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是晴天》 第1章 雨骤风狂 再过几分鐘就半夜12点了,从下午开始,时大时小的雷雨一直没停过,气象局说是梅雨锋面,越晚雨越大。 正在分局里值班的蔡一夫,只能百无聊赖的绕着办公室跺步,时不时还跳个几下活动筋骨。忽然又是一阵狂风捲着豪雨打在玻璃门上,发出「刷!刷!刷!」的声音。 以一个警察来说,蔡一夫长得过于好看了点,身材高瘦也就算了,像貌也相当突出。 他不是那种时下流行的「大眼萌」,是另一种眼型稍长的「个性眼」。又深又长的双眼皮,配上微薄性感的嘴唇,五官立体得常被误认是原住民,或是有外来民族基因的混血仔。 然而,他不开口就算了,一说话却是口音很重的「台湾国语」,像是一个长得很帅的人,正经八百的在搞笑,莫名自带亲切的喜感。 「这是梅雨还是颱风啊?真的夭寿大。」蔡一夫看着坐在值班台前,两眼无神正在放空的陈理河,拍拍他的肩膀说:「学长,你要不要出去感受一下……10秒就够了,应该还蛮爽的。」 「爽你个鬼啦爽!想淋雨你自己去啊!恕不奉陪。」陈理河伸了个懒腰,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鐘:「才12点?都快睡着了,从昨天到现在,我大概就睡了1个小时」 蔡一夫指了指外面:「雨中散步一下,保证给你精神抖擞,想睡都睡不着。」又捉狭的笑了笑说:「阿嫂来了喔?你嘛克制一下,纵慾过度身体会虚欸……」 「我看你是欠揍喔!」陈理河新婚半年,跟妻子还分隔两地,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面。听见蔡一夫打趣他,腾地站起来做势要打他。 门外白光一闪,随即「轰」的一声响了个大雷。两人都吓了一跳,一起往外看去,只见路灯下滂沱大雨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响雷过后,蔡一夫在呼啸的风雨声里听到了几声像是小孩呜咽的声音。仔细再听,却又消失了。 「学长,你有听见哭声吗?」蔡一夫问。 「没啊……」陈理河把正往蔡一夫头上k去的拳头收住,侧耳细听,除了风雨声,还是什么都没有:「你是听到鬼在哭喔?那个是风声啦!」 隔了没多久……夹杂在狂风暴雨中,传来呜呜咽咽,凄凄切切的哭声,这次蔡一夫跟陈理河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挑眉说:「你去看看!」 毕竟有着学弟的自觉,蔡一夫认命的拿起伞往外走去。 一走出玻璃门,撑开的伞立时被风刮得翻了个花。雨水像是奔驰而过的千军万马,全都拿着水桶泼水似的,一桶接着一桶,对着蔡一夫劈头劈脸的倒过来,泼得他张不开眼。 「x!」蔡一夫低低的骂了一声,拨开脸上的雨水,适应了一下外面有些昏暗的光线。大雨中恍忽看见左边防火巷旁有个人影,风雨飘摇的握着一支破伞蹲在围墙边。看不出是男是女,但哭声确实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虽然整个人已经被雨水打溼,他还是撑着翻飞的伞走过去,大声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蹲在墙角的人把伞移开,长发散乱在脸上,是个女人。她缓缓抬起头,在几缕溼发中有一张……看不出容貌的脸…… 「哇靠…….」蔡一夫被这张脸着着实实惊到了,下意识骂了一声。 看不出容貌? 因为她整张脸都是肿的,左半边肿得更是厉害,五官都变形了。比起肿,更吓人的是额头上顺着雨水流下的血渍,掛在肿得像荔枝的眼皮上……蔡一夫在心里暗骂:「见鬼了!」 等他惊魂稍定,发现靠在女人身旁,还有一坨被溼衣包住的「东西」,断断续续的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是小孩吧?蔡一夫蹲下身来,把那坨溼衣服掀开,果然看见两张流着泪的小脸。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雨这么大??先起来先起来!」蔡一夫把没用的伞丢在一边,一手一个搀起了两个小孩。这才发现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女孩稍大,大概有4、5岁,男孩小一点,看样子只有1岁多不到两岁吧!女人也起身,自己抱起了小男孩。 蔡一夫指了指警察局的方向:「先进去再说!」 陈理河一看见她们进门,错愕的站了起来,低声问蔡一夫:「家暴?」 蔡一夫摇头说:「不知道,还没问。」几人滴了一地的水,溼衣服都贴着身体,小女孩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那女人抱着孩子,忽略她惨不忍睹的脸,可以看得出削瘦的身型还颇有风致,照身材来判断,岁数不大,是个年轻妈妈。 蔡一夫转身进去休息室里拿了几条大毛巾和一支吹风机,带着母子三人到另一个办公室。在办公室的置物柜里又找出了几件旧衣服,居然还有小孩的,可能是那些社服单位的志工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吧。 他自己也去换了乾衣服,出来的时候,陈理河已经拖完地,看着他说:「如果是家暴,也打得太严重了,那个小男孩头上也有伤,你有看到吗?」 蔡一夫点了点头:「血迹都凝固了,不知道要不要缝?」 陈理河縐着眉说:「那个妈妈比较严重,等他们出来再问问,脸看起来很肿,希望没有脑震盪」。 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蔡一夫又说:「我去拿点冰块给他们冰敷一下。」 进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男孩在原本就拼在一起的办公桌上侧躺着,身上盖着大毛巾,好像睡着了。左边额头上明显肿了一块,血渍已经擦掉一些,剩下一条暗红色的伤口,大约有2公分长,没有再流血,看起来不是很深。 小女孩长得很清秀,瓜子脸白白小小的,衬托得眼睛又大又圆,拿着吹风机自己在吹头发。 反而是小孩的妈妈披着毛巾,眼睛肿得剩一条线,看不出眼神什么的,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蔡一夫把冰袋交给小女孩,说:「帮妈妈冰敷一下脸,会舒服一点」 小女孩很机伶,关了吹风机,就过去轻轻的把冰敷袋贴在妈妈脸上。可能是感觉到痛,冰袋碰到脸的时候,她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蔡一夫听到泪水滴在冰敷袋上答答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说:「你们弄好了就出来,做个笔录喔!」就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隔了十几分鐘,女人一个人走出来,脸上有些地方惨白惨白的,红肿淤青更加明显了,还有几处小伤口,看起来很吓人。 「不好意思??警察先生,我想问一下??像我这样的情形可以离婚吗?」女人说话,有一种大陆方言的口音,具体不知道是哪里的,听起来软软糯糯,却有一种平静坚定的感觉。 蔡一夫和陈理河一听就觉得应该是个大陆新娘,离乡背井嫁过来,碰到这种事真的求助无门。 「小姐,你贵姓?」陈理河问。 「我姓何」 蔡一夫指了指她的脸问:「何小姐,你这个……是谁打的吗?」 她点了点头:「我先生李佑豪打的」 蔡一夫:「所以你要报家暴?你想离婚?」 「嗯!」她再次点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进来,还在外面淋雨?」蔡一夫问。 她没有马上回答,低头迟疑了一下,几滴泪水滴到胸前的衣服上。蔡一夫递了面纸给她,她擦了擦脸,好像有点疼,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女人擦完脸开口说:「我原本不想小孩没有爸爸,下不了决心。」 陈理河问:「你现在下定决心了?」 「像这样过日子,有爸爸不如没有爸爸,我跟小孩都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那个人,干嘛不离婚?」她说得并不是很激动,只是口气有点无奈和哀伤。 两个值班员警对视了一眼,了然于心。陈理河说:「陈小姐,你先帮我填一些资料,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两人便开始帮她办一些基本的报案程序。 她叫何先晴,六年前从大陆嫁到台南。一年前跟先生北上创业,先生很快就把钱都花光了,却一事无成。儘管如此,男人吃喝嫖赌的习惯却没断过,还常把何先晴做手工赚的微薄薪资都拿走。为了生活,何先晴已经向老闆借了许多钱。 男人拿不到钱就对何先晴拳打脚踢,她一开始也反抗,但毕竟男女有别,体力悬殊,她不只抗争无效,还被打得更惨。而且后来她抗拒的举动,更会激怒先生打小孩出气,为了保护孩子,她只得学着默默忍受。 「你被家暴多久了?」陈理河问。 又是一阵沉默。 看她没有回答,蔡一夫再问:「你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一嫁过来就开始了吗?还是最近才开始?」 何先晴才幽幽的说:「这个也要讲吗?我怕会讲太久」 「没关係,你说!」「反正今天风大雨大的也没什么事,你慢慢说!」两个年轻警察心理都有点不忍,这是被家暴多久了啊? 何先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从结婚的第一天…………」也许是痛下决心之后对自我的解放,她就这样说了一个多小时。 蔡一夫和陈理河也不可置信的听了这么久,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的遭遇比起他们承办过的家暴案件情节,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苦是一回事,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另一回事。谁会在这种天气带着小孩跑出来…….」何先晴说着擦掉再度流下的泪水,苦笑了一下说:「而且脸还肿得像猪头」这几年来,她已经强迫自己忘掉面子这回事,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动手的人才是猪头……你这个也太肿了,还有伤口,天亮以后先去医院看一看,开个验伤单,以后要打离婚官司也比较好赢。」蔡一夫说着站起来:「刚才忘了先帮你消毒,你要不要擦个药?」 「那个……警察先生,我身上一块钱都没有……去医院……」何先晴说的吞吞吐吐。 「没关係,我们帮你通报社会局,他们会派人来陪你去医院检查,家暴和离婚的事,他们都会帮你处理的。」陈理河一边做着记录一边说。 后面办公室里传来小孩的哭声,何先晴起身快步走进去,应该是男孩醒了在找妈妈吧! 隔了一会,何先晴抱着男孩出来,支支唔唔的问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吗?他饿了……」 外面雨势小了许多,蔡一夫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快4点了,就说:「前面十字路口的清粥小菜好像做到5点,我打电话问问看,他们可以外送。」 打完电话又拿医药箱,帮小孩额头上的伤简单消毒擦了药,还问先晴会不会头晕。 何先晴说:「这个是他爸打我的时候甩到他,才撞到桌角,还好不是撞得很重。我这应该还好……但是我……我需要……」她又支唔起来。 女人说话很小心奕奕,也很客气礼貌,每说一句话都深怕麻烦到别人。碰到这种事,是有多无奈才会向警察求助,蔡一夫看她犹豫,就问她:「还需要什么吗?」 「我想去超商买……买一点东西,可以……跟你借一点钱吗?」其实她需要的是妇女用品,但现在这里又没有女警,叫她怎么好意思问。 蔡一夫想了想,掏出皮夹,从里面拿了两张纸钞:「先借你两千块,你可以自己去买吗?斜对面就有便利商店」 这半年来,何先晴已经习惯了到处借钱,但跟警察借钱还是第一次,心中酸楚,又落下泪来。 「欸欸欸……你不要再哭了……冰敷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得到眼睛。等下你去小7买东西,人家店员吓到不敢卖东西给你,打电话来报案,不就又增加我们的业务……」蔡一夫说完,何先晴眼里有泪,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面的悲苦也冲淡了些。 她去小办公室把趴在桌上睡的女儿叫醒,让他照顾一下弟弟,戴上蔡一夫给她的口罩就出去了。 陈理河看着她焦急出去的背影,突然回头跟蔡一夫说:「她要是就这样跑走,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可能!」蔡一夫斩丁截铁的说:「你没看她这么爱小孩,怎么可能丢下他们跑掉。」 没想到小女孩牵着弟弟站在后面,大声的说:「我妈才不会丢下我们,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和弟弟,她早就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就是我们!她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掉的!」 听何先晴说了一晚上,再听小女孩喊出这几句话,蔡一夫莫名其妙的鼻头发酸起来。 第2章 雨静风停 天亮的时候,乌云散了,雨也停了。日出之后,天空又是清爽澄澈的蓝,云朵一片一片浮在乾净的蓝天里,昨晚的狂风暴雨似乎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然而残酷的现实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恶梦,对何先晴来说,与其沉浸在浑沌的梦里,不如早点清醒。 八点不到,刘艾敏就出现在分局了。她留着齐耳短发,二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却很利落干练。有点自来熟,一说话,好像所有人都是熟朋友。 「你好!我是社会局约聘人员刘艾敏,你是何先晴对吧!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等下我们再详细聊聊。来!这是我的名片,你也留个联络电话给我,以后有什么状况都可以找我」 陈理河一看到她来,就对蔡一夫笑了笑。 蔡一夫有点惊讶,问说:「怎么是你来?」 「课长看到是你们这里的案子,说我比较熟,就叫我来啦!」刘艾敏说话声音不大,但很清亮,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刘艾敏之前接过这个区的几个案件,跟分局的员警很快就混熟了,尤其是对蔡一夫,有事没事总来找他,局里的同事都打趣说艾敏在追他。蔡一夫无所谓,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合得来也可以走走看。 刘艾敏想先了解一下状况,接二连三的问了蔡一夫几个问题: 刘:「暂时保护令声请了吗?」 蔡:「有」 刘:「有说是要回家还是安置到庇护所吗?」 蔡:「应该是安置……回家没办法保证她和小孩的安全,不过还是先去医院吧!」 刘:「好的!」然后对着何先晴说:「先晴,你这个脸也肿得太严重……我们去医院上个药检查一下,再开个验伤单」 蔡:「这个至少是消了一半肿的程度,昨天看到她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个半死……」 刘:「你怎么这样说,人家不尷尬吗?」又转向先晴:「不好意思,我们蔡警官人长得帅,但是说话很直接,你别介意。」 先晴忙说:「我知道,蔡警官人很好,我们被他救进警察局的时候,真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说的也没错,我很感激他。」 蔡一夫:「我就一个小警察,别叫我警官!」又问刘艾敏:「誒……你们急难救助要多久可以请下来?」 刘:「急的只能先请3000元,其他都还要比较久,先晴,你有健保卡吗?」 先晴点点头,还好她已经拿到身份证,也参加了健保,至少离婚不会被送回大陆去。 刘艾敏对她说:「走吧!我们先去一趟医院」说着就起身,看得出来她的个性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蔡一夫说:「我下班了……需要陪你们去吗?」 刘艾敏一听就笑了:「那当然好,有帅哥警官陪,就“啥米拢不惊”了。看完医生,蔡警官能不能再陪我们回一趟家,免得碰到她先生又出状况。」她根本不管蔡一夫说什么,仍然开口一个蔡警官,闭口一个蔡警官。 幸好何先晴检查的结果都是皮肉外伤,有一点轻微的脑震盪,要自己注意观察几天。 蔡一夫和刘艾敏陪先晴回家的时候,也跟她讨论了接下来的安排。 先晴问艾敏:「你说的庇护所离这里很远吗?那边有工作可以做吗?」 庇护所在城市另一头的郊区,离这里大约1个半小时车程,如果搬过去,原本帮成衣厂做的手工加工势必无法再做,欠的钱要怎么跟老闆娘交待?而且搬去之后要靠什么维生,更何况还得养两个孩子。 刘艾敏问:「你家里都没有钱了?也没有存款?」 先晴无奈的说:「我已经跟做手工那边的老闆娘借了很多钱,昨天拿到薪水,扣掉分期还给她的,就剩下一点而已,还被……被李佑豪抢走,家里连零钱都没有了,怎么可能有存款。」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愿再用「我先生」这个称呼了。 最后的决定是不搬去庇护所,但也不能继续住在这个家里。如果李佑豪回来接到保护令,知道她报了案,一定会抓狂,她得带着孩子搬出去才行。 蔡一夫想起附近刚好有一栋专门租给年轻打工族的公寓,租金也不贵,马上带他们去问。刚好有空着的套房,基本的家具都齐全,可以立刻入住,只是第一个月连押金要15000元。 「那不然我再去借借看……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再借我」老闆娘人是很好,但先晴之前已经跟她借不少了。 蔡一夫想了想说:「我也是昨天薪水刚入帐,要去提款机领才有。我先借你好了,等你赚了钱再还我。」 刘艾敏瞪大了眼睛,詑异的看着他:「你发财了?怎么这么乾脆?我以前还以为你很小气吔,请我吃饭都只吃夜市的。」 蔡一夫也回瞪她一眼:「你不要乱讲,没看人家临时有急用咩,要有同理心知道吗?还亏你是社会局的。说我小气,你才小气咧,认识你这么久还没给你请过。」 刘艾敏哇哇叫:「喂喂喂!蔡警官,上次我说要请你,是你自己不要的欸!」。 蔡一夫挥了挥手:「所以说你别三八了,小不小气是重点吗?」。 刘艾敏:「那重点是什么?」 蔡一夫:「重点是你们社会局还有什么救助金可以申请,赶快帮她申请,才能还我钱啊!」 其实两人只是不想何先晴因为钱的事情觉得不好意思,转移焦点胡扯一通。 何先晴看两人斗嘴也笑了起来,一时忘了嘴角的伤还没好,伤口被拉扯痛得她「嘶!」了一声。 两人忙问「怎么了?」 何先晴轻轻碰了一下嘴角:「没事,就是看你们两个这样吵吵闹闹的,觉得年轻真好!」 刘艾敏笑着说:「你也还年轻啊!别这么感慨!你资料上是26岁,我25,他比我小一岁,有差很多吗?」 原来不过是两、三岁的差距,先晴看着他们自在谈笑,恣意而自信,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啊!而自己却已歷尽沧桑,身心残破,又回头看了看她视如珍宝却无法好好照顾的两个孩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但感慨又能如何?她有很多事要想,很多事要做。脱离有关李佑豪的一切,重新给了她对生活的希望,她没有时间感慨,只能拼命往前走。 刘艾敏听她叹气,知道她感叹自己的经歷,就拉起她的手说:「先晴,人跟人相处都是缘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跟你特别有缘。你放心,一定会帮你处理好接下来的事,只要你想,一切都会变好的!」 先晴感激的说:「你们真的是太好帮我太多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又觉得现在自己完全没有能力,说感谢根本没有意义。 蔡一夫看她好像又要哭了,赶忙就说:「不用太感谢我,钱是要还的,又不是不用还。」 两人帮着先晴回去原来的住处拿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让他们母子可以先住进套房。 「其他要搬的,社会局的刘小姐会找志工来帮你搬。我要回去睡觉了,我们上班不能摸鱼,不像她们,上班时间还可以在外面溜达。」推推刘艾敏:「走吧!你不走吗?」 「溜什么达?我是这是公务吔,我也很忙的好吗!事情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偷懒。」拿出手机看了时间,又说:「糟糕,这么晚了…….今天又要加班到晚上了。」两人跟先晴说了再见,一路打打闹闹的走了。 走着走着刘艾敏突然停了下来,问蔡一夫:「你为什么对何先晴这么好?之前也没看你借给谁钱过啊!」 蔡一夫又走了两步,才发现刘艾敏停住不走了,他转身说:「有吗?有对她很好吗?不就是很正常啊!」 「虽然蔡警官平常就很急公好义,但我觉得把薪水直接拿出来,借给夙寐平生第一次见面的人,还是有点特别,到底是为什么呢?」 「哪有为什么?难道会是见色起意,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吗?」随后又加了一句:「你嘛卡拜託咧!」 刘艾敏想了想,别说「美貌」了,何先晴今天连「容貌」都不可说,也挺惨的:「说不定她伤好了是个绝世美女,你看苓莉长那么漂亮。」苓莉是先晴女儿的名字。 蔡一夫「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小女孩确实漂亮,都可以去当童星了。」忽然觉得离题,又把话题绕回来:「我帮她是因为心中有爱懂吧?孔祖说《赠人玫瑰,手有馀香》你没听过吗?」 刘艾敏:「谁是孔祖?」她只听过彭祖,没听过什么孔祖的。 蔡一夫:「孔祖都不知道,就孔祖孟祖那个孔祖啊…….」 刘艾敏意会过来:「你说孔子喔……」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天,什么孔祖啦!吼唷!你这个台湾国语实在很强……」想想又说:「这句话也不是孔子说的好吗?是外国人说的吧?」 蔡一夫:「是喔?不是他说的?那孔祖是说了哪句话?」 刘艾敏:「他说的话可多了,我哪知道你是说哪一句。」 蔡一夫:「不是也有一句话说《给人温暖就是自己幸福》,其实那句话跟这个差不多的意思」什么孔子说,根本是他胡诌的。 刘艾敏听出他的意思了,笑着说:「哟~~你很会嘛!」又伸出大姆指给他比了个讚。 蔡一夫还装腔作势的压着左胸说:「你不用给我讚,那个大姆指像是直接戳在我心脏这里,我现在心也很痛欸!」 「你干嘛心痛?」刘艾敏问。 蔡一夫:「我是担心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心在痛,你懂不懂啊!」 刘艾敏「呿!」的一声,一掌打在蔡一夫手臂上:「我知道了啦!我赶快回去看看还有什么救助金可以申请的,申请出来让何先晴立马还你钱。」 蔡一夫:「欸!你这个人有没有爱心啊?你看她那个样子,申请下来还让她还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刘艾敏实在无语了:「是你自己说心痛的!又说我没良心,到底什么毛病啊你?」 蔡一夫指着前方说:「刘小姐,您的目标捷运站已抵达,台北捷运欢迎您,我回去睡觉啦…..拜拜嘍!」说完直接小跑离开,留下啼笑皆非的刘艾敏,摇摇头自己走进捷运站。 何先晴睡眠本来就不太好,睡到半夜也会在恶梦里惊醒。最常梦见的就是结婚那天,那个她记不起任何声音的梦,破碎的影像在梦里静默且无止境的回放再回放。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总是能清楚的判断现实的状况,她知道自己没有抱怨的时间,也没有逃离命运的资格。 「加油!好好过!」这句话是她每天对自己说的早安和晚安。靠着这句话,她熬过无数的晨昏和黑夜。 今晚她却反常梦见了生命中的另一个过往。 梦中,她回到了多年前,远赴北京求学时住的那个老旧的胡同巷弄里。老得可以列为文化古蹟的老房子,无法改建,房东也没钱翻修。偶尔床下或是墙缝里跑出的蟑螂虫鼠之流,都能把她和室友吓得鸡飞狗跳。 梦中,她见到了许子梅,她的室友、大学同学,也是那两年最要好的闺密。 那段时间是她这辈子生活得最有烟火气也最愜意的日子。 有时,她们会在冬日里买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放一些青菜和2颗鸡蛋,用一个小锅在小瓦斯炉上煮着,下一点麵条,配上葱蒜蘸料,滴几滴香油,就是令人怀念的人间美味。 锅里的汤咕嚕咕嚕的滚着,她夹了一片冒着白烟和香气的肉片,正要一口吃下的时候,突然就醒了。 果然好梦由来最易醒!先晴惋惜着还没吃到的肉片,发现梦里的咕嚕声是自己肚子里发出来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场梦原来是饿醒的! 门口进来的地方有张小方桌和两张椅子,方桌边上摆着一盏亮着黄光的小枱灯,都是房东给套房配备的傢俱。先晴睡觉时把大灯关了,枱灯却没有熄,把它当成夜灯来用,晚上醒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她醒了,也饿了,却仍然躺着不想起来。身上还有一些淤伤,全身都感到无比酸痛,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闭着眼睛,感受那柔和的黄色光芒,就像多年前,从那间老屋子的窗帘外透进来的晨曦一般。 老屋的二楼是间小阁楼,有一个面对着巷子的小窗,窗帘是她特别选的,门外围墙边开得很灿烂的小雏菊的顏色。多美好的时光啊!那些会为了一早起来看见小雏菊花瓣上的露珠而感动的岁月。哪怕是再闻一次那间屋子里,夹杂着霉味和木头气味的空气,先晴都会幸福得想哭吧! 美好时光的记忆里,还有一个她不能想起的人,只要稍稍靠近关联着这个人的回忆边缘,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痛起来。 也就是在那个木头窗櫺边的书桌上,她读到「居人思客客思家」,正想打电话回去跟爸妈撒娇说她想家了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父亲跟朋友一起投资失败,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下巨额债务,家中也没有房產可变卖…… 那时乡下有许多到了适婚年龄的姑娘,都想嫁到台湾,彷彿成了一种流行。亲戚家的女孩相亲成功,不但家里拿到丰厚的聘金,而且夫家这边开店做生意,嫁过去就是老闆娘,听说生了一儿一女,过得很美满。 妈妈说:「先晴,救救你爸,也救救家里,你嫁了吧!。」 第3章 生平第一次上新闻 一大早,先晴就被手机的震动声震醒。女儿跟儿子还在熟睡,她拿起手机,轻手轻脚的下床。 手机上显示是李佑豪,她心一慌把手机丢得老远,震动的声音还是一直没停下来,她甚至想关机算了。 十几分鐘之后,才终于没听到声音了。隔了没一会又开始震起来,先晴担心刘艾敏她们有事要找她,趴到床底下找了半天才把手机拿出来,结果震动已经停了。看了来电显示,果然是刘艾敏打来的。 先晴回拨过去,刘艾敏一接通就说:「先晴,你昨天的事被记者报导出来了。不过还好,报导的重点放在帅哥员警的善心义举,没有特别深入的讲你的事。 他们说蔡一夫处理家暴案件时自掏腰包,帮助了带着两个小孩的陆籍妈妈。正面表述了人间有温情,处处有温暖的社会光明面。」说完还「嘿嘿嘿」的笑了三声。 先晴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上新闻,是因为这种事,有点哭笑不得。 刘艾敏担心有记者找到何先晴,让她别接不认识的电话,后来又边笑边说:「现在他们分局前面还停了几部sng车呢!蔡一夫红了哈哈!」 何先晴问:「蔡一夫?是蔡警官的名字?」 刘艾敏:「对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他没跟你说过吗?他每次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这样说,只要听过就不会忘记。」 「那他现在会不会很烦啊?」何先晴有点担心自己又造成了别人的困扰。 刘艾敏:「放心啦!反正记者问他,他也很会讲,什么《赠人玫瑰,手留馀香》,昨天还跟我说了一大套,你不用替他担心。」说完就掛了电话。 没过多久又打来说:「受不了记者太吵,蔡一夫主管让他请休假了,哈哈!他说今天有空可以当志工,开车来帮你搬家,你准备一下,等下去接你。」 何先晴赶忙说:「可是今天李佑豪可能在吔,他刚才一直打电话来,我没接。」 刘艾敏:「没关係,你的暂时保护令下来了,我等等带过去给你。再说,我们还有善心员警保护,他不敢怎么样的。」 后来蔡一夫来的时候,跟她们说是因为何先晴的家暴案成案了,才被记者追到的。 「那他们怎么知道你自掏腰包帮我们的事?」先晴有点疑惑,又看看刘艾敏:「是你跟记者说的吗?」 蔡一夫没等刘艾敏回答,直接摇头说:「是那个不讲义气的学长陈理河说的,就你来分局报案那天,另外的那个警察啊!说什么欠记者朋友一个人情,直接把我卖了。」 刘艾敏:「这是好事啊,搞不好你还被表扬咧……」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低调人,孔祖说《为善不欲人知》懂吗?」蔡一夫好像很喜欢张冠李戴的搬孔老夫子出来。 「又孔祖说了,你最好是啦!」于是刘艾敏跟蔡一夫开始了你一句我一句日常斗嘴。 两人陪着何先晴回去搬东西,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斜躺在椅子上,满屋子的酒气。 看到何先晴带着小孩回来,李佑豪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脖子上青筋暴露,似忽累积了无限怒气即将炸裂,两个孩子都吓得躲到先晴身后。 没想到后面又进来一男一女,李佑豪才硬生生忍住脾气,没好气的问:「他们是谁?」 蔡一夫跟刘艾敏都拿出工作证,报了职称,李佑豪才一下楞住。 其实他早上在电视新闻里看到那个报导了。昨晚回来时已经喝醉,早上醒来发现老婆和小孩一夜未归,出了这个新闻他心里也毛毛的,想说先晴会不会真跑去报案了,电话又没人接,正在暴躁的时候,她却带人回来了。 李佑豪一时不知怎么反应,从嘴里爆出了一连串难听至极的脏话,连蔡一夫这个血统纯粹的本土警察,也觉得太不入流了。 蔡一夫拿出一张看起来像是公文的纸,翻开后在李佑豪眼前晃了一下说:「这是法院开的保护令,你很快也会收到,你现在不能接近她们母子,包括骚扰、接触、跟踪、通话、通信…..通通都不行」 刘艾敏:「关于你对她家暴的部份,验伤报告跟医生诊断书都开好了,你等着上法院吧!」 李佑豪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蔡一夫和刘艾敏陪着一起来,他应该早就动手了。 何先晴进房间去收拾东西,李佑豪一直在小客厅里走来走去,嘴里也不停的唸唸有(脏)词,后来乾脆随便拿了一件上衣,直接出门去了。 两个孩子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亦步亦趋的黏着先晴,不时瞪大眼睛观察李佑豪,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走之后,他们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这种情形下,看得出来李佑豪对孩子根本不曾建立过什么情感,从进门开始,他没有跟孩子有任何的交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这也让蔡一夫更怀疑李佑豪是否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或是性格上存在某种不可控制的缺陷。 李佑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猥琐,其实他原本的样子算是长得还可以,要不是他总没精神的佝僂着,身材也属于高瘦型,谁想得到他竟然会对自己的妻子做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暴力行为。 在分局那天晚上,何先晴说出了许多李佑豪加之于她残忍而不合常情的伤害。那些暴虐的情节,蔡一夫没有对刘艾敏多说,但是心中对先晴也有了更多的矜悯之情。 刘艾敏进卧室去帮先晴收拾东西,蔡一夫看看也没什么他可以帮忙的,就去把在先晴身边碍手碍脚的小男孩抱到客厅沙发上。发现弟弟被抱走,女孩马上就跟着过来,是一个很懂得保护弟弟的小姐姐。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蔡一夫问。 一旁的姐姐接话:「他快两岁了,可是还不太会说话,他叫李宇强,我是李苓莉」 两岁的孩子,应该基本的语言,沟通词汇都没问题才对,不太会说话,表示他的语言发展有点慢。 「苓莉啊……名字很好听,一听就聪明伶俐的样子」说完又看看弟弟:「强强的名字也很好听」夸了姐姐一定要夸弟弟,对小孩要公平,不然小孩心里会有阴影。 阴影……蔡一夫叹了一口气,有这样的爸爸,埋在他们脑海里的阴影,是不是早就厚实得透不进光了?弟弟语言发展得晚,也有可能是心理层面的影响吧! 他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小手帕,折折捲捲,做了一隻小老鼠出来。把布老鼠放到宇强手上的时候,偷偷用手指勾了一下,老鼠就像活了一样飞窜出去。 蔡一夫做了一个专业追捕的动作,把老鼠抓了回来,说:「还跑……还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飞天无敌大警察吔!被我抓到了吧!乖一点嘛,好好陪强强小弟弟玩,不准再跑了!」 两个孩子觉得有趣,都笑起来,宇强还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小朋友的笑就像花儿开放一样温暖人心,蔡一夫内心感叹,光是为了这样的笑容,大人们就该放弃一切争吵,天下太平才对。 苓莉突然站起来,跑进卧室拿了一条手帕出来交给蔡一夫。 「你也想要一隻是吗?没问题!但是警察叔叔的老鼠都肚子饿去找东西吃了,变一隻兔子给你行不行?」蔡一夫抖了抖手帕,铺在腿上,三两下又捲了一隻长耳朵的兔子出来。 两个小孩都开心的拍起手来,苓莉说:「小兔子也会跑吗?」 蔡一夫摇摇头:「小兔子不跑……他都是用跳的!」把小兔子放在苓莉的手掌上,让苓莉的另一隻手盖住小兔子,还说:「抓好!他很会跳,跳很高喔!」然后再教苓莉怎么用手指轻轻推一下,小兔子就跳出来了。 飞天警察和两个小孩跟兔子老鼠追逐了一上午,直到大人们把东西都放上车,小孩也上车了,手里还紧紧抓着变成兔子和老鼠的手帕。 以先晴他们的经济状况,家里本来就没剩多少东西,能拿的也有限,一个后车厢就载完了。车子出发的时候,先晴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对这个充满恐惧和悲惨回忆的地方,她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一眼也不愿再看。 当初公婆终于答应他们自己出来创业的时候,一家四口来到陌生的城市,她以为是重生的机会,结果却是更绝望的毁灭。 本来说好要一起创业的朋友,却临时打了退堂鼓,李佑豪自己碰了几次钉子以后,就开始怨天怨地,抱怨父母没有给他更多的钱,到后来根本没有人肯帮他。还跟他一起混的,都是些酒肉朋友,骗了他的钱不说,每天还哄着他拿钱出来寻欢作乐,说是要介绍朋友,拓展人脉,「机会」才会找上门。 吃喝嫖赌本来就是李佑豪的强项,离开了原本的生活圈,先晴以为至少可以消停点,没想到他却以很快的速度,又牵扯上了另一批狐朋狗友,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程度,比起之前在南部的时候更严重。 没有了旁人,李佑豪对何先晴的态度更加肆无忌惮。先晴也找到了一个让自己相对安全的生活方式,只要他不动小孩,她习惯于沉默,免得又招来一顿拳打脚踢。寧可他夜不归家,她和孩子还可以睡个安稳觉。 但默默承受并不能改变现状,他的浪荡和挥霍是无可救药的,只出不进的钱总有花完的一天。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大吵大闹,大打出手。 有一天,孩子睡了,窗外下着雨,她如往常一般赶做手工。开着电视,让家里有点声音,可以掩盖掉孤单的感觉。先晴习惯了「听」电视,电视剧里总是演着甜蜜而苍白的爱情,只要有爱情,吃土也是甜的。 即将离开家乡,远赴异地的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时,说了句台词:「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这句话让她的胸口像是被重搥了一拳般刺痛起来,她怔怔的坐着,泪水如同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珠不停落下。 几年前,曾有一个人,在斑驳而爬满藤蔓的木门前,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两句话。 那时,她也响往着自己的人生路上,能有情深挚爱的人相陪。 但这个雨夜,她能想到的却只是「不堪回首」四个字。 --------------------------------------------------- 雨声滴滴答答的打在车窗上,在他们开车往新住处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幸好不是很大,搬东西的时候也不至于淋溼。 新住处是公寓房子的二楼,没有电梯,儘管东西不多,上上下下也得爬个几趟,蔡一夫一个人把东西全搬上去了。 刘艾敏帮先晴打扫整理,蔡一夫又说肚子饿了,下去买便当。回来的时候,除了便当,还带了一袋麵包。 「今天麵包店开幕週年庆,买300元送小波萝还有两支乾燥花,呵呵!你搬家,刚好把花送你。」 吃完饭,刘艾敏和蔡一夫把便当附送的乳酸菌饮料都给孩子喝,宇强开心极了,蔡一夫还教会了苓莉手帕鼠和手帕兔的製做方法,这样就算原本做的散开来了,苓莉也可以自己做。 两人离开了以后,苓莉告诉先晴:「妈妈,我好喜欢警察叔叔和刘阿姨,好喜欢好喜欢。」 先晴问:「这么喜欢啊?为什么?」 苓莉说:「我跟弟弟都还太小,不能保护妈妈。但是警察叔叔和刘阿姨不怕爸爸,他们可以保护你。警察叔叔说他是飞天无敌警察,专门抓坏人打怪兽。他们在的时候,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先晴心疼的把女儿抱在怀里:「不用怕,以后妈妈会坚强起来,跟无敌警察学习要怎么保护你们,好不好?」 宇强看见妈妈抱着姐姐,也挤过来,先晴便把他一起也抱在怀里。 苓莉又说:「妈妈,我们搬到这里以后,爸爸还会来吗?」 李佑豪在孩子心中的伤害究竟有多大,是否会阻碍他们的成长,现在还无从得知。何先晴只知道,这一刻,她心中只有满满的不捨和悔恨,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离开李佑豪。 先晴告诉苓莉:「爸爸不知道我们搬到这里,他不会来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拿出手机,把快捷键1号和2号分别设成刘艾敏和蔡一夫的号码,然后告诉苓莉,如何使用快捷键打电话:「如果哪一天你爸找来的话,你就躲到浴室去打电话给阿姨或是叔叔,跟她们说爸爸来了,她们会想办法帮我们的。」 帮两个孩子和自己都梳洗完,孩子们也在她的身边乖乖睡了。 她再一次的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变好的,加油! 第4章 狗屁的诗与远方 搬来的第二天,先晴就告诉成衣厂她换了新地址,请司机把要加工的半成品改送到这里。 缝完了这次加工的小釦子已经是深夜了,把东西收拾乾净,躺在床上,又发起呆来。 她依旧亮着桌上的小枱灯,淡黄色的灯光在方桌上照出了一个圆形的灯影,那两支插在小饮料瓶里的乾燥花,被圈在光影里,安静,而且孤单。 她拿出手机,帮花和灯拍了一张照片,这是她手机里,除了为数不多记录小孩生活的相片以外,唯一的一张「不相干」的照片。 当生活除了生活下去,没有别的目标,还能记得什么诗和远方呢? 她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每天就靠着煮一点粥或麵条打发三餐,炒一颗鸡蛋给儿子和女儿分着吃,她自己配一点酱菜就吃饱了。这个月清苦一点,以后会渐渐好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不需应付李佑豪的日子,再拮据也不觉得苦,再苦也有希望。 这个社区是蔡一夫他们分局的辖区,有一次蔡一夫来里长家前面签巡逻箱,顺便绕过来先晴住处看看。 进门时看见宇强坐在小折叠沙发上,苓莉则坐在方桌旁吃着晚餐,桌上是一小盘炒鸡蛋和一小碟罐头酱菜。桌上地上还堆着先晴做手工的半成品成衣材料什么的。 先晴脸上的伤消肿后就好得很快,蔡一夫见到她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还以为是谁跑到她家来了。如同他跟刘艾敏的猜想,先晴有着跟苓莉一样圆圆大大的眼睛,只是现在脸颊不肿了,反倒微微凹陷进去,看起来有点憔悴。 苓莉看见是他来了,开心得大声喊了声「警察叔叔」,立刻去衣橱的小抽屉里拿了两条手帕出来,说:「上次做的都散开了,叔叔再帮我们做小老鼠和兔子」 蔡一夫哈哈一笑,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动手变出老鼠和兔子,苓莉在一旁盯着,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蔡一夫手上摆弄着手帕,一边开口问先晴:「听刘小姐说帮你申请了法律扶助,你跟律师见过面了吗?」 先晴点点头:「见过了,资料刘小姐也都帮忙弄好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蔡一夫又问:「那个基金会应该会帮你出钱,你这边不用负担费用吧?」 「嗯!不用!他们说很快就可以处理了。」先晴又拿起手上的针线,继续工作。 「刘小姐办事很有效率,她能力也很好。」蔡一夫夸了一下刘艾敏。 先晴顺口说:「你也很优秀,你们两个很配啊!」 「啊?我跟她?很配?」蔡一夫楞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没有喔!她太厉害了,我没有跟她很配……」 先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不是你女朋友喔?我还以为是吔……」 「不是不是……我还没有女朋友啦!」蔡一夫下意识的回答,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干嘛那么认真否认,就算是又怎样呢? 先晴说:「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我看她也蛮喜欢你的呀!怎么不走走看?」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跟蔡一夫没那么熟,说这些恰当吗? 蔡一夫想想就笑了:「我们两个很努力在帮你离婚,然后你叫我们走走看?会不会有点极端?」 先晴有点接不下话了,只好苦笑说:「我是命不好,但是你们是好命的,不要因为我遇人不淑,影响了你们的婚姻观啊!」 「你是运气不好,不是命不好」蔡一夫起身,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我的婚姻观没那么容易被你影响。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结婚生小孩了,我爸妈子孙满堂,专业带孙子,每天都抱怨自己怎么那么累,叫我别那么早结婚。」 他把先晴加工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下,说:「你缝这个能赚多少?」 「每一次给的东西不太一样」先晴说着话,手里还是继续工作:「今天这个是缝一个一块钱,有时候是弄别的东西。」 「才一块钱?」蔡一夫又问:「那你这样一天可以缝到100个吗?」 「我认真点可以缝300个,其实老闆知道我状况,每次给我的工资都比别人多了。」对于给予她帮助的人,先晴一直是常怀感谢的。是这些人的善意,让她能撑过最无助的时刻。就如同这次碰到蔡一夫和刘艾敏,也许就是改变她此生的契机,无论日后如何,她永远感恩。 蔡一夫离开时又从皮夹拿了几张钞票塞到她手里,先晴还来不及拒绝,他就关门走人了。她的困境蔡一夫是明白的,拿钱的这个举动,也是一秒鐘的事,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思考。 每个人都会碰到困境,而刚好先晴的困境他可以帮得上忙,他一点也不纠结。 这对于她的确是雪中送碳,不然过两天,又得去找成衣厂老闆借钱了。 靠着这些钱,终于撑到了下个月的发薪日,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把刚领到的薪资袋放到自己钱包里的时候,心中比以往都踏实。 艾敏也打电话来说申请的补助金都下来了,还陪她去银行开了户。 这天先晴特地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块五花肉和半隻鸡,一盒鸡蛋,2把青菜,还有几颗苹果。幸好房东原本就给套房配备了小冰箱,她第一次在冰箱里放了这么多的东西,心中的满足,就快要从胸口满溢而出了,彷彿塞满的不是冰箱,而是她的心。 晚上给自己和孩子煮了一小锅香气四溢的鸡蛋麵,放了肉片青菜和2颗荷包蛋。一向胃口不大的苓莉吃了两碗,连小宇强都砸巴着嘴让先晴晴餵了满满一碗。 吃完正在收拾的时候门铃响了,先晴还以为蔡一夫又来巡逻,结果门才开一个小缝,就被粗鲁的推开,李佑豪和他的母亲陈莠直接闯了进来。 原本坐在小沙发上的苓莉也被吓了一跳,见到来人本能的想躲,但这里只是一间套房,床铺桌椅小厨房都在一个十几坪的空间里,躲无可躲。 其实李佑豪早在十几天前,就跟踪成衣厂送收货的货车,找到了何先晴的住处。但他多少还有一些忌惮那纸保护令,不敢直接过来闹,后来又收到了离婚诉讼开庭的通知,才跑回南部去把母亲陈莠带上来。 陈莠进门,对着先晴就是一巴掌,先晴突然见到这两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就被打傻了,脑子完全空白无法思考。李佑豪一看,老妈都开打了,更加有了靠山,拿起椅子,对着小方桌就砸了下去,桌上的东西四散掉落。 苓莉虽然也害怕得要命,还是机警的拿起先晴放在床边的手机躲进浴室,把门反锁起来。 宇强也嚎啕大哭,陈莠像一阵风一样,抱起宇强回头就要走。先晴才反应过来,立刻衝上去抓住陈莠的手,陈莠还没有抱牢,加上宇强也一直挣扎,被先晴一把抢回自己怀里。 陈莠顾忌先晴抱着小孩,没有再打人,李佑豪却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又去猛敲浴室,叫苓莉开门,还说要带她回南部。 陈莠抓着先晴的头发,恶狠狠的说:「离婚?离什么婚?你是我们花钱娶回来的,要离婚,先还钱啊!娶你的时候聘金还有机票钱……这么多年了,加上利息有多少你算过没?你嫁过来就吃我家的饭住我家的房子,你有赚过一分钱给我吗?你要小孩是吗?小孩的钱也算一算!我不跟你太计较,你拿出500万就好,500万才来谈离婚!没有500万免谈!」 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先晴根本不知道陈莠在说什么,但又挣脱不了,看见李佑豪去追苓莉,又担心他对苓莉动手,心急得不行。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电铃和敲门声,李佑豪走过来看了一眼陈莠,因为闹得动静太大了,他又有点担心起来。 陈莠还是一脸兇神恶煞的表情:「开就开,怕什么?我来看自己的孙子跟媳妇有什么好怕的不敢开门?」 李佑豪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外穿着警察制服的蔡一夫正做出准备踹门的姿势,大概是打算破门而入了。 屋子里一片狼籍,先晴抱着宇强蹲靠在墙边,看得出来身上还微微发抖,脚边还散落着杯盘的碎片。 蔡一夫一股怒意衝上来,揪住李佑豪的领口,握紧拳头差点就一拳挥出,终究还是克制住,咬着牙对他说:「何小姐已经提起离婚诉讼,而且法院也针对你李佑豪先生,核发了保护令,如果你现在不离开何小姐的住处,我可以直接拘捕你。」 陈莠上来就是泼妇骂街的架势,咄咄逼人,一句比一句大声:「警察先生,你这样就不对了,我来看我自己的孙子,哪里不行了,哪一条法律说我不能来?哪一条?」 蔡一夫根本不理会她这套,继续说:「你们还毁损私人物品,对何小姐进行暴力伤害,我看直接去派出所做一下笔录好了,何小姐你的离婚诉讼又多一条证明,应该很快就成功了」 听蔡一夫这么说,陈莠明显声势弱了些,但还是嘴硬:「他又没有动手,保护令也没说我不能来看孙子啊!」 李佑豪也在一旁帮腔:「对啊对啊!我又没有动手。」 蔡一夫看了先晴惨白的脸上清晰的手指印,心想:那是鬼打了她吗? 然后,他对着陈莠说:「你动手也是一样的,陈小姐只要去验伤,就可以告你伤害。这里满地的东西,你也一样要赔偿。」又对李佑豪说:「我看你们是搞不清楚,你以为只有动手打人才是暴力吗?在法律上,语言暴力也是暴力懂吗?」 李佑豪和陈莠对视一眼,虽然不甘心,警察都来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两人使了个眼色,陈莠一扭头领着李佑豪灰扑扑的走了。 蔡一夫把一地砸烂的碎片,用脚稍微踢往边边,蹲下来看着还在涩涩发抖的何先晴,还有在她怀中啜泣的李宇强。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先晴覆盖在前额和脸颊上的散发,那指印还是很明显,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别的伤,孩子也貌似也还好。 他不知怎么就有点气起来,对着先晴说:「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不知道默默承受不能保护你自己和小孩吗?」 先晴沉默着。 蔡一夫又说:「我们没有办法天天守在你身边啊......只有你自己可以救自己。」他不知不觉的提高了音调:「你可以求助啊!你可以打电话报案,你可以把门打开,大声呼叫请邻居报案,也可以…….」蔡一夫说着说着突然停住。 他看见苓莉打开了浴室的门,在门口看着他,晶亮晶亮的眼睛里大颗的眼泪滴下来。 她吓坏了吧!蔡一夫走过去,把她抱过来妈妈身旁,说:「苓莉你很棒,是你打电话给刘阿姨的对吧?刘阿姨找我,我才能这么快过来,你是个聪明的小孩。」 又低声对先晴说:「对不起,我太生气太急了,我没想到这个俗辣还敢找来。」 后来刘艾敏到的时候,被满屋子的破坏痕跡给震惊了。帮先晴收拾整理之后,安慰她说:「帮你申请的补助金明天应该都会进你的帐户,我再陪你去买一些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坏东西都去他x的!哼!」 两人走了之后,孩子也平静下来,先晴抱着他们,安抚着睡了。 又是夜深人静,先晴习惯了睡前发一会呆,今天却呆了很长时间,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太没用,还说什么重新开始,连小孩都保护不了! 小方桌跟椅子都被砸烂,枱灯也被摔坏了,她不敢关灯。没有灯的夜里,她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她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狗屁的诗与远方。 前路漫漫,等待她的也只有孤独与悲苦…… 第5章 警察叔叔又见面了 成衣厂的老闆娘知道先晴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总是特别关照她。 这天她打电话给先晴,说公司有一批外销成衣,因为品质不佳被退货,公司不想再增加成本补救,直接低价出清,很便宜很便宜的价格。批回来的衣服只要稍微修復一下瑕疵的地方,拿去夜市卖应该还是很好卖的。 先晴算了算,照老闆娘说的价钱,大概花她现在银行帐户里补助金的一半,就可以把这些瑕疵成衣买回来。修改后如果只要卖掉五分之一,就可以回本,再多卖就是赚的了,于是就大胆跟老闆娘要了这批瑕疵品。 除了本来的加工品按时交货之外,自己再加班做到夜里2、3点。花了一个星期,把衣服不对称的地方,都拆掉重新再缝好。那批成衣的质料跟样式其实是不错的,修改过的衣服连她自己都很喜欢。重点是可以卖得比服饰店里便宜,而且大小尺寸都有。 週末的下午,她穿起这件洋装,用自己的小化妆镜左看看右看看,但镜子太小了,也实在看不清全貌。 苓莉说:「妈妈,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像仙女是因为这件衣服是丝纱混纺的,又轻软又飘逸,加上先晴最近清瘦不少,穿起来也添了不少「仙气」吧! 她把整批衣服按尺寸分装到几个大塑胶袋里,放进仅有的一个行李箱,跟苓莉和宇强一起拉着行李箱,就到夜市去了。 这些年来,先晴其实早没有什么形像包袱了,再倒霉丢脸的事她都碰到过,还有什好脸皮薄的,能赚钱活下去最重要。 找了夜市边边一小块空地,就把行李箱打横开卖起来。 开始的时候很顺利,因为她本身就是个活广告,穿得一身裙袂飘飘,很是美丽,加上声音清脆甜美,又有可爱的苓莉小妹妹帮忙叫卖,吸引了不少年轻美眉来看。有人问起来,先晴就说,是工厂直营,外销转内销,她拿到的不多,数量有限。主要是价格实在便宜,很快就卖了几件出去。 到了晚上,夜市人潮多起来的时候,有几个尺寸已经卖完了,她也没有想到销路这么好。 但是忽然间,跟她一起摆在路边的摊贩都迅速收起了货品,生意也不做了,急急的推着手推车或是扛着自己的货物一个个都跑了。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可以问。正在纳闷的时候,两三个警察走了过来,有两个警察跑得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个撤得比较慢的摊贩。 另一个警察走到她的前面,直接把她的行李箱扣住,然后对她说:「小姐,你不知道这里不能摆摊吗?」 先晴吓傻了,一脸不知所以,问她什么都只会摇头。 警察又说:「你这个是违法设摊,货品要没收,开个红单给你,记得去缴罚款。」口气倒不是很坏,只是面无表情,一付铁面无私的样子,:「有带身份证吗?」 先晴犹豫着要说有还是耍赖说没有,缴罚款?得罚多少钱啊? 「没带啊?那跟我回派出所去做个笔录」拉着行李箱就要把她们带走。 突然不知从哪边伸出来的手,阻挡了那个警察。先晴一看,居然是蔡一夫,顿时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学长」蔡一夫喊了一下那位员警:「不好音思,这个是认识的,我来处理就好」那个警察听了以后,又看了一眼先晴,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放下行李箱就走了。 本来苓莉看先晴慌了,也有点害怕,蔡一夫一出现,她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亲热的拉着蔡一夫说:「警察叔叔,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蔡一夫说的有点无奈,又看着先晴说:「我们下次可不可以挑个气氛好一点的地方见面啊?」 被他说的有点脸红,先晴愁眉苦脸的说:「今天才第一天来摆,就碰上你们也来做业绩。如果要缴罚款,我不就血本无归了。」 蔡一夫看了她一眼:「生意好吗?你穿得这么漂亮来摆地摊,是要卖什么?」 先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这个啊!」 「啊?」蔡一夫的脸上闪过古怪的神情:「卖什么?你把你自己卖了?」 这句话把何先晴问得脸更红了,只得把前因后果简单跟蔡一夫说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古代有卖身葬父,你也是要卖身干嘛的……还把行李都准备好了」又看看苓莉和宇强,笑了笑说:「而且还跳楼大拍卖,买一送二是吧?」 先晴虽然被笑得有点尷尬,但心里却很轻松,刚才慌乱的情绪也消失了。 蔡一夫又检视了她还有多少没卖完的衣服:「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在这里卖了,不然晚一点又会有另一批警察来给你开单,你带着小孩也跑不赢他们。我带你去里面的一个店面,老闆我认识,看他要不要,如果他要,你剩下的全部都便宜批给他,不要亏本就行,怎么样?」 其实刚才卖的已经把成本都赚回来了。如果剩下的这些那个老闆肯收的话,她可以赚一倍还多,怎么会不好?太好了好吗! 结果不出所料,店家很喜欢她这件衣服,不但全都收走了,还问有没有多的,有的话他还要进货。 就这样,先晴第一次的摆地摊惊魂记,有了一个意外圆满的结局。 对她来说,收获已经比她预期的要好,只是本来她想如果在夜市卖衣服可行,她就慢慢进一点货去夜市卖,也可以增加一点收入。但今天学到了「违法摆摊」会被取缔,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合法摆摊呢?她可租不起那些店面或是摊位呀! 结果,回到家没一会儿,蔡一夫就打电话来了,说有一个朋友在夜市里租了店面卖文具礼品,门口的前廊想分租给别人,减轻他的租金压力。相对来说,先晴如果租的话,租金也是便宜的。蔡一夫问先晴有没有兴趣,有的话先缴一个月租金就行,押金全免。 先晴盘算了一下,租金就相当于先晴做一个月手工的工资,她现在刚好可以用卖那批衣服的钱租下来。 但是她得知道上哪儿去批货,于是就告诉蔡一夫,等她明天去成衣厂跟老闆娘打听一下再回覆他行吗? 蔡一夫说没问题,明天白天他休假,过来带她去成衣厂找老闆娘。 光是想想而已,就让先晴这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风雨过后终会天晴,是她的晴天要来了吗? 第二天,蔡一夫开着他的小车在楼下看见她时,第一次在先晴发着光的脸上,看见了跟苓莉一模一样的笑容。 只要出门,她就得带着二个孩子。孩子很乖,没有下车,跟着蔡一夫在车上等,缠着蔡一夫说了许多霹靂布袋戏的故事。 先晴自己进去找老闆娘,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嫁来异乡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旧识。而且是学生时代最熟最亲密的室友许子梅。 其实许子梅本来就是台湾人,因为父亲到北京去发展他的成衣事业,她也跟着过去求学,才会跟先晴认识,还变成了好友。 当年先晴想要找同学一起分摊房租时,许子梅一眼就爱上了那充满着旧时代气质的老房子。她不在乎房子是否老旧,在乎的是从房子本身散发出来,那种歷经了几代人生活的人间烟火气。 她没有选父亲帮她找的现代化住屋,却跟先晴在爬满藤蔓的老屋里生活的有滋有味。 后来先晴因为家中的债务不得不輟学出嫁,只有许子梅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两人也相约,等到先晴嫁过来之后仍要保持联络,子梅回台湾时就可以重聚。那时两人心目中的台湾是个到处都充满着自由的空气,能让自己生命有转机的地方。 谁想到先晴的运气会这么差,之后的际遇让先晴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子梅给她的台北家里的电话,也早就不知丢弃在哪里了。 老闆娘的办公室装潢的很简单,也就不到五十坪大小,天花板跟墙面都是素色,会客的沙发茶几也是方方正正的国民沙发,另一边还摆了一张大会议桌,和一些椅子,应该是有时也在这里开会用的。 先晴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长发过肩的年轻女子坐在沙发上翻着服装杂志,以为老闆娘还有客人,就跟老闆娘说她等下再过来。 「没关係的何小姐,那是我女儿,昨天从大陆回来,她只是过来公司看看」老闆娘的女儿也抬起头打了个招呼。先晴突然觉得她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彷彿一个每天都会见到的人似的。 老闆娘的女儿打完招呼以后,眼神就定在先晴身上,再也离不开。然后站起来走近她说:「我认识你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么面熟,何小姐?」母亲称呼她何小姐。 何?许子梅脑海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人的容貌也许几年没见会有一些改变,但声音的变化却不大,她说话的时候,先晴已经认出她了。 「子梅!」先晴又惊又喜的喊了出来。 许子梅也终于确定:「你是何先晴!你真的是先晴!」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先晴,她找了她很久,但总是音讯杳然。 先晴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还是许子梅看了看她,又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原来脸颊的肉都跑哪去了?要不是你瘦了太多,我一定一眼就认出你来。」 先晴也打量了子梅,发现她变美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套一件t恤,搭配洗白的宽口牛仔裤,但比起之前在一起时的学生模样,现在的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的优雅和自信,是那种一眼就能引起注意的大姑娘。先晴真心的说:「你变更漂亮了,如果在路上碰见,我一定认不出是你!」 老闆娘在一旁看着她们好友相认,也很高兴,问说:「你们两个好像认识很久的样子?」 许子梅还是很兴奋:「妈!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何先晴,读书的时候一起住的,后来嫁来台湾的那个何先晴啊!」 「喔喔喔!就是她呀!真是的,我大概认识她半年多了,都不知道她就是你一天到晚要找的人。」老闆娘说。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有太多话想问,太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许子梅想起先晴是来找母亲的,就叫她先把要跟老闆娘说的事解决掉,她们再好好的找地方叙一叙。 因为子梅的关係,先晴的问题也很快就解决了,老闆娘薛真珍说:「先晴,你别叫我老闆娘了,叫阿姨吧!批货的问题,阿姨给你解决,绝对给你找到物美价廉的衣服卖」又想了一下:「我这里有一批是之前多做的,你等等离开的时候,直接先拿去,就可以做生意了。明后天还有,货来了叫司机给你载过去。」 「太谢谢阿姨了,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先晴支支唔唔的,被薛真珍直接打断说:「当然是卖了才跟你结帐,卖不掉的拿回来,不用算钱。」说完就直接叫人去拿货了。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先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给她这么优厚的待遇。她只能在心理把原因归于爱乌及屋吧!因为疼爱自己的女儿,连带的对女儿的好朋友也一併照顾了。 其实薛真珍心中明白,之前先晴在她这里拿手工去做,常常需要预支薪资,现在还想在夜市摆摊,必定生活过得不是那么宽裕。她也不说破,总之能帮就尽量帮,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那点货,就算直接送给先晴其实也无所谓,只是顾虑到她的感受,才没有用送的方式。 事情解决了,许子梅一把拉住她就往外走:「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他个三天三夜才行!」 第6章 他乡遇旧人 先晴被许子梅拉着走了几步,为难的说:「可是我两个小孩在外面车上…...」 「小孩在车上?老公也来了?走!带我见他们去。」子梅的热切不容先晴迟疑。 「不不不,没有……不是老公……唉呀我……」先晴又急又说不清楚。 子梅停下脚步,正对着先晴,严肃的说:「别说什么一言难尽,最希望你一言难尽了,绝对不许你三言两语就带过。今天不管怎么样,这些年发生的事都要给我一点一滴说清楚,你不知道我有多掛念你。」 「唉!」先晴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她熬得像是过了几辈子:「我的事还真的不是用一言难尽四个字可以说的完的……你有时间听吗?」 许子梅笑着说:「我没有三生三世可以陪你,但是三天三夜的时间是一定有的。」 何先晴发现自己虽然很意外也很高兴可以碰见许子梅,但她却没有像子梅一样激动兴奋。 她在子梅身上看到的不只是成熟自信,另一方面她也还保持着当年读书时一样活泼直爽的性格,这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跟子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轻松自在,彷彿她的世界就是为了自己而存在。她可以随时善良的为每个人着想,也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随兴生活,不用考虑太多,不用弯弯绕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 那时的先晴,也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在学校的主科设计课程上,同班同学中,最常因为出人意表的创意而得到老师讚许的就是她。先晴外貌上的美,不若子梅的清纯,而是一种艳丽的绽放,眉眼灵动身材有緻。两人不管是独自行动或是走在一起,总能吸引许多男同学的注意和女同学的议论。 然而,几年之后,许子梅还是原来的许子梅。她却身残梦碎,早已不是原本的何先晴了。 许子梅不管不顾的挽着先晴的手,两人说着笑着,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蔡一夫在车里看着她们走过来,有些被闪花了眼睛,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先晴近来是笑得比以前多,但从没有笑得这么心无城府,这么毫无防备,这么年轻,甚且……这么美丽。 那年轻女子该不会是先晴常提起的老闆娘吧? 蔡一夫下车迎向前去,先晴向子梅介绍他是位警察:「你要问我怎么跟他认识的呢?那也是说来话长,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说。」又给蔡一夫介绍,老闆娘的女儿,竟然是她旧时的闺密。 带着孩子接送先晴?什么警察朋友会做这种事? 许子梅若有深意的看着先晴,笑而不语。 先晴「啪」的一声打在子梅的手臂上,还瞪了她一眼,两人习惯的经典打闹动作重出江湖。那种感觉恣意又放松,恍若影片无端的跳过一大段,分离的时光都不曾存在,这期间发生的事都未曾经歷过一般。 一旁的蔡一夫更觉得惊异,在这里居然碰见老同学!还有先晴那佯作嗔怒的一眼,瞪得他有点头昏眼花,明明瞪的人并不是他呀! 老闆娘派人拿了两个大塑胶袋的成衣过来,蔡一夫帮着放在了后行车箱,两人上了车,先晴让苓莉和宇强跟阿姨打了招呼。 苓莉问:「《妈妈的同学》是什么?是妈妈的姐姐或妹妹吗?」 子梅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问先晴说:「小妹妹几岁了,还没上学吗?」苓莉看起来也有5、6岁了,不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吗?怎么会不知道同学是什么? 先晴脸色暗了下来,摇了摇头说:「没有去幼儿园,明年直接上小学。」也没再多说什么,等子梅听了她要说的三天三夜,就会知道为什么没让孩子去上幼儿园了。 许子梅想找个餐厅请他们吃饭聊天。 蔡一夫说他可以帮照顾小孩,让两个大女孩去放飞自我聊个痛快。 何先晴表示不好意思麻烦蔡警官,后来又说担心小弟找不到妈妈会吵闹。 说了半天没有结论,许子梅便提议不如买些餐点外带,去先晴家里,又能照顾到小孩,又能畅快的聊,岂不快哉?讲完还问了先晴一句:「蔡警官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吗?」 这就问得先晴答不上来,警察朋友的尷尬之处,就是说不熟其实还蛮熟,聊天的内容也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说熟呢又好像也没有熟到闺密的程度,一起聚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这位警察朋友却不把自己当外人,兴緻很高的说:「我先送你们回去,再去帮你们买一些吃的喝的。酒足饭饱的时候,不用你们赶我,我自己会走的。」照理说蔡一夫没有理由留下来,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想要参与这个聚会。 先晴和一梅都笑了,两个小孩也很高兴,警察叔叔是他们最喜欢的叔叔,这个结论皆大欢喜。 吃晚餐时,她们说了许多读书时的往事。 都是生活中的小事,但她们记得特别清楚。 她们说起拉开那块淡黄色的窗帘,阳光照进来时,影子歪斜的角度;也记得那隻每天爬到窗外等着蹭吃的小野猫,身上斑斕的花色。 那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几场大雪,放晴的时候,门外的积雪都深到膝盖上了,他们戴着厚厚的手套,出去堆雪人玩。 「我永远记得1推开门,小院子里的雪映着阳光,那么亮那么闪耀,照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先晴说着还瞇起了双眼。 屋旁的梅树绿叶落尽,一夜之间,细细的枝干上,花苞全都开了。两人搬了小椅子坐在梅树前写生,那一朵朵梅花映在蓝得发亮的天空下,全都是青春的姿态啊! 说了紫藤,说了梅树,说了小野猫,还有不时会在屋里飞窜的蟑螂,两人却都刻意没有提起窗前的书桌上,每天都会替换上新鲜的黄色紫色橘红色各顏色的小雏菊……. 这些事其实言不及义,但她们说得兴緻高昻,蔡一夫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插个嘴问几句。 许子梅怕他无聊,就问起了他和先晴认识的经过。 蔡一夫说:「那真是很戏剧化的一个认识……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害怕,差点被她吓得屁滚尿流。」 许子梅一听更是好奇:「吓?怎么吓的?快说快说!」 蔡一夫:「一个夜黑风高狂风暴雨的晚上……」 许子梅打断他:「你瞎扯什么,好好讲啦!」 蔡:「我没瞎扯,这是真实的情况啊!不信你问她。」用眼神指着先晴。 先晴喝了一口酒,眼里氤氳迷茫,缓缓的说:「这事情是有前因后果的,你们这样打乱了我的步骤,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那你说啊,半天说不到重点,磨磨嘰嘰的干嘛!」子梅毕竟在大陆生活久了,说起话来也带着大陆的口语,先晴听起来格外的亲切。 「我没磨嘰,我是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讲呢……」 说起为什么会认识蔡一夫,那就得从之前的事情开始说 「刚嫁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说的台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可是很奇怪,骂人的话我居然就无师自懂了。 每天都会听到无数次的『x林娘』、『x林老木』。不只李佑豪说,他妈妈陈莠,他爸李家辉说得更溜。 『x林x,你滷这什么东西,黑嘛嘛甘欸号沟?』 『煮那么咸,是要叫我吃几碗饭?x林x老查某xx,米是不用钱喔?塩是不用钱喔?』 煮淡点他们又说『你家是多穷,连塩巴的钱你都要省,你是要存钱讨客兄吗?x林娘老xx』 吃饭的时候,不是丢筷子,就是摔碗。后来我才知道,有许多亲戚都跟他们住在同一条街,可是从来没有人来他们家吃饭。他们家摔碗是摔出名声来的。你看,我耳朵后面还有一个疤,一直都长不出头发来,幸好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是陈莠用杯子砸的啊。 有一阵子他们家开了店,卖一些生活杂物,三餐是我负责煮的,煮完以后,我去看店,他们家的人先吃,吃着饭一样开骂祖宗八代。大家都吃完,我才进去吃,也常常没剩下什么了。 我那时已经怀孕,还有点斗志,后来一边煮就边拿个小汤匙和碗试味道,一试就是一大口,煮好的时候也吃得七八分饱了。 他们家的人都有暴力倾向,我前夫跟他妈三不五时就动手打我,只有怀孕的时候打得少一点。生完第三天我前婆婆陈莠就跟我说:我是不可能侍候你的,月子自己做,做完月子就回店里工作。 我后来比较会躲,而且因为开店,他们也顾点脸面,偶尔吵架的时候,才会拳打脚踢。 我也就这样撑了几年,生完老二,李佑豪的妹妹有一天问我想不想跟李佑豪离开这里去台北创业。我当然想啊,我以为离开那两个老怪物,李佑豪这个小怪物做不了怪了。 没想到其实是李佑豪她妹妹和妹夫想要骗下那间店,一直游说李佑豪的爸妈让他上台北来自己创业,说现在要自己当老闆才能赚大钱。 孩子也会渐渐长大,我多么期待可以脱离那个糟糕的环境,所以偶尔也敲敲边鼓,鼓励李佑豪跟他爸妈吵着要独立出去,没想到这也成了以后他对我发洩怒气的藉口。 终于他爸妈给了他一笔钱,跟台北的朋友也联络上,带着我和小孩搬到北部来。我以为可以重生了,结果却是更悲惨的毁灭。 其实李佑豪还有许多败家子的技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离家没多久,就被他所谓的朋友把钱都骗光了。没有钱就回来找我跟小孩出气,三天两头开打,一开始我还跟他互打,但总是会误伤小孩……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他打到我的临界点,我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 没有钱,是我去跟老闆娘借,工资本来就不多,扣完分期要还的钱,剩下一点点,总也得养小孩,要生活啊!他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以后,把所有的钱都抢走。 两个小孩等他走了才敢哭,我也抱着小孩哭,这种日子要过一軰子吗?我就算了,孩子怎么办?我心一横,不管半夜下着大雨,带着两个小孩就跑到派出所去,刚好那天晚上是蔡警官值班。 我被李佑豪打整个脸像被蜜蜂叮了一样,又红又肿又吓人,蔡警官跟另外一位值班的警察都被我吓了一跳。 他自掏腰包借我钱,帮我租房子,结果还上了社会新闻。他们又帮我通报了社会局,帮我处理家暴离婚诉讼的事。 要不是碰到了蔡警官和社会局的刘小姐,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先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气却是平静的,也许是对痛苦的麻痺吧,她就只是在叙述事情的经过,没有哭也没有生气。 幸好她说的只是经过,如果要她细细描述那些过程,就像那些事情,重新在她心里上演一次,也许就无法这么淡定了。 开始说的时候,子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说到这里,她听得眼眶都红了,忍不住靠过去拥抱先晴,哽咽着说:「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幸好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先晴反而拍拍她的背说:「嗯嗯!都过去了,现在真的越来越好了,那时候,我的天空里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但是现在,已经见到了一缕晨曦……就要天亮了。」 许子梅又想到了什么,放开先晴,转身对蔡一夫伸出手来说:「蔡警官,真的特别感谢你,你是天使!」 蔡一夫有点错愕:「虾咪天使?那是上去的人才会变天使啦!也不要叫我蔡警官,我只是个小警察,以后大概可能也许会升警官,但是现在还没有。我的名字是蔡一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一夫,拜託叫名字就好。」跟许子梅握完了手,他直接拿起酒杯说:「乾一杯吧!」 第7章 梦中的婚礼 许子梅觉得这个蔡一夫真是个有趣的人,开玩笑的问了一句:「你吃素吗?」 一夫:「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子梅:「你不当天使,那应该就是拥有菩萨心肠,可能平时都吃斋念佛吧?」 一夫:「孔子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吃肉喝酒怎么不行了?」 先晴搭了一句:「你确实是佛心来的,连孩子们都那么喜欢你!」 子梅就觉得他说的话有问题:「不可能,这句话不是孔子说的。」 先晴:「你别管他,他懒得记哪句话是谁说的,想到什么都是孔子说的,古今中外就孔子一个人爱说话,全都甩锅给他就好了。」说完,又朝着蔡一夫看了一眼说:「是吧?」 蔡一夫觉得今晚的酒精好像不太对劲,也没喝多少,但只要先晴看他一眼,他胸口就蹦蹦跳得厉害。 为了缓解砰然的心跳,他举起酒杯说:「孔子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为你们的友情乾一杯吧!」 一梅笑了笑:「又孔子?你小心孔子从坟墓里爬起来骂你!」 蔡:「放心,我查过了,他是2500多年前的人,尸骨都化成灰了,不会理我的。」 今晚两个孩子都很乖,苓莉陪宇强玩了一会积木,又画了一会图,哄他睡觉的时候,把自己也哄睡了。 夜渐深沉……三个大人把啤酒喝完了以后,开始换喝一样是蔡一夫带回来的两瓶红酒。 子梅有点醉意昏昏,先晴虽然双颊緋红,却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没有睡意。 脑子里一幕又一幕的往事,翩然闪现。 恍惚中,好像是在城里最大的那间餐厅,大堂的正中央掛着一块红布,上面印着大大的喜字。 这场婚宴过后,她便要登上远渡重洋的班机,飞向未知的命运。 她当时还是带着憧憬的,即使必须中断学业,即使不得不挥别才刚刚开始的初恋,就算走上了她不愿意却不得不走的这条路,她也不愿就此接受灰暗的人生。 她相信人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先晴告诉自己,无论嫁过去是怎样的人家,过怎样的日子,她也要自己走出一条洒满的鲜花的道路。 但也就是在这个婚宴上,她第一次知道了命运的无情。 先晴摇摇头,想甩掉脑海里的这个画面,但是却愈加清晰。她起身到浴室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超过12点了……接下来是午夜场限制级的……」她弯曲着身子坐在地上,头靠着子梅的手臂问她:「还要听吗?」 子梅已经撑不住斜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说:「刚才那些就够暴力了,还有什么限制级的?」 蔡一夫也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在先晴的旁边说:「还有我不知道的吗?」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先晴那天,她曾说过结婚当天就被家暴......他知道,说出这些伤痛过往,对先晴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常常睡到半夜做恶梦惊醒,做的都是同样的梦。那天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我这辈子已经毁灭了,剩下的我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我不想这样,但又没有办法……在恶梦中拯救我自己。」先晴闭着眼,慢慢的说着。 看见她闭上眼,蔡一夫拉起她的手说:「没关係,你想说就说,也许说出来了就不再做恶梦了也不一定。」 讲了一晚上的话,先晴一眼泪都没有流,这时蔡一夫却发现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 他放下先晴的手,不知为何,先晴突然有点失落,但随即她发现,蔡一夫温热的手,轻轻的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子梅也坐起来从身后抱了先晴一下说:「那些伤痛如果一直埋在你的心里,它不会痊癒,只会在更深的地方腐烂着,让你更痛。我捨不得你这样了,你得说出来,把它像垃圾一样的倒出来,或许你就得到解脱了呢?」 先晴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家里欠债的关係,我爸妈急需那笔结婚的聘金,所以就拜託婚姻仲介帮我们插队,本来他们不肯,但是听说对方看了我的照片以后,又指定一定要我去参加相亲会。 我第一眼看到李佑豪,就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一直盯着我的……胸部看,邪里邪气的。子梅你是知道的,我那时比现在胖一点,也比较丰满……但当时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只希望他能看中我,赶快帮家里解决钱的问题。 他们好像比我更急,当下就决定选我了。急着办婚宴,急着订机票回台湾。我想是为了省一点住酒店的钱吧。 虽然时间很紧迫,我爸妈还是通知了大部分的亲戚朋友,毕竟红包也是一笔钱。为了在我们城里最大的那间餐厅办婚礼宴客,他们还多住了几天,李佑豪和他妈妈都很不高兴,把这笔帐也算到我的头上。 他们订了结婚当天晚上的机票,婚礼结束就上飞机,一天也不愿意多待。 婚宴订的是中午,李佑豪喝了很多酒,一直催着我回休息室换礼服,我以为是他喝多了,想去休息一下。 没想到一进到休息的房间,他迫不急待的就把我的礼服扯下来。当时的我还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很体贴想帮我换衣服而已。 我其实很反感,毕竟只见过几次面,一点都不熟。但是转念又想,都已经结婚了,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会不会一开始就把关係搞坏,就没有太拒绝他。 没想到他的动作越来越粗暴,开始撕扯我的内衣裤。我很害怕,就用力的推他。他被推开以后很生气,当场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头昏眼花,都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没有停下来,我只是整个人呆呆的。 但是实在是太痛了,我是被痛清醒的,他人高马大,力气也很大,我根本无力反抗,也不敢哭出声音,外面都是我们家这边的亲友,害怕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只能闭着眼无声的流着泪。 我真的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连喜酒都还没吃完,为什么会这么迫不及待? 最让人难堪的,是那种屈辱的感觉,觉得整个人被践踏,被无以復加的羞辱,我只记得在这过程中,他除了满嘴骂人的脏话,没有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 结束以后,他什么也没对我说,自己进到浴室里冲洗一下,穿上衣服就出去了。临走前说了唯一的一句话:「衣服穿一穿,出来送客。」 我躺在床上,全身痛得动弹不得,默默的流着泪。这就是我要共度此生的人?我绝望得想死。 但是我能死吗?钱已经拿去还债了,如果我一死了之,他们一定会要我爸妈赔钱。 可能我一直没出去,陈莠就跑来叫我,一看见房间里的情形,她就明白了。我一定要学给你们听她说了什么。她说:『x!你实在有够破格!没代没志奶生做那么大,查埔人看到你才会冻未条!』然后把我拖起来去浴室随便洗了一下,叫我穿上乾净的衣服。 看见床单上的血跡,你们猜她说什么?安慰我?很高兴我还是处女?错!她说:『x!还把床单弄脏,餐厅如果要清洗费我是不付的,你们家自己付喔!』 够不够奇葩? 我真想问我爸妈,到底是把我嫁到了什么样的家庭啊?但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我嫁过去是可以享福的。 重点是我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怕他们担心,怕他们内疚,觉得对我有愧。 我从自己的包包里拿了钱,拜託陈莠交给餐厅的人,不要让我爸妈知道这件事。 想到要出去跟爸妈道别,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我甚至有一种想法,也许,就此永别再也见不到了呢…… 我重新自己梳了头,努力用化妆品和头发遮住脸上的红肿。回到婚宴上的时候,爸妈正焦急的在等我,问我为什么换了那么长的时间。 我没说什么,我想他们看得出来我哭过了。他们以为我是因为不捨得他们,所以在休息间哭了很久吧! 要离开的时候,爸妈也都哭了。我还记得我爸说:「这么早让你嫁,是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也希望你嫁过去能过好日子。如果……如果过得不好,你记得打电话回来。爸妈就算再去跟别人借钱,也要让你回来,知道吗?」 妈妈跟我都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抱着他们不让他们走,但是又有什么用?该走的必须得走,该来的也一定会来。 我的苦难没有结束,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我每次都告诉自己:过了这一关,以后会好一点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以后还有过不完的关,而且更难、更多、更苦、更累。」 听到这里,许子梅早已泣不成声,哭得酒都醒了。 先晴经歷的这些,就像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狗血电视剧,这么荒谬,而又如此真实。 子梅知道,那年,先晴的初恋,才刚开始就被迫结束了。分别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先晴,不仅仅是受人之託,也真心掛念着好友。约定好要保持连系的,却音讯俱无,全然不知道她经受的是这样的命运。 蔡一夫从面纸盒里抽了几张递给她们俩,自己也擤了擤鼻涕。对先晴说:「说这些事会不会让你太难过?如果很累,要不要先睡一下?或是下次有机会再说也可以。」 先晴摇摇头,哭肿的眼睛里露出坚毅的眼神:「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种仪式,代表着我跟这段遭遇的告别。我,也想做浴火重生的凤凰,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我得一鼓作气,把鬱积在心里太久的秽气都吐出来,只是辛苦你们两个,接收了这些脏东西。」 蔡一夫因为听得太入神,身体有些麻,趁机动了动,说:「我们才不接收这些噁心的东西,我帮你把它连根拔掉。」 又装模作样拳打脚踢的比划着:「如果让我再见到那个傢伙,见一次揍一次,保证打到他爸妈都不认识!真后悔上次没有痛揍他一顿!」但因为空间太小施展不开,还差点摔倒,把先晴和子梅都逗笑了。 先晴往床那边看了一眼,两个小孩都睡得很熟,发出了轻微的打呼声。蔡一夫以为把小孩吵醒了,不敢再耍宝,赶忙又坐了回来。 第8章 走不出的牢笼 已经入秋了,白天时秋老虎的威力还有些大,但在这夜半时分,一阵阵窗外的夜风吹进屋子里,却很是凉爽。 先晴仰着头,让披散下来的长发都在身后微微飘动,继续说着:「这风吹进来真是舒服,在南部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热得半死的夏天,冬天偶尔会冷一点,但南部人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都穿短袖。 我的手臂上是常年都有着淤血乌青的,不只李佑豪动粗,陈莠也习惯拉啊扯啊拽啊捏的。所以我不太喜欢穿短袖,怕别人看见问东问西,儘管我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会说我到处告状。 刚结婚的时候,李佑豪每天都在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精力充沛,吃完饭就把我叫上楼,锁上房门,照三餐做。但我后来觉得他是有病的,他的身体其实被他玩得很虚,照样控制不住自己。他爸妈好像也知道,所以才让她娶个大陆新娘回来,随便他怎么玩,玩坏了也没有娘家可以撑腰。 有一次听见他妈跟他爸说:『夭寿喔!是娶个狐貍精回来?怎么每天弄那么多次?』 他爸回答:『在家里弄,总比他去外面弄好吧!也比较不会得病啊!』 隔了没多久,他在家有点待不住了,又开始往外跑。有时晚上在外面喝酒没回家睡,我还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他妈就骂我说:『你自己的男人都顾不好,他喝酒的地方又不是什么正经所在,你怎么没能力把他留在家里?是不是没有满足他?』 有一次,他喝得满身酒气的回家,一进房间又来扯我的衣服,我正好那几天不方便,就推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又突然暴走,抓起我的头发劈头就是一顿打。 后来衣服也被撕碎,弄得整个房间和床上都凌乱不堪,惨不忍赌。 那天晚上他无视于我的不便,强暴的程度就跟结婚那天是一样的,满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血腥味。 我不相信他爸妈没有听见动静,房间里桌椅都被他踢倒了,化妆镜也破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被扫到地板上,玻璃碎了一地。 没有人来阻止,卧室门外悄无声息,甚至比平常还安静。每天隔着门都能听到的电视声,还有陈莠的大嗓门也没有听见过半次。 蔡sir,有一句台湾话说“别人的囡仔死未了”就是像我这样的对不对? 李佑豪发洩过后就自己睡了,我只记得他粗暴的打呼声跟噁心的气味充塞在房间里,我躲无可躲的在墙角坐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床单上的血跡触目惊心。可笑的是,连血跡流淌在床单上的印渍都跟结婚那天是一个样子。 我那时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想家想爸爸想妈妈,也想你了子梅,还想我们一起住的那个梦幻的老屋子。 我梳妆台的镜子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一次,我常在破碎的镜子前,看见自己破碎的脸 除了不断流下的泪和嘴角的血,我还有什么? 但我能怎么样?逃跑吗?我的护照早就被他们藏起来了,结婚的时间也还不够长,不能申请身份证,我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工作,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不仅没有活路,连死路都没有,因为我怀孕了,有小孩了。」 蔡一夫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反胃,心脏的位置还微微的抽痛,这就是心疼的感觉吗?这世界是出了什么问题,先晴有什么错?竟然跟这像禽兽一样的人,和那么丑陃的一家子,生活了那么久。 「你也太能忍了!」蔡一夫忍不住咬着牙抱怨了先晴的个性。 「那不然呢?我如果逃了,自杀了,我爸妈是要赔钱的,他们哪里有钱?」 「而且,我要逃去哪里?在台湾,没有认识的人,没有朋友,没有身份,什么都没有,我能逃去哪里?难道要去更下层更可怕的地方吗?」 蔡一夫没再说话,他知道那个「更下层更可怕」的地方是哪里。 许一梅一直没有再出声,先晴回头一看,原来她哭累了,带着满脸的泪痕睡着了。 蔡一夫说:「你不要再伤心了,最起码这些事已经都过去,你很棒,你熬过来了。」 先晴说:「其实现在,我也不怎么伤心了,我只是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可怜,很心疼自己而已。」 说这些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悲惨的,无助的,但却不怎么伤心。命运如此,这本来就是她必需去面对的无情的世界,撑过就可以变好的话,撑又有什么呢?吃苦,她是不怕的。 然而什么时候她曾经伤心欲绝?只有放弃了自己心爱的人,放弃了对生活的期待的时候,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心情,没有经歷过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先晴」这是蔡一夫第一次叫先晴的名字,而不是称呼她何小姐。 他先前总是漫不经心的,好像什么事都无所谓似的。今天他的脸上却多了几许诚恳。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勇敢的。你愿意说出来,也代表着你就是浴火的凤凰。我今天发给你一张垃圾处理vip卡,你随时可以找我帮你丢掉脏东西,使用无期限,永久有效。」然后,他张开了他的双臂说:「许子梅睡着了,我可以帮她抱一下你吗?」 何先晴的脸上展开了一个有点苍凉的笑容,以拥抱回应了蔡一夫的话。 靠在他的胸前,她忽然觉得好累,好想休息。 「我知道时光不会走回头路,失去的也永远的失去了,我只是想在老去之前,能再好好活一把。 蔡一夫,谢谢你!让我重新对自己和世界又有了希望。」 ---------------------------------------------------- 那天以后,子梅三天两头就来找先晴,有时帮她载成衣货品过来,有时就来陪着她做手工、聊天,还买了许多绘本故事书,说故事给两个孩子听,两个孩子都很喜欢她,原本很安静的孩子话也多起来了。 又过了一两个星期,她告诉先晴,她要回大陆去了,因为老公在召唤她了。 但是她还会再回来,她是独生女,父亲希望她开始接触家里成衣厂的经营,所以也常会大陆台湾两边跑。 先晴说:「你真幸福,回大陆也是“回”,回台湾也是“回”。两边都是家,两边都有家人。」 子梅说:「你也是啊!很想家吧?下次带你一起回去看看爸妈。」 先晴摇摇头:「现在还没有勇气回去,再说吧!倒是你,下次把老公带回来给我看看才是真的!」 子梅想了想,点点头说:「嗯!好!如果他有时间就带来。」 现在的先晴渐渐过得有点人味了。每天晚上去夜市卖衣服,她的货品不多,也兼卖一些可爱的少女袜,帽子或是搭配服装的小配饰,但是品质好和样式也新,生意一直都不错。 苓莉是个乖巧的女孩,不但随时照顾弟弟,也会帮妈妈吆喝招揽生意。 蔡一夫跟刘艾敏也常去夜市看她,有时两个人各自去,有时也会约着一起去,蔡一夫几乎每次去都会带着两个小孩,进到他朋友开的文具礼品店里逛逛,选几样小礼物送给他们。 而且这些天来,蔡sir来得越来越夸张,隔个一两天就藉口去夜市巡逻,逛到先晴的摊位上,说是天天去也差不多。 买给宇强的玩具已经塞满一个置物箱,家里本来空间就小,再买都不知要往哪里塞了,先晴还是无法制止蔡一夫这个习惯。 这天晚上,一波客人买好东西离开。她一回头,又看见一夫牵着宇强的手从文具店走出来,宇强还抱着好大一只玩具机器人。 又买玩具!总是这样无视她说的话。她想起了那时候,蔡一夫拿出一两万来借给她也是毫不犹豫的,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花」出去才有存在感的东西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离婚诉讼开了2次庭。李佑豪不愿意协议离婚,他吵着要孩子,还要先晴付担赡养费。帮先晴的律师也说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这次算是开了眼界。 收到离婚判决书的那天,先晴激动得自己坐着哭了很久,这次是真的恶灵退散,恶梦都远离了吧! 她觉得连天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终于打开了那座牢笼,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这世上任何一片土地上呼吸了 她相信世上像李佑豪这么恶劣的人其实不多,却偏偏让她遇上了。然而,在她经歷这么多事之后,又遇见像蔡一夫、刘艾敏、甚至是许子梅和子梅的妈妈这么好的人,她到底是算不幸呢还是幸运呢? 蔡一夫知道离婚判决下来了,打电话来问:「想去山上还是想去海边?」说他请了假,要陪她们一起去庆祝这个得到解脱的日子! 她才想到她的两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去过海边呢!不管物质或是精神层面,她之前能给予他们的都贫乏的可怜。 「海边,去海边吧!」先晴说:「要不要约艾敏?」庆祝这件事情不就应该要找帮她最多的刘艾敏。 一夫:「好!我们去海边!不用约她,她没空。」 结果当他们出发的时候,一夫接到了刘艾敏的电话,他开了车上免提,所以先晴也听见了艾敏问他说要去哪里庆祝? 先晴不敢出声,瞪了蔡一夫一眼,不是说她没空吗?原来是他根本就不想约她。 蔡一夫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今天没空先不约了,改天再一起去吃饭。」就掛了电话。 先晴疑惑的问:「今天哪里没空了,明明就有空啊!」 蔡一夫说:「都陪你们出来了,哪里有空?」这个回答好像没有错,但又有逻辑上的弔诡之处。 先晴不知道蔡一夫到底是怎么想的,小两口吵架了吗?算了,她也不方便管那么多,随便吧! 今天这样的日子,算是是她正式重获新生,她是该好好庆祝的。 虽然这只是形式上的自由,当她的心灵被禁錮,世界就是她的牢笼,无论她多么想衝出去,总是遍体麟伤徒劳无功。 碰到蔡一夫以后,她一步一步的脱离了原来圈禁她的地方。后来又跟许一梅重逢,先晴心中的抑郁也在一点一滴的自我疗癒中释放了出来。 春天快来了,但是冬天还没过完,虽然海风吹来还是有点冷,只是天气实在太好。 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有点透明,先晴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飞扬,她拿出发带紥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甩了甩头。这个世界,似乎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牵着宇强踩着岸边的碎石踽踽前行,两个人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宇强有时走得不稳,直接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觉得有趣自己笑了起来。 先晴也陪着他一起坐,一起笑,于是他更乐了,爬起来又故意跌坐回去,重覆这个动作玩得不亦乐乎,先晴陪了几次以后腰酸了,膝盖也不行了,直接坐在地上起不来,宇强还自己上上下下玩了一阵,才坐下来捡小石头玩。 海浪拍打着这些被磨蚀得很圆滑没有稜角的小石子,激起一排排的浪花过后,就听到哗啦哗啦石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极度疗癒,彷彿不管积压了多少伤痛,在那哗啦哗啦的声音里,全都被冲刷到大海里去了。 她看着远处一夫牵着苓莉,时前时后的追逐着浪花,一不小心就被突然涨上来的浪花打溼了鞋。苓莉笑得很开心......这就是幸福的声音吧!「幸福」这两个字,在半年前,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今她的心中是否还有梦想?她的灵魂真的得到释放了吗?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但毕竟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第9章 鲜肉馅的香煎豆腐 先晴开始考虑苓莉是否该在上小学前,先去读几个月的幼儿园的问题。她仍然继续接一些手工加工,再加上现在夜市的收入还不错,供得起苓莉去上幼儿园的费用。 可是因为苓莉实在太懂事了,只要有她在,先晴几乎不用操心宇强,苓莉把弟弟照顾的妥妥贴贴。宇强有时还会跟妈妈耍赖或不听话,但一碰到姐姐,就乖顺得跟小猫咪一样,温顺乖巧还会撒娇。苓莉去上学以后,变得活泼的宇强又没有人陪他,让先晴有点担心。 就这样拖着又过了几个月,苓莉过没多久就要上一年级了,再去找幼儿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是苓莉很聪明,许多东西她都是无师自通。比如数数,先晴也不过教了她一、两次,她就可以数到两位数。租给她们摊位的文具礼品店老闆拿了几本数字和国字注音符号的描写本送她,她没事就自己学着写,也写的乾净清爽,比起同龄的孩子,她的确成熟许多。 子梅回来了,有一天很兴奋的打电话来:「先晴,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我的美体师。」 先晴有点不明所以:「美体师?是干嘛的?」 「就是我去做美容油压的地方啦!」子梅说。 「美容油压?许子梅小姐,我看你是不太明白,我现在最重要是要赚钱,不是要花钱,而且什么美容按摩的对我来说也太奢侈了,哪有钱去做那个呢!」先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是叫你去花钱啦,真要花钱,也是我花,不用你操心。是我的美体师想找一个助理,其实就是学徒。 她那边的顾客太多了,有点忙不过来,如果你上手了就可以帮她分担一些。而且条件很优厚喔……她教你技术不用钱,但你刚开始也没有薪水。 再来可以帮她做一点小按摩的时候,就以打工的时薪算给你。等你学有所成可以独当一面,就给你六四分帐,你六她四。而且最好的一点是,小孩可以带去工作的地方,工作孩子两不误。」 先晴听了就有点心动:「怎么可能?小孩带去不会妨碍工作吗?」 子梅:「我等等开车去接你,小孩也一起去,去了你就知道了。」先晴完全感受到子梅的兴奋和热切。 「恋语」是一间会员制的美容美体健康会馆。主要的经营者刘恋语也是独自创业,开业两年了,口碑好,业绩也蒸蒸日上,最近想招聘新的美体师。更希望是由学徒做起,才能全盘复製她各种课程的手法和程序。 先晴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爷爷曾经是中医师,有时无聊就带着先晴学认穴,先晴也很有兴趣,记忆力又好,进小学前就已经把人身上几百个穴位都认得差不多了。 子梅去恋语那里做油压按摩,边做边聊天,刘恋语提到想徵人的事,其实学徒最难的就是学认穴。不是记不熟,就是找不到,新来的人每每在这个阶段就阵亡了,偏偏穴道按摩是美体的精髓,不懂不会就进不了这道门。 子梅听先晴讲过爷爷教她认穴的事情,跟子梅炫耀她的记忆力,很小的时候学的,长大以后也还能记得个七七八八。刘恋语说到要徵学徒的时候,她马上想到先晴。 美体这个行业正是方兴未艾,先晴如果可以接受,比起做手工的收入,不知好多少倍。会馆里有一个幼儿游戏室,摆放了玩具和故事书,解决妈妈们去消费的时候,小孩照顾的问题,还有工读生帮忙照看。对先晴来说,如果在那里工作,可以让苓莉和宇强直接在游戏室玩耍休息,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工作机会了。 跟恋语谈过之后,先晴只有一点还在犹豫,夜市的收入其实还算不错,她捨不得直接放掉。恋语也说她当学徒期间没有薪资,让她来店的时间有弹性,夜市还是可以继续摆摊。先晴选了早上9点到下午3点的时间过来,等到这里有固定的收入,再决定夜市的摊位还做不做。 很多事情碰对了,就是一拍即合,先晴在健康会馆学得非常顺利。由于之前的经歷,她更珍惜眼前的一切,不但主动积极,而且似乎她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有些客人只是在等待其他美体师的时候,短暂的让她按摩了几分鐘,下次预约时就询问指定要先晴服务了。才过了一个星期,恋语就给先晴发了计时打工的薪资。 刘恋语一边指导她,有时也让她帮自己做穴道按摩,先晴学得很快,几次过后,按摩的手法和力道,已有几分神似刘恋语,而且每次按都会有新的体会和进步。 也许经歷过苦难的孩子,适应力更强,先晴工作的时候,苓莉跟宇强也在游戏室待得很开心,还交了几个好朋友,弥补了没有机会跟同龄孩子交流的缺憾。 不管是健康会馆的工作还是夜市摆摊都需要体力,而且先晴的经济能力已经大大改善,吃的也比以前正常,至少营养都有均衡,身材也明显丰润健康了。不再像蔡一夫和刘艾敏刚认识她的时候,那种弱不禁风营养不良的样子。原本有些凹陷的脸颊已经饱满红润起来,乾黄脱水的皮肤也变白了,水嫩水嫩的,彷彿又回到还没结婚时那种标緻小姑娘的模样。 这天,蔡一夫又照例「巡逻」到了先晴的摊位,先晴告诉一夫恋语已经让她升美体师了,收入的大跃进让她每天都带着美丽的心情去工作。 蔡一夫整个是不可置信的口气:「怎么可能?你天才啊?你顶多才去2个月不是吗?」 先晴得意的说:「这方面我确实蛮有天赋的。不信改天帮你按两下你就知道了。」 一夫装作惊恐的双手抱胸:「油压是要脱衣服的吗?不不不,我害羞……你别吃我豆腐,我鲜肉欸。」 先晴已经习惯了他的耍宝,有时也会配合两句:「害羞个头啦,说说看,你到底是鲜肉还是豆腐?我再考虑吃不吃」 「我是包了鲜肉馅的香煎豆腐,焦香酥脆……」还没说完,先晴不知怎么福至心灵的接了一句:「吃过的都说好吗?」 蔡一夫突然脸红了,笑了笑说:「嘿嘿!还没有人吃过!」 先晴「啊?」了一声才意会过来,这气氛是有点怪怪的了,也不好意思再追问怎么会没人吃过的问题。 两人静默了一会,为了打破尷尬的气氛,先晴随便的问了几句:「你长得这么帅,明星都没你帅,读书的时候很多女生追你吧?对了!艾敏怎么最近很少看到了?你们两个还没走到一起?」 「没有!熟了以后发现不是我的菜。」蔡一夫说完,停了下又说:「以前喜欢我的女生是还不少,但是我喜欢的,人家又有男朋友了。恋爱有谈过,都是纯纯的初恋故事,才开始就结束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先晴叫了声:「姐姐」 先晴抬头看他,他没这么叫过,还蛮新鲜的,笑着说:「叫姐姐干嘛?」 一夫涎着脸说:「不然姐姐帮我介绍个女朋友啊!,我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好好谈个恋爱了」 先晴:「连我们那么可爱的艾敏都不是你的菜,你眼光太高了,我没办法。」 一夫:「我就身高比较高一点,智商高一点,眼光一点都不高。现代人都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性别没有关係,欸……这个不行,我的性取向很明确,再来只有一个条件…….」 先晴:「什么条件?」 一夫:「身材火辣貌美如花」 话还没说完,先晴直接反应就打了他一膀子:「去你的!欠揍吧你!晚上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蔡一夫呵呵笑着走了。 看着他年轻的背影,先晴有点迷惘,这么鲜活帅气,又有爱心的暖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蔡一夫才走了一会儿,刘艾敏来了。她最近好像非常忙,也瘦了,不像之前看到那样精力充沛,衝劲十足的样子,今天看起来也有点疲惫。 先晴这边刚好有几位顾客在结帐,艾敏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苓莉说话,玩猜拳。 先晴忙完,回头问她:「怎么啦?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艾敏说:「好累,我想辞职回老家去了。」 「老家在哪?爸爸妈妈都还住那吗?」先晴问。 艾敏:「在屏东,爸妈一直希望我回去,哥哥经营民宿,缺人。但是我又怕回去会被催婚的更厉害,现在都已经整天说哪个阿姨姑婆要帮我介绍男朋友了,回去可能直接安排相亲了吧!」 先晴笑了笑:「其实你也到适婚年龄了,你自己谈个对象,他们就不会催你啦!」 艾敏:「就没有对象啊!哪里变一个出来?」 先晴:「也是,有男朋友就不会想回老家了。工作呢?之前一直觉得你能力很强,也做得很有劲啊,怎么突然觉得累了?」 艾敏:「工作累一点没什么,主要是心累,可能是一个人过了这么久,觉得孤单了。」 先晴想起刚才有个人才叫她帮忙介绍女朋友,这一个又寂寞孤单,不就恰恰好吗?但是蔡一夫明明白白说了艾敏不是他的菜,她也不好再硬点这个鸳鸯谱。 时间有点晚了,熙来攘往的人潮也渐渐散去,先晴不想做得太晚,差不多时间就开始打包收拾。 艾敏也帮着整理,把东西都收到大袋子里,再装进有轮子的收纳箱,直接推进去。文具店老闆在自家库房中,分一个架子给先晴放货品,先晴知道他也都是看蔡一夫的面子。 先晴对艾敏说:「你都那么累了,回家吧,我自己收也很快的,一下就弄好了,你不用帮我。」艾敏没有理她,继续帮她分类打包装箱,摊子不大,东西也不多,还真的一会儿就都收完了。 从夜市到先晴住的地方有一小段路,大约要走个十几分鐘。 艾敏今天特别想找人说说话:「我陪你一起走回去,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先晴也感觉到艾敏低落的情绪,就说:「我们去前面买点盐酥鸡和啤酒,去我家聊一下也可以啊!」艾敏高兴的点点头。 因为蔡一夫的关係,盐酥鸡摊的老闆跟先晴也是认识的,一看见先晴就说:「蔡sir刚刚才来买欸,说今天值夜班,先把宵夜买好。」 艾敏嘀咕了一声:「噢!今天值夜班啊!」先晴听见了,感觉艾敏有点失望,猜想可能原本是也想约蔡一夫一块来聊天的。 经过粥店,先晴又买了一碗广东粥,可以给苓莉和宇强分着吃。 没想到一转进巷子,就看见蔡一夫斜靠在机车上,看见刘艾敏跟先晴一起回来,有点意外。 他还没开口,艾敏就先问了:「你今晚不是值夜班?」 「没啊!谁跟你说我值班的?」一夫不加思索的回答。 艾敏:「盐酥鸡的老闆啊!他说你还买了宵夜。」 蔡一夫从机车把手上拿了一袋东西:「没事也要跟人家“交关”一下懂不懂?我买了才知道陈理河又去鹊桥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拿过来给她们吃。」他指了指先晴和小孩,又说:「你怎么会过来?」 刘艾敏见到蔡一夫以后,好像心情也没那么低落了,说:「我想苓莉了,来看看苓莉和强强不行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顺手就把那包宵夜塞给了刘艾敏,准备发动机车离开。 「誒……等等,你不上来吗?我这里也一大包呢!还买了啤酒。」艾敏直接把一夫机车熄火了钥匙拔出来,说:「你走不了了,反正也没值班,陪我们喝点再走。」 「我骑车,不喝!」 艾敏:「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机车放这里,明天再来骑也可以啊!」 宇强睡眼惺忪,缠着先晴抱抱,先晴有点吃力的抱起他。宇强也长了很多,都3岁多了,肉呼呼的。 蔡一夫一个跨步过去,跟先晴说:「我来抱吧!」就接过宇强上楼了。 第10章 遗忘本身就是一种痛 到家以后,先晴要艾敏和一夫自行开吃开聊,她得先搞定两个小孩。 苓莉洗过澡就过来跟着叔叔阿姨吃宵夜聊天。先晴则先把宇强餵饱,再带去洗澡,连带自己也一起梳洗了。 一出浴室,就听见苓莉说:「我不想要妈妈交男朋友」 一夫和艾敏异口同声的问:「为什么?」先晴也不明白苓莉为什么会这么说。 苓莉小小的脸上,展现了一种悲伤的表情:「有了男朋友不是要结婚吗?结婚以后如果又变成像爸爸那样怎么办?妈妈又会受伤,我跟弟弟都还没有长大,保护不了妈妈!我不喜欢妈妈有男朋友。」 一夫和艾敏顿时都沉默了。先晴了解苓莉在以往的生活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但并不知道这些难以抺除的阴影,已经扭曲了她对婚姻或是「爸爸」这个词的认知。 先晴没有说话,只是感动于孩子对她的爱,却也内疚让孩子承受了这样的恐惧和压力。她想着,一定要用更多更多的爱来疼惜这两个孩子。这世界没有给的公平和爱,她愿意用全部的生命补偿他们。 先晴在心里祈祷着,愿上天给她力量,让她有能力,把孩子原本应该拥有的春天和阳光都还给他们。 艾敏把苓莉抱在怀里,心疼的说:「乖孩子,一切都会变好的,这么懂事的孩子,你妈妈该有多幸福啊!」又摸摸她的头,接着说:「但是,阿姨告诉你,这世界上的人,不是变成爸爸以后就会变坏人的。你以前的爸爸是因为生病了,他的脑子里有一些地方不太正常,才会常常伤害妈妈伤害你们。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的。」 蔡一夫接着说:「就像我,苓莉,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 苓莉点点头。 一夫:「我的脑袋很好,没有生病,就算我结婚了变成爸爸,也一定是好爸爸。懂吗?像我这样的男朋友,只会对妈妈、对你们好,永远不会变成像你以前的爸爸那个样子。」 苓莉似懂非懂的再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是睏了吧! 弟弟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先晴在床边喊苓莉来睡觉。 她一走过来先晴就把她紧紧的抱住,在她的耳边说:「你不用担心,妈妈已经跟爸爸离婚了,他也不会再来找你们。妈妈现在很坚强,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们。妈妈很爱你跟弟弟,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伤了。乖!睡吧!」 艾敏还在思索刚才一夫说的话,好像逻辑的连结有点怪,为什么说的彷彿他是先晴的男朋友似的? 「蔡一夫!」艾敏酒气上来,说话有点大声:「你到底现在是有女朋友吗?」 「吓我一跳,你讲话这么大声干嘛?吵到小孩睡觉了啦!」一夫并没有回答到问题。 艾敏把声音压低了说:「那你又不回答我!我就是大声吓你一下」 一夫:「好好好!回答回答!我现在没有女朋友」停顿了三秒又说:「但是……有喜欢的人了。」 艾敏立刻追问:「谁?」 两个孩子都睡了,先晴也走过来:「有喜欢的人了?去追呀?还磨蹭什么?」 「两位姐姐干嘛一直逼问我?我看我还是走好了。」蔡一夫作势要走。 艾敏忙拉住他说:「好好好,不逼问你,就聊聊嘛!你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女生就可以。」 先晴想起一夫晚上在夜市的时候说的话,就笑起来:「他挑女朋友的条件是『身材火辣貌美如花』,他今天说的……哈哈哈!」 艾敏揶揄的笑着说:「哎唷!原来蔡sir是外貌协会的。」 一夫脸又红了,他摇摇头说:「那只是非必要条件,有是最好,没有也没关係。」 「那必要条件是什么?」艾敏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蔡一夫又开始摇头晃脑:「孔子说……『爱到卡惨死』(台语),命中注定会爱上就是会爱上……『心动』才是我的必要条件。」 他一边张冠李戴胡吹「孔子说……」,一边又深情的说他要的是「命中注定」,会「心动」的爱情,把艾敏搞糊涂了,他是认真的吗? 先晴问:「什么才是命中注定啊?」 她懂「心动」的感觉,但如果说她「命中注定」就是遇人不淑,歷此一劫。那命中注定有什么好? 一夫清清嗓子,然后很认真的说:「就是有一天,你突然就知道了,无时无刻想见她,没有她不行,不是她就不幸。你一辈子就是要完蛋在她手里,你才可以拥有幸福,那个就是命中注定。」 艾敏的心情渐渐落入谷底:「所以,你的命中注定已经出现了?」她已经非常明白,蔡一夫的命定不会是自己,因为他几乎没有主动找过她,一两个月没见也是淡淡的。他们之间没有一夫说的那种激烈的情愫。 一夫看起来也有点沮丧:「对我来说,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我的心里有非她莫属的感觉。但是在她的心里,我只是百分之零的存在。」 艾敏:「那是什么意思?」 一夫:「意思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先晴,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先晴沉浸在回想「心动」的感觉里,有点发楞。一夫后来说的话,她只听了个三成。突然被cue有点反应不过来。回答说: 「惨?别在我面前说惨了吧!爱情对我来说才是零分的存在。过去如果有,只能遗忘;未来也不可能会有,依然是零分。所以你们讲感情别带我。」说完看见艾敏神色不太对,靠过去拍拍她:「艾敏,艾敏你怎么了?」 酒精放大了艾敏所有的情绪,各种低潮,各种落寞,一下子全袭上心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呜咽的说:「我也是零啊!以前是零分,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现在也是零分,要被叫回乡下相亲了。哼!相亲哪会有什么感情?所以以后也是零分。零零零,我这个三零人设,蔡一夫,你要不要负责啊?」 一夫瞪大了眼睛:「我又要负责了?我吃饱太间吗我?为什么要负责?」才说完就被先晴踢了一脚。踢完又给他使眼色说:「人家都伤心了,不安慰一下也就算了,还说这么无情无义的话。这句话你常说,现在还给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被先晴抢白一顿,蔡一夫好像吃了一口过期的饼乾,哽了满嘴,又不能吐出来,脸上表情很是精采,却偏偏说什么都不对。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好不好!」蔡一夫自暴自弃,放弃防守。他想,刘艾敏喝醉了,反正明天醒来,他什么也不认。 还好,艾敏是真的醉了,没有再吵谁该负责的问题,斜靠在沙发上,渐渐熟睡过去。 一夫忽然问先晴:「你结婚之前,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先晴叹了一口气:「那么久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表情却很黯然。 「忘了?那就是表示有过囉?」也不知怎么的,换成了蔡一夫紧追不捨的发问。 「有些东西忘了就不会痛苦!」先晴看着被夜风吹动的窗帘,眼神却没有聚焦,彷彿是看着远处怀想过去…… 一夫看着先晴的神态,对着她说:「我觉得,刻意的遗忘本身就是一种痛苦,先晴,你只是把感情藏起来,不想面对它。但是你的未来还很长,如果你打开心门,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的感情出现。」 「哈!」先晴苦笑了一声:「你在说笑话吗?新的感情?一个家暴离婚,还带着两个小孩的妇女谈什么感情?现在的我最好就是好好照顾孩子,好好赚钱,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 「唉!你怎么这样想呢?我是说……」一夫话还没讲完,就被先晴打断:「你明天几点上班?」 「早上八点」一夫回答:「怎么了?」 「早上要上班,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机车记得别骑了,明天再来骑回去。我也累了,晚安啦!拜拜!」说着也不给蔡一夫说话的机会,连拉带推的把他送出门。 又担心他会不会不管不顾的骑车回去,警察酒驾,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她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点,看着他慢慢跺着步离开才放下窗帘,帮艾敏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再拿小凉被帮她盖上。 就在她把拉开的窗帘重新放回的那一瞬间,彷彿脑海里有一个消失很久的感觉甦醒过来。也许是这个动作,也许是这个氛围,让她想起了许久以前也常像这样,藏身在窗帘后面,目送一个人的离去,那个深藏在心底的男孩,不知现在是否安好? 那时,有个留着小平头的男生,总是在她和子梅上学前,经过她们住的旧房子,用一个小小的玻璃杯,放一枝巷口土墙边盛开的小雏菊,她一打开斑驳而沉旧的木门,就会看见。 如果先晴在二楼的窗户旁,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这个小平头男孩放下花之后没有马上离开,一直等到听见她们下楼打开屋门,走进前院,赶在她拉开木门的前一秒躲进隔壁矮墙下。 一开始她们并没有理会,也没有收起小花,就让小花跟玻璃杯在门外待上一天,直到第二天换上一枝新的不同顏色的小雏菊。 但子梅跟她决定要弄清楚,男孩送的花,到底是要给谁的。 有一天,她们提早在门边等着,就在那男孩来的时候,突然打开了门,吓了正蹲着换花的男孩一跳,他抬起头迎着晨曦看着她们,眉目清朗,脸上的笑容比晨曦还更灿烂。 幸好他的回答……花是要送给先晴的,如果不是,先晴觉得自己一定会非常失望。 他叫谢于轩,是高她们一届的学长,后来成了她的小男友。只交往了三个月,她就接到了母亲那个改变她此生命运的电话。 两人的恋情,甚至连句点都没有,有时她午夜梦回,会怀疑那段清纯美丽的小恋曲只是她的幻想,并未真实存在过。 可是那三个月里,跟他相处时琐碎的小细节,她却每一件都记得异常清晰。 他向她告白的那天,两人在夕阳里相偕而行。 在老房子斑驳而爬满藤蔓的木门前,谢于轩抓着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胸口,微笑着不说话。 先晴的手心感受到他心脏用力跳动的节奏,说:「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谢于轩:「因为他在跟你说话呢!你认真听呀!」 先晴靠近了他一些,把耳朵贴在自己的手背上,听了一会儿,有点撒娇的说:「他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于轩放低了声音,低下头附在她的耳畔轻声告诉她:「他在说:“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然后,先晴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梅树的绿叶已经快掉光,夕阳在稀疏的枝叶间洒在两人的头顶,谢于轩低下头吻了她。 不捨分别的两个人,待到了月亮都出来了,谢于轩非要先晴先进屋他才走。 先晴一进门便登登登的飞奔上小阁楼,跑到窗户旁,拉开窗帘,看着谢于轩踩着落叶,一步一回首。 有一天谢于轩终于在离开老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抬头,望向了小阁楼。他看见先晴就站在窗边,晚风吹着她的长发,淡黄色的窗帘和发丝一起随风飘动,先晴笑着向他挥挥手……. 那也许是谢于轩最后一次看到先晴的模样了。 此后 一别……即是天涯 在那些无助的日子里,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拋弃,却总也有让她想忘而一直忘不了的人和事。 即使婚后在悲惨中勉力撑持时,她也尽力坚强以对。然而每当夜半惊醒,泪眼模糊中想起那段有谢于轩同行的青春年华,那种椎心的伤怀,痛得她只想忘记一切。 就这样一天过一天,然后又是一天……直到什么都不再想起,她就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第11章 终点会有草原吗? 九月以后,苓莉就上了小学一年级。先晴早上送她上学之后,直接去「恋语」,吃个早餐,收拾一下,就到了9点上班时间。苓莉中午放学,校车会送过来恋语,晚上还是照旧去夜市摆摊卖衣服。 看着帐户里存款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增加,先晴就觉得无比的踏实。 这天晚上,收摊以后,先晴带着孩子们从夜市回来,发现巷口停了好几部消防车,许多全副武装的消防员忙碌的穿梭来去。已经拦了封锁线,不让进去。 看过去就是先晴住的那栋公寓,浓浓的黑烟从窗户窜出,还不停有住户仓惶的从里面跑出来。 先晴吓得脚都软了,喃喃的说着:「怎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反正也不能做什么,就先把小孩带到旁边人少一点的地方。 苓莉拉着先晴,一叠连声的问:「妈妈,是火灾吗?是我们家吗?家被烧了,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先晴自己也六神无主,但还是先蹲下来,抱着两个孩子安抚说:「没关係,有妈妈在,妈妈会想办法。」 这时,有一隻温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抬头一看,蔡一夫正看着他们。 他也蹲下了身子,用力的抱了他们母子三人一下说:「幸好你们都没在里面,刚打电话,你也没接,急得我头都快炸了。」 先晴点点头:「我们才刚走回来,就看到这样了,好在还没进去」看到蔡一夫,先晴突然就觉得不慌了,整颗心一下安定了下来,原来蔡一夫对于她是一个定心丸一样的存在。 蔡一夫拍拍她,说:「人没事就好,你们待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忙一下,等下看怎么样再说。」说完就离开了。先晴看他还穿着制服,应该是来支援火警勤务的吧。 冒出浓烟的地方,也出现微微的火光,但一会儿火光就消失了,烟也渐渐变成了灰白色。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蔡一夫就跑过来说:「大概控制住了,应该是二楼你们对面的那间,小情侣吵架,女的跑走了,男的去追,两个都忘记在煮东西、旁边可能有易燃物,一下就烧起来了。还好发现得也早,就是他们的东西都烧了,你那里应该只是被黑烟熏到,没什么大问题。」想想又问:「你有放什么贵重物品在家吗?」 先晴苦笑了一下:「我没有贵重物品」指了指小孩「贵重的都随身携带了」 现在没做加工,夜市的货品都放在文具店的仓库里。先晴每隔几天就会把夜市的收入存进银行,身上也没有多少现金。就家里那些不值钱的生活用品,想想也没什么可以损失的。 听先晴这样说,一夫也笑了起来,两人都轻松了不少,又交待先晴:「上面那边,应该是明天才能进去清点,你房东也在那里,你先去登记一下让他们通报。我这边再一下就收班了,再带你们去找地方睡觉。」 幸亏火灾的范围不大,也没有人受伤什么的。只是房东愁眉苦脸,一直抱怨那对小情侣,这次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善后告一段落之后,一夫帮先晴在附近找了一个商业旅店,让她们住进去。先晴帮小孩梳洗之后,听到门铃响。开门一看,蔡一夫手上拿了两大包东西,直接走进来,帮他放在小桌子上。 「这一袋是吃的,太晚了,只有泡麵了。这一袋是我在超商随便买的换洗衣物,有大人也有小孩的,你看看有能穿的,就帮小孩换一换吧!这种天气,没换衣服怪难受的」说着又拿着热水瓶说:「我去装热水。」 先晴一句话也没有说,小孩挨不了饿,其实她原本也是想洗完澡再下楼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可买,这下一夫都买全了,省得她拖着小孩跑一趟。 越是认识久了,越发现这个年轻男人拥有细腻的心思,一切又都那么自然,理所当然的太不着痕跡了。 先晴的心里有点矛盾,不说感谢有点过意不去,说感谢却又好像用一种疏离见外的态度,伤害了他做这些事的心情,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与一个人在亲密与疏离的关係中拉扯。 不过这些拉扯只存在她的心里,一夫可完全没有悬念,他没有留给自己思考这些的空间,他只是该干嘛就干嘛,没有想那么多! 最终先晴没有推拒,全盘接受了一夫的安排,她选择了让自己心安的方式。 原本有一点担忧,接下来该怎么办?重新找地方租吗?如果子梅在,子梅肯定会立刻帮她找到住的地方,但她回大陆去了,而且怀了孕,过几个月就要生宝宝了。 「问问一夫吧!」她不知不觉就这样告诉自己,好像只要问一夫,就一切都解决了。 一夫拿了水进来,帮她们把泡麵都冲好,然后说:「明天早上你恋语那边先请个假,我带你回去看看,有什么能拿的东西也收拾一下。如果都不能用了,就算了,再买就好。」 「那里也不要回去住了,我再帮你问问哪里有房子可以租。你现在有钱可以租个大一点的了,两房的吧!小孩也大了,给他们一个好一点的环境比较好。」一夫自顾自的说。 先晴只是看着他,没说什么。小孩从没有住过饭店,很是兴奋,把所有的电灯开关一个一个的试过一遍,一会儿又开电视音响,搞得房间里很热闹。 「妈妈!这里好凉快啊!」苓莉说。 宇强也在软软的床上蹦蹦跳跳,不亦乐乎:「妈妈!我喜欢这里,好舒服,我们可以一直住这里吗?」 「不行!一直住这里妈妈很快就破產啦!」先晴笑着说。 一夫说:「没关係,叔叔找一间比这里还舒服的给你们住!」 先晴瞪了他一眼:「你别跟小孩乱讲,大人说的话都要兑现的,不然会变成没信用。」 一夫:「没乱讲啊!我是认真的,我想找一个好一点的房子让你们住得舒服点。」 先晴又沉默了。 两人招呼小孩吃了一点麵,一夫自己也吃了一碗,小孩还没吃完,他就起身说:「我先回去了,今天弄这么晚,很累了吧!明天睡到自然醒再打电话给我。」 先晴收拾了一下,看了一夫买来的东西,有小孩的休间服,一男一女的,竟然还买了女用纸内裤,真是输给他了。 其实一夫走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多,先晴也真的累了,享受着舒适的床和空调,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也没能睡到自然醒,先晴被手机设定的闹铃吵醒。既然醒了,就先传讯息给苓莉的老师和恋语,两边都先请了假。 看到孩子还睡得很香甜,自己也躺回床上。因为是商务饭店,客房里摆的是2张单人床,昨天一进来,一夫就帮他们把床靠着墙併在一起,宽敞又安全。两个小孩靠里边睡,不会睡熟了一翻身就掉床底下。 长长的落地窗帘优雅的垂在窗前,昨夜拉上窗帘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密合,阳光从缝隙中斜斜照在小桌和床边上,世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想起昨夜遇上火警时的惊慌,她的人生变故总是这么的让她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又将一无所有。然而她最珍贵的东西都还在,其他的失去其实毫无意义,她本来从谷底过来,又有何惧呢? 人生的低谷是什么?身处低谷当时,其实并不是那么了解。结婚当天,她哭得肝肠寸断,她以为那就是她人生的低谷了,没想到悲苦的生活却一直持续着。不管她再怎么样想改变想跳脱都徒劳无功。 直到遇见蔡一夫的那天,她下定决心,克服了对未来的恐惧。以后的路不管多么困难,多么辛苦,她都必需捨弃那不值一提的婚姻。 现在她明白了,所谓低谷,就是没有再坏了,快要翻盘了。从那天起,她的人生路线图已经转弯,直到今天,即使还是会有变故,但她可以不再害怕,甚至觉得或许这又是她往更好的地方前行的一个转折处呢! 曾经听过一首歌的歌词里说: 「我知道蓝天终究会出现 暴雨的终点是一片草原」 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大片草原吗? 电话突然震动,是房东打来的,房子他去看过了,一屋子黑灰,东西全都熏的惨不忍睹。他说房子得重新装修,要把押金退还给她,请她先自己找地方住。 这已是预料中的结果,先晴也认同一夫昨天说的,小孩大了,她的生活和居住的环境都该有所调整。而且她有钱,她也是有存款的人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真好! 中午带孩子出去吃过饭后,先晴把孩子带到恋语,自己去了一趟原来的住处。发现黑烟真的太全面了,熏得无一完好,连衣橱里的衣服也全都黑了。 好吧!这下真的重新开始了,心一狠,什么都不带就走了。 回到恋语的时候,正好一夫打来,说帮她问到了房子。又说下班的时候开车来载她们母子一起去看看。先晴在心里「嘖嘖」了两声,也太有效率了吧! 是公寓三楼,二房一厅还有一个小厨房,这个房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採光很棒,前阳台大落地门进出。租金也算行情价,可接受的程度。家具算齐全,主卧室有一张双人床,客厅有小沙发和茶几,还有一台旧电视和旧冰箱。重点是房东装了冷气,夏天就不怕夜里热得睡不着了。 前一个房客才搬走,有些地方看起来脏脏的,厨房的瓦斯炉也坏了。房东答应帮他们稍微粉刷一下,并且换一个新的瓦斯炉,但得过几天才能住进来。 先晴一眼就喜欢了这里,房东还愿意先粉刷,让她心情好的不得了。马上就付了订金,约好粉刷完签约进住。 可是签完之后出来,想到还得花几天住旅店的钱,又有点心疼。 一夫说:「别心疼了,你现在是小富婆了,那点钱还拿不出来吗?」 这几个月先晴是存了点钱,但也远远不到小富婆的程度,而且旧的东西都不要了,所有的衣服生活用品都要买,也是一笔开销。 看先晴还是面有难色,一夫就跟两个小孩说:「想吃什么?叔叔请你们吃晚餐,我们去麦xx好不好?」两个小孩开心的欢呼起来。 先晴还想着晚上还是得去夜市「上班」,更努力去赚钱才对。又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变成财奴了,因为缺憾过,才知道拥有的重要啊! 吃了晚餐,一夫叫先晴开张清单,他出任务去帮先晴买。因为还没搬过去,有些东西也不好先买,先晴就只写了一些必需的日用品。 两个小孩吵着要跟叔叔去卖场,结果是先晴自己去夜市,警察叔叔是万能的叔叔,帮採购还兼保姆。 回到了饭店房间里,先晴帮孩子们洗澡,蔡一夫也不离开,就窝在椅子上看电视,看的还是海绵宝宝,苓莉跟宇强的注意力全在那里,两个孩子都急得没法好好洗澡吹头发。 搞定小孩之后苓莉就不管他们,自顾自的洗澡去了。 洗好的时候,随便先擦了两下头发,想起刚才要一夫买的乳液,还在袋子里没拿出来,头发上滴着水,就跑出来拿乳液。 其实过了这么些年,先晴早已经不会再想男女情爱风花雪月的事了,对于男女之防也没那么敏感。但从她开门出来,到拿好东西再回到浴室,蔡一夫就像盯着食物的小动物一般,一双狗狗眼没离开过先晴。 先晴本来没注意,后来也感觉到了,装作若无其事的又走回浴室吹头发。镜子里的她双颊通红,连自己都看得有点害羞,怎么会红成这样?而且心脏还砰砰跳着。 「唉!」先晴叹了一口气,已经洗过脸的她又洗了一次。 吹完头发出来,蔡一夫已经走了,孩子们说警察叔叔睏了就回家睡觉囉。 她甚至有点小失落,微妙的感觉在先晴心里荡漾,不过她还是骂了自己一句「莫名其妙!」 第12章 人间烟火气 说是搬家了,其实也只是先晴带着两个孩子直接住进新家,没有东西可搬。 当她把熏黑了的东西全都断捨离之后,前所未有的新生活就此展开。 她的生命从决定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了选择权。每天身不由己的生活着,即使那时离开婆家北上,生活中的东西也是一切从简,有什么就用什么。「有」就可以,没有选择! 住进去新家的那天,她请了一天假,花了许多功夫选锅碗瓢盆、选杯子茶壶、选拖鞋……虽然她不是小富婆,还是得考虑一下价格,不能什么都选自己喜欢的,但是「自己选」这件事,已经让她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中午过后,窗外下起滂沱大雨,先晴带着宇强待在新家,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漫进屋里,原本空气中的燠热消散了几分。 先晴走到阳台,趴在窗台上用力吸了一口在溼润中混和着植物被雨水打过之后散发的清新气息。不知是楼上还是楼下,过了中午还飘来做饭的香气。这样那样的气味融合在一起,每种味道却又清楚分明,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呢! 恍然间又想起还在读书时,放学之后,跟子梅一起经过弯弯曲曲的巷弄回家。一个偶然大雨的黄昏,她们缩在某个屋簷下躲雨,屋里飘来的就是这样复杂又吸引人的饭菜香,两人都馋得不行。 那天中午因为排练一个活动的表演而没有时间吃午餐,这时饿得飢肠轆轆头昏眼花,房子里的一个婆婆可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拿了两颗还冒着热气的水煮土鸡蛋给她们填肚子,那鸡蛋的香气,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也一直縈绕在她的记忆深处。 许子梅的父亲是到大陆经营成衣厂的台商,家里环境不错,本来想帮她租条件更好的住处。但她上大学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就是先晴,第一次跟先晴来胡同就爱上了这地方,她说这胡同里的木头房子都有一种人间烟火气。 也亏了许子梅,才能把旧房子的内部打理得适合人住一些,除几次虫,放了许多防虫包,不然光是半夜里爬出来大方游走的蟑螂老鼠,就够把她们吓得梦想破灭了。 那些日常的小事,最近都一点一滴的想起来。先晴记起她们把本来糊在窗上,早已褪色破旧的窗纸清乾净,换上清新的淡黄色窗帘,还有常常用小锅子煮白水鸡蛋吃;然后,她想起了在窗台上用小杯子养着,那个名叫谢于轩的男生每天送来的新鲜小雏菊。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她想念起白煮蛋和小雏菊,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又真切的想念着。 门铃声响起,一开门,看见蔡一夫手里拿着一黄一紫两朵小雏菊。竟然是小雏菊!先晴又笑了起来。 蔡一夫不知道先晴在笑什么,只觉得她心情不错,絮絮叨叨的说:「我们分局前面不是有两个小花台吗?有个义工大姐在那里种了小菊花,开得超漂亮的。你不是搬新家嘛,就想採一些送你,可是那个义工姐姐一直在那里监示我,害我採了两朵就赶快跑了。」先晴听他说完,嘴角咧得更开了,忍不住问她:「有什么好事吗?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哇。」 宇强跑过来一把抱住警察叔叔的腿,一夫蹲下来亲了他一下,起身去拿了先晴新买的水杯,装了水,把小雏菊插在里面养着,放在茶几上,好像让整个客厅又亮了几分。 先晴笑着说:「我想吃白煮蛋」 蔡一夫:「啊?白煮蛋?」 看他一脸莫名所以的样子,先晴补了一句:「没事,我随便说说的。」 想起辞掉工作回南部的刘艾敏,先晴拍了几张屋子的照片说:「我拍个照片给艾敏看,她如果没回老家,我们今天三个人还能小聚一下,真可惜!」 蔡一夫撇着嘴说:「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们自己聚聚不好吗?她一回去就找到了真命天子,双方父母家人也见面了,在看日子要订婚啦。我就说嘛!幸好当初没有担误她。」 「真的吗?她怎么没有告诉我?真是太好了!」先晴不知怎么的有一种轻松感。 一夫说:「她示威来的吧!就是告诉我她还是很有身价的,呵呵!」 先晴问:「那你不遗憾吗?错失了良缘!」 「什么良缘,我的良人又不是她!」 先晴有点开玩笑的说:「那你的良人在何方呀?」 一夫停了半响说:「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 「……」先晴的心脏又扑通多跳了两下,略过了这个话题不敢再多说。 一夫也没再讲「良人」的事,就问说:「你的床罩组买了吗?我送你一组怎么样?」又说:「你们三个人睡一张双人床够吗?会不会睡到半夜强强掉到床底下啊?」 又看着宇强说:「强强,叔叔送你一张小床好不好?」 先晴急忙说:「不用不用,你干嘛老想送我东西,床罩组跟枕头,等等去夜市的时候买一组,再加一件凉被就可以,我们三个人都那么瘦,双人床就够睡了,一起睡还可以省冷气的电费,多好啊!」 一夫不放弃游说宇强:「你的床可以排在妈妈的床旁边,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睡啊!」又问先晴:「你今天晚上还去夜市“上班”啊?不庆祝乔迁之喜吗?」 「庆什么祝?努力赚钱比较实在,最近花好多,钱都快花光了。」先晴是实际主义。不在乎仪式感。 一夫:「所以我才说床罩组我来送嘛!」 宇强在旁边插了一句:「我想要小床。」 先晴对他说:「可是妈妈想跟你挤一张床,我们跟姐姐三个人相亲相爱啊!等你长大睡不下了,妈妈再帮你买」 一夫跟宇强使了个眼色说:「没关係,叔叔买给你!」 先晴真的无语了,瞪了蔡一夫一眼说:「不准买,买了我翻脸啊!」 一夫被瞪了一眼,觉得心里反而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哼哼唧唧两句抱起宇强说:「我买给宇强的,又不是给你,你也管不着,强强你说对不对?」 宇强没敢回答,只是抿着嘴笑。 晚上,先晴找了个空隙去买了床单被套那些卧室用品,东西不重,只是体积太大了,她和孩子很难把东西扛回家。而且新家离夜市的距离有点尷尬,走路嫌远,搭车又嫌近,估计得搭趟计程车才行。 正想这个问题,蔡一夫来了,说他的车停在夜市停车场,等等载他们回去。说着熟练的帮先晴收拾货品,准备收摊。 先晴也忙着整理没有多想。一夫总是不定时的来接他们「下班」,孩子们熟练的爬上了警察叔叔的车后座。 下午的雨一阵一阵的,晚上停了一会,她们才刚上车,就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先晴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一夫熟练的操作方向盘,加油剎车。她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开车这么帅的人,就好像车上音响播放的音乐一样,优雅而流畅。 被人长时间注视着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一夫又有了那种全身发痒的不自在感。 「别看了,你看得我有点紧张,再看要出车祸了!」一夫直视前方,头也没转的说。 先晴一笑而过,说:「你也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话说回来,你开车的时候还蛮帅的,看一下不行吗?」 「可以呀!」一夫不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的说:「但你这样,我会理解为你在撩我。」 「撩?」先晴说:「我一个中年妇女撩你?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我不知道你怎样,反正我没毛病!」不知为什么,一夫话语中好像还带着三分火气。 这些日子以来,蔡一夫用他内敛式的体贴,凡事都替她先想到了,安排了。而且悄悄的不张扬,好像一切都那么自然,让先晴不知不觉掉入了他的温柔陷阱。 再怎么迟钝,先晴也感觉到那一丝丝柳絮飞扬般的心动。 到的时候,一夫却只把东西送上去,说了声「拜拜」就走了。 但是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又带着小菜和啤酒来按电铃。 先晴在洗澡,苓莉搬了椅子,朝门上的猫眼孔看了,知道是警察叔叔,就给他开了门。 一夫进来就夸她聪明,苓莉说:「是妈妈教的」 一夫又说:「所以是妈妈聪明,小孩才会聪明。」 宇强也靠过来说:「我也聪明。」 一夫哈哈大笑说:「对!我们大家都很聪明。」 先晴正好洗完出来,听见一夫大笑的声音,觉得自己已经渐渐陷溺在这种人间舒适里,这样的幸福,真是她能拥有的吗? 她穿着拖鞋踢踏的走到客厅,甚至是有点傲娇的说:「你怎么又来了,我家是你家厨房吗?说来就来呀?」 一夫傻傻的笑着:「怕你们饿了,送宵夜来的。」 其实孩子们回来就已经吃了小麵包,时间也晚了,先晴不想让他们再吃,苓莉明天还得上学。于是把两个小孩赶上床,开了冷气,两人脸上各亲了一口,就关上卧室门到客厅去了。 蔡一夫已经开了一罐啤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先晴习惯洗完澡后并不把头发完全吹乾,还有些溼润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身上穿着新买的睡衣,当然不是什么性感款式的,就只是很舒适的无袖连身裙,即使宽松,仍然看得出属于成熟女子凹凸有緻的身材。 蔡一夫喝了酒,眼里有点红丝,瞇着眼,低低的在喉咙里嘀咕:「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先晴没听清,问:「什么?」 一夫又灌了一口酒,大声说:「孔子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相处久了,一夫也常说一些书上读过,有点文艺的句子,要不是他又提「孔子说」,先晴都忽略了他那有点搞笑的台式口音了。 先晴想起白天的时候,他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加上「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两句,这算是很文艺的表白了吧? 她不知该说什么,便拿起一罐啤酒,一夫抢过来帮她开了。她喝了一大口,沁凉沁凉的,很是舒畅。 不想再憋着了,先晴直接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老是对我这么好?」 一夫:「你真的想听?」 先晴点点头:「嗯!我想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想不到理由,让一个大好前途的帅哥警察,对一个身心残破的中年妇女有什么心思。 一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彷彿要从久远的年代开始说起: 「我是个极度爱听故事的人,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容易被故事感动。不只童话故事,神话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人的故事平平无奇,有些人却惊天动地。 我就是那种平平无奇的人,我自己的故事平淡而生活化,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我都懂,但除了这些,就没有了。 而你不同,你的生命起起伏伏,有高潮有低谷,变幻莫测。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就被你吸引。 你勇敢坚强,永不放弃,不夸张的说,我简直有点崇拜你。你就像小时候看的卡通里的女主角,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能够坚持积极正面的想法,永远充满希望。 我的工作也常常接触到觉得自己很悲惨的人,但他们的故事没有你十分之一悲惨,却已失去了向前走的勇气,只会怨天怨地自暴自弃。 我猜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心动,我也说不出来,只能说时时都在心动吧!看到你,或是听别人提起你,或是在心里想到你,都会让我的心跳快几下。 你记得吗?你第一次去夜市摆摊……」 先晴忍不住打断:「就是被抓的那次,差点被开单罚钱,幸好是遇见了你。」 蔡一夫说:「那不是重点,你听我说嘛!你记得你那天穿了什么吗?」 先晴:「记得呀!就是那件洋装嘛,外销被退货,我跟老闆娘批来修改之后卖的那件。」 蔡一夫说:「衣袂飘飘,你穿起来就像气质飘逸的仙子。但是,你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样子的吗?」 先晴苦笑:「猪头脸啊!怎么不记得」 一夫:「你想想这两个反差有多大,夜市里看到你的一剎那,我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去找你的时候,同事们就来了,我只好去跟同事拜託。」 先晴:「还真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一夫:「不不不,这个场面离我的期待还太远,我多么想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让你可以一辈子感激我。」 先晴:「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一夫:「我说的是以身相许的那种……你有吗?」 第13章 挨打的两姐弟 「我……我……」先晴「我」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感受得到一夫的心意,但也不代表她就非常期待或是欣然接受。 并不是没有动心,却还没有勇往直前的勇气,「爱情」对于她来说是既遥奢侈又不可及的,她怎么能希冀此时的自己还能拥有美丽无瑕的情感。 一夫被她的故事所吸引,这……真的是爱情吗?这种吸引力可以维持多久?足够让她託付半生吗?更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 有许多想法和考量,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 一夫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我不逼你,你慢慢再想一想吧!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我先回去了。」 想一想?想什么呢?先晴很满意她现在的生活,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她只想努力赚钱,给苓莉和宇强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让那种复杂的感情,来打乱她的生活是对的吗? 所以先晴躺到床上去,想也不想的,直接睡了。 生活总是不停的给人们出题,世人则需不断的找解答,做抉择。 苓莉已经上学,晚上在夜市里没有办法好好復习功课,回家作业都是在文具店里,随便找个角落写的,至少店里的光线比外面摊位上的明亮得多。 先晴帮她看功课也仅止于睡前把家庭联络簿拿出来,检查每项作业是否都完成,然后签名而已。至于写些什么,有没有错误,她根本没时间也没力气看。 苓莉的同学大多数都上过幼儿园,学校教的,他们在幼儿园都学过了。刚开始的时候,苓莉不太能适应老师上课的方式,注音符号也学得很慢,这点先晴完全帮不上忙,她用的是汉语拼音,注音符号她是搞不清楚的。 苓莉是个有点固执的小孩,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学注音符号,便一直在心理抗拒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学好。 第一次考试,发下成绩的时候,苓莉竟然不及格,那些早就在幼儿园学过的同学,全都考了高分。苓莉懊恼得整天都不肯说话,先晴看见联络簿里夹着的考卷和成绩时,才发觉状况不妙。 于是她立刻做了两个决定,一是帮宇强找了一间幼儿园,让他也可以跟别的小孩,提早一点进入学习,不要像姐姐上了小学才学,对她的自信心打击很大。 第二是捨弃了夜市摆摊的工作,开始全职在恋语当个美体师,也学习美容的技巧,希望可以多接点工作,弥补没有去摆摊的损失。 先晴的按摩手法越来越熟练,而且她在穴位筋络上真的有特别的天赋,还可以触类旁通,找出客人特别需要疏通的部位特别加强,渐渐也做出口碑,累积了一些固定找她服务的熟客。 除了偶尔加班,每天都早早回家,多了许多时间陪孩子。 一夫在图书馆借了一些绘本故事书,每次去先晴家前,就去借几本新的把旧的换回去还。 蔡一夫自己喜欢听故事,说故事的本事也很强大,不但生动活泼,有时还手舞足蹈的表演起来,两个孩子都超爱听他说故事。 先晴生日的那天,一夫搬了一箱东西进门,看起来还蛮重的。打开之后原来是一组电脑。 先晴说:「这种东西我哪里会用?」 一夫:「我教你就会了呀!担心什么?」很快就组装好了,还在上面绑了粉红色大蝴蝶节,说:「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明天电信公司会来帮你拉好网路。以后我每天下班来教你……但是轮晚班就不行。你学会以后,要查什么东西,或是看影片就会很方便。」 先晴对这种科技的东西没有接触过,倒是孩子围着电脑,兴緻很高昻。已经上学的小孩,都懂可以在电脑里打游戏这件事。 蔡一夫从他的手提包里拿出随身碟插进电脑里,又点击了几下,悠扬的乐声便从电脑喇叭里播放出来。他说:「我存了一些喜欢的音乐,本来想买一组床头音响给你,但是又想不如给你一台电脑功能更强。」 先晴只说:「你钱多啊?我会把电脑的钱还给你。」 一夫:「好啊!你还我钱,我就再去买东西给你,你又还我钱,我又去买,没多久你家的东西就多得塞不下啦!如果你想我快点把你家塞满,你就还我钱吧!」 先晴被「塞」的啼笑皆非,孩子们也听得笑起来。 有音乐,有笑声,生活得平静而幸福,就像一家人一样。 某天下班前,先晴接了一位第一次来的新客人 才刚把护肤泥敷上,儿童游憩室那边就传来宇强哭喊的声音,夹杂着姐姐的叫骂声。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形,一般时候苓莉跟宇强是很安静的,而且苓莉气场很足,把宇强管的服服贴贴。 客人按摩之后,本来就有点放松,先晴觉得她几乎睡着了,结果突然被宇强的哭声吵醒,脸上不悦的表情很明显。 这个时间已经没别的小朋友在游憩室,先晴心一慌,跟那个客人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衝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做下班前打扫的工读生也跑过来,急着问怎么了。 宇强情绪仍然很激动,说了句:「姐姐把我的书包丢掉了……」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苓莉在一旁也是握着拳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先晴惦记着顾客,压着火气低声跟宇强说:「你现在给我安静,再哭一声,我就把你关进厕所里」厕所在后面,离顾客做美体的房间比较远,关起门来可能就听不见哭声了。 又瞪了苓莉一眼说:「你看着弟弟…..回家再跟你算帐!」 让两个小孩都面壁罚站,才急急的回去继续工作。 那客人抱怨了几句,先晴了道了许多次歉,也帮她的服务多加了一些时间,她还是一直黑着脸。 结束的时候,客人吵着说要见经理投诉先晴。刘恋语一出来,她就说:「我是听朋友介绍说你们这里技术不错才来试试,本来就是压力大来放松的,结果不但放松不了,搞得我现在头疼的要命,你们应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才对。」 刘恋语也道了歉,直接说今天的服务全部免费,那人才不情不愿的离开,走的时候还撂下话:「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先晴又急忙向刘恋语道歉,刘恋语只是拍拍先晴说:「以后注意点」就叫大家收拾下班了。 两个孩子还乖乖的在罚站,先晴憋了一肚子火,只是不好发作。 回家的路上,先晴一句话也没说。回到家里,把包包往椅子上一丢,进去找了一支衣架,一手抓住宇强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打。 这是先晴第一次打小孩,因为前夫的家暴阴影,她一直很注意对小孩的教育方式。但这次实在是太离谱,又被客人不顾情面的投诉,先晴的怒火完全无法克制,觉得小孩真的太欠揍了,打一打才能长记性。 疼痛让宇强吓得尖叫起来,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姐姐丢了他的书包,妈妈还要打他。苓莉看见妈妈是真打,不是吓唬他们,也吓得脸都白了,直接挡在宇强前面。 看见苓莉,先晴的怒气更加高涨,那么懂事的姐姐,怎么也不听话了,是她没教好吗?工作辛苦都不算什么,但是小孩不听话,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拿着衣架的手停不下来,打了几下在苓莉身上,苓莉满脸的泪水,咬着牙不哭出声。先晴高举的手倏然停住,心好像撕裂了一样的疼起来,把衣架用力丢在地上,双腿一软,自己也跌坐在地,眼泪啪搭啪搭的滴在衣服上。 宇强跟苓莉抱着哭了一会,两个人又跑过来抱住先晴。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苓莉边哭边说。 宇强也说对不起,还说:「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以后都不哭了,你不要把我关到厕所里……」先晴听得更是心酸。 门铃响了,苓莉擦了擦眼泪,垫了椅子上去猫眼孔里看说:「是一夫叔叔来了」,就帮他开了门。 一夫一进门吓了一跳,母子三人哭得眼睛都肿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问了半天才知道了个大概。 以他的了解,苓莉是不大可能没事就把宇强的书包丢了的。他把苓莉叫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说:「来,苓莉你告诉叔叔,为什么要把弟弟的书包丢掉?」 苓莉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张大了眼睛说:「他太噁心了,我不敢说!」 先晴也才想起来,自己连原因都没问,就打了小孩,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了。 一夫说:「怎么噁心?」 「他的书包里面有……」苓莉吱唔了半天,还是指着弟弟:「叫他自己说」 宇强站了起来,去旁边拿他视若珍宝的书包。一拿过来,苓莉马上跳起来,逃得老远。一夫和先晴盯着宇强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塑胶袋,里面还装着「花花绿绿的物品」。 应该是一块蛋糕或是什么吃的东西发霉了,可能也放了几天,袋子里有白色的蛆在蠕动,确实很噁心,一夫和先晴对视了一眼,原来是为了这个。 苓莉还在走道那边大喊:「那个虫爬出来了,书包里也有。」 一夫翻开书包一看,果然是有一些在里面。 先晴有点自责,她好几天没有看宇强的书包了,连里面吃的东西发霉长蛆了她都没发现。她把宇强拉过来,宇强怕她还生气,表情有点害怕。 先晴抱抱他说:「妈妈没有要骂你,也不会打你了,但是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吃的东西不能放在书包里,你看,放了几天,就会坏掉长虫了,知道吗?」又问:「你放的是什么东西?」 宇强说:「同学生日的时候,她妈妈请我们吃点心和蛋糕,太好吃了,我就想带回来给妈妈和姐姐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长虫虫」说着又哭起来。 先晴的泪水又止不住了,这么贴心可爱的孩子,特地留了好吃的东西给妈妈和姐姐,结果姐姐把他心爱的书包丢了,妈妈还揍他。先晴抱着他心疼的不得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才好。 一夫已经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清理完了,书包也擦洗过还喷上了酒精消毒。苓莉才敢靠近。她对弟弟说:「我一看到那种虫就会想吐,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的书包丢掉的。」 一夫说:「好啦!没事啦!书包都弄乾净了,你们两个去洗澡吧!洗完赶快睡觉了。」伸出手把坐在地上的先晴拉起来。 她又无力的坐回沙发上说:「你们先去洗,妈妈等下再去帮你们。」 「让我再坐一会儿,五分鐘就好」先晴觉得身体里的力量都不见了,瘫在沙发上,满心都是自责和愧疚。 一夫靠着她坐下来,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说:「你的电力不够了,要不要我给你充充电啊!」说着便张开他的臂膀,把先晴拥在怀里。温暖的怀抱是最让人陷溺的柔情,世界这么大,一个人扛真的很孤单,如果可以就这样靠着他,那该有多好。 在先晴睡着的前一秒,一夫说:「怎么样?电充饱了吗?」先晴惊醒过来,推开一夫说:「他们洗了半天,不知道会不会又在浴室里瞎搞什么。」风风火火的进去了。 一夫摇摇头,对着自己说:「果然是满血復活了!」 第14章 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夫送了先晴这台电脑以后,先晴下班在家的时间,只要一夫不值班,就跑过来实现他的承诺,教先晴一些电脑的基本操作。 开始使用电脑之后,先晴发现网路真是取之不尽的知识库,不管新闻旧闻,各种领域,想找什么都可以找得到。 之前恋语同事们聊天的话题,先晴十之八九都搭不上话。而现在,网路就好像替她打开了通往流行话题的大门。不管在不在意,有没有兴趣,她都可以了解到这世界发生了什么,大家在讨论些什么。 家里还没使用的另一个房间,被先晴佈置成书房,除了电脑桌,加了一张儿童书桌。有固定的地方,孩子也更容易静下心来看书做作业。 为了孩子,她还特地去报名了给外藉或大陆新娘补习中文的国语课,学习繁体字和注音符号,两个小孩也跟着先晴一起旁听。 一学期下来,宇强注音符号学了个七、八成,苓莉的期末考国语数学还都得了满分,得意的不得了,把之前没学会的都补上了,先晴也觉得很欣慰。 拿到了社区教育课程的结业証书,一夫跟先晴说:「恭喜你,我教你打字,你不必再用一指神功了。」 藉着教电脑之名,一夫也没少假公济私,没事总是藉机摸摸小手拍拍肩膀什么的,整天动着各种亲密的小心思。 孩子们开始放寒假,苓莉该做的作业,白天在恋语的时候都已经做完。吃过晚餐,蔡.电脑老师.一夫就来上课了。先晴让两个孩子在客厅看一会幼幼台的节目,两个大人到书房去上电脑课。 光是打字的姿势,一夫就抓着先晴的手调整了半天。 「你别再抓着我,我会了!」先晴奋力甩掉一夫黏糊糊的手。 「不!你不会!你这姿势不行!」一夫站在她的背后,弯着腰环抱坐在电脑前的先晴:「大概再让我抓个5分鐘,就会很正确了。」 「你流氓啊……把你的爪子拿开!」先晴不知是在哪个网站上看了网路小说,随口就把里面的用语说了出来。 蔡一夫一下就爆笑了:「哈哈哈哈哈!何先晴!你这是哪里学的……爪子?你的手软软嫩嫩的,才像猫爪子吧!」 先晴进了美体师这个行业以后,每天乳液、保养油不离手,双手确实变得又软又嫩,不像之前做加工的时候那么粗糙了。 先晴回了一句:「对!我的是猫爪,你的呢?熊爪?」 一夫的脑回路因为「熊爪」激动起来,再度从背后抱住先晴,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呼着气在她耳边说:「嗯嗯!我的是熊爪没错,给你个熊抱体会一下?」 明明是大冬天,先晴突然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脸刷的红到了耳根,又想挣扎,又觉得没力气。 蔡一夫也觉得自己心怦怦的跳着,放松了抱着先晴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侧脸。对自己说:啊!不管了! 于是低下头,直接亲上去。 先晴瞬间感受到令她天双眼一黑的窒息感,彷彿立刻就要吸不到空气一般,原来是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难怪什么都看不见。也许是忘了挣扎,也许是不想抗拒,也许经过了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她的内心也不自觉的期待着这个男人进入她的生命。 她垂着手仰着头,什么都不想,任一夫柔情似水的亲吻她。 没有推拒,就是表示同意,先晴的不反抗大大鼓励了一夫无比躁动无法平息的心。他嚐试着把舌头伸进她溼润的嘴里,更加用力的吸吮。先晴从未有过这种悸动的感觉,不由自主的伸手环抱在他的脖子上。 一直都只是一夫单方面的表白,单方面的拥抱,单方面的想更进一步,但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确定先晴的心里,是否真的对他动情。 意识到先晴主动环上来的双手,一夫好像整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更加激昻起来。他蹲下身体,更紧密的拥抱先晴,并且开始移动他的亲吻,从嘴角到下巴再到脖颈,直到听到先晴的心跳也跟他的一样快。 先晴根本无法思考。一夫开始啃着她的脖子的时候,她全身颤憟了起来,一夫和她都无法克制的喘着气。 这节奏,绝对是在失速的边缘。 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孩子们的脚步声噔噔噔的从客厅跑过来,两人像是忽然惊醒一般,突然放开了彼此。 苓莉在书房门口探出一个头问:「妈妈,海绵宝宝演完了,我们还可以继续看多啦a梦吗?」宇强也跟着探出头来说:「妈妈,我想看多啦a梦。」 先晴平復着自己的气息,点点头说:「嗯~~去看吧!」小孩便又噔噔噔的跑回了客厅。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很脆异,两人都压抑着自己有点浊重的呼吸声。先晴回身看着电脑,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键盘噠噠的声音。 一夫伸出手,盖在先晴敲打键盘的手上,噠噠声倏然而停。 「我们继续?」一夫说。 先晴忽然觉得有点搞笑,就笑了起来……「哪有这样的!」说着又有点不好意思,脸颊上还红通通的。 一夫看着她有点害羞的样子,又喜欢的不行,涎着脸抱上去说:「不管!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不准反驳!」歪着头亲在先晴红红的脸颊上「巴唧」一声。先晴正要推开他,他自己一下跳开了。 「啊!我今天太开心了,我得去看一会多啦a梦,平復我激动的心情!不然晚上睡不着觉,都是你害的。」一夫说着笑嘻嘻的走出房间。 先晴心想:我害的?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做贼的喊抓贼呢!又甜甜的笑了起来。 过了几天,先晴接到了子梅的电话。她生完孩子满月了,就把小宝宝带回台湾来看外婆,今年打算在娘家过年。 先晴当然很开心,週末一夫就开车载着她和两个孩子一起去看子梅阿姨跟小宝宝。 小婴儿很可爱,一个多月就养得圆嘟嘟的,皮肤白里透红,是个小妹妹。可能是眉眼之间跟子梅非常相像,先晴看着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抱了很久,睡着了还捨不得让她躺回婴儿车里。 「名字取了吗?」先晴问。 子梅:「嗯!她爸爸取的,叫谢怡情」 先晴心里顿了一下,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你先生姓谢啊!那老二生出来不就叫『谢养性』了」说完自己笑了起来。这是她心里一个特别的姓氏,她曾经以为会跟自己的余生一直牵绊的姓氏。 宇强见到小宝宝喜欢极了,就想去抱她,先晴跟他说:「刚出生的宝宝,全身都还软软的,小朋友不懂得怎么抱,宝宝容易受伤,等小妹妹长大一点,我们再来跟她玩。」宇强噘着嘴不太开心,但也听话没有再吵着要抱。 家里只有另一个帮忙做月子的阿姨在,虽然已经满月,但子梅说她先生坚持要她做双满月,还特别在这里请了个月嫂。 先晴问起子梅的先生,子梅说:「不巧今天刚好公司有点事去处理了,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 子梅见一夫一直在陪着苓莉和宇强,孩子们跟他的相处更自然了。偷偷的使了个眼色问先晴:「你们修成正果了没?」 先晴的脸又一下红了起来:「什么修成正果?你乱想什么?才没有啦.....」 子梅狐疑的看着她,说:「你看你的样子,没有你干嘛害羞?鬼才信你没有!」 先晴想了想就叹了一口气:「我的状况你是知道的,能跟他在一起吗?他一个有为青年干嘛跟我这种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在一起,还不是一个,是两个拖油瓶。他的家人怎么想?他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吗?就算一时之间说不在乎,时间久了也会不在乎吗?」 子梅一听就知道有状况,直接问:「你们到哪一步了?他家人知道了吗?」 先晴说:「不知道他家里怎么样,他没说,我也不想跟他讨论这些,唉!每次想起来就,觉得我跟他没有未来,还是专心赚钱比较重要。」 说起赚钱,子梅想起另一件事,没再追问她跟一夫的感情进展。反而问起最近在恋语上班的情形。 先晴说很正常啊!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指定要她服务的客人越来越多,她的时间几乎都排的满满的,所以收入也还不错。 上次回去大陆以后,子梅帮32岁的刘恋语牵了条红线,介绍了先生公司的顾客给她。那人也是个中小企业主,拼事业错过了婚姻,今年快40了,又不愿随便娶一个没有人生阅歷说不来话的小女生。子梅的先生听她说过刘恋语的情形,就给他们安排了见面,结果两人竟然相见恨晚,一拍即合。 目前已经到了谈论婚嫁的阶段,但是那人大陆的事业发展的很好,为求不要相隔两地,愿意出资让刘恋语到大陆去发展健康会馆事业。台湾的部分,她也不想两地奔波,正在找人接手。 子梅说到这,先晴才想起,这几个月,刘恋语确实经常没到公司去,有时甚至一两个星期都没有露面。只是因为先晴不大关心同事们聊的八卦,才会没有听到消息。 子梅本就常常回台湾,子梅的先生也有一些生意在这里,他有意接手刘恋语的健康会馆,但前提是得找到人来帮他打理。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啦!如果你愿意,我立马就让我先生顶下恋语,你直接升店长,不!升经理吧!反正你就帮我们打理本馆,经营得好的话,我们也考虑开分馆。怎么样?先晴,何经理,您觉得如何?」子梅说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提议,让先晴有点始料未及,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最后子梅答应让她考虑两天再回覆,但又说:「如果你喜欢这份工作,那就没什么好考虑的,接了就是了。反正出钱的人是我们,你又没有损失。我们除了付你经理的薪资,如果你帮公司赚到钱,年底也会算分红给你,真的很划算的。除非你不喜欢,那你就不要答应我。」 一直到上了车,先晴的心脏还在突突乱跳,对于子梅的提议,她是惊慌多于惊喜。 先晴迫不及待的跟一夫说了这件事,一夫也很兴奋,问她:「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应该直接就答应才对呀!」 「我有点害怕,怕自己没有能力,把好朋友的事业搞砸了。」先晴觉得自信心严重缺乏。 一夫:「子梅都说了,只要你喜欢,就接下来。试一下又没关係,而且我觉得你一定行的!」 先晴:「我喜欢吗?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有兴趣,只知道我最有兴趣的就是赚钱」 「那更好!人只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最有动力,最容易成功」一夫边开着车一边说:「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第15章 是不是撩不动? 子梅的先生好像很快就把顶下健康会馆的事谈好了,刘恋语也着手慢慢交接各种业务给先晴。子梅过来家里跟先晴讨论一些细节,刚好一夫也在。 子梅想用两人的名字当店名:「晴梅怎么样?晴天的梅花不错啊!」 一夫:「好像整天在问放晴了没放晴了没?不太好!」 子梅:「那梅晴?」 一夫:「更惨,好像永远都没有晴天了!」 「……」 先晴:「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你说一个来听聴啊!」 一夫:「你不要以为我讲话很台,就不懂取名字!我也是一个警界的读书人,我讲一个,你们一定很惊艳」 子梅:「哎哟~~还惊艳咧…..不要给我惊吓就好啊!」 先晴:「说来听听」 一夫:「这个要用写的,写出来你看那个字就漂亮了」找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梅语时晴」 先晴和子梅对看了一眼,两人都张大了眼睛。 「哇!蔡一夫,你可以呀!不愧是被警察工作耽误的文艺人!」子梅表示非常赞同,先晴点头:「什么时候想的呀?还不错!」 「嘿嘿嘿!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是不是很好?」一夫一脸的得意。 于是「恋语」年后改名为「梅语时晴」美容美体健康会馆,择日重新开张。 过年是警察工作的重点,各种出勤,各种忙碌,全员停止休假,只能在春节前或后排休,大年夜更是全员待命,不过也有轮班休息,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子梅说她们家是整个家族一起吃团圆饭,尤其今年子梅和先生在这里,更是盛大办理,就不太方便邀先晴一起去吃年夜饭。先晴觉得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在家里也很自由自在,并不很在意,况且「恋语」今年业绩应该不错,刘恋语给她们发了不少年终奖金,先晴的心情就更好了,暗暗祈祷明年她也可以给员工们发更多的奖金。 除夕的前两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温度一下降了十几度。因为之前的天气一直很好,虽然时序是冬天,但是每天都出大太阳,暖洋洋的连大衣都穿不上。 先晴本来没有特别准备过冬的大外套,气象预报说第一个称得上寒流的峰面来了。也觉得该替孩子们和自己买几件御寒的冬衣,就带着两个孩子逛商场去了。 平常不是工作就是在家,不大感觉得到过年的气氛。一进了商场才觉得到处都佈置的红红火火,人潮穿梭,很是热闹。 两个孩子也很兴奋,一会儿看着五顏六色的糖果饼乾流口水,一会儿又在玩具区流连不肯离开。对于花钱,先晴还是很节制,经济自主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所以她很珍惜。 冬天的衣服体积庞大,光是几件大衣和毛衣,就把三个人手上都塞满提不动了。白马王子蔡一夫再次适时的打电话来,说下班了,可以开车去跟他们会合,顺便一起吃个饭。 苓莉跟宇强都要拍起手来了,叔叔的出现代表着他们又可以吃好吃的炸鸡薯条了。这些东西,先晴对他们是有限制的,毕竟常吃对健康也不太好。可只要是一夫叔叔说要带他们去吃,先晴也很少反对。 跟一夫会合后,果然就带孩子们开开心心的去了卖场里的炸鸡店。吃饱喝足还让两个孩子去球池玩了一会。 先晴和一夫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窗外是卖场的中庭,佈置了一些人造雪和几棵几可乱真的红梅树,红色的广告灯掛在树枝上,一闪一闪的全是过节的味道。 一夫见她盯着中庭的人造雪景看,就问:「想家了?你家乡下雪吗?」 先晴笑了一笑说:「以前小的时候偶尔会下,这几年听说不太下了」 「跟家人常联络吗?」一夫问。 「嗯~~最近比较有在通电话」家乡下雪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但是跟子梅在老房子的时候,曾经遇过一场很大的雪。一夜之间门口的雪积到膝盖那么深,两个不常看到雪的女孩一开门都傻了,满眼雪白的世界,真的太美了。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相机,不然一定得拍几张漂亮的雪景。 先晴脸上也露出悠然怀想的表情,一夫忍不住抱怨:「你又进入自己的世界了,我常常都感觉跟你在一起好像没在一起一样,你总是自己神游太虚幻境,想什么也不告诉我。」 如果是在读书那几年的先晴,决不可能乖乖的被抢白或被抱怨,她的思路清楚和伶牙俐齿也是有名的,斗嘴也绝不认输的那一型。无奈命运的摧折让她收起了所有峰芒,只留下内敛和封闭的自我保护,沉默不语变成她永远的选择。 但她的心底开始出现了吵杂的声音,怦怦的击打着她的胸口,像是许多埋在土里想冒出头的新芽,努力的向外挤着。她想要像从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现在可以了,再没有什么人可以欺辱她,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她恐惧害怕,为什么还要这么压抑呢? 她抬起头,带着一个灿烂的微笑对蔡一夫说:「说什么我的世界你的世界啊?我的新世界还不是你帮我打开的吗?你就站在门口,帮我守着门呢!我想出去也出不去呀!什么都告诉了你,你还要抱怨我不告诉你,到底是要我说什么嘛!我就是想念了一下下雪的情景而已,干嘛说话这么酸!」一叠连声说完这段纯斗嘴没有意义的话,先晴自己都惊异了,有一种发洩了什么,提升了灵魂的感觉。 蔡一夫也是大大的惊讶了一把,认识先晴以来,没有听她懟过那么长的一段话。觉得又新鲜又有趣,窗外广告灯映在她的脸上,好像她整个人都发光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说:「哇!你说话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呀?你骂人的时候脸上发着光欸!」 「我骂人?我哪骂人了?」 「你刚不就骂我了吗?真是骂得我身心舒畅,麻烦你以后多骂骂!」 「我没有骂你呀,我只是被你抱怨,就反驳了一下,没有骂你!」 「有有有!你骂了,但是我很喜欢。」 「第一,我没骂你,第二,你喜欢被骂,是有什么毛病啊?」 两人像年轻的小情侣一样斗嘴,蔡一夫觉得好玩,又说: 「唉!有机会骂你就多骂些吧!过完年,我就要回老家去了,且骂且珍惜啊!懂吗?」 呃~~怎么跟刘艾敏一样,要调回老家了吗?难道是被催婚?先晴心里突然顿了一下,有点空荡荡的,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反应,神思不属的回了一句: 「回去?什么时候?」 「就过完年啊!」 「怎么这么突然,哪时候决定的?也没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有什么用?告诉你你也不会跟我一起回去啊!」 「朋友一场,你要离开不用跟我说嘛?那你每天各种各样的撩我是什么意思?」先晴火气有点上来,就只差说「终究是错付了」这几个字了。 「我的撩都是很有诚意的,但是你也很难撩得动,我小鲜肉的青春有限,再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 「蔡一夫!你……」先晴有点急了:「都这样了你还说撩不动?」 「怎么样了?我又没怎么样你。拉拉手,亲亲嘴也算不了什么。」说完这句,一夫料想先晴应该要站起来走人了,先侧过身,做好了拉人的准备。 先晴的脸一下红起来,在恋语的这段时间,她学了美容之后,也把自己的皮肤保养得又细又白,白晰的脸颊透出一片红晕,向扑了腮红似的,把蔡一夫都看傻了。 考虑了一秒鐘,她也不再说话,转身开始拿今天购物的那些纸袋子,是要走的意思了。 蔡一夫靠过来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拿东西,说:「怎么要走了咧?小孩都还没玩够,生气啦?」 先晴回头看了一眼他,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要笑不笑的样子,有点狐疑,说了句:「反正你也撩不动,要回老家也不告诉我,没戏了又不让我走是怎样?」 一夫涎着脸笑着:「我就过年没回家,回老家看一下爸妈,又不是不回来,什么没戏啊?有戏有戏,我不是正演给你看吗?」 把先晴搞得啼笑皆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蔡一夫确实也觉得自己是不有病,每次先晴一瞪他,那个傲娇的样子,他心里就爱的不行,喜欢那种逗完她再哄她的感觉,这不会是自虐的一种吧。 又怕先晴真的生气了,赶紧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会陪我回去吗?我家就在阿里山的山角下,你跟小孩陪我回家,我带你们去阿里山上玩两天,怎么样?」 先晴生气的大眼睛转了一转,一夫觉得她心动了。 这世界这么多采多姿,但却她从来没有带孩子出门游旅过,是该带他们出去走走,眼界跟心胸都会有所开阔吧! 「这个时候去,阿里山海拔高,不就很冷?」 一夫本来也没抱很大希望,听先晴这样问,表示有点机会,高兴的说:「就是冷才好啊!带孩子去感受一下没感受过的,运气好还下点雪,不就更棒。」说的先晴确实是心痒痒的。 只是时间已经很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订到住宿的地方,但蔡一夫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排除万难,阿里山之旅势在必行! 脑子里灵光一闪,就跟先晴说:「我也要去买个东西,你在这边陪小孩顺便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拎着一个大纸袋回来,里面鼓鼓的,不知装了什么。回先晴家时,一夫把那一袋东西也拿上来了。 「那是什么?」 一夫说:「你自己看,我回去了。」又跟孩子说:「除夕夜别太早睡,叔叔晚点下班来发红包喔!」说完就走了。 先晴打开纸袋,发现是围巾,毛帽和手套,给她们母子三人各买了一组。孩子的是同款不同色,苓莉和宇强把围巾围在自己脖子上,带上手套和帽子,一个粉红一个天蓝,就像外国电视剧里的小孩一样可爱。 两个小孩又帮先晴把她黄绿相间的围巾也围起来,一样戴上帽子和手套,瞬间屋子里就有了飘着漫天大雪的隆冬气氛。 宇强说:「妈妈,你好漂亮啊!」 先晴抱住宇强,戴着手套直接捧起他的脸颊,宇强也一样摸着妈妈的脸,两个人都感觉到羊毛手套的温暖绵软。苓莉也捧起围巾围住自己的脸,说:「这个围巾好软好舒服!」 又用手套遮住自己的脸问了一句:「妈妈,叔叔真的对我们好好,能不能让他当我们的爸爸啊?」 宇强也点头:「对啊对啊!我也想要像叔叔那样的爸爸!」 先晴第一次无法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这个世界很美,但世人的眼光却不一定看什么都美。 她知道蔡一夫很好,也明白蔡一夫对她的心意,可是他那么善良,那么优秀,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如果跟他在一起,会让他的人生变得不美好,那她不如默默的离开。 她的心中,只愿一夫能幸福快乐…… 所以,她真的能不顾一切吗? 第16章 花前月下 他们吃过午饭才进山,一夫说他老家的高度,大约是海拔1000公尺左右。怕孩子们不惯走山路晕车,也正好是午睡时间,先晴就叮嘱他们,上车先睡觉。入山之后,小车便在山间廻绕爬行,渐行渐高。 因为是冬天,两旁的竹林有些枯黄的顏色,景象看来有点萧瑟。转进小路之后没多久,林子里出现了一座三合院,应该是近几年改建的,看起来并不老旧。厅堂跟两厕厢房都是水泥白墙,屋顶铺着绿瓦,感觉乾净素雅。 更有气质的是前庭的一棵老梅树,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苍劲的枝干姿态伟岸,满满的白梅花铺满了整棵树。 一夫小时候,爸妈经营山上的茶园,但一来是年纪大了以后,体力已不胜负荷。二来一夫的哥哥姐姐都已成家,几个兄弟说好了似的,生了小孩就往家里送,两老便把茶园租出去,专心带孙子孙女。 过了几年,小婴儿都长大得入学了。为了有好一点的学习环境,他们的爸妈就想把孩子接回都市里去。但是双薪家庭,还是需要有人帮忙看顾孩子,生活才能有点弹性。协商的结果,爷爷奶奶轮流到三个儿子家里去住,让孩子的爸妈有时也有放松的空间,所以其实老家这边,只在假日时偶尔回来看看。 这次是一夫说要带朋友回来住,父母才专程回来打扫接待。当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要看看这个小儿子带回来的「朋友」是何方神圣。 一夫原本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悄悄的回去住一晚上就离开,反正父母平时也不太住老家先晴是知道的。但他对先晴的感情已无法满足于神不知鬼不觉,他不只要个地下情人,他想要昭告世人,特别是父母亲。如果不说,便不会有阻力,但也永远得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祝福。 一夫当然不笨,既然要把先晴母女带来见父母,一定得先把情况说清楚,免得到时见面一翻两瞪眼,弄得大家都不好看,说不定先晴还受伤生气,万一就此分手,那他就糟了。 长辈们再怎样开明,也很难一开始就能接受媳妇的人选是带着二个小孩的单亲妈妈。一夫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嚐试跟父母沟通,但最后还是用了缓兵之计。 他告诉父母,先晴只是他喜欢的人,但是人家还没有答应要跟他在一起。带她回来只是让爸妈见一见她,如果感情一直没有变化,才会考虑结婚,请爸妈再怎么样也要顾着他的面子,不能给人家脸色看。 这个说法让父母的衝击稍微小一点,母亲最后说:「我就看看你带什么妖魔鬼怪回来。」 一夫将车停在老梅树的边上,一隻白色的狐狸狗已经兴奋的跑出来汪汪叫。一夫说这隻小白是跟着爸妈到处去的,爸妈在哪儿,牠就在哪儿。 两个小孩一下车就被狗狗吸引了,狗狗很热情也不认生,不停的往苓莉和宇强身上扑过来,两人被吓得哇哇大叫,但是又开心的不得了,一边躲一边又想追上去玩。 一夫的长相,一看就是像妈妈,深?的轮廓和又圆又大的眼睛,几乎跟妈妈一模一样,只是妈妈的眼角和额头多了几条縐纹。身高则是得到父亲的遗传,父亲也是身材高壮,精神矍鑠。父母应该有六十岁上了,但都很健康,比实际的岁数看着要年轻很多。 先晴称呼阿姨叔叔打了招呼,他们也带着客气的微笑,一夫爸爸说:「欢迎何小姐来玩,家里这边已经不常住了,有点简陃,只能随便招待一下」要先晴别嫌弃。 一夫妈妈看着小孩跟小狗已经玩得不亦乐乎,喊着:「小白,里(你)给偶(我)乖一点,不要吓到伦(人)家小盆(朋)友」 先晴也笑起来,终于明白一夫的重口音是师从何处了,孩子也都跟阿公阿嬤打了招呼。 宇强说:「妈妈,这里还有别的小朋友吗?阿嬤说“伦”家小朋友是谁呀?」他以为是有别的小朋友,兴奋得很。 问得先晴有点尷尬,不知怎么接话,苓莉却很机伶,一把把宇强抓过来说:「这个都不知道,“全家就是你家,伦家就是我家”啊!阿嬤就是说我们家小朋友啦!以后不知道不要乱问,不然大家就知道你很傻了。」 说得阿公阿嬤都哈哈大笑起来,一夫和先晴也相视一笑,气氛很轻松愉快。 一夫带着先晴母子屋外屋内绕了一圈,又去参观了他小时候的房间,看见了许多掛在墙上的奖状。 先晴说:「我就知道,来老家一定有这个环节,除了奖状应该还有小时候相片吧!」 宇强说:「这都是叔叔的吗?一夫叔叔你小时候好棒呀!好多奖状。」 苓莉已经二年级了,认得一些字,看了奖状就看着一夫笑而不语。一夫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先晴以为是要她别再夸他了,就也没再说什么。 先晴看阿公阿嬤在厨房做晚餐,就要去帮忙,又被阿嬤推了出来:「不不不,你们去玩,我跟一夫爸爸弄就好,煮好了叫你们吃饭。」最后还是跑到前庭去看小孩追着小白玩了。 屋子的正前方,来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远处的河谷小平原,和更远处的群山环绕。这时天色渐暗山嵐升起,只一会儿时间,到处都变得白茫茫一片,连狗狗都时而隐身在白雾之中,只听见汪汪的狗吠和小孩的嬉闹声时近时远。天气虽然有点冷,苓莉跟宇强穿着大外套,却跑出一身汗来。 晚餐前,客厅壁炉里便已升起了炉火,屋子改建的时候设计了能让热气扩散的通道,像是地暖一般,连带侧屋的卧室也暖烘烘的,一点都不觉得冷。 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先晴就陪两个小孩去梳洗,准备就寝。一夫还在客厅陪父母亲说话。小孩可能也累了,很快就睡着。先晴觉得有点渴,想到厨房去倒杯水,还没到客厅,就听见一夫跟爸妈说话的声音。 虽然刻意压低了话语声,但因为周围都太安静,一点点声音也听得很清楚。 一夫母亲说:「你要娶一个大陆妹也不是不行,大姨的儿子,那个二表哥也娶了大陆新娘,小两口过得也很不错。但是她比你大的也就算了,还带着两个小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哪里有缺陷,你一个好好人,为什么要降低自己去娶一个再婚的?」 一夫的语气中已有些不耐烦:「『不知道的人』是谁?那些不相干的人,你管他干嘛?我带先晴回来,是让你们看看她的样子,人品气质,有哪一点输给谁?我就是喜欢她,小孩我也很喜欢。你就说说她们母子本身,有什么问题吗?」 一夫的母亲有点吶吶的,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不说别的……她当然是没问题,我儿子眼光是不错,小孩也很可爱,教得很好」说完,觉得这么说不就是赞同他们了吗?为了扳回局面,又说:「可是当现成的爸爸你很爽吗?这种事很难一刀两断,你巴巴的帮人家养孩子,万一以后人家的生父又来要小孩呢?」 一夫马上回说:「她们跟以前的家庭早就断得乾乾净净。我查过了,小孩的生父也已经再婚,不可能再有什么瓜葛。」听到这里,先晴才知道,原来一夫也注意着李佑豪的消息,可是却一次也没有跟她提过。 一直不发一语的爸爸开口了:「你还年轻,你跟她结婚的话,你不会想再生自己的小孩吗?养小孩这么花钱,你一个小警察,你养得起几个孩子?别人的眼光,还有你自己的经济状况,都不用考虑的吗?」 一夫:「爸,你不用想太多。先晴现在赚的钱已经不比我少了,这次回去以后,人家找她去当那个健康会馆的经理,赚的更多。她们不需要靠我来养,如果跟我结婚,本来就是夫妻共同负担家庭的责任,又不是我一个人要负担全部。更何况,现在是我一厢情愿在追她,她根本也没有想要再婚,你们又何必担心这么多呢?」 一夫妈妈提高了声音:「她没有想要再婚?那怎么可以一直耽误你呢?还有你说『会管』的经理係瞎米?她是很会管吗?那你不就被她管死死的?」 「吼!不是那个『会管』啦!跟你讲你也不懂!」一夫觉得这个问题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就说:「你们如果同意,我就努力点追,如果不同意,我就顺其自然。感情好的话,你想叫我们分也分不开;如果谈得不好,过一阵子搞不好我们就分手了也不一定。」说完又跑去抱着他妈妈,一付撒娇的样子:「不要太担心,也不要太激动,没有什么狐狸精要来诱拐你的乖儿子。我不是猪八戒,她也不是蜘蛛精,不存在的,好吗?」 说的两老都无奈笑起来,骂了句:「什么猪八戒蜘蛛精的,你演西游记喔!」 一夫也笑说:「就算演西游记,我也要演孙悟空,谁要演猪八戒啊!很晚了,你们可以去睡觉了,外面星星月亮很漂亮,不要耽误我花前月下啊!」 两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夫妈妈最后还是忍不住拍了一夫两下,笑骂:「真想打死你这个猴死囡仔!」 一夫笑着躲开:「你也捨不得!」 先晴默默的走回卧房,情绪有点低落。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没有条件跟一夫匹配,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太习惯那种有人可以依赖的甜蜜和美好,刻意不让自己去想两个人未来的问题。 可是一夫不是这样的,他的心意一直都很明确,他想要家庭,想要跟她在一起,他对孩子的付出也是真心的。但日子久了,他们真的不会像一夫爸妈说的,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吗? 她摇摇头对自己说:「何先晴你是不是傻子?你有什么资格去想天长地久?更不用说什么白头偕老……」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叮咚,手机的提示声响了,一夫传了讯息:「月明星稀,出来看月亮啊!」 先晴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夫拿了一个烤火用的小炉,从厅里壁炉里夹了一些烧红了的柴火,又加了点新的,然后把它搬到庭院那棵老梅树下。 小火炉的旁边,已经放了一张长条板凳,一夫坐在板凳上招了招手,叫先晴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 夜里比白天更冷了,一夫打开自己的羽绒外套,把先晴整个身体包进怀里,那温度好像比小火炉还暖。 山嵐都消散了,一轮明月掛在天边,又圆又亮。先晴想起来,昨天刚过元宵节,十六的月亮听说比十五更圆。 先晴仰着头看月亮,说:「好美啊!」 一夫轻轻把先晴的脸转向自己:「月亮不会只奔着你而来,但我会!」 先晴有点楞住,突如而来的情话,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一夫又说:「如果我会发光,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人,我只愿为你照亮」 先晴还是忍不住「噗叱!」一声笑了:「你是看了土味情话大全了吗?网路上好像很多」 一夫有点后悔教了先晴怎么上平台逛网站,这会也学会吐槽自己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没有啊,这些都是我真实的想法,我每天在心里跟你说好多好多这种话,只是没机会当面跟你说……怕说了你会说想吐。难得今天这么应景,你就忍耐着听听吧!」 沁凉的冷风吹来,先晴深深的吸了几口,凉爽又清新,觉得胸口的鬱闷之气散去了不少。 有几片花瓣被山风吹落,掉在小火炉上,美丽的身姿被炉火融去之前,散发出了一股浓咧的香气,转眼间就烧得连灰烬都没了,味道也跟着玉殞香消。 「好香」先晴说:「可惜一下就没有了」 一夫:「嗯!梅花的香气很奇怪,有时很淡,若有若无,但是火一烤,它受热就把味道烘了出来,只是太不禁烤,三两下就焦了,只剩焦味」想想又说:「所以环境很重要,梅花就是受冷不受热,一热它就不行了。」 先晴:「这里的环境很适合你,看你长得多好,又高又帅又聪明,你房间里满墙壁贴的都是你小时候的奖状。」 「你没看清楚吧!苓莉就发现了,是贴了满墙壁,但是没有一张是成绩优良的奖状,全是什么拾金不昧,热心助人,急公好义。国中三年,我就拿过一个群育奖,其他什么都没我的份。」 「难怪什么话都是孔子说!原来是学习不行!」先晴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经歷过这一路颠陂坎坷,如果她好好的完成了学业,在社会上也找到了她可以发挥的一席之地,她会喜欢上一个警察吗?而且还是学习成绩这么……的警察。 但是又怎样呢?如果那样,也许她就错过了这样一个,从骨子里善良真诚又温柔纯情的好男人。 一阵风吹树动,更多花瓣飘落在两人的头顶和身上,一夫拨了下先晴身上的花瓣,让它们掉落在火炉的馀火里,空气里也再度闪现了那令人回味的馀香。 先晴抬起头,对一夫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一夫没有再说话,低下头吻住了她。 第17章 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清晨,湛蓝的天空一朵云也没有,阳光把一树梅花照得闪闪发亮,梅树的枝椏映在车窗上,横的斜的,参差错落。 车顶和引擎盖上几乎被昨夜洒落的花瓣铺满,小车的后方是幽远的山谷平原,山谷的对面是层层叠叠更高更远的山脉。连很少风花雪月的先晴都不禁讚叹这眼前的美景。 更让人觉得舒服的是,在这没有污染山里,每一口吸进胸腔的空气,都是沁凉轻爽,不染尘埃。 吃过早饭准备出发的时候,最让孩子们依依不捨的,是直到他们离开还用力摇着尾巴的热情小白。 宇强上车以后就闷闷不乐,苓莉知道是为了小白,就故意问他:「你怎么了?都不说话?」 宇强嘟着嘴:「妈妈,我们可以养一隻小狗狗吗?」 先晴:「家里空间那么小,怎么养,又没有地方可以让狗狗跑步,而且妈妈这么忙,照顾你们都没时间了,哪有空照顾小狗狗?」 宇强:「我可以照顾他啊!」 先晴:「你那么小,还需要人照顾,怎么照顾狗狗?要清狗狗的大小便,要帮狗狗洗澡,你会吗?」 宇强很洩气,自己确实是太小了。想想又问:「姐姐呢?姐姐可以照顾小狗狗吗?」 先晴:「姐姐也不够大,没有办法带狗狗出去散步,狗狗整天被关在家里,会很可怜的。」 宇强叹了一口气,很失望的样子。 苓莉是个小鬼灵精,抓住机会就问一夫:「叔叔,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妈妈答应给我们养小狗狗吗?」 一夫的嘴角浮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姐姐聪明,问对人了,就凭我无敌飞天大警察,怎么可能没办法。」 苓莉和宇强同声齐问:「什么办法?」 一夫:「很简单啊!我跟你们一起住,就可以帮你们照顾小狗狗啦!还可以帮妈妈照顾你们呢!」 听完这句话,姐弟两个有了不同的反应。 宇强心思单纯,什么都不懂,直接发出邀请,说:「那叔叔你赶快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啊!」 苓莉却看向先晴说:「可以吗?妈妈,叔叔可以来跟我们一起住吗?」 先晴说:「叔叔跟我们又不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很奇怪的,而且就算住在一起,他工作那么忙,上下班的时间都不一定,怎么帮你们照顾小狗?叔叔跟你们开玩笑的。」又瞪了蔡一夫一眼:「他们会以为你说真的,不能实现的事就不要跟小孩乱说!」这句话应该可以荣登『先晴最常数落他的话』里的第一名。 一夫:「我哪有乱说,我是认真的啊!」 宇强:「妈妈,那叔叔要怎样才会跟我们变成一家人?」 苓莉低声的嘀咕:「变成爸爸就可以啦!」一夫笑开了花,从方向盘上空出一隻手跟苓莉击了一掌。 宇强没听清楚,又问:「姐姐,你说什么?」 苓莉看了看先晴的脸色说:「我不敢说了,你自己想!」 宇强想了一路,想得都睡着了也没想出来。 一夫开得很慢,原本蓝天里的白云朵朵,随着山势越来越高,渐渐的变成飘浮在脚下。中午在本地人经营的小餐馆吃了特色的山產,一出餐厅,整条路上又已是云雾繚绕。 一夫订的是一间木造的民宿,不管是外观还是内装,都是原木风格,大厅里还有一股檜木的清新香味,闻起来很有质感。重点是他订了两间双人房,checkin的时候,先晴在一旁微微一笑。 一夫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低声问:「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我没笑啊!」先晴也学会耍赖了。 「我知道,你是笑我太乖了对吧!」一夫在心中暗笑,晚上才知道笑的是谁呢! 先晴哪会懂他的小心思,安心的放了行李,四人就到外面的景点随意走走逛逛。 民宿的老闆特地提醒他们今天的日落时间,推荐了他们最好的观赏点,还说这里的夕阳值得期待,绝不会逊色于日出。 天气很好,雾气也散了,云朵像棉花一般把山谷舖成了海。 苓莉说:「今天是我看到最多云的一天,早上是抬头看,云在天上,下午我们的车子在云里面绕来绕去,现在云又在我们脚下了,好神奇啊!」 先晴说:「对呀!这些云真是调皮,跟小朋友一样到处乱跑!」 苓莉:「才不是呢!是因为我们越爬越高,所以云才会变低的」说着还伸出两隻手比划了一下给宇强看,无奈宇强看了半天,还是似懂非懂。 先晴讚许了苓莉:「你好棒!怎么这个也知道?」 苓莉呵呵笑了说:「刚才你跟弟弟在车上睡觉的时候,我问叔叔为什么会有云海,叔叔就已经跟我讲过了」 先晴看了一夫一眼:「噢!原来如此。」 孩子是需要一个爸爸,而一夫很完美的填补了这个空缺。 只是…… 如果…… 唉! 先晴让自己的空想终止在一个叹息里。 一夫靠过去搂了搂她的肩:「叹什么气呢?这么美好的地方,你该深呼吸,把快乐吸进去,留下美丽的回忆在你的心里。我们当大人的要以身做则,孩子们才会快乐成长……孔子说『活在当下最重要』!」 先晴也觉得自己不该多想,回头瞪了一夫一眼:「你自己最好也以身做则,不是孔子说的话,不要栽赃给他了,让小孩以后跟孔子好好的认识吧!」 一夫立刻用手把摀着自己的嘴说:「是!遵命!以后不乱说了!」苓莉跟宇强都笑起来。只要先晴瞪一眼,一夫没有什么事敢不听话的。 旁边的店家摆了各种造型的儿童用太阳眼镜,一夫让苓莉和宇强各自挑选了一支,实际上效用如何无所谓,但戴起来酷是重点。 四人走上看台时已是红日西斜,天青色的天空慢慢映出了五彩的霞光,棉花糖云海也染上夕阳的顏色。 当太阳落到云彩下的时候,馀暉把天空和云朵都变成透明的光影,平台上人们的影子也变得又细又长。一夫给他们母子三人拍了牵着手的剪影,相信这心手相连的影子将会印在他们的心里很久很久。 吃过晚饭后,四人又在民宿的前庭草地上看星星。原来高山上的星空是如此立体,星河这么近,而后面的天空却是那么深?而神秘。 一夫指着最亮的那几颗星星,向苓莉他们说着星座的神话,很克制的没有再提「孔子说」了。但星光太闪,一眨一眨的,小孩眼皮都有点重了起来,四人便分别回到两个房间梳洗,准备休息。 小孩才刚睡着,先晴就收到一夫的讯息: 「小孩睡了吗?」 「刚睡」 「那你过来,有惊喜礼物」 「可是…….」 「就过来一下嘛,而且小孩知道我住隔壁,如果醒来,也会来敲我的门,不用担心啦!」 「嗯」 先晴这边刚把门关上,一夫那里就开了门,一把把先晴拽过去,关上门,直接贴着门就吻上去。 先晴的心怦怦跳着,好突然啊!怎么就这么激烈起来,心里有点慌。推开一夫说:「惊喜礼物呢?」 一夫脸上坏笑:「刚不就给了吗?」 「啊?」先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算什么惊喜!原来是骗我过来,没事我走了。」 「欸欸欸!怎么会骗你……等等还有更大的惊喜」 先晴:「你一说惊喜,我就心慌慌的,不知道你会拿什么吓我。」 「哪会啊!你是真误会我了,来……礼物在阳台,自己去看」一夫拉着先晴,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其实两个房间的阳台是相通的,只隔了一道矮墙,探过头去就可以看见另一个房间的动静,这让先晴更安心了点。 阳台上摆了一组咖啡座,一夫已经冲好了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桌子中央放着一个扁扁的盒子,外面是粉色爱心的包装纸,还绑了小蝴蝶结。 入夜后温度很低,先晴过来时没想到会到室外,也没带外套,一出去便感觉到透骨凉意。一夫拿了自己的大外套给先晴披上,说:「这里也看得到星星,坐一下,喝杯咖啡就进去……你拆礼物啊!」 先晴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对小雏菊的耳针,和系着两支小雏菊交错鍊坠的项鍊,耳针跟鍊坠应该是纯银材质,装饰着晶亮的小碎鑽,很精緻漂亮。 这确实很惊喜了,这是一夫第一次送这么浪漫的礼物给先晴。 「我看你耳朵上有耳洞,却从来没有戴过耳环,就想送你一对。好几次看到你家里插着小菊花,猜你应该是喜欢吧!刚好看见这个又蛮好看的,送你正好!」一夫观察着先晴的表情,想知道她对这个礼物是否还满意。 先晴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是爱打扮的,但结婚后就再也不戴饰品了,女为悦己者容,那时的她心灰意冷,又戴给谁看呢? 现在不同了,有了疼惜她的人,收到这样的礼物,心里也是很感动的。 一夫说:「我的财力没办法买什么名牌精品给你,但这也是在百货公司专柜上看到的,不是夜市货喔!她们卖我的时候说是大师设计款,我也不懂,只是觉得很漂亮就买了,我帮你戴上看看?」 先晴点了点头,自己把长发撩起,一夫很快的就帮她把项鍊戴上,耳针因为他不太知道怎么戴,倒是费了一点时间。 先晴皮肤本来就白,加上在恋语工作后保养得又好,任何首饰都很能衬托她的肤白胜雪,镶在上面的碎鑽也发出晶亮的光芒。 戴上之后,一夫看得移不开眼,表现出很迷醉的样子,说:「你看,天上的星星也没有你闪亮!」先晴直觉他的「情话毒」又要发作了。 「有人疼的女生才会这么美对不对?看你美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亲了先晴一口,又继续说:「唉……我实在太迷恋你了怎么办?看到星星,就想着要当你的星辰大海,你难过时陪伴你,把你所有的伤心装进自己的裤袋里全都带走。」 真不知这滔滔不绝的情话都是哪里看来的,先晴也不大听得下去,回了一句:「你是青春期少男情怀大爆发了吧!怎么又来呀?」 「这位姐姐,你知道你这样很破坏气氛吗?我冲了咖啡,送了礼物,还叫你出来看星星,你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浪漫!」这位帅哥倒是比较像怨妇。 先晴听到他连姐姐都叫了,也有点心虚,就说:「好啦好啦!对不起嘛!谢谢你买礼物送我,我很喜欢,以后都戴给你看好不好?」一付哄小孩的口气,但被哄的人还是很高兴的。 一夫在先晴对面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咖啡:「这次回去收假以后,大概就会接到升职的公文了。」 「你要升官了啊?恭喜你!」先晴说。 「嗯!」 「那以后是真的蔡警官了喔!」 「嗯!」 「你怎么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一夫说:「这么短时间能升到这个职级的也不是很多,我当然觉得光荣,但有一点不开心,因为要调到别的分局去服务」 「要调走啊?」先晴一听也有点失落:「调到很远的地方吗?多久能调回来?」 「调哪里还不知道,大概过几年才可能有机会调回这附近的区……」一夫的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我追你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点进展,我不想跟你分开」 想起以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朝夕相处,他也不会随时出现,偶尔在生活中制造一些小惊喜。先晴也低落下来,不捨的心情油然而升。 「那也没办法,升官总是要升的,不能为了我,就不顾前途了吧!」 「先晴,我问你」一夫突然严肃起来「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我?」 先晴不想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 反正也逃不了,她想了想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这么好,而且对我和孩子也好。我只有越陷越深,不可能不喜欢你」 听到先晴这样说,一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是越喜欢你,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世界。在老家的时候,你爸妈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跟你在一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拖着你的青春岁月,满足我的私心」先晴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一夫起身,走到先晴身边,弯下腰来把她紧紧抱住,在她的耳畔说着:「先晴,你很好,我希望你可以记住,永远不要因为别人说的话而怀疑自己,也不要因为喜欢我而看低你自己。」 先晴:「我不是怀疑自己,我只是怀疑自己的人生」 一夫:「你生命里不好的黑暗的部分都已经走完,未来的路,一定会越来越顺利的。」 先晴在一夫怀里泫然欲泣。 一夫拍着她的背:「你只是际遇不好,但你选择了改变,所以遇到了我。当你遇到了不同的人,你的人生就一步一步的改变了,相信我,好吗?」 先晴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夫毫不犹豫的抱起她,往房间里走去,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 然后关上落地窗,拉上窗帘,想着是否要关灯…… 第18章 替换记忆的连结 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床上,她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居家连身裙,虽然是长袖,但领口有点大,先晴本来骨架就小,一不注意就露出削瘦的肩膀。细緻的纯银项鍊躺在她光滑的锁骨上,说不出的美丽和诱惑。 小雏菊链坠花心部分的碎鑽晶亮耀眼,鍊子的长度恰恰就落在她胸前那一抺事业线的起点。 在一夫眼里,简直性感得不行,那就是情感和慾望的深渊,让他整个人都陷溺进去不可自拔。 「要关灯吗?」他傻傻的盯着先睛问。 孩子都有两个了,先晴对这种事自然不陌生,但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害羞,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 说要,就是明晃晃表示自己已经同意,有点说不出口。 但开着灯……又好像没办法进展下去。 在这之前,前夫李佑豪是个病态而粗暴的人,除了痛苦忍耐,先晴没什么别的感觉。更何况在过程中还经常受伤,至今她对这件事的想法,仍然是恐惧多于其他。 但跟一夫的感情走到了这个关头,不管未来如何,她自己也想突破这一步。 如果连这个都接受不了,那何必说什么未来?趁早别耽误人家了。 一夫见她红着脸不说话,默默的去把灯关了,试探的摸上床,躺在先晴的旁边。其实他有点紧张,克制不住的深深呼吸。可是先晴好像比他更紧张,他感觉先晴的身体似乎在发抖。 他俯身抱住她:「冷吗?是不是刚在外面吹风吹太久了?」 先晴摇摇头说:「我有点怕……」 一夫立时想到了她之前的经歷,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更加温柔的抱着她,亲亲她的额头低声的说:「如果你不想就不要,我可以等你。」 对于这份温柔,先晴是感动的,一夫的态度让她更有了勇气。 她主动伸出双手,缠绕在一夫的脖颈之后,抬起头吻上他的唇。 一夫感受到她的热情,又惊又喜,贴着脸颊靠到了先晴的耳边,沙哑着说:「那我跟你说……我是……第一次,我没有过别的女人,我很紧张,你要好好指导我喔!」 「第一次?怎么可能?」先晴很是惊讶,没有想到一夫竟然这么单纯。 「没骗你,我纯情小山猫这么年轻就栽在你手里,姐姐,你细嚼慢嚥啊!别吃太大口,小心哽住了」一夫示弱调整气氛。 先晴轻轻打了他一下:「我是大野狼吗?还狼吞虎嚥呢!」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也不再发抖了。 对一个没有经验的男生来说,这晚上发生的过程,除了不可描述之外,还有些搞笑…..但最后结果还是很圆满的。 也因为中间的小小不顺利,让她能在一个松弛的状态下,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觉。而且这种美好的感受,也许能让她慢慢淡忘从前的伤痛记忆,在这件事情上,她已连上了新的连结。 结束之后,两人肌肤相亲的拥抱着,一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唉~~怎么办?我又更爱你了……」 「爱我有什么好叹气的?」先晴的声音里竟然有点娇嗔的味道。 「我哪是叹气?我只是把气顺一下,要不然我心里的幸福就要从喉咙满出来了。」 先晴笑了起来。 她惦记着孩子,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是又累得不想动,就再躺一会吧!原来爱情可以让一切都变得美好,原来此时,在她心口充盈满溢的,是幸福啊! ---------------------------------------------------------------------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有了一个新的出发。一夫升了职,调到隔壁的城市,幸好没有离得很远,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要有休假,他都会回来跟先晴约会(他自己说的),带孩子们出去走走。 本来租屋处也退租了,便跟先晴商量在她原来的书房里多摆一张床,让他假日来的时候有地方可以住。这一点先晴和孩子们都毫无悬念欣然同意,有争议的是该买单人床还是双人床。 先晴觉得书房摆了电脑桌和书桌之后的空间,只摆得下单人床。但一夫说,反正客厅的功能也不太常发挥,不如把电脑和书桌都搬出来,就可以放得下双人床和一个衣橱。 最后还是先晴让步,同意了一夫的坚持,也实现了他搬到先晴家里一起住的愿望,虽然只是休假限定,也够美满的了。 「梅语时晴」的经营很顺利,先晴也轻松上手,日子在忙碌与开心中过得飞快。 转眼间宇强也已经上了小学,这天是宇强班上的家长日,先晴特地提早下班赶去参加。 签完到之后,老师知道了她是宇强的妈妈,便拿了一张学习单过来。很客气的问说:「不好意思,有一些基本资料想跟您核对,入学时的档案上没有填父亲的资料,但是这份学习单上,宇强画了爸爸,也写了爸爸的名字,我想跟您确认一下,这个“草一大”先生是宇强父亲的名字吗?」 「草一大?」先晴完全不明所以:「谁呀?」 老师拿着手上的学习单给先晴看,上面画了大大小小四个人,歪歪斜斜的写着名字。 妈妈:何先晴 爸爸:草一大 姐姐:李苓莉 我:李宇强 先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宇强不会写「蔡一夫」,写成了「草一大」,重点是还很难跟老师解释这位「草一大」先生并不是宇强的爸爸。 后来先晴常常笑称蔡一夫是「草先生」或是「一大先生」,一夫说他都想改名了。 家长座谈的时候,有一位妈妈不知为什么,一开口就针对先晴,说宇强「覇凌」他的小孩,搞得场面有点难堪。但奇怪的是,老师并不知道这件事,说要等两个小朋友到学校的时候再问清楚。 先晴有点火了,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说宇强覇凌?宇强的个性这么温和,她只担心他被欺负,怎么可能去覇凌别人,但想想还是没说什么,先回家问问再说。 没想到回家把宇强叫来,一开口问,他就哭了,哭得伤心欲绝,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哄得不哭了,才哽咽着说:「我也不想打他,但是他说我是小强,是打不死的蟑螂,还叫别的小朋友一起叫我小强……我说不要叫了他也不听。蟑螂那么噁心,我不想当蟑螂……呜……」说着又哭起来。 原来如此……先晴知道了原委,就抱着宇强安慰他:「你都跟他说了他还不听,真是很生气对不对?哪像我们宇强,妈妈说的都会好好的听,你是妈妈的宝贝,才不是什么蟑螂。」 宇强有点心虚的说:「可是……我有一点点不是妈妈的乖宝贝……我也打他了」 「妈妈问你,打了他以后你有开心吗?」先晴问。 「没有,更生气了,又怕他去告状,怕被老师处罚,也怕被你知道,一点都不开心。」宇强嘟着嘴说。 「你也知道打人不对,下次还打不打?」 「如果他没打我,我就不打!」 先晴听完这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后来跟一夫视讯通话的时候,提起这件事,一夫说:「你看,这个你就不会教了吧!下次换我来跟他说,暴力打人一定是不对的,但是自卫反抗是自保的能力,必需要有!」 先晴恍然大悟:「对呀!正当防卫是没有罪的吼!」 一夫又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趁他还小,那个名字改了算了,又不是多好听,而且你都离婚那么久了,孩子的姓也可以改一改了。」 先晴深表赞同,请一夫也帮忙想想,帮他两取个名字。 「那姓呢?要不要我们去公证一下,直接改成跟我姓就好啦!这样我也比较好取名字。」这些日子,一夫已经说了许多次,要先晴乾脆看个日子,把婚礼办一办,但是她一直不肯答应。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公证也可以,婚礼什么的,不过是个形式,办不办无所谓。 先晴一听,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了,有意回避,就说:「跟你姓?姓草吗?草一大先生」 「……」一夫直接说不出话,把手机砸到床上去了。 后来先晴仍然决定孩子跟着自己姓,世上的事瞬息万变,永远都会把他们摆在第一位的只有自己!并不是不信任蔡一夫,只是更相信自己身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宇强改名何其悦,姐姐也改名何其愉,是先晴跟一夫共同讨论出来的。大家都说名字改得好,一听就是「多么快乐呀!」 姐姐其愉非常开心:「早就不想姓李了,本来以为要改姓“草”,还好不用哈哈哈」这个梗用很多次还是很好笑。 暑假里的某一天,一夫和先晴依照跟孩子们约定的,两人都请了休假,带两个小孩到他们嚮往已久的游乐园去玩,园区里有可以玩水的游乐设施,为了让他们玩得尽兴,每个人都多带了两套衣服。 早上出发时是艳阳高照,一夫带着孩子玩遍了每一项他们能玩的设施,不停的喝水,不停的流汗,不停的玩。 先晴看着他们,晒了一早上,好像都有点晒黑了,本来是要帮他们擦防晒乳液的,一夫说:「晒点太阳有益健康,别晒伤就好」回去不晓得会不会脱皮。 如果只有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她能做到的顶多只有陪伴,更有可能是,在生活的重担下忙忙碌碌,而忽略了孩子。 一夫不同,他就像个大孩子,小孩有兴趣的东西他都有兴趣,孩子们兴奋得大喊大叫的时候,他比他们还兴奋,喊叫得更大声。 中午时,一进到冷气强力放送的餐厅,姐姐其愉就喊着:「得救了,我不要再出去了,何其悦,下午你们去玩就好,我在这里休息,哇!好凉啊!」 一夫也说:「何其悦,下午你让妈妈陪你去玩,我跟姐姐累了,我们在这里睡一觉等你好了。」 当然是逗其悦玩的,但是其悦当真了,急得不行:「哪有这样的,妈妈,我也要休息,你自己去玩就好。」 其愉和一夫爆笑起来:「最好是妈妈自己去玩啦!哈哈哈!」 他们选了义大利麵和燉饭,一夫给每个人都点了一大杯冰饮,冰冰凉凉的,太消暑了。 差不多吃饱喝足的时候,一夫说:「下午只玩有水的,凉快的,要晒太阳排队的,我们冬天再来一次吧!真的太热了。」两个小孩拍手赞成。 没想到吃午饭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变天了。起风之后,从山边飘来阴沉的乌云,盖住了整片天空,马上就啪啪啪的下起倾盆大雨来。 本来有预计整点时要到音乐喷泉那里,跟着喷泉一起跳舞的,因为这场雨好像不能玩了。 其愉说:「去喷泉那里不就是会弄溼吗?既然一样会弄溼,干嘛怕下雨,没有差别呀!」 一夫:「对!所以还是可以去玩的!没有差别!」 其悦跟着学:「对!没有差别!」 先晴也失笑:「好!没有差别!」一说完,大家都欢呼起来,引得旁边用餐的人都多看了他们一眼,就像快乐的一家人一样! 过了半个小时,整点的音乐喷泉水舞时间就要到了,外面的雨依旧下得风生水起,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先晴租了个置物柜,把他们的背包雨具什么的都放进去,然后四个人连伞也不打,就这么手牵手的衝进瓢泼大雨里,在餐厅里躲雨的人们看了都嘖嘖称奇。 到的时候早已全身都溼透,水舞也开始了,对于那些扭来扭去的水柱,其悦一开始有点怕怕的,一夫就抱着他一下一下的冲着,其实那喷泉的设计就是可以让孩子们进去嬉戏的,水柱的力道并不大,还不如大雨打在脸上来得刺激。 其悦一下就爱上了,跟其愉在一排排的水柱间穿梭奔跑,笑声夹杂在雨声中,似乎增加了十倍的欢快。 雨水和喷泉不停的打在身上,先晴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就像那天夜里狂下的暴雨不停冲刷在脸上,让她睁不开眼,她记起了见到一夫的那个晚上…… 那时的她多么仓惶恐惧,多么孤单无助,然而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了上天给她的救赎,此生磨难的转机,让她没有拋下一切,决然的走上不归之路,而是好好的努力到了现在。 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把她抱起来绕了一圈,先晴也「啊~~」的大声叫了起来。一夫转了一圈之后,就把先放下来,伸出手去拨开先晴脸上的雨水,却忘了自己脸上的雨水也像小小的瀑布一样奔流而下。 先晴猛的扑向一夫的怀里,一夫开心的哈哈大笑,但是他一笑,雨水就流到他的嘴里了。他不管,这些都不重要,这是他一辈子要守护的女人,他一天比一天更为她着迷,能跟她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两个孩子看到他们,也围过来,先晴和一夫把他们圈在两人的中间,紧紧的抱在一起。 以后,也许还会遇见狂风暴雨,但她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伤心。在泼天大雨中,她也曾拥有这样欢乐的回忆。 第19章 你可以依靠我 其愉喊得很大声:「妈呀!你的鱼…..你的鱼……又生小鱼了…..你的鱼缸快要爆缸了啦!」 正专心致至盯着电脑萤幕的先晴,头也不抬的说:「爆就爆呀!表示我们家气场好,我准备要爆赚了。」 几个月前,许子梅又怀孕了,第二胎,害喜却更严重,有点经不起累,稍微一工作就头晕目眩喘不上气来。乾脆把她原本成衣厂的事都交给先生处理,带着女儿谢怡情专心回娘家养胎。 于是「梅语时晴」就变成她的常驻地,几乎一个星期要去个四、五天,先晴叫她直接打卡上班算了。 除了感情很好的老顾客之外,先晴已经不大接按摩美体的客人,成了名符其实的经理。子梅打算在另一个区开分店,筹备的工作,也大部分都落在先晴的身上。 子梅早上送孩子去幼儿园之后,就会过去会馆晃晃,偶尔做做脸。如果孕吐得不太舒服,先晴也会帮她做一点孕期可做的穴道按摩。身体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子梅就坐在电脑前看一点股市的情况,也会小买小卖一下。 先晴看着也来了兴趣,买了几本讲解股市线型和基本操作的书,认真研读,在网路上一档一档的把每家上市公司的资料调出来看。子梅看她有心,就教她怎么看那些上市公司的财报跟营运状况分析,还有即时的价量情况。 先晴试着操作了几次,竟然得了个满堂彩。开心得不得了,子梅也觉得先晴在这一块很有天份,一点就通。 没几个月,先晴就累积了一点资金,而且几乎每次出手的时机都看得很准,又不贪心,收的恰到好处,只能说是好运之神终于找上她了。 一夫在先晴客厅电脑桌旁养了一缸孔雀鱼,有一次子梅送孩子学才艺的空档,就过来先晴家打发时间。 看见她的鱼缸,很惊异的说:「你是有高人指点吗?我看过一本风水书上写的,你摆的这个方位,就是你家的财位吔,难怪你买股票把把都赚,太神了吧!何方高人帮你看的?介绍一下,也帮我家还有『梅语时晴』那边都看看,今年来个业绩长红吧!」 先晴:「我们业绩很好哇!过年都可以发那么多年终奖金,分红也不少。许总是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一夫刚好也在,就说:「真的喔?原来你们公司那么赚钱,许总眼光好,用对人了!」找到机会就要拍先晴马屁。 先晴瞪了他一眼:「你又来,别再乱夸一气了」转过头对子梅说:「鱼缸是他弄的,财位什么的他应该也不懂,瞎矇的吧!」 一夫:「才不是!我最近研究了很多房屋的座向方位,还有风水五行什么……是很认真矇的,不是瞎矇。」 先晴:「你干嘛研究那个?」 一夫:「我想在这附近买个房子。」 先晴:「为什么?你不是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吗?」听说他要买房子搬出去,心里顿时有点失落。 一夫:「每次跟你求婚都不答应,是不是因为我没房子啊?买间房子给你和小孩住,你一高兴就答应嫁给我了也说不定。」 一夫在子梅面前直接这么说,先晴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没接话。 子梅叹了一口气,起身说:「我肚子里的宝宝说他吃狗粮吃得够饱,我还以为孕吐又犯了,原来是被你们臭情侣的熏晕的。我要去接我家怡情姐姐了,晚上她爸爸回来,我还想去接机呢!」 先晴:「要不要叫一夫送你去机场?你这个肚子……自己开车行吗?」 子梅:「不用不用,有司机呢!我也不一定去。你们继续商量结婚买房大计吧!他这次回来待比较久,有时间的话,叫他请你们吃饭。」说完拿了包包就开门走了。 子梅离开后,先晴看着一夫:「你真的想买房?」 一夫点点头:「重划区那边有个新的建案,听说还不错,想去看看。」 「是因为我告诉其愉,说我想买房子,你才想买的吗?」先晴又问。 一夫:「你也想买房子?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了,但是你不需要买啊!我的心里已经为你盖了一栋房子,你早就不请自来的住下了,赶都赶不走。」 先晴:「你又在骗小女孩」 一夫:「我其实只骗小姐姐,但小姐姐太聪明了,骗不到!」 先晴:「你正经一次好好说话行不行?你心里的房子只是如梦似幻的影子,不能住人,我哪住得进去。」 一夫:「我很正经啊!我的真心竟然只换到你的绝情…...」 先晴:「不说了,我去接小孩」周末的这个时间,许多孩子都安排了才艺课程,其愉已经五年级了,她学的是舞蹈,也想玩乐器。她是一个好胜心强的孩子,因为没有读幼儿园导致学习落后的经验,她一直印象深刻。 她长得美,又喜欢唱歌跳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明星。长大一些之后,知道要成为明星不是只有长得好就可以,还得要有实力,所以只要她能学的,都愿意去嚐试。先晴现在不须担心经济的问题了,也很支持她,不管是不是能成为明星,愿意学习就是累积自己的实力。 同一个时段,其悦也选了爵士鼓课和围棋课,都在同一栋楼里,从家里走过去,两个路口就到了。本来已经说好让其愉带着其悦一起走回家就可以,但跟一夫的沟通有点不太顺畅,就想出门去走走,才会改变主意去接他们。 下课之后三个人走路回家,其愉说:「明天一夫叔叔生日,我们来给他个惊喜大逆转怎么样?」先晴才想起一夫生日这件事。 这几年来,先晴或其愉其悦生日,一夫都会尽量找个方式庆祝。孩子小时候先晴无暇顾及,没有过过生日,但这几年被一夫训练的有仪式感起来。 「什么惊喜大逆转?」先晴一听也来了兴緻。 其愉把她的整人计划说了一遍,先晴也觉得有趣,三个人就偷偷的准备起来。 第二天吃完早餐,其愉首先发难,问一夫说:「叔叔,你是不是想要买房子给我们住?」 一夫说:「对呀!妈妈告诉你的?」 其愉点点头:「但是妈妈不肯,我不懂为什么不行」她看着先晴,把早就打好的草稿大声说出来:「我也想要有自己的房间啊,我已经长大了,不想跟你挤在一起睡觉。」 一夫当然趁机帮腔:「对呀!我们买个四房的,给你和其悦一人一个房间。」 先晴对一夫说:「你很有钱吗?就算你有钱,那也是你的钱。我们是要买房子,但我们要靠自己的能力。何其愉,我不是告诉过你,别人都是不可靠的,能相信的只自己,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先晴的话让一夫有些受伤,他真心诚意,无怨无悔的等待,他相信只要够坚持,总有等到先晴点头的一天。然而无论他怎么做,在先晴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不可靠的别人」而已。 其愉带着哭腔说:「叔叔对我们这么好,也不可靠吗?只能相信我自己?那我连你也不相信!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 一夫开始觉得事态不对劲,其愉的情绪有点太激烈了,接着先晴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 她站起来,瞪大了眼睛说:「你想要什么?我不是都满足你了吗?你到底还要什么?」 其愉吼起来了:「我要什么?我从一年级开始,没有一次家长日或是运动会,是爸妈一起参加的,你知道我看到同学的爸妈一起来参加班上的活动,我有多羡慕吗?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想要一个爱我的爸爸,你根本就不懂我的感觉!」 本来是套好的,母女两人假意吵一下,但主题过于真实,其愉脱稿演出,就像真的说出了心中的怨言一样,先晴眼睛都红了。 一夫有点发慌,又觉得心疼其愉,又觉得该安慰先晴,不知该先安抚谁。而且吵的内容是因为他,偏帮哪一边好像都不行。 这时后知后觉的其悦才说:「我也想要自己的房间,我也想要有好爸爸。」 先晴一言不发,把正在清洁桌子的抺布甩在桌上,摔了门就直接跑出去。 其愉立时大哭起来,其悦也不干示弱的表演起没有眼泪的哭泣。一夫想追出去,又不敢留两个小孩在家,急得不行。 好说歹说的才把两个小孩哄得不哭了,牵着他们的手下楼去找妈妈。 其实先晴只是去糕饼店取回昨天就订好的生日蛋糕,绕了一圈,正好看见一夫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她就又回家了。 一夫心急得不得了,附近几个先晴有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好几遍,当然是连人影都没见着。带着小孩走不快,又担心又着急,其愉都有点不忍心,差点想要公布答案,还好先晴打了电话来。 听说她已经回家,一夫总算暂时放下了心。 回到家先晴在房里没有出来,一夫哄其愉去跟她道歉,说了半天,其愉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进去,其悦也跟着进了房间。 一夫忐忑的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心想其愉很懂事,从没有跟先晴这么激烈的争吵过,这次是不是自己太心急,让其愉感到压力才会这样,心中后悔不迭。 好不容易终于听见卧房的门打开的声音,赶忙起身迎过去,却看见大中小三隻戴着猪猪头套,穿着猪猪装的粉红小猪,嘻嘻哈哈的走出来,最大的那隻还捧着一个点上蜡烛的蛋糕。 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被这母子三人整了,白担了一早上的心。又想幸好幸好,她们不是真的吵架,整个人才忽然轻松下来。 小号的粉红猪把他推到沙发上坐好,然后三隻小猪表演了一支疯狂扭屁股的猪猪舞,唱了生日快乐歌,让他吹蜡烛许愿。 头套拿下来的时候,三个人脸蛋都红扑扑的。一夫挨个把他们三个都亲了一遍,其悦还跳到他身上,让他抱着吃蛋糕。 一夫一边吃一边拍拍自己胸口说:「你们都是戏精,可以得奥斯卡金像奖了,我到现在还心有馀悸,怕你们吵太兇伤感情,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先晴笑得很开心,指着其愉说:「都是她出的鬼主意,说要讲买房子的事,结合时事才更像真的。」 「枉我一世英名,被你们整得六神无主,真是太丢脸了。」一夫装作不能释怀的样子,其愉很是得意。 先晴说:「我们这样闹你,你不会生气吗?」 一夫:「对我来说,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开心,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其愉「呕」的一声,装做要吐的样子:「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噁心?」 一夫跟先晴异口同声的说:「不能!」说完又相视一笑。 其愉把其悦从一夫身上拉下来:「我们走吧!这里不需要我们这么亮的灯泡了」说完就跟其悦一起拿着蛋糕到房间里吃去了。 先晴看看自己粉红猪的造型,觉得很好笑:「我这样看起来很猪头吼!」 一夫一本正经的说:「这位美丽聪明又可爱的小母猪姐姐,我必需很抱歉的跟您说,您已经永远失去当猪头的资格了!」 先晴伸手拍了他一掌:「什么小母猪姐姐,难听死了!」跟一夫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小女孩,日常被逗,每每无奈,却很开心。 一夫把她拉过来,像先前其悦一样坐在他的腿上。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重划区那个新建案,好不好?」一夫说。 先晴点头:「要买的话,我们一人出一半?」 一夫说:「虽然我知道你其实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但是我想要你依靠我。」 先晴:「你希望我依靠你?靠哪里?「腰」吗?」 一夫哈哈大笑:「你可以呀!先晴姐姐,跟我混久了,靠“腰”都会说了。」 先晴把头靠在一夫的肩膀上说:「好!我答应依靠你,但是房子的钱我还是可以出一点」看着一夫瞪大了眼,好像立时就要翻脸,先晴又加了一句:「这样我们可以买大一点的」 第20章 一别 即是天涯 子梅的预產期到了,娘家妈妈跟她先生已经不让她自己出门乱晃,所以开分店的事都是先晴一个人在处理。她考了驾照,买了一台小车,方便她跑来跑去办事,晋升有车的职业妇女社会精英阶层。在股市里的获利也连续几个月都高于她的正职薪资,有一种真正时来运转的感觉。 这天,先晴接到了子梅传的讯息:「我生了,在医院,昨天凌晨1:28分自然產,小宝贝带把的喔!来看我吧!」她跳起来「哇!」的一声,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开了车就往医跑。 停好车才想到该带些什么东西来才对,但又不知道子梅需要什么……不管了,先去看了再说,要什么明天再买来就好。 到了病房外的走道上,远远就看见之前帮了先晴许多忙的成衣厂老闆娘薛真珍,牵着小孙女谢怡情的手从病房走出来。 怡情一看到先晴就兴奋的跑着扑了过来:「先晴阿姨,妈妈生小弟弟了,好小喔!可是我都不能抱」 先晴笑着蹲下来抱抱她说:「真的啊?我也想抱吔,等过几天出院就抱得到了。」又起身跟子梅妈妈打了招呼。 这才见到她们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眉宇清朗,身形瀟洒,微微展开嘴角,定定的看着先晴,彷彿在等着她说什么似的。 先晴第一反应就猜想他应该是子梅的先生,正要打招呼,听他叫了声:「先晴……」 脑子里「轰」的一响,周围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这张脸如此熟悉,还有那清清亮亮的嗓音,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不,是不愿想起……他是谁。 谢怡情回头喊了声:「爸比,先晴阿姨来看妈咪了」 她姓谢,所以怡情,是许子梅和谢于轩的女儿。 许子梅的先生,就是谢于轩,那个曾是她此生不愿记起,也无法忘怀的男孩。 清新美好的初恋,却因为命运的无情,让所有甜美的回忆都变成无比的苦涩的记忆。她只好把他埋在心底深处,不让自己碰触。 薛真珍牵起怡情的手说:「来,外婆先带你下去吃饭,爸比会带阿姨进去看妈咪」说着两人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先晴也终于缓过了气,但面对着谢于轩,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幸好是现在遇见了,如果是几年前,她最悲惨寥落的时候见到他,会有多么仓惶,多么悲伤啊! 谢于轩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先晴点了头,轻轻答了声「嗯!」 谢于轩便领了她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小的休息厅,放了两张小圆桌和几张椅子。 两人坐下来,却还是相对无言。 谢于轩没有问先晴过得好不好,因为他什么都知道。通过子梅,他知道所有发生在先晴身上的事。 先晴也没有问。 谢于轩跟子梅结婚了,还有了两个孩子,有时听子梅说起她先生,话语之中,总有着不愿张扬,又掩饰不了的幸福感。现在她终于明白,子梅每每刻意的低调是为什么。 谢于轩说:「你的样子都没什么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只是更成熟了,如果我们在街头偶遇,我应该还是能认出你。」 「怎么可能没变?」先晴苦笑了一下:「脸上都写着沧桑了吧!」其实她也觉得谢于轩的样貌跟以前差不多,像是昨天才见过的老朋友一般。 嘴巴上说着没变,两人却都明白,其实他们的世界已经天旋地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先晴说:「你跟子梅……」她想问他跟子梅是怎么在一起的,但是说了一半又停住。 谢于轩接着她的话说:「我跟子梅会在一起,是因为你。」 「因为我?」 「那时候,你突然离开,连一个告别都没有!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到处问人,最后子梅看不过去了,才告诉我,你为了帮家人还债,嫁到这里来。」 「虽然你已经结婚,但我就是忍不住的想知道你的消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疯狂的想念你,如果我知道你在哪,一定会飞过去找你,就算是只看你一眼也好。」 先晴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停的落下。 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找她,原来在她最孤苦的时候,也有人惦念着她。 「可是你没有跟子梅联络,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络,子梅不管怎么託人打听,都找不到你的一点点消息。 我可能是思念成疾吧!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休学,是子梅一直鼓励我,才让我又重新回到学校上课。」 先晴拿出面纸擦了擦眼泪,看着谢于轩说:「对不起,没有跟你告别就离开了,也谢谢你那时一直惦记着我!」又想起了什么,说:「所以那时我跟子梅重逢,之后的事子梅都告诉你了?」 谢于轩点头。 「后来你们顶下《恋语时晴》也是为了帮我吧?」先晴又想起投资股市也是子梅带着她做的。 谢于轩笑了笑:「你别放在心上,你也帮我们赚了很多钱呢!」 原来子梅和于轩默默的关心她,帮了她这么久。 「先晴,那些不好的事都已经过去,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有一个爱你的警官男友。 子梅是个很好的女孩,她懂我爱我包容我,她没有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有芥蒂,我们过得很幸福。如果你过的不好,我的生命会有遗憾,幸好现在没有了。」 一旁大景观窗外的阳光亮得刺眼,先晴瞇起了眼睛:「幸好!真的幸好……」苦难己过去,她也早已不再悲伤。 他们起身走回病房,单人病房里静悄悄的,子梅生完孩子看起来有点憔悴,闭着眼睛休息,也许并没有真的睡着,先晴一走近她就睁开了眼,看见先晴和跟在后面进来的谢于轩。 子梅有点虚弱的说:「你们,见面了?」 先晴说:「嗯!刚刚见到的。」 子梅伸出手,挥了挥说:「于轩,你还没吃饭吧!你先去吃个饭,我跟先晴说说话。」 谢于轩握了一下子梅的手说:「好」就走出去了。 子梅对先晴说:「你没有怪我吧!」 「怪你什么?」 「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先生就是谢于轩。」 先晴苦笑了一下:「我怎么会怪你呢!你们这么好,帮我这么多。只是很震惊,脑子到现在还嗡嗡的。」又说:「但是看到你们这样好好的在一起,很幸福,我也很高兴。」 子梅:「你肯定会有疑问对不对?你会想以你跟于轩那时的感情,我跟他之间,还插着一个你的影子,难道不会有矛盾吗?」 先晴摇摇头:「我哪想得到那么多,我的脑子今天已经超过了工作量,早就罢工了。」 子梅笑了:「于轩他对我很好,我们没有矛盾,他一心一意的对我,只是偶尔从我这里得到你的消息。他爱我和两个孩子,我懂他,也懂他的初恋,他从没有说过要见你,但我也觉得你们该见面了 像他那样的人,心里总是会留有一块地方,没有人能知道,没有人能分享……而我何其幸运,从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告诉了我这个深埋心底的幽微记忆。 你们的事,我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我对他的爱足以让我包容这份感情。我也明白,让他保有这个遗憾,会让他更珍惜我,那有什么不好? 我跟于轩在一起,只有你过得好,我才会安心。 我之所以愿意竭尽所能的帮你,刚开始只是自私的想让自己安心,后来我就被你感动了,你这么好,这么坚强,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谢于轩就留给我吧!」 子梅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感觉有点累,但是看起来心情很好,毕竟刚生了小宝宝。 先晴说:「你活得真通透,我的心里,对你们只有感激,也感恩上天让我有了你这个好朋友,我一辈子都会珍惜。」 护士推了小宝宝进来,要餵奶了。 婴儿就是有这种魔力,一看到宝宝,先晴的心就软得不行,只想抱起来亲两口。 正巧一夫也打了电话来,先晴出去接电话,让子梅好好餵宝宝。结果一夫说请了假来探望子梅,已经到了正在停车,问是哪间病房。 先晴突然迫不急待想见到一夫,急急的跟他说:「你在大厅等我,我下去找你」 当她在医院掛号大厅携携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眼里闪着星星般光芒的大男孩,她立刻扑向了他的怀里,眼泪汨汨的流,一夫胸前的衣服被沾溼了好大一块。 一夫让她哭了一会才问:「怎么了?不是说顺利生產了吗?怎么哭成这样?」 先晴在他怀里摇摇头说:「没事……就是看见你高兴而已」擤了擤鼻子又说:「我现在可以靠着你,我可以不用再坚强了……真好!」 一夫笑了笑:「你嘛帮帮忙,难过也流眼泪,高兴也流眼泪,你不知道一滴眼泪就是一颗珍珠,省着点流嘿!」说得先晴又笑了,可是眼泪还是停不了。 他们的状态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一夫故意看看周围又说:「在医院的大厅这样哭,别人会误会的,别哭了……哎呀!鼻涕都擦在我衣服上了!」 跟谢于轩的重逢,让先晴又感悟了许多事。 这么多年…..她都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异乡跟多舛的命运拼博,那么多年揣着不敢说也不愿说的孤独感,一下子都神奇的消失了 岁月待她不算多好,但也给了她报偿。一个美丽的爱情,可以把过去所有的不完美圆回来。过去就只是过去,悲伤绝望和那些痛,都不需去想起或是遗忘。就像一夫常对她说的:「现在的你就是你人生最美的时候」 至于她跟谢于轩之间……便如过眼云烟…… 当初一别即是天涯 而今重逢已是雨过天青 终章 风雨时来又如何 他们真的合伙买了大房子,是两套房连在一起,打通之后,四个人都拥有一个大房间。特别留了一间综合活动室,做了很好的隔音设计,铺了木质地板和一排镜面墙,让其愉可以在里面练舞,还摆了一台钢琴,和其悦的爵士鼓。 先晴的主卧室是最大的,除了专用卫浴,还有更衣间。落地窗外有一个专属阳台,採光好的不得了,视野也好,夜里,走出阳台就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蔡一夫了,虽然明面上他的东西都摆在客房,但其愉其悦有了自己的房间,一夫回来就理所当然的住进了主卧室,跟男主人没有什么分别。 其悦生日的时候,一夫送了他一隻小柴犬,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其悦高兴的晚上都不肯睡觉,最后抱着被子捲在狗狗的窝旁睡着了。先晴只好答应他把小柴柴养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夫休假回来,先晴本来是要在公司加班的,便把资料带回家,在家里加班。餐桌上凌乱的放着笔电和一些收支帐册。 一夫陪着先晴坐在餐桌旁,美其名陪她加班,其实已经碎念了半个小时: 「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了解我的明白呀?我妈已经给我下最后通牒了,如果我们再不结婚,她就要跟我断绝母子关係。」 「结结结!你说结就结,但是现在可不可以别来烦我啊?城南分店这个帐好像有点问题,明天要跟他们开会,我得弄得清楚才行。」先晴努力的盯着电脑萤幕查看帐目档案。 一夫:「结什么结,你都这样说多少次了,一到了看日子的时候,你就躲起来不出声,整天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 其愉也在一夫身旁坐下来:「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结婚啊?你知道青春易逝吗?我都已经要从花童变成伴娘了」 先晴盯着电脑,很是烦躁:「何其愉,你欠揍啊!瞎起什么哄!」 一夫:「跟我结婚叫做瞎起哄?我好伤心哪!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是吗?这么多年了,有爱也都淡了,难怪不肯嫁给我。」 先晴反驳:「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不嫁给你,就刚好都碰到有事,时间乔不出来呀!」 其愉:「我还想要有弟弟或妹妹呢!你再不生,就快更年期生不出来了」 一夫在一旁窃笑,被先晴狠很瞪了一眼,立刻举手投降:「这可不是我说的,别瞪我!」 「我也才三十几,说什么更年期!根本胡扯!」先晴把电脑萤幕关了,摊开双手对一夫说:「好!你说!什么时候结?你又还没调回来,结跟不结还不是相隔两地,有什么差别?」 「那我调回来就结,怎么样?」 「ok!你调回来就结!」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调回来,先晴想:先拖过眼前再说。 一夫:「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先晴恳求的说:「请问我可以工作了吗?」 「不行!」一夫站了起来:「我宣佈一个好消息,我的请调已经批准,下个月就调回来,昨天同事都帮我开过欢送会了。」一说完其愉马上拍起手来,房间里陪着狗狗的其悦都探出头来问是什么事。 一夫说完又嘻嘻的对先晴笑:「你刚亲口答应的,调回来就结婚。下个月先去公证,再找一天回去老家补请客就行」 「你说什么?下个月就调回来了?」先晴先是惊喜。回神过来又不禁有点炸毛:「你套路我!」 一夫得意洋洋:「对的,就是摆明了给你下套,你还这么容易就中了,哈哈哈!」 其愉也笑:「妈妈,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食言而肥喔!」 气得先晴不知要先搥那一个。 等到她搞定那些帐目,已经是凌晨了。房间里,一夫竟然还没睡,半坐在床头用平板电脑看影片。 先晴:「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女王还没睡,小的怎么敢先睡」一夫諂媚的说。刚才把女王惹毛了,得好好哄哄才行。 「哼!少来!送你个白眼看!」先晴把灯光换成夜灯模式,准备睡了。 一夫招着手说:「来来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爱看你的白眼了,你瞪一眼,我就整个人都酥了,毫无招架之力呀!」 先晴忍着笑躺到床上,直接背对着一夫。一夫凑过来亲她,她也故意躲开。 一夫就搂着她说:「我们聊聊天嘛!」 先晴:「还聊什么,我今天工作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聊了几个天了。」 「不是,那是公开聊的,孩子还在旁边,没有办法说重点啊!」 先晴暗暗好笑:「重点是什么?」 一夫轻轻抱着先晴,空出一隻手臂来自己枕着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昨天不是同事给我办欢送会嘛,可能喝得太嗨了,晚上竟然一直做梦,做了好多梦」 先晴也转过身来,向着一夫:「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又跑去你以前在夜市摆摊的时候,住的那间套房。还按了门铃,结果发现门怎么长得不一样了,来开门的是一个大胖女人,说『何先晴?没有,这里没有这个人!』,把我吓得一身冷汗,酒都醒了。」 先晴:「哪来的大胖女人啊?你不会是真的跑回去看了吧?」 一夫呵呵的笑着:「巡逻的时候,我有去看过一次,住了一对夫妻,那个太太不知道怀孕了还是怎样,真的很胖。」 先晴也笑了。 一夫又说:「那时候其实我每天晚上都去,只是你不知道。没值班的话,我就等你从夜市回来之后的时间去,在楼下走走,看着你房间的大灯熄了,换成小夜灯的时候,我才回家。 值夜班的话,就一大早下班骑车逛过去,在你楼下看一眼也好。 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忍不住,不做不行,非得去了才能安心回去睡觉。 有一天晚上,你不知道干嘛,灯一直都没熄,我差点忍不住上去按门铃。后来好像2点才关的灯,你那天到底干嘛了?」 这段先晴不知道的往事,一夫用平淡的口气娓娓说起,先晴的心里却很是震憾,原来一夫情真若此,她怎么能不感动呢! 泪水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流下,落在了一夫的衣袖上。一夫发觉了,便把她搂得更紧,让她在他怀里蹭掉泪水,拍拍她说:「怎么哭了?别哭啦!哪有这么爱哭的女王?明天早上起来,你会发现我衣服这里都变成白色的了。」他指了指胸口被蹭的地方。 先晴泪眼迷濛的问:「为什么?」 「你的眼泪这么咸,明天衣服乾的时候,不就有一层结晶盐在衣服上,还不白吗?」 先晴听他又逗自己,笑着在他胸口轻轻搥了一拳。 「你眼泪都还没乾呢,怎么又笑了,哎哟!糟了!我娶个又哭又笑的疯女孩回家怎么办哪?」一夫说。 先晴傲娇的说:「爱娶不娶!哼!」 「娶呀!怎么不娶,疯了我也要娶!」一夫说完就往她脖子上亲过去。 先晴配合的仰起头,明天脖子上又是一圈草莓了……唉!不管了!反正天气冷,穿个高领就好了! 直到明月西斜,淡淡的白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两人才累极睡着。 之前不时让先晴夜半惊醒的那些梦境,已经有许久都不曾梦见 这天睡到半夜,先晴却又在梦中醒来,梦里的气氛恬淡悠然,不害怕也没有心慌。 梦里清晰可见,许久不见的他,背影看起来依然是年轻时的那个模样,站在长着野生小雏菊的古老围墙边,修长的身影倏然回头,那张脸……浓眉大眼轮廓深刻,笑起来还带着些许纯真可爱……是一夫的脸啊! 曾几何时,她心底深处的位置,不再是年少时的那个男孩,另一个说起话来有着可爱口音的暖心男子,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早已悄悄入住。 她想起一夫说的,他在心里盖了一栋房子,先晴是永远的住客,赶也赶不走。一夫之于她,何嚐又不是如此,他们的心就是彼此的归属,从此再无别人。 身边的人似忽发觉她的动静,伸过手来把她拉进怀里,模糊的说:「唔?怎么?又做梦了?」 她扭了扭身子:「嗯…..我想喝水」 一夫惺忪着眼起身:「我去帮你倒」 先晴拉着他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我起来走动一下比较好睡。你睡吧!别管我。」 她到厨房拿了一杯水,走回卧室,又觉得有些闷,便打开落地窗,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虽然已是深夜,白天时喧嚣吵嚷的城市仍灯火阑珊,夜风轻轻吹着,花架上的小菊花也微微晃动,身姿摇曳。 求学的时候,她的梦想便是赚很多钱,然后一个人去环游世界。 而今,她还是想赚很多钱,赚到足够两个人环游世界的钱。等孩子都长大了,不需要家长的陪伴了。她就可以跟一夫一起,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去旅游,看遍世界上每一处有名的日出日落。 这几年,一夫不在的日子,偶尔夜不能寐,她便会静静的听点音乐,轻柔的乐声能让她的心情得到平復。 她戴上耳机,闭起双眼,女歌手轻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彷彿从遥远年代传来心灵深处的沧桑……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 常让我望远方出神 灰树叶飘转在池塘 看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 光阴的长廊脚步声叫嚷 灯一亮无人的空荡 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 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 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 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 笑声中浮过几张旧模样 留在梦田里永远不散场 暖光中醒来好多话要讲 世界那么多人可是它不声不响 这世界有那么个人 活在我飞扬的青春 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 常让我想啊想出神(註)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音乐里的情绪感染了她,一颗泪珠从脸上滚落。 她听到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一夫的双手缓缓搭上了她的肩膀,从他的手心传来了温暖和安定。 有风有雨又怎样?因为有你,我就能等到天晴的时候。 --------------全文完---------------- 註:歌曲/莫文蔚/这世界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