新人来说，她的表现算优秀了吧？」

    林深不解，原本冷淡的面孔有了些许的变化，这是只有在熟人面前能表现出的神情，「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帮她说话。」

    宋玉拍了拍林深的肩膀，「你也看到了吧，她的潜力。」

    林深没有搭上宋玉的推荐。

    他明白，儘管陆卿语的火侯不到位，还有不少缺失，但身为实习生，要做的便是虚心学习，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会，那何必做学徒，直接自行开一家店不就好了？

    陆卿语敏锐的观察力及出色的灵感点子，还有带动大家的能力，他都看在眼里。

    她给了自己一个警惕，长安城一直以来推动的都是极上的服务品质及无与伦比的美味佳餚，却疏忽了一点，从未细心地按照客人的偏好做其调整。

    不过，他就是想逗逗她，忆起陆卿语当时在厨房如此雀跃的笑容，他希望她能理解，还没到达目的之前，绝对不能放松。

    加上她竟敢拿自己出入女性公寓的事情威胁自己，还叫自己变态跟踪狂？！

    他否认了陆卿语的话语也没错，他要她做的职位是实习生，可不是他刚刚向客人介绍的『厨师』。

    面对缄默的林深，宋玉又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想用她啊？」

    「谁说我不用她了？你晚上通知她，让她明天来上班。」

    宋玉一脸茫然，对于林深翻脸如翻书的行径不解地应，「啊，谁？」

    「那隻鹿。」

    他伸起纤长的食指，指着还站在长安城门口低声啜泣的陆卿语，望着她肩上那后背包的驯鹿吊饰。

    他相信陆卿语这单纯、烂漫的新人，肯定能替长安城注入不平凡的新血。

 3-1 逆向操作

    陆卿语落寞低头，她的手无助的紧拉背包肩带，好似这样能安抚她的无力及不甘，那双米白色的高筒帆布鞋时不时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她不明白自己站在长安城门口做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她的就不是，即便等久了，也不会是她的。

    就算她想老死在这里，自己飢肠轆轆的肚子可不允许。

    摸了摸连续受虐两天的小肚腩，既然人来都来了，不如就看看週遭有什么好吃的小店吧，就算进不了米其林餐厅，进进小餐馆她还是可以的，这样的双关说法只有她会笑了，且还是露出惨淡的笑容，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可以这样自嘲。

    陆卿语的脚步停在一间十分普通、经过也不会令人多关注一眼的餐馆停下，正因为这样，才能带给她一种接地气的人情味。

    她走进店里，要了陕西当地的料理，凉皮。

    凉皮是在水里不停揉捏麵糰，重复洗了几遍后剩下的麵糊水沉淀后蒸熟的產物，而麵糊沉淀的时间越长，做出的凉皮就更加筋道。

    吃法有热吃，但更常见的是凉拌，口味有酸甜、香辣及麻酱味。

    陆卿语饿坏了，自己为了来长安城面试，紧张得吃不下，最终还一场空。

    她要了个凉皮套餐，包含麻酱口味的凉皮、肉夹饃，一瓶橘子口味的苏打汽水。

    陆卿语一口口往嘴里塞凉皮，凉皮的味道虽然简单、口感却十分筋道，她脑海全是方才在长安城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竟眼眶泛红。

    就算很难过，日子还是要照过，饭还是要照吃，不然她怎么用肉体撑起自己即将崩溃的心绪？

    明天，明天就去找别的工作吧……。

    眼看眼泪就要落下，陆卿语更卖力的大口吃着凉皮了。

    之后该怎么向陆父交代，自己特地跑这一趟，却扑了个空？

    她畏惧旁人会看不起自己当初毅然决然离去的目光、也畏惧那些安慰，却更加的彰显自己的无能。

    她的梦想，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方才自己在厨房做菜的画面，犹如一场梦。

    陆卿语失魂落魄的神情，在这空无一人的店里十分突兀，一旁的老闆顾尹溪全看在眼里，他转头拿出自己冰箱里的水果捞，走向陆卿语。

    露出温文尔雅的笑靨，他轻轻将水果捞放至陆卿语面前，「今日招待。」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招待，不过是心疼这个在外地打拼的小姑娘。

    在点餐的时候，他就听出陆卿语的台湾口音了。

    陆卿语吃惊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名戴着黑框眼镜，身着白色t-shirt及湛蓝色的牛仔裤，脚踩一双全黑的帆布鞋，嘴角掛着笑意的顾尹溪，他全身散发温文尔雅的气质，犹如自己小时候隔壁的邻家大哥哥，既温暖又有内涵。

    她狐疑问，「谢谢你……咦，这是什么？从没看过。」

    一个精緻的透明玻璃杯里最上层扑满芒果和蓝莓，一层层地泡着优格、饼乾碎屑及燕麦片，冰镇的繽纷色彩，很抚慰人心。

    顾尹溪拉开椅子，坐在陆卿语对面，笑道，「这是水果捞，只要将自己喜欢的水果和酸奶放在一块儿就行了。」

    陆卿语拿起木勺，将水果捞往嘴里送，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她的味蕾，让她短暂地忘却自己方才还在为长安城的事情忧心。

 3-2 逆向操作

    望着眼前吃的津津有味的陆卿语，顾尹溪那双眼眸笑弯了，此时的她犹如饿了许久的小动物，认真进食的模样煞是可爱。

    「你不是本地人吧？」

    兴许是顾尹溪的友善，抑或酸甜的水果捞溶化了陆卿语的心防，她劈哩啪啦地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及在长安城发生的一切详细描述一遍，也不顾对方是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

    原本还鬱闷不已的心堵得慌，抒发后畅快了不少。

    陆卿语喝了一口橘子汽水，冰凉的气泡敲打在舌尖，儘管是春天也不能拦截冰饮料，「所以，我这两天只好开始找新工作了。」

    「那，来这里做怎么样？」

    「咦？这、这里吗！」陆卿语指着桌子，吃惊道。

    顾尹溪点点头，「虽然比不上长安城，但也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事情。」

    「当然没问题啊，你肯赏给我一个工作我就很高兴了，怎么会嫌弃！只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卿语欣喜归欣喜，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尹溪无奈耸肩，「也说不上帮，只是你一个人离乡背井打拚不容易，况且我这里也刚好缺人，毕竟只有我自己一人，应付不过来。」

    如果没办法待在长安城那种大餐厅，这种充满人情味的小餐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好，那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

    霎时，陆卿语的脑海闪过林深嫌弃的神情，说自己向对方要联络方式，是老套的搭訕方式。

    哼，自恋的傢伙，幸亏她没有加他好友。

    她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在这时想起那出尔反尔的骗子！

    就在陆卿语打开手机的那剎，恰巧被顾尹溪看见桌布，他讶异地抬起头望向陆卿语，「你、你的桌布是肖恩？」

    肖恩是曾经掀起餐饮界的名气人物，专做法国菜，餐厅开幕不到一年便拿下了世界前五十优秀餐厅的第十二名，随后陆陆续续也获得了许多大奖，维持在三星，不过前年却因心脏疾病，养病而退出餐饮界。

    用尽全力做菜的他，年纪已五十多，经不起如此操劳。

    陆卿语那爱慕的目光遮掩不住，欣喜道，「是呀，他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你也认识他？」

    他眼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宛如船过水无痕，淡淡道，「嗯，算是吧。」

    陆卿语指的是单向的听闻认识，顾尹溪所指却是双向认识，不过陆卿语并未意会到，毕竟顾尹溪这种卖凉皮的小餐馆老闆怎么可能会认识餐饮巨头肖恩呢？

    殊不知，他们有一段渊源。

    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的陆卿语伸出手，「我是陆卿语，你也可以叫我小鹿。」

    顾尹溪搭过陆卿语白皙且因做菜而粗糙的手，「顾尹溪。」

    一想到自己有工作了，还是跟这么温柔帅气的老闆，陆卿语不禁扬起灿烂的笑容，什么长安城，她暂时将这份悲伤拋至九霄云外。

    反正多想无用。

    此时的陆卿语还不知道自己被林深摆了一道，正往反方向走去。

 3-3 逆向操作

    新来乍到的陆卿语在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下午，买了一些民生用品及犒赏自己找到工作的小礼物，一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的小套房，打开门，望着自己又暗又空荡荡的房间，她叹了一声气。

    离开了熟悉的地方，离开了亲情和友情，没有盏替自己留的灯，只剩下了自己。

    即便离乡背井去追逐梦想是自己的主意，可偶尔，还是会怀念那充满人情味的小家乡呀。

    陆卿语从购物袋拿出两隻褐色的驯鹿公仔，放在自己书桌上，两隻驯鹿外观几乎一样，只差在另一隻有晕染的腮红及睫毛，她趴在桌面上戳了戳驯鹿的角，失落地自言自语道，「以后就换你们陪我啦。」

    这沉闷的气氛尚未停留过久，一阵铃响便掀起了惊涛大浪。

    接过电话的陆卿语迅速站起身子，目瞪口呆听着电话另一头的话语，愣怔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宋玉让自己明天早上来长安城报到。

    她、她被录取了！？林深不是拒绝自己了吗？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硬是吞回肚里，怕自己要是这么一问，宋玉又会改变主意，陆卿语便连忙点头，儘管宋玉根本看不见，「我、我知道了，谢谢你！」

    掛断电话的陆卿语犹如雀跃的鸟儿，在原地不停跳着，双手高举大叫，宣洩自己的喜悦。

    住在隔壁房的林臻臻听见自己邻居的高分贝，眉头皱了一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不该只买麋鹿，还该买块蛋糕好好庆祝一下才对呀！

    尚未兴奋多久，喜出望外的她随即而来的是一顿懊恼。

    这下倒好了，顾尹溪那边要怎么说？

    这种事情，她实在说不出口，明明顾尹溪几个小时前才好心收留了自己，这会儿要是跟他说自己被长安城录取了，要跳槽过去，八成会觉得自己在戏耍他吧。

    她难以和顾尹溪直接开口说明，可如此重要的事情只传讯息，也太不礼貌了。

    最后她决定，还是打电话过去吧。

    寧可被不满、被讨厌，也要做个礼貌的人！

    陆卿语紧张地拨通电话，只响了两声，另一头顾尹溪温柔的语调，令她更加愧疚了。

    「喂，老闆，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千万不要打我，就、就是，刚刚长安城的人打给我，说我录取了，所以你那边……，我可能不能去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听见心虚的陆卿语一口气说完，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半晌，就在陆卿语以为他生气时，顾尹溪反而笑了，「这是好事，为什么你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总觉得对你感到很抱歉……。」

    「没事的，」顾尹溪轻笑，「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有空可以过来看看我。」

    毕竟长安城和他的凉皮馆，只隔着条巷子。

    「当然没问题！」

    她竟然狠心背叛顾尹溪这又温柔又帅，白白净净的暖男，投靠那自傲又毒蛇的林深，良心刺痛的她戏剧化的摀着自己胸口。

    唉，为了梦想，自己真是奋不顾身。

    被录取长安城是天大的好事没错，不过，宋玉为什么一直到晚上才说，难道是太忙了吗？还是这是他们深思了一整天所做出的决定？惹得自己失落了一整天，还给顾尹溪添麻烦。

    殊不知，一切都是林深的目的。

    而无缘无故揹黑锅的宋玉此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鼻子。

 3-4 逆向操作

    翌日，陆卿语按照宋玉所说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鐘来到长安城门口。

    望着尚未营业的长安城紧拉铁门，令一头雾水的陆卿语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早到，还找不到个人可以帮她开门。

    所以，她现在要干嘛，站在这里等到有员工来为止吗？

    她看了眼手机，是不是该联络宋玉好？

    片刻，一阵汽车引擎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闻声绕过店面的陆卿语这才发现长安城的后门便在此，望着林深从曾经挑衅自己的休旅车下来，她狐疑的喊了一句，「主厨？」

    「哦？你来的正好，这些食材你帮忙搬进去吧。」

    林深顺势将后车箱打开，映入陆卿语眼帘的是一袋袋的麵粉、白米及一箱箱用塑胶篮装的新鲜蔬菜、保丽龙箱装的海鲜、肉品，摆满整个后车厢。

    陆卿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这些，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搬吗……。」

    林深拦下从副驾驶座下车，前来搬货的宋玉，意味深长地撇了眼宋玉后随即望向陆卿语，淡淡道，「准备工作是你来做，不是吗？」

    「我知道了。」

    陆卿语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打小就在便当店帮忙，搬货这种事根本难不倒她，不过这一袋袋的麵粉白米，她是真的扛不动，以前便当店也没需要如此大量的食材，这少说也有三十公斤吧……。

    她决定先搬那几篮蔬果，最困难的麻布袋，留到最后。

    望着出出入入的陆卿语，林深看了眼时间，「陆卿语，你还要大家等你到什么时候？」

    小身板虽小，做事起来还是挺快的，依她这种力气已经算不错了，可林深彷彿打从心底要刁难她似的。

    陆卿语拖着白米袋道，擦了擦额角的汗，「马上就好。」

    明明是春天，她居然可以满头大汗，真的是辛苦劳动的成果。

    宋玉望着陆卿语将布袋死拖活拖的样子，趁林深前去车内拿东西，上前道，「我帮你吧。」

    「那怎么行，你可是副厨，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望着两人面面相覷，你争我夺的拉着麻布袋，靠在门上的林深咳了两声，低沉的嗓子听不出情绪，「陆卿语。」

    深怕自己又要被林深责备，她更加奋力拖着布袋，「我马上就好，真的！」

    林深望着那双发红的纤手，将她拦下，蹙眉道，「别再拖了，袋子都要被你磨破了，进去洗蔬果。」

    陆卿语匆匆忙忙的背影令宋玉忍不住义愤填膺，「不是，我说你一个大主厨，一直刁难人家一个女孩子干嘛？」

    「刁难，我哪里刁难了？」林深拿出仓库的手推车，将白米、麵粉放置上头。

    方才陆卿语汗流夹背，死拖活拖地模样，根本就是笑话。

    宋玉边推手推车，边道，「让她搬这些重物，还说不是刁难，从一开始她来面试，我就觉得你怪里怪气的。」

    「不管她是男是女，准备工作本来就是她一个实习生该做的，厨师最重要的就是体力，如果净让她做些轻松活，那就只是个经受不起雕琢的璞玉罢了，你觉得长安城需要这种人吗？」

    林深说得没错。

    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吗，宋玉总觉得他对陆卿语特别严苛。

    「既然她都远赴来此了，就看看她对长安城的执念有多深吧。」

    毕竟，在他眼里，陆卿语还没摸透自己的方向，仅是凭藉着母亲给她的力量在前行罢了。

    他希望陆卿语是真的打从心里喜欢做菜、加入长安城。

 3-5 逆向操作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陆卿语每日的工作就真的很纯粹的只有准备工作。

    一大早搬货至厨房、洗蔬果、还有练习刀工。

    林深每天要求她将胡萝卜切成比五毫米还小的丁状，而她天天就是做这些乏味的工作至下班，好不容易胡萝卜切好了，他又不满意，说自己还差得远，再去练习豆腐。

    别说做菜了，她连锅子都没碰到。

    腰酸背痛的她，身上已经贴了不知道多少酸痛贴布，还得清洗蔬果，忍受春寒的冷水浇淋在自己不小心划伤的刀口上。

    虽这些差事真的令人苦不堪言，可陆卿语是半句怨言也没道。

    自己只是个底层的实习生，他对于自己如此要求并不过份。

    原本她初次来长安城面试遇到的那名男学徒－子禹，也从陆卿语现任的工作内容升级成蔬果雕刻的工作。

    望着子禹徒愁眉苦脸，陆卿语拍了拍他的肩，感叹，「我相信很快我就要步入你的后尘，换我顶着这张脸工作了。」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至少她经过这两週和大伙们的朝夕相处，关係变得不错，也已经大致了解了厨房的运作方式。

    长安城的每道料理都需要经过不同人的手，一道料理的装饰、酱汁、食材烹飪都是分工合作，不同人着手而诞生的完美佳餚。

    实习生，也就是陆卿语，通常是厨艺学校的学生；而子禹是学徒的身分，学徒和实习生的工作内容差不多，最大的不同就是学徒已经并非学生了及实习生的薪水比学徒还少百分之二十。

    这些都是打下手的角色，再来就是助厨，助厨阶级比前两个还高，若要做一道菜，他就是负责事前准备及盘中配菜的人。

    部门主厨，长安城的厨房里有分不同的部门，备材、前菜、配菜、主菜、鱼肉、点心、麵包等等，陆卿语所处的部门位于备菜部门。

    副主厨，宋玉，负责主要烹调，几乎和主厨差不多。

    其中还有一名外聘的理财管理兼会计师，沉华衫，负责成本控制，包含人事、物料、装潢设计等成本，几乎不在长安城出现，偶尔会来店里送营运报表罢了。

    主厨，林深，他的工作不仅仅烹飪如此简单，还要负责思考每一季推出的新菜单、受各大媒体访问。以及他最擅长的一件事情，管控人员，林深不是无时无刻都会待在厨房，但他只要一来，大家便会开始把皮绷紧，因为林深的严厉的批评指教，令人不敢恭维，是位令人惧怕又敬佩的角色。

    摔餐具、大声责骂的情形，陆卿语已经看了不少次，越发的对这个冷面主厨感到畏惧，甚至……不希望他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每次林深一来，陆卿语就是埋头切胡萝卜丁、豆腐，想起和这鼎鼎大名的主厨初次相遇的场景，宛如一场梦荒谬，谁能知道他私下是那种幼稚的人？

    林深能爬到现在这个地位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会对长安城及自我有如此高的要求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能说，要进最好的餐厅工作，就要忍受最高压的环境。

    陆卿语知道自己毫无经验，从基础功夫做起也是应当，她从未抱怨自己现在的工作还有低廉的薪水，不过，她现在手真的好痛……。

    望着自己那因泡水而松脱的创可贴，她默默地撕下，望着伤口。

    真想快点开火烹飪，不管是做什么菜都好，要进步的前提就是先动手，什么时候才可以轮到她呢？

    林深朝着低头发愣的陆卿语走来。

    馀光意识到林深步伐的陆卿语赶紧收起手，拿起水盆中的嫩豆腐，继续切出菊花样，心里暗忖，拜託不要来找我，我也只是看一下伤口而已，真的没有在偷懒啊！

    「陆卿语。」

    她脸色发白，抬头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眸。

 4-1 新的工作

    清早，阵阵的薄雾在空中未消散，连太阳都还没升起，陆卿语便俐落地将自己的中长发以马尾绑好，简单洗漱一下出门搭车。

    林深昨日交代自己，让她早上五点半就到长安城，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主厨的话她是无条件遵从。

    她就纳闷了，到底什么事情需要那么早到，吃早餐也没他那么早的。

    「嘶……，」她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掌后，放进口袋里取暖，小声抱怨，「冷死了，车怎么还不来啊。」

    春天的寒意虽没冬天来的浓厚，在南方待惯的陆卿语却格外不适大陆的天气。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公车，儼然成了幽灵车。

    怎么办，下一班要二十分鐘后，这样时间就来不及了。

    她的心一紧，自己可不想被林深扣上一个迟到罪名，成了在长安城的一大缺失，万一他借着这个理由，让自己离开，也不无可能……按照他鸡蛋里挑骨头的个性，就连当初彼此不认识都能如此较劲了。

    叫计程车是不可能的，自己本来就微薄的薪水扣除房租、水电费、电话费还有饭钱，所剩无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自己的双脚！

    陆卿语拿出手机，搜寻离自己最近的共享单车后，小跑步到目的地，脚一跨，便开始努力当个脚伕。

    春日严寒、又是清晨，冷风时不时吹拂至陆卿语尽量缩着的身子，自己的脚彷彿要冻僵了，可一想到林深严肃的神情，她宛如打了鸡血，奋力加快脚步。

    长安城离自己的套房，就算是坐公车也要十五分鐘，按照她这慢吞吞的速度，迟到已成必然。

    林深的休旅车停在长安城门口等待陆卿语，望了眼手机，这都已经到约定的时间了，按照那隻鹿的个性，应该会提早到才对，怎么还迟到了？

    太早了，起不来？

    这种体力和怠惰的性子，怎么当厨师。

    他蹙了眉头，正打算在心里对陆卿语扣分时，一台脚踏车在自己车前停下，气喘吁吁的陆卿语朝自己挥了挥手，找到定点将车停好，狼狈地走至林深车窗前敲了敲。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摇下窗户问，「怎么回事？」

    揉了揉自己冻僵的鼻子，陆卿语气喘吁吁道，「呼……，车跑了。」

    望着那不知道是冻僵还是运动后的一抹嫣红染在陆卿语白皙的两颊上，他道了声，「上来说。」便关上车窗。

    陆卿语自觉地打开后车门，脚准备踏进去时，林深那低沉的嗓音以严肃的口吻又道，「你干嘛？让你坐前座。」

    让她坐在冷面主厨旁边，这不是存心折磨她吗。

    陆卿语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门一关，林深伸手将暖气调强了些，「前座暖气比较强。」

    他让自己坐前座的原因，原来是这样吗……？

    陆卿语望着林深正在调整暖气的手，自己竟然还误会了他，一阵罪恶感顿时油然而生。

    林深的气场太强，才使她不自觉地想躲避他。

    陆卿语灼热的视线令林深皱眉，咳了两声，「什么车跑了？」

    回过神的陆卿语转头系好安全带，「我的公车跑了。」

    公车？她每天都坐公车上、下班？

    「你没车吗？」

    拉好安全带的带子，她顺口道，「有啊，脚踏车，刚刚租的。」

    一转头便看见林深的眉头紧蹙，为什么他要这个表情看自己，自己讲错什么了吗。

    陆卿语意识到许多公司在徵人时都会要求员工有车，交通方便，就是顾虑会迟到这一点，她着急挥手解释，「我、我虽然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可是我都提早出门，有准时上班，不会给长安城带来困扰的，今天只是个意外，清晨的公车因为很少人搭所以不太稳定……。」

    林深无视陆卿语的解释，淡淡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恐怖？」

 4-2 新的工作

    林深这个问题，无非是令陆卿语陷入两难。

    要是她承认林深的话语，自己有极大的机率将惹怒这位冷面主厨，儘管口无遮拦不妥当，可她也不想当个说谎、献殷勤的骗子啊。

    很快，这个回答以陆卿语的喷涕声取代了。

    她不禁庆幸自己早上骑脚踏车，流汗又吹风以至于受寒。

    只有她这种笨蛋才会对于感冒感到喜悦吧？

    跟林深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令陆卿语如履薄冰，深怕因一句话或一个举止被他开除，毕竟她现在是实习生的身分，一个月后会决定去留，在这之前，她这身份都是摇摇欲坠，不对，就算自己升为正职，林深也随时能开除自己。

    林深调节暖气，幽幽开口，「身为掌管长安城的人，我要负责的不仅是给长安城所有员工的工作、还包含维持长安城的名声、承担米其林三星的头衔。」

    陆卿语点头，他说得对，林深要承担的责任就和大企业的老闆一般，会这么严格、不苟言笑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烦恼，也不是自己区区一个大学生能理解的。

    如果是她，肯定每天都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或有缺失而掉下神坛吧。

    陆卿语脱口而出，「那你压力一定很大吧……。」

    林深挑眉，这新来的菜鸟，不对，是菜鹿，是在担心自己？

    「不，我没什么意思的，」她慌忙的解释，「只是一开始见到你，没想到你会是需要承担这么多责任的人。」

    不然，他该是哪种人？陆卿语真是越抹越黑。

    忆起他们初次相遇时，他可是一脸欠揍的摇下车窗，这么幼稚的人竟然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林深，不过，也许是因为如此，他才对自己这般较劲吧。

    对任何事情都认真，也是一种态度。

    面对林深的沉默，陆卿语暗忖自己不会又说错话了吧，便立刻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

    当林深要她早起到长安城时，她没开口问要做什么便傻愣愣地答应了。

    她不知道要去哪，还上他的车？这隻鹿被卖了都不知道，还给人家数钱，顿了顿，林深淡淡道，「去市场。」

    陆卿语每天从林深的休旅车搬上搬下，知道都是他和宋玉一同载来的货，想不到身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管理者，竟尽心尽力，每天比任何人早起，大清晨就去市场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慢半拍的陆卿语这才察觉不对，「副厨呢，怎么没一起来呀？」

    「以后就你和我去市场。」

    「啊，为什么！？」掩饰不住的嫌弃语气让陆卿语赶紧补充，「我是说，我一个实习菜鸟，每天跟主厨一起出入不太好吧……。」

    「你不是说你母亲有教你怎么选材吗？」林深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子开进鱼市场的地下室，「食材挑选也是一种学习，我想看看你怎么发挥。」

    没有私心，正大光明，自然也不用畏惧别人的间言间语。

    陆卿语欲哭无泪，她以后除了要搬一堆重货，还要早起单独跟林深买菜吗。

    「能跟主厨一起学习，相信我能学到不少。」

    她勉强地扯起一丝笑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神情。

 4-3 新的工作

    两人第一站来到鱼市场，这还是陆卿语这么早来到鱼市场，望着偌大的环境，一阵浓烈的鱼腥味窜入鼻腔，一摊摊的摊贩如田字，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每条街，鱼贩们各自忙着处理鱼货，剁鱼的菜刀撞击砧板的声音、对着路人奋力叫卖的声音、当然也有不理会客人，独自刮着鳞片的鱼贩。

    挑选鲜鱼的方法，很简单却要十分细心，挑选活蹦乱跳、顏色较亮的鱼，这说明鱼是健康的，生活的水质较好、污染较少，且要挑选鱼麟完全，没有缺损。

    陆卿语大致上只知道这些，她买鱼的机会不高，基础是在学校必修略为学习过，选修后则没有进一步的接触这领域，麻烦、难处理，便是退却的原因，陆妈妈在世的时候对于鱼类也没怎么着手。

    林深停在某个鱼摊，指着摊贩上的鱼，「买鱼的时候还要注意看鱼鳃，鱼鳃是鲜红色代表鱼比较新鲜、暗红色就有些缺氧了。」

    陆卿语接话，「如果是鱼死后，那鱼鳃的顏色就会是反白色。」

    她还算有点常识。

    「如果没有活鱼了，也可以从死鱼里挑选一些比较新鲜的鱼。」林深又走到下一摊，「可以用手指按下鱼的身体，如果鱼肉比较硬，表示鱼刚死不久。」

    陆卿语伸出自己的手指，按了按条死鱼，问道，「那死了一段时间的呢？」

    「鱼肉就会和鱼刺分开。」

    不过在清晨的鱼市，海鲜鱼货都是新鲜捕获上来的，几乎没有这些问题。

    走到一摊鱼贩前，留着大鬍子的中年男子挥手向林深热情地打了招呼，「哎，小深，来啦。」

    林深点了头，低头将鼻子靠近鱼货，闻了闻没有腥味，确定新鲜过后道，「就这些，帮我包起来吧。」

    陆卿语在一旁望着林深和鱼贩熟稔的互动，想必是常客，都能轻易喊出林深名字了。

    递过两箱保丽龙盒，鱼贩笑道，「今天怎么带了个小姑娘？」

    「新人。」

    他已经跟宋玉说过，以后食材的部分都是他带着陆卿语学习就好，让宋玉去做别的工作。

    宋玉明白林深惜才，有意要提拔陆卿语，她的天赋在面试当日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即便她目前仍厨艺不精，可经由后天打磨定能练就一番成就，便欣然接受，反正早起这苦差事，陆卿语要想成为真正的厨师，就必须适应。

    若不是她那天积极争取机会，很有可能她这一生就再也与长安城无缘了。

    林深认真选货的神情令自己暂时忘却了平时他严苛的模样，这样为品质把关的主厨，真的令人欣赏和敬佩。

    这念头尚未持续多久，林深将一箱保丽龙装的鱼货往她手里放，重量马上将她拉出思虑中。

    「别磨蹭了，我们还要去买菜。」

    「啊，还要去啊……。」她快速地跟上林深的步伐，将鱼货放进休旅车中，打了个呵欠。

    暖气像隻温柔的手，轻抚着陆卿语，早起、骑脚踏车加上搬货的劳动成果令已经感冒，一路上硬撑着不适的她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下陷入昏睡。

    林深本想开口，望着陆卿语的睡顏，还是收起了原本的话语。

    剩下的採购，还是他自己去吧，反正以后机会多得很。

 4-4 新的工作

    陆卿语这一觉睡得十分沉，甚至失去了时间感，等她睁开惺忪的眼眸时，温煦的阳光撒在了自己靠着车窗的脸庞上，天已如鱼肚般白亮，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寧静且美好，好似她还是绑着双马尾、穿着制服的小学生，被父母载往学校，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只需活在父母的手掌心就好。

    恍惚的她愣了几秒，稍为整理下思绪。

    对，她在路上不小心睡着了。

    林深怎么没叫自己，现在几点了？

    他人也不知哪去了，仅是擅自将她自已一人留在车里。

    陆卿语抱着忐忑的心打开手机，吓得喊了声，揉了揉惺忪的眼眸确定没看错，平时她上班、搬货的时间是八点，而现在，已经七点了。

    不会吧，她竟睡了一个小时那么久？他们才买完鱼货而已，还需要买很多食材，这下时间会不够的！

    她吓得着急往后看了一眼，意外的是，后车箱无论是蔬菜还是白米、麵粉，都一应俱全，也就是说，林深已经在她睡着时，独自全数採购完了，她却还在这睡大觉。

    陆卿语懊悔地敲了自己的脑袋瓜，她真是令人佩服，林深这样上上下下，搬一堆货她还可以睡得不省人事。

    完了，怠忽职守，完全符合被开除的原因。

    这时，她才发现休旅车停在一间中式早餐店旁，她一转头，便望见了林深。

    他正悠悠哉哉的坐在早餐店，边看报纸边吃早餐，沐浴在阳光角落下的他，微光柔和了他那俐落的线条及锐气，此时的他是那么的平凡，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冷面主厨，令陆卿语多留意了眼这好看的人。

    回过神的陆卿语责备自己，怎么还有时间欣赏林深。

    她匆匆忙忙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还不忘擦下嘴角、整理发丝，企图使自己精神些。

    只是一家很普通简单的中式早餐店，全白的油漆、墙上贴了几张新品海报，柜台上黏了张全品项的菜单，没有多馀的装潢，宛如开在她家巷口的永和豆浆店。

    没想到林深也会在这种小店用餐，她一直认为，三星主厨的味蕾只愿意停留在高级餐厅里。

    陆卿语径直坐在林深对面的椅子，一汪秋水直勾勾望着林深，洋溢着既心虚又諂媚地笑靨，「主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早餐呀。」

    「你醒了？」不等她回答，林深转头对着老闆道，「这边再上一份一样的。」

    林深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意外的举止令陆卿语心里很是紧张。

    为什么要替她点早餐，难道，这是身为长安城员工的她，最后一餐？

    虽心有疑问、内心慌乱，可陆卿语不敢擅自开口问林深，深怕这一问，就变成了确认，此刻的她不堪一击，胸闷地咳了两声。

    面对递上的小笼包及热豆浆，兴许是内心作用，亦是感冒导致她毫无食慾，一口一口缓慢咬着。

    陆卿语低头望着手中散发着麵香的小笼包，全然不顾林深还在一旁，脑中模拟一百万个可能，自己才学会了切菜和选鱼，就要结束了，等她被资遣后，也顾不上难过了，得赶紧找个工作，不然过几天就要缴房租了……。

    望着若有所思的陆卿语，林深一语不发，耐心等着，可最后，还是没吃完。

    吃了一半的陆卿语真吃不下了，她小声道，「可以打包吗……。」

    林深点了个头，默默注视着那娇小的身影朝老闆走去说了几句话，拿了袋子装起小笼包。

    他收起眼廉，起身去开车。

    拎着小笼包的陆卿语感到不适地摇了摇头，怎么回事，是不是打击太大了？头这么晕。

    不行，林深都还没说出口，她怎么可以自我放弃！

    陆卿语跟着上车，咳了两声，等着车子驶向长安城，规划着等会儿的工作，她还得搬货，且将昨天报废的食材处里掉。

    可当经过长安城时，林深丝毫没有减速的跡象，直接经过了长安城。

    面色苍白的陆卿语道，「不、不去长安城吗？」

    林深将车停在陆卿语的公寓门口，眸子深邃的瞧不出情绪，淡淡道，「今天，你不用上班了。」

 4-5 新的工作

    陆卿语闻声，心急如焚地下意识紧握林深的手，手腕掛着的早餐袋因她激动的举止，打在了林深的手臂上，发出了「啪噠」一声。

    「你干嘛？」林深下意识地往车门窗靠，试图脱离驾驶座，奈何他最多空间也只能移至于此，除非他开门下车。

    匪夷所思的林深紧盯面色异常緋红的陆卿语，她怎么一回事，在鱼市目光热烈、在早餐店语气諂媚、这下又紧抓自己的手不放了。

    陆卿语的力气竟如此之大，使林深想抽回的手反而被掐得更红。

    「主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睡着的！你别辞退我好不好，我会认真上班的……。」

    什么，她想到哪去了？

    望着形色仓皇的陆卿语，脸上还染着一抹红晕，林深压抑着想笑的慾望，冷漠道，「照照镜子。」

    这句话令陆卿语更加惶恐，手中的力道抽回了些，脑袋一片空白。

    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指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还敢跟他谈条件？

    陆卿语失落地放下手，难以呼吸的她误认为是心中的石头压的喘不过气，当她深呼吸又吐气时，溃堤的情绪一拥而上。

    她到底在想什么，才刚进来长安城便怠忽职守，胆大包天的她还在老闆面前睡觉。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自量力。」

    这个戏精演够了没，这下还梨花带泪了？

    林深收起戏弄的心态，将后照镜往陆卿语坐着的方向转，「我叫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

    她抬头望向镜子，映入眼帘的是两颊异常緋红，神色十分疲惫的自己，下一秒彷彿就会晕倒。

    陆卿语抚摸自己染红的脸颊，诧异道，「所以你是说－－」

    一隻手握着感冒药，朝自己递了过来，「我是说，你既然感冒了，今天就待在家里吧，」这句话的热度，对于林深还是太过炙热，他尷尬再道，「以防你传染给其他客人。」

    小心翼翼地接过感冒药，她抬起头，一双眼眸染上氲氤，「谢谢主厨……也就是说，你没有要辞退我，我还是长安城的一员，对吧？」

    瞧见神情如此紧张的陆卿语，林深不禁感叹，他看起来像是会任意开除职员的老闆吗？自己做人是有多失败，这隻小鹿未免也畏惧他过了头。

    也许是因为这个任职的机会来之不易，才使得她更加敏感吧。

    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将后照镜摆回原本的位置，「明天一样的时间，我来接你採购。」

    「不用啦，我们约长安城门口就好了。」

    「你又想骑脚踏车来？」

    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就是不稳定，公车不准时也不能怪谁。

    陆卿语迟迟没有回应，陷入两难，一是极有可能如今日般不准时的公车，二是冷面主厨的特地单独接送。

    林深知道她的踌躇之处，又道，「顺路。」

    何况这里离长安城没多远，对他来说，也就多五分鐘的事。

    「那谢谢主厨了。」

    既然林深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意思拒绝，她关上车门，缓步朝大门走去。

    林深望着那抹倩影，似是忆起什么，摇下车窗喊道，「陆卿语。」

    她闻声转头，又走了过来，「什么事？」

    他顿了顿，拿出手机，「为了避免又像今天一样，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不知道是谁之前还说自己这是滥大街的搭訕方式，结果还不是先开口了？

    也罢，他是主厨、他是老闆、他是天，陆卿语没有多说二话，两人互相扫了彼此的二维码。

    待林深走后，她转头多留意了车尾。

    仅隔几日，她的心，竟判若两人。

    想想她第一次瞧着他的车尾时，两人素未谋面，自己还大骂着林深幼稚。

    如今他成了自己的上司，虽严格，却对自己照顾有加，林深真的是个好主厨，既负责任，又细心。

    她也要为了他守护的长安城以及自己的梦想，多做点什么，好以报答。

    收紧了手中的药，陆卿语刷了磁卡进门。

 5-1 白酒料理

    几日后。

    「我做了员工餐，大家一起吃吧。」

    陆卿语将自己做的拌饭端上桌，香味扑鼻的白饭上有着五顏六色的蔬菜，洋葱、胡萝卜、小黄瓜丝、蛋酥，以及一些零碎的肉片。每个人的拌饭旁还有一碗温热的蔬菜高汤。

    林深已经不让自己搬货了，不过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除了採购，他交给了她一个新的工作。

    既然陆卿语是利用零成本的边角料通过考试，收服大家的心，那么从今以后她就负责利用这些剩下的食材做员工餐，也算是她工作表现的一环。

    在此之前，长安城的员工餐都是靠津贴一併叫外卖。

    收到林深命令的陆卿语雀跃不已，不管自己的料理是运用在何处，能够下厨她就已经很是感激了。

    毕竟身为一个实习生她不敢多要求什么，且还是身为高高在上的长安城的实习生。

    拌饭是陆卿语都是利用昨日剩下的冷饭、牛肉是修切过后的边角料以及卖相不好抑过熟的蔬果製作而成，而热汤是她利用蔬果皮熬成的高汤。

    甜点师－萌凌睁大眼眸，诧异道，「这好好吃阿，小鹿，这是什么酱料？」

    「这是我自己带来的炸酱啦……，我们家乡时常会用这种炸酱拌一些食物或炒菜。」

    大伙与陆卿语的关係很是不错，也习惯叫她小鹿了，唯独林深，仍旧连名带姓的叫喊她。

    坐在自己左边的子禹喝了口热汤，清甜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味蕾，「不过，小鹿，你一个月的实习已经过了一半吧？」

    「是啊……已经两个礼拜半了。」她放下筷子，明显地鬱鬱寡欢。

    她在长安城搬货、切洗了两个礼拜的蔬菜，加上与林深一同度过了两、三天的採购，所剩的日子恰巧剩一半。

    去留的关键便是实习期间最后一日的考核，需要做出一道料理，得到林深的认可。

    她连要做什么菜都不知道，还剩两个礼拜，真的需要好好研究一番了。

    何况当初林深对自己的评论也是厨艺不精，她很多烹飪的知识都不够了解，学识不够广阔，会的也就是家常菜而已，就连油温，她都不太能掌控。

    「如果以后吃不到小鹿的员工餐怎么办。」另外一名员工依依不捨的望着陆卿语。

    她拿起筷子喊道，「我还没被淘汰啦！」

    「主厨的要求很严格，当初你会入选是因为特色，」萌凌在一旁发声，「可最终考核，看的还有手艺。」

    她懂萌凌的意思，平时自己吃还行，但她的家常菜实在无法端上长安城的大雅之堂。

    「林深还没跟你说这次考核的题目吧？」宋玉从远处走过来，顺道装了一碗汤喝，春天配上一碗热汤，实在暖心。

    一般林深和宋玉因为事情繁忙，鲜少和大伙吃员工餐，宋玉难得过来，为的就是告诉陆卿语这次的考题。

    面对陆卿语茫然的样子，宋玉放下碗，「适合搭配白酒的料理。」

    白酒……？

    眾人闻声后面面相覷，对于林深出的题目感到诧异。

    长安城的酒类都是以红酒为主，白酒种类相当少，为什么会出这道题目？

    陆卿语脸色惨白，暗叫不妙，对于酒类，她的相关知识几乎是零，毫无头绪的她，活到现在也就碰过啤酒和气泡果酒而已，而啤酒的下酒菜无非就是小鱼乾花生、滷味、毛豆。

    白酒，她这个家庭本就不富裕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接触过？

 5-2 白酒料理

    「来份凉皮套餐。」陆卿语朝着柜台喊了句。

    顾尹溪立刻认出是她的声音，在厨房笑道，「来了。」

    自从上次陆卿语推辞了顾尹溪释出的职位后，偶尔下班，她便会特地绕过来吃凉皮，不过并不是赔罪或愧疚，而是因为，顾尹溪是她在这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温柔的人，自然会想令人靠近，她总是在傍晚时，边吃凉皮边与顾尹溪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

    儘管自己还是陆续有和苏暖暖联系，不过每天早起晚归的她，回到家早已累得手机都没滑就陷入梦乡。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厨师这个行业十分疲劳，早上要准备食材、晚上要收拾打扫，打了强心针的自己到目前为止还算撑得下去。

    端上一如既往的麻酱凉皮，顾尹溪狐疑，「怎么啦，闷闷不乐的。」

    她将考核题目告诉了顾尹溪，趴在餐桌上抱怨道，「你说我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乡下土包子，该做什么好？」

    「嗯，其实不同的白酒有不同的搭配料理，白酒有果味、酸味、甜味之分，有些更是清淡的味道，我建议你还是先搞清楚自己要搭配的是哪款白酒，再去琢磨这个问题吧。」

    顾尹溪习惯性的伸出手温柔抚摸陆卿语的头，对此，她倒没多想，不过就是种安慰的方式罢了，她随之瞇眼抬头，「让我去问林深？」

    她能想像到林深的表情，一定会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愚蠢。

    「毕竟是你的考试，你不好好了解吗？」

    「我……。」

    其实她想都不用想，长安城的白酒也就只有一款而已，她只要针对那款白酒做研究就好。

    可是，她从未喝过长安城的白酒，自然也不知道味道如何，这样一来，她该如何着手？

    为了考核，她还得付昂贵的报名酒水费。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陆卿语喝了口橘子汽水，刺激的气泡在她的舌头上敲打，顿时精神好了不少，「白酒都是法国菜，你不是做的都是中式料理吗？」

    顾尹溪的眼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消失，仅是笑道，「之前有稍微研究过。」

    「研究，原来你对法国菜有兴趣吗？」

    「就只是好奇尝试了下而已。」顾尹溪收了陆卿语的碗盘，转移话题，「你之后知道是哪瓶白酒可以和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告诉你搭配些什么好。」

    「真的？」

    有顾尹溪的提议，她相信会比自己一个人琢磨还要厉害，何况他都说自己略有研究，肯定能帮上自己不少忙。

    「呜……谢谢你，每次都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给我希望。」

    陆卿语对着往厨房走去的顾尹溪投以感激的眼神，拿出包里自己今天熬的员工餐蔬菜汤，这是她特地留给顾尹溪的，一直以来都是她嚐顾尹溪的料里，她也想让他嚐嚐看。

    陆卿语将保温杯放在柜檯桌上后，便离开。

    拉着背包的肩带走出店里，陆卿语一扫方才的忧鬱。

    「咦，副厨？」

    她大喊宋玉，在这儿巧遇宋玉也不奇怪，长安城与顾尹溪的凉皮店也就隔了一条街巷，加上长安城虽名店，却开在巷子，车位不好找，停在隔壁也很正常。

    宋玉刚下班，闻声转头，「哦？小鹿，你怎么在这？」

    陆卿语指着自己身后的凉皮店，笑道，「就是，下班后来吃晚餐。」

    「这样啊，也晚了，赶紧回家休息吧。」宋玉转身按了遥控器，开了车锁，「每天早上还得跟林深一起去採购，很辛苦吧？」

    「不、不辛苦，副厨，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她加快步伐，追上宋玉。

    「什么事？」

    这问题难以啟齿，陆卿语过了片刻才面色尷尬问，「就是我们店里那瓶白酒……多少钱啊？」

    「你说的是夏多内？」

    宋玉不假思索的讲出了金额，语毕，陆卿语脸色立刻苍白。

    勉强扯起自己最后一丝嘴角以及自己的坚持，陆卿语强迫自己开口，「我、我可以买一瓶吗？」

    她竟然有些希望宋玉能够拒绝自己。

    「当然可以，你明天跟柜檯讲，她会以员工价卖给你的。」

    「好的，谢谢副厨。」

    员工价，应该可以便宜点吧？能便宜是便宜。

 5-3 白酒料理

    夏多内是款广泛种植的葡萄品种，被作为白酒，十分常见，有些人认为它太过氾滥，到处都能见到其踪跡，不足为奇，但其实夏多内的潜力无穷，也是最多样化的葡萄品种之一，对酒类感到迷茫的人，选择此款能够容易地找到自己喜欢的酒款。

    长安城唯一一款白酒会选择夏多内的原因便是大眾化，好入喉，是个安全牌。

    打烊后的长安城，只剩下陆卿语独自留守在厨房，她需要有充足的设备准备这次的考试，询问了宋玉，获得借用的允许。

    将自己的中长发扎起一小搓马尾，她将夏多内倒进杯里，轻轻摇晃高脚玻璃杯中的浅色液体，啜了一口。

    陆卿语轻轻闭上眼眸，感受着那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头，一入口便是柑橘的果香，伴随着浸泡过木桶的香气，随之是味道浓厚，带着些许的奶油焦糖味作结尾。

    她睁开眼眸，方才味蕾犹如在澳洲旅游了一番，那般令人着迷。

    令陆卿语不禁讚叹，「原来过桶的夏多内是这种味道呀……。」

    这瓶酒在她下班购买完时，有先去找顾尹溪，让他初嚐过。

    「有过桶的夏多内，适合搭配一些海鲜，生蠔、干贝、鱼类，而搭上味道比较突出的酱料，更能带出酒味。」

    当顾尹溪说出这句话时，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对于海鲜类，之前虽有在校稍微学习过，可她对这方面几乎没有研究、也没有头绪，儘管这几天和林深一起去鱼市场採购学了些简单的知识，可自己做的菜几乎都是蔬菜及肉类，没触及海鲜领域。

    在短短半个月学会太困难，于是陆卿语捨弃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贝类，选择往鱼类发展，鱼是海鲜类的最基本款，她要在长安城站住脚，这道坎必须跨过。

    定好是鱼类之后，还要思考酱料，那酱料……她该做什么酱料好呢。

    陆卿语将厨房里的香辛料通通收集起来，趴在桌上，一脸烦恼地望向铺天盖地的调味料，荳蔻、花椒、八角、甘草等，有些，甚至听都没听过，烦恼不已的她食指敲击桌面，发出「噠噠」的声响。

    最终陆卿语还是决定，先做什么鱼类料理再说吧。

    烤鱼、煎鱼、炸鱼、蒸鱼，都得一一试过，喝了酒、配了鱼，才知道何种为绝配。

    而食材的费用，全由长安城核销，她儘管做就对了。

    陆卿语率先选择了煎鱼，只因这是最常见的料理方式。

    她将已经在鱼市就去好鳞片、内脏的黄鱼洗净后，在鱼的两面划了数刀，简单的用生薑涂抹去腥。

    随后拿出盘子，将鸡蛋、麵粉、些许盐加水，搅拌成麵糊，把黄鱼两面都裹匀麵糊。

    锅子里放了油后，待油温七分热时，转中小火开始煎。

    陆卿语拿着锅铲，记忆中，自己煎鱼的次数没超过十次，不停翻面的她一脸茫然，喃喃自语，「这要怎么知道什么时机最好……。」

    一般最直白的作法便是拿筷子插进鱼肉中，若无沾黏，就是熟了。

    筷子轻易穿过后，她喜悦地将鱼放入盘中，夹了一口，随之而来的是蹙眉，煎太久，肉都老了。

    等到陆卿语将煎鱼以刚好的熟度呈现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的事了。

    她撑起厚重的眼皮，将盘中的黄鱼搭配杯里的夏多内，随即皱了眉，原本以为是温度影响肉质的关係，才与白酒不搭，现在看来，煎鱼是真的不合适，外头的粉浆，和夏多内全然不般配。

    「看来夏多内不适合太过油腻的料理啊。」

    她在自己笔记本上，在煎鱼及需要更多粉浆的炸鱼文字上，画了叉叉。

 5-4 白酒料理

    陆卿语望着自己已经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将每次煎鱼的时间写下，最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叉叉写到「不适合夏多内」。

    即便自己白忙活了一晚，不过至少学会了煎黄鱼适合的时机，上面所根据的时间只是大略，实则煎鱼没有固定的时间，必须依据粉浆的厚薄及鱼肉的丰腴程度做出适当的调整，她只是暂时习得了此鱼此方式的黄金时间。

    能够得出结论，排除些许的选择有利于将范围缩小，日后就能加快进度了。

    她知道自己这种没有基础的方式过度愚笨、很是耗费时间，可如今，她只能与时间赛跑，勤能补拙。

    若想待在长安城，自己的实力一定要有所提升才行。

    她相信一步一脚印，自己的付出总有一天会有收穫。

    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

    收拾完失败的残骸及清洗碗盘后，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陆卿语寻思着林深这时肯定还在睡梦中，没敢打电话过去吵醒他，点开了林深的头像，他的头像是一隻边境牧羊犬的照片，令她不禁疑惑，林深这个仅将注意力放在料理上的冷面主厨，难道有养狗或是……很喜欢狗？

    明明他比较像猫，脾气又硬又臭，总板着一张脸。

    猫狗相处肯定不和睦。

    她率先传了两人通讯对话之间的第一则讯息，「主厨，早上直接约长安城门口就好，不用特地来我家载我了。」

    她只剩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得抓紧休息才行，否则林深发现自己疲惫的面容即便不一番责骂，也会对自己提不起精神的态度所扣分。

    设定好闹鐘后，她便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陆卿语，你在这干嘛？」

    她迷濛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林深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樑及紧抿的薄唇，他叉着手，一如既往的扑克脸。

    儘管他不苟言笑，她仍然认为，这个人真好看，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连作梦都能梦见林深，她真的累坏了。

    陆卿语会认为是在梦境里也不无道理，毕竟连闹鐘都没有响，时间还没到，林深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处？

    「看够没？」

    嗯，连梦里的他都一样严肃。

    陆卿语伸出手，捏着林深的脸颊，傻笑道，「你长那么好看，为什么都不笑啊？来，笑一个，我看看。」

    语落，林深眉头紧皱，盯着陆卿语傻里傻气的模样，这傻不隆咚的傢伙在干嘛，竟然还对自己动起手了，莫非是还没睡醒？

    他毫不留情地拉开陆卿语的手，凑近她想一番教训时，鼻腔窜入一阵浓浓的酒味，呛得他随而后退，冷道，「去洗脸。」

    陆卿语望着被甩开的手，这才撑起沉重的眼皮子，拍了拍脸清醒。

    过了半晌，她瞪大眼眸，恢復理智。

    这、这不是梦！？

    此时的她想找个洞将自己埋进去，自己真是胆大包天，竟对林深上手了，肯定是昨天喝太多、又太累……以至于她睡昏头了。

    完了，这该死的咸猪手，需要被冷水教训一下。

    正值寒春，她冰凉的手用力地往自己脸上猛泼几把冷水，顿时被冻的精神百倍，「咳、咳，主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跟我约长安城，我想说也许你在里头。」

    望着陆卿语的黑眼圈，还有桌上少了半罐的夏多内，她这是待在长安城一整晚了吧。

    「刚刚的事……你别介意，就当作没发生过，我只是、只是认错人了。」

    说自己没睡醒又喝醉太过丢脸，担心林深将自己的品德扣分，认为她是一个随便的女子。陆卿语硬是扭转为认错人才有此番举止，这样总比失态好，对吧？

    理由很是生硬，一旁的林深似乎不信，狐疑问，「认错人？」

    「不小心把你认成我的一个朋友了……。」

    他也不是大眾脸，把他认成谁了？她在这也没多久，竟还有认识其他人？

    林深没有继续追问，无论是真是假，她捏都捏了，难不成他还要回捏不成？

    两人往菜市场的方向驶去，这一路上，暖气轻抚陆卿语待在厨房许久而寒冷的身躯，舒服地又是陷入一阵昏睡。

    等红灯时，林深恰巧瞧见她的睡顏，两扇羽睫落在圆润的脸庞上，乖巧安详地犹如天使，他的嘴角竟不知不觉扬起一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那若有似无的笑容。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会睡，每次在他车上就是一阵猛睡。

    她这么放心自己吗？

    不对，她的警惕心，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低。

 5-5 白酒料理

    经由林深的教导及陆卿语本身的知识，她已经能够替林深分担部份的採购清单了，变成了两人一同去一家店，各自判断适合长安城料理的食材品质。

    陆卿语先将长安城的材料挑选好，再将番茄、柠檬、香菇、芹菜、香菜、柳橙放进袋子里，她暗笑，其他的食材，长安城都有，这样就准备完今晚的研究食材了！

    她兴高采烈地提着一大袋走向还在挑选的林深。

    林深盯着这小身板提着装满非长安城的食材，狐疑道，「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是我准备考核的食材。」

    他接过袋子，往里头翻了会儿，「你昨晚待在长安城就是为了这个？」

    她点点头，眼下的黑眼圈遮掩不住的疲惫全然写在脸上。

    「蕃茄要生吃就要挑粉红色的，熟吃才是挑鲜红色。」林深将番茄拿出来，递给了陆卿语。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要炒菜煮汤用的？

    陆卿语诧异地接过，转头换了一颗豆沙红的番茄。

    才刚回过身，林深又将自己挑选的柠檬放至原位，重新挑选。

    他拿起一颗柠檬左右仔细端详，要挑选柠檬，就要挑浅绿带微黄，且注意蒂头是否是新鲜的翠绿色，随后掐了一下，带有弹性就表示熟度够、皮薄。

    陆卿语望着林深以指甲轻轻刮了柠檬果皮，凑近鼻子嗅了下，才放进袋里。

    「除了长安城固定购买的食材外，你还要多补充其外的知识。」

    林深说得对，她只知道范围内的知识，对于其他却是一头雾水，这样被动的接受新知识加上仅利用过往的经验，才导致考核期间如此吃力。

    她乖巧点头，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番茄是要生吃不是做熟食？」

    付款完的林深递给陆卿语袋子，淡淡答，「白酒的料理，几乎都是以生蕃茄入菜，除非，你有其他的巧思。」

    他真厉害，仅听白酒考核几个字，就能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类型的料理。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林深，不过……既然是他身为主考官，那么不适合讨教相关的知识吧。

    似乎感受到陆卿语心中的疑问，他又道，「不同的食材互相搭配，都会创造惊喜，不用拘泥于使用什么食材。」

    陆卿语骤然抬头，他怎么料事如神，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蔬菜最适合入鱼类料理？

    她瞪大眼眸，这句话不仅点醒了一头雾水的她，且对林深的好感度增添了几分。

    那小鹿般的秋水再度以热烈的方式紧盯着自己，林深咳了两声，「考核归考核，上班还是要好好上。」

    「我知道了！」

    陆卿语欣喜地跟在林深后头，她真是越来越佩服林深这个天赋异稟的冷面主厨了，总是能把自己拉出来怀疑之中。

    一如既往，两人在採购完后一同吃早餐，且还是同样的那间巷口中式早餐店。

    一开始，她总觉得和林深独处十分彆扭，可是随着时间，她对这冷面主厨的性子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他的扑克脸，令她感到自在，不需过多的社交及諂媚，也不再因他的冷漠而心慌，担心受罚。

    她咬了一口生煎包，讚叹，「这个生煎先用米酒醃过，还加了一些麻油和蠔油提香，好好吃啊。」

    「你怎么知道？」林深诧异地盯着陆卿语手中热腾腾的生煎包。

    「我的舌头很灵敏，吃一次就能知道这里头有添加什么。」

    看着林深半信半疑的样子，她笑了，「是真的！这是我天赋异稟的地方。」

    她果然，还是很想看见林深笑起来的样子。

 6-1 无妄之灾

    夜半时分，这是陆卿语待在长安城的第四个夜晚，烤鱼和蒸鱼，她决定还是先以烤鱼为主。

    拿出鮭鱼，陆卿语喃喃自语，「味道丰满且浓郁的夏多内白酒，经过木桶后，同时会带有木桶烘烤的香气，十分适合搭配烧烤料理。」

    炙热且粉橘的切片鮭鱼端上桌，鱼皮滋滋作响着，烤鱼没有煎鱼来的简单，她也是费了几天尝试过不同鱼类，才决定使用鮭鱼，鮭鱼的油脂丰富，能带出夏多内绝佳的风味。

    陆卿语烤柴了不少鮭鱼片才学习掌控好烤箱的火侯及时间，隔着一层玻璃的烤箱门，她不能仔细观察，也因如此，才让程序麻烦了许多。

    用筷子轻轻剥下鮭鱼后，陆卿语将此放进嘴里，油脂的香味及酥嫩的口感充斥整个味蕾，令她惊喜地睁大眼眸。

    随后，她雀跃地举高双手，大喊，「我真是太有才了！」

    她将烤鮭鱼片的烹飪火侯及醃渍材料一字不差全写进笔记，合上本子放进自己的包里，她的研究成果全浓缩在这本小本子里，得妥放。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得出使用鮭鱼，酱料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陆卿语打了个呵欠，将食材放进冰箱、碗盘收拾乾净，边做边悠间地哼着小曲，能够有所进展真是太好了。

    当她神情雀跃地揹着包包准备离开时，恰巧头转向一旁的窗边，顿时背脊发凉。

    她分明看到了一抹人影从窗前晃过，却在她转头的那剎，离去了。

    「是谁！？」

    陆卿语快步走至窗边一探究竟，紧惕地望着四周，却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晚了会是谁……？

    可能，只是路人吧？又或着是她这几天熬夜熬得眼花了。

    而长安城偏偏又开在巷子内，这么晚真的怪恐怖的。

    毛骨悚然的她拉紧肩带，赶紧离开长安城。

    ＊＊＊

    「怎么又是鮭鱼炒饭啊。」萌凌看见陆卿语端上桌的员工餐，哀号道。

    她尷尬地陆续将其他人的份端上，「那、那我下次做鮭鱼味噌汤吧！」

    宋玉这次难得留下来与大伙们一起共进午餐，望着盘子里的鮭鱼炒饭，「鮭鱼？长安城的菜单里没有鮭鱼吧？」

    将一口炒饭放进嘴里，她点点头，「我最近在研究鮭鱼，所以就剩下那么多烤鮭鱼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麻烦大家一起分摊了。」

    「但是这个炒饭炒得挺好的，米饭粒粒分明、又很松软。」子禹帮忙打圆场。

    「研究得怎么样了？」宋玉吃了一口，确实不错，是家里会出现的料理。

    「鮭鱼是研究好了，现在只差酱料了……。」

    她昨日回家后思考了几个酱料还不错，决定今晚就试着搭配夏多内看看。

    「小鹿，你已经在长安城待了好几晚，今天下班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黑眼圈都快掉下来了。」

    听见宋玉这么一说，她原本懒惰的性子又缓缓爬上，随即摇头，「不，为了我的未来，一刻我都不能懈怠。」

    「那行吧，别累着就是了。」宋玉点头，起身将吃完的空盘收走。

    陆卿语若有所思的咬着汤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6-2 无妄之灾

    将所有食材以文火爆锅出香气后，陆卿语将锅里炒好的蔬菜放进锅里，加入冷水，转至中小火熬製。

    桌上装满各式各样酱汁的碟子摆得零零落落，她把能想到的酱料全部做了一次，有香柚酱、蒜泥辣酱、泰式酸辣酱、海鲜鱼露酱、蕃茄酱、豆豉酱、随子酱，顿时，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酱可以做了。

    望着桌上的酱料，她陷入了沉思，「有酸甜咸辣了，还有什么酱料还没做过……。」

    啊，她想到了！

    喜出望外的陆卿语手一伸，动作过大，不小心将一旁的碗盘摔碎，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受到惊吓的陆卿语立刻转身看向地板，愣了好久。

    直到计时器响起，她才回过神低下身子，将碎片一一捡起，还不忘抱怨，「都是昨天的事情，害我这么神经质。」

    一整天下来，她仍不停想着昨晚在窗前的那抹人影，她想过要和林深提及，却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话虽如此，内心仍旧免不了恐惧，就连此刻一人待在这，她都是硬着头皮留下的，总觉得内心忐忑不安，宛如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无奈长安城打烊后还要打扫清洁，等她能使用厨房都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事了。

    将碎片扔进垃圾桶，她把计时器关掉，打开锅子，蔬果的清香扑鼻而来，她搅了搅，盖上盖子，将火侯转至小火。

    在此之间，还不停喃喃自语，提醒自己，「乳酪、乳酪……。」

    她做了那么多各式风情的酱料，唯独差了奶类。

    忆起自己吃炸物都会搭配的塔塔酱，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可就单独以塔塔酱来说，太过单调，她做了些改良，变成了酸乳酪酱。

    陆卿语简单地将洋葱及酸黄瓜切成细丁后，放入酸乳酪及柠檬汁一同拌匀。

    浅嚐一口，酸奶酱的味道香醇浓厚，和夏多内一同搭配，一定能有效带出其风味。

    不过……她摇了摇头，「好像还是太单一了，没有层次。」

    这样的酱料，林深是不可能让自己过的。

    可是酸乳酪酱还要加点什么才能锦上添花呢？

    她忽然忆起林深那句话，「不同的食材互相搭配，都会创造惊喜，不用拘泥于使用什么食材。」

    「既然这样的话。」

    她心一狠，开始将自己方才做过的酱料互相混入。

    上帝保佑她不要拉肚子。

    拥有实验精神的陆卿语不出意外地混合了许多黑暗酱汁出来，可与此同时，竟也炼蛊意外炼出了宝藏。

    「就是这个！」

    她惊喜万分，酸乳酪配上随子酱竟然如此的般配！

    随子酱是以续随子及少量的大叶芫荽茸所製成的，陆卿语一开始来到大陆从未知晓续随子为何，是她有次在市场看见，问过林深，才发现是个很棒的食材，便多加留意，指不定哪天能用上，这下，是真的用上了。

    续随子喜欢生长在乾旱有砂石的低山坡或是沙地上，夏初尚未开花时就会採即花蕾、花蕾採收后便会以醋或是盐水醃渍，为食物增添香气，味道酸甜，经常会被用在沙拉、义大利麵、肉类菜餚及调味酱汁中。

    浓厚的酸奶酪搭配随子酱的酸甜，恰巧可以解腻开胃。

    陆卿语往冷冻库的方向走去，长安城有个单间的两坪冰库，里头摆放着营业需要使用的材料及研究的肉类、海鲜，一些需要冷冻的食材。

    她在冰库找寻新进的鮭鱼，旧的库存都被她近日的苦心研究所用完了。

    掛着满足笑容的陆卿语暗忖，她今天的进度只要将鮭鱼烤熟，淋上酸奶酪随子酱，就可以回家了。

    而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绝对足够让她设计外观。

    正当她兴高采烈地找到一隅的鮭鱼片时，身后的门，突然大力的闔上。

 6-3 无妄之灾

    陆卿语被一声巨响惊动，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下，随即转身看着闔上的门扉。

    她将鮭鱼放至一旁，狐疑，此时的长安城就她一人，门怎么突然关上了，莫非方才自己没扣好？

    她没多想，以为门只是半掩着，轻轻推了一下，可厚重的门却全无动静。

    她的心里越发不对劲，使劲力气推，才发现门此时早已完全扣上，推也推不开，需要人从外头打开才行。

    陆卿语脸色唰的一声转为苍白，神情慌张，用力拍着门，「救命啊，外面有人吗！我被困住了，快帮我开开门！」

    她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会出人命的！

    现在是零下十八度，她只要再待一会儿，便会陷入昏迷。

    加上她为了做菜方便，把外套脱了，此刻她已经可以感受到寒冷逐渐爬上她的身躯，用力拍打的手不止通红，还逐渐变得不利索。

    做菜二字令她瞪大眼眸，忆起自己炉子上煲汤的火还没关。

    再这样下去，会烧乾引发火灾！

    到时候不止是她一个人将命丧于此，长安城也会烧个精光！

    因冰库不断释放出的寒气，她被迫停止这些想法，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无助地蜷缩在门边，那僵硬的手已失去掌控，她用仅存的力气，轻拍着门，虚弱喊道，「有人吗，求求你帮我开门……。」

    无奈她再怎么呼救，门的另一头，依旧没有人出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卿语的血液似乎被寒气所冻结了一般，四肢开始感到麻木，头脑也变得昏昏胀胀，那嘴唇，犹如白纸一般毫无血色。

    骤然，她想起今天一整天下来，究竟是什么不对劲了。

    可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连坐着的力气都丧失的陆卿语倒在门边，垂眸慢慢失去闪烁的希望，已经迟钝的几乎没法思考的脑子，此刻，早已放弃求救，只剩下对垂危的感想。

    她的生命，要在此殞落了吗？

    她还没让林深嚐嚐自己花了一週几乎通宵研究的鮭鱼料理、还没告诉他是他的一句话，让她无意间触发了惊喜的味道，她还想看到林深以认可的眼眸对自己笑着，告诉她，她其实是个优秀的实习生。

    该死，她的料理都还没正式完成，怎么就……？好不甘心。

    长安城是他的，他会来看看吧？

    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现在整个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和那个冷面主厨有关的事情。

    可是现在是三更半夜，怎么可能会有人过来。

    但她为什么，还莫名的抱有期望，还是相信他会出现于此。

    「林深……。」

    你会来救我的，对吧？

    在她闭上眼眸的那一刻，一名男子出现了。

    没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与沉着，他露出显少的慌张，一把将已经倒地不起，身躯寒冷的陆卿语披上外套，紧紧搂在怀里，试图藉由自己的体温给予她温暖。

 6-4 无妄之灾

    林深将车内的暖气开至最大，将陆卿语抱至后座，触碰她时，肌肤透过自己指尖所传达的仍就是无数的寒气，虽然比起方才已回温了些，可依旧寒冷的没有一丝生息，惹人心疼。

    他的身体俯卧靠向紧闭眼眸的陆卿语，深怕磕坏了瑰宝一般的手脚轻柔将她平放后准备起身。

    此时，回过神的陆卿语骤然睁开眼眸。

    望着即将离开的林深，她伸出冰冷的手，一把抱住了林深。

    「我好害怕……。」

    林深愣了下，感受陆卿语颤抖的身躯，本想拉开她的手，顿了顿，反而伸出手，一下下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

    要不是宋玉提醒自己的东西放在长安城没拿，陆卿语恐怕就要玉碎香消了。

    原本待在冰库时，她坚强的一滴泪都没落下，可不知为何，看到林深，她犹如跌落谷底的人，见到一丝希望，恐惧的心在感到安全时才总算放松，佈满氤氳的双眸紧闭着，两扇羽睫垂掛着两廉无法控制地断线珍珠，不停涌出眼眶。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果然真的来了。

    他安静抚摸陆卿语的背，一下下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低沉的嗓音难得地温柔道，「没事了。」

    一个痛哭失声、一个沉默安抚，两人在昏暗的车里，如此待着一阵子。

    感受到自己的体温逐渐恢復，情绪也平復了些，陆卿语这才回过神，自己到底在干嘛，为什么会下意识抱住林深？而且还失控地大哭……。

    好险现在大晚上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也太尷尬了吧……得找个理由放开手才行，可是，她竟有些不捨破坏这气氛。

    对于方才的意外，她仍旧歷歷在目。

    脑海闪过鲜红色的火燄，陆卿语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林深惊叫，随后准备长安城跑去。

    看着惊慌失措的小鹿斑比，林深一把拉住她的手，「干嘛去？」

    被硬是拉回来的陆卿语着急道，「炉子上的火！」

    「关了。」

    「剩下的碗盘！」

    「收拾了。」

    「我的酸乳酪随子酱！」

    「给你留下了。」

    「……我、我的背包！」

    「在前座。」

    林深这完美的回答，令陆卿语哑口无言，将视线默默转至那紧抓自己的手。

    察觉陆卿语的注目，林深赶紧松开手，转移话题，「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面色尷尬地将手放在自己背后，缓缓摇头，「不用啦，我好得很。」

    「不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看不见的伤。」

    林深索性往驾驶座的方向走去，陆卿语这下慌了，赶在他前面，张开双手将林深挡住，「主厨，我真的没事，我、我累了，不舒服我会自己去医院的！」

    她最害怕医院那充满死亡的气氛还有消毒药水的气味了，踏进去彷彿心都沉重了下来。

    林深绕过挡住的陆卿语，打开车门，淡淡道，「上车。」

    自己真的没事，林深怎么听不懂她的话，她是当事人最清楚自己的身体！

    她站在车门旁，十分抗拒，「真的不用去医院……。」

    他沉默了半晌，叹气，「不去医院，送你回家。」

 6-5 无妄之灾

    两人一路上没有谈话，静默了良久，她小鹿般的杏眸时不时望向林深，虽然他总是以冷面待人，可不知为何，她能感受到此刻的他正散发出不悦的气息。

    到达家门口的陆卿语拿起怀中的包包，礼貌道，「那我先走了，谢谢主厨。」

    「等等。」林深没有开车门锁，对着准备离开的陆卿语喊道。

    「什么事？」

    林深瞇起眼，「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待在长安城？」

    「我最近在准备考核，长安城打烊后就都待在那研究……」

    「这就是你最近精神不济，员工餐还餐餐都做鮭鱼料理的原因？」

    她准备开门的手默默放下，暗忖，他不是都没留下来和大家一起用餐吗，甚至有时候人都不在店里，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该不会是萌凌跑去和林深抱怨自己天天吃鮭鱼料理，水深火热吧。

    陆卿语尷尬道，「对，你怎么知道的？」

    「了解餐厅一切的状况，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做的每一顿员工餐我都有嚐过。」

    原来林深都有吃她做的料理？

    也对，他当初就说了，她所做的事都在评分范围内，怎么可能不观察自己的表现。

    「你对海鲜和酒类，都不是很了解，才每天搞到三更半夜？」

    她小声滴咕，「你怎么又知道了……」

    林深越问越生气，拳头紧握，「用尽全力研究料理是好事，可是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搞不好就。」

    就死了。

    望着他难得显露出的慍怒，陆卿语不明白，刚刚还语气柔和的安抚自己的人，为什么翻脸如翻书，生起气来了？是担心自己的生命，还是忧心长安城会因此爆出负面消息，对其名声有所影响？

    「对不起，是我没把冰库的门卡好。」陆卿语低头道歉，虽只是一场意外，可她现在忆起，彷彿还能感受到寒气逼人，歷歷在目。

    那番低落的歉意霎时浇熄了林深的怒火，为什么她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接受自己的谴责。

    他就是没法想像，万一陆卿语真的在那命丧黄泉，一切，该如何是好？

    他从一旁拿出一个纸汤杯，「你的酱料。」

    陆卿语接过汤杯，打开闻了一下，确实是她的酸奶酪随子酱，幸好是保住了。她的垂眸仍不敢对上林深，「你怎么会知道我要的是这个？」

    「只有这酱，最适合你桌上的夏多内。」

    不愧是林深，一时半刻便能在好几款酱料内嚐出最佳搭配。

    他瞇起眸子，若有所思，「不过，是谁告诉你，我考核题目指的白酒是这款？」

    陆卿语的手抖了下，差点将酱料倾倒，她随即用另一隻手捧好，诧异地抬头，「难道不是吗？」

    确实没有人和她说过搭配白酒的料理，所指的白酒，是长安城那款过桶的夏多内，可是整个长安城也只有这款白酒，不是它会是谁？

    「长安城的白酒种类太少，我想再去寻看看其他适合中餐的白酒。」

    这道消息犹如晴天霹靂，劈中了为此努力了一个礼拜日夜不休息的陆卿语。

    那她这阵子的努力算什么？

    都怪她，担心林深会对无知的自己感到嫌弃，没敢向他确认是何种白酒，便自作聪明，擅自主张以为会是夏多内。

    林深望着懊恼的陆卿语，「如果不是这样，你会学到那么多以外的知识吗？」

    在漆黑的车内，陆卿语没发现，他嘴角掛着那若有似无的笑容。

    身为陆卿语的主厨兼上司，他比谁都还要高兴，她有所长进。

    「这个给你。」

    她接过了林深手中的一张纯白的邀请卡，打开来稍微看了下，吃惊道，「这是！？」

    「这个礼拜日，有一个商业人士要举办白酒晚会，他非常喜欢白酒，相信会有不少珍藏稀有的白酒，我想去看看有没有适合长安城的种类，顺便，带你去认识认识一些酒品和配菜。」

    他只是尽到一个身为上司该有的责任罢了。

    陆卿语双眼发光，林深竟然要带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去酒会见识见识？

    这是多好的机会！

 7-1 晚宴打扮

    翌日，陆卿语佯装若无其事地准时上班。

    宋玉神情诧异，立刻走向踏进门的陆卿语，「小鹿，昨日的事我听林深说了，你没事吧，怎么没在家休息休息？」

    儘管林深体谅陆卿语昨日的意外，允许她休息一日，她却没有因为昨日的意外而退却，自己在长安城的实习天数已经所剩不多了，得好好把握剩下的日子才行。

    陆卿语崭露一抹令人安心的笑靨，试图表现状态良好，「我没事，还是上班要紧。」

    「对了，这个，是你的吧？」

    宋玉递给陆卿语一本有些泛黄且破旧的笔记本，她的神情迅速转为着急，接过问，「这是我的笔记本！怎么在副厨你那？」

    「可能昨天落下了，我看你时常拿着这本子，就猜想到是你的了。」宋玉望着被抽走的笔记本，愣了愣，收回了手，她好像很紧张？不禁令宋玉狐疑，「这是什么葵花宝典吗？」

    她拍了拍笔记本上的灰尘，自豪道，「这里面有一些我妈妈教我的料理和技巧，加上一些学习多年的烹飪经验。」

    「这样啊，那得好好保存才是，下次不要再弄掉了。」

    她点点头，将笔记本妥善地放回自己的后背包，替自己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头发绑起一小撮马尾便忙活去了。

    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工作认真，她完全不像是个昨日经歷过死劫的人，依旧练刀工、煮员工餐，度过既平凡又规律的一天。

    不过比起自己淡定的心境，长安城掀起了一阵风波，今日的新闻一隅刊登着长安城在设备上有安全疑虑的问题，员工差点困死于冷冻库中。

    明明当事人只有自己，可不是自己散播的，那会是谁呢？

    肯定不是第二知情者林深，最不容待见此情况的便是他，不过这事经由林深巧妙地应对，即刻添加防护措施还请单位认证后已平息，虽不是头条且已改善，倒还是不免替长安城留下一小块污点。

    当放饭时间时，眾人们议论纷纷这位员工究竟是谁？彼此互相猜忌，随之被心虚地陆卿语端上的菜餚所吸引视线，顿时一阵欢呼。

    因为，桌上不再是鮭鱼料理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被鮭鱼荼毒了一整週的大伙们立刻松了一口气，他们为此週荣称为「鮭鱼地狱」，上班累了一整天虽然不用再吃外卖很是营养健康，但天天鮭鱼还是太过……

    庆幸庆幸，可更多的是狐疑，陆卿语怎么会善罢甘休？

    她没有多加解释，毕竟林深对于新进白酒的事情还没有敲定版，顾虑到事情万一有了别的发展，自己的话语就成了造谣，不方便说些什么。

    下班的陆卿语拎着自己做的酸奶酪随子酱及一片冷藏鮭鱼，站在顾尹溪的店门前晃晃悠悠，她今天下班时间晚了，等到店门口时，招牌和用餐区的灯都关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方的厨房还照着，看来是已经准备打烊。

    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她原本是想让顾尹溪嚐嚐自己熬夜一个礼拜做出的随子酱烤鮭鱼，看来，今天不是时候，她还是改天比较早下班再来找他好了。

    正当自己转过身准备离开时，顾尹溪说巧不巧从后厨走到店门口，狐疑喊，「小鹿？」

    陆卿语停下脚步，对于雇尹溪的出现感到唐突，「被你发现啦？其实我原本是想来找你的，不过你好像打烊了。」

    「真的是你啊。」他方才准备拉下铁门时，察觉到那看似陆卿语的背影，想不到真的是她，「找我有什么事？」

    她拿高自己带来的食材，晃了晃袋子，无奈笑道，「就是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个搭配夏多内的鱼类料理，想让你嚐嚐看，虽然估计是没戏了。」

    「怎么说？」顾尹溪走近陆卿语，接过袋子，往里头瞄了眼。

    两人的身高形成强烈的对比，顾尹溪整整高了陆卿语一颗头。

    「唉，说来话长，一、两句说不清。」她摊了摊手，她已经当顾尹溪是自己的吐心事的垃圾桶，就连礼貌都省了，「那个鮭鱼还没烤过，不过你店都关了，我还是改天再来找你吧。」

    她是想让顾尹溪嚐嚐自己的手艺，还有煎鱼的技巧如何，才没事先烤熟，破坏口感。

    语毕，陆卿语伸长手要拿走袋子，顾尹溪却意外地抬高了手。

    陆卿语挥空后，抬头露出狐疑的眼神。

    望着近距离靠近自己的陆卿语，他笑道，「小鹿，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7-2 晚宴打扮

    这句话一脱口而出，令陆卿语一惊一乍，连忙退后两步。

    大晚上的，跟一个男孩子回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吧……

    顾尹溪惊觉陆卿语的想法，随即慌忙解释，「小鹿，你别误会……只是现下有厨房最近的地方就是我家，我刚好也有个东西想给你。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回店里没关係。」

    陆卿语来找他的时间不太一定，有时两三天一次，有时一个礼拜都不见人，他便没有将要给她的东西放在身上。

    说完，顾尹溪拿起遥控器，准备打开铁门，陆卿语忽地走近，一把拿走了袋子。

    她相信他的人品，何况若发生什么事，她这能够搬重物的力气，可不是省油的灯，「不了吧，你都收拾好店里了。」

    顾尹溪诧异地看向她，指了前面的路口，「我家前面过个马路，左转就到了。」

    两人走在小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几乎都是陆卿语讲、顾尹溪听，她刻意地避开昨晚发生的意外，将这礼拜自己熬夜留在长安城研究白酒料理，意外做出的酱汁告诉了顾尹溪。

    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顾尹溪的住所。

    当他开门的霎那，陆卿语嘖嘖称讚，顾尹溪真的是个很会过生活的居家男人。

    顾尹溪的家仅有一层楼，一眼便能望尽，整体空间以鹅黄色及淡绿色、米色点缀整个空间，就连细节也不放过，书架上摆满了料理的书籍、客厅放了盆仙人掌，就连床单被褥都整齐的如饭店般，文雅又不乏舒适。

    他带着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陆卿语走进自己厨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明亮的厨房，灶台连着流理台一体成行，旁边便是大容量的冰箱。

    如此精緻的生活，看起来衣食无缺，为什么要在凉皮店工作呢？

    顾尹溪坐在陆卿语身后的吧台，任由她使用自己的厨房。

    他望着背对自己的陆卿语，扬起嘴角，眼眸尽是温柔。

    一边盯的烤鮭鱼的色泽，一边滔滔不绝说着自己最近发生事情的陆卿语，忆起那封邀请卡，她提了昨日林深要带她去週末的白酒晚会一事，雀跃道，「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顾尹溪的眼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嘴角牵着的笑容渐渐淡了，说了句话。

    「啊，你说什么？烤箱的烘烤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

    顾尹溪没有应声，陆卿语转头看了下，顾尹溪不知何时不见踪影。

    管他的，可能去厕所了吧？

    忙着烤鱼的陆卿语不以为意，看准了时机，将自己的鮭鱼盛进盘里。

    粉橘色的鮭鱼淋上自己特製的酸奶酪随子酱后，秀色可餐。

    没察觉顾尹溪的情绪，陆卿语端上桌，「你快试试看，我熬夜一个礼拜才研究出来的！」

    他收起了自己的私人情绪，夹起一块油润带光泽、顏色诱人的鮭鱼，凑近鼻子一嗅，满是炙烤的气味，放进嘴里一咬，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充满脂肪的鮭鱼搭配酸甜的酱汁，融合的恰到好处。

    顾尹溪吃惊道，「真好吃，搭配的真好。」

    「我也觉得很出色，」陆卿语叹了口气，「不过这次考核的题目并不是店里的那款白酒，所以这一週，就是白搭。」

    「这道菜留着，我相信以后它总有出场的机会。」他笑了笑，伸出手摸了陆卿语的头。

    脑海闪过顾尹溪先前的话语，她狐疑问，「对了，你说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啊。」顾尹溪眸子淡了几分，「突然找不到了，下次再给你吧。」

    他将揣在手中的纸张握紧，那张满是皱摺的邀请卡，被他压在了身后。

 7-3 晚宴打扮

    自己的料理被顾尹溪讚叹有佳，陆卿语犹如一隻雀跃的小鸟，蹦蹦跳跳哼唱着小曲回家，虽然不是被林深夸讚，可能获得多一个人的讚叹，就是对她的能力多一份肯定。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她取出后，才发现是林深传给她讯息。

    上一次的对话还停在几日前陆卿语凌晨所传的早上约在长安城碰面，而林深的回应是已读不回。

    「明天晚上五点半酒宴开始，身着礼服提早到，不要忘记。」

    陆卿语立刻跳起来，「不要忘记」这句话简直命中此刻的她，自己只沉浸在喜悦之中，全然忘了酒宴如此庄重的场合拥有衣着上的规矩及各项规定！

    明天晚上就需要用到，她现在从哪生出来那些礼服、高跟鞋、饰品？

    她沉思半晌，喃喃自语，「这些东西都挺贵的吧，明早去租的话，应该还行吧……？」

    当她正打开瀏览器搜寻关键字「礼服租借」时，林深的电话通知霎时挡住自己的萤幕画面。

    刚刚不是才给自己传讯息，怎么现在就打来了？

    陆卿语一接通电话，林深尚未等到她应声便答，「明天中午我去载你。」

    「中午，为什么要中午？」她诧异问，酒宴不是晚上才开始吗？林深中午就来，那她得多早去礼服店租借，指不定店家都还没开始营业。

    「你没有礼服吧？」

    陆卿语没有回应讯息，他差不多就能猜测到，何况她一个人大老远跑来，只带了个行李箱，上班每天穿的也是那几件衣服和牛仔裤。

    「你怎么──」

    尚未语毕，林深打断了自己的问话，「我明天中午会载你去礼服店，不用担心这些。」

    不知为何，当她听到林深那句「不用担心这些」，陆卿语的情绪霎时从惶恐转为安心，他的话语好似在安抚自己的不安，却依旧以过往一般的语气说着。

    是她听者有心了吗？

    「好的。」

    陆卿语对着电话的语气转为柔和，洋溢一抹林深看不见的笑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丢了长安城的脸。」

    尚未等自己回应，另一边便硬生生掛断电话，听到切断的话筒嘟嘟声，陆卿语这才猛然清醒，用力摇头，是她多心了，林深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想的那般温柔！

    自从上次自己困在冰库，擅自主张抱了林深后，她心里就有一种莫名说不上的感觉。

    翌日，陆卿语起了个大早，精心地替自己的脸去角质、除粉刺、敷面膜还花重本擦了不少保养品，好好保养自己的皮肤，特地洗了澡，将自己梳理了一番，才与林深一同前往礼服店。

    毕竟，她现在代表着长安城，可不能给林深丢脸。

    但是皮肤也不是当天一早保养就能立竿见影的。

    林深望着一旁面色和蔼的服务人员，对面色紧张的陆卿语道，若有似无地安抚道，「你先和她进去挑礼服吧，交给她就好。」

    挑选礼服及穿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林深也是想得周到，才提前了几个小时准备，也能趁陆卿语化妆时换一下西装，着装整理，男人没女人那么麻烦，需要装扮许久，他只需头发稍微整理一下，遮一下瑕疵便可。

    过了半小时，陆卿语穿了一套无袖，平口的浅紫色礼服走出来。

    她既期待又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陆卿语。」

    林深径直走近陆卿语，而他的每一步，都造成陆卿语紧张地心脏失序。

    他俯身凑近就连穿了高根鞋还是矮自己半颗头的陆卿语，逐渐靠向她的耳边，若有似无地热气散发在陆卿语的耳边，卿卿挠着她，脸颊顿时染上一层緋红，如此曖昧的距离令一旁的服务人员看着那是内心激动不已。

    大名鼎鼎的黄金单身汉这是开窍，被这小妮子给收服了？

    「你的手臂。」

    闻声的她瞧了眼自己露出的手臂，手掌骤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收起羞红的面容，转而崭露出掩饰不住尷尬地神情，因搬重货，她的手臂变得结实得很，看起来粗壮有力，不像个文弱的女子。

    「给她挑件可以遮手臂、白色的礼服。」

    这句话令陆卿语羞愧的想鑽进地里，林深这傢伙，这不是变相，而是直白的说，自己的手臂太粗了！

    确实，自己最近研究白酒料理，熬夜又试菜，还胖了不少，但你毫不掩饰地直接说出来是怎样！

 7-4 晚宴打扮

    一穿一脱的，换了四、五次的礼服，花费了不少时间，每走出来展示间，坐在外头的林深对于自己的礼服，总不是电视剧那般惊喜，而是蹙眉直摇头，让她进去再换，搞得陆卿语还没参加晚宴就已经疲劳不已。

    望着林深如此不满意，服务人员挑了一件掛在深处珍藏的礼服，笑道，「林先生一定会满意这件礼服的。」

    此礼服是他们店里的经典款，相信林深肯定会刷新方才的面色。

    林深参加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酒会，一直以来都是一人前往，这次特地带了名女伴去，这位女性定是在他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吧。

    服务人员替陆卿语仔细地穿好礼服、绑好缎带后，拉开了门廉。

    映入林深眼帘的是陆卿语羞红的脸庞，她身着一袭v领的高衩纯白晚礼服，肌肤如雪，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娇嫩，那白皙的双腿在衩缝隐隐约约露出，引人遐想。

    又清纯又带着一丝诱惑，衬托陆卿语不一般的气质。

    林深被陆卿语的模样愣了半晌，随即撇开头，脸色不悦道，「不适合，再去换。」

    陆卿语在连身镜前转了一圈，狐疑道，「为什么，我觉得挺适合的呀。」

    那礼服，太裸露了。

    他不耐地径直走进试衣间，看了几件，最后挑了一件自己满意的，放在陆卿语手里，「就这件。」

    她莫名奇妙地接过后，被服务人员带进去更衣。

    奇怪，礼服是她穿又不是他，怎么变成他挑了。

    重新拉开帘子，陆卿语身着一袭胜似白雪的露肩长裙，比上一件保守了许多，仅是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蓬松的裙襬处坠满星星点点的水鑽，脚下踩着的是带鑽的白色高跟鞋，头发以辫子盘起，看起来如百合般，清新可人。

    「带她去化妆吧。」

    林深满意地离开，前去挑选西装。

    化妆师近距离望着陆卿语的皮肤，乾燥且粗糙、黑眼圈也不浅，忍不住道了句，「小姑娘，你的皮肤有点差啊……」

    她尷尬的笑了笑，可不是吗，自己最近疯狂熬夜研究料理，冒了不少粉刺，大鱼大肉地试吃、酒都不知道喝了几罐，还没好好睡过一觉。

    「没事，交给我吧。」

    陆卿语点头，「麻烦你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对着镜子发呆，不停想着等会儿晚会的事情。

    林深既然给了自己这次机会，她就要好好把握，对于酒品及菜餚都多加了解，除此之外，她全然没注意晚宴该有的其他流程。

    她又忽地忆起昨日，顾尹溪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原本是要拿什么给自己？一心只专注于料理和倾诉的她，全然没注意到，这下才意识过来，对那物好奇了起来。

    「林先生，您来啦，刚好也替陆小姐化好妆了。」

    陆卿语闻声转头望向林深，一如既往的冷面，换下厨师制服，他因长期做厨师而锻鍊的身材犹如衣架子，将那剪裁合宜，作工精细的藏青色西装衬托的得体，纯白的衬衫及墨色的领带，使他看起来气宇轩昂，五官轮廓分明，掩饰不住他的气势。

    林深仔细端详着陆卿语的脸庞，经过化妆师细细雕琢后，小脸的五官更加立体显眼，她的眼皮是大地色的眼影，羽睫又纤细又长，那小鹿班比般的杏眸无辜地望着他，两颊嫣红、樱花粉的嘴唇闪耀着光芒，沉静而温柔。

    他走近傻愣愣望着自己的陆卿语，这隻鹿也不懂得收敛，竟这么赤裸裸用热烈的眼眸望着自己，令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线。

    将手中的黑色盒子打开后，他拿起鑽石项鍊，温柔地替陆卿语纤细的白颈掛上。

    陆卿语深陷在方才林深的笑靨中，完全没意会过来那条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鑽石项鍊，诧异地瞪大眼眸，他、他刚刚是笑了吗？

 8-1 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

    参加如此豪华的别墅，林深自然不会开着送货用的休旅车，气派十足地叫了一台宾士，豪车、名酒，令陆卿语顿时有种错觉，此时的她犹如灰色地带的人，一脚便会失足踏入这纸醉金迷的世界，迷失原先纯朴的自己。

    抵达别墅门口的林深打开后车门，绅士地朝车门内的人儿伸出手。

    后座的陆卿语伸出柔夷，搭上他温暖的大手，一时融化了她因春季而感到的寒意，林深细心地替她挡了车顶，避免她一头撞到。

    陆卿语双脚一落地，露出精緻的小脸，至门口等候已久的别墅主人便愣住了，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

    大名鼎鼎的米其林三星餐厅长安城老闆，竟然带了一名女伴参加酒会，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事！

    其实林深邀请陆卿语前来也有一番私心，每次他参加这类型的社交活动，总会遇到不少毛遂自荐的女子上门，令一心只沉溺在料理的他对此十分困扰，嘴上说得好听，带陆卿语见见世面，实则有半分不过是利用陆卿语来当自己的挡箭牌了。

    陆卿语极度不适应高跟鞋，脚步有些不稳，那双握住林深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

    林深配合着她的步伐缓慢走至门口，外人看来是优雅，只有两人知道真相。别墅主人这时才将目光从他一旁清新且沉静的美人儿转至林深的脸上，面色为难道，「欢迎林主厨参加晚会，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方便不？」

    「什么事？」

    一旁的陆卿语也露出狐疑的眼眸，望着眼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

    「我们的后厨出了一些意外，现在还有道料理还没准备好，可否请林主厨前去大展身手一番？」

    他们不是客人吗，怎么变成来做菜的了？

    林深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答应，「当然没问题。」他望向诧异的陆卿语，「不过，我可以请靳先生可以给我的女伴一个机会吗？」

    靳浩诚打量了陆卿语一番后点了个头，「方才就看到了这位漂亮姑娘，敢问这位是？」

    「陆卿语，长安城的一员，」林深再次强调问道，「不知能否请她来製作这道料理？」

    陆卿语听到林深一再的要求，悄悄拉了拉林深的衣袖，暗示他不要擅自主张。

    他怎么有信心让她一个长安城的实习生，来负责上流人士的酒会料理？

    「当然可以，既然是长安城的员工，自然是有一定的能力。」

    靳浩诚语毕，便派人领陆卿语及林深去后厨。

    「你怎么乱把我拱出去，我只是个实习生而已！」陆卿语对着林深蹙眉，以气音的方式责怪他。

    林深无视她的愤怒，脸色平静，声量正常，「你不是为了考核，做了不少准备吗？现在是你展露头角的时候了。」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能好好发挥？

    陆卿语低头，语气担忧，「万一我搞砸了，丢的可是长安城的脸。」

    他伸手拖起陆卿语的脸，硬是逼着她落寞的眼眸凝视自己，坚毅道，「既然不想丢脸，就好好做，长安城不需要对自己料理没有信心的员工。」

    他干嘛突然碰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本来的腮红还是心理作用，陆卿语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我、我知道了。」

    收起手，林深压低声音道，「别担心，我会在一旁协助你。」

    林深的这句话，令她心头流淌一股暖意，躁动的心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他说的话，总有安抚人心的能力，将她惴惴不安的心得以平息，犹如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找到了归处。

    顾尹溪说的没错，这下她原本估计是白研究的料理，有了出场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让大家对自己的料理惊艳。

 8-2 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

    陆卿语走进厨房，虽然是非商业用的后厨，优渥程度却与一般餐厅差异不大，她熟稔地套上围裙，避免油水喷洒在自己租借的礼服上，庆幸的是，自己的头发是盘起的，不需要费力再重新整里。

    林深让已经完成工作的其他厨师们净空环境，离开现场，也不知是响亮的头衔还是主人的请求，儘管不是在自己的领地，林深所下的指令仍旧具有一定的威严。

    这下，厨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及一旁製作甜点的两位师傅。

    林深双手叉在胸前，冷冷道，「陆卿语，让我看看你这一週熬夜研究出来的料理吧。」

    自从上次陆卿语被困在冰库，一度歷经死劫后，林深有意无意地避免让她进去冰库拿东西，虽然她表面上已经痊癒，再无当时的惊吓反应，可阴影就算在表面上隐藏，仍旧在心头扎了根，难说是否会再壮大。

    她接过林深递来的鮭鱼，充满自信地喊道，「是，主厨。」

    明明不是考核，此时的自己及林深却如上紧发条很是严肃。

    已经练习了一整週的陆卿语没有慌张，熟稔地将鮭鱼撒上料酒和盐，放置十分鐘，达到去腥的作用。

    随后利用此刻的空档预热烤箱，靳浩诚的烤箱是特地从义大利进口，各种蒸烤、烘焙模式都有，价值不菲，这也让陆卿语对于只有图形的触控介面一头雾水，无从下手。

    一旁的甜点师察觉到蹲在烤箱前懊恼的陆卿语，正要迈开步伐前去帮忙，却被林深犀利的眼神所震慑。

    逼退了二人后，林深站在陆卿语身后，将这隻迷茫的小鹿圈在自己与烤箱之中，替她按了两百度，预热十分鐘。

    陆卿语一心鑽研烤箱，毫无意识到这番曖昧，边望着那隻大手挥向自己头上的按钮，边抬头狐疑道，「咦，主厨，你怎么知道这怎么按？」

    抬起头的陆卿语恰巧对上低头按下按钮的林深，霎时，两人的距离近在眉睫，似乎还能感受到寒冷的空气中，一吸一吐那彼此的鼻息，令原本神态从容的陆卿语顿时乱了心神。

    也不知林深是无感还是无视，神态自若地站起，将陆卿语从自己的范围里释放，淡淡道，「烤箱都是大同小异，差不多就是那样。」

    陆卿语收起五味杂陈的心绪，拿起厨房用纸，将鮭鱼释放出的水分擦乾后，刷上一层薄薄的奶油，用锡箔纸包起鱼块，放进烤箱，调整好时间开始烘烤。

    一旁的林深靠在流理台，将陆卿语的举止全放在眼里，「烤鱼我来处理，你去做酱料吧。」

    处理，要处理什么？

    她不以为意地应道，「我已经定好十五分鐘了，等烤好再拿出来就好。」

    林深瞇起眸子，骤然变脸，冷冷喊，「陆卿语。」

    察觉到林深那只要训话就会出现的口吻，陆卿语僵硬地转过头，她说错什么了吗，只不过是不想要劳驾他，可这个令人敬佩又畏惧的冷面主厨，炮火终于要在她措手不及时，向她开砲了吗？

    都怪她近日与他过于密集相处，以至于松懈，短暂忘却了他本身严师的性子。

    「每条鱼的厚度除了本身生长环境之外，依据部位及季节会影响鲜度、气味，不尽相同，为此做调整是基本，你怎么会认为它只要放着，等时间到烤熟就可以了？」

    被苛责的陆卿语停下手边的工作，气势没有方才来得大，无力辩驳着，「根据它的厚度做调整这点我明白……只是你后面说的鲜度、气味，我不是很懂？」

    「单单只是把它烤熟不够，你还得注意鮭鱼本身油脂的释放，就算最后熟了，鲜味烤没了、肉也柴了，岂不是废了？」

    林深说得对，她一个人研究时仅在意熟度，只要有外酥内软就好，并没有再鑽研更多鮭鱼出炉的最佳时机。

    果然她一个新手眼界狭隘，玩不出什么名堂。

    如今，她不可惜这道料理没让林深嚐过，反而庆幸自己考核拿出的不是这道料理，否则离淘汰是八九不离十。

    陆卿语犹如做错事的小孩，神情低落，令林深止住了继续责骂的念头，最后仅挤出一句，「五点半晚会就开始了，还不快点动手。」

 8-3 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

    酸乳酪随子酱的作法十分简单，切碎洋葱后，一同将一茶匙的续随子、少许大叶芫荽茸混合，加入酸乳酪拌匀便完成，就是不熟悉厨房，花了些许时间摸索食材用具的摆放位置。

    令陆卿语忆起在长安城面试的那日，也是这般，只不过现在没有盲目的自信，反而是有了可靠的林深。

    林深紧闭着眼，靠在烤箱旁，不明的举止引起陆卿语的视线。

    好是观望了一会儿，眼看着林深没有任何举动，诸多想法顿时遍佈陆卿语天马行空的脑袋。

    他、他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头晕靠在那休息吧？

    从她进到长安城以来，林深每次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就算当日有其他外出的活动，也一定会在结束后来长安城巡一趟，她从未看过林深有一天缺席，对于长安城，他比员工付出还要更多的心力在长安城之中，甚至比谁都更称职，才使长安城有辉煌的这天。

    如果他是将军，那么他在守护的定是长安城以及城里的百姓们。

    这样的人，究竟得扛多少的责任及压力，付出多少个日夜不休的时间？

    他有好好休息过吗……即便是自己小憩、放假时，他都在採买食材、研究新菜。

    就是现在。

    陆卿语这才踏出第一步，决定伸出手搀扶林深，他却骤然睁开眼眸，打开烤箱将鮭鱼迅速拿出，令一旁的陆卿语一头雾水，呆愣愣地望着林深的动作，那双手硬是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他凭藉油份及水珠碰撞发出的声响，来掌控食材烹飪的最佳时机，方才闭上眼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仅是为了专注聆听。

    人，只要闭上眼眸，关闭了视觉，耳朵自然就会变得格外灵敏。

    「接下来呢？」

    陆卿语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僵硬地在林深的眼皮子底下收回手，「淋上去酱汁，就完成了。」

    林深打开锡箔纸，以严肃的口吻道，「如果只是这样，那这道料理，跟家常菜有什么两样？」

    林深的问题，犹如一道无情的惊雷，不差不宜地劈中自己，令毫无头绪的她一时半刻回答不上。

    他叹了口气，如此迟钝的陆卿语究竟为什么能说服长安城的员工让她加入？

    「每道能端上檯面的料理除了需要具有层次的味道，还必须具备丰富顾客视觉的魅力。」

    言下之意就是，摆盘。

    陆卿语那一片炙烤鮭鱼淋上纯白色的酸奶酪随子酱，虽然味道有了层次，可确实相貌平平，不会让人想特地动手拿起叉子嚐一口。

    且不说外貌，就这样一大片，不分装，该如何让眾人享用？

    她的目光短浅，没有林深縝密的心思，难怪他会主动说要帮自己，单凭自己一个人，实在有所缺失。就算做得好吃，看起来也不可口，这回也算是开阔视野、增回见识了。

    「你去跟他们拿点法式麵包片。」

    此白酒晚会的料理以西餐为主，法式麵包片自然是厨房必备。

    林深让陆卿语将麵包片放进烤箱，还特地嘱咐她待在烤箱前，随时注意火侯，烤至香脆，而他则是将鮭鱼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

    不久，林深接过陆卿语烤好的法式麵包片，将此抹匀酸乳酪随子酱，放上鮭鱼块，再以墨鱼子酱所点缀，一一将此放进纯白色的小碟子里，看起来可口美观的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便完成了。

 8-4 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

    林深将所有小碟子放到托盘上后，意味深长地望向陆卿语，「好了，你端出去外面吧。」

    似曾相似的感觉霎时涌上脑海，陆卿语才意识到今日的举止宛如面试那日，林深要求自己亲自端出去给客人一般，这次，他的目的也是想让自己看看那些来宾吃了自己亲手做的料理时，显露出的神情吗？

    陆卿语卸下围裙，由于厨师每次烹飪前都会整理服装仪容，确定自己的发丝盘好不会落入食物中及服装的整洁，而特地设置的一面连身镜，望着镜中的自己，确定自己的妆没有花，她面色紧张地托起拖盘。

    「挺起胸膛，有自信的厨师，才会做出美味的佳餚。」

    林深跟在脚步缓慢的陆卿语身后，没有催促她，仅是在后头跟着，好似骑士一般守护着她，直到她将料理端上宴会一旁的白色长桌。

    无论是实际行动还是心灵上，他正在一步步扶持陆卿语成长茁壮，彷彿灌溉着一株刚萌芽的小草。

    望着陆卿语所端的料理在餐桌上轻柔放下，料理如期上桌，靳浩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跟着搁置，走向林深，安心地笑了，「真是谢谢林主厨和陆小姐了。」

    林深径直将陆卿语推出去，淡淡道，「不用谢我，这道菜是她做的。」

    陆卿语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深说这是自己崭露头角的时候了，他没有邀功，反而将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就是为了让她大放异彩，揽获名声。

    陆卿语释出礼貌地微笑，优雅递向靳浩诚一个碟子及白酒，「这是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还请靳先生嚐嚐我的手艺。」

    靳浩诚浅嚐一口过桶的夏多内，拿起麵包片放入嘴里，看似厚重的酸乳酪被随子酸甜的味道给均衡，充满油脂香酥的鮭鱼搭上如丝绸般的酒体，不仅没有掩盖夏多内烘烤过的焦糖香气，反而完美的替夏多内更添风采。

    陆卿语没忘记，这是白酒晚会，以料理为佐，白酒为主。

    绝佳地搭配令靳浩诚喜出望外，「不愧是长安城的一员，陆小姐真是替我这款夏多内锦上添花！」

    想不到这道料理深得靳浩诚喜欢，陆卿语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也是庆幸，靳浩诚所缺的菜品恰好是搭配夏多内的料理，否则自己绝对没办法应付得来，夏多内在白酒界十分常见，会碰上的机率也不算微小。

    靳浩诚望了眼手腕上的劳力士，接过一旁服务员所递的麦克风，直接在两人旁开场，「欢迎各位贵宾今天接受邀请，来到我的酒会，大家不用客气，儘管用酒和点心。」

    到场的贵宾们纷纷拍手，眼神满是疑惑地望向主人旁的二人，靳浩诚随即望了眼陆卿语，「在此，特地感谢我身旁长安城的陆小姐，今天后厨耽误了料理，是她赶上酒会开场，做出了这道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

    眾人再次鼓掌，将视线放至林深旁礼貌笑容的陆卿语，这个站位已经十分明显，各个皆为吃惊不已，林深这名一心仅将心思放在料理上的知名三星主厨，居然带了个女伴来？

    这名陆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收服钢铁般的冷面主厨？

    在眾人的叹息及惊声，于一群之中的一男一女，眼眸深了几许，拳头握紧了几分。

    靳浩诚举高手，高声喝道，「我在此宣布，酒会开始！」

    「今天真是谢谢陆小姐了，二位好好享受酒会吧。」

    靳浩诚伸出手握了陆卿语答谢后，便离去。

    灯光一暗，一首里卡多?德里戈的小火花圆舞曲响起时，一个个艷丽且珠光宝气的女性不约而同搂上男性的胳膊上，鲜艳的裙襬飘荡于地面搭配皮鞋踩踏清脆的声响，眾人沉醉于快乐之中，酣歌恒舞。

    而陆卿语这时才恍然，自己除了白酒及料理以外的事，其他毫无关注，对于跳舞一窍不通的她搂着林深，笨拙地拖着不适的高跟鞋跟着摇摆。

    「我不会跳舞……」

    她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从来没来过这种上流社会的隆重晚会。

    踩着水鑽高跟鞋的她，远远匹配不上长安城的名声及这场商业人士的酒会，方才自己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脚，踏入的并非纸醉金迷的世界，而是无尽的自卑及落俗。

    被高跟鞋踩了不少次的林深紧扣着陆卿语纤细的腰肢，察觉到她的不对，徐徐道，「跟着我的节奏。」

    配合着林深的脚步，她逐渐地放下自己不堪的想法，融入这醉人且昏暗的气氛，世界宛如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灯光打照在这对外人认可的金童玉女身上，陆卿语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失序，起了化学反应。

 9-1 心中的秘密

    舞会结束后，不少人开始大展身手属于上流社会的交际手段，令陆卿语不知所措。

    林深因长安城一举闻名，不少人前来与林深搭话，有的是光顾过长安城的客人、有的是长安城上游的贩卖商，也有崇拜林深或是对于陆卿语方才卓越的表现而前来，都是间聊几句，林深顺带的介绍了身旁的陆卿语，几人敬酒同时，也为一旁光彩夺目的陆卿语一同献上敬意。

    藉由刚才派对主办人靳浩诚的介绍，以及林深刻意的提醒，陆卿语也算是达到宣传效果，登上了这社会人士圈子的檯面了。

    陆卿语成了出手替靳浩诚解围这次派对的厨师以及冷面主厨百年难得一见所携带的女伴。

    眾人皆暗自认为陆卿语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一名身穿红色晚礼服的女子，纤细的手指拿着高脚杯，向两人走来，身上散发着媚惑的气质，大波浪的捲发配上红唇，更显性感，那姚嬈的姿态充满女人味。

    陆卿语诧异望着女子，她……不就是自己当初搭飞机时，隔壁那位看着美食杂志的女子吗？

    喜出望外的陆卿语向前走去，主动搭话，「是你！」

    「好久不见了。」女子对着陆卿语的酒杯碰撞，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

    陆卿语怎么会认识妮娜？林深缓缓走向前，礼貌的敬酒，「想不到国际知名美食家－妮娜也有来参加这场酒会。」

    语落，陆卿语吃惊地望向女子，她、她就是那个知名国际美食週刊的妮娜！？

    妮娜是位时常在世界各地穿梭，专门探访高级或是人气的餐厅，舌头灵敏、胆大心细的美食家，她写的美食文章拥有极具号召名声的能力，只要是她夸讚的餐厅，没有一家不爆红，兴许会有人双手捧上钱要她替自己的餐厅打响知名度，不过，不入她眼的餐厅，她全然不考虑刊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所以很多现今风靡当地的高级餐厅，若妮娜的文章迟迟没有提及，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此餐厅只是噱头，并非有一定的烹飪能力。

    回敬林深后，妮娜看向陆卿语，当初看她一脸稚嫩的模样，仅是认为陆卿语十分喜爱长安城罢了，想不到她竟是长安城的员工。

    「这就是在当地十分有名的长安城老闆，林深主厨吧？我这次来的其中原因也是听由陆小姐的推荐，打算来嚐嚐长安城的料理。」

    她长年待在欧洲，好不容易回国，忙完手头的工作之后便接到这次白酒晚会的邀请函，特意来到西安，也惦记着当时陆倾语在飞机上的推荐，想说顺便嚐嚐知名的三星餐厅长安城的料理。

    「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替你安排位置。」

    「替我安排一週后的晚餐就行了。」

    一个是美食家一个又是知名主厨，两人共同话题不少，聊得畅快，陆卿语也不好意思打扰，收起受到冷落的垂眸，一语不发地离开，反正她也不喜欢这种交际活动。

    是时候拿起她随身的笔记本，开始执行她今天的主要任务了。

 9-2 心中的秘密

    眾人纷纷前去敬酒及交际，在场地各个服务生端着摆满白酒的拖盘到处提供给嘉宾们，而摆满美食的长桌并没有几个人，令陆卿语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自己不停吃喝会否引人侧目，不过这稀少的人们，使她不用顾虑形象，扭扭捏捏地试菜了。

    不同的白酒有不同的料理搭配，桌面上的牌子写得清楚，还贴心地将搭配的料理及白酒一套放在同个区域，而自己的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正和浸泡橡木桶的夏多内摆在一块儿。

    陆卿语决定先从味道淡的菜餚开始品嚐，才不会影响自己的味蕾，她拿起香檳轻啜一口，随后浅嚐一旁所搭配的炸乌龙麵佐海盐。

    这款来自西班牙的cava是款乾型的气泡酒，入喉后，气泡在舌头上刺激着，尾韵带有些许甜味，搭配咸点，竟是格外地清爽。

    她拿起笔记本，将此记下后，往下一个配餐走去。

    带有活泼且新鲜果酸味的白苏维浓搭配酸味较高的食材或酱料调味，十分般配，就像这道葡萄柚佐扇贝，葡萄柚与白苏维浓的酸味融为一体，一点也没有谁抢了风采。

    陆卿语视线放在长桌，一心全放在料理上，毫无注意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酒。

    尤其混酒，更容易令人醉酒。

    反正林深忙他的交际，她忙她的料理，本来两人这次一同前来的目的都是为了各自。

    她咬上一口味道清淡的海鲜墨西哥烤饼配上细腻的灰皮诺，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陆卿语毫无察觉一旁的一名男子已经望着沉醉于学习中的自己许久。

    男子突然向前，递上了蜂蜜水果派，笑道，「moscatod’asti的甜味可以突显水果的风味，是绝配。」

    接过水果派的陆卿语，礼貌地道谢，视线顺着他纤长的手指往上看，全白的西装，将此人衬托的犹如白马王子清高，那张温文儒雅的熟悉面孔，令陆卿语诧异道，「怎么是你！？」

    顾尹溪愣了下，经过妆容的点缀及一袭华服锦上添花，她是越发的耀眼了。

    他晃了晃手腕的入场手环，笑道，「当然是收到邀请了。」

    顾尹溪只是一个开凉皮小吃店的人，为什么会收到来自商业人士靳浩诚的邀请？陆卿语忽然忆起他曾经说自己对西餐颇有研究，他……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陆卿语心生疑惑，正要开口时，说时迟那时快，肚子竟巧妙地传来一阵搅痛。

    完了，她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乎打扮，完全没有进食，方才交际又空腹喝了不少酒，现在还到处吃，肚子折腾了许久，也该是闹脾气的时候了。

    陆卿语摀着翻滚的肚子，苍白的面色掩饰不住痛苦，「我、我先去厕所一下，等等再来找你。」

    她不顾形象地朝化妆室飞奔，好好释放了一番。

    神清气爽的陆卿语照着镜子，不得不佩服专业化妆师的技巧，她待在厨房经过高温的烘烤，还有舞会、交际，妆都仍然维持的十分完整。

    喝了不少酒的自己，脸上还带着一抹醉人的红晕，看起来不如一往，添上了又纯又慾的魅力。

    将自己山楂红的口红补上后，擦乾净手的陆卿语一走出来，便瞧见顾尹溪站在走廊，背对着自己。

    「咦，你不用特地等我没关係……」陆卿语误以为顾尹溪是在等自己，带着歉意，不免暗忖，她身上应该没有方才残留的气味吧。

    听见陆卿语的声音，顾尹溪骤然转头，犹如看到救星一般，不如过往的从容不迫，反而神色紧张，快步走向自己。

    被顾尹溪反常的举止吓得退后的陆卿语问道，「你、你干嘛？」

    他没有回答，用了几分力抓住她的肩膀，温柔地低下头，往自己的朱唇凑近。

    由狐疑转为震惊的陆卿语睁大了杏眸。

 9-3 心中的秘密

    陆卿语尚未回过神，身后随即传来妮娜急迫的声响，「顾尹溪，你在哪？」

    她没了原先所崭露的大方得体，反而失了方寸，着急地四处张望，带着哭腔喊，「我明明看到你了，你就躲在角落对不对？你不要以为肖恩引退，我就找不到你了！」

    望着迫在眉睫的顾尹溪，陆卿语心脏落了一拍。

    她的一汪秋水被迫对上顾尹溪，那双眸子，犹如一滩化不开的墨，蕴含浓浓的哀伤、温柔及复杂的情绪，陆卿语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碰上他的唇，只能默许如此曖昧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虽被眼前失控的情况所愣怔了，不过她脑子却分神地思忖，那个曾经掀起餐饮界的名气人物，肖恩，他和顾尹溪是什么关係？

    顾尹溪儘管离自己的唇很近，却没有吻自己，仅是靠着借位的方式，让妮娜误以为两人是正在热吻的男女罢了，如此一来，妮娜也会适当地避讳，不会发现眼前的人竟是自己在找的人。

    一隅的林深望见此情此景，眼眸瞬间黯淡了几分，转头就走。

    察觉到林深的身影，陆卿语想追上去，又碍于顾尹溪，压下了念头。

    等到妮娜离去后，顾尹溪这下才松开手，满脸歉意，「小鹿，对不起，我只是被逼急了才……」

    研究过西餐、又收到邀请函、还使妮娜如此慌张地提及肖恩，陆卿语已经按耐不住那份好奇心，口吻严肃，「你到底是谁？」

    顾尹溪沉默不语，令陆卿语心急如焚，「我刚刚可是帮了你！」

    「我……是肖恩的徒弟。」

    对料理充满兴趣的顾尹溪因缘际会下来到巴黎，肖恩的知名餐厅工作，后来遇到了当时前来品尝的美食家妮娜，展开了一段厨师与美食家的青涩恋情。

    可好景不长，碍于自己的天赋有限，既不符合妮娜对于美食的追求，又无法实现自己所崇拜的肖恩主厨的要求，他被压力及现实所击垮，选择了逃避，对妮娜不告而别，辞职回国，他没有放弃对料理的热情，只是……自己再也没有信心重拾西餐，因此，转而经营了一家凉皮店。

    毕竟他就是个没名声、没钱财、没能力担当的懦弱小子，怎么配得上国际知名美食家妮娜，怎么配得上肖恩的知名餐厅一员？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事。」

    这段消息犹如风暴，袭击她的脑子，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鬼神啊？就连看似平凡，这个凉皮店的文青大哥哥竟也是肖恩的徒弟。

    陆卿语沉默了半晌，既震惊眼前相处好一阵子的人竟是经歷过一段歷练的不简单人物又感到些许慍怒，明明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却被蒙在谷底。

    当时，在自己雀跃地说出口她最崇拜的人是肖恩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理清思绪后，陆卿语缓缓开口，「你不用跟我道歉，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我……我也有。对不起，我还有急事，先失陪了。」

    用力推开顾尹溪，陆卿语面色难受地穿着高跟鞋快步离去，留下愣在原地的顾尹溪，误以为是他的欺骗及擅自主张，惹了陆卿语不悦。

    一次接受到这么多消息的陆卿语震撼不已，可最让她在意的是，顾尹溪刚刚的举止，都被林深所看见了，他转头离开，会是因为如此吗？

    还是，他也和妮娜一样，只是适当的回避罢了？

    她的后脚跟因为高跟鞋的摩擦而感到疼痛，加上高跟鞋的高度及醉意令她步伐不稳，可这并没有影响自己的决心，陆卿语忍着疼痛，勉强迈开步伐，四处找寻林深。

    虽然她和顾尹溪没有做出什么越举的事，可……她和林深之间也并非什么男女关係，为什么她会想急着找他解释？

    长廊、休息室都没有，就连大厅都没有林深的身影。

    他会在哪……？

    陆卿语不顾形象，硬是拦下自己在这认识不多的靳浩诚，着急问，「靳先生，想问你知道林深在哪吗？」

    靳浩诚有些吃惊，随后指向远方，「如果那些地方都没有找到的话，有可能在后花园，往左边一直走就到了，你去找看看吧。」

    「谢谢你。」

    她拉起妨碍自己步行的裙襬，朝后花园的方向快步走去。

    后花园的中央有个喷水池，两旁是木製的座椅，周围种满了不少品种的花朵。意外的是，这里没有什么人，十分僻静，犹如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陆卿语眼睛为之一亮，一眼就辨别出那抹自己寻找已久的高大身影。

    他一个人坐在喷水池旁，陆卿语随着他的视线，往天空一看，皎洁的月亮高掛在黑夜之中，繁星点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林深，我的秘密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9-4 心中的秘密

    林深的馀光早已察觉一隅的身影，她的脚步因向他走近而逐渐放慢，每靠近一步，她的心脏就失控得更加严重，可坐在水池旁的林深却佯装没看见那抹身着白色长裙的人儿。

    陆卿语安静地坐在林深的旁边，本来悸动的心也因为林深的不悦而平静了多。

    儘管林深总是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她就是能感受到此刻的林深现在正在生气。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缓颊气氛，不过就连勉强挤出的几个字，都是尷尬。

    林深没有回答，陆卿语又道，「刚刚你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我试了一些菜，搭配都还挺不错的。你有看到想纳入长安城的白酒吗？」

    刚刚他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这句话让本就不悦的林深更加火上添油，他一个不注意，没把她看牢，就一个人跑走了，还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他并没有被眼前諂媚的笑容所压下愤怒之情，反而冷冷道，「那个人，就是你上次说的朋友？」

    林深所说的朋友，指的是陆卿语上次半夜在长安城研究料理，喝醉酒还没清醒时捏了林深的脸，问道他怎么都不笑时所编造出来，那认错的『朋友』。

    她的笑容顿时凝固，想不到林深还记得上次自己捏造的人物。

    「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这句话无非会令林深更加愤怒，陆卿语硬是吞了回去。

    「陆卿语，」林深逐渐凑近不知所措的小鹿班比，「你在公眾场合做那种不堪入目的举止，真的恬不知耻。」

    听到林深如此责备自己，陆卿语气得站了起来，「我没有！」

    他冷笑，没有？眼见为凭的事，还在辩解？「你在走廊做的事，我都看见了。」

    望着眼前的林深，陆卿语忽然觉得这个人好陌生，每字每句如针一般，刺的她心头见血。

    她是真的没和顾尹溪做出什么越举的事情，可不知从何解释，毕竟连妮娜都误以为两人在接吻，林深又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尹溪自以为是的举动，真是害死了自己。

    看见陆卿语低下头，他望着一旁的花丛，收起了冷笑，淡淡道，「我不该带你来酒会。」

    才会让她知道了这世界如此广阔，而急着想飞进别人的怀抱。

    这句话令陆卿语惊讶地瞪大了眼眸，眼眶顿时佈满了氤氳。

    他现在，是嫌弃自己丢脸吗……？

    他后悔给自己机会替长安城争光、后悔向眾人介绍自己是长安城的一员吗？

    她不知道能被林深带来酒会是多令眾人跌破眼镜的事，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面对林深的污衊，陆卿语勉强维持理智，哽咽道，「他是我的朋友没错，只是我们没有……做出什么越举的事情，他只是为了要躲人，才让我替他避一下。」

    「替他？你就那么随便？」林深的视线重回陆卿语。

    发现她眼眶泛红，着急的快夺框而出的神情，愣了下，内心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语太过伤人，可他愤怒的情绪迟迟没法缓和。

    林深站起来，冷冷地落下一句狠话，「长安城不需要你这样的员工。」

    他究竟是在替长安城筛选员工的品德，还是在替躲避心意的自己出气。

    他气不过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陆卿语？说来也好笑，陆卿语不是他私人物品，他又有什么资格管她和谁走在一起。

    陆卿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潸然泪下，她不是随便的女人，也没有接受过顾尹溪！

    她对于林深的愤怒感到心急如焚，藉着酒胆拉住了即将离去的林深，垫起了即便穿着高跟鞋都不够与林深并肩的脚尖，轻搂他的脖子，闭上落泪的眼眸，朱唇凑了上去。

 9-5 心中的秘密

    陆卿语倾心的人从来都不是顾尹溪，若要她主动吻一个人，她只会选择林深。

    她缓缓睁开眼，松开手，对着仍旧冷面的林深，小声道，「我没有和他……」

    目光如炬的林深一把揽住陆卿语的腰肢，另一手紧扣住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吻上她的双唇，压制不住的佔有慾像是要吞蚀她一般，咬磨她温热的唇。

    突如其来的热情令陆卿语措手不及，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微微张嘴，脸也随之燥热了起来。

    受到陆卿语的鼓动，林深顺势撬开她的贝齿，缠绕于舌间，鼻尖嗅到她身上清香的气息，令一向沉稳的他，彷彿随时都会失去控制。

    缠绵了一会儿，直到陆卿语快喘不过气，林深才终于松开了手。

    陆卿语的凝眸闪着秋水，望着林深深邃的眼眸多了一份情绪，她意会到了是什么，脸颊随之泛红，低下了头。

    林深抬起陆卿语委屈的小脸，被安抚的怒火转为温柔，「我相信你。」

    明明是他误会自己在大庭广眾之下，做出一些越举的事，还说她恬不知耻，可现在这么做的人，明明就是他自己。

    幸亏这里没有人。

    陆卿语本想开口指责他，又怕再惹他一个龙心不悦，话到嘴边硬吞了下去。

    眼尖的林深发现了陆卿语的不对劲，默默地蹲下身子。

    陆卿语不解地望着他，林深这时手脚轻柔地将陆卿语的高跟鞋脱下，望着她的磨破的后脚跟，心疼地皱起眉头。

    方才怪他被怒火冲昏了头，没有察觉到她的不适，这伤口不仅是单纯破了表皮，都已经泛红出血了，也是歷经一整晚的摩擦才导致如此。

    他将高跟鞋递给陆卿语，一把抱起尚未回神的她，径直往大厅走去。

    眼看两人离大厅一步步靠近，陆卿语才回过神，不停挣扎，「放我下来，这么多人很难看啦！」

    「你再吵摔下去我可不管。」

    为了自己的安全，她安分地停止挣扎，嘴里仍然喃喃道，「被别人看见，这样不好……」

    她都已经忍了一整晚的疼痛，其实，再忍几步也没关係的。

    他停下了脚步，望着陆卿语，「遇到事情不要总是忍着，就像现在我相信你一般，你也该信任我。」

    白酒晚会到了尾声，等他们从后花园走至大厅时，靳浩诚已经在门口欢送纷纷离场的贵宾了，剩下没几人，他们望着林深怀中的陆卿语，眼神闪过吃惊，默契一致没有多说话。

    两人向大门走去，林深率先将陆卿语抱至叫来的计程车上，温柔安抚道，「你等会儿，我还有事要和靳先生谈一下。」

    原来是林深今天喝到了一款白酒，认为放在长安城是个不错的选择，而靳浩诚比林深更加了解白酒，又向他推荐了几款白酒，顾虑到还在等待的陆卿语，仅聊了几句。

    靳浩诚将林深送至车上，以肯定的眼神望着车内的陆卿语，「陆小姐，我的眼光不会错，日后在餐饮界你一定会是个出色的人物。」他压低了声音，以林深听不到的声量，意味深长地笑道，「在林主厨心中也会是。」

    羞红脸的陆卿语点头，「谢谢靳先生今天给了我表现的机会。」

    司机随后驶车离去，坐在后座着两人久久没有对话。

    儘管陆卿语喝多了，还是勉强维持理智，细细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及林深方才的话语，陆卿语的内心涌上一股暖流，互相信任吗……？

    今天看到了很不一样的林深，不知道是不是醉意的缘故，他多添了几分温柔、还有……，令人出乎意料的举止。

    她没有问他这个吻意味着什么，是愤怒、衝动，还是爱意？

    她一直在等，等他主动说，可直至下车前，林深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10-1 香柠清蒸鱸鱼

    林深选择了琼瑶浆作为长安城最新的一款酒品。

    琼瑶浆是一款粉色葡萄皮的品种，这款白酒外观是明亮的稻草黄色液体，酒体保满，酒精含量高，酸度较低。

    琼瑶浆的香气分为几种，花香浓烈的玫瑰、橙花，果味丰富的荔枝、桃子、葡萄及辛香料味的生薑，琼瑶浆酿造的葡萄酒新鲜时充满果味、陈年后则充满蜂蜜和乾果的香气。

    琼瑶浆的口感细腻柔滑，香味持久，有些人喜爱它浓郁的香气及微辛的风味，而有些人则认为它酸度欠佳，仅有果味。

    林深之所以会选择琼瑶浆便是因为此款就连甜酸风味的亚洲料理也能驯服，与长安城料理会是十分般配的绝佳酒品。

    实习倒数一週的陆卿语，上週都在为了炙烤鮭鱼埋头苦干，假日又与林深一同参加酒会，没有好好休息过，过着早上上班、晚上研究搭配琼瑶浆的料理。

    望着陆卿语眼下掛着的黑眼圈越发深沉，眾人们深知陆卿语为了这次考核真的拚尽全力。

    不只是争取留下来的契机，还加上林深放话，若是这道料理十分优秀，便会纳入菜单当中。

    陆卿语两眼发光，她的料理若是能登上长安城的檯面，将是何等荣幸之事？

    这也是导致她昼夜不休的原因，不过与上週不同的是，打烊后的长安城，多添了一人。

    林深每晚待在陆卿语身旁，与她一同熬夜努力，时不时给她建议，还有教导她如何更好的呈现料理的风味，令陆卿语事半功倍。

    林深坐在一旁望着若有所思的陆卿语，叹道，「好险你考核没用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否则我真的会毫不留情的淘汰你。」

    身为一个厨师及考官，他并不会因为倾心陆卿语而对考核有失偏颇。

    「为什么？」陆卿语猛然抬头，虽然她在酒会上便得知自己的这道料理外观不够吸引人，可论味道，她觉得自己研究出来的烤鮭鱼佐酸乳酪随子酱很是优秀呀。

    「你只顾虑到好不好吃，但有想过它适合长安城吗？」

    无论是酸乳酪还是随子酱，都是属于西餐会用到的食材，与长安城的中式料理，相差甚远。

    陆卿语恍然大悟，她当时一心只想着要带出夏多内的风味以及做出令人惊艷的料理，却忘了设身处地替长安城着想。

    中餐，她要往中餐的方向去思考搭配琼瑶浆的料理。

    在笔记本上划掉许多西餐的思想后，她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一行字上面。

    麻婆豆腐。

 10-2 香柠清蒸鱸鱼

    具有麻辣、鲜香、柔嫩的四川料理「麻婆豆腐」绝对和琼瑶浆是天生一对！

    微辛的琼瑶浆不仅不会掩盖麻婆豆腐辣椒带来的风味，反而互相提成，带出层次丰富的辛辣香气，增添琼瑶浆的甜味。

    麻婆豆腐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香辣的气味及豆腐的滑嫩。

    干劲十足的陆卿语将炒锅烧热，加入适量的油后开始炒起肉末，等到肉末变色，加入豆瓣酱炒出香味，依序再加入豆豉及蒜末煸炒，烹入黄酒炒匀。

    这样就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是调味的部份。

    倒入肉汤及适量的酱油、盐巴调味后便可加入最重要的关键，豆腐。

    豆腐不需要煮太久，三至五分鐘后就可以开始芶芡了。

    林深望着陆卿语边勾芡边摇动锅底避免沉淀烧焦的样子，看起来挺有一番厨师的风范。

    装盘以后均匀的洒上一层花椒、青蒜末及香菜末，看起来顏色红亮、香热麻辣的麻婆豆腐就做好了。

    「你快嚐嚐看我做的麻婆豆腐。」

    林深汤匙浅嚐一口，眉头皱了一下，放下汤匙，「豆腐的豆腥味没去，芶芡太浓稠、还有你的豆腐，都被你晃碎了。」

    虽然早就知道林深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可他的评论确实是忠言逆耳。

    麻婆豆腐的勾芡没有标准，可搭配琼瑶浆，这芶芡的程度就必然要调整，才能足以与琼瑶浆的圆滑相辅相成。

    光是勾芡要加多少淀粉，这问题就令陆卿语研究了一整晚。

    林深白天接受专访，太过疲劳，不小心睡着后，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这桌上，也摆满了许多盘不同芶芡程度及辣度的麻婆豆腐。

    他拿下身上陆卿语替自己披的外套，眼神充满心疼，「时间不早了，我载你回家休息吧。」

    「你醒啦？」陆卿语小心搅拌锅里的豆腐，深怕又碎，「没事，我还不累，你不用管我。」

    林深没说话，骤然起身，走至陆卿语身后，将她的手拉住。

    被他圈在怀里的陆卿语，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是在熊抱自己吗……？

    他莫非和自己一样，睡昏头就会犯蠢？

    那日酒会的事，他……还没给自己交代，却又是陪她熬夜研究菜餚、现在又是突然抱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想开口的陆卿语被林深的话一把打断。

    「面对挫折你只知道硬闯，撞破头都不知道疼。」林深将陆卿语手中的少量淀粉抖进锅中，摇晃均匀，「淀粉不是一次全加，要依序加，才能慢慢调整。」

    她这样一次全加，当然总没办法精准的勾芡了。

    这曖昧的动作让陆卿语羞红了脸，鼻尖彷彿还能隐隐约约嗅到林深的气息，全忘了自己方才想开口说什么了。

    她将那儿女情长的想法甩开，现今以考核为主，林深不过是在教导自己，是她想多了。

    「那、那豆腐呢？」

    林深松开手，将炉火关闭，示意陆卿语今天到此为止。

    递给陆卿语后背包后，他淡淡了句令人不明所以的话，「盐会使蛋白质凝固。」

    盐，是让她抹盐巴吗？

    接过包袱，犹如接下了林深给的难题，令冥顽不灵的陆卿语又陷入了难关。

 10-3 香柠清蒸鱸鱼

    翌日，陆卿语向眾人道别后，走出长安城。

    这阵子拼命熬夜，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让她感觉自己精神涣散，身体已经快负荷不了这两週的高速运转，彷彿走在路上的她下一秒就能两眼一闭，呼呼大睡。

    陆卿语撑着眼皮子，喃喃自语，「好睏啊……我不行了，我要回家睡一觉。」

    站在门口等了陆卿语许久的顾尹溪喜出望外，向她走来，「小鹿，你下班啦？」

    顾尹溪在看到陆卿语的那刻，心里终于舒坦了。

    这两天顾尹溪内心十分担忧，对于那日酒会，擅自主张向陆卿语做出的举动深感抱歉。

    陆卿语几天没来他店里是正常不过的事，她本就是长安城的员工，每天下班已晚，也是三、五天才来探望自己一次，可他深怕陆卿语再也不会出现了，便主动上门找她。

    看到出乎意料的人在等着自己，陆卿语收敛起疲惫的神情，讶异道，「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那日的事。」

    事发当下，陆卿语对于他自作主张的举动确实颇为愤怒，可和林深讲清楚，他也相信自己没做出什么越举的事情后，她便没再计较了。

    只是近日自己一心准备考核，加上面对顾尹溪也有些尷尬，才没去找他。

    也许，她愤怒的只是，他让林深误会了自己吧。

    她摊了摊手，淡淡道，「我没放在心上了。」

    「那，」顾尹溪小心翼翼道，「我请你吃晚餐好吗？」

    「唉，改天吧，我太睏了。」

    陆卿语是真没放在心上了，只是太过疲劳，没办法充满活力的应对顾尹溪。

    她往公车站走去，一旁的顾尹溪沉默不语，收起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靨，与她一同走去。

    再疲劳，这般凝重的气氛也使陆卿语察觉到了顾尹溪落寞的神情，她慌忙解释，「我真的没有在意了啦，只是我这阵子真的准备考核太累了，想好好休息，如、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感到很抱歉，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得到弥补机会的顾尹溪抬头，眼神闪亮，「什么问题？」

    「我昨天问林深，豆腐怎么处理才能去豆腥和不破碎，他说盐会使蛋白质凝固，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脑袋里想的，还是林深啊。

    顾尹溪思考了片刻，答道，「盐水烫过的切块豆腐会排出水份，遇热后外皮收缩而挺，加上盐会使蛋白质凝固，这样豆腐在烧製的过程中就不容易碎了。」

    「这样啊，谢谢你。」

    陆卿语看着一台休旅车从远处缓缓驶过来，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还是跟妮娜说清楚吧，她一定很在意你，也在等你给她一个交代，我先走了。」

    要是让林深看到自己和顾尹溪在一块，他一定又要生气了。

    再次丢下顾尹溪，陆卿语快步走向休旅车，林深自然地打开门锁，载自己上下班已经是两人自然而然的默契，今天林深不在长安城，她还以为他不来了，正要走去公车站搭车回家呢。

    林深挑眉，望着转身离去的大男孩，对刚上车的陆卿语道，「又是他？」

    陆卿语打了个呵欠，将肩上的包包卸下，往自己怀里揣，「他和我道歉，我还问了他关于豆腐的事情。」

    「为什么不问我？」

    「我问了啊，但我听不懂你的回答，所以就问他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不会再旁敲侧击一下，不知为何，她与自己这般客气令他感到很是不悦。

    林深骤然停下车，转头看着她的倦容，冷冷道，「陆卿语。」

    听见林深如此喊着自己的名字，陆卿语顿时清醒了许多，绷紧了神经等待他的当头棒喝。

    完了，他这个样子，就是要对自己说教了。

    「你需要的是一个教你怎么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告诉你答案的人，否则你永远学不会。」他凑近陆卿语的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成长？」

 10-4 香柠清蒸鱸鱼

    夜半时分，陆卿语手中捧着一盘鲜香麻辣的麻婆豆腐，端到了林深面前。

    为了拿出最大的诚意，她将这阵子所学刀工展现出来，每块豆腐都以精细的手法切成绽放的芙蓉，让豆腐里里外外裹满酱汁，红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犹如硃砂痣与白月光，很是耀眼。

    这已经是林深吃的不知道第几盘麻婆豆腐了，整整一週，他都在替陆卿语嚐味道及口感。

    经由林深的教导提醒及顾尹溪那日的解答，她很快就在考核前一日完成了这道佳餚。

    「不错。」他放下汤匙及酒杯，算是同意了陆卿语。

    可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是因为林深的认可太过轻描淡写吗？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成就感。

    「你知道麻婆豆腐的由来是什么吗？」

    受到林深话题所吸引的陆卿语，忘了方才的思绪，「是什么？」

    「清朝的时候，位于四川成都的陈氏因事故去世，因经济支柱突然倒塌的陈氏一家人陷入了生活困境，他们附近的邻居一户是卖肉、另一户是卖豆腐的，由于可怜陈氏一家人，每日卖不出的蹄筋肉及压坏的豆腐便会施捨给他们。」

    陆卿语听得入迷了，拉了椅子坐在林深旁，她感觉此刻的林深，像是以前给自己讲童话故事的母亲一般，无比温柔。

    「陈氏的妻子十分喜欢下厨，为了孩子，她总会绞尽脑汁做出美味的佳餚。由于蹄筋肉很硬，她拿着大菜刀耐心地将蹄筋肉剁成细小的碎肉，再将压坏卖相不好的豆腐切成小块，加入自己特製的酱料，小火慢燉，成了这道麻婆豆腐，而陈氏的妻子利用这道菜开了家餐馆，物美价廉的菜餚也让餐馆生意兴隆。」

    「那为什么叫麻婆豆腐？」

    「因为她的脸上长了麻子，后人就将她擅长的这道菜称为麻婆豆腐。」

    陆卿语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将林深说得故事一笔笔记下。

    他瞇着眼看陆卿语专注的神情，从之前就时不时看着她将这本笔记本拿出来，有时候看、有时候写。

    「这是什么？」他伸手拿过那破旧的笔记本。

    陆卿语慌忙伸手抢夺，却被林深收了手，只好无奈道，「这里面写满了我妈妈、你、我自己的一些关于做菜的知识和秘诀。」

    他随意地翻阅，狐疑道，「你都是靠这个在做菜？」

    「算是吧，是我的葵花宝典。」

    林深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陆卿语，「你知道为什么我只说你做的麻婆豆腐不错而已吗？」

    他将摊开的笔记本凑近陆卿语的脸，这番举止让陆卿语感到压迫感下意识的退后，「因为你做菜根本不是随着你主观的意识自然而然的研究出来，而是反覆踌躇在别人教导你的知识下，只会被动的接受。」

    闔上的笔记本被林深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冷冷道，「如果你总是打转在这些有限的资源，不去突破自我、主动了解更多事情，那你做出来的料理永远只是别人影子下的產物罢了。」

    复製终究代替不了创新，料理也许照着别人的说法一步步做就可以完成，但充其量就是菜餚，不是佳餚。

    对于料理的製作，更应该是融入血骨里自然而然的拿捏，而不是背书。

    陆卿语的麻婆豆腐，虽然是藉由她的手烹飪而出，可是给予其一切风味的却是林深，一点也没有她身为厨师自己的特色。

    面对愤怒扬长而去的林深，陆卿语紧咬着下唇，让自己不哭出声。

    她低头蹲在垃圾桶旁，拿起笔记本轻轻拍了拍上头的脏污，眼泪却一滴滴落在本子上。

    他怎么可以蹧蹋她用心血汇总而出的笔记，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就妄自评断自己，他是个天赋异稟的厨师，跟她这种靠笔记的庸才怎么比？

    她以为林深会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现在看来，他不过也是将自己的公式强行套用在自己的身上。

    紧抓着笔记，她伸手拭泪，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10-5 香柠清蒸鱸鱼

    考核当日。

    长安城的考核是在歇业时间，陆卿语可以一人佔用整间厨房。

    她神情认真，将早上现买的鱸鱼处理乾净、沥乾水分后，均匀的抹上盐和胡椒粉醃製十分鐘。

    萌凌、子禹及其他员工们站在厨房门口互相低语讨论。

    眾人很是关心陆卿语的表现，毕竟他们喜爱这位创意十足又会替各位准备员工餐的小新人。

    考核不是什么秘密，加上员工餐基本上都是在回收陆卿语考核失败的料理，他们都知道陆卿语决定搭配琼瑶浆的料理是麻婆豆腐，可是，眼下怎么变成了鱼类料理？

    林深及宋玉身为考官坐在一旁望着陆卿语的一举一动，作为评分的依据。

    趁着腌鱼的时间，陆卿语在蒸锅中倒入水，开火烧水。

    将小米椒、香菜、生薑、大蒜切成碎末，加进以柠檬汁及砂糖混合的酱油，搅拌均匀，蒸鱼的酱汁便做好了。

    经过昨晚林深这般践踏自己自尊的举动，她决定，既然林深不想要自己制式化的凭靠笔记，而是随心所做，那她就自己随意做。

    什么结果，什么考核，她豁出去了。

    等鱸鱼腌製好后，陆卿语在鱼背两侧划刀，将薑片放进鱼鳃、鱼腹、脊背中去腥。

    盘子放上葱段，两根筷子后，摆上鱸鱼且淋上自己所做的酱汁，放入已经烧热的蒸锅里，大火蒸至八分鐘，关火闷五分鐘后便可从蒸锅里拿出。

    为了避免鱸鱼会在蒸煮的时候变得乾柴，她蒸完后才将鱸鱼切片，放入盘中，底下放着以葱段编织而成的圆球，上头侧放鱸鱼，一旁放入切块的柠檬及小番茄后，在盘边轻划褐色的酱汁，完成了这道香柠清蒸鱸鱼。

    陆卿语颤抖的手将香柠清蒸鱸鱼端至两人面前，虽然她下定决心了，但评审时刻心跳还是忍不住失序，紧张不已。

    宋玉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搭上琼瑶浆，惊艷不已。

    虽製作过程简单，却能将软嫩鱼肉的鲜味完美呈现，且琼瑶浆果味饱和度高，可缺点就是酸度不足，而这道香柠清蒸鱸鱼恰好能补足其缺的酸度。

    宋玉不明白为何陆卿语改变了想法，可比起麻婆豆腐将琼瑶浆的辛味锦上添花，将原本酸味的缺失补足，香柠清蒸鱸鱼的确略胜一筹。

    这都是多亏林深的提醒。

    宋玉的想法固然重要，但陆卿语的眼里全是林深会如何反应。

    令人意外的是，林深不仅没有拿起筷子，反而推开椅子，淡淡道，「考核结束了。」

    面对转头就走的林深，陆卿语一脸茫然，随即小跑步跟上那道身影。

    其他人面色诧异，议论纷纷林深方才的话语，这意思是说一切都结束了？

    看来是失败了……

    匆忙跟着林深跑到后门的陆卿语，因他唐突的停步，撞上了那高大的背，她连道歉都没有说，怒气冲冲道，「你一口都没吃，凭什么就说结束了？」

    「陆卿语。」

    林深低声喊着她的名字，下一秒猛然地将自己拉进温暖的怀里。

    陆卿语睁大眼眸，不敢乱动，方才的愤怒转为惊愕，只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一句话。

    「你录取了。」

    这场考核，不是在考验料理的精巧及美味程度，而是在测试她身为厨师该有的态度。

 11-1 鸡樅菌

    等陆卿语回过神，自己已经在林深的家中了。

    林深的住宅是户挑高的平房，特地隔出了一个楼中楼，楼上作为房间，室内摆设精简，就连色彩也十分单调，几乎都是以黑白两色为主，也许是因为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料理上，对于自己的生活不是很讲究。

    在开放式厨房背对自己认真烹煮的林深脱下厨师袍，少了以往的傲气及专业，多了一分人情味。

    和顾尹溪比起来，自己在林深面前，并不是那么的健谈，不只是因为上司与下属的关係，还加上一份憧憬和尊敬，深怕自己会说错话，破坏这段关係。

    不一会儿，淋上柚子香醋的生菜沙拉及酥脆的法式麵包便端上桌。

    香气扑鼻的佳餚令陆卿语放松了一整天紧绷的身子，才发现自己疲惫不已，为了庆祝自己考核通过，林深特意给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

    望着等待自己的陆卿语，林深淡淡道，「你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伸手拿起法式麵包，沾了小碟子中的南瓜浓汤，酥脆的口感和浓厚的南瓜奶香达到了完美的平衡，陆卿语双眼一亮，好好吃！

    「你也会做西餐？」

    她以为扶持长安城成了米其林三星的林深只会做中餐呢。

    「差不多就那样吧。」

    林深之所以会做西餐，也是因为考量到陆卿语之前待在台湾，偶尔会吃西式料理，不过来这里后，几乎三餐都是中餐，难免会怀念西餐。

    随之端上桌的是一盘义大利麵，陆卿语放进嘴哩，奶油白酱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味蕾，却不腻口，原来是有了牛肝菌作为清爽解腻的材料。

    她放下叉子，嘖嘖称奇，「这个好好吃！你是怎么想到做这种搭配的？」

    林深靠在桌旁，叉手望着陆卿语充满光芒的崇拜眼神，嘴角掛着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琢磨出来的，久了以后，你也能办到的。」

    不管是靳浩诚还是林深，都相信着陆卿语，一定能成为出色的厨师。

    陆卿语的凝眸察觉到林深望着自己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抚摸她的头，「你做的很好。」

    儒子可教也。

    他难道没有想跟自己道歉吗？对于昨晚的事情。

    陆卿语低头，不领情他的温柔，闷着脸，「我知道我不该总去依靠谁来成长，但是那个笔记本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里面也包含了很多我妈妈教我的祖传料理，你……」

    你不该自作主张地将它扔了。

    就算你是我的上司，我心仪的人，也不行。

    林深沉默了半晌，仅挤出几个字，「是我不好。」

    因为自己对料理太过于执着，看着陆卿语手中的笔记，顿时恨铁不成钢，才一时衝动做出那伤人的举止。

    严师出高徒，他一直都盼望陆卿语能尽快茁壮成长。

    她撇头，显然不接受这不够正式的道歉，将视线放在一隅的冰箱。

    林深叹了口气。

    陆卿语思忖，自己凭什么这样向林深抱怨他的举止，她还要这份工作就不能去反驳上司的行为举止才对。

    正当陆卿语后悔自己的任性时，林深走到冰箱，拿出了一个四吋的鲜奶油芒果蛋糕，向她走来。

    看着上头精緻的摆饰，她瞪大眼眸，「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

    你吃了，我就当你不气了。

    这已经是林深最拉下面子讨好一个人的态度了，一直以来，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冷面主厨，如此迷离的态度令陆卿语感到诧异。

    她拿起刀子，将蛋糕一分两半，一半分给林深，如果这蛋糕代表的是她的情绪，那另一半，她愿意交由林深所掌控。

    林深……那你呢？

    在你心中，我是怎么样的存在？

 11-2 鸡樅菌

    「这是怎么回事？」林深愤怒的拿起鸡樅菌，展现给眼前的员工们，「为什么鸡樅菌会出现在这里？」

    鸡樅菌是一种来自深山的菌类，被人们称为菌中之王，营养价值高，可以补磷、提高免疫力、降低血糖，是十分美味的补品，也是长安城的菜单之一。

    因调货不易，长安城都是于使用完前一天请配合的人士供应，员工们再用盐水浸泡一阵子，去除水分装入保鲜袋中，放进冷藏室，便可以妥善的存放，保持最佳口感及鲜度。

    可他和陆卿语早上採购回来时，便发现这箱鸡樅菌放在长安城门口地上，眾人的反应都一脸迷茫，他们谁也不知道鸡樅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负责处理食材及进货的子禹昨日检查冰箱时，鸡樅菌的存货已经不够，便联络了厂商今早送来。

    而看这地上一箱的鸡樅菌，显然是放了一夜，色泽有些变调。

    是谁没洽谈好，使司机在昨晚进货了？

    子禹固然已成矛头，眾人们纷纷觉得是他交代不清，才会提早将鸡樅菌给送来没有人的长安城。

    林深儘管愤怒不已，却也不再多说，眼下已经不是责骂所能解决的，因为今日，便是国际美食家妮娜所蒞临的日子。

    妮娜的文章具有公信力，容易使大眾受到影响，一家餐厅能否声名远播全靠妮娜手下妙笔生花。

    何况米其林三星可代表着零缺点的服务品质及绝美佳餚，儘管昂贵，仍值得专程安排一趟旅程特地前往。

    要是今日的服务及菜餚不够完善，长安城的名誉定会大受损失，也匹配不上这米其林三星的名号了。

    现在时间是七点半，离妮娜中午用餐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林深若速度快些，兴取能从供应商手上拿到鸡樅菌。

    「宋玉，这里就交给你了。」

    平日他不在厨房掌厨，都是宋玉替他接手，加上两人是多年的朋友，林深自然相信他的能力。

    在妮娜来之前，他肯定能赶到。

    林深一把抓起钥匙，便往休旅车快步走去。

    陆卿语跟上林深的步伐，喊道，「我也去！」

    反正她刚结束实习，还没有需要负责的工作。

    丢下一脸茫然的员工们，今日一早发生的事情全令眾人反应不过来，一会儿是鸡樅菌的谜团，一会儿又是昨日被林深丢下的陆卿语出现在这里。

    这不就意味着，陆卿语的考核通过了？

    还来不及替陆卿语高兴一番，她却匆匆的来、匆匆地跟着林深走了。

    这两人，是什么关係？

    昨天还闹得难看，今日就夫唱妇随了。

    上车的林深正要发动车子，陆卿语便马上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自然的动作一气喝成，令林深诧异地望着陆卿语，「你跟来干嘛？」

    系上安全带的陆卿语淡淡道，「共患难啊！」

    他诧异地望着自作主张的陆卿语，「你不回长安城接新工作，共什么患难？」

    「外面下着大雨，让我替你撑伞也好嘛！」

    两人陷在原地乾瞪眼了好一会儿，谁也不让谁。

    陆卿语率先开口，「时间要来不及了，快点走啦。」

    林深啟动引擎，在长安城门口呼啸而过。

    回来再教训她，分明是不想工作。

 11-3 鸡樅菌

    深山的路未经开垦，都是轿车长年来往所铺出的痕跡，儘管休旅车的避震器已经尽力缓衝不平整的道路所带来的颠簸，陆卿语仍感觉自己早上的豆浆在胃袋里摇晃，随时会溢出，且是以喷射状从自己嘴里现身。

    因时间匆忙，陆卿语没要求林深停下，而是勉强压着不适，摇下车窗，脸色发白地望着外头的风景。

    林深踩着油门绕过纵横交错的山路，柔和的微风吹拂在陆卿语白皙的脸颊，早晨东昇的太阳将和煦的光芒洒落至鬱鬱葱葱的绿叶上，她有一刻希望自己是那草木，享受大自然的沐浴，而不是困在这狭隘的车里。

    满是生机的春天即将跃身而去，紧接而来的是炙热的夏天，也许在眾多人的眼里，夏天意味着冰凉的刨冰、香甜的西瓜、凉意的冷气，可她最讨厌的便是夏天。

    夏天待在厨房里简直是一种酷刑，室外的酷热加上室内的闷热，令陆卿语无法静下心做菜。

    母亲也是在夏天撒手人寰的。

    很多事情，不是在措手不及时发生最令人大受打击，反而是仅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自已却无力回天。

    烈日似火，将病情烧得越演越烈，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悄悄地在心田安排了一场葬礼，向母亲及过去的自己告别。

    那年夏日，教室里莘莘学子正朗朗着课文内容，背上黏腻的汗水将制服贴在自己肌肤上，抹去额上薄薄的汗水，替代了泪水，倾泻而出。

    儘管不少亲戚们苛责自己没心没肺，就连母亲去世时，一滴泪也没落，唯独她清楚，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语调很轻，犹如羽毛，散落在微风中，「主厨，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意识到陆卿语的悲伤，林深顿了一下，应答，「失去做菜的资格。」

    身为鼎鼎大名长安城的主厨，若是丧失了做菜的资格，就和画家没了双手一般痛苦吧。

    而长安城的眾人们毫无意识到，今年的夏天除了天气的考验，还迎来了最大的危机。

    车子停下，恰巧也遏止了陆卿语负面的情绪。

    明明该喜悦自己在长安城留下了，可自己倒也没如此欣喜，可能，如今的自己还是感到不踏实吧？

    她和林深一同下车，走向这栋隐世的住宅，住宅以土坯房所改造为粗旷且大气的砖瓦房，周边满是青山，充满愜意。

    门微微敞开，林深径直走进，陆卿语跟在后头四处张望。

    从表面看，这栋房确实不起眼，不过走进去后却发现是一片令人大开眼界的天地，净一色以米白为主，内部的墙壁及樑柱全是木製，而沙发及床单皆为白色。

    一名老当益壮的老嫗闻声缓缓从后门走进屋内，「小深，你来啦？」

    面对慈祥的笑容，林深的面色柔和许多，「沉婆，我是来拿鸡樅菌的。」

    「不急不急，我这里有刚採好的野菜还有新鲜麂子，」沉婆婆扶了下自己的老花眼镜，意识到后头的陆卿语，「呦，还带个小姑娘来呀？」

    陆卿语礼貌点头，「婆婆您好，我是长安城的员工，陆卿语，叫我小鹿就好。」

    沉婆婆走近陆卿语，轻拍她的手，「哎，你好你好，你们先去后面坐一下吧，菜差不多好了。」

    林深熟练地领着陆卿语走到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放式花园，脚下踩踏石铺的走道，除此之外全是草地。

    往一棵大树走去，林深挑了餐桌旁其中一张椅子坐下，陆卿语顺势坐在他旁边，望着紧挨着后山的桃花源，嗅着新鲜的空气，聆听鸟儿的叫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拿起桌上陶瓷製的纯白茶壶，林深递给陆卿语茶杯，「喝点茶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轻啜一口，芳香的味道遍佈舌尖，是她从未嚐过的味道，「这是什么茶？」

    「以费菜晒乾泡成的茶，有滋补的效果，还可以提神。」

    费菜又称救心草、回生草，属于野菜的一种，饮用后可降低失眠、心悸、愁闷，降血压还可以缓和酒醉头痛，是一种保健蔬菜。

    「你看起来和沉婆婆很熟。」

    「嗯，她对我照顾有佳，而且她採的新鲜野菜也一直是长安城的食材来源。」

    陆卿语点头，林深一直是个独立的主厨，不过想想，他也才二十七岁，就得扛起这么多责任，肯定有很多难以形容的心酸，加上父亲驾鹤西归，他也从未提及母亲过，沉婆婆想必给了他不少关怀吧。

    陆卿语朱唇微啟，小声道，「你觉得鸡樅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11-4 鸡樅菌

    林深尚未回答，沉婆婆便端上了许多陆卿语从未见过的菜餚，属于野菜的那份清香令原先晕车的陆卿语精神起来，喝了热茶后她的胃也舒服多了。

    「不要客气，吃吧，这都是清晨新鲜现採的。」沉婆婆坐在两人对面，慈祥的面容，亲切不已。

    陆卿语夹起貌似碎海苔的东西，放进嘴里后，特殊的芳香令她欣喜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好香！」

    沉婆婆看着陆卿语十分喜爱，乐呵呵道，「这是用香椿炒的鸡蛋，也是一种野菜。」

    「嚐嚐这个。」林深将黑胡椒所爆炒的麂子肉放进陆卿语的碗里。

    「这什么肉？」软嫩却不烂的新鲜麂子肉令她多扒了几口手中的小根蒜白木耳粥。

    「麂子，你们叫……山羌，对，就是山羌。」

    她稍有耳闻，却不知道山羌的肉如此软嫩，新鲜的毫无腥味。

    这里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鲜，没吃过的菜、隐密的山居、愜意的花园，一时之间她忘了两人前来的目的，深陷在属于野菜的美食中。

    这一餐十分丰盛，凉拌蓴菜、香椿炒蛋、黑椒麂子，望着大口吃饭，毫不做作的陆卿语，沉婆婆笑着点头，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果然很适合小深，且小深望着陆卿语的眼神，和当初自己那老头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用餐完的陆卿语正帮忙洗碗筷时，沉婆婆朝自己走了过来，笑道，「小鹿。」

    「沉婆婆，怎么了？」

    「小深每到换季的时候就会感冒，这个猪肝草你拿着，要是小深不舒服，你就燉个汤给他吧。」

    猪肝草以嫩叶的部份食用，味道甘苦，外用拔毒退肿、带状皰疹，内用可以治疗感冒发热、肺热咳嗽等。

    陆卿语擦乾沾满水珠的双手，接过在她眼里单纯只是株绿草的猪肝草。

    「小深的重心一直放在料理上，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以后要麻烦你照顾他了。」

    这沉婆婆，怎么搞得好像将自己孙子託付给她一般慎重……使陆卿语有些尷尬，他们连情侣的关係都不是呢。

    兴许是看他们两人同进同出，才误会了吧。

    「我知道了，沉婆婆，谢谢你。」

    陆卿语又和沉婆婆要了几株香椿，属于香椿的那份特别的芳香令她惊艷不已，便决定带回去研究新的菜餚了。

    陆卿语挥了挥手向沉婆婆道别，随后与接过一箱新鲜鸡樅菌的林深离去。

    两人时间有限，加上天开始暗了下来，也不多加逗留了。

    陆卿语把玩着手中的猪肝草，「这里山路不便，沉婆婆的野菜是怎么送到长安城的？」

    「之前我来露营机缘遇上沉婆婆的，她採摘野菜只是兴趣，没有贩售，是我跟她商量可不可以每个礼拜和她进一些货，她才答应的，配送的方式是我请司机凌晨特地来她门前收货，之后再送到长安城。」

    难怪，陆卿语看那慈祥的老婆婆根本不像商人。

    也就是说，司机最有可能是造成这桩事件的人？

    林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定有自己的打算，陆卿语也就没有多说，反而问道，「原来你喜欢露营？」

    她以为冷面主厨的二十四小时只会贡献给菜餚呢。

    「享受这些大自然的餽赠，能让人心情平静许多。」

    春天吹起的东南风，从大陆的南部带来了许多水分，两人所猜不错，山中朦朦胧胧，不一会儿便开始下起大雨，雨滴落在地面，渐起一朵朵水花，眼前山水画顿时被浓雾所瀰漫。

    林深驶了一小段路后，踩了煞车，「雾太浓了，再开下去太危险了。」

    山中雨势较大，不过这种雨很快就会过去，两人只能待在车内等待骤雨而过。

    停下车后的林深这才将视线从挡风玻璃移开，察觉到陆卿语手中的猪肝草，他狐疑，「你怎么有这个？」

    「刚刚沉婆给我的，说你换季就会感冒……」陆卿语顿了顿，越说越小声，「让我照顾你。」

    林深淡淡道，「沉婆就像我的家人，只是嘮叨了点。」

    「家人嘮叨很正常，这就是他们关心孩子的方式。」

    就像陆父，儘管说出的话都不好听，有时甚至会令陆卿语感到烦躁、不悦，可她知道，这是不善言词的陆父对自己的关心。

    两人沉默了半晌，陆卿语藉着雨势正大，脱口而出一句自己的心里话。

    「那你也是吗？」

 11-5 鸡樅菌

    林深这阵子以来对于自己严厉的责骂及要求，也是关心吗？

    身为上司，尤其是这种知名餐厅的老闆，对于自己的员工苛责正常不过，可他既是请人替自己打扮一番带自己去白酒晚会、又特地煮了一桌的西餐替自己庆祝考核通过。

    这些，他也会对其他员工做吗？

    那个吻意味着的，仅是衝动对长安城员工的不满吗？

    她很想开口问，却不知道从何提起，那样不堪的心思，也只能藉由大雨隐隐约约表达，她知道林深只把专注力放在做菜上，要是意识到她这种儿女私情，肯定又是一番责骂吧。

    本以为雨滴会掩盖自己的话语，就像这阵子忙着考核一般，掩盖自己内心的想法，可还是被他毫无保留的全听见了。

    她该庆幸自己的想法终于传达进他耳里，还是该不知所措地鑽进洞里。

    林深叹了口气，「陆卿语。」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林深责骂时，陆卿语听见了林深的隐讳的暗示。

    「还不够明显吗？」

    愚钝的陆卿语没能理解林深的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不够明显，对她要求严格是不想给长安城丢脸吗，还是其他的？

    她方才小心翼翼的神情全拋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脸茫然，「什么？」

    林深望着雨过天青的天空，乾净的彷彿接受了一场洗礼，一扫阴霾。

    他踩下油门，嘴角掛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没什么，做好眼前事。」

    「眼前事是什么？」

    「把鸡樅菌带回去，好好招待妮娜。」

    ＊＊＊

    一双纯黑色的三吋高跟鞋踏进长安城，一旁的女服务员接过女子纯白的西装外套，礼貌露出笑容，「欢迎你蒞临长安城，妮娜小姐。」

    妮娜身穿一套米色套装，将墨镜从她精緻的脸庞取下，顺手拨了拨自己的大波浪。

    林深特地替妮娜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包厢，就是为了确保能够让妮娜充分地享受长安城的料理，不被旁人所打扰。

    随着服务员走进包厢，妮娜将桌上精緻的菜单打开，本子为黑色，里头每一道菜的原料都详细说明、图片色彩鲜明，摆放地十分艺术。

    服务员替妮娜倒了琼瑶浆，介绍，「这是本店最新款的白酒，琼瑶浆。」

    妮娜轻啜一口，抿了一下朱唇，闭上眼眸，感受酒味在自己唇齿之间打转，这是陈年后的琼瑶浆，带有蜂蜜及果乾的香气，口感丝滑，香气持久。

    「不好意思，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陆卿语的员工？」

    服务员顿了顿，想起妮娜说的是新来的实习生，随即点头，「有的，妮娜小姐有什么事吗？」

    妮娜笑道，「我可以指定她招待我吗？」

    餐酒礼仪是身为厨师必定会学到的一环，她倒是很想看一看，这个年纪轻轻就在商业人士的白酒晚会上大放光彩的女孩子有什么本事。

 12-1 妮娜蒞临

    林深的车才刚抵达长安城的后门，一名员工便匆匆忙忙地走出来，着急敲着副驾驶座的车窗。

    陆卿语狐疑地摇下车窗，问道，「什么事那么急？」

    「你们可算回来了，妮、妮娜小姐指定小鹿你替她服务！」

    她！？为什么妮娜会要自己替她服务呢……她的餐饮服务在大学时的表现并不出色，恐怕有失得体。

    妮娜手握长安城的名誉，陆卿语自然不敢拒绝，随即点了头，「我知道了。」

    她没想到自己入职的第一天，要背负的责任竟是如此重大。

    林深忽地拉住要转身的陆卿语，她茫然地转头，发生什么事了？

    「去吧。」

    上次她接待那对夫妻和孩子表现得很好，他相信陆卿语敏锐的观察力，能做好这份工作的。

    陆卿语穿上长安城的服务员制服，仔细检查了自己的服仪，确定没有皱褶、污渍，扣子也齐全，系上黑色腰带，鞋带绑好后，她将自己的中长发绑起，领了自己的名牌，掛上制服。

    端上前菜的陆卿语站姿挺拔，下顎为收，面带微笑道，「妮娜小姐你好，我是今天为你服务的陆卿语。这是我们的前菜，白云凤爪。」

    妮娜夹起凤爪，已经去骨的凤爪方便入口，弹牙有韧性，经过香油一夜的浸泡，香气十足，还带有淡淡的辛辣味。

    妮娜不疾不徐地将即将离去的陆卿语喊住，「陆小姐。」

    双手交叉于背后的陆卿语回过头，「还有需要什么吗？」

    儘管妮娜面无表情，眼神却充满试探，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你……跟顾尹溪是什么关係？」

    妮娜怎么会知道自己认识顾尹溪？

    「那日，我看见了你们俩……」

    妮娜指的是两人在长廊上借位接吻的事。

    原来她看到了，那为何没有当面拆穿二人？

    陆卿语摇头，抱歉了，顾尹溪，很多事情她不能替他所辩解，因为她也不想自己的清白被人所玷污。

    你总该为自己当初战败而逃所负责吧。

    「我和他一开始只是因为他店里缺人才熟悉起的，你不用担心太多，那日……他只不过是想回避你才下意识地做出那举动。」

    望着陆卿语极力否认的神情，她放下筷子，说出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真相，「他很在意你。」

    虽然两人在巴黎展开了一段为数不长的恋情，可顾尹溪的性格太好摸透，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以至于那时候做了个逃兵，也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寻找，而拿陆卿语作为挡箭牌。

    在酒会刚开场，靳浩诚介绍陆卿语时，顾尹溪望着她的眼神，妮娜不是瞎了没察觉，而唯一能想到的，也许是陆卿语的个性既开朗又努力，和自己严肃且理性全然不同，兴许与她这番自在的相处，他才不会倍感压力吧。

    他从巴黎回来后过上这样简简单单的小日子，也许才是顾尹溪想要的吧。

    敢情妮娜今天要自己替她服务就是为了顾尹溪的事情？

    陆卿语没有多说，淡淡道，「我替你上下一道菜吧。」

    端上裹满糖酱，堆成高塔的排骨，陆卿语介绍道，「这是本店的招牌，醉排骨。」也是她之前在飞机上向妮娜介绍的长安城招牌料理。

    物世人非，她也不再是那个飞机上毫无心思，单纯无忧的陆卿语，经过这阵子的歷练，她多了份稳重及稍加縝密的思虑。

 12-2 妮娜蒞临

    陆卿语拿起自己夹在衣领的对讲机，「下一道的辣汁串烧鱼改成清淡的菜餚吧。」

    她方才察觉妮娜的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胃，猜想是她近日回国，尚未习惯国内的时差，加上身为国际知名美食家，必须到处参加交际活动、探访餐厅，身体定是适应不来。

    陆卿语前去端菜时，惊喜地望着盘中的香柠清蒸鱸鱼，兴奋地望着宋玉，「主厨决定用我的菜啦，他不是没吃吗？」

    「他吃了，只是没有当面夸你。」

    林深这个人，要他说出自己的真心话，简直比登高还难，他的个性就是彆扭了点，什么事都习惯放在心里，陆卿语这道新菜还在试验的调整阶段，接到陆卿语的临时更改，后厨茫然不已，却没多问原因，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同事的判断，对于陆卿语心细的程度于上次的炸饭糰也是有目共睹，这就是长安城信任彼此的团队默契。

    也因如此，林深决定让这道香柠清蒸鱸鱼上阵，算是给陆卿语一个信心鼓励吧。

    她定能做好的，有自己给她做靠山呢。

    遮掩不住的喜悦，陆卿语将菜餚端上桌，「这是香柠清蒸鱸鱼。」

    妮娜狐疑地拿起菜单，确认一遍，「套餐上没有这道菜，这是上错了吧？」

    正当妮娜准备在心里对陆卿语及长安城扣分时，陆卿语朱唇微啟解释道。

    「妮娜小姐，不好意思原谅我的擅自主张，我发现你的胃好像不太舒适，所以擅自将辣汁串烧鱼改成这道香柠清蒸鱸鱼了。」陆卿语礼貌地朝妮娜鞠躬。

    这仅是身为长安城服务员本该有的观察及贴心，陆卿语没有想要邀功的意思。

    她讶异地望着陆卿语，想不到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被她发现了？

    妮娜夹起软嫩的鱼肉，放进嘴里，柠檬的芳香带出了鱸鱼的鲜甜，弥补了酸味欠佳的琼瑶浆，简直是天作之合。

    她的眼眸柔和许多，无论眼前是敌是友，美食当前，她只想放下爱恨情仇，不带私人情绪地好好品尝料理，这也是对身为美食家这份职业的尊重。

    「这道菜是你研发的？」

    「妮娜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陆卿语诧异地望着妮娜，她什么也没说呀？

    「你的眼睛，」妮娜笑了笑指着陆卿语的眼眸，「像小鹿斑比，睁得大大的一直充满期望的看着我。」

    陆卿语眨了眨自己的双眸，有、有这么明显吗……

    「这道香柠清蒸鱸鱼味道淡了些，可不会抢走琼瑶浆的风采，还弥补了它的缺点，很般配。另外，你能够察觉到我的身体状况，临时更改菜单，我很讶异。」

    「不，是因为你，才有了这道菜出场的机会，所以我想谢谢你。」

    陆续上了鸡粒咸鱼茄子煲、蒸山水豆腐、龙身凤尾虾、子罗炒鸦片及两人早上特地赶去深山进货的鸡樅菌土鸡汤后，来到了最后一道的甜点。

    「这是脆烤覆盆子派，里头添加了蜂蜜，蜂蜜对于胃非常好，可以快速增加胃黏膜修復，妮娜小姐以后可以试试看喝点蜂蜜水。」

    望着长条形的米色烤派，中间夹着覆盆子果酱，一旁是一球樱花色的粉嫩冰淇淋，及覆盆子与玫瑰混和的装饰，她拿起叉子品尝了一口。

    「甜中带些覆盆子特有的酸，搭配酥脆的派皮，很充实的口感。」她放下叉子，笑道，「你可以帮我请林深来吗？我想和他聊几句。」

    「当然没问题。」

 12-3 妮娜蒞临

    听陆卿语解释来龙去脉后，林深差人泡了一壶茶，做足了待客之道，和妮娜好好地聊一聊。

    沏了一壶来自陕西的紫羊毛尖，他率先替妮娜倒了一杯，「今天真的欢迎你来长安城。」

    紫羊毛尖產于陕西汉江上游，是绿茶的一种，长安城所用为一家知名做茶的商家，他们的茶树下放养跑山鸡，严格控制品质，虫害较少，所以每年的產量都偏少，可说是极品，皆须提前预订。

    紫羊毛尖能吸收大量的咖啡因，且促进体内乳酸代谢，能提神醒脑、减轻疲劳。

    凑近鼻子，妮娜嗅了嗅茶香，浅啜一口，「以前从没听过你的名字，敢问你的厨艺是谁传授给你的？」

    妮娜先前从未听过林深这个名字，一般来说，有知名度的厨师几乎都是名师所带出来，渐渐在餐饮界带出名声，可当她耳闻林深，已经是长安城摘下三星后的事了。

    「我的厨艺……不是什么知名的大厨教导的，是我的父亲。」

    林深的烹飪基础皆由林父所指导，加上自己对于厨艺有极高的天赋及浓厚的兴趣，便一头栽进美食的世界了，这条路不容易，林深一路走来，没日没夜的研究食谱，精湛自己的手艺，才有今天的长安城。

    也是因为他的专业及用心，视线全留意在食物上，至今都尚未有过对象。

    妮娜略感歉意道，「我长年待在国外，对于中餐没有鑽研那么深，但长安城精緻的料理和细心的服务真的值得令人特地探访。」

    林深端起茶杯，向妮娜敬茶，「能让你满意我很高兴。」

    敬茶后的妮娜从包里拿出随身笔录音，「我回去需要做个文章，能聊聊关于你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

    妮娜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后，开始拿起自己的笔记本。

    林深家中的经济状况十分富裕，母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闆，而父亲则是开了间餐馆，林深当时就是个不知学习，每天在学校混日子，成绩吊车尾的紈库子弟。

    林母十分忙碌，三餐都是由林父所精心製作，可称是完美的新好男人，脾气好又会做菜，不过林母的优秀时常令林父感到自卑，他的餐馆并不比林母的公司还要知名，客人也都是些常客。

    多年来，林父都希望自己的餐馆能够有崭露头角的一天，可命运岂能如意？林父的努力不仅没有被上天看见，反而因为长年吸入过多的油烟，对肺及心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因为不可逆的伤害，让原本躁动的林深意识到自己只顾着玩心，从未好好珍惜过这段亲情。

    林父在剩下的生命，将自己既不出色也不精湛的厨艺交给了林深，让他好好照顾林母。

    「我记得那时候他跟我说：小深，以后妈妈的三餐就交给你了，我不在之后，要好好照顾妈妈，保护妈妈不要被人伤害。」

    其实林父交给自己的不是厨艺，而是对林母的责任。

    林父的逝去引导了林深走向餐饮这条路，什么都做不好、每天混日子的他找到了自己的重心，也被勾起了兴趣，从此一心沉迷于料理之中，再无其他。

    为了避免林父的重蹈覆辙，林母反对林深的餐饮道路，而林深这几年来以实力证明，林母是错的，且长安城的厨房选用了最好的抽风相关设备，保持通风，顾虑所有员工们的健康。

    林深所开的长安城，拥有的不是林父的影子，而是对自我觉醒后的满腹热情，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向陆卿语说过，长安城只需要对料理充满热情的员工。

 12-4 妮娜蒞临

    想不到林深的背后有一段如此辛酸的故事，妮娜简单地做了笔记后，转至轻松的话题，「那你对于自己的一些称号，像是替父亲争取荣耀的孝子、风靡餐饮界的冷面主厨，有什么想法？」

    林深将茶一饮而尽，徐徐开口，「我不觉得我是什么孝子，毕竟他在世前，我从来没有在林家贡献过什么，甚至他的餐馆，我一步都没踏进去过。只是父亲的离去啟发了我，将我从泥潭中拉起，上帝最公平的便是替人的一生设定为一定的年岁，有些人庸庸碌碌地过完这一生，有些人抓到了属于自己的意义，丰富了岁月。而我不觉得自己是风靡餐饮界的什么名人，我只是个坚持自己所热爱的事物的普通人，冷面是因为严肃，我尊重这份工作，所以抱持庄严的心态去面对。」

    「很不错的话语。」妮娜眸子闪过一丝灵动，崭露笑靨，「那对于前阵子商业人士靳浩诚举办的白酒晚会，你带来的女孩，很多人都好奇你们是什么关係，可以说明一下吗？」

    他挑眉，他可以当作，这是妮娜的八卦心态在作祟，假公济私问自己这问题吗？

    「她是长安城的实习生。和我一样，为了料理耗尽了所有心力。」

    没有得到自己理想中的答案，妮娜不死心问，「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心思全在料理上，是多年来餐饮界的黄金单身汉，各个活动身旁也从未有女伴，而她的出现博取了大家的目光，你为什么会选择带她来白酒晚会呢？」

    「当时我在替长安城挑选一款新进的白酒，而我给她的考核题目是有关白酒所搭配的料理，我认为这对一个新人来说，是很好的机会。」

    面对这诚实公正的回答，妮娜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深会是多年来的黄金单身汉了，他的情商，根本是负的吧……

    「看起来她是顺利通过了考验，也就是刚才我吃的那道香柠清蒸鱸鱼，对吗？」

    「是，虽然她还是个新人，但她愿意用尽全心全力去鑽研，足以证明她的潜力无限。」

    妮娜将笔记与录音笔一同收进包里，另外问道，「我关了录音，想问林主厨，你对她，除了赏识，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妮娜小姐好像对陆卿语很感兴趣？」

    妮娜顿了顿，「因为她是顾尹溪珍重的人。」

    她希望林深能成为一助力，替自己争回顾尹溪，一旦确定了林深的答案后，他们就是在同条船上的人了。

    「顾尹溪？」林深狐疑。

    是酒会上与陆卿语过分亲密、前阵子在她下班后找她的那人吧？那份如酒会般的佔有慾又再次莫名涌上心头。

    「是我一直很在意的人。」妮娜苦笑，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懂得体谅他，才让他连夜离开，喃喃道，「看来我回来的，还是太晚了啊……」

    「她不会跟那男的在一起的。」

    「什么？」

    捕捉到了林深一丝不对劲，妮娜放心地露出了笑容，看来她身为女人的直觉果真不错。

    「陆卿语，是我在追求的对象。」

    近水楼台先得月，顾尹溪有本事就来将她带走。

    包厢另一头，陆卿语趴在门上偷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愣在了原地。

    她、她有听错吗？林深说的话，是真的吗？！

    还是又和之前一样，只是在客人面前的场面话罢了？

    一旁要进去包厢，替两人加热水的服务员望着陆卿语诡异的举动，问道，「小鹿，你在这干嘛？！」

    陆卿语吓得挺起身子，以气音的方式着急道，「嘘、嘘！你小声点！」

    如此一来，莫不是要昭告全天下，自己在这偷听吗！

    包厢内的林深勾起了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看来方才的对话，都被这隻迷路的驯鹿所听见了啊。

 13-1 厨师的资格

    宋玉走到林深身旁，低语关心，「你没事吧？」

    此刻的林深面色潮红，白衬衫早已浸湿汗水，就连手上的铁锅都令他感到无比的沉重。

    沉婆婆说对了，春天即将离去，紧跟脚步的是夏天，而这一段换季的时间，林深总会患上风热感冒。

    宛如喝醉酒，林深感到头昏眼花，自己最近确实过于操劳，假日在研究夏季的新菜单，早上上班，平日晚上又陪伴陆卿语研究考核内容，她的存在使自己本就繁忙的抽不开身的时间，增添了更多责任。

    宋玉拍了拍林深的肩，「你又因为换季而感冒了吧？这里交给我，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林深点头，拖着如铅重的身子，叫了台计程车将自己送回家。

    ＊＊＊

    「总算写好了。」

    陆卿语伸了个懒腰，她的实习生涯结束，也意味要缴交无数资料给学校，便趁着假日将实习日志及实习心得，剩下的就是厂商评量了。

    她本是想这週将评量表拿给林深填写，可她已经整整一週都没见到林深了，早上批货也改成宋玉自己去了，身为拼命三郎的林深，这种跡象真是万年难得一见。

    眼看收件截止日已经迫在眉睫，这样下去不行，她都不知道何时能见到林深。

    陆卿语打开两人的对话纪录，还停在她几日前的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头则是林深传给自己一句话，『这阵子我有事，你先搭公车上下班吧。』

    有事，会有什么事……？出差吗，还是去外地研究新一季进货的食材了？

    望着不读不回的讯息，陆卿语鼓起脸，喃喃道，「你就这么忙，忙到没时间回我讯息吗？」

    陆卿语突然感到心里头犹如被石子堵住，既压抑又沉闷，儘管这一个多月来几乎天天独处，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和林深一点也不熟，就连他去哪、忙什么事情，她都不清楚，甚至联络不上他。

    她又有什么资格怪罪他，毕竟他俩也不是什么必定要联系的关係。

    那日林深的那番话，果然只是说笑的吧，可笑的是，无论是不是真心，她还挺感谢林深这么说，如此一来，妮娜也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

    陆卿语来到大陆才开始使用这款社交软体，里头也没几个人，都是长安城的同事，平时现实中就能见面，自然也没什么在使用，这才发现有个联络人定位的功能，而林深的定位，不偏不宜地停留在自家。

    这是哪门子的忙，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食谱吗？

    她套了件大衣，拿起桌上的文件便匆匆离去。

    按下电梯的陆卿语喃喃自语，「我可不是想他了，只是因为评量再不交就要截止了！」

 13-2 厨师的资格

    陆卿语手揣着文件，忐忑不安地按下林深家的门铃。

    过了半晌，迟迟没有人应门，陆卿语又按了几次，回答自己的仍是一片沉默。

    兴许是对于这样若即若离的关係感到愤怒，陆卿语用力拍门道，「林深，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要是不开门我在这里等到你开门为止！」

    那扇门，依然没有打开，陆卿语鼓起脸颊，索性坐在楼梯口，双手枕在自己膝盖上望着一旁的逃生口，绿色的指示牌于黑暗之中，怪可怕的。

    瞧着自己拍得通红的手，陆卿语暗忖，林深要是再不开门，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里等到老死了？

    幸亏现在已经是春末了，大晚上的不至于过度严寒。

    门扉另一头的林深透过监视摄影机望着坐在楼梯口的陆卿语，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他叹了口气，将门打开。

    也不知道穿暖点。

    自己要是再不开门，指不定她今晚就要像隻流浪猫，睡在自己门口，堵到他打开门为止了。

    「喀」的一声，陆卿语闻声抬头望向半掩的门扉，抓着文件立刻站起。

    林深不在门口接待自己，陆卿语悄悄打开门，小声道，「主厨……我进来了哦？」

    好傢伙，原本还连名带姓喊着自己名字，现在倒是乖巧地喊主厨了。

    陆卿语脱下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和上次来时大相逕庭，室内一片狼藉，满地的啤酒罐及各式各样的零食，桌上全是些重口味的辣味、泰式调味包，要不是现在是春天，估计这些食物都得发臭了。

    一旁的林深躺在沙发上，满脸颓废地闭上眼，将手臂放在自己脸上，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林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令陆卿语没敢开口，仅是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

    他这是在研究什么重咸重辣的料理吗……可这些啤酒罐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遇到瓶颈了，藉酒消愁吧？

    林深此时的模样使陆卿语油然而生一股心疼，他这阵子说的有事，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与酒为伴吗？

    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自己说的吗……？

    可她又算老几，林深个人的烦恼忧愁从不会外露在长安城的各位面前，对，她充其量就只是个员工而已。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子，只剩下陆卿语收拾瓶瓶罐罐及塑胶袋的声响。

    望着陆卿语话也不说，一进来就是替自己收拾东西，林深不禁蹙眉，「找我干嘛？」

    突然地开口令陆卿语吓得落下了酒瓶，连忙捡起后，小声道，「啊，我的实习报告需要请你帮我填写一下……。」

    「放着就好，你出去吧。」

    他的语气仍旧冷漠，却给陆倾语和过往截然不同的感觉，好似……她是个生人。

    她将资料夹放在林深客厅桌上后，擅自地收拾起桌上的餐盘。

    误以为陆卿语是在等待自己签文件，林深放下自己遮挡眼眸的手臂，望着蹲在茶几旁的她道，「文件明天我会给你。」

    陆卿语点头，应答，「好。」可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望着陆卿语若无其事地在自己眼前东收拾、西打扫的，对于现在心烦意乱的林深来说简直是碍眼，他坐起身，无法控制地咳了几下，沙哑的嗓子不耐怒吼，「我叫你出去没听到吗？」

    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就算是陆卿语也一样。

 13-3 厨师的资格

    陆卿语不是第一次听见林深怒吼，在长安城时，他时常以如此的姿态向其他办事不利的员工大骂，可这是她第一次受到淋身的努火攻击，林深本以为她会因为自己的威吓而离去，可陆卿语听到他的话骤然起身后，非但没有理会林深的举动，反而走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

    她是聋了是不是，叫她走，还无视自己？

    林深快步走至务卿语身旁，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门口拽，「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被拽到手臂发红的陆卿语忍着疼痛，紧咬下唇被赶至门口，沉默了一会儿，仅挤出了几字，「就连我……也一样吗？」

    「你以为你是谁？」林深发红的脸庞紧盯着陆卿语，不受控制地用力咳了几声，随后道，「你只不过只是个长安城的员工罢了。」

    语毕，林深将陆卿语推出门外。

    他靠在门边，不发一语。

    现在的他，没资格站在视长安城为憧憬之地的陆卿语面前，只要看到她，那无助及焦虑感便会一拥而上，他对不起长安城的所有员工，对不起看好长安城一片光明的人。

    真可笑，他一个鼎鼎大名的三星主厨，竟突然失去味觉了。

    他这几天买了不少调味包，便是因为无论多酸多辣的东西，他都嚐不出味道。

    这跟画家失去了双手有什么两样？他拿命在热爱的料理，竟唐突地消失了，失去了本能，他还用什么捍卫长安城？

    而门的另一边，陆卿语低着头，令人看不清神情。

    果然那些都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吗？

    明明、明明是他亲了自己、特地替自己庆祝做了西餐、又说自己是他所追求的对象，这……不过就只是单纯的担忧长安城及照顾下属吗，还是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罢了？

    他从未亲口说他喜欢她，为什么还要一再的燃起自己的希望？

    忆起这阵子的点点滴滴，她踢着脚边的石子，喃喃自语，「林深，早知道我在初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该转身就走。」

    林深将炉火关掉，注意到一旁摆放着的几株草似曾相似。

    他若有所思地拿起，其实想也不用想，这就是每次在换季时，沉婆婆担心自己会感冒，特地准备给自己一份的猪肝草。

    陆卿语早就知道自己这时候会身体不适，才连着文件一同将此带来了吧。

    方才她会突然走去厨房烧水，也是意识到他半遮掩的面色通红、不停咳嗽着，就连他抓住她的那隻手，温度也异常的高。

    可自己竟然把她给赶走了，把唯一能救助自己的人，也赶走了，将自己困在死结中。

    他用力握紧那株猪肝草，自己真的是王八蛋。

    林深面色惨澹地靠在橱柜旁，他到底在想什么，连最亲近自己的沉婆婆都看出来两人关係不寻常了。

    不过后悔也没用了，陆卿语都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按照自己的个性，他也不会拉下面子去找她。

    说时迟那时快，忽地，门铃声响起。

    会是她吗！？林深着急地快步走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那眼眶微红、佈满氤氳的陆卿语。

    果然不错，现在还会来找他的，就只剩陆卿语了。

    「我－－」

    尚未语毕，林深一把搂过陆卿语，紧紧抱住娇小的她。

    对不起。

 13-4 厨师的资格

    她眨了眨小鹿般的杏眸，面对唐突的拥抱，一头雾水，方才低落的情绪全拋至九霄云外。

    林深是怎么回事……方才高吼赶走自己，现在又突然抱住自己？

    她只是帮他打扫而已，不至于这么感谢自己吧。

    她下意识想拉开林深的手，无奈他的力气极大，自己怎么拉也拉不开。

    她索性放弃，靠在他的肩头，刚哭完的嗓子略微沙哑，小声道，「我、我把钥匙落在你家了……」

    他放开那双手，深情凝视陆卿语茫然的眼眸，淡淡道，「那你别回去了。」

    「啊？」

    她的钥匙是落在他家，又不是不见，为什么要自己不回去？

    面对喜怒无常的林深，陆卿语糊里糊涂地跟着进门，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怒气纵然消失，可她并没有把林深方才的话语当真。

    寻着记忆，找到自己放在茶几上的钥匙后，陆卿语对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林深礼貌道，「主厨，那我先走了。」

    「等等。」

    闻声停下脚步的陆卿语狐疑地望着面色又一如往常冷漠的林深。

    「你不把刚刚要做的事做完？」

    陆卿语随着林深修长的食指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锅热水及猪肝草后，她更加迷茫了，林深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自己是狗吗，呼来唤去的。

    本想这么说，但自己还想待在长安城就职，如此顶撞上司的话语她是怎么样也说不出口，自尊算什么？工作要紧。

    陆卿语将钥匙放在自己口袋，以免又和方才一般后，乖巧地按照林深的话将猪肝草及番茄、鸡蛋、胡萝卜、洋葱小火熬煮成一锅营养健康的蔬菜汤。

    两人静默了良久，陆卿语甚至怀疑方才拥抱自己的人不是眼前的林深了。

    她不禁暗忖，林深这人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陆卿语拿起汤勺，试了一下味道，果然还是自己心不在焉，加太多盐巴了，好险自己有试，不然林深要是发现汤如此咸，肯定又要责骂自己一顿，身为长安城的员工，连味道都不知道调整，成何体统。

    望着要加水的陆卿语，林深淡淡道，「不用加了，喝起来都一样。」

    一样，怎么会一样？她未察觉林深不寻常的话语，倒入一碗水，反驳，「不行啊，这喝下去要洗肾的。」

    一碗清汤端到林深的面前，漂浮着鹅黄色的蛋花，冒着阵阵热气，却令林深感到更加疲惫。

    食物，现在在他眼里，最伤他心，映入眼帘的不是热汤，而是一再地证明自己失去了厨师身分的毒鸡汤。

    望着面色凝重的林深，陆卿语小声道，「主厨？」

    她汤也煮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陆卿语，我可以相信你吗？」

    林深的语气沉重不已，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林深如此痛苦的神情，她的心脏，竟也随着林深的抽动而隐隐作痛，是发生什么事情，会让一向稳重的他露出这种神色？

    她坐在一旁，将林深紧握的双手扳开，温柔道，「遇到事情不要总是忍着，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

 13-5 厨师的资格

    因季节交替，加上林深这阵子太过操劳，免疫力下降，换季感冒如一波热浪朝自己袭来，随后一病不起。

    这次的感冒对林深来说十分严重，后咽部、鼻炎向咽鼓管蔓延，咽鼓管咽口及管腔黏膜出现充血、肿胀，导致纤毛运动產生障碍，因此病菌乘虚侵入中耳，导致中耳炎，而神经的损伤引起了味觉传导通路障碍从而影响味觉。

    神经损伤并不是不能恢復，不过依照损伤程度，会影响復原的时间，林深近日因此事忧鬱，如此折腾自己身体，导致復原的道路更加漫长。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陆卿语在，他不用再一个人承受所有。

    他已经将店里的事情交给宋玉暂时着手，这段时间好好静养，当然理由是什么，暂时还没有告知眾人，毕竟公布了此事仅会引起恐慌。

    老员工倒是认为没什么，毕竟他们已经习惯林深每隔几个月时间便会失踪，啟发灵感，这次当然不意外也是。

    陆卿语望着已经躺在床上服过药的林深，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他额上，原本因不爱惜身体而一再引发的高烧终于逐渐降下。

    原本紧闭眼眸的林深骤然睁开眼，一把拉过陆卿语。

    林深顺势起身，突如其来的举止令陆卿语踉蹌地摔进他怀里，眼眸瞪大，柔夷无端地被林深紧握住，原本的寒气被温暖的热气所融化，由凉转温。

    坐在林深身上的陆卿语，鼻尖甚至能嗅到林深的酒味及贺尔蒙的气息。

    她的心随着这份酒息，更加疼痛。

    这阵子，失去味觉的他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跌落神坛这种事，不是她区区一个平凡人所能理解的，可是她也明白林深所背负的责任，不仅仅那么简单。

    他要扛起长安城的荣耀、负担长安城员工的薪资、面对所有人对于他异样的眼光。

    林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脸庞缓缓靠向陆卿语，而她也索性地闭上两扇羽睫，微微仰头。

    可惜紧闭眸子的陆卿语，没能瞧见林深因她误会而忍俊不禁。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的那么爽朗了，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的额头轻轻贴在陆卿语的饱满的额上，温柔道，「要这样量才准。」

    陆卿语睁开眼眸，脸「唰」的染红，立刻成了颗红苹果，自己在想什么，竟然以为林深要亲她……

    不过，从他额上传来的温度，确实不那么温热了。

    「我感冒了，还是不了吧。」

    被林深所调戏的陆卿语猛然地起身，「我、我先走了，好好养病！」

    林深没有拦住陆卿语，浅笑道，「好。」

    「明、明天再来看你！」

    今天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一天，林深喜怒无常、还如此调戏自己，重点是她自己还乖乖配合他的戏码。

    可是，她全然没有想责怪林深的意思，毕竟失去味觉又一向孤身一人的他，肯定十分需要自己的陪伴。

    她还记得自己曾问他过最害怕的是什么事，他毫无犹豫地回答了一句，「失去做菜的资格。」

    林深在自己受困时出现了，她当然也会在他陷入泥沼时，不遗馀力地陪伴在他身边，将他拉出负面的沼泽之中。

    曾经，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换我来拯救你。

 14-1 篡位

    翌日，陆卿语请了上午的假，特地跑了一趟邮局，将实习报告寄回学校，顺道给苏暖暖寄了自己在西安常买来吃的花椒葱油拌麵。

    她也想让苏暖暖嚐嚐自己所在之地的味道，虽然不是自己热腾腾现做给苏暖暖的料理，可这款拌麵在此地也是十分火热的即食食品，麵条筋道，味道鲜辣。

    陆卿语来到长安城时，远远就瞧见长安城的招牌竟没有一如往常地亮起，径直走进门内，甚至一盏灯都没打开，丝毫无营业的跡象。

    死气沉沉的长安城令陆卿语满腹疑惑，这才十一点半，照理来说不该是歇业时段啊？

    她将包包放在员工休息室，看着深处的走廊传来阵阵的微弱光线，昏暗的指引，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头不适，却暗自嘲笑自己是否太过于大惊小怪，自己熟悉的长安城能出什么事呢？

    寻着光线走了过去的她一踏进厨房，映入眼帘的是凝重的气氛，眾人全围绕在靠在流理台的宋玉身旁，似乎准备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鹿，你来的正好，刚好全员到齐了。」

    陆卿语迅速列队，小声问着一旁的子禹，「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了摇头，也在待宋玉开口。

    「你们也发现林深已经一个星期多没来长安城了，他因某些缘故，失去了味觉，交代我从此接替主厨的身分。」

    此话一出，眾人神情转为诧异，开始议论纷纷，于任何人心中林深高高在上的形象顿时随之破灭，跌落神坛，全剩下匪夷所思的猜测。

    想不到一世英雄竟也抵挡不过操劳而影响了健康，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林深和宋玉作为伙伴已久，可以算是长安城的二老闆，眾人对于他的话语全无怀疑，何况林深确实也好一阵子没有出现，本以为于先前一般，寻觅新颖的料理去了，想不到却听来如此遗憾的消息。

    陆卿语一语不发，她的表现与他人的惊讶反差大相逕庭，仅是愣在了原地，毕竟她的消息比在场的员工还要更快着手。

    宋玉这是什么意思？

    林深也不是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只是时间还不确定，他为什么会说「从此」，不谈这二字是否为语病，林深肯定也是信任宋玉才将自己目前窘迫告诉他，结果他非但没有好好掌管长安城，反而製造了恐慌。

    倏忽，她突然想起前阵子自己困在冷冻库时，是哪里不对劲了。

    忆起她被困在冷冻库当日中午做鮭鱼料理为午餐时，宋玉与自己的对话。

    「小鹿，你已经在长安城待了好几晚，今天下班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黑眼圈都快掉下来了。」

    「不，为了我的未来，一刻我都不能懈怠。」

    「那行吧，别累着就是了。」

    可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熬夜待在长安城研究考核料理的事情，她合理的怀疑半夜那抹人影便是宋玉，为的就是观察自己。

    现在想想，宋玉那时彷彿在套她的话，确定自己当晚会待在长安城研究料理，而自己也傻傻的告诉他自己肯定会在。

    冷冻库，她印象中自己是有把卡榫卡好的，下意识的动作一直攸关生命，她理所应当不会怠忽。

    就连林深也是因为宋玉提醒东西没拿，才回来长安城一趟。

    隔日她佯装没事来上班，自己不离身的笔记本却落在了宋玉手里？

    这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是宋玉布好的局一般。

    她当初没仔细思考这些不合逻辑的问题，便是被宋玉温吞的外表所欺骗了，想不到宋玉城府如此深，一直在製造机会陷害自己。

    只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为什么宋玉要这么做？

    望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宋玉，陆卿语内心感到一阵恶寒。

    人不可貌相。

 14-2 篡位

    一间外表老旧、灰暗斑驳的水泥爬满藤蔓的咖啡厅，内里如同误闯了哪个秘境，充满橘黄色的灯光及一盆盆的植物，洋溢大自然的气息，而靠窗的角落里正坐着林深与宋玉两人。

    林深点了一杯黑咖啡，失去味觉的他是一口也没嚐到这杯咖啡那份烘焙带来的独特苦涩。

    宋玉一改温文尔雅的模样，冷笑道，「林深，想必你很清楚了吧？」

    林深的神情没有一丝慌张，反而淡淡道，「你指的是连同长安城外聘的理财管理兼会计师沉华衫作假帐，以低廉的食材来代替长安城原先的食材赚取差价？」

    儘管每日林深会顾及新鲜而亲自购选当日蔬果肉品，可长安城的乾料还是定期向批发商所进货，而宋玉掩人耳目地将原先的某些乾料以低廉的食材所取代，连同会计一同将其中的差价放进自己口袋中。

    林深不是笨蛋，不可能对于自己店里的事情不闻不问，金钱部分全凭靠外人来管理。

    没有立刻扯破脸，适当的隐忍及示弱，不过是在观察宋玉的动机究竟为何，若只是为了那区区几毛钱，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宋玉没有回答，林深又再道，「还是蓄意破坏鸡樅菌，想让长安城的名声扫地？」

    这件事，在陆卿语在车上向自己提起时，他心中早已有了底。

    因专门跑山路的司机不多，长安城多年来委派的司机都差不多是那几位，他特意问了沉婆婆前一天来载货的司机为何人，沉婆婆虽不知来者为何，却是个生面孔且时间与以往不同，不过对方给了自己长安城的报价单，兴许是长安城急需这批货，便不疑有他地交货了。

    寻着报价单上面的司机签名及车牌号码，他连络到了此人，进一步得知为宋玉调派提前取货送至长安城的。

    宋玉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似乎已不顾多年来的情谊，「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必解释了。」

    宋玉几番举止有诸多漏洞，显然不是縝密的计画，稍微调查便能得知，是什么目的让他如此着急，且不计后果与自己撕破脸？

    「我没有当下到长安城找你算帐，隐忍到现在，只是想给你留点面子，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不仅不好看，还有损长安城形象。」

    宋玉闻声，随之哈哈大笑，「你可以来，看看到时顏面扫地的是谁。」

    如今的林深连味道都嚐不出来，有什么本事来长安城与他叫嚣？

    「为什么这么做？」

    宋玉与林深从高中就已经认识，宋玉一起支撑自己度过很多负面情绪，也相互扶持经歷了长安城最惨澹的日子，他明明是如此地相信眼前与自己共患难多年的朋友，却不明不白地被出卖了？

    如今，宋玉的雪上添霜，令林深对此更加心寒。

 14-3 篡位

    「为什么？」宋玉冷笑，「因为你天生就只适合当个厨师，根本不适合作为管理者，长安城有更好的前途、能够获取更多商机，却因为你一味坚持那狗屁的新鲜、高档、美味，而没法扩大长安城的势力。」

    他覬覦长安城以久，比起林深，他自许自己更适合当长安城的老闆，他有能力将长安城发挥的淋漓尽致，赚取更多金钱，而那些林深自以为是极致的美味，只要花钱雇用优秀的厨师，便能办到了。

    林深甩出一叠报表，「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吗？准备捲舖盖走人吧。」

    林深一直默默收集这些年来宋玉所偽造的假报表及陷害的证据，就是在等宋玉原形毕露时，将他的气势一扫而光。

    那些不堪的帐目全散落在桌上，映入了宋玉的眼帘。

    「就这点东西，足够压垮我？」

    就算两人打官司，势必也是坐拥财富的宋玉能够打赢官司，毕竟在金钱的薰陶下，什么优秀的律师他请不到，即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所谓的公平公正根本不存在，那只不过是为了弱者所制定的准则罢了。

    长安城经由宋玉的「栽培」，几年来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且宋玉势力的触角也伸到部门主管了，里应外合，事半功倍，而一心沉迷于料理的林深对于人际交情没有过多的鑽研，豪不知情自己在长安城的地位早已处于弱势，让他离开只差临门一脚。

    虽然鸡樅菌此事被林深即时挽回，他也没能料到林深能赶在妮娜用餐时及时赶上，毕竟路途遥远，又是山路，且陆卿语还因敏锐的观察而锦上添花了一笔，不过在宋玉眼里，这桩力挽狂澜的戏码，倒是因祸得福。

    因林深长年来一心沉迷于厨师的身分，不眠不休地研究菜餚、忙于公事，身体出事也是迟早的事，加上早晨的山区湿冷、容易受风邪感染，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年来韜光养晦的宋玉便见机行事，提前了自己的计划，将林深一网打尽，爬上主厨的职位。

    宋玉拿取自己中饱私囊得来的油水去购买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使名声掉价的长安城股票，这样一来，长安城的管理者就顺理成章成为自己的了。

    儘管长安城名声多损，不过藉此他也好将长安城改头换面，转至另一种跑到，唯一不变的是，长安城势必都会是餐饮届的权威。

    自己多年来就是为了这日，发家致富的机会总算来了。

    拿出股权证书，宋玉得意地笑着，「我手中的股份已经比你多了两成，该捲舖盖的人是你。」

    看来，是他输了。

    林深惨澹地笑了，自己一步步努力经营长安城，想不到最终败给的不是外患，而是内乱，且还是自己视为手足，最信任的朋友。

    儘管林深手上有着宋玉中饱私囊的证据，可他的惻隐之心不允许自己将宋玉送上法院，毁了他的名誉，宋玉自小就在穷困的家庭成长，有着不一般的城府，他不怪罪宋玉，只不过却没料到宋玉将歪脑筋动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允许你留下来当我的副厨，不过要个连味道都嚐不出的残疾人士，有什－－」

    尚未语毕，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唐突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使他后面的话语硬生了结。

    他诧异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眼眶泛红、气愤的陆卿语。

    原本一直在隔壁桌偷听两人对话的陆卿语，这下对于宋玉讽刺的话语实在难以隐忍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林深？那可是他多年来的好友啊！

    「陆卿语？」宋玉没想到会是这个刚转为正职的妮子，「你一个员工敢打老闆，是不想在你最喜欢的长安城工作了是不是？」

    恼羞成怒地宋玉举起手，准备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林深一把握住了宋玉的手，一扫方才的低落，恶狠狠地瞪向眼前反目成仇的陌生人，他字字冰冷的犹如利刃，警告着宋玉，「谁准你动我的人？」

 14-4 篡位

    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陆卿语缓缓睁开因畏惧而骤然闭上的眼眸，望着林深紧握宋玉的手。

    与内心的恐慌大相逕庭，她嘴硬道，「我才不想在一个利益薰心的主厨底下做事！正好，顺道跟你说，我不干了。」

    她并非不心疼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与追求，只不过现在的长安城已经不是当初她所憧憬的梦想之地了，无非就只是宋玉手中的一棵摇钱树罢了。

    宋玉用力甩开林深的手，却发现林深紧掐着自己的手腕不放，「弱者就是喜欢逞威风，现下什么都没有的是你们俩，不是我。」

    陆卿语总算将自己内心所疑惑的事情说出口，「既然我只是个弱者，你又何必处心积虑的陷害我？」

    「冷冻库的事情，只是为了破坏长安城的名声所做的，我这也不是给了林深英雄救美的机会吗？」宋玉意味深长的看向林深，总算挣脱了那双紧握自己的手。

    他要的是长安城，可没有要人命。

    陆卿语冷冷地笑了，真是可笑，宋玉既然如此热爱长安城，迫切地想得到长安城，为什么却一直在做破坏长安城的事情？

    扭曲的情感，早已经变质。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吧？」陆卿语拿出自己包里的笔记本，凑近宋玉面前晃了晃，「你好像对我的笔记本很感兴趣。」

    宋玉一方面是为了让长安城掉价好购买此股，一方面又是特意将自己关进冷冻库，好方便把笔记本捡走，便是为了详细翻看里头的内容，无奈内容太过丰富，他不可能凭靠一晚就全部复製且陆卿语定会立刻察觉自己随身的笔记本失踪的事情。

    这里头除了陆卿语自己多年来习得的烹飪知识，还有陆家的祖传料理及祕方，对宋玉来说，这样道地的台式料理定能在中式餐厅的长安城派上用场，搞不好还能因此火红，大赚一笔。

    「如果你现在交出来这本笔记本，我还能替你们留点面子，说你们是自愿请辞而不是被我辞退的。」

    望着眼神闪过一丝波动的陆卿语，林深难得崭露着急的神情，「陆卿语，不用理他。」

    他知道这本扉页已经泛黄的笔记本对陆卿语来说有多么重要，记载的不仅是文字，而是属于陆家的那份味道及多年来的回忆。

    「你不是一直很想让你母亲看到你发扬光大的样子吗，我将陆家的独门料理放在你最崇拜的长安城，也算是满足你的心愿了。」

    宋玉的话语企图勾引陆卿语，巡巡善诱着她心甘情愿走进自己的意图中。

    眼看陆卿语的心意已经开始动摇，宋玉再次将了一军，「你也不想明天睁开眼，看到各大媒体播报着林深跌落神坛的新闻吧？」

    看来，当初散播长安城的设备有安全疑虑的确实是宋玉，也只有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媒体来攻击林深。

    林深已经失去长安城了，不能再让他失去名声了。

    一直以来自己都没能替他做些什么，如今，该换成她报答的时候了。

    陆卿语咬紧下唇，樱花粉的唇瓣因此渗出了血，伸出颤抖的手将笔记本交在宋玉因林深方才施力而通红的手中。

    关于这本笔记本的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就算没有了实体的物质，它所带来的情感及回忆，也会一直存在于她的心中。

    可她在告别了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时，内心的坚强却还是忍不住瓦解了。

    面对转身离去的陆卿语，林深落下一句冷话，「既然你这么执着于长安城，那就希望你把它经营的风风火火，不要后悔。」

    顿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咖啡厅只剩下宋玉一个人，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旁人的眼光，因为此刻的自己不仅坐拥财富及名利，还得到了他覬覦好一阵子的笔记本。

 14-5 篡位

    林深快步追上离去的陆卿语，一把拉住她的手。

    用力过猛而吃痛的陆卿语不禁发出「嘶」的一声，转头望向林深。

    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用力拉着自己，上次把她赶出家里也是，她的手腕太可怜了，又一次受到衝击。

    对上林深那凶狠又冰冷的眸子，她不仅没有退却，神情更加不悦道，「你干嘛？」

    「我才想问你在干嘛？」他收回了一点力道，冷冷道，「陆卿语，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你自己。」

    不顾一旁路人的眼光，听到不值得三个字，陆卿语气得拉高了音量，「值不值得我说的算！」

    「你为什么要把笔记本给他？那明明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陆卿语的朱唇微微张啟，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随后，她只勉强地挤出了句，「是你跟我说，叫我不要总仰赖有限的资源，所以我把它捨弃也是刚好罢了。」

    林深知道，她的豁达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自己当初的说法，他叹了口气，似是可惜笔记本、又是不满陆卿语一般，「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多，面子在我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怎么会不算什么？他可是鼎鼎大名的三星主厨林深。

    她没有在高处生存过，即便如此，她也明白从天上跌落的感觉有多么令人挫折，除了要检讨自己的能力问题，还要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陆卿语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用力咬紧了唇，宛如此举能压下她惊涛波浪般的心思，方才总算乾涸的鲜血又再次渗出密密麻麻的血丝，好似花蕊，绽放在她已经残破不堪的朱唇上。

    望着低下头试图隐藏低落的陆卿语，林深原先一再反驳的衝动收敛了些，他温柔地轻捧陆卿语憔悴的面容，硬是让她直视自己。

    察觉到她唇上的硃砂，林深心里传来一阵抽痛，这是因为自己吗……？

    为什么明明是他落魄，她却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难过？

    他粗糙的手掌轻抚陆卿语因气愤而温暖的脸庞，将拇指停在她的唇上，抹去了那番鲜红，「是我出事，你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一汪秋水对于林深的动作满是惊愕，随即又因此话语而染上氤氳，不服气地道，「你才是，明明就很难过，为什么还要逞强啊？」

    喜欢一个人，喜怒哀乐都会为此人而随之起舞。

    谁说他在逞强了？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每件事情不能都仅遵从自己的情绪处理，就是因为自己的惻隐之心，才败了长安城，也是宋玉让自己明白，在社会中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私点，利弊衡量并非势利。

    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还让陆卿语也丢了自己得来不易的工作。

    自己凭什么出现在她眼前，带领她一起成长，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出于愧疚，加上半分逃避，林深惨澹一笑，放开了手，忍着私心道，「陆卿语，你走吧，你所憧憬的长安城已经不復存在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长安城才特地来到西安，如今失去了这层实质上的意义，那还待在这里干嘛？

    「我不走，从前我所嚮往的是长安城，可如今，我心之所嚮，全是你。」

    陆卿语涌上了再也没法抵制的情感，即便抽取了那层实质上的意义，也不要紧，因为她增添了心灵层面，已经，没办法擅自脱离这块有他在的土地了。

 15-1 雪上添霜

    两人在大街上一会儿起争执、一会儿又动作曖昧，这下林深又赶她走，就算他们再怎么活在这场战役中，也意识到了场合不对。

    「陆卿语，对不起。」

    林深口吻凝重，不像是在说笑，但她有多希望是在向自己开玩笑，这句话，无非是给陆卿语浇了一盆冷水，原本脱口而出的深情告白，在这句「对不起」三个字之后，儼然成了滑稽。

    她扯起牵强的笑容，企图掩饰自己的心碎，「你、你那天不是才跟妮娜说我是你追求的对象吗……？」

    林深伸出手，轻揉陆卿语的发丝，「是，我是在追求你，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只是我觉得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让你接受我。」

    「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待在长安城！」

    林深偶尔对她好、偶尔又一副对自己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实在受够了，坦白说，她觉得林深对长安城投入了太多，多到已经影响到他自身的生活了。

    若不是这样，他俩怎么能透过工作生情呢？

    「我在意。」

    他拉起陆卿语的手，离开了这家惹是生非的咖啡厅门口，也是因为担心再引起旁人侧目及遇上宋玉。

    陆卿语明白林深为何对这件事坚韧不拔，没有办法成为厨师对他来说是一大伤处，他也不可能要陆卿语跟一个没有用的人在一起。

    她会给他时间，陪伴他、扶持他，再重回巔峰。

    陆卿语欣然接受了林深的回应，这是她第一次在西安不是独自一人逛街，来到西安后，她除了在上岗前自己去逛过一次购物中心，其他时间都奉献给长安城了。

    两人一同走在步行街，这条路从以前便是商业街，经由一百多年来的发展，造就了各种风格的建筑，高低错落，留有过去的骑楼、旧房，广场、百货中心、各个雕塑小品，甚至观光巴士都有。

    林深是在长安城打烊后，才将宋玉约出来，谈了也有许久，出来后又与陆卿语有些争执，时间已经不早，此时的不夜城格外迷人，人间满是霓虹，天上同样也开着属于它们的星星派对。

    虽然两人现在成为落魄地无业游民了，但她却觉得能够这样悠间的与林深漫步在大街上，也不错。

    否则这个时候，她早已累得躺在自己的小套房上呼呼大睡了。

    当陆卿语陷入自己的思绪时，自顾自地走的她，直到远离了十几公尺，才恍然回神，旁边的人不见了。

    陆卿语循着旧路回去，发现林深停在一摊饰品摊贩前。

    他手中拿着一款发夹，白银色的一字夹，上头带有看似鹿角的分枝，将此曲线作为树枝，点缀着一朵朵梅花，花蕊中央镶着水鑽。

    林深结帐后，径直地替寻回自己的陆卿语别上发夹。

    因为需要长期待在厨房，陆卿语一向素雅，经这发夹的锦上添花，顿时宛如久居森林，清纯又无辜的小鹿一般，更显仙气。

    她的面容映照在摊贩所立的镜中，斑斕的夜色映照在她寧静又温柔的脸庞上。

    她轻抚林深送的发夹，一时之间迷失了自己，朱唇微啟，「林深，等你感冒好，我们就一起去露营吧？」

 15-2 雪上添霜

    翌日，林深的妹妹林臻臻下课回到自己的套房时，望着房东站在自己门口晃荡，她礼貌道，「房东太太，你有什么事吗？」

    房东望着眼前熟悉的人影，随即摇头，热情道，「我是要找你隔壁的小姑娘，可她人好像不在呀，门敲了半天都没回应。」

    林臻臻纳闷了，她住在这里许久，没有看见陆卿语的人过，仅有听到隔壁偶尔有声响，甚至，陆卿语被长安城所录取时，还高喊了声提醒她隔壁住的不是死人。

    倏忽，房东凑近林臻臻，八卦道，「我有时候来收租，都看到你哥载着隔壁人家的小姑娘回来，他们什么关係？」

    房东虽然是长安城的熟客，可只认识长安城的服务员及自己租客的哥哥林深，对于总是在后厨工作的陆卿语自然没有见过，对她的记忆仅停留在租客。

    林臻臻一脸狐疑，「会不会是您看错了？」

    林深的为人眾所皆知，他的情人根本就是料理，女人是没有办法吸引他眼球的。

    「哎！才不是，都好几次了，他的休旅车我能认不出来吗？」

    房东时常因房客问题及收租需要来此地，而林深过去偶尔几次来找林臻臻时，她也不是没看过。

    只不过，最近林深来好像都不是为了林臻臻？

    难怪最近他都不来找自己了，原来是有新的女孩子，见色忘友，可她是亲人。

    这下倒勾起了林臻臻的好奇心，隔壁的邻居究竟是多么出色才可以让她哥这个万年黄金单身汉所动心？

    说时迟那时快，陆卿语恰好从林深的车下门，两人今天在超市逛了一会儿，替陆卿语的小冰箱填补了食材。

    与陆卿语一同上楼的林深，绅士地替她将食材都拎上楼。

    「想想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表现的超级不友善，还敢嫌我动作慢，然后却一路跟着我到家里？」陆卿语伸手想替林深分担一点重量，无奈那双手察觉自己的心思，自然地收紧了不让她接手，她索性从里头拿出最重的椰子，想起那日，她狐疑问，「啊，所以那天，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是来找－－」

    说时迟那时快，有说有笑的两人，恰好碰上门口的林臻臻和房东。

    「找我妹的。」

    语落，陷入了良久的静默，四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的，林臻臻与房东眼神全是不可思议及诧异，而林深及陆卿语满是尷尬。

    陆卿语意识到林深所指的就是眼前这高挑的大学生，不禁嘖嘖称叹。

    林家的基因真是优秀，陆卿语由下往上看，林臻臻那双大长腿，小麦色的肌肤，脸上的五官十分中国味，细长的凤眼及高挺的鼻子，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和自己是极大的反差。

    林臻臻忆起方才房东的话语眼，在她眼哩，陆卿语只不过是个小不点，且那洗衣板的身材，令她内心感叹林深，原来禁慾多年的原因是因为好这口？

    一脸傻呼呼的样子。

    他的女粉丝、女客人，哪个不是肤白貌美，至于这样糟蹋自己吗……

 15-3 雪上添霜

    沉默了良久，率先开口的是房东。

    房东的神情由吃惊转为曖昧，内心已经敲定两人的关係，「姑娘，不好意思，有些事情想和你讨论一下，方便说话吗？」

    陆卿语寻思，自己每个月的房租都有按时缴纳，且也没製造太大声响抑是破坏东西，怎么就找上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房东肯定不是来报好事的。

    陆卿语与房东一同走进房间后，走廊顿时只剩下了林深及林臻臻两人。

    林深本以为林臻臻会开口问道自己与陆卿语之间的关係，可她反倒问了一个比此更让人难以啟齿的问题，「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间正是长安城准备晚间营业的时候，小俩口却在这儿谈恋爱，逛超市买菜，这是把自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餐厅都不管了？

    这小身版的魅力在哪，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深倒也豁达，毫无隐瞒，向林臻臻坦承最近发生的事情。

    望着林深将此事娓娓道出，宛如说着别人的事情般神态自若，身为和他相处已久的亲人林臻臻明白，林深对此已经豁达。

    这是林深拚了好几年的时间，打下的江山，如今就这么拱手让人了，林臻臻不免感到可惜，「早就让你不要太相信外人了。」

    有时候，就连亲人也不能相信，何况是毫无血缘关係的人？

    林臻臻的个性独立，早在国中开始便开始住校，远离了林家，鲜少联络，林父离世后也和总是忙于事业的林母感情也不是太好，自己唯一还能说话的对象只剩偶尔联系的林深。

    她的专业为设计系，时常忙不过来，见不到人也是屡见不鲜。

    望着林深沉默的神情，她明白儘管想开了，而宋玉还是带给林深实质的伤害了，她随即转移话题，「那你之后有什么计画？」

    现在林深也算是无业游民了。

    儘管他这几年从长安城赚来的钱足够他吃喝好一阵子了，可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

    「之前我一心投入在料理上，拚死拚活的，搞得现在连味道都嚐不出，也不能做什么，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放松身心再说吧。」林深的眸子淡的看不出情绪。

    面对失去味觉这件事情，他还是忍不住想逃避，可如今，能做的也只剩照料身子，慢慢康復了。

    林臻臻点头，林深确实太过拚搏，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需要帮忙随时可以跟我说。」

    虽然自己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就是了，要钱她没有，要出力的话，她每天都在画设计图，实在腾不出太多时间。

    谁也没料到，总有一天，林臻臻能帮上林深大忙。

    「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

    她的眼眸转至陆卿语的房门口，狐疑房东究竟有何事，竟特地找上陆卿语。

    「不是。」

    林深高深莫测的神情，令林臻臻顿时心领神会，看来，这是还在追求阶段啊。

    「你看上她什么了？」

    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都说物以类聚，她怎么看也不觉得两人像是会走在一起的人，陆卿语傻呼呼的萌新模样和林深冷面主厨的形象大相逕庭。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她顽强固执而不认输的精神，是她每天早晨的睡顏，是她紧抱自己暴露她脆弱的一面，是酒会那天她主动献上了吻，是她藉着雨声小心翼翼问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她默默地带着猪肝草来替他煮汤时。

    那些画面歷歷在目，鲜明得犹如昨天发生的事，等到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朝她走去的道路上。

    一开始，他认为陆卿语不过是凭藉着母亲的遗志而奋发向上，不畏任何阻碍，可越到后面，他反而越发感受到她从母亲的怀抱中逐渐脱离，成为了崭新的自己。

    考核时，便是一大证明，她放弃从他人经验而习得的麻婆豆腐，反而脱稿演出，当场做了一道香柠清蒸鱸鱼。

    甚至为了自己，忍心割捨自己的笔记本。

    一路走来，他没有选择停下脚步等待她追上，是因为他相信她足够优秀，能够赶上自己的步伐。

    事实也证明，陆卿语肉眼可见地在成长，也不知不觉在他的心扉所萌芽。

 15-4 雪上添霜

    被房东拉进自己房间的陆卿语，将接收比自己破坏家具或是发出噪音还要更令人绝望的消息。

    「小姑娘，真的不好意思，我是来跟你说这房子我不租了。」

    陆卿语诧异地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是我做了什么吗？」

    「不不，是我亲戚的孩子要来西安读书，让我腾出一间房间给他，我看也就你这间最合适，真的不好意思啊。」

    陆卿语蹙眉，自己可是签了半年的契约，房东怎么可以说不租就不租了，什么叫做不好意思？若真的感到抱歉，又怎么可能提出如此无此的要求。

    无视那充满歉意的面容，陆卿语不悦，「那你现在叫我搬走，我也没地方可以去啊。」

    房东望着陆卿语掩饰不住的慍怒，语气顿时也没有方才客气，她的房子她作主，何时被这小姑娘爬到头上了，「那给你再宽限一个月找房好吧，到时我姪子就要来了，就要麻烦你搬走了。」

    也不等陆卿语同意，房东紧接道，「押金和违约金等到你退房我会再还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时之间，只留下错愕不已的陆卿语。

    她这什么态度啊？！

    望着臭脸的房东匆匆离去，林深一头雾水，拿着手中的食材走进陆卿语的套房，才发现她垂头丧气地坐在书桌前，把玩着那两隻情侣驯鹿公仔。

    现在的她不仅是个无业游民，还即将失去住处，当个流浪汉拿纸箱睡路边算了。

    林深蹲在冰箱替陆卿语将食材归位，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若有所思的陆卿语没有应答，直到林深将自己手中的驯鹿公仔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回过神。

    「啊，你刚刚有说话吗？」

    这个驯鹿做工十分精巧，看来要价不菲，是她自己买的，还是她的那个「朋友」顾尹溪？林深有意无意地道，「驯鹿不错。」

    「是吧，这是我买的驯鹿盲盒，可惜没抽到隐藏款。」

    盲盒是由统一的包装所掩盖里头的物品，產品信息不透明，因为没有标示里面为何，只有拆开的那一剎才能一睹此芳容，通常装的都是动漫、影视作品的周边或是设计师独家设计出来的公仔，在大陆可说是非常盛行。

    套到陆卿语的话后，林深满意点头，「刚刚房东跟你讲什么了，看你愁眉苦脸的？」

    林深这一问，无非是戳中陆卿语本因盲盒而短暂忘却的痛处，激动地站起身，愤恨不平，「她说房子她不租了，要我搬走！」

    她的身高和林深极大的反差，气势顿时输了一半，像隻活蹦乱跳的小鸡般，之前的她全然不敢在林深面前过度暴露自己的情绪，就怕林深对自己扣分，进而影响待在长安城的机会，不过现在两人都不在长安城工作了，不用考虑此番问题，此刻的她显得真实多了。

    林深静静望着因愤怒而小脸通红，喋喋不休的陆卿语，「凭什么啊，突然跑过来叫我一个月后一定要搬走，那当初干嘛租我，我也就住了一个多月而已，耍我是吧！短短一个月，我怎么可能找到跟这边一样便宜的房子啊！」

    陆卿语的话骤然引起林深崭新的念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恰巧自己那儿还有间空房。

    「林深、林深，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小个子的陆卿语边跳边朝着高大的林深挥手，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殊不知，林深正暗自筹谋着他的计画。

 16-1 创意烤肉

    初夏已经在一番波折中度过，来到了中旬，此时没有春日来的寒冷，熟悉露营场地后的四人正相互扶持将今晚的住处给安置好，若是帐篷没有认真固定好位置，很有可能会移位且塌陷。

    潺潺流水带来一丝清凉，徐徐微风吹拂在两名女子的发梢，短暂地飘动于森林的墨绿之中，只差一个风铃带来悦耳的铃响，便能提醒眾人正是吃西瓜及刨冰的时机。

    陆卿语穿着鲜黄色的无袖碎花小洋装，脚踩编织的杏色拖鞋，看起来青春洋溢，颇有大学生的气息。

    她佯装若无其事，实则明显不已的晃盪至林深旁，望着妮娜穿着一袭湖水绿的长裙，与顾尹溪一同搭建帐篷，暗暗问道，「为什么妮娜会在这？」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邀他？」林深的眼眸紧盯着因妮娜在现场，而感到不自在的顾尹溪。

    陆卿语与顾尹溪化解了酒会那晚的尷尬，对于妮娜的话语她也没有多放在心上，现在的她和顾尹溪的关係可是比白纸还要白。

    陆卿语一开始会提出一起去露营便是因为与林深从沉婆婆那儿回来时，恰巧得知他喜欢露营，这阵子因长安城及自身的疾病，儘管他没说，陆卿语也知道林深肯定还是难受的。

    寻思着人多热闹，且自己和林深单独在深山中相处一夜，孤男寡女不太合适，便想到了找顾尹溪一同来热闹一番。

    本来她抱持着向林深提出此建议会使他勃然大怒，谁知道，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爽快地一口答应了，而且还邀请了妮娜。

    林深什么时候和妮娜那么熟了，可以到一同出游的程度？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陆卿语雾里看花。

    四人会合的时间晚，将帐篷搭好时已经是傍晚，林深开始将晚上野炊的食材从保温箱中拿出，做清洗及改刀的动作，而陆卿语负责串食。

    与此同时，顾尹溪将西瓜放进冰凉的河水里冰镇。

    而妮娜佯装从容，内心却紧张不已，将双手放在后头交叉握着，企图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缓缓走至顾尹溪身后。

    他一直以来都躲避着自己，以至于她没有适当的时机可以和他静下心好好地说话。

    妮娜的语气轻柔，似乎怕碰伤顾尹溪，小心翼翼问，「你还在责怪我给你太多压力吗？」

    闻声的顾尹溪停顿了手边的动作，眼眸低垂，淡淡道，「没有，是我太懦弱了。」

    顾尹溪一直以来都是温柔待人，温柔的……有些自卑，妮娜自责不已，着急道，「如果你那时候跟我说，我一定会即时替你分担……。」

    不会让你痛苦的不得不逃走。

    慌乱的妮娜试图拉住顾尹溪的手，给予他安慰及保证，想不到一时心急，脚下湿滑的石头使她步伐不稳。

    顾尹溪正想拉住妮娜时，手扑了空，妮娜在他面前跌进水里，狼狈不堪。

    幸亏河水不深，几人挑的是浅水区露营，才没有酿成意外。

    妮娜叹了口气，为什么在眾人面前光鲜亮丽的她此刻变得如此卑微。

    其实她心里有数，不过就是因为爱使人卑微。

    顾尹溪伸出温暖的大手，妮娜索性搭上他的手，却不自觉「嘶」了声。

    「怎么了？」

    「我脚好像拐到了……」方才一滑，跪坐的她拐到了脚踝，此刻难以动弹。

    顾尹溪走近妮娜，她本以为眼前的心上人会将自己一把抱起，却反而做出了令她大吃一惊的事，顾尹溪蹲下身子，与她一同浸泡在河里。

    冰凉的河水顿时浸湿他的短裤，「事情都过了，就算了吧。」

    有时候身处低谷时，反而感到自在，就像现在。

    他对于餐饮仍有发扬光大的梦想，可是没能力的自己，转向另一条小餐馆跑道，做个市井小民也算个志向。

 16-2 创意烤肉

    陆卿语将食材一一串好后，向正在生火的林深小心翼翼道，「主厨，今天的晚餐可以由我来做吗？」

    她深怕这么说会让林深误以为自己在怜悯他，可陆卿语并非因为林深的味觉尚未恢復才做出此决定，只是妮娜在场，她希望能够好好发挥自己的实力，获得知名美食家的认可。

    还有，身为台湾人，她的烤肉技术可是一绝！

    「当然可以，」林深将火种点燃，把木炭叠在火种上头，神态并无异常，「以后别叫我主厨了，叫我林深。」

    如今，他也不是长安城的主厨了，陆卿语不必再对自己毕恭毕敬。

    她欣喜道，「那你们都过去聊天吧，这边交给我一个人来做就好！」

    林深长年露营，自然设备充足，这次准备了许多道具，包括帐篷、折叠式的桌椅、直立式烧烤炉都是他所提供。

    他将椅子摊开，让顾尹溪将行动不便妮娜扶上岸休息。

    虽说现在是夏日，不过晚上的深山，尤其又是河边温度仍然略低，两人都湿了衣服，正在林深升起的篝火旁烤火，晒乾衣服。

    两人静默了良久，直到衣服已经乾了七、八成，顾尹溪才找理由说要帮忙陆卿语而逃离现场。

    一旁的林深自然地接替了顾尹溪方才的位置，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妮娜聊天，别看妮娜总给人独立、行事果决且精明的形象，其实一旦面对窘境，她就会走向死胡同，拼命的鑽牛角尖，以至于过了几年仍旧对顾尹溪放不下。

    从顾尹溪离开的那刻起，她没一天不自责。

    望着与陆卿语聊得开心的顾尹溪，妮娜淡淡道，「我感觉，他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他了。」

    她知道林深会邀请自己一同参加露营是给她机会能够与顾尹溪培养感情，一方面阻止顾尹溪与陆卿语过度友好，可是他依旧躲着自己。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方才他与自己一同栽在河中彷彿只是一场梦，起身后便醒了。

    也是因此，她深刻的感受到，顾尹溪需要的是能够相处自在的人，而不是她那迫于压力的人际关係。

    可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种压力，此时的她竟有些羡慕露出灿烂笑容的陆卿语。

    「很多事情强求不得，还是先放下你自己的执着，与他和睦相处吧。」

    林深不懂感情事，但他曾经身为一名老闆，在社会上歷练那么久，或多或少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是如何。

    「说得对，我要是再和之前一样逼迫他，他搞不好又走了。」

    妮娜倒了一杯橘子汽水，举高与林深乾杯，「致队友。」

    他们现在是同条船上的队友，都想把彼此的心上人从爱人身边支走。

    顾尹溪指着褐色的玉米，焦急道，「小鹿，你的玉米要烤焦了。」

    「哦，哦！」她将原本停留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收回，赶紧替自己的玉米转方向，均匀受热。

    顾尹溪拿起盘子，初次瞧见这种烤玉米方式的他诧异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陆卿语顺手地将玉米搁置上头，默契无间，笑道，「这是我们夜市常见的烤玉米。」

    咸甜浓厚的特调酱汁烤得浓稠有味，附着在每一粒金黄的玉米粒上，木炭蒸腾着焦香的热气，再撒一层白芝麻便完成了。

 16-3 创意烤肉

    顾尹溪将烤玉米放在桌上后，妮娜与林深瞬间被香气所吸引，豪不客气地拿起以免洗筷插的整根玉米，大口咬下汁水饱满的玉米粒。

    一开始以沙茶酱、花生酱与酱油混合的浓厚味道瞬间遍布口腔，随后是越嚼越香的玉米甜香，十分适合搭配汽水。

    紧接上菜的是一道烤鸡翅，外表看似平凡，吃进嘴里却是和以往全然不同的风味，带着蜂蜜的香甜及柳橙的微酸，综合了鸡肉的油脂，更显风味，清香的味道，刷新了方才浓厚的口感。

    陆卿语看着几人吃得高兴，更加勤奋地转动自己手中的烤串，看来自己的烤肉很受眾人所喜爱。

    林深望着一旁因烟气而熏得满脸通红的陆卿语，走了过去，「先去吃吧，接下来的我来烤。」

    「啊，还有一道是我的，」她指着一隅的小鸡腿，「我已经醃渍好了，麻烦你帮我烤了。」

    陆卿语端着一盘培根串，笑道，「小心烫。」

    顾尹溪与妮娜知道陆卿语是让自己注意培根里头所包裹的馅料会有烫伤的危险，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半。

    咸香酥脆的培根包裹着蓬松柔软的汤圆，汤圆因烧烤过而外酥内软，糯米香完美地综合了重咸的培根，配上甜辣的韩式辣酱及酸甜可口的小番茄，蹦发出了新的滋味。

    果然当初长安城的员工们没有看错，陆卿语确实具备他们没有的创新能力。

    除了蜂蜜橙香鸡翅以外，这些她都是第一次看到，妮娜吃惊道，「这些特色料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们那边很喜欢在自家门口烤肉，时常会有剩下的一些食材，随意拼凑而成就发现新大陆了。」陆卿语顿了顿，眼神飘向林深，不自觉地道出他曾经说过的话语，「不同的食材互相搭配，都会创造惊喜，不用拘泥于使用什么食材。」

    陆卿语拿起一串辣酱培根烤汤圆，笑道，「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我的鸡腿烤好没。」

    两人皆看得出，她的眼里全是林深。

    顾尹溪望着将手中烤串递到双手正忙于烤肉的林深嘴边的陆卿语，淡淡道，「她真的很有能力，对吧？」

    妮娜讶异地望着顾尹溪，无奈他望着陆卿语的眼眸没能察觉自己的神情，「能力我不清楚，但确实很有创意。」

    他主动向自己搭话，竟是为了向她推荐陆卿语。

    儘管如此，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对于陆卿语出色的表现还是讚赏有加的。

    「怎么样，好吃吧？」陆卿语凑近低头林深，阻碍他专注的眼眸，等待着他的夸讚。

    他挑眉，望着一张小圆脸将他注目的鸡腿遮挡住，「口感不错。」

    这句话，从林深的嘴里自然地脱口而出，却揪疼了陆卿语的心。

    也对，除了口感，他嚐不出味道，她不该这样问他的。

    林深伸手揉了陆卿语的头发，宛如安慰一头小鹿，温柔道，「我没事，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鸡腿烤好了，趁热拿过去吧。」

    他不过是因为感冒导致中耳炎才神经受损失去味觉的，只要减轻耳咽管的水肿、滴鼻液、使用消肿药，且适当地使用抗菌素，增强免疫力，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时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6-4 创意烤肉

    等到林深也回归座位后，陆卿语这才总算将自己手中的盘子放至餐桌，咳了两声，「为你们隆重介绍，这道泰式椰奶烤鸡腿。」

    泰式椰奶？！如此新颖的题材令眾人一惊一乍，望着被烤得焦黄的鸡腿，几人没有动作，明显地望而却步。

    不会是什么黑暗料理吧……？

    陆卿语望着面有难色的三人，贴心地将每隻鸡腿及切片柠檬放在眾人的碗里，「你们别这样子嘛，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但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试试看吧！」

    难以回绝陆卿语期望的眸子，林深率先动手。

    儘管失去味觉，但他烤肉的手艺还是十分精湛的，鸡腿外酥内软，汁水一咬就在口中流淌而出。

    而望着面无表情的林深，顾尹溪与妮娜也顺势动手将柠檬汁挤在小鸡腿上，尝试性地咬了一口。

    事实证明，陆卿语这款泰式椰奶烤鸡腿颠覆了他们先入为主的看法。

    一咬下去，鸡皮涂满细绵的花生酱及香醇的椰奶，将酥脆的外皮添上美妙的香气，紧接鸡腿肉先前以泰式辣酱醃渍过，全无鸡腥味，甜辣的味道反而消除了前调的浓厚，挤上带酸的些许柠檬汁，霎时令这道料理有了层次，明亮了起来。

    妮娜的眼睛为之一亮，喃喃道.「这道料理……」

    根本已经可以登上檯面了。

    要不是今天陆卿语大展身手，妮娜全然不知眼前这个小姑娘竟有这番本事，也验证了顾尹溪的话语，她确实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只是这个能力没能在充满体制与规范的长安城展现出来罢了。

    饭后由顾尹溪收拾，而陆卿语将河里已经冰镇好的西瓜拿起，妮娜因整日没有帮上任何忙，主动提议由她来切西瓜。

    「反正切西瓜也不用动到脚，不用担心。」妮娜笑道。

    虽然是个美食家，妮娜的手却意外地精巧，替西瓜切块后又细心地将上头的籽全部去掉，看来，对食物有所坚持的不仅是厨师，连其也相同。

    几人吃着冰凉的西瓜，偶有凉风吹来，舒适得宜，平日生活在都市的眾人只能瞧见漆黑一片的天空，山区没有光害问题，此时的夜空熠熠生辉，几人仰望一闪一闪的星星如无数银珠的帘子垂掛在深邃的夜幕，不禁嘖嘖称叹。

    漫天的星斗将点点滴滴的光芒融匯在此，月盘的光辉洒落林间，寧静且美好的景色令几人暂时忘却了烦恼。

    倏忽，陆卿语与林深相互看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地决定了一件事。

    她打了个呵欠，「你们慢慢看，我先去休息了。」

    随后林深也起身向剩下的两人道，「晚安。」

    他们今日安排的帐篷总共有两个，男女互相分开睡，不等他们回答，识相地两人已经拉开各自的帐篷进去了。

    再怎么笨的人也明白林深与陆卿语的意思了。

    深怕自己开口会给顾尹溪带来压力，妮娜没有言语，仅是环抱自己的膝盖，沉默地望着夜空。

    兴许是尷尬，顾尹溪率先开口问，「你的脚还痛吗？」

    妮娜摇头，「只是拐一下而已，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以后，还是少穿高跟鞋吧。」

    妮娜时常要出席各种隆重的场合，从以前便都穿高跟鞋，也因此，她的脚时常会感到不适，虽然这次她脚拐到与此没有任何关联，顾尹溪却还是忍不住多嘴道，这句话在他心里已经想讲很久了，这都是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就知道的事情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要提起。

    他曾经很希望妮娜可以适当的柔弱，不需要这么独立自主，不给人一点机会关心。

    不过都是过去式了。

 16-5 创意烤肉

    顾尹溪离去后，妮娜独自一人望着星空直到半夜，才拉开帐棚的拉鍊，走进去休息。

    妮娜的举止轻巧，深怕吵醒陆卿语，当她鑽进睡袋里后，陆卿语却突然开了口。

    原来她一直未入睡，等待着妮娜进来。

    「身为朋友，我想跟你说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再抓着过去不放了，顾尹溪现在有了全新的生活，希望你不仅只是喜欢过去的他，也能接纳现在的他。」

    陆卿语并不是看不惯妮娜，只是她身为顾尹溪的朋友，实在不忍看两人的发展这么不健康下去。

    就算给两人製造了机会，顾尹溪仍旧无动于衷，而妮娜有些心急却也不敢开口打破气氛，深怕会给顾尹溪带来不适。

    背对陆卿语的妮娜，淡淡问，「你想表达什么？」

    「你愿意，帮他一把吗？」

    虽然擅自替他决定有些不妥，不过陆卿语深深认为现在的顾尹溪，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扶持他的女人以及拉拔他前行的高人。

    ＊＊＊

    另一头的林深与顾尹溪也尚未入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虽然知道陆卿语对自己一往情深，可林深仍然对于顾尹溪上次于酒会衝动的举止林深十分芥蒂。

    林深问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你和陆卿语怎么认识的？」

    「她在长安城面试完后，来我店里吃饭认识的，那时候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跟我说她特地坐飞机来西安，却没有被录取，我就问她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忆起那日的陆卿语，顾尹溪莞尔一笑，眼眸充满的是温柔。

    林深诧异，原来这傢伙也是个厨师，陆卿语从未与他提及过关于顾尹溪的私人信息，「你开的什么店？」

    「只是一间普通的凉皮店而已。」他嘲讽地笑了笑，「与你这鼎鼎大名的三星主厨相差甚远。」

    林深的眸子冰冷，淡淡地否决，「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一五一十地将这阵子自己被赶出长安城的事情告诉顾尹溪，会将如此狼狈不堪的事情向顾尹溪托盘而出是因为他心中与陆卿语不约而同地萌芽了共同的想法。

    见到林深这么一说，顾尹溪感觉眼前这人不是外表看来那么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的冷面主厨，顺着这番低靡的气氛，他也娓娓道来自己多年前的经歷。

    此时的他们不像是情敌，反而更像是同病相怜的队友。

    林深说得口渴，喝了一口由清澈的河所打捞的甘甜河水，「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创业？」

    「什么？」顾尹溪对于林深所拋出的橄欖枝感到诧异，随即苦笑，「别说笑了，你也听到我说了我当年是怎么逃离巴黎的。」

    他至始自终，就是个懦弱的人。

    「我相信经过那么多年，你也一定后悔过没能继续深造，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站起来，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林深这话语，倒不像邀约，反而像要求顾尹溪听命于他。

    「做什么的？」

    「还没决定。」他也是方才知道顾尹溪是厨师，忽地萌芽出这个念头。

    顾尹溪对于林深的唐突及爽朗愣了愣，「你现在失去味觉，要怎么当厨师？」

    「所以需要你和陆卿语。」

    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自己先闯出一番名堂，他不计较从头再来，这种事在研究料理上他做过太多次。

    彷彿暗示一般，林深没有接续方才的话题，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喜欢陆卿语？」

    顾尹溪今天才知道，林深这么的八卦，他淡淡道，「我和你不一样，你认为喜欢是明目张胆的大胆追求，而我认为的喜欢则是默默守护着她。」

    「就算你以后有机会成为我的合作伙伴，我们在这方面还是情敌。」

    「那你要小心了，你要是伤害了小鹿，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他会不择手段的将她所抢过来的，「还有，我还没答应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所以我说有机会。」

    林深笑了，可惜处于黑暗中的顾尹溪没能察觉，冷面主厨露出笑容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16-6 创意烤肉

    翌日，顾尹溪起得比任何人都早，简单地利用昨日残留的营火做了道火烤法式吐司。

    将吐司放进以鸡蛋、白糖、牛奶混合均匀的液体浸泡后，于铝箔纸上涂了层薄薄的奶油，预防沾黏及增添风味，再放进营火里稍微烤一下，拿出来淋上蜂蜜及水果、麦片便完成了。

    几人睡醒，嗅到了散发甜香气息的法式吐司，立刻被食欲振奋了精神，不得不说，与厨师们一同出游，料理完全不是问题。

    陆卿语一口咬下香软的吐司，忆起顾尹溪曾经招待自己的水果捞，顾尹溪的料理虽不像米其林料理一般高大上，却总能带给她温暖、贴近人心的感觉。

    与此同时的妮娜正沐浴在阳光底下，安静享用早餐，轻啜一口牛奶，她的内心涌上一股暖流，因为自己实在太久没有吃过顾尹溪的料理，一如既往的味道还是那么令人怀念。

    这道法式吐司及蜂蜜牛奶，是两人在巴黎时，顾尹溪偶尔会做给她的早餐。

    将帐篷、桌椅等收拾好后，全数放至林深的休旅车，几人便前往离露营区不远处的一座农场。

    走进农场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喷水池及如城堡般的建筑，此为游客中心及周边商品，几人拿了游览地图后便往租车的地方走去。

    农场偌大，若想要全程靠双脚走完是不可能的，这时候就需要一台四人坐的电动车，车顶贴心地米色棚子遮挡住了艷阳的炙热，外观酷似高尔夫球车。

    林深负责开车，而陆卿语有意地将顾尹溪及妮娜安排至后座，自己率先选择了副驾驶坐。

    初始，车道两旁皆是百花齐放，传来阵阵芬芳，穿过一片树林后的农场，游客开始多了起来，也是农场的动物区。

    几人下车后，还能听见不少女孩子停留在浣熊的区域，笑谈，「快、快，给牠棉花糖吃！」

    而陆卿语步伐停在了几头棕马旁，她轻轻抚摸着和自己想像中不尽相同的马毛，替牠梳理那头「秀发」。

    「喜欢马？」

    说话的人将一隻霜淇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陆卿语寻着手往上看，发现是林深。

    「觉得牠像你，不累死不罢休。」陆卿语崭露笑靨，阳光洒落在她的笑靨上，更加迷人。

    伸出手准备将霜淇淋接过的陆卿语，没料到自己的话语令林深挑眉，手一收，便一把扑空撞进他怀里了。

    自从他被拔除长安城的主厨职位后，陆卿语对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你果然，还是很幼稚。」她如惊弓之鸟，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自己撞红的鼻子。

    而妮娜望着乖巧的绵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蓬松的羊毛，绵羊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温柔，撒娇般地朝她碰了一下，令她大吃一惊，后退了一步。

    「小心。」一旁的顾尹溪随即扶了她，深怕她又会和昨日一般。

    「……谢谢。」这里是草原，又不是滑石，她怎么可能再次跌倒？

    这是出于礼貌地关心，妮娜劝自己不要多想。

 16-7 创意烤肉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这间农场应有尽有，几人玩的不亦乐乎，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意识过来，午饭时间已经稍晚了。

    幸好这里的用餐区属于美食街摆摊方式，没有歇业时间。

    红白色的帐篷，一摊摊的小贩井然有序地连接着，烤肠、烤冷麵、凉水铺、串烤，甚至连异国美食都有，各有千秋，每一摊皆为不同的小世界，整条大街散发着食物的香味，令陆卿语垂涎三此。

    几人各自挑了自己想吃的食物，不一会儿的功夫，陆卿语的手上便拿满了食物，就连手腕还拎着一袋炸热狗。

    上班的日子，饮食太过规律，都是中餐，她已经许久没吃到这些咸香的地摊美食了！尤其是炸鸡，这酥脆的口感太令人怀念了。

    对顾尹溪和陆卿语来说，边逛边吃不算什么，不过妮娜和林深就有些不习惯了，他们平时用餐都是坐在餐馆里，边走边吃实在不习惯。

    妮娜发现一摊贩卖西班牙海鲜燉饭的小摊，她停下了脚步，想不到现在摊贩都可以卖这么费工的美食了？

    要了一盒后，几人坐在摊贩提供的用餐区坐下好好品尝自己的午餐。

    不出所料，路边小摊的这种异国美食的味道不够道地，味道略淡、海鲜不是很新鲜，燉饭的口感也不好。

    也对，毕竟这里不是餐厅且一份也没有多贵，味道很难令人惊奇。

    而陆卿语似乎想到什么，走到老闆旁和他问了几句话，随后点点头。

    几人填饱了肚子后，便早早驾车离去，此处离西安有段距离，预计到西安已经是晚上的事了，若不赶紧离开，就需要开夜车了，晚上的视野不好，此番过于危险。

    难得的是，陆卿语这次没有在车上呼呼大睡，反而是后头的两人心事重重，昨晚没睡好，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各自靠着车窗睡着了。

    「你怎么不睡？早起肯定累了吧。」

    「你不也早起吗？」陆卿语打了呵欠，其实说睏她是真的挺睏，不过一想到林深要开长途车，又是山路，她不放心，便想陪陪他。

    林深即便没转头，也听见陆卿语的呵欠声了，他的眼眸转柔，淡淡道，「厨师的体力很好，不用担心，你累了就睡吧。」

    「才不是，你感冒才刚好，不能太过劳累。」

    语落，陆卿语将保温杯扭开，将自己早上泡的热茶递给林深。

    「我还没那么脆弱。」

    他顺手接上，此刻的他们好似老夫老妻一般。

    陆卿语没应道，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对劲的预感，彷彿在她不知道的一方，悄悄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犹如暴风雨前的寧静，让她感到心神不寧。

    「你刚刚跟那个小贩说什么了？」

    林深的问话使陆卿语收起心绪，「我问他－－」

    说时迟，那时快，陆卿语的手机响起，她还没来得及将话讲完，看到来电人便匆匆接起。

    顿时，陆卿语大惊失色。

    她的第六感，就没一次不准确过。

 17-1 陆父住院

    陆父此刻，正在动手术。

    电话那头的姑姑说不清楚，只知道是开刀，手忙脚乱之馀又听见陆父的哀号声，这声绝非一般的疼痛，令陆卿语不得不订了回去的第一班机票。

    反正她现在是无业游民。

    闻声的林深将妮娜及顾尹溪送到几人之前出发所约定的地点后，还来不及将露营的用具收拾好，便将陆卿语载往机场。

    几人对于突如其来传来的噩耗都十分担心陆卿语。

    陆卿语忐忑不安地坐在候机室，双手因焦虑而紧握着，紧抿的唇没有一句话。

    望着心乱如麻的陆卿语，林深的手轻覆在那双明明是夏天却格外冰冷的柔夷，安抚道，「会没事的。」

    陆卿语感觉自己快被胡乱的思绪给折腾地疯了，可现在除了等她什么也没有办法做。

    她难以想像海峡的另一岸，陆父现在的情况正是如何？

    对于手足无措的自己，她感到痛恨，也开始懊悔自己这阵子以来的举止是不是太过于衝动，毫无顾虑陆父年纪有了，身边又没有人可以照顾。

    其实不只是陆卿语，此时的林深也是侷促不安。

    他担心，陆卿语一走，便不会再回来。

    毕竟陆卿语现在没有一定的责任需要待在这里，不需要工作、房子也快到期了，她大可以藉着这次机会，说走就走。

    他知道现在担心这个问题很不得体，但是他真的害怕失去陆卿语，他已经没了长安城、也失去了味觉，只剩下陆卿语了。

    覆盖在陆卿语手上的大手不禁收拢了些，兴许是察觉到林深的不对劲，陆卿语这才将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移至他的脸庞。

    虽然是一如既往的神情，可他的眼眸，多了一份担忧。

    「林深……怎么了？」

    林深摇头，硬是把话吞了回去，让本就难受的陆卿语还得分心关心自己，着实不妥。

    陆卿语顿了顿，大概也知道林深在烦恼什么，「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了，我的心之所向，皆是你。」

    这句话着实让林深安心不少，眼眸的那层云雾也逐渐消散。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格外的小心翼翼，「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看我爸什么时候痊癒吧。」

    听到这句话，林深没有应道，一把揽过陆卿语，他靠在她的肩膀上，那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被压得沉闷，却深情。

    「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陆卿语轻轻拍着林深的背，试图安慰她，自己是他唯一的支柱，若连她也离开，林深顽强佯装若无其事的外表绝对会破灭的。

    离登机还有段时间，两人因贪恋彼此的怀抱而沉默了良久，林深开了一日的车，而陆卿语也在一旁陪伴了一整路，不知不觉，因为露营的疲劳而睡着了。

    直到清晨，登机的语音提醒将两人唤醒，才依依不捨地脱离了温暖的怀抱。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林深将一个盒子放在陆卿语的手中，「上飞机在打开。」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深如此浪漫，收拢了掌心的盒子，她站起身子，「我该走了。」

    这趟走的唐突，她连行李箱都没有准备，仅揹着一个随身包包便离去。

    「路上小心，回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正准备离去时，林深忽地拉住自己的手，眼眸尽是不捨，温柔道，「记得，我在这等你回来。」

    望着陆卿语的背影，她米白色的包包上别着的驯鹿吊饰晃盪于明亮的登机口，摇曳了彼此的晚波，染上一阵氤氳。

 17-2 陆父住院

    下飞机后的陆卿语也不顾此时还是清晨，便直接叫了台车往姑姑当时所说的医院去。

    计程车上的陆卿语紧握双手，坐立难安，深怕陆父会出了什么事。

    这下没有那双温暖的大手能够紧握自己了。

    随后，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开自己的包包，找到了林深给自己的一个盒子。

    方才自己在飞机上过于忐忑，全然忘记他嘱咐自己上飞机后再打开的这个礼物了。

    杏色的木盒也就自己手掌的大小而已，她缓缓地将磁扣解开，车窗外的太阳缓缓升起，一缕橙色的光芒照进她手上的木盒，一切瞬间变得美好起来。

    透过微弱的光线，映入陆卿语眼帘的是两隻驯鹿躺在盒子之中。

    这是那日房东来找自己时，陆卿语恰好提起的驯鹿盲盒，当时的她抱怨自己没有抽到隐藏款，想不到，他一直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这个隐藏款，他一定费了不少工夫才抽到吧……

    陆卿语将驯鹿拿在手中，她仔细端详着，两隻驯鹿的鹿角比起普通款更加绚丽，而牠们的脸颊犹如麻糬般，贴在一起，紧凑着对方。

    这是一对不能分离的驯鹿情侣呀。

    原本惶恐不安的思绪顿时被这两头小可爱给安抚，她拿起手机给林深发了条讯息，「我到台湾了。」

    虽然不知道林深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担心的睡不着，但如果身分对调，她也会希望林深第一时间像自己汇报最新近况。

    而此时的林深正吃完药，躺在床上回覆陆卿语。

    陆卿语的手机另一边很快就回了讯息，「叔叔还好吗？」

    「还在路上呢，对了，你送我的盲盒我很喜欢，要抽到隐藏款肯定很不容易吧。」

    「不算什么，你喜欢就好。」

    陆卿语欣慰地对着手机笑了下，传了一个拥抱的贴图后，让林深早点休息，对话便在此落幕。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他们还真的是如此。

    不过林深在别离前说的那句「回来我有事想跟你说。」究竟是什么事呢？

    离医院还有段距离，陆卿语在脱离了盲盒的喜悦还有林深的温暖后，方才拨开的阴霾又再度涌现，心事重重的她望着眼前熟悉的风景，有一种失去地域性的错觉，几刻鐘前自己还在农场玩的不亦悦乎，这下却踩在这片养育她长大的土地上了。

    待在西安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顿时涌上脑海。

    眼下最着急的是陆父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等到陆父一切稳定后再说吧。

    陆卿语不习惯地将现金递给司机后，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医院入口走进去。

    待在西安久了，她已经习惯手机支付了，幸亏自己在离开前未将全部钞票花完，否则就开天窗了。

    陆卿语问完病房后，快步地往走廊走去，每一步都令她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陆父到底是动了什么手术，为什么自己正踏往直肠肛门外科？

 17-3 陆父住院

    陆卿语步伐仓促，走进病房时发出不小动静，一旁原本靠在病床旁的陆云倒是被陆卿语的声响所惊醒。

    「卿语，你怎么会在这里？」陆云诧异地望着眼前本该待在西安的人。

    不顾陆云的问话，她着急地望着躺在一旁睡觉的父亲，「姑姑，你说我爸怎么了？」

    忆起电话那头，陆云着急的语气以及陆父的哀号声，随后电话再也拨不通，陆卿语当然会不顾一切，着急地赶回来。

    毕竟严格来说，陆父只有她一个女儿。

    「你爸爸，他前一晚做痔疮手术啦。」陆云边说还边笑了起来。

    陆父因长年来饮食不节制，过食辛辣及醇酒、厚味，导致痔疮是一天比一天还要严重，最后才沦落到需要动手术的地步。

    且即便切除了，痔疮还是有可能会再犯。

    陆卿语瞠目结舌，觉得自己花了大钱买机票匆忙地奔回来真是闹了一番笑话。

    「可我爸那声哀号是怎么一回事……？」

    「哎，麻药退了，摩擦到觉得疼啊！」陆云讲到此，更是哈哈大笑，与一旁呆若木鸡的陆卿语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痔疮手术虽不是多大的手术，住院两、三天便能出院，却需要休养一、两个礼拜，因伤口尚未痊癒，无论是走路还是排便都会感到疼痛不适。

    「姑姑，辛苦你照顾我爸爸了，这边我来就可以了，你回家休息吧。」

    陆卿语放下手中的包包，将陆云送到门口后，陆云悄悄说了一句话，让原本感到荒唐的她顿时回过神来。

    「你走之后，你爸爸一直嘮叨你，可想你了。」

    陆父虽个性刚硬，讲话难听，可身为父母的人，哪有一刻不掛念自己的子女呢？

    「好好陪陪你爸爸。」陆云安慰地拍了拍陆卿语的肩膀，便离去。

    陆卿语回到病房，望着正在睡梦中的陆父，叹了口气，自己不顾陆父的想法便离乡背井，是不是过于衝动了？

    现在长安城如此，自己现在又该如何面对他……

    两日后，陆父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下午便能准备出院。

    两人这几日的对话不多，基本上的互动皆是陆卿语扶持陆父起身、行走及准备饭菜。

    为了向陆父展示自己并不是白去西安一趟，陆父的三餐皆由陆卿语从家里做好带来。

    上午，艷阳高照，站在走廊尽头贩卖机前的陆卿语发着呆，一旁便是空中走廊，衔接另一栋大楼，透明的窗户，阳光照饿进室内，洒落在她娇小的背影上。

    忆起陆父与自己的对话－－

    「实习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束回来啊？」

    「嗯，我的实习考核过了，现在在那正式上班啦。」

    陆卿语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这些皆为事实，不过现在不是了。

    陆父叹气道，「我感觉你还是别在那工作了，你一个人待在那我不放心，要是出了什么事，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哪会出什么事啦。」

    那片刻的记忆与自己如今的叹息融为一体，她明白陆父的顾虑，但自己现在真的有自己的考量。

    查觉到自己身后因阳光照射而落在地上的人影，与自己的影子部分融为一体，陆卿语才发现自己投了钱却还没按下饮料，占用贩卖机许久，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马上好。」

    正当她的手指准备压向黑咖啡时，后头的人替她按下了豆浆。

 17-4 陆父住院

    尚未等陆卿语回过神来，后头高大的人影便紧抱住了她，鼻尖嗅到那熟悉的淡淡接骨木花香，他悬宕的心才总算落下。

    陆卿语转过身，诧异地瞪大眼眸，映入眼帘的是最不可能出现在此的林深。

    此时的林深面色憔悴，宛如多日没睡，眼下掛着浓浓的黑眼圈。

    她诧异地双手捧起林深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你怎么在这？」

    他可怜兮兮应道，「谁叫你都不回我讯息。」

    要不是自己现在身心俱疲，她真的想揶揄林深宛如一隻垂耳的小狗被拋弃一般。

    陆卿语打开手机，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林深的讯息了，可他就仅传一句「人呢？」而已。

    她将林深的头发拨了拨，犹如在替一隻小狗梳理毛发，「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需要特地跑来啊？」

    「我……不是说过，我有事要跟你说吗？」

    其实是因为我想你了。

    这句难以开口的爱意，被林深硬是扯成陆卿语搭飞机前的那句关键话了。

    「那也不必跑来特地跟我说吧。」陆卿语蹲下身子将贩卖机里的豆浆拿出，炎炎夏日正需要冰镇的饮料舒畅身心。

    兴许是察觉到陆卿语早上空腹喝黑咖啡不好，林深才眼明手快地替自己按下豆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林深并没有因为陆卿语冷漠的表现而有所失望，反而拿出手机晃了晃，和她上次去他家一样，都是藉由聊天软体上的定位所揪出自己所在地。

    陆卿语冷汗直流，这款软体，真的非常没有隐私感啊。

    「我也有事情跟你说。」

    两人对于彼此忽然的严肃都感到忐忑不已，深怕是噩耗，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

    彼此面面相覷，愣了半晌，陆卿语随即道，「你先说吧……」

    不会后面几个字，会是「我们不适合」吧，她还没答应林深，他就要因为地域不同知难而退了吗？

    「我们创业吧，和顾尹溪一起。」

    陆卿语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深，他真的是个工作狂，就因为这件还未敲定板的事情特地坐飞机追自己到这来？

    最令她感到吃惊的是，他与自己的想法竟相同、二来则是林深竟邀了原先他充满敌意的顾尹溪一同加入。

    「干嘛这样看我，莫非，不是长安城你就不想了？」他莞尔一笑，现在对于紧绷的神情，他是越发把持不住了。

    有谁能在自己的爱人面前绷着脸，隐藏爱意呢？

    陆卿语拼命摇头，解释，「才不是！是因为你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啦，你不是问我说那时候我和摊贩老闆说什么了吗，其实那时候我就是问他一个月租金多少呢。」

    林深挑眉，「你想摆摊，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的资金不多，而且没有固定位置的摆摊比起餐厅，便宜的价格能更有效地吸引顾客，场地若有举办活动，会有更多客流量。」

    面对陆卿语强而有力的解释，林深觉得不无道理，不过她有一点说错了，资金的部分，他这几年攒了不少钱，虽然失去了长安城，不过这笔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陆卿语望着陷入沉思的林深，紧张地嚥下口水，这个决定有一个她一直在顾虑的部分，那就是林深身为大名鼎鼎的三星主厨，会愿意放下身段，在路边摆摊吗……？

    林深伸出大手，覆盖在陆卿语的头上，轻轻抚摸，「我知道了。」

    对于林深此番举止，她一惊一乍，小心翼翼问，「你不在意吗，从米其林餐厅变成美食街摆摊……」

    「小鹿，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团队，不是我一个人的。」

    陆卿语陷入沉默，知道这对林深来说也是一场重要的抉择，可他不但不嫌弃，还愿意放下身段与自己这个三脚猫一起创业，她是三人团队之中最弱势的一名，至少顾尹溪还是肖恩的徒弟，而自己，仅是一名大学生。

 17-5 陆父住院

    两人在走廊上叙旧一番后，陆卿语忐忑不安地将自己在家煲的板栗烧鸡汤所装的保温瓶紧握着，与林深一同走进陆父的病房。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过她这次，不会再和一开始决心来西安那般缄默了，因为这次，有林深陪着自己，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他，她总该为此站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陆父察觉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卿语身后的林深。

    陆父的个性阳刚、不苟言笑，即便对外人也没在客气。

    陆卿语率先打破了寧静，「爸，这是我在西安实习的主厨林深，他听到你不舒服特地飞来台湾看看你。」

    陆父打量了一下林深，都说父女同心，陆卿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怎么可能不知晓？「这就是你那个什么长安城的主厨？」

    林深走向陆父，毫无畏惧地让他好好瞧了瞧自己，「陆伯伯你好，我是陆卿语的上司，这是我带来的一点心意。」

    语落，他将手中的水果及鸡精递给陆父，却碰了个钉子。

    陆父没有接手，示意林深放一旁，「这阵子麻烦你照顾我们家丫头了，她这孩子个性比较衝动，如果有做错什么事希望你能好好教导她，别直接辞了她好。」

    儘管陆父想要陆卿语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他同样也希望勇敢迈开了这一步的陆卿语能够收穫满满，而不是再像这次一般，唐突地回来。

    他是老了没错，却还没老到需要陆卿语照顾啊。

    望着炎炎夏日都能冻结成冰的气氛，陆卿语将揣在手心的保温瓶打开，「爸，这是我熬了一整个早上的鸡汤，喝一点吧。」

    陆父摊手，也是让陆卿语放着就好，甚至比林深更惨，「丫头，你出去一下，我跟你老闆聊聊。」

    这……？

    望着充满敌意的陆父，陆卿语不方便说话，识相地退出病房。

    为什么她感觉陆父已经知道自己与林深的关係了，莫非是他这趟「特地探望」的藉口过于明显？

    她与林深会出此主意仅是因为自己方才向林深说了陆父有意无意地暗示不赞同自己在西安长久发展，兴许林深的出现能够让陆父安心点，至少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位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好老闆」。

    两人聊了许久，陆卿语靠在墙上安静等待着，等到脚都麻了，林深这才推开病房。

    她激动地拉着林深的手，不顾自己麻了的脚，迈开步伐，「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林深用自己另一隻空出来的手，轻轻抚摸陆卿语的头，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徐徐道，「没什么。」

    他知道陆卿语是在意陆父怎么看待自己，毕竟两人一眼便望出关係匪浅，林深又不是他俩的家乡人，陆父肯定是更加严厉的审视。

    「哎呀，你别卖关子，快跟我说你们聊什么了！」

    林深顿了顿，「他说他身体没大碍了，出院手续也已经办好了，他还有事，让你帮他把行李带回家之后就回西安，别耽误了工作。」

    这番话语令陆卿语一头雾水，明明陆父就不是这样的人，甚至时时刻刻问自己的实习何时结束，便是希望能听到自己理想中的答案，这下怎么又捨得放人了？

    察觉到陆卿语的怀疑，林深回眸，透过病房门上的透明玻璃望了眼陆父，「趁他没后悔之前，走吧。」

    两个大男人究竟谈了什么，陆卿语是一头雾水，不过看林深的反应，想必是等到时候到了就会向自己托盘而出了，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她也没再开口问道。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18-1 邻居？

    经歷过一番波折，两岸来回跑的陆卿语和林深仅在飞机上歇了一会儿，落地后马上直奔顾尹溪的凉皮店，便是为了讨论三人的创业。

    虽然林深难得来一趟，陆卿语本想带他到处走走，嚐遍自己家乡的美食，可在这节骨眼，对两人来说，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对料理的热情，林深是如此，而陆卿语之前待在长安城准备考核料理时，也练就了这番全力以赴的心思。

    当顾尹溪正准备拉下铁门时，一隻手伸出，硬是拦住了他。

    映入眼帘的是目光如炬的林深，他这一眼太过明显，顾尹溪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我没答应成为你的合作伙伴吗……」

    林深身后娇小的身影这时探出头，伸出手打招呼，「顾尹溪。」

    发现陆卿语的顾尹溪立刻转为笑靨，与对待林深的态度大相逕庭，「小鹿，你回来了，你爸爸还好吗？」

    陆卿语尷尬地点头，到嘴边的痔疮二字吞了回去，「一切都好，也出院了。」

    「那就好。」

    陆卿语径直拉着顾尹溪往店内走去，熟稔地打开电灯，她有几次下班来找顾尹溪时他都准备关店，开关按钮的位置在哪她也看过顾尹溪收拾不少次。

    一旁被陆卿语冷落的林深望着她的举止，脸色明显不悦，这头笨鹿跟他很熟？

    林深乾咳了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拉了张椅子坐在了陆卿语和顾尹溪中间。

    「其实我这么晚还找你是因为创业的事情，」陆卿语露出笑靨，看起来兴奋不已，「因为太期待了，所以就想快点找你讨论。」

    顾尹溪拿出纸笔，「那具体的计划你和林深讨论好了吗？」

    林深冷哼，这傢伙方才明明还直嚷没有答应，陆卿语这一开口，怎么就顺其自然的同意了？

    「我是有计画想在美食街摆摊啦，但要卖什么还有资金问题就……」

    顾尹溪点头，眼眸随之转向缄默的林深，「林主厨一直以来的优势都是以高级能登上大雅檯面的料理为主，可现在把定位放在平民百姓所参加的美食节活动，那就表示这套不管用了吧？这就难办了……」

    林深对于顾尹溪这明摆着说自己没用的带刺说法无视，沉默了片刻，「说的没错，所以我打算让陆卿语来着手，由她来担任主厨。」

    「什么，我？」

    要也是顾尹溪来当，怎么会是三脚猫的自己？

    当她因诧异而对上林深眼眸，这片望着自己的星河尽是温柔，她顿时明白，林深是想凭藉着这次的机会来替自己造梦，垫高她的梦想，让她开一间她自己理想中的店铺。

    顾尹溪随之附和，「我赞成，你在酒会的表现很卓越不是吗？」

    只有在对自己的心上人好，是他们难得会一致的目标。

    「我……」

    她没什么经验，又没什么本事，他们确定要把希望压在自己身上吗？

    林深挑眉，「如果你感到担忧，那就全力以赴的顶着这份压力给我好好做事。」

    「哼，不管是不是待在长安城，你这趾高气昂的态度倒是没变。」

    今夜，是三人的不眠之夜，星河披洒在对于料理充满热忱的三人身上，承载着林深的东山再起、顾尹溪当时战败而逃的雪耻、以及陆卿语的热血梦想。

 18-2 邻居？

    资金方面，由林深所出资及寻得食材，毕竟他在长安城攒了不少钱及人脉，而顾尹溪凭藉多年来接地气的餐馆手艺，负责担任副厨辅佐陆卿语料理相关的部分，调味及各种知识，而陆卿语则是按照两人的决定，负责菜单及主厨的身分。

    虽主要的工作已经暂时分配好，不过还有许多盲区需要几人共同决定，例如位置、店面外观等各项评估，这些对林深及顾尹溪来说已有相关经验，毕竟长安城及凉皮店皆由他们所决定，可陆卿语这个职场小白就不同了，处处没有经验的她是到处碰壁，又认为自己贡献过少，而越发感到压力。

    除此之外，陆卿语近日还在积极找新的房子，眼看日子越来越近，蜡烛两头烧的她察觉自己近日头发是越掉越多了。

    此时的陆卿语正拖着腮帮子，在租屋网站上游荡，寻找价格便宜的套房。

    倏忽，一通电话打来，望着陌生号码的陆卿语本能地想抗拒，不过对方似乎不死心，始终没有掛断电话，静静地等待着陆卿语接起。

    烦躁的她听着持续好长的铃声后，最后还是决定接通。

    「喂？哪位？」

    中年男子客套的声响响起，「陆小姐，我是房仲，这里有套房正好符合你的期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现在房仲都那么积极了吗，她不记得自己有留下相关资讯过呀？

    紧戒心十足的陆卿语缓缓开口，「我好像没说过我想要怎样的房子吧？」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半晌，随后道，「是这样的，我们根据你在租屋网註册的资讯以及演算法分析出你的需求，替你匹配到适合的房子，请你不要误会。」

    听到一套可信的说法后，陆卿语半信半疑，「行吧，你给我地址，我明天去看看。」

    「好的，详细地址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了。」

    掛掉电话后，陆卿语望着屏幕，禾禹路，这地址怎么那么眼熟……？

    陆卿语重重躺在床上，将自己往被子里鑽，成了一坨蛋饼，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愿真的能够和电话里头说的一样，符合她的期望吧。

    翌日，陆卿语手上拿着一份资料与林深来到顾尹溪的凉皮店，陆卿语自动自发地认为此地成了三人开会的最佳地点，自己人的地盘就是自在，唯一的缺点是长安城就在隔壁条巷子，让人觉得空气时不时飘来阵阵败者的气息。

    「我想了想，这是菜单，食材不多，但调味料比较复杂，先说，提意见可以但不要批评啊。」

    两人接过陆卿语递来的纸，里头是皆为鸡肉料理，有陆卿语在露营时崭露的蜂蜜橙香鸡翅、泰式椰奶烤鸡腿，以及柠檬无骨鸡爪、剥皮辣椒鸡架汤。

    顾尹溪诧异道，「小鹿，你这是跟鸡槓上了吗……？」

    确实很像陆卿语的风格，毕竟露营时，她的特色料理着实吸引人，前两者是主餐，而后两样则是附餐。

    陆卿语简直将鸡隻物尽其用，只差鸡头没有用到了。

    林深点了点头，没有多加评论，反而问道，「剥皮辣椒鸡汤是什么？」

    早料到会问起，陆卿语从包里拿起一罐玻璃罐，里头呈现酱瓜的顏色，「这就是剥皮辣椒，甜甜辣辣的，十分开胃，我去煮给你们喝看看！」

    她所决定的料理皆为酸、甜、辣，在毫无胃口的炎炎夏日，也能够令人食指大动。

 18-3 邻居？

    望着蹦蹦跳跳当作自家厨房的陆卿语，林深察觉顾尹溪的视线同样离不开某头鹿，收起自己私人的情绪，他淡淡问，「你觉得这菜单怎么样？」

    「确实新颖，又不忘搭配现在很受眾人欢迎的无骨鸡爪，就连剩下的鸡架也运用到了。」

    林深点头，他对于陆卿语绞尽脑汁所想的菜单也没有异议，毕竟这次主宰者不是他，他只负责出钱，其他部分让两人去决定就行了。

    顾尹溪望着林深，他有个问题已经疑惑好久了，「林深，难道你不怕这次的投资会失败吗？」

    「我相信你们两个都是未经琢磨的璞玉，有一定的潜力，这次成败的关键就在你们身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不知道已经失去长安城和厨师资格的林深为何能如此豁达，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辜负林深对他俩的信任。

    「鸡汤好啦，你们嚐嚐看！」

    陆卿语将两碗鸡汤端上桌，欣喜等待两位评审评论。

    顾尹溪咬了一口汤里的剥皮辣椒后，又喝了一口汤，「这个剥皮辣椒微辣香脆，确实很开胃。」

    两人从未看过剥皮辣椒，这是第一次嚐，味道意外的令人上头。

    「汤太咸了，掩盖住了鲜味。」林深将碗放下，指了指上头的浮沫，「还有，汤的浮沫太多了，下次用蛋白吸附。」

    陆卿语愣在原地，惹来顾尹溪的目光，他误以为是陆卿语备受打击，开口安慰，「小鹿，没事，都是小问题，会越来越好的。」

    不顾顾尹溪的话语，陆卿语诧异道，「你、你说太咸了……？」

    「嗯，难道你没试过味道？」

    望着毫无波澜的林深，陆卿语露出笑靨，拉住林深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林深挑眉，淡淡道，「回来西安没多久后。」

    一旁的顾尹溪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看不懂？

    顾尹溪吃味地拉开陆卿语的手，打断二人，「等等，你们两人在演哪齣，我怎么看不懂？」

    陆卿语欣喜地改为一把拉住顾尹溪的手，「林深！他刚刚说汤太咸了啊！」

    他将视线转至那紧握自己的柔夷，有些失魂，「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开心……？」

    陆卿语举高双手，高喊，「他的味觉恢復了啊！」

    这不就意味着三人离成功更近了吗，从此以后料理可以由三星主厨鑑定了，定能进步迅速。

    经过了一阵子的调养以及休息，林深的味觉总算恢復了。

    他回来后，竟逐渐的恢復味觉了，一开始是发现自己竟能嚐到药的苦味了，随后是食物的酸甜苦辣，刚恢復时，重口味的味道对他简直就是种衝击，不过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

    「嗯，该帮的我会帮，但主要还是由你们来掌管。」

    这句话陆卿语及顾尹溪，两人异口同声，「林深，谢谢你。」

    谢谢你，明明你的损失最为惨重，仍然不计后果，给我们足够的支持，成为我们的靠山，造就了我们的梦想。

    对于突如其来的感性，林深彆扭道，「神经。」

 18-4 邻居？

    一名身着西装的上班族男子走近姍姍来迟的陆卿语，「你是陆小姐没错吧？」

    大陆地大，陆卿语和俩人告别后，靠导航才顺利抵达，花费不少时间，等到显示目的地抵达时，她才将视线从屏幕中抽离，「不好意思，不太熟悉路。」

    「没事，就是这栋楼。」

    陆卿语循着男子的手指望去，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地址感到眼熟了。

    因为，林深便是住在此，至于他是几楼，只来过一次的陆卿语是不记得了。

    循着房仲的步伐，两人走进电梯，电梯上升之时，房仲不停夸讚这栋房子安全且环境幽美，格局也不错，陆卿语仅是尷尬地点头。

    她喃喃道，「不过，你们现在服务还真到位啊，还有客製化服务，真是辛苦了。」

    房仲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莫名地情绪，随即露出笑容，挤出二字，「哪里。」

    说时迟那时快，电梯门恰好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开门的林深。

    中乐透都没那么巧。

    林深对上陆卿语诧异的眼眸，喊了句，「对面的房客是你？」

    「不是我，我还没入住，也不考虑要入住。」

    房仲趁陆卿语不备，对林深使了个眼神，「你们两个认识啊？」

    略过房仲，林深微微蹙眉，「为何？」

    经过了一季的相处，还有陆卿语近日的表现，他能感受到陆卿语与自己是情投意合，为何现在倒反抗与自己成为邻居？

    房仲赶紧打圆场，「陆小姐，不要那么早下定论嘛。」

    「不用了。」

    她会这么抗拒自然是因为想在林深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形象，平日自己穿着睡衣、夹着鯊鱼夹，邋遢地去楼下倒垃圾的模样成何体统？

    若要自己每天出门下楼就要精心打扮，她自然不乐意了。

    无视坚定回绝的陆卿语，房仲径直打开门，将陆卿语半推半赶地带进房，「来都来了，先看看再决定嘛。」

    和林深的格局相同，一走进门，左手边是厨房洗手槽及吧檯，右手边则是浴室，再走进则是客厅，一整扇的落地窗将十九楼的视野一览无遗，而一旁的楼梯走上去则是卧房，楼中楼的温馨设计很得人心。

    陆卿语的踌躇没逃过房仲的眼眸，他趁胜追击，在她耳边道，「一房一厅一卫，现在一个月只要……」

    她瞪大眼眸，惊声，「这么便宜！」

    这位房东简直是做善事吧？陆卿语小心翼翼问，「这栋房的房东，不会姓林吧？」

    「不，房东姓陈，」房仲紧接着放长线钓大鱼，「若陆小姐不考虑，今天还有很多人预约看房，我先和他们约定时间了。」

    「我租了。」

    她在网上看到的坪数比这间房子小又贵，这便宜，不佔白不佔，何况自己现在没有收入，实在没有过多的资本来倔强。

    喜出望外的房仲熟稔地从包里拿出合约书，「这里是租赁合约书，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名吧。」

    就没有他谈不下来的房子。

    陆卿语认真盯着每条条款，注意任何合约内容，她人在异地，要是起了纠纷就麻烦了。

    房仲藉机走出门外，拍了拍林深的肩膀，「恭喜你了。」

    「谢谢了，之后的差额我再转给你。」

    「都是老同学，别那么客气，同班时就没看到你对哪个女孩子感兴趣过，这回真是不同啊。」

    林深有意将陆卿语安排至自己眼皮底下，趁着这次契机，近水楼台先得月，对面这栋房子确实不是他的，不过他刻意请了自己的老朋友推销陆卿语此房，且房租低了不少，当然，房东是不可能降价的，这其中的价差实为由林深暗中负责。

 18-5 邻居？

    陆卿语来到西安的时间不长，行李自然也不多，一车都载不满自己的东西，有了林深及顾尹溪的帮助，俐落的收拾好便离开自己仅租了一个月半的房子。

    她能火速搬走房东自然是乐得很，不过自己也不稀罕这儿，她都没嫌弃这与网上所描述的小洋房大相逕庭的灰暗小套房了，倒还被赶出来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如今她也算有一厅一房的人了，虽然是租的，还比这里宽敞舒适多了，可真是因祸得福。

    现在她已经不管可否会在林深面前呈现邋遢的一面，和钱投降才是最重要的。

    手握方向盘的林深对着两人道，「我去停车，你们把东西拿上去吧。」

    陆卿语点了头，与顾尹溪一同搬着行李乘坐电梯，「不好意思啊，要开店还麻烦你。」

    「别跟我客气。」

    顾尹溪原想伸出手揉一揉陆卿语的发丝，又打消了念头，他差点忘了，陆卿语现在的心全在林深上。

    林深与顾尹溪之所以现在能够和平相处的原因一是因为合伙，二是因为两人的共同目的都是为了陆卿语好。

    「为了庆祝我乔迁之喜，今晚在我这吃饭吧。」

    说得好听，其实她已经荼毒两人好些日子，都是出于研究菜色，林深和自己一旦研究起某种料理，便会痴狂的连续好几天都做同一道料理，她不知道顾尹溪如何，但起码他没有多语，还提供了许多不同的调味方式。

    加上凭藉乔迁之喜的藉口，可以邀请有顾尹溪就会出席的妮娜，让她对自己即将开张的料理一番评论，相信美食家的味觉定能更加精准的挑出自己的不足。

    顾尹溪知道陆卿语的心思，点头道，「又是要试菜吧？」

    电梯恰巧到了十九楼，她笑道，「就是，我顺便叫妮娜来，热闹热闹。」

    陆卿语迈开步伐，这才发现顾尹溪没有跟上，她一脸狐疑地转头望向站在电梯里，脸色不对的顾尹溪，率先开口，「怎么了吗？」

    「小鹿，我……我知道你和林深在露营的时候，一直製造机会，有意无意的将我和妮娜凑在一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真的不喜欢她，也没有想要重新开始的意思。」

    陆卿语的神色黯淡了些，「你觉得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对吗？」

    「也不是这么说，我……」

    「让你有这样的感觉，我很抱歉，」陆卿语眼明手快地按下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严肃道，「我也和妮娜说过希望她不要再紧抓着过去不放了，毕竟你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我虽然不是她，但能明白，她其实一直在等你给她一个交代，毕竟当初你一走了之，这段感情这样不了了之，她当然觉得不明不白，很是惦记，认为自己做错事，没顾虑到你的感受，懊悔不已，我和林深也是出于好意，想製造机会让你们有解开误会的机会，可你非但不理会，还处处逃着她，这样说可能会让你不愉快，但无论你对妮娜现在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都希望你能够摆正心态，别再做个缩头乌龟，嘴上冷漠不已，举止却对她若有似无的关心，这无非对她来说就是种折磨。」

 18-6 邻居？

    儘管两人气氛闹得僵，陆卿语仍不顾顾尹溪的想法，擅自邀请妮娜来一同庆祝自己的乔迁之喜，顾尹溪若要怨自己，她也不会计较，就算他们是合作伙伴，她也认为妮娜也有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毕竟女人的岁月，十分宝贵，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妮娜被继续拖着，这只是身为一个同性之间的理解，也是自己义愤填膺。

    林深回到自家拿了一些鸡尾酒走至陆卿语的家，他买了许久，被埋在了最角落，趁着现在气氛正好，微醺一下不碍事。

    顾尹溪将妮娜接上楼，电梯一开，恰巧看到林深从陆卿语对门走出来，顿时傻了。

    他们俩的进展这么快就已经到住对门的程度了吗？

    林深挑眉，他可以当作这一幕意外成了自己在向顾尹溪挑衅了？

    他没有多加解释，稍稍举起手上的鸡尾酒，「你们还有想喝什么吗，我再去楼下超市买。」

    妮娜接过林深手上的玫瑰荔枝鸡尾酒，礼貌道，「这个就行了。」

    顾尹溪点个头，眸子闪过一丝不快，便进了陆卿语的家门，如今他是大厨陆卿语身边的二厨，得去支援陆卿语各方面的问题。

    他不会承认此刻的自己那份苦涩又无奈的情绪。

    顾尹溪径直走进厨房，望着将鸡架放进压力锅的陆卿语，淡淡道，「妮娜来了。」

    陆卿语盖上盖子，没有转头，「你不去招呼她？」

    两人的互动自然，犹如方才在电梯里的矛盾不存在。

    「我是你的……二厨，既然你想藉此机会让妮娜嚐嚐创业的新料理，我还是要全力扶持你的吧，就当作是开业的第一名客人？」

    背对顾尹溪的陆卿语丝毫未察觉他的不对，点头附和他的想法，「也是。」

    说归说，顾尹溪却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帮忙。

    「顾尹溪？」馀光撇见呆愣的背影，陆卿语这才擦乾手，转过身子直瞧着他。

    他的眼眸哀愁的如同一滩化不开的墨，望着陆卿语。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这阵子，他的世界因为这位初次见面就满脸愁容的单纯女子所点亮，他却还是选择默默当个守护骑士，这样下去，对自己真的好吗？

    陆卿语意识到顾尹溪的面色，担忧问，「你怎么了，是因为我刚刚……」

    他打断了陆卿语的话，一扫方才愁容，「没什么，你做到哪了，我来帮你吧？」

    他不想打破两人如今的关係，且陆卿语有意无意地将他推往妮娜身边。

    顾尹溪不愿意提，她也不想勉强，她拿起一旁的碟子递给顾尹溪，「鸡腿的椰奶酱汁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有加柠檬，但还是太过浓稠了，我稍微改一下，感觉还可以加上一些紫洋葱和番茄。」

    「好像不错。」陆卿语认同道。

    接过顾尹溪改良过的酱料，陆卿语试了一下，味道没有方才浓稠腻口，顾尹溪透过辛辣酸爽的调味综合了一丝清爽，喜悦道，「真的好多了！」

    「小鹿……」

    顾尹溪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抹掉她嘴角的酱料。

    他果然，还是把持不住自己那份情绪，尤其是经过了林深那番刺激。

 18-7 邻居？

    陆卿语愣了愣，对于顾尹溪突如其来的举止感到不知所措。

    林深原本打算关心一下料理怎么样，尤其厨房在夏日简直是炼狱，顺道递给两人一些喝的也好，没想到恰巧走进厨房却望见了此幕。

    陆卿语听见了动静，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佯装若无其事地望向走来的林深，「怎、怎么了？」

    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为什么自己反倒像是被抓包一般难堪。

    没有当初在酒会上的愤怒，林深递上了一罐鸡尾酒，「做得怎么样了？我刚刚和妮娜说了一下我们创业的事情，还有今天的菜餚是我们的菜单。」

    无视林深的话语，陆卿语接过鸡尾酒，喜悦地看着淡粉色的铝罐，「是rio？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而且还是新口味！」白桃接骨木，看起来就好喝。

    这是自己来西安之后最喜欢的鸡尾酒，低酒精既可以放松，又有许多种口味可以选。

    林深出乎意料地揉了揉陆卿语的发丝后，转身给了顾尹溪一瓶柠檬味的伏特加，便走出厨房。

    酸死你这个柠檬精。

    虽然林深目前没有稳定的工作，但对于陆卿语他还是胜券在握的。

    忆起当时，陆卿语离开病房后，陆父躺在病床上向自己说的话。

    「特地从大陆飞来台湾探望我，你们俩肯定不是普通的上下属关係吧。」

    「卿语，是我正在追求的女孩子。」

    「正在追求？丫头愿意将你带到我面前，意愿已经很明显了。」陆父放下一开始防范的神情，叹息，「也许是母亲走得早，她也长大了，对于我不敢吐露自己的心声，学生时期从未和我提过喜欢哪个男孩子，你是她第一次带来我面前的异性。」

    自己因一心鑽研料理而远离红尘，想不到陆卿语也是？抑是，当初的年少青涩没有和父亲提及？

    无论她的过去是被哪个男孩子惊鸿一撇，她的现在和未来，都由他所填满。

    陆父握住林深的手，拍了拍他因长年做菜而粗糙的手，「她想出外闯荡的心意已决，你又是她的上司和喜欢的人，在西安一定要好好对待她、照顾她，你别看她在那没有什么家人朋友当靠山，要是她委屈了，我就把她带回来，你们俩也别想有进一步的发展。」

    他笑了笑，点头道，「知道了，陆伯伯。」

    陆卿语与顾尹溪将料理上桌，虽说是倚着乔迁之喜的名义让妮娜来试菜，不过几人也一同吃了起来，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在顾尹溪的凉皮店试菜，餐餐吃鸡腿、鸡爪、喝鸡汤了，只差三人没变成一隻鸡了。

    如今战场由凉皮店转为了陆卿语家。

    眾人期待着妮娜的反应，一同望着她喝下剥皮辣椒鸡汤，「这个鸡汤真好喝，鲜甜又辣口，还有这个……是什么，酱瓜？」

    「这是剥皮辣椒，在我们那时常会拿来做鸡汤。」

    妮娜在几人一同露营时就嚐过蜂蜜橙香鸡翅及泰式椰奶烤鸡腿，当时便得到了好评，如今这道剥皮辣椒鸡汤又深得自己喜爱，她说了一些自己认为的细节问题后，瑕不掩瑜，对于这摊贩，给了极高的评价。

    「对了，听说你们要参加这次美食节，你们想好要取什么名字了吗？」

    面对妮娜的问题，林深和顾尹溪视线转而停留在陆卿语身上。

    她眼眸闪过一丝慧黠，神秘兮兮地钓着几人的胃口，顿了片晌后才道，「蹈鸡握杼。」

    她特地取了谐音字，便是因为贩卖着各式各样的鸡隻料理。

    蹈机握杼的意思，是掌握着事物发展变化的枢键。

    而这个即将开业的小摊贩，是掌握林深夺取长安城、顾尹溪改变性子及展示自己能力的关键。

 19-1 蹈鸡握杼

    为期二十日的国际美食节正式开幕。

    此活动是以节庆的方式匯集美食进行展销，而三人决定以蹈鸡握杼形式摆摊的美食节活动名称便是「特色小吃节」，陆卿语的泰式椰奶烤鸡腿及台式剥皮辣椒鸡汤便十分符合这次主题。

    美食节的摆摊因为不像店家有着昂贵的装潢，只能着重于招牌，陆卿语拉开租借的摊贩布幕，上头有着斗大的蹈鸡握杼及几个可爱版的鸡隻设计，就连杯碗餐具都是特地设计过的。

    陆卿语不禁讚叹，「虽然你已经说过你妹妹是设计系的了，但她真的好会设计啊，完全不像学生，简直可以当专业的设计师了吧……」

    林深挑眉，「其实，林臻臻还是盲盒设计师，你买的那款驯鹿盲盒就是她的设计，所以隐藏款根本信手捻来。」

    「什么，林臻臻竟然这么厉害！」

    这冰山美人可不是普通的厉害，为了感谢林臻臻这次的亲情设计，自己以后得多购买她设计的盲盒捧场。

    「也不是她特地找厂商做的，商家有开放投稿活动可以支援设计者。」

    三人一大早来活动现场，不少摊贩纷纷忙着准备自己的料理，有烤串、手抓羊肉、麵片等，而他们将所有食材一一摆放好后，添上了烤鸡腿及烤鸡翅所需的木炭，虽然以木炭烹飪要花不少时间，不过碳烤的方式比起铁板更能呈现其美味，加上鸡汤及鸡爪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不至于会手忙脚乱。

    而顾尹溪近日暂时将自己的凉皮店停业，从箱子里拿出了三件围裙，笑道，「这个是我请人特地做的围裙。」

    陆卿语兴奋地摊开来，全黑色的围裙上面绣着蹈鸡握杼四字及筷子的图案，简约又不失质感。

    她将围裙围上，笑道，「谢谢你顾尹溪，我现在真的充满成就感！」

    儘管不是开店，可能摆摊她就已经感觉自己正发光发热，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了。

    林深也围上围裙，不敢大意，「成就感还是等今天结束再说吧。」

    现在还只是刚开始。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不少民眾开始涌入现场，最为火热的是珍珠奶茶的摊贩及串烤。

    而蹈鸡握杼出乎了陆卿语的意外，没有几个人。

    她认为他们的餐点新颖又好吃，也得到了妮娜的认可，为什么还是门可罗雀？

    林深说得不错，成就感这事，果然还是得等结束后再说。

    此时的他们间的站在原地，等待客人上门。

    不远处，几位女学生望着三人的摊贩，窃窃私语，最后还是选择上前。

    他们几人各自将上头的几道料理都点了一遍，其中一名女学生付钱时，小心翼翼问，「请问……你是林深吗？」

    林深将餐点交给她，礼貌道，「我是。」

    女学生惊声，将手机递给自己另一位朋友，「真的是林深！我很喜欢你，可以和你合照吗！」

    「当然可以。」

    这是他们今日，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剩下的客人，几乎都是查觉到角落的林深而前来的。

    一整天下来，陆卿语坐在椅子上叹气，「我收回我那句成就感，现在只剩下挫败感。」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第一天就碰得满鼻子灰。

    顾尹溪靠在一旁，深思后缓缓道出，「鸡腿和鸡翅从盒装改成袋装会不会比较方便他们边走边吃？」

    林深淡淡道，「包装的问题确实可以改善，还有我们缺乏曝光率，大家对于泰式料理相对于比较陌生，自然没有想要特地购买的慾望，可以利用我的名气来达到更高的曝光率。」

    陆卿语瞪大眼眸，对于林深的提议担忧道，「林深……」

    他会出现在这，全是因为在长安城居于下位，如今让他以自己的落魄来作为蹈鸡握杼的契机，她自然而然是不可能同意的！这岂不是拿他当卖点来落井下石吗。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陆卿语一人所能决定的。

    林深明白陆卿语的犹豫，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好了，大家今天为了开幕也都累一天了，各自回家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改善现在的困境吧。」

 19-2 蹈鸡握杼

    翌日，三人还是同样的时间来到活动现场，顾尹溪按照昨日的想法，将盒装改成了纸袋，而林深增加曝光率的提议没有得到两人的同意，陆卿语则是改善了菜单内容。

    她将泰式椰奶烤鸡腿改良成泰式椰奶无骨鸡腿排，夹在碳烤土司中，让民眾们更方便在大街上享用，也比之前的菜单更能填饱肚子，也能留着作为翌日早餐或是下一餐，即使民眾们只是想享用小吃也能选择其他鸡翅或鸡爪。

    昨日的期望落空后，她今日仍改不了愁容，没有信心再次面对失败。

    如果这样还不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尹溪兴许是察觉到了陆卿语的思绪，他拍肩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卿语点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令人吃惊的是，几人东西才刚准备好，不少民眾便涌入了他们的摊贩，甚至有越来越多人的跡象，不久的时间，已经摩肩擦踵！

    一下子得大排长龙令陆卿语忙碌不过来，林深转而一同替陆卿语烤土司及打包。

    而顾尹溪则是负责收营的工作，不忘维持秩序，「大家慢慢来，不要推挤！」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

    不远处的妮娜叉手望着几人繁忙的三人，嘴角微微扬起。

    忆起前阵子陆卿语与自己的对话，「顾尹溪现在有了全新的生活，希望你不仅只是喜欢过去的他，也能接纳现在的他。」

    当时的她淡淡问，「你想表达什么？」

    「你愿意，帮他一把吗？」

    于是她写了一篇美食文章，没有将顾尹溪是肖恩徒弟及三星主厨林深的身分所公布，只是单纯的介绍了蹈鸡握杼的特色料理。

    国际美食节，台湾女孩的特色料理，甜辣爽口的剥皮辣椒鸡汤，儘管是在酷暑也让人垂涎欲滴以及泰式椰奶烤鸡腿排，涂满细绵的花生酱及香醇的椰奶令人眼睛为之一新，享受着味蕾的衝击。

    而昨日的女学生将自己与林深的合照发上自己的微博，内容完全没有贬低林深降格摆摊，反而讚叹平民也能享受到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料理，猜想是特地来体验平民生活，碰撞更多美食的灵感。

    越来越多人嚐过他们的料理后，都在网路上分享，顿时引起了一阵风靡。

    透过林深的名气、顾尹溪的扶持、陆卿语的努力及妮娜的加持，蹈鸡握杼的业绩蒸蒸日上，赚得盆满钵满。

    忽地，一名令人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几人面前，引起现场人们一阵惊呼，尤其是顾尹溪，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外国人士，他留着满嘴的鬍子，随着年纪与慢性病，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不过仍具有那份威严。

    「小徒弟，你总算长大了啊，终于实现了自我价值。」

    是陆卿语欣赏已久，顾尹溪鼎鼎有名的师父，肖恩。

    肖恩收到了妮娜的消息还有观看过文章后，便风尘僕僕赶来西安探望自己的小徒弟，他的神色和几年前大相逕庭，多了信心及笑容，欢快地招呼客人们，不再像当时在巴黎深怕自己做错事，抑鬱寡欢、小心翼翼的模样。

    也许，这才是最适合顾尹溪的位置吧。

 19-3 蹈鸡握杼

    不只顾尹溪有妮娜和肖恩特地探望，林深这边，也因为一场巧合而出了乱子。

    现在整个微博布满蹈鸡握杼的打卡文，此刻的蹈鸡握杼成了网红必去的地点，外观和实力稳妥妥的是美食节龙头，新闻又大肆宣扬国际美食节，自然也引起了林母的关注，毕竟自己儿子是做餐饮的，关于美食的消息她都会稍微留意一下。

    不看还好，一看发现新闻擷取微博上网友的分享及留言，衝着林深的名气而前往的也不在少数，还特意拍了林深正忙碌的模样，正在公司滑手机的林母一惊一乍，随后是慍怒。

    「米其林三星主厨在美食节摆摊成何体统！」

    林臻臻和林母的感情不好，没有向她提及林深已经不在长安城工作了，林母自然不知道。

    林母拎起包，气冲冲地前往活动现场。

    蹈鸡握杼的摊位明显地比其他摊位还要多人，一眼便能瞧出，林母火冒三丈地越过排队的人潮，却没有当场破口大骂，身为商业人士的她明白看场合，而是恶狠狠地撇了林深一眼，示意他与自己好好谈一谈。

    幸亏营业时间已经来到了尾声，林深匆匆离去，将生意交由陆卿语和顾尹溪做收尾。

    在发生宋玉篡位的事情后，林深都没有向林母坦白，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及阻止自己，因为林父吸入过多油烟进而造成逝世的原因，林深至今仍是勉强以採用最好的抽油烟机、通风设备来说服林母自己继承父亲的衣钵。

    虽然林深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但林母是他母亲，义务要尊重林母的想法及告知真相，便将林母带往后方备料区。

    林母再也按耐不住，对着林深破口大骂，「林深，这个时间你不待在长安城，反倒在这摆摊，怎么一回事？」

    与网路上的说法并无差异，他淡淡道，「只是为了寻找下一季菜单的灵感才来这摆摊的。」

    就连这时他也没有承认自己被宋玉赶出长安城的真相，因为自己的计画即将实现了，没必要说这些再令林母多想。

    「别忘记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现在待在这我不同意。」

    国际美食节也过了一半，他不可能在此退步。

    林深不顾林母的反应，不屈不饶，「等结束后我就会回长安城。」

    眼下林深的心意已决，林母更是怒火中烧，指着林深，「你不回长安城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家。」

    林深一如既往冰冷的面孔，「再给我十五天，我会回长安城的。」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姑娘，才执意待在这？」

    妮娜的文章她不是没看到，台湾女孩的特色料理这几个字写得斗大，意味着这摊贩主要还是由那姑娘家着手。

    察觉林母的不对劲及一语道破，林深的态度起了细微的变化，语气夹杂一丝慌张，「我都说了是找灵感。」

    「要我同意可以，今晚带上那女孩子回来吃饭，顺道叫上臻臻。」

    不满归不满，林母对林深的执意也没有办法，难不成掀了这摊子？

    而且自家一心只在料理上的儿子竟会近女色了，之前天天跟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烹飪，她都要怀疑林深有断袖之癖了，如今，这也算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人。

 19-4 蹈鸡握杼

    因为林深和陆卿语住在对门，收摊完通常是由林深顺便载陆卿语回家，而顾尹溪则是反方向，往长安城方向去。

    累了一天的陆卿语在车上按了按自己发酸的肩膀，对于林母找上门的事情，稍微听见后方的争执，她明白不是什么好事，也碍于自家家丑不得外扬，她还是别多加过问好，豪不知情等等林深会向自己投来一颗震撼弹。

    望着林深的驶得方向不是回家路线，陆卿语狐疑道，「我们还有要去什么地方吗？」

    林深回应自己的是一片沉默，陆卿语望着眼前逐渐变成熟悉的场景，这、这不是往长安城的方向吗？林深不会是要去长安城吧！

    眼看着他俩的方向离长安城越发靠近，陆卿语没有方才的松懈，弓起了身子，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的自己累个半死，实在没有向宋玉决胜负的力气啊，而且也太突然了吧！

    庆幸的是，是陆卿语想多了，车子很快地掠过了长安城，并没有在此停下。

    林深甚至一眼都没看向长安城，这才回应，「去载林臻臻。」

    陆卿语愣了半晌，被方才映入眼帘的那幕所震慑，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又加上时间不早了，才会如此吧……？

    她虽然不喜欢宋玉，但对于曾经所嚮往的长安城，还是十分敬重的。

    陆卿语没有多想，收回思绪，问道，「为什么要载林臻臻，我们是要去哪吗？」

    「去我家。」

    陆卿语误以为林深所指是租屋处，不一会儿又紧张，「可别被她发现我住你对面。」

    上次林臻臻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好，显然不满意自己和林深走在一起，会替蹈鸡握杼设计门面不过也是因为林深，她可不想又被惹得林臻臻更加讨厌自己。

    「不是租屋，是我家，和我妈一起吃个饭。」

    林深这句话的威力比起方才经过长安城和担忧住对门还要来的震撼，一道惊雷硬是劈得陆卿语措手不及。

    她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突然就要见家长了，我又还没答应……」

    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

    林深停在陆卿语的旧处，那栋熟悉的公寓，转过头望着欲言又止的陆卿语，挑眉，「我都见过你爸，你也见过沉婆了，还担心这些？」

    这怎么会一样，见陆父是以探望的名义，而沉婆婆则是为了进货，现在突然要带累了一天，晕头转向的她回家吃饭，好歹也让她打扮一下吧？

    她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反正这边的路她很熟。

    察觉陆卿语的心思，林深顿时将车门锁上，让正准备开门的林臻臻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别想临阵脱逃，我妈说了，要我继续摆摊就必须带你回去见她。」

    以前碍于林深主厨的身分，她对他小心翼翼，如今他成了投资人，说来说去都是老闆，由不得她反抗，陆卿语欲哭无泪地接受了唐突的安排。

    知道陆卿语放弃抵抗了，林深这才解开门锁让林臻臻上车。

    陆卿语，你这一生，休想摆脱我。

 19-5 蹈鸡握杼

    林家的经济能力不错，是一套透天厝，陆卿语与林深、林臻臻兄妹俩一同踏进林家的大门，林母正坐在沙发看着国际美食节的新闻，没有抬头看向几人。

    林臻臻的脸色比陆卿语和林深都来得差，她自小就喜欢绘画、设计，和林母那制式化的做事风格截然不同，导致母女俩时常争吵，最后林臻臻找了个上学的契机，毅然决然地搬出去独居，省得住在同一个屋簷下天天吵架。

    如今也是托陆卿语的福，她被逼迫一家团圆吃饭。

    虽说是吃饭，不过餐桌上是一道菜都没有。

    一家人团聚的机会鲜少，不过都是由林深大展身手，这次理所当然也是林深负责。

    陆卿语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而林臻臻则是一声不吭走进她的房间，一山容不了二虎。

    林母点了个头，回应陆卿语的问候便拿起茶几上的花茶，轻轻啜了一口，「中秋节也快到了，就当作是提前庆祝吧。」

    儘管是炎炎夏日，气氛却犹如寒冬冻人。

    「阿姨，我先进去帮林深一起准备晚饭。」

    陆卿语赶紧随着林深走进厨房，小声，「你们家气氛好像挺尷尬的啊……」

    林深从冰箱翻找食材，淡淡道，「有自信一点，把好像拿掉。」

    林臻臻和林深都是充满自己想法的人，也难怪彼此感情不好，在林母眼里他们就是一群长大后，展翅高飞不听自己训斥的儿女，身为母亲，却管不动孩子们，生气却又无奈。

    其实林母平时在家不会开火，这些食材是因为他们要回来，林母才特地去超市买的，交由林深随意发挥。

    陆卿语接过食材，「既然你都带我回来了，那我得好好表现一番让你妈妈对我加分吧？」

    林深伸手轻轻划过陆卿语的鼻子，宠溺问，「是谁刚刚说还没答应我，现在却又急于表现了？」

    「这是基于对长辈的礼貌！」陆卿语冷哼，「你老是对我兇巴巴的，我才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你咧。」

    「好。」林深顺道从冰箱里拿出陆卿语最喜欢的鸡尾酒，往她气鼓鼓的脸颊一靠，顿时冰的陆卿语惊了一下。

    「我给你打下手行了吧，陆大厨。」

    在林深眼里，不存在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悲剧，一路走来，他对陆卿语的严厉全是由于严师出高徒。

    收拾完摊贩又赶来，时间也不早了，陆卿语以最快的时间做了几道台式料理，从长安城的试炼、酒会的料理，再到近日蹈鸡握杼的客人络绎不绝，自己的做菜速度被林深有效拉拔，已经练就能快速完成料理的本事了。

    而林深口头虽说替陆卿语打下手，却专心做着月饼，毕竟林母都说了是提前庆祝中秋节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沙茶羊肉、蠔油空心菜、九层塔烘蛋、咸蛋苦瓜、香菇肉羹汤，充满台湾家乡味的料理纷纷由林深及陆卿语上桌。

 19-6 蹈鸡握杼

    有别于林深的风格，林母一眼便瞧出这些菜出自于陆卿语之手。

    几人一同就定位后，便自顾自地吃起来，全程只剩下餐具的碰撞声，毫无任何亲情之间的交流，令陆卿语如坐针毡，菜都不敢多夹，猛地扒着饭。

    不知道林母和林臻臻吃得习不习惯，碍于时间及场合，她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也不是说多高级，果然还是交给林深发挥比较好吗……

    缄默的吃完正餐后，林深从烤箱拿出热腾腾的月饼，缓颊道，「既然提前庆祝中秋，月饼不可少吧。」

    面对林深的讨好，林母伸手拿了一个蛋黄馅的月饼，咬了一口，「嗯，味道还是和之前一样。」

    察觉了覬覦月饼却又不敢伸手拿取的小驯鹿，林深体贴地拿了一个给陆卿语。

    她讶异地望着一旁凑过来的月饼，胆怯道，「……谢谢。」

    其实比起月饼，她现在更想走。

    林母望着两人的举动，自己这一顿饭确实嚐到不如以往的滋味，没有林深的鑽研及技术，多的是一份家常的温馨感，尤其是香菇肉羹汤，深得林母喜爱。

    她并无不满陆卿语，不过她不能接受林深一个米其林三星主厨落到摆摊的地步。

    是时候该好好关心自己儿子的感情了，想想他都老大不小了，这才谈上恋爱确实有点晚了。

    「林深，这位是？」

    陆卿语正要开口介绍自己时，林深打断了她，「她是我的……徒弟，陆卿语。」

    「徒弟？」林母备感疑惑，这话明显不合逻辑，若真是徒弟，人该在长安城才对，怎么会在美食节摆摊呢？

    陆卿语赶紧打圆场，「阿姨，这是林、林主厨对我的升职考验，他认为我需要更多磨练，才让我参加美食节的活动。」

    林母没有回应陆卿语，对着林深蹙眉，「你磨练人家小姑娘就磨练，把自己也搭进去干什么？」

    此举，多有降低林深的格调。

    她喝了一口铁观音，润润嗓子后继续训斥，「别瞎搞那些有的没的，明天就回长安城，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了。」

    林家的公司经由林母这女强人一手操办，家大业大，林母着实不明白为什么林深和林臻臻有捷径不走，偏要自讨苦吃，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同时也是在磨练我自己，我的眼界一直停留在同个高度，经过这次，我的想法也改变了很多。」

    林深说的这次，意有所指关于宋玉的篡位。

    对于林深幼稚的话语，林母一时之间气愤的说不出话，试问有哪个站在高处的人还会特地下山，看看山脚的风景，那儿的风景有什么好看的？成何体统！

    她脸色铁青，落下狠话，「我看你是谈恋爱谈到脑子坏了，你明天要是再不好好去长安城上班，就回来继承家业。」

    林深在备料区就和林母说过了，对于林母的施压仍不改自己的想法，他回应，「长安城我会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

    陆卿语对于林母说得话十分不满，言下之意便是认为林深是因为喜欢自已才降低身分和她摆摊的。

    林深的话语更加火上添油，林母愤怒道，「林深，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你花费了多少心力在经营长安城上，现在为了一个小姑娘放弃长安城，跑去跟她摆摊，你丢不丢脸！我这个当妈的还治不了你了？」

    陆卿语再也听不下去，愤恨地站起身来反驳，「阿姨，职业不分贵贱，不管是路边摊还是高档餐厅，卖的都是吃下肚的食物，同样是不偷不抢，花心血赚来的钱，你怎么能有所差别，难道你也会瞧不起提供这些食材的农夫和屠夫，觉得他们职位卑微吗？」

    不说林深，就连坐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林臻臻也对陆卿语大开眼界。

    林臻臻是林母的女儿，过去才敢与她争执，可是陆卿语只是个外人，而且又是林深心中＂重要的人＂，初次见面便闹得如此难堪，看来之后机会渺茫了……

    林母不可思议地望着陆卿语，这是哪来没教养的小孩，「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样跟长辈讲话？」

    她深呼吸，知道自己过于衝动，却还是为林深感到不平，「阿姨，你一直强行将自己的想法套用在儿女身上，这样是不是……过于亲情勒索了？」

    他们是你的孩子，可不是你的傀儡。

    林深按着陆卿语的手，「陆卿语，别说了。」

    她为他站出来，他却觉得自己错了吗？

    呵，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20-1 归暑

    国际美食节最后一日。

    当晚陆卿语从林家气冲冲地甩头离去，和林深便开始了冷战，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谈话，仅仅像生意上的同事互动，就连上下班也不走在一起了。

    夹在中间的顾尹溪明显感到近日不对，却也没多加过问两人目前的关係，尷尬地度过了这十日。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时候，不过顾尹溪还是开口，「也到尾声了，我们今晚收摊后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正将招牌拆下来的林深冷冷道，「我回去还要分配一下收益，就不去了。」

    他们当初已经讨论好，这个摊贩既然是由林深所投资，自然是六四分，比起林深，陆卿语和顾尹溪都是普通百姓，对于金钱的需求没有那么大，且这次两人也是想歷练及完成自己的梦想，钱是其次。

    顾尹溪点头，视线转为一旁冷脸的陆卿语，「那小鹿呢？」

    她佯装无所谓，却高声应答，「去啊，干嘛不去。」

    「好，我把后面东西收拾好就差不多了。」

    顾尹溪离开后，只剩两人的气氛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虽然没有言语，不过陆卿语的馀光却时不时瞄向一旁收拾的林深，显然十分在意，心思全停留在林深身上的她顺道伸手将烤网拿起。

    「嘶！」

    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原想说木炭熄灭有一阵子了，想不到烤网还是十分烫手。

    一旁的林深听到陆卿语吃痛的声音，赶紧走过来，关心之情胜馀冷战的顾虑，毫无顾忌地抓住陆卿语的手，语气充斥着急，「怎么回事？」

    幸亏只是一剎那，陆卿语便扔下烤网，手没起水泡，只是红了。

    着急的是林深，尷尬的是陆卿语，她抽回手，冷冷道，「不需要你的关心，林主厨还是将心思放在自己家吧。」

    关心她干嘛，还是关心他妈妈是不是又嚷着他让回长安城好。

    林深本想多加言语，可陆卿语对自己的回应宛如一盆冷水，将他关心则乱的情绪所浇熄。

    陷入沉默的林深径直拿起夹子将烤网及木炭收拾乾净，而陆卿语则是转而收拾桌上的调味料。

    等到三人收拾得差不多后，陆卿语望着桌上的设备及食材开口，「这些东西毕竟都是花林主厨的钱买的，就还给林主厨吧。」

    陆卿语的一字一句刺痛了林深的心脏，渗出看不见的鲜血。

    什么时候，他们俩还要分这么清楚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心犹如被揪住，隐隐作痛着。

    因为他难以言喻的苦衷使她对自己失望了，他很想开口解释，可依照他的性子及事情的发展，他又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向她坦白。

    最后，仅挤出了二字，「行吧。」

    林深扛起纸箱，往自己的车走去，后头的陆卿语和顾尹溪也帮忙将剩下的东西搬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卿语竟将纸箱放在副驾驶座。

    以前这个位置是她专属，现在，只剩冰冷的器材摆放于此。

    望着顾尹溪和陆卿语两人离去的背影，林深眼神充满哀伤，她只是在气头上，对吧？

 20-2 归暑

    此时的陆卿语和顾尹溪正坐在一家日式居酒屋的吧台，木製的装潢及昏黄的灯光，陆卿语一口气点了不少菜，柴鱼葱花凉拌豆腐、生鱼片、牛筋、一夜干、串烧，还有两大杯生啤酒。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为何。

    顾尹溪拿起串烧，望着猛地喝啤酒的陆卿语，「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

    陆卿语拿起生鱼片配上一大口啤酒，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顾尹溪没有插话，认真听着满脸通红的陆卿语抱怨。

    儘管林深说过，他正追求着自己，可是碍于现在的身分不想在一起也是他在说，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被情绪掩盖双眼的她竟顿时想不起他在情感上为自己付出了什么，就连在林母面前，他也仅说自己是徒弟，这样不清不楚的关係到底算什么？

    也许林深根本不是眾人眼中的万年单身汉，而是暗地钓着鱼的海王罢了。

    「我怎么就成了顶撞长辈、没教养的女孩子了，还不是替他打抱不平才站出来这么说的，结果他当面让我闭嘴，那我岂不就是个笑话？」

    她的语气委屈，眼眶泛红，「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为了这样的人留在西安，这回还好，要是以后我再受更大的委屈，我人生地不熟的，身边也没半个亲人，该怎么办啊！」

    陆卿语的声音盖住了顾尹溪的一句肺腑之言，「……有我。」

    一杯又一杯的黄汤下肚，一句又一句的委屈及心酸，直到店家打烊，陆卿语才停下自己的嘴，顾尹溪全程没有多说一句，他的情绪正因陆卿语的一字一句酝酿着。

    顾尹溪不放心陆卿语，叫了一台计程车和她共乘送她回家。

    此时的陆卿语醉的脸颊緋红、双眼布满泪水，不胜酒力的她一上车便呼呼大睡。

    想必她也是很信任自己，才会在他面前露出丑态吧。

    顾尹溪曾对林深说过，若陆卿语感到委屈，他绝不会善罢干休。

    他喜欢陆卿语，却从未想拆散二人，可兴许是人性的卑劣，他现在看着陆卿语，竟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平时的自己并非如此。

    在感情面前，任何人都会变得不像自己。

    他轻轻拍了陆卿语的肩膀，温柔道，「小鹿，到了。」

    陆卿语缓缓睁开迷离的眼眸，小睡一下后，酒意消退不少，激动的情绪也降了下来。

    还没恍过神的她问道，「到、到哪了？」

    顾尹溪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这傻呼呼的模样才是陆卿语，「到你家了。」

    「啊……你特地送我回来，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语毕，陆卿语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说时迟那时快，顾尹溪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她狐疑转头，「怎么了？」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陆卿语沉默不语，望着黑暗中深沉的眸子，犹如星辰大海，蕴含许多浓厚的情绪，有喜有悲，有摸不透的思绪。

    两人拉车半天，司机望着后照镜不耐道，「你们下不下车啊，我还有下一单要做。」

    顾尹溪不顾陆卿语的回应，擅自牵着她下车。

 20-3 归暑

    陆卿语和顾尹溪沿着她家附近的江边走，围栏上装饰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灯泡，湖面平静，时间已经是凌晨，没有半个人在路边，只剩他们两人，静的彷彿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他们已经走了十分鐘有，顾尹溪却迟迟未开口。

    陆卿语将发丝拨至耳后，转头望着若有所思的顾尹溪，「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怎么不说话？」

    「林深……」顾尹溪望着湖面，「你和他在一起？」

    两人近日陷入冷战的状态，陆卿语对顾尹溪开门见山的问题感到彆扭，「感情这事，也不是我自己一人能决定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了。

    顾尹溪停下步伐，「小鹿，有时候喜欢的不一定是适合的，晚上听你抱怨这么多，我感觉，林深是个自私的人，你确定要继续喜欢他吗？」

    她的眸子很淡，淡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又像是看透了一切，嘴角掛着一抹笑容，「都说没梦想的人最无私，都是自私的人，所以才相识。」

    顾尹溪激动地拉住陆卿语的手，「你不是一直觉得我逃避着妮娜吗？那是因为我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有愧于她，现在我能正视自己的想法了。」他深呼吸，紧接道，「我能感觉到，自己倾心的是你，从前是，现在也是，这是林深插手也无法抹灭的。」

    陆卿语没有回应，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淡淡秋风吹过树梢的回应。

    「我喜欢你，小鹿……无论以前你和林深如何，这刻起你放下他，让我走进你心里好吗？」

    陆卿语抬头，望着顾尹溪含情脉脉的眼眸，「顾尹溪，你喜欢我什么……？」

    「第一次见到你，就因为你愁容满面而留意了，我原本认为这只是普通人的关心，之后你战战兢兢的拒绝我的招聘，觉得你有些可爱，在长安城工作的时候，偶尔下班你会来，神采奕奕的和我分享你的生活，一同讨论考核的事情，」忆起这些，顾尹溪不自觉地笑了，「直到那日你来我家做菜时，和我说林深邀请你去酒会的事情，我才你原来已经在我心里住下了，只是我没察觉，再来你因为我的莽撞而断了联系几天，我……慌了，原来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你，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我一直压抑着这份感情、逃避它，深怕向你说出口，我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但看着你说没躲着我却上了林深的车，露营、去农场、住对门、下班一起回家，频频的互动，我知道我卑鄙，在你们闹不愉快时见缝插针，可是我真的按耐不住了。」

    顾尹溪越说越发激动，紧抓住陆卿语，诚恳道，「小鹿，我真的喜欢你，你点亮了我心里熄灭的灯，让我开始有了不同的情绪，还有勇于追梦的干劲。」

    陆卿语缓缓拉开那双热忱的手，低头不敢直视顾尹溪，「我们……不是同路人。其实我和林深一样，都是自私的人，他有他自己的顾虑，我也有我自己的追求，无论我的内心有没有他，我都……」

    我都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有时候缄默就是最委婉地回答。

    顾尹溪顿了顿，望着自己被拨掰的手，颤抖着，紧握成拳，「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他现在没名没利的，如今，你替他说话，他却不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反而护着家人，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都说先来后到，明明是他先来的，为什么就是林深得逞了？

    是他承担着陆卿语私下的喜怒哀乐，默默地陪伴她许久，林深伤害了她，现在有一条更好的路让她走，为什么她仍然不死心？

    现在的自己和林深相比，差在哪了？

    陆卿语思忖良久，自己究竟喜欢林深什么？是他的名利吗，可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是他精深的厨艺吗，可蹈鸡握杼却是凭藉自己的能力做起的，又或是……她有被虐倾向？在林深失去味觉被他怒吼还替他收拾家里，现在还替他说话，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坚定的眼眸望着悲伤的顾尹溪，缓缓开口，「可能，是喜欢他追寻理想的模样，和我很像吧。」

    顾尹溪的手松开，惨澹地笑了，「打扰了。」

    原来，自己看着陆卿语，就像陆卿语望着林深一般的想法。

    是他输了，输在他的懦弱，输在他面对理想时总不积极争取，反倒临阵脱逃，才迟了一步被林深捷足先登。

    如果当初自己在面对所有悸动，都勇敢拚搏一回，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20-4 归暑

    顾尹溪径直离开，将陆卿语独自留在湖岸旁，她没多加挽留他，也许，自己现在说什么对顾尹溪都是种伤害，不如放他一个人冷静也好。

    被顾尹溪一吓，她这下是完全清醒了。

    陆卿语去便利商店买了一杯绿茶，正在补货的店员似乎讶异凌晨还有人会来购物，望着酒意尚未全然消退的陆卿语，匆匆忙忙跑回柜檯结帐。

    陆卿语站在大楼门口，灌下半瓶绿茶，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思绪才上楼。

    电梯一打开，一股肉香便传来，望着自己对面紧闭的门扉，这是煮什么好吃的了？

    原压下心头的思绪又被这阵肉香所影响，内心油然而生复杂的情绪，自己跟顾尹溪一同去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她摇头，将那份愧疚拋得九霄云外，按着密码锁，喃喃自语，「我就连和你吵架都顾虑你的感受，你又为我做过什么，真可笑……」

    他们俩什么关係也不是，她跟谁出去与他何关？

    门锁一开，她推门进去，没立即关门，仅是让那扇厚重的密码门顺势关上。

    就在她走到第三部时，身后即将闔上的门被一隻手硬生拦截。

    那隻手的主人自然地走进门，一把将背对自己的陆卿语揣入怀里。

    他承认，他急了，他害怕陆卿语真的会答应顾尹溪，而自己好不容易圈来的小驯鹿，将会永远失去。

    陆卿语瞪大眼眸，一惊一乍的，静静地倚在他怀里，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及温暖的怀抱，她又像那日，他从冰库将自己救出，相拥时一般，不自觉地眼眶泛红了。

    她那次是因为噩梦初醒，他前来搭救自己，才不禁情绪失控，而这次呢，又因为什么？

    也许，她早就不气了，只是一直在等林深拉下面子来挽留自己。

    林深抚摸着陆卿语的发丝，暗忖，她没推开自己，是原谅自己了吗？

    充满磁性的嗓音缓缓传入她的耳朵，「做了醒酒汤，喝一些吧。」

    原来走廊的那股肉香是他为了自己顿的醒酒汤。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酒味？不对啊，这醒酒汤肯定是事先煲好的。

    陆卿语惊觉有异，推开林深，瞇着眼眸质问，「你偷偷跟踪我！？」

    林深将手中的保温瓶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也没否认，「正大光明。」

    「从哪开始的？」

    面对激动的陆卿语，他拉着她的柔夷，让她往自己旁边一坐，转移话题，「汤要冷了。」

    「这是保温杯，哪那么容易冷。」

    林深叹了口气，看来自己逃不掉她的问题了，「从你去居酒屋开始的，我……不放心你。」

    本想责骂林深又一次偷跟踪自己的陆卿语，虽然第一次也是场意外，听到林深说的那句＂不放心你＂，顿时消了气，这是他第一次坦言对自己的情感，就算上次两人有嫌隙，他也仅是做了蛋糕讨好自己，没有多加言语，不过，他怎么每次都用食物来讨好自己？

    这么一说……她和顾尹溪的对话也被他偷听到了？

    陆卿语不客气地打开醒酒汤，是黄豆猪脚汤，用料十足，猪脚软烂，陆卿语盛上一碗，吃的津津有味，还不望解释，「你别误会刚刚，我可不是帮你说话，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瞎了眼。」

    林深又替陆卿语多添了几块猪脚，难得地扬起一抹浅笑，「我为你做过很多的。」

    她嘴里的猪脚瞬间不香了，不好，就连自己方才的自言自语也被他听到了，真是丢死人了！

    佯装淡定的陆卿语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

    「当初是我让宋玉通知你被录取的、是我把你从冰库中救出来的、晚宴的机会也是我给你的、你想要的隐藏版盲盒也是我向臻臻争取的、蹈鸡握杼也是专门花钱为了你开的，毕竟，我有的是机会可以扳回一城，还有……这套房其实也不是那么便宜，这还不够吗，嗯？」

    她只是在气头上，才不记得了。

    人便是如此，一旦你待他有一不好，对方便会颠覆你曾经对他所有的好，仅放大这一处不好且铭记于心。

    「那你……为什么那晚要叫我别说了？」

    她可以理解林深向着血缘浓厚的家人，只是她也牺牲不少做出此决定，却被林深当场泼了冷水，叫她情何以堪？

    「我想等一切都处理好再跟我妈坦白，是我不好，」兴许是受到顾尹溪的刺激，又或是现在的自己，足以匹配上陆卿语了，林深难得地，神情带有一丝紧张，问道，「陆卿语，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20-5 归暑

    她其实是想立刻答应的……但是为什么在不在一起都是林深决定，而自己只能被动接受？当初她向林深示出自己的爱意时，也是他拒绝了自己，现在擅自决定的又是他。

    忆起过去他对自己的严厉苛责及各种折磨，嗯，她现在望着示好的林深，有了报復的心态。

    陆卿语没有正面回应，反倒问，「你是故意让宋玉那么晚才通知我被录取的，就是为了让我多难过一阵子，对吧？」

    「是我不好，因为当时你用跟踪狂的事情威胁我。」

    「那晚宴时，你说不该让我进长安城的，我没资格当长安城的员工。」

    好傢伙，现在跟他翻起旧帐来了。

    林深拿起自己准备的烫伤药膏，轻抹在陆卿语还是泛红的指尖，「我错了，是我不配让陆大厨屈就于长安城。」

    她摊开手，冰冰凉凉的药膏顿时提醒了自己原来还会疼，「那时候我们从沉婆婆那儿回来，你在路上说的那句＂还不够明显吗＂又是什么意思？」

    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她都还记得？都说女人像侦探，还果真是，平时蠢萌的她这时怎么就精明的很了。

    「那时候每天载你上下班，邀你吃早餐，给你机会接触更多有关料理的事情、陪你熬夜准备考核的料理，还带你去见和家人一般的沉婆，我喜欢你这件事，还不够明显吗？」

    「我以为你待我好，只是因为师徒关係……」

    「如果只是因为如此，那我早该因为你那日迟到还有老是在我车上睡觉不认真备货的事情辞退你了。」

    她该庆幸自己能让林深喜欢，才得以在长安城继续待下去，不过却也是因为林深，她主动离开了长安城。

    陆卿语话锋一转，「蹈鸡握杼明明说好是三个人一起的转捩点，现在怎么就成了为我开的了？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这个，确实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礼物，也是想让你获得更多的经验，才让你担任主厨的位置。」

    他对自己一向都是明示，明眼人都能理解，只是她还在找理由不肯承认罢了。

    「那……房子你是故意挑对门的吧？害我压力很大，深怕让你看到我邋遢的模样。」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邋遢的模样我早就看过了，那时候每晚你在长安城研究料理，掛着黑眼圈的模样，跟隻熊猫没两样、还有你哭的时候，鼻涕泡都出来了。」林深边抹着药膏边笑。

    陆卿语气得收回手，他现在该献殷勤才是，竟还敢这样说自己？

    「但儘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你，其实这次失去长安城，是因祸得福，本来在长安城时，你总对我小心翼翼的，也是从我离开后，才得以看到了你更多的喜怒哀乐。」

    陆卿语的手顿了顿，自己怎么那么好哄……这下自己真想答应了，一方面也是顾虑自己要是再矫情下去，林深收回这份爱意怎么办？

    她将自己埋进抱枕里，难过道，「那、那你妈现在肯定对我印象不好，觉得我是个带偏你不务正业的坏姑娘，这怎么办啊……」

    林深拿开抱枕，露出在酒会前，陆卿语打扮时令她失了芳心的笑容，「我有办法。」

 21-1 分道扬鑣

    酒店浴室。

    妮娜闭眼躺在浴缸中，享受温热的水流沐浴自己一天的疲劳，一头长发飘在水中，犹如一滩浓的化不开的墨，那纯白色的浴缸中满是玫瑰花瓣，传来阵阵花香，白月光与硃砂痣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喜欢在这时候思索很多事情，汩汩水流令人感到清幽。

    因为长年需要在各个地方奔波，妮娜都是在酒店短暂待几日，进行完活动便会离去前往下一个城市，不过……她这次待在西安已经好一阵子了。

    其实活动早已结束，只不过因为自己的私情，硬是留到了现在。

    她一直在等顾尹溪的答案，虽然不知道还要多久，甚至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可她担心自己这次离去，又会和之前一样，将他归于人海。

    一阵铃响，心有灵犀似的，那个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自己的人，竟然打来了。

    望着屏幕上熟悉的人名，都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换手机号码，想必也是跟自己一样念旧吧。

    妮娜起身，伸手一揽将浴巾裹住自己的身子，靠在浴缸边缘，缓缓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下，随后回答，「原本只是试试看，想不到你没换号码……」

    「试什么？」

    「你现在，有空吗？」

    她安静了片晌，直至发梢的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才被一丝冰凉给惊的回过神，「什么事？」

    「我在楼下，你方便……下来聊聊吗？」

    妮娜没有回答，顾尹溪找她……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有什么事这么急于现在说吗？

    对于顾尹溪的主动，她有一丝期待，更多的是害怕。

    顾尹溪察觉电话另一头的犹豫，又道，「多久我都等。」

    若有似无的曖昧和情意，令妮娜垂下眼眸，内心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情绪，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她没有着急地奔向顾尹溪，反倒不疾不徐地将头发吹乾，换了套装再化了一个全妆，这才拿着手机坐电梯下楼。

    时间都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还在吗？

    神态自若的妮娜站在电梯里，手却紧握着手机，与面色十分不符，儘管再怎么偽装，还是难以掩饰一些内心的焦虑，这一直都是她的毛病，那日露营放在背后的手也是如此。

    她怕害怕电梯门打开后，得到的答案会是空无一人。

    她开始懊悔，自己是不是应该在接到电话后不顾形象的匆匆下楼才对。

    可是自己已经为了他失态太多次，她这一次，也想扳回一面呀。

    叮－

    映入眼帘的是位背对自己，穿着白衬衫与牛仔裤的男子，他微倾身子，坐在候客厅，合十的双手靠在膝盖上，头倚着那双手，掩饰不住疲惫。

    他说的对，多久他都等。

    一双绑带的高跟鞋停在他的面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期待、是害怕，是希望听到你口中的答案是我心之所想，又害怕我们最后的结局，仍旧和最初一样，只是一场空。

 21-2 分道扬鑣

    顾尹溪抬起头，神情尽是憔悴，望着眼前妆容精緻的妮娜，当他正要开口时，妮娜却一把打断自己。

    「这里有一家酒吧，要不，我们去那聊聊吧？」

    她很怕，怕他仅是把该讲的话讲完后，就离去。

    是她的私心，想将他留在身边更久。

    「好。」

    妮娜说的酒吧是这家酒店里头设立的回转酒吧，在高楼设立三百六十度零死角的视野，景观一览无遗，这也是她会选择这家酒店的原因。

    有时候累一天回来，一杯黄汤下肚，并不是要麻痺自己，而是缓和情绪。

    昏暗的灯光，播放着慵懒的英文曲子，两人挑了一桌沙发座后，妮娜点了一杯亚歷山大，而顾尹溪则点了龙舌兰日出。

    他们以前在巴黎，偶尔也会出来小续一杯。

    妮娜啜了一口，浓郁的可可香味，口感香甜中略带辛辣，「说吧。」

    顾尹溪的视线停留在红黄渐层的酒杯，缓缓开口，「蹈鸡握杼的事情，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宣传，这次不会那么成功。」

    妮娜没有说出和陆卿语之间的约定，浅笑，「不全是我的功劳，是真的很出色。」

    「你……这次怎么会待这么久？」

    顾尹溪印象中，妮娜通常在一个城市最多待一个礼拜就会离开，可是这次却待了一个半月有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原因了吗。」昏暗的灯光，妮娜的情绪令人乔不出所以然。

    是，要不是因为酒会那日她看到了自己，会因此长情而留于此良久吗？

    也该做个了断了，顾尹溪满脸愧疚，「之前是我的问题，我过于懦弱，所以总躲着你，不肯和你说出实情。」

    她望着一旁的酒保正手摇鸡尾酒，不带情绪地吐出话，「之前，你指的是多久前，我们还一起时，还是我来西安时？」

    「都是。」顾尹溪深呼吸，「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我们……做朋友就好，我也不想再次伤害你了。」

    她早该知道会是如此，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还是痛，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是因为你喜欢陆卿语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说他现实也好，陆卿语的出现是点燃了他的光芒没错，不过却在最后提醒了他，他有多么渺小和不足，有多么软弱，才会落得如此。

    「顾尹溪，你知道吗……」她紧握酒杯的指尖在颤抖，「当时在酒会遇见你时，我有多么激动，有多么高兴，我终于再一次从茫茫人海中将你捞回，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再次失去你吗？」

 21-3 分道扬鑣

    「这几年，我过得很踏实，到处参加活动、吃过不少美食，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以忙碌来麻痺自己，可是有时候，一股没来由的失落便油然而生，」她感觉自己快把持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我不知道你在离开后是不是终于能心安理得睡个好觉，但每当我忙碌一天，躺在床上闭上眼，便会想起你，想起我们过往的点点滴滴，它像心头的一根刺，不会总是疼，却时不时扎着我难受。」

    说到此，她潸然泪下，「你已经遍佈了我每寸肌肤、活在我生活中的每个角落，时时提醒着我，曾经拥有过你，也失去了你，所以能和你再次相遇，我更加小心翼翼，就怕再一次将你归于人海。」

    「妮娜，离开你之后，我并没有比较好过，」顾尹溪抿唇，「每当看到有关你的报导，我就会不自觉地点进去，想知道没有我之后的日子，你过得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这样子，可能，我对你还是放不下吧。」

    「你明明是在意我的，为什么……不肯和我复合？」

    「就算回到当初，我们也不是当初的彼此了，这中间穿插了几年，错过了太多彼此的生活，我希望我们都能去创造崭新的人生，不要再重头再来了。」

    有人说过，就算彼此復合了，还是会重蹈覆辙，不如像现在这样，保持距离，不好吗？

    偶尔可以一起出来喝酒聊天，像普通朋友那般相处，给彼此一个位置，却不再越界，仅是知道对方还过得好，便放心了。

    破镜不可能重圆，破碎的痕跡就在那，你不想直视，它还是在，再重来一次，只不过是再被锐利的玻璃划伤更大的口子罢了。

    错过就是错过了。

    原来这几年，他还是关心自己、还是在乎自己的呀，这样就好……

    意外的是，她听顾尹溪讲完这些，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每晚的后悔、不甘心、遗憾也该到此为止了。

    可能是上辈子欠他的吧，如今，她还清了，有个人默默守着你这么多年，也该够还这份因为没察觉到他的不对而一走了之的懊悔了。

    不过，她想，自己再也没办法爱上其他人了。

    因为这几年的折腾，早就将她一生爱人的馀力所剥夺了。

    妮娜破涕而笑，「能和你再次相遇，听到你这么说，就够了。」

    顾尹溪递向眼前的泪人儿一张纸巾，「还是朋友吧？」

    「嗯，朋友。」她没有接过纸巾，反倒是举起酒杯，示意敬酒。

    顾尹溪明白妮娜的意思后，将纸巾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举起酒杯互相碰撞。

    妮娜重拾那份傲气，对顾尹溪以往的退让及卑微再也不在，冷哼，「不过可不是你拒绝我，而是我不要你的。」

    「当然，你一直是我很重要的人。」顾尹溪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看起来还是和当初在一起时一样温柔，不过两人此时的关係及地位早已不同。

    对于彼此来说，不仅仅是朋友的关係，反而更像是家人一般浓厚。

    虽然对这份感情，更多的是遗憾，不过也都看开了，将两人的关係停留于此，便是最美好的了，没有进展就没有失望，也就无需担心失去。

 21-4 分道扬鑣

    望着奶白色的亚歷山大，妮娜晃了晃酒杯，「国际美食节也结束了，你打算回凉皮店吗？」

    顾尹溪放下酒杯，淡淡笑道，「我打算回巴黎继续和师父学习。」

    其实那日肖恩来，顾尹溪便开口请求肖恩再次收留自己了，肖恩虽然因为身体状况被迫退出餐饮界多年，不过他炉火纯青的烹飪技术仍然不改当年，且欣然接受了顾尹溪的拜师学艺。

    他那日会找陆卿语说清楚，是不想留有遗憾，也是大概明白十之八九陆卿语还是会为了林深而回绝自己，儘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不免感到难过。

    是她教会了自己，心仪的人事物要积极争取，勇敢为自己站出来。

    「可以啊，顾尹溪，你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妮娜诧异道，同时也为他的改变感到喜悦，「那你的凉皮店呢？」

    「我已经顶让了。」

    那间凉皮店，是他像个战败的逃兵从巴黎逃回后的避难所，带有一份安逸及对陆卿语的情感，也是时候捨弃掉这些儿女私情，走出舒适圈面对自己了。

    「真可惜，我都还没吃过一次你做的凉皮。」

    这么多年来，她嚐过不少美食，却还是惦记那份熟悉的人所做出的料理，称不上山珍海味、也不算技高一筹，掛念的原因全是因为情感。

    顾尹溪没有回应，反倒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肖恩曾经待过的那间餐厅，在德国开了姐妹店，我要去捧场和宣传一下。」

    「等你回来巴黎后我再做一份凉皮给你嚐嚐。」

    「巴黎，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呢，」妮娜揶揄，「搞不好我回去时你早已坚持不住离开了。」

    没有因为她戳痛处而变脸，顾尹溪笑道，「多久我都等。」

    「你对我这么好，我可是会以为你还是喜欢我的。」妮娜将杯中的奶白色液体一饮而尽，玩笑道。

    彼此嘴上都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惦记吧。

    顾尹溪没有否认，喝了一口龙舌兰日出，果香味十足，色彩艷丽鲜明的龙舌兰日出由黄逐步转红，宛如日出的朝霞，替他带来希望的寓意。

    两人聊了许多，聊了这几年彼此没参与到的生活，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挫折的、有趣的、励志的，都聊了一遍，也算是弥补这几年对彼此的空白了。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

    当顾尹溪与她搭电梯下楼后，妮娜在门口停下脚步，「我的房就在隔壁楼，不用送了。」

    「好呢。」

    妮娜将手放在自己背后，露出温柔婉约的一面，「今天聊得很开心，记得你还欠我一份凉皮。」

    顾尹溪点头，毫不知情眼前的人儿背后那双手紧握着，「我记得，等着你来巴黎领，我手机号码不会换的。」

    无论实质如何，他们表面仅能薄弱的用一份凉皮来系住彼此。

    「嗯，你走吧，晚安。」妮娜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晚安。」

    顾尹溪没有离去，而是望着妮娜走进另一栋楼。

    背对顾尹溪的妮娜，转身的那一剎那，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痛哭不已的她担心被听见呜噎，紧紧摀着嘴，硬生拦截那份悲伤的抗议，可断线的珍珠无声滑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烫伤了她的心，提醒自己还有痛觉，却仍旧佯装自若，步伐平稳地离去。

    是遗憾、也是释怀。

    一切，到此为止。

 22-1 扳回一城

    自从林深走后，宋玉大改方针，使用冷冻肉品及海鲜，蔬菜也不再特意每日早上于市场中採买，而是让蔬果批发商每日早上报价，挑选最低价格的蔬果叫货，原本是为了降低成本获取更多利润，想不到林深走后，客人一日比一日少。

    为了挽救长安城的生意，宋玉打出长安城的名声推出了冷冻料理，以陆卿语给予自己的葵花宝典来研发台式料理于网上贩卖，加热便可食用，价格十分低廉，不过明显地效果不彰。

    实体店家和虚拟电商都没有商机，这究竟是为什么？

    午休时间，外聘的理财管理兼会计师沉华衫走进长安城的大门，感慨，「是你说长安城能有更好的利润，现在连顾客都没有，哪来的利润？」

    接过营销报表，宋玉脸色极差，严重赤字，和林深经营时有了极大的对比。

    如今，他只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熟悉的男声缓缓从外传入，「那些花了不少钱的顾客也不是只想着要吃上等食材的笨蛋，料理的味道好坏他们还是认得出来的。」

    宋玉猛然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意气风发的林深，他的神情明显地表露自己的目的，夺回长安城。

    风水轮流转，宋玉早没了曾经的嚣张，「原来没资格掌管长安城的人是我。」

    他一心只想谋利，却怠忽了长安城是一间餐厅。

    这阵子，道鸡握杼的消息在餐饮界打得火热，宋玉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商机并不是由这些贪小便宜的差额来获取，而是以足够吸引人的魅力及超群的厨艺赚取。

    林深将手中的股权证书展示于宋玉面前，道鸡握杼让他赚进了不少钞票，六四分后加上他自己原先有的资本，将跌落神坛的长安城股票一把全数买回。

    宋玉撇了一眼，「如今的长安城就是个烫手山芋，你要便拿去。」

    至少他在转卖股票时也赚了些钱，虽然比起当初自己买进的价格差了不少，不过就当作他创业失败的资金吧。

    林深收回证明，居高临下望着败将宋玉，「你知道你失败的原因在哪吗？」

    「食材的问题。」

    「还有心态的问题，长安城是以温暖的料理所知名，你却只把它当作摇钱树，没了温度的餐厅，自然也吸引不了人了。」

    林深缓缓摊开新一季的菜单，儘管每道料理看起来高大上，却了无新意，只剩下铜钱的恶臭味。

    突然，陆卿语姍姍来迟，走进门内，神态从容，「我想你应该不知道为什么台式料理包不红吧？」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刚刚在车上打翻豆浆，清个半死，才迟来一步。

    「为什么？我明明是按照你的食谱做的。」

    陆卿语与林深相视一笑，随后道，「很多东西是模仿不来的。」

    她当初也是按照母亲教给自己的这本葵花宝典在料理，经由林深的教导后，她才发现，料理是需要根据情况做调整，而不是一味机械式的一步一步遵从文字，那做出来，充其量就是道料理，而不是佳餚。

    林深冷冷道，「本身料理就普通，加上经由冷冻，口感和新鲜度都有所下降，自然称不上美味，也就没法吸引人。不是什么料理打着长安城的名号就能大卖的。」

 22-2 扳回一城

    宋玉苦笑，「是我输了，如今大名鼎鼎的长安城被我弄成个烂摊子，你却执意要接手，你真的很喜欢长安城吧。」

    「这是我花费了心血打下的基础，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林深字字句句说的坚定，对他来说，长安城就像自己的小孩，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不顾的。

    宋玉踌躇了半晌，才不耻下问，「林深，你愿意，让我和你再重新振作长安城吗？」

    林深说的没错，以前是他错了，他不该只是把长安城与金钱划为等号，但想想这一路走来，在长安城有了不少回忆，也和林深扶持了许久，他虽为二厨，却还是想待在长安城学习，弥补更多的不足，无论是心态上还是料理上。

    林深望了一眼陆卿语，陆卿语点点头，看来他们想法一致。

    宋玉神情紧张，他们俩人相互点头莫非还是决定将他赶出长安城吗？若是如此，他也欣然接受，毕竟自己犯下了重大的错误。

    虽然宋玉曾经夺取长安城，还将长安城经营的零零落落，不过再怎么说来他也算是开国老臣了，也在长安城费了不少力气和苦心，说来说去，林深还是刀子口豆腐心，宋玉是自己多年的朋友，他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赶尽杀绝。

    都说有一就有二，林深倒也不怕宋玉再次重蹈覆辙，经由这次让宋玉明白他自己并没有足够的本事扛下长安城的名声，也趁好灭了这份邪念。

    林深望着宋玉的神情，知道他还是对长安城上心的，下定决心，「员工宋玉，为了抵过，从此降为一般员工。」

    宋玉露出喜悦的神情，「知道了，林主厨。」

    林深一贯地拍手，示意厨房里的人集合。

    眾人们听到熟悉的呼唤后，兴奋地奔于林深面前，其实他们早在后头偷听了良久，却碍于两人谈判而不敢露面。

    自从宋玉接手后，员工们便有眾多怨言，苦不堪言，深怕多一句便会失去饭碗，内心却无可避免的感觉失去了初衷，无心投入料理，宋玉新带来的厨师虽出色却霸道蛮横，他们每天都像个下人，没得学习，只被灌输做就对了，过着竞竞业业的日子。

    而宋玉也十分守约，收到陆卿语的葵花宝典后没有向外宣传长安城已经换了一片天的事情，同时也是因为林深是长安城的招牌，若是被外人得知，肯定会失去不少衝着长安城而来的顾客。

    谁说林深跌落神坛了？他不过，就是休息了一阵子而已。

    眾人望着林深，欣然笑道，一人一语对着林深道，「主厨，你终于回来了！」、「这个拍手声我等了好久啊！」、「大神回归！」、「道握鸡杼真的太厉害了，不愧是鼎鼎大名的三星主厨，走到哪，哪就亮眼！」

    甜点师傅萌凌没落下林深旁的陆卿语，「小鹿，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的员工餐了，就算让我再吃多久的鮭鱼料理都没关係了！」

    陆卿语眼神闪过一丝狡猾，玩笑道，「说话算话，今天午餐就吃，我马上去准备。」

    眾人们异口同声道，「好耶，边角料员工餐又要横空出世啦！」

 22-3 扳回一城

    宋玉走向厨房，呼喊正在切菜准备员工餐的陆卿语，「小鹿。」

    陆卿语没有因为宋玉先前的行为而有差别待遇，仅是保持一如往常的态度，「怎么了？」

    「对不起。还有，这个还你。」

    面对递向自己，那已经泛黄的笔记本，陆卿语笑道，「不用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笔记本了，扔了吧。」

    她再也不需要依赖制式化的教导了，经由这次的蹈鸡握杼，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可以灵活地运用桌上这些食材和调味料了。

    ＊＊＊

    枫叶飘零于街道、凉风徐徐，没有酷暑的炙热，现正值食慾之秋。

    林深一上位后便将宋玉推出的秋季菜单换下，如火如荼地研究了新一季的菜单，全部採用秋季时材，南瓜盅汤、柠檬盐烤秋刀鱼、清蒸大闸蟹、桂花莲藕、冰糖雪梨、栗子蒙布朗、还有响应中秋以柿子做成的月饼。

    林深重新洗刷了一遍员工名单，将当初与宋玉勾结的人员以及沉华衫剃除，全方面改革后，长安城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再次获得好评，妮娜虽姍姍来迟却来的正好的美食文章又替长安城更上一层楼。

    这下的长安城更比之前火红，酒香不怕巷子深，儘管长安城开在巷子中，仍然是每每预约爆满、现场候客人数排到店外。

    下班后，全身痠痛的陆卿语靠在椅背，如今的她成了林深的助手，也就是二厨的身分，整日间不下来，不过这份忙碌对于她来说却是甜蜜的负担。

    陆父对于她的功成名就感到喜悦，没再催促她回家，还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痔疮切除后还是有可能再次復发，他这下已成痔疮老手，懂得好生照料自己了。

    她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妈妈你看到了吗？我终于出人头地了，成为你骄傲的女儿。

    一旁开车的林深察觉陆卿语的惆悵，问道，「在想什么？」

    「嗯……」陆卿语没有说出实话，应道，「在想我现在工资也挺高了，你不用再替我付多馀的房租啦，我可以的。」

    等红灯的林深伸出手抚摸陆卿语的头，「看来小驯鹿长大了啊。」

    「哼，那是。」

    「对了，明天週日，你跟我回去一趟吧。」

    陆卿语拨开林深的手，猛然摇头，「我才不要，你妈肯定不乐见我。」

    林深的手一把拉住陆卿语的手，单手握方向盘，望着前方继续行驶，「相信我，我有办法让我妈对你改观的。」

    「什么改观，她会讨厌我还不是因为你！」

    「我的错，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吧。」

    自从向陆卿语示好后，林深便放下身段，频频向陆卿语认错，都说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这可真不错，当初他还自信满满自己的行为是严师出高徒，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不过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处处让着她、宠着她，而且这事真的是自己的错。

    「好吧，这次我肯定不要再像上次一样蓬头垢面的去了，一定要让你妈给我刷新印象。」陆卿语口头上虽没答应林深，内心早已默许了。

    「对了，你要赔我一个葵花宝典，我可是为了你才牺牲它的。」

    她没有和林深说宋玉归还自己后，她拒绝便扔了的事，为的就是要让林深感到愧疚，得以重新弥补她。

    「当然，从今日起，我就是你行走版的葵花宝典，以后，共同写下属于我们俩的诗篇。」

    其实垃圾桶里的葵花宝典他早就看到了，不过林深没一语道破。

    他认了，为了追回陆卿语，他什么都愿意。

 22-4 扳回一城

    翌日晚上，陆卿语特意洗了澡，收拾乾净、稍加打扮，换上一件藕粉色的宽裤及纯白小吊带配上雪纺罩衫。

    自从上次的酒会安排，林深察觉到她的衣服真是少之又少，很是嫌弃穿着牛仔裤加上素t，每日都相差无几的陆卿语，便以＂不要给长安城丢脸为由＂替她安排了不少日常衣着。

    这已经是她整个衣柜里最淑女的穿搭了。

    「你等等，上次是因为事发突然我才两手空空去，这次我要带上伴手礼。」语毕，她打开流理台上方的橱柜，里面满是台湾食品。

    她将一盒陈允宝泉的月饼装袋后，往里头又塞了沙茶酱及冬瓜砖。

    林深两手捏了下陆卿语的鼻子，宠溺问，「你想做什么？」

    陆卿语挑眉，眼神闪过一丝狡黠，「这次，才算真正的中秋节庆祝！」

    上次两人是被林母强迫，回去时间也不早了，以至于陆卿语没有时间好好准备，这次林深难得主动开口聚餐，惹得林母一阵诧异又是喜悦，毕竟上次气氛闹得难看。

    不过，林深并没有和林母说陆卿语要来的事情。

    坐在后头的林臻臻不满，「你们去就去，带上我干嘛……」

    她可不想见到那个母老虎，上次陆卿语与林母闹得尷尬，最后也是在极差的气氛中收场，再经歷一次对她来说简直是又一次考验。

    林深转方向盘，将车拐进地下室，「这次不会再和上次一样了。」

    「我保证我这次不是来砸场子的。」陆卿语举三指发誓。

    三人从地下室进门后，林母听到动静便喜悦迎上来，谁知道一眼瞧见陆卿语的面孔整个垮下。

    这没教养的女孩子怎么又来了？

    「阿姨你好，我向你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陆卿语，是长安城的二厨。」

    「这是怎么回事？」林母诧异地望向林深，「不会是你私心给这个小姑娘乱升官吧？」

    「妈，这个呢，说来话长，我们去客厅聊聊吧。」林深推着林母走上楼，另一手接过陆卿语的伴手礼，「有没有乱升官，你上次不是也吃过她的料理了，这次就全权让我们长安城的二厨来大展身手。」

    林母确实对于陆卿语上次的羹汤很是喜爱，仍旧嘴硬，「上次都在气头上，吃什么吃。」

    不愧是母子，倔强嘴硬的性子是一模一样。

    林母暗忖，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很喜欢这位小姑娘，才又特地带她来一次吧，她也不是个古板的人，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毕竟自己儿子还能看上女孩子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林深在客厅与林母说了一切，这次第一次，林母望着林深难得神采奕奕地诉说着这段奇遇，彷彿不想让她错过任何细节。

    从初次认识陆卿语，被她误会自己跟踪了她，面试时还自作聪明以此要胁自己，再到她做了牛块炸饭糰，被顾客讚赏，他却吐槽的无一好处，过了老半天才命宋玉通知她录取，后来两人从採购这件事情上日久生情，越发熟悉，一场意外，他将她救出，内心更靠近了一步，直到白酒晚会，成了两人的爆点，其实两人都互相喜欢彼此，却没有勇气跨过这条线。

    这段若即若离的关係一直到他失去味觉、大受打击才云开见日，所谓的患难见真情便是如此吧，和陆卿语在医院听了陆父说得话后，他更加确定陆卿语就是自己要的人，一手出资了蹈鸡握杼的诞生，可因为自己的考量，两人闹矛盾了，顾尹溪藉此向陆卿语告白，硬脾气的他这才慌了，全摊了。

    「妈，她不是你原先认为拖垮我的人，反而是她带给我成长，帮助我拿回长安城主厨的身分，我愿意带一个女孩子回家你也懂得意味着什么，就是她了。」

    原先的误解说清楚后，林母对陆卿语不再有任何偏见，反倒欣赏起她，一个女孩子竟有如此强大的勇气和热情，为了长安城离乡背井，她的坚持令人佩服。

 22-5 扳回一城

    中秋节，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团圆饭，陆卿语这次做足了功课，必吃的一道有鱼，她便想到了自己的招牌菜，香柠清蒸鱸鱼。

    将鱼放进蒸锅里后，她特地准备了一道自己很喜欢的料理，炸汤圆，十分符合中秋节，有花好月圆的寓意。

    将红白小汤圆放进气炸锅里后，她转身又煮起冬瓜茶，来到西安后她发现手摇饮料店都没有贩卖这款冬瓜拿铁，可惜了，她必须让林家人嚐嚐看冬瓜拿铁的美味。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陆卿语误以为是林深进来，毕竟林家人她仅接触林深，「这里我来啦，你去跟阿姨聊天吧。」

    回答自己的是一片沉默。

    诧异的陆卿语转头后才发现是从未对话过的林臻臻。

    林臻臻率先开口，「陜西人的中秋食俗有一道料理，你不太擅长，让我来做吧。」

    未等陆卿语回话，林臻臻便熟稔地炒起芝麻和花生仁，属于坚果杂粮的那份香气顿时溢满整个厨房，随后她将此捣成末状，拌上糖做成馅料，开始揉麵。

    「原来你会做饼？」

    想不到林臻臻不仅长了一副好皮囊、绘画天赋极高还会下厨，这样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求吧。

    「我只会做这道，叫做烙糖坨坨，这是我唯一主动和我爸学过的一道料理。」

    每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晚上，烙糖坨坨是必不可少的项目，林臻臻最亲近的家人就是林父，这道料理从他离去后便牢牢印在她心中，象徵着团圆。

    林深与妮娜在长安城的採访陆卿语也有听到，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叔叔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备感欣慰。」

    林臻臻不意外，毕竟林深和陆卿语的关係也很明显了，和她说过家里的事情也不算什么。

    林臻臻将馅料包进去桿好的麵皮，淡淡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真的不明白我哥到底喜欢你什么，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他喜欢的是你追求理想，奋不顾身的样子，真的和他很像。」

    从陆卿语那日站出来与林母对槓时，林臻臻便对陆清语改观了。

    林母儘管愤怒，也反省了自己一番，再也不会阻止他们兄妹追寻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了。

    林臻臻多年来的抗争都没用，果然还是要个旁人以理智的方式点醒林母，林母才不会身陷其中，否则她只会认为自己儿女意气用事，说的道理都是情绪化的產物。

    林臻臻随后将烙糖坨坨放在平底锅上以小火慢烙，转头望向正调配冬瓜拿铁的陆卿语，「但你跟我年纪差不多，我就不叫你大嫂了。」

    她又没说要嫁给林深，大嫂这个暱称，她才不要，何况她还没正式答应跟林深在一起呢！

    「这个就当作我给你的谢礼吧，谢谢你说服了我妈让我们勇敢追梦。」

    陆卿语接过林臻臻不知从何拿出的盲盒。

    「都是举手之劳，谢谢你。」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因为这件事和林深冷战了半个月。

    陆卿语迫不及待地打开纸盒，是林臻臻独家製作，一个头上长着鹿角的中长棕发女孩，脸上有着不少蓝绿色的亮片，身上披着一条厨师制服，制服上头还有三颗星星，手上拿着锅铲。

    这根本是特地为了自己量身打造的吧！

    陆卿语两眼发光，不禁讚叹，再一次道谢，「好精緻啊……谢谢你。」

    林臻臻摊手，没有多加回应，让陆卿语顾着锅上的烙糖坨坨便离去。

 23-1 一鹿有你

    饭后，林母很满意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内心暗暗认可陆卿语为自家儿媳妇，而林臻臻难得要住在林家一宿，想必是有些话想和林母说，陆卿语和林深待了一会儿便离去。

    陆卿语刚关上车门，便笑道，「好酷啊，我们那中秋都吃柚子，你们这却是吃西瓜。」

    林深捏了捏眼前的小圆脸，这阵子为了研究秋季新菜单，这隻小驯鹿也胖了不少，「这就是地域不同碰撞出来的火花，对了，那个冬瓜拿铁很好喝，不过你带了沙茶酱却没用，是忘了？」

    「我是提前放在那作为常驻款，要用才方便啊，看来以后这里吃不到的都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林深挑眉，她这是已经打好算盘，认为会常来林家了？

    这么快就已经当自己家了，这头驯鹿的适应力果真不是普通的强。

    刚开出地下室，挡风玻璃上竟落下毛毛细雨.随之越来越大，打满了整台车，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的催眠。

    见林深没有反应，陆卿语眼皮越发沉重，叉着手便靠在椅上沉沉睡去。

    林深的语气很轻，好似羽毛，缓缓落在陆卿语的心头，「一辈子给我做吧。」

    她上车就睡的毛病果然还是改不掉，长安城的业绩蒸蒸日上，也是辛苦她这阵子的疲劳了。

    一路上的沉默配上规律的雨滴，令疲劳不已的陆卿语睡了个好觉，心有灵犀似的，在林深熄了引擎时，她恰巧醒了。

    陆卿语揉眼，四周一片黑，「这里是哪里？」

    林深淡淡道，「山上。」

    不是吧，她一睁开眼，突然就在深山了，自己该不会要被林深卖了吧？

    她吓得透过车窗望着四周一片嘿，畏惧道，「山上？来这干嘛呀……」

    「跟我下车。」林深打开门，不顾陆卿语的反应拉起柔夷。

    陆卿语跟在后面，脚步踉蹌，不停解释，「我跟你说，我卖不了多少钱的！你看我又矮又瘦，虽然最近胖了点啦。」

    一头雾水的陆卿语随着林深走一段路后，两人来到了山顶的最高点，一家气派的温泉会馆佇立于此，像是黑暗中的一颗星，熠熠生辉。

    会馆一旁设立了一个凉亭，供人观赏高山的夜景，林深径直将陆卿语带过去。

    「我们来这做什么呀，明天还要上班呢。」说归说，她还是与林深一同坐下，放眼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令人心也沉静不少。

    「明天中秋弹性放假，只有你不知道吧。」

    陆卿语诧异，「那为什么大晚上带我来深山？」

    「你还没答应我呢。」林深没有回应，反倒笑了，「我心想，你要是不答应，这里荒郊野岭的，我就算把你卖了也没人知道。」

    这么重的心机，陆卿语打抱不平，「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林深沉默半晌，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内心不平衡，在不在一起都是我在提？」

    陆卿语愣怔，他怎么每次都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其实当初我没有同意你的想法，除了觉得自己那时的身分和能力没资格以外，还有一点，这些事情应该是我开口才对，我……想给你一个浪漫的告白。」

    「那你在我家讲那些……」

    「顾尹溪的出现让我太心急了，现在补一个还你，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林深难得的撒娇，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于陆卿语过于严厉，也不怪她秋后算帐。

    「我早就没生气了。」

    陆卿语翻了个白眼，她是那种人吗？

    「那请问长安城的陆二厨，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面对林深含情脉脉的眼眸，她发现这一路走来，林深不知何时开始对自己不再冰冷，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溶化了一座大冰山。

    「我当然愿－－」

    尚未语毕，陆卿语被温热的唇所堵上，这个吻汹涌猛烈，将她的话语和意愿吞得死死的，像是热浪涌向自己，她青涩地微微啟唇回应这番热情，笨拙地附和着林深的爱意。

 22-2 一鹿有你

    林深按耐心中的慾火，拉着陆卿语确认房间，收下自己早已预定好的房间磁卡和陆卿语坐上电梯。

    陆卿语明显察觉有异，林深这么流畅的动作，不对吧？「你不会早就安排好了吧。」

    「陆卿语。」

    林深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语，那低沉的嗓音令她心头一麻，顿时觉得就算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也没关係了。

    唉，色慾薰心。

    正当陆卿语想开口回应那声呼唤时，叮的一声，电梯缓缓打开，同时也开啟彼此内心最渴望的世界。

    林深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温柔地说出与此举相差甚远的话语，「从今以后，你是我的。」

    他之前对于陆卿语抱着保守的心态，克制自己是因为两人还没正式在一起，他理应不该越界，可如今已经不同，爱是佔有、是渴望、是衝动，是想拥有更多的互动与接触。

    他想要她，现在。

    「……好。」她的语气略带羞涩，又有一丝魅惑，认同他的话语。

    经过许可的林深二话不说，一把将长廊上的陆卿语抱起，随后刷卡开门。

    昏黄的烛光照亮整间房，落地窗佔据了最好的高山视野，林深精心准备的玫瑰花瓣扑满整地，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像两人一路面临的各种考验。

    林深犹如瑰宝般轻柔地将她往床上放，深怕碰坏了她。

    他支着自己身子，尽量克制自己的理智，不要吓坏自己身下的人儿，却还是耐不住渴望，向搂着自己脖子的她无尽地索吻，贪婪地想吞没了她最后一丝氧气。

    随后，他的吻移开香软的唇，缓缓朝向那白皙的颈子吸吮，一阵酥麻的感觉唤起了陆卿语打从内心的渴望，仰头配合着他的步调。

    感受到那双手不安分的抚摸自己，令她不自觉地绷紧身子低吟，「唔……」

    陆卿语的一声像是回应林深的热情，使他手中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不一会儿，在他怀中褪去衣物的人儿早已融化了。

    「林深……」

    陆卿语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软软糯糯的附着在他身上，勾起了更大的火苗，她满是迷离的眼眸望着身上的慾火焚身的男人将自己全身上下吻遍，而她的小手也受到指引，开始放肆地往他身下摸去。

    对于陆卿语的主动，林深眼眸跳着慾火，低沉又极具魅力的嗓音道，「你怎么那么皮？」

    作为惩罚，他低下头，往两腿神秘的地带凑近，张嘴含住了她的敏感，以牙间轻咬，细细摩擦着。

    这一下攻略着实刺激到陆卿语，引起更强烈反应的她夹着腿求饶，娇嗔，「我、我错了……」

    林深拉开紧夹自己的大腿，将陆卿语以跨坐的方式一把抱上自己腿，令她感受自己的坚挺。

    他目光如炬地望着眼前脸色緋红、双眼迷离的人儿，沙哑道，「太迟了。」

 22-3 一鹿有你

    半年后。

    陆卿语特地向长安城请了假回去参加毕业典礼，而林深身为自己的主管及男朋友也亲力亲为与她一同划下最后一个学生时代。

    林深一下车，高大的身影顿时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视线，身穿白衬衫、散发禁慾系的气质更是纷纷投来爱慕的眼光，互相讨论着是哪个女孩子三生有幸交到了这个男人。

    此时的他手拿着毕业花束，朝陆卿语走来，之所以没有和陆卿语一同进出便是因为他特地去买了束花庆祝自己家的小朋友终于毕业了。

    陆卿语朝林深挥了挥手，「这里！」

    林深挑眉，她在人群中是如此的突兀，矮的突兀，他怎么可能没发现？

    「小鹿，怎么才一年没见你就带了男朋友回来，」苏暖暖身穿学士服望着与陆卿语身高差的林深，以气音道，「我有一种白菜让猪给拱了的感觉。」

    「他可是米其林三星主厨，谁是猪还不知道呢。」

    苏暖暖诧异道，「你这是办公室恋情啊！」

    陆卿语悄悄地望了眼林深，跟着以气音回，「没有办公室，只有厨房，而且……他就是老闆。」

    「可以啊你，磅大款！」苏暖暖激动地拉高音调，幸好典礼会场十分吵杂，没有人停留视线于此。

    陆卿语将苏暖暖推至座位区，催促道，「好了，典礼要开始啦，我们就定位吧。」

    她不忘转头向林深道，「你在旁边等我吧？」

    「嗯。」林深伸手揉了揉陆卿语的发丝，眼眸满是温柔。

    这场毕业典礼陆卿语着实没什么想法，可能是因为自己脱离上课模式太久了，一年前便在职场上打滚，自然也没有段捨离的感觉。

    因为自己坚强的意志，早在不知不觉磨练出社会人士的心态了。

    林深就不一样了，对他而言，毕业典礼象徵学生时期的结束，也是陆卿语蜕变正式进入职场的开幕典礼。

    一整套的流程结束后，到了送别的环节，毕业生需要走过布满花圈的长廊，一去不回头，在未来的道路上鹏程万里。

    她本来没有感觉，被这一折腾，倒是忍不住眼眶泛红了。

    苏暖暖边哭边抱紧陆卿语，「小鹿，虽然我们已经分开好久了，但这次是真的分开啦。」

    陆卿语拍拍苏暖暖的肩膀，试图给予安慰，「你说什么呢，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

    苏暖暖鼓腮，「你那么远……」

    「没事，林大主厨说了，作为绑架我的代价，他愿意支付人质的亲朋好友探望费用，想来就来！」

    这话是她说的，林深压根没说过，讲到这个，当初蹈鸡握杼的调味料及设备林深硬给了自己，还不满道当初她分你我的事，如今两人的关係已不再分你我，所以呢，林深的钱就是她的钱，况且一张机票钱对长安城的营收来说，也就算一粒沙子，不足为提。

    「太好啦，你什么时候回去啊？趁着我还没工作，我跟你一起走吧。」

    「一个礼拜后，当然可以啊，我跟你说，长安城夏季推出的新菜单可厉害了，这次我也费了不少心力贡献，你一定要嚐嚐……」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最后一段路，全然忘了方才的抑鬱不捨。

 22-4 一鹿有你（完）

    上次匆匆回来探望动手术的陆父，没有机会带林深玩一遍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藉由这次机会，陆卿语拉着林深环岛了一个礼拜，吃了知名的小吃、逛了不少商圈及歷史古蹟。

    还有，最重要的事，探望陆父。

    她这次可是衣锦还乡，再也不用担心陆父催促自己何时回来，一句陆二厨便能堵上陆父的嘴，果然，人功成名就意味有了底气！

    意外的是，陆父不仅没有提到这件事，甚至对于林深正式介绍自己身分时，陆父也没有当初的杀气，反而和林深相处和谐，聊得热络不已，陆卿语差点就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外人了。

    她脑袋清楚得很，不用两隻手就能数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怎么就好上了？

    匪夷所思的陆卿语犹如抓姦，寻着脑海的回忆追寻异处，线索不多，最后她仅推敲出了一个结果，也是她一直没弄清楚的地方。

    她拉走林深，「我爸当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林深挑眉，「过那么久了，你这脑袋瓜怎么还记得？」

    「这脑袋瓜是哪脑袋瓜，」陆卿语连忙摇头，「你别想转移话题！」

    「他和我说，这是我们家丫头第一个带来他面前的男生，让我好好照顾你，别让你受了委屈。」

    「这阵子确实挺折腾的，腰酸背痛的……」陆卿语边说还边揉了揉自己的腰。

    「下次不让你那么累了。」

    对上那双邪魅的眼眸，人不可貌相，这傢伙外表是禁慾系，内心其实根本就是个老色匹！

    陆卿语脸一下唰的緋红，大声辩解，「什么啦，我说工作。」

    说时迟那时快，陆卿语手机叮的一声，她熟练地刷开锁屏，望着顾尹溪传来的讯息，是一张他和妮娜一同在巴黎的合照，桌上却摆满与此地相异的中式料理，尤其是那盘他的拿手菜，麻酱凉皮，陆卿语一眼就望出。

    妮娜与顾尹溪当初的承诺兑现了，也意味着不需要再靠这份责任来系住彼此的关係了，是不是意味着，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抑或另有新欢了？

    顾尹溪那日和自己说开后，没过多久便告诉她，自己要重拾对餐饮的拚劲，再次前往巴黎修练，儘管下班后再也没法绕到隔壁条小巷，点着一如往常的凉皮套餐，和他一同分享喜怒哀乐了，不过陆卿语打从心里替顾尹溪感到喜悦。

    陆卿语察觉身后与自己一同望着屏幕的林深，抬头道，「你觉得他们两人还有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林深低头望着陆卿语的眼眸，「说不准，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陆卿语转身抱紧林深，「对了，回去前买点名產给阿姨、臻臻和沉婆婆吧，暖暖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去西安玩，我说了费用你报销。」

    林深轻抚陆卿语的发丝，笑道，「好。」随后低头小鸡啄米似的在陆卿语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我们这几天去了那么多地方，带我参观参观你的母校吧，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未来的我奉陪到底。」

    虽然错过了你的过去，如今在洽当的时机遇到正确的人，也不枉费大半时间的寻觅了，从此，你我的人生皆由彼此所填满。

    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一鹿有你，我很幸运。

    －全书完－

 后记

    首先，我要感谢我自己

    终于赶在华赏的最后一天完结了（撒花

    对，这是我第一次写后记，就是那么简单的致谢感言

    （之前写青梅嫌懒就没有写了

    来谈谈这本《林深时见鹿》的创作初衷

    全书跳脱自己的家乡，言情的部分并不多，几乎都是料理为主

    以大陆为主的原因是因为这本书的全採用我自己的观点出发

    我就是那个为了梦想毅然决然踏上大陆这篇土地的人

    二一年五月初，全球状况十分危险时，我没打疫苗，

    不顾疫情在我的学生时期画下尾声时，来到了杭州便是为了梦想

    当然，和内容不同，我并没有被知名的大公司录取，也不是在餐饮业工作，更没有大神林深带飞

    在追寻这个梦想的一路上磕磕绊绊，面临很多窘境、意识到自己能力不足及更多现实问题

    同时也踌躇着到底该不该放弃回去舒适圈算了？

    却又不甘这一路耗费的金钱和心力

    生活方式及心态问题的不适，导致我中间断更了几日，

    儘管后面脚步也有些仓促，可最后还是给两人画下了完美的句点！

    并且採用了很多大陆的文化，

    （私心安利了自己来到这后很喜欢的凉皮和rio微醺气泡酒

    再额外推荐锡纸花甲跟猪肚鸡煲

    有一说一

    这里除了外卖美食精緻吸引人以外

    （但是很少西餐，连早餐都是中式的包子馒头生煎qq

    我认为让我大开眼界的还有一点，

    那就是这里的艺术气息很是浓厚

    这里提供更多文案、绘画、游戏等工作机会，

    路上的人将jk、汉服、萝莉服当作日常服穿

    更多不同的灵感和想法碰撞在各个艺术领域中

    也是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刚刚前面说了，多数为我自己的观点，

    妮娜和顾尹溪的感情戏也是採用我自己曾经的一段感情

    这段剧情虽短，不过写到这是十分不捨和刻骨铭心的，

    会将此写出来，同时也是想纪念自己这段让我成长的情感

    在这份一头热的感情突然停止时

    我和妮娜一样，多的是不甘和辗转难眠，折腾了自己许久

    两年后，再次相遇也都说清了，得到了一个还算完美的结局

    也总算能欣然面对了

    这也是我最后一个学生时期的作品

    从今以后踏入职场不知道有没有馀力再创作

    也不知道创作出来还会不会是如此青涩的内容

    但还是有些话想对我自己和你们说

    给萤幕前的你

    如果你是学生，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作为学生是最幸福的时期了

    （虽然听过好多次长辈说要好好珍惜学生时期

    儘管要面临考试很麻烦，但这是你最最最不用承担责任的时期

    你不用面对找工作的危机、还有入职后工作的压力和责任、自己能力不足及各种经济压力，不用牺牲自己来迎合社会

    希望这个时期的你不要只将视线停留在教科书上，

    利用这段时间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吃什么就去吃，

    好好珍惜自己身边那些和你一同吃喝玩乐、听你倾诉的朋友

    如果你已经是社会人士，虽然你要面对很多现实压力

    但我也希望你在屈就于社会，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时间、地域问题而失去许多好友时，

    不忘初衷，还能记得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而不是成为一个只会赚钱的机器

    职场已经如此困难，在其馀的时间就别委屈自己，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

    谢谢看到此的你，如此捧场《林深时见鹿》

    希望大家都能和陆卿语一样，

    在经歷了许多考验后，最终迎向自己的是甜美的果实，事业爱情两得意！

    若没有，也不要放弃自己，无论是转换跑道还是换个对象，

    这都意味着原先的选择对自己并不是那么恰当，

    好事不怕多磨，老天正在加载中，准备给你安排个最适合的人生呢！

    最后，给各位一个鼓励

    也是我梦想之地的总监在萤幕前给追梦者的一句话

    但行好事，末问前程。

    2021/8/311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