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宗别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朱祁镇的如意算盘 大的方向落实,接下来就是细节操作。 朱祁镇看着谢晚,道:“安南那边,朕打算让詹洛川去当使臣,以他的才思和口才,说服黎思诚的希望很大。” 谢晚点头,“陛下慧眼识人!” 詹洛川,是从大陆逃过来的杀人犯,祖籍南昌,本来是个读书人,中了秀才,就算这辈子考不中进士,当个私塾先生也能温饱无虞。 景泰十二年,大举。 詹洛川应试失败,于是去了南昌城内一大户人家当教书先生。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詹洛川竟然把这位大户人间的大小姐给奸杀了,被官府追缉,詹洛川一路从江西直奔福建,然后出海跑到澎湖,结果被回龙营抓住,因为一看就是读书人,范彪没擅作主张,把詹洛川交给了谢晚。 谢晚又把他引荐给朱祁镇。 詹洛川便成了高雄的地方主官,也是朱祁镇的幕僚,近几年备受朱祁镇青睐,假以时日,取代谢晚也不是没有可能。 詹洛川确实是有点才华的。 朱祁镇又道:“至于女真和瓦剌诸部,谢先生和范将军可有人选?” 谢晚笑道:“漠北儿郎崇武,选个读书人去,不见得合他们的胃口,微臣以为,回龙营虎贲卫的指挥使韩水平可以胜任。” 范彪也得:“微臣也举荐韩水平。” 韩水平,海盗。 朱祁镇和谢晚、范彪等人穿过澎湖列岛抵达台湾在高雄落足后,韩水平就盘踞在高雄附近,当时有兵力一千左右,完全有资格和朱祁镇一较高低。 但韩水平没有。 这人有点眼光,一眼就看出朱祁镇非常之人。 果断率领麾下投诚。 这八年来也深受朱祁镇信重,不过终究是海盗出身,实力不如范彪,所以迄今为止,也仅仅只是个指挥使,掌控回龙营营七卫中的虎贲卫。 负责高雄城防和卧薪殿的安防。 算是朱祁镇自己培养起来的心腹武将。 一听让韩水平去,朱祁镇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大事,肯定还是亲自培养起来的心腹更让人放心,从某方面来说,八年来,朱祁镇一直对范彪和谢晚持有戒意。 又问道:“那日本呢?” 从台湾到日本需要跨海,而且还需要精通日本语言,这个人不好选,因为整个台湾,精通日本语言的那就那几个人。 而这些人中,没一个是堡宗可以完全信任的。 谢晚沉吟了一阵,“雅布卡。” 雅布卡是东番夷人,就是台湾的土著,景泰十三年,经常出海去日本的雅布卡因为在福建陆地上赌博,输光积蓄后红了眼,杀人后逃回高雄,投靠回龙营,成了回龙营勾连倭寇的翻译。 经常帮助朱祁镇给沿海倭寇勾连信件。 也算是朱祁镇的心腹之一。 出使日本,雅布卡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祁镇点头,“那就这么决定罢,明日宣召此三人,朕会认命他们为使臣,各自出使,以共谋我等大业。范将军、谢先生,这是我等的孤注一掷,失败了,大概就会遭受大明水师的全力征讨,我等再无可避难之地。但若是成功了,朕重新入主奉天殿,那范将军和谢先生就是朕复国的第一功臣,国公都督、尚书之位,任由两位挑选,天下之治,朕与尔等共享之!” 画饼这门艺术,当皇帝的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谢晚和范彪急忙起身,跪下行礼,“微臣感谢陛下圣恩。” 谢晚多说了一句,“为陛下之江山社稷,微臣等皆因义不容辞,若是将来大功告成,微臣不敢居功自傲,恳请陛下让微臣如范蠡一般,子孙富贵即可。” 谢晚知道,大凡天子嘛,共苦可以。 同甘不行。 开国皇帝的开国功臣,有几个得到善终的,太祖朱元璋的开国功臣们,以为拥有免死金牌就能无虞了,还不是被太祖杀了个七七八八。 安南黎利的开国功臣,不一样的结局? 恐怕最好的就是大宋朝的开国功臣了。 在这个方面,宋太祖真是千古典范。 朱祁镇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谢晚的心思,但谢晚越是这样,朱祁镇越是放心,因为谢晚在畏惧他! 道:“时候不早了,谢先生和范将军回去歇着罢。” 范彪和谢晚告退。 朱祁镇安静的坐在书房里,默默的喝着问茶,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浑身披甲按剑的武将在书房门口道:“陛下。” 朱祁镇颔首,“进来说吧。” 小心隔墙有耳。 这名武将,正是范彪举荐出使女真和瓦剌诸部的指挥使韩水平。 进入书房后跪下,道:“回禀陛下,微臣一直监视着谢先生和范将军,不过并没有异常,他们回到各自府邸后,很快就歇下睡了。” 朱祁镇嗯了声,“如此最好。” 自己打算反攻大明的决策落实下来,谢晚和范彪作为左膀右臂,如果两人私下有勾连,从卧薪殿离开后,必然要聚在一起商讨。 朱祁镇太明白他的处境了。 一方面,担心被京畿那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台湾这边,从未对外宣称过他的身份,知道真相者,不过寥寥双手之数。 这就存在隐患。 回龙营和高雄百姓不知道朱祁镇的身份,大家都以为这片天地的统治者,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坐大了的海盗。 也就是说,君为臣纲,在台湾不管用。 尽管朱祁镇牢牢掌控着回龙营的兵权,但谢晚和范彪如果勾连在一起,一文一武,以他俩的权力,还是有能力起兵造反,取而代之。 朱祁镇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想着反攻。 反攻若是不成也不怕。 退守台湾即可。 回龙营的战力彪悍,大明就算倾尽水师全力,也不一定能稳赢回龙营,甚至是根本没可能赢——回龙营这些年没少打海战,可大明水师多少年没打海战了? 而只要反攻大明,朱祁镇必须建立小朝廷,摆明身份,如此一来,就可以在台湾施行儒家思想,树立皇权的不可替代性,并且吸引大量人口依附。 那时候,谢晚和范彪根本不可能反了。 /105/105805/28541085.html 第二百六十七章 堡宗:朕大有作为! 朱祁镇能从也先的手中活着回到大明,智商不低,他其实知道方法。 说来也简单。 合纵连横! 仅仅是凭靠台湾的力量,不可能达到杀回京畿的目的。 所以需要盟友。 纵观大明周边外邦,能为朱祁镇所用的,实在是太多了,因为大明立国之后对外国策的强势,大明周边番邦中除了朝鲜,哪个不畏惧、担忧大明。 但同时,这些外邦也能给大明带来威胁。 远的不说,安南的黎氏王朝,就是大明卧榻之畔的强敌。 永乐五年,大明吞并安南胡朝,永乐十六年,黎利在蓝山起义反明,自称“平定王”,于永乐二十二年占领安南中部地区,再占领东都(今河内)。 永乐二十二年,朱棣驾崩于榆木川。 仁宗朱高炽登基。 不久又驾崩。 宣宗朱瞻基登基时,国内外形势复杂,遂改变对安南的策略,封黎利的傀儡君主陈嵩为安南国王,大明军队于宣德二年退出交趾。 但陈嵩马上就死了。 黎利这等开国雄主,如曹操一般,哪能让陈嵩坐稳王位。 黎利发布《平吴大诰》,宣示其复兴国家的功业及建立政权的合理性,于宣德三年称帝,改元顺天,是为后黎太祖。 明朝不承认其地位,要求立陈朝后裔为安南国王,黎利上表说找不到陈朝宗室的后裔了,大明只好妥协,封黎利为安南国王,两国订立黎氏向明三年一贡之例,明朝不干涉安南内政,保持和好。 黎利重建国家架构,设科举选士为官,延请教师推动儒学,参照唐代刑律制订法律,划分全国为五道以作管治,向大臣及老弱孤寡分给土地。 一时间安南国力飙涨。 黎利死后,其子黎元龙即位,成年后喜好女色,1442年,强迫侍奉阮荐的婢女阮氏随驾伺候,不久黎元龙暴毙。 其子黎邦基即位,是为黎朝仁宗,当时仅两岁,由宣慈太后阮氏摄政,黎仁宗初期内部相对和平繁荣,甚至还向占城扩张,1459年,谅山王黎宜民发动兵变杀仁宗夺位,不久大臣阮炽、丁列又杀黎宜民,改立太宗四子黎思诚为帝。 是为黎圣宗。 从这个庙号就知道,黎思沉是个很牛逼的人。 他深受儒教影响,即位后,以中国大宋的理学为样本着手改革安南,认为政务应由有品德的人而非出身豪门的人来主掌,为了使更多豪门之外的人入仕,黎思诚重启科举制度,又在各地进行普查,广设文庙以尊儒教,停止兴建新的佛教、道教寺院,并限制僧侣购置新的田产。 安南进入巅峰时期,数次对外作战,讨伐哀牢、占城,全部大捷。 随着安南的强势崛起,它和大明之间的矛盾只会不断加剧。 所以朱祁镇想着,可以利用安南。 一个安南肯定不够。 谢晚说的大明境内南方士族,确实是首选,只要能得到南方士族的广泛支持,钱、粮、人,都不再是问题。 可那群读书人哪有那么好忽悠。 尤其当下局面,在南方士族没有看到自己有希望复辟之前,他们肯定不会下场。 所以,还得找除了安南之外的臂助。 比如…… 漠北! 瓦剌诸部已经被朱见济打崩,但只是打崩,并没有伤及根本,而景泰十七年的冬天,瓦剌诸部饿死冻死了一堆人,部族内矛盾重重,新的诸部首领为了稳固统治,只能把矛盾转嫁给大明,这就有了可乘之机,完全可以说服他们今年继续南侵。 有安南,有瓦剌诸部,还不够。 还得有日本和女真! 日本,虎狼之国、卑鄙之邦,虽然勘和贸易让日本可以和大明通过正常渠道贸易,但如果能趁机落井下石,他们肯定喜闻乐见。 而且日本目前是足利幕府,政权一统,国力强盛。 而女真在李满柱手上,势力日趋强大,部落人口的增长、资源的短缺,注定女真和大明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势必一战。 同理,因为毛里孩领地就在长城外,和大明关城之间毫无地缘缓冲,生存空间和生存压力更大,毛里孩和大明之间也难免一战! 安南从南方蚕食大明,女真骑军吞并辽东,瓦剌诸部和毛里孩南侵宣府、河套、哈密,日本大肆侵扰沿海港口,大明将四面楚歌。 这时候,南方士族就有可能被局势改变想法,从而支持自己复辟,争取拿到扶龙之功,那么自己率领五万大军,不论是从福建登陆,还是走海路从山东各港口登陆,必然大有作为! 朱祁镇如此这般一说后,谢晚也是震惊了一番。 堡宗还真不是说说。 他如果真的操作成功,复辟确实有希望! 既然堡宗这么说了,谢晚也不便反对,拱手作揖,“陛下深思熟虑,良计复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有一点,我等大军,需在安南、瓦剌诸部、女真和日本等势力对大明犯境后,再竖立大旗反攻大陆。” 范彪性直,忍不住问道:“可安南、瓦剌诸部、毛里孩、女真和日本,真能被说动?” 别忘了对手是谁。 是大明。 是刚刚在关外横扫瓦剌诸部,京畿皇权整合六部,重掌了兵权的大明。 如此大明,可比永乐、宣德时期之大明。 哪怕安南再强大,哪怕女真再不知天高地厚,哪怕日本再狼子野心,哪怕瓦剌诸部再不知死活,也要考虑下,是否敢再找个时候去惹怒大明这个巨人。 谢晚看了一眼范彪。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让堡宗作一场,你我才有更多的舞台,在太子那边挣一个好印象。 范彪顿时不吱声了。 朱祁镇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对范彪道:“范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确实不容易说服这些外邦,但天下诸事,皆为利来,只要有心,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再者,朱见济那兔崽子如今正在积极改革,成立了什么农部、农科院、工科院,又开了海禁,系列操作下,大明对外的态度只会更强,日本、安南这些国家,岂不担心大明侵吞他们?” 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大不了…… 大不了和他们达成盟约,一旦自己复辟,大明给日本、安南、女真和瓦剌诸部退让诸多利益,比如将辽东划给女真之类的。 就不信他们不动心。 此事一旦操持成功,那么复辟就大有可为! /105/105805/28503392.html 第二百六十六章 堡宗陛下,你真的想多了! 怎么杀回京畿,这是个问题。 靠三万人? 朱祁镇自己都不相信。 但大方向是有的。 朱祁镇心潮有些澎湃。 对站在殿前台阶下持刀的护卫首领韩水平道:“去请谢先生和范将军来议事。” 韩水平,回龙营一卫之指挥使。 闻言立即前去宣旨。 朱祁镇深呼吸一口气,这个年纪了…… 再博一次! 回头,看着眼前这座规模不输给乾清殿多少的大殿,正门之上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卧薪殿。 粗俗是粗俗了些。 但意义好。 卧薪尝胆,终有一日,龙回京畿。 回龙营,也蕴含此意。 缓缓走入灯火辉煌的殿中,朱祁镇看着几个“姿色平平”的女子,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这些女子是回龙卫假扮海盗去沿海抢劫回来的。 姿色其实不错。 可在朱祁镇眼中,依然是姿色平平。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下体残疾后,竟然影响不大,在那方面反而有点知耻后勇的意思,虽然生不出孩子,但床笫之事,风骚不逊当年。 谢晚和范彪也是聪明人,知道满足朱祁镇的需求。 不过本地土著鲜少美女。 而且不符合朱祁镇的审美。 所以大多让回龙营假扮海盗去沿海抢了些女子回来,至于这些女子是什么身份,那就只有谢晚和范彪两个人知晓了。 朱祁镇走入书房,迎面而来是一幅题字。 两字:北望。 左右对子,是“有志事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属楚;苦心天顾,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 皆是朱祁镇之作。 书房又名北望阁。 朱祁镇落座片刻,谢晚和范彪就到了。 他俩的府邸就在卧薪殿下前的一左一右——朱祁镇还没高调到在高雄修皇宫,他一直以为,他逃到台湾无人知晓,若是修了皇宫,岂非暴露目标。 所以卧薪殿就是皇宫。 而左膀右臂的谢晚和范彪,就住在卧薪殿下一左一右的两座豪华府邸,彰显二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 两人进殿之后,行君臣礼。 朱祁镇免礼。 谢晚道:“陛下,如此时辰,宣召微臣二人,可是有旨意?” 朱祁镇沉默了一阵,“我们到台湾几年了?” 谢晚作出思忖计算状。 其实他比朱祁镇记得更清楚。 因为他的志向根本不在台湾,区区荒无人烟的弹丸之地,不足以让他施展胸中才华和毕生所学,他在等待着十年之期的到来。 京畿的奉天殿,以及大明的亿万里河山,才是他谢晚的舞台! 片刻才道:“八年。” 朱祁镇微微颔首,感触万般,“是啊,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在南宫被关了八年,在台湾又呆了八年,其实在台湾的这八年,比之在南宫的那八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日夜担惊受怕。 就没睡过多少安稳觉。 四十岁。 作为大明的天子,却有十六年都像在被监禁。 人生真是个讽刺。 谢晚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范彪,范彪轻轻摇头,示意他不懂堡宗什么想法。 他确实不懂。 他就是个武将,摸不清楚这些读书人心里的门道。 范彪只知道,再熬两年,他就能和谢晚一起回到大明京畿,谢晚在中枢六部任职,而他范彪则可以去五军都督府担任个官职,或者在地方都司担任个都指挥使同知。 挺好的了。 如果不走这一遭,他一个沿海千户所的千户,这辈子都迈不过卫所指挥使那一步,更别奢望什么都指挥使同知了。 谢晚咳嗽道:“陛下可是想——” 朱祁镇打断谢晚,“是的,我们经营台湾已经有八年,如今有百战之师三万,又有战舰百艘,钱财数千万两,完全可以收归附近海域的所有海盗,如此一来,兵力有望达到五万之巨,如果在大肆征兵,甚至可以达到七八万之众,战舰更可能达到两百艘之多。” 这已然是一股很强大的军事力量。 甚至可以正面硬撼广东、福建都司的水师力量,而且胜算至少八成! 大明的水师,早衰弱得不成样子。 谢晚心里呵呵一声,陛下你也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横扫的漠北瓦剌诸部,你要是知道了详情,大概就不会有任何想法了。 这也是要瞒着朱祁镇的原因。 怕朱祁镇自此消沉。 一个没有雄心壮志而颓靡的朱祁镇,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的,到时候就算十年之期到了,太子殿下也会对谢晚不满。 从而影响到谢晚的仕途。 所以谢晚必须要确保,哪怕堡宗从台湾被撵到其他地方,依然保持着复辟的雄心。 范彪正义凛然的大声道:“如果陛下真如此下旨,微臣有把握在半年之内,整顿所有海盗,为陛下操练出一支五万人的无敌水师来!” 范彪喜闻乐见。 不这么搞一出,太子殿下怎么看见他范彪的能力,怎么知道他的价值? 朱祁镇大喜过望,“朕等的就是范将军这句!” 又看向谢晚,“谢先生,如何?” 谢晚陷入沉思。 确实如朱祁镇和范彪所说,在台湾经营八年后,势力已经极大,三万人的回龙营,都是海战老卒,战力彪悍。 自己和朱祁镇手上,确实掌控着五千万两左右的财富。 也能迅速收编海盗扩军到五万。 有能力出击广东、福建和浙江。 甚至可以扬帆起航,将舰队开到山东去进攻登州卫等沿海卫所,如果一路无敌的推上去,真有剑指京畿的可能。 但这不是谢晚想要的结局。 有可能而已。 不代表着有成功的希望。 谢晚比谁都清楚,太子朱见济在太庙手刃“堡宗”后,朱祁镇已经没有任何复辟的可能了,除非能拉拢南方士族。 缓缓的道:“只有水师,怕是不行,微臣以为,应该利用我大明朝堂近百年来对南方掌控力弱的积弊,派人去福建、广东、浙江和湖广,得到这四个区域内的地方士族的支持,就能有更多的钱粮来保证后勤,也有名望、地位和人脉,从而扩从步卒,可以水陆同时出击进取京畿,胜算更大。” 方法可以告诉堡宗。 但真的胜算更大? 谢晚心里笑而不语。 /105/105805/28491670.html 第二百六十五章 堡宗: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元节,没有烟花,没有灯笼长街。 只有星火之光,倍增凄凉。 咸湿的海风,吹动长发飘飘,哪怕已呼吸了八年,朱祁镇依然感觉有些不适应。 站在殿前台阶,俯视着眼前。 八年了。 从福建逃出来已经八年,曾经荒芜得让人绝望的台湾,经过自己八年的治理,把从内地迁移过来的百姓和土著全部整顿到一起,再击溃、收编林立的海盗,如今俨然已是一个独立王国。 眼前黑暗中透着星火点点,颇有一些规模的城市,是他的王都。 高雄。 为什么叫高雄,朱祁镇不知道。 只知道和范彪、谢晚率军来到这里,本地土著都叫这个地方为高雄。 名字挺好。 而且地理位置也好。 朱祁镇和谢晚一拍即合,选择高雄作为发展基地,经过八年励精图治,高雄如今已有人口十万左右,加上各地星星点点的初具规模的城镇,整个台湾在朱祁镇治下的人口,已有近二十万之巨。 基本上就是整个台湾的人口了。 朱祁镇统治这个独立王国的力量,是来自于谢晚和范彪打造出来的回龙营。 兵力不多。 但也不少。 三万有余! 当年建文余孽朱遵惜在福建造反时,跟随起事的镇东卫万安千户所,一直由范彪统帅着拱卫在谢晚和朱祁镇身边,大败后,残兵五百人跟随着出海。 这五百人就是回龙营的主力。 八年来,五百人在不断的征战中,又或者是伤病,仅剩下三百余人,全是回龙营的将领。 哪怕经过土木堡之变,大明士卒的战力也依然傲立在宙宇之巅。 五百人,硬是在海盗和倭寇丛生、势力盘根错节的台湾打出了一片天空,即使是刚到台湾人生地不熟的那几个月,范彪带着麾下兄弟也从没怂过。 不服就是干! 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海盗惊恐,打到倭寇臣服! 这才逐渐有了当下的规模。 但以二十万人口,养三万大军,很难。 可朱祁镇做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就是多洗劫海盗倭寇而已,盘踞澎湖和台湾的海盗倭寇,来来回回的被朱祁镇派兵清缴。 每次都满载而归。 而且每一次清缴,都不会让那些倭寇海盗彻底覆灭。 一句话:要钱,不要头颅。 养鸡流。 否则把海盗倭寇灭绝的话,不啻于杀鸡取卵。 朱祁镇没那么蠢。 而海盗和倭寇也摸清了这支神秘力量的意图,但凡回龙营去清缴,海盗和倭寇已经不跑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双手把钱奉上。 甚至有的海盗还把家眷安置在高雄,他们则在海上四处打劫,偶尔回高雄度个假。 朱祁镇势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给钱,什么都好商量。 甚至于……回龙营也假扮成海盗,去捞了很多次外快——朱祁镇发现他在台湾无法无天,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竟然不管! 感谢大明海外的收缩战略。 朱祁镇看着黑暗海域,如此深邃,黑暗海域的对面,是大明,如此遥远。 是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他当然想回去。 就台湾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经营了八年,结果人口才二十万左右,人口来源主要有三个方向:内地迁徙过来,本地土著,海盗安置的家眷。 人口和兵力虽然不多,但钱是真的多! 朱祁镇做梦都没想到,当海盗竟然如此赚钱,而且来钱还快。 短短八年,朱祁镇竟然累积下了近五千万两的财富! 钱怎么来的? 很简单。 第一个方法是洗劫海盗。 每次洗劫一处海盗,少则数万两,多则十数万两,而台湾、澎湖及其周边的海盗,按少了说也有几十处,一年洗劫一次,这都是几百万两了! 第二个方法是当海盗。 回龙营假扮成海盗,打劫周边海域的海外走私船队,不杀人,只抢货物和归来时的黄金白银,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并且还要扣押重要人员,让他们通知家族势力赎人。 如果那些海外走私的势力壮士断腕,不给钱? 可以。 直接把人和证据让真正的海盗交给福建都司和广东都司,海外走私这个罪名,他们担待得起? 就算那些势力中的某些士族,在官府里边的能量强大到可以抹平此事,但广东都司和福建都司敢网开一面,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仅靠关系也不顶用,得利益交换,或者给钱。 何况被地方都司拿捏着把柄后,一样会被狮子开大口,花费的钱比赎金更多不说,还不安全。 不如交赎金,一手交钱一手领人,过后照面不相识。 所以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收获最大的一次,抢劫到五艘宝船的货物和各种黄金白银珍珠玛瑙,价值百万两,并且扣押人员的赎金也达到了百万两。 一次性收入达到了两百万两! 那个海外走私商队,背后的势力是南阳的唐王朱琼炟。 唐王朱琼炟有钱。 但朱琼炟也怕他海外走私的事情被朱祁钰发现——朱祁钰两父子本来就穷疯了,要是知道他这个唐王海外走私这么赚钱,不把他榨干就算这父子俩仁慈。 朱祁钰是仁厚。 可朱琼炟在景泰十年领教过朱见济搜刮钱的本事,哪敢冒这个险。 所以愉快的交钱领人。 朱祁镇看向夜幕下的高雄,以及远处黑暗中的海,心中豪情骤起。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治下有民,不多,二十万左右。 麾下高雄有兵,不多,三万人左右。 荷包有钱,很多! 可钱应该怎么用? 人朱见济已经在去年亲征漠北,打了一场漂亮仗。 朱祁镇知道这个消息,但具体怎么打的,不清楚。 他不服气。 甚至对谢晚和范彪说,这不是朱见济那小杂种有多厉害,实在是瓦剌自也先死后四分五裂,势力衰微,才会被朱见济一战立威。 谢晚和范彪当时没吱声。 他们懂。 堡宗陛下这是要面子,毕竟堡宗承认了朱见济强,就承认了他自己土木堡之变的蠢。 朱祁镇却不知道谢晚和范彪的心思。 他现在有点躁动。 八年了。 他已经四十岁了,已生华发。 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岁。 不想办法杀回京畿,再老几岁,就真没机会了。 /105/105805/28491669.html 第二百六十四章 景泰十八年 景泰十七年的寒冬,关外诸部,包括女真在内,都过得分外凄凉,饿死冻死了不少,而国内因为早有准备,几乎影响不大。 内外对比下,大明腹黑的看着热闹,觉得景泰十七年的冬天过得格外愉快! 连哈密都喜滋滋的看着关外挨饿受冻。 嗯,京畿朝堂也有倾轧。 大多是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皇权与群臣之间,关系融洽得让人意外,除了让户部拿钱时陈循会装死,其他事情,只要朱祁钰和朱见济有要求,朝堂各部都会全力配合。 最终在年关之前,朱见济两父子达到了最初的理想。 兵权在握! 团营、亲军二十六卫、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但凡是属于大明军队,所有武将的任免权,皆由乾清殿圣裁。 三大军事势力的军饷、军马调发,也需乾清殿朱批。 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再无调兵之权。 此举落实下来后,朱祁钰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 今后不论是谁,都没办法起兵作乱。 从景泰元年开始,足足经历了十七年,朱祁钰趁着好大儿的东风,终于解决了这个心腹隐患,大明天子再次成为这个天下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转眼已是景泰十八年。 因为太子殿下又要亲征,朝堂各部门运转下,一应物资早就准备好,只不过之前大明海上战略的收缩,导致可调用的水师战舰不多。 倒也还行,运送东宫幼军过海峡登陆台湾问题不大。 所有调用战舰,都先调到登州卫,东宫幼军春节之后便开赴登州卫,担心士卒出现晕船之类的水土不服,提前进行一个月的海上操练。 另一方面,也让幼军熟悉海战,担心穿海峡时遇到海盗。 其实想多了。 朝堂九卿,尤其是兵部尚书于谦,绝不会让大明太子出意外。 东宫幼军出征,几乎大明一半以上的水师战舰和水师士卒,到时候都会抽调到福建广东一带的海域,海盗会不长眼么。 只不过怕动静太大,被台湾那边察觉。 所以迟迟按兵不动。 但饶是如此,大明水师在登州卫海域的动作,还是把朝鲜和日本吓了个够呛,以为大明要对他俩采取军事行动。 景泰十八年上元节后,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大明朝廷布告天下,开海禁,但我中华儿女,只要有能力,皆可到户部新增设部门“海运司”在沿海诸港口的办事处登记,可组建商队进行海外贸易,并由海运司派人监督、核查运送出海进行贸易的货物,造册送至户部“海税司”,由海税司进行海贸归来后的利润清点、核算,按照比例收取一定赋税。 此事由地方都察院行监督之权。 这个改革一出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朝堂中枢和他们背后的地方士族,虽然他们中的一些士族被太子殿下抢劫了一百万两之巨,但他们已经有出海的经验和实力,可以继续进行海外贸易,被太子殿下白白洗劫去的钱,可以再赚回来。 所以最终屈服于皇权,同意开海,要不然可以拿太祖的海禁祖制说话,和朱祁钰两父子在开海一事上争上几年,搞不好出现个刘大夏也说不准。 结果朝廷的布告一出来,要收税。 而且是阶梯收税! 十万利润以下,收两成。 十万到十五万间利润,收两成半。 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的利润,收三成的赋税。 二十万到二十五万间的利润,收三成半的赋税。 二十五万以上的利润,收四成。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钱! 之前大家也想过要收税,但没想到这么重,更没想到,这个收税不由地方负责,而是由户部成立个直辖部门海税司来负责。 赋税直接充入国库! 这意味着地方士族想要的猫腻也没了。 于是乎,作为士族利益发言人的朝堂上的文官集团,甚至包括大部分的武将勋贵集团,都开始就此事频繁上奏。 朱祁钰一律留中。 他也愁。 这个税收政策不是他定下来的,是太子的意思。 早就预料到朝臣会反弹。 所以交待了朱祁钰,但有朝臣就此事上奏,皆留中不发,若是在大朝会上有人提及,那就装聋作哑,所以近些日子的大朝会上可以看见很奇葩的一幕。 奉天殿上,一群文武百官就开海赋税的事情上奏,然后附议的一大堆。 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像个雕塑。 任你怎么说,就是不吱声,大不了就安静的熬到散朝。 最后基本上都是九卿出来化解尴尬。 关于赋税一事,九卿态度明确。 尤其户部陈循,那是一万个支持,作为大明的户部尚书,他太清楚大明的财政了,怎一个穷字了得,如果开海赋税一收,户部国库一年至少可以多个几百万两的收入。 这是好事。 尽管陈循背后的家族也带话请他上奏,可陈循哪会不知轻重。 其余九卿,差不多都和陈循一样。 都已经布告天下了,反对有用么? 再说了,作为九卿,更理解国家的难处,现在太子殿下这一手,可以从根源上改变大明穷了近百年的现况,何乐不为。 但有一个人例外。 刑部尚书陈汝言。 这位尚书一直是反对开海赋税过重的中坚力量,在这一次君臣博弈中,拉拢了不少人心,在各种造势下,俨然成了文官集团之首。 朝堂在博弈,朝廷的布告已经生效。 和朝中有人的豪门士族不同,国内那些衰微的士族,以及地位从古至今就一直低下的商贾们知道朝廷的这个政策后,那叫一个欢欣鼓舞。 朝堂博弈他们没资格掺和。 赶紧趁着政策下来,先搞几次海外贸易再说。 至于赋税…… 他们的经济实力不允许海贸规模太大,单次利润都在十万以下,上缴两成的赋税,收益依然能有上万甚至数万两,大赚啊。 于是京畿的奉天殿还在旷日持久的对峙时,沿海的民间商贸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 第二件大事,于谦请辞。 男做进女做满,出生于洪武三十一年的于少保,在景泰十八年五月份,将举办他的七十大寿寿宴,而人活七十古来稀。 于谦老了。 加上近来因为开海赋税,君臣博弈时,文官集团总是有意无意的将于谦挟裹在内,希望他能为大家说话。 于谦心累。 陛下仁厚、勤政,太子强势、睿智。 如此搭档,于谦也放心。 索性请辞。 朱祁钰一听于谦请辞,高兴的很,结果没高兴到几个小时,得知消息的朱见济从军研院匆忙赶回乾清殿,不容置疑的说,不同意于谦请辞。 朱祁钰顿时就不乐意了。 两父子又开始互怼。 /105/105805/28491668.html 第二百六十三章 堡宗,我又来了! 幼军征战沙场如天神下凡,在塞外立下赫赫威名。 镇北军被赵牧和白庆之管理得井井有条,就等洗脑结束后,放到土尔扈特部的区域,并以此吸引癿加思兰的畏兀儿部和巴图尔厄特的准葛儿部的普通百姓归附。 土尔扈特部的库尔岱上书请求迁住河套地区,如哈密地区的畏兀儿等部落一样,由大明管辖军政,土尔扈特部朝贡、交税。 此事朝堂在议。 哈密那边,因为把塔木儿率领沙州卫和王庭护卫跟随太子殿下亲征,配合镇北军立下汗马功劳,加上平日里参政表现良好,弩温答失里已经放权。 大概会在景泰十八年上书请求大明册封把塔木儿为忠顺王。 把塔木儿上书,请求大明在哈密设立都司,由大明遣武将担任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同知,辖领沙州卫、哈密卫、赤斤蒙古卫。 这是把塔木儿为了忠顺王的王位,在给大明表忠心。 也是吓着了。 把塔木儿从没见过东宫幼军这般天下无敌的火器部队,扪心自问,仅仅是这一万东宫幼军,就可以横扫整个哈密地区。 关于此事,朝廷暂时没表态。 哈密都司肯定要设立。 但都司只是军事方面的掌控,还需要政治方面的进一步掌控,所以需要设立布政司,可一旦设立布政司,意味着忠顺王被架空。 这事吧…… 大明不好意思主动提。 别人已经很温顺了,你还咄咄逼人,有损我大国仪态嘛。 还是得让把塔木儿或者弩温答失里主要请求。 不管怎么说,只要大明不再出现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动荡,哈密地区变成大明固有疆域,都是迟早的事情,而这,是因为太子的东宫幼军去哈密亮了肌肉。 属实是杀猴儆鸡了。 反正一句话,现在的朝堂文武百官,对才十八岁的大明太子朱见济,不少人已经生出盲目的崇拜感了,觉得大明太子就是下一个大明太宗。 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朱见济在大朝会上提出幼军要继续扩军时,工部、兵部和户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要火药钢铁? 给! 要兵员? 给! 要钱? 呃……这个真没有。 大明还是很穷。 朱见济一听户部没钱,也没多说什么,沉吟着道:“开海诸事,拟定在景泰十八年的上元节,之后我大明官商和民间商人,会广开海路,为外邦带去我大明的丝绸、茶叶,同时,也会带去我大明对外邦的‘礼仪’,为了确保我们海外贸易的正常进行,我大明必须有相应的国之利器,可以在我大明的商队在海外受到不公待遇时,能‘王师万舰扬碧波,将军佩剑闯敌宫’,所以幼军扩军势在必行,不过孤知晓户部的为难,所以此事暂议,且先说说海路的问题,为了确保海外贸易的顺利,我大明海军必须清除海上的倭寇、海盗,所以上元节后,孤要亲率大军,去将盘踞在台湾及周边岛屿的的诸多倭寇、海盗连根拔除,兵部、五军都督府早做准备。” 开海的事情为何会拖这么久? 原因多方面的。 一方面,士族本来就掺和了海外走私。 后来朱见济去福建平叛后,朝廷严厉打击海外走私,士族们没办法,在王文的带领下,一些豪门花了一百万两,从朱见济手中买下海外贸易的资格。 结果…… 刚海外贸易了一趟,大家才赚回本钱的十分之一,朝廷却说开海禁。 开了海禁,谁还跟着太子去继续让他剥削啊? 大家又不傻。 肯定是要自己组建商队。 可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之前给太子殿下的一百万两打水漂了,大家被太子殿下抢劫了。 加在一起,上千万两! 就这么被太子殿下给活生生抢走了。 士族当然不甘心。 所以一直不想开海,结果太子东宫幼军一亮肌肉,加上唐氏外戚和文官集团被打压了,士族们很快认怂。 因此别看太子殿下天天哭穷,肯定还有钱。 朱见济也是心里苦。 他有个屁的钱! 东宫军研院,吞金兽。 东宫的幼军,吞金兽。 大明皇家银行,需要大量储备金。 大明皇家电力公司,又需要大量资金。 他是真没钱。 因此和谢晚、范彪约定的十年之期没到,他也不得不准备对台湾下手——堡宗在那边应该攒了不少家底。 是时候去捞一笔了,而且正好打下台湾,为海外贸易保驾护航,同时可以发展海军。 一箭三雕。 文武百官听朱见济说要亲征台湾,心里顿时犯嘀咕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现在国内已经有传言,福建平叛时,堡宗陛下其实逃走了,就在台湾,只不过大家都认为那是假的堡宗。 不管外面的真假,反正在太庙被太子手刃的那个肯定是真的。 现在太子殿下要亲征台湾…… 岂非侧面证明,在台湾的那个传言中的男人,就是大明堡宗。 要不然区区弹丸之地,殿下何必亲征。 有点意思! 九卿之中已经有人猜到太子殿下的意图了。 撵着堡宗打。 看罢,出征之前,台湾那边肯定会有消息传出来,说堡宗出现在台湾建立小朝廷,欲要立国。 这样大明就能正大光明的重兵出击。 然后把堡宗撵到交趾去。 大明再发育几年后,堡宗又在交趾搞事,然后大明再重拳出击! 太子打的一手好算盘。 虽然猜到了真相,不过当下的朝堂九卿之中,哪还挂记堡宗。 就连刑部尚书陈汝言都在想着弄死假名叫石东山,真名叫石后的石亨余孽,以洗白过去,安心的当九卿。 还视堡宗为天子的只有一个兵部尚书于谦,而于谦又是帝师,他只能继续中立。 中立就够了! 所以朱见济一说要在景泰十八年亲征台湾,九卿都出列表态支持,这样的情形,于谦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朱见济给九卿布置作业。 下大朝会时,和朱见济并肩走在去乾清殿的路上,朱见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堡宗在台湾看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愕然神情,心情大爽。 忍不住哈哈大笑。 堡宗,你就活该! 没错。 堡宗,我又来了! /105/105805/28491667.html 第一章 老朱家的人情味 景泰四年,年末。 乾清殿。 一个胖乎乎的五岁小孩脚下带风,跑的飞快,身后跟着四五个太监宫女,急声喊道:“殿下慢些,慢些,别摔着了!” 小孩不管不顾,风一般冲向乾清殿。 殿前的金瓜护卫吓了一跳。 一时间不知该拦住这位殿下还是应该给他行礼。 就这一恍惚间,小孩已经入殿。 冲到御书桌前,对坐在桌后的青年男子拍桌子嚷道:“老朱,我想起来了,前几日落水后,有个叫陈烈的太监明明可以下水救我,他却在一边看戏,你赶紧让锦衣卫或者让东厂办他!” 青年男子蹙眉。 小兔崽子……老是没大没小的,老朱也是你叫的么。 叫爹! 嗯,不对,叫父皇! “老+姓”的称呼,最早见于魏晋,表示尊敬和亲切,在唐宋形成风气,白居易诗中“每被老元偷格律”,称好友元稹为老元,表达亲近;黄庭坚在“老杜当年鬓发华”中,以此尊称杜甫。 如今已没尊敬意味,但显得亲切。 所以朱祁钰很享受和儿子的这种相处方式。 父子情深嘛。 咳嗽一声,瞪了这小兔崽子一眼,“见济你胡言乱语个甚!” 朱见济急了,“朱祁钰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有刁民想害我啊,你再不着人去调查,说不准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朱祁钰只觉脑壳嗡嗡的。 小兔崽子今日失心疯了么,不过就是在东宫落水而已,屁事没有,甚至还自己学会了狗刨式,从水里爬了上来,怎么现在却闹着说有人想害他。 也不想想他是谁。 大明太子! 谁敢谋害朕的太子?! 倒是一旁站着的男子轻声道:“陛下,要不,让卑职去查一下?” 自称卑职。 是武将。 朱见济侧首看着这男子,“你是谁?” 男子立即恭谨行礼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卑职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 朱见济大喜,“就你这货了,赶紧派锦衣卫去把东宫的一众宫女、太监抓起来,挨个审问,看到底是哪个刁民想谋害我。” 朱骧就欲跪下领旨。 不料朱祁钰挥手,“你听他个五岁小孩瞎胡闹什么,朱骧你先下去。”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道:“都退下罢。” 待所有人出了乾清殿,朱祁钰从御书桌前起身,走过来将朱见济一把抱起来,“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不是,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会被臣子弹劾的,我看你是想去宗正寺关几天了!” 朱见济心里那个别扭啊。 老子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一个大男人抱在怀里…… 算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子不给你一般见识。 谁叫自己现在只有五岁呢。 谁叫朱祁钰这家伙现在确实是老子的便宜老爹呢。 挣扎着从朱祁钰怀里钻下来,嚷道:“老朱你个缺心眼的货,你以为把大明战神关在南宫,又废了我那个便宜堂兄朱见深,让我入主东宫,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信不信我这个太子嗝屁的话,你分分钟被孤立,到时候咱家那堡宗陛下复辟了,他可没你这么仁厚,搞不好你连谥号都是恶谥!” 朱祁钰脸色大变。 下一秒,咱们这位还算勤政仁厚的景泰帝不顾仪态,弯腰,脱鞋。 一把将朱见济扯到身边,挂在膝盖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显然没少做。 啪啪啪! 鞋子有节奏的落在小兔崽子的屁股上,一边怒道:“小兔崽子,我让你胡说八道!” 还敢诅咒老子死得早。 还得个恶谥? 这尼玛是当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几鞋子下去,朱见济老实了,也不挣扎,反正也弄不赢,索性认怂,太子给天子认怂,不丢脸,大声嚷道:“老朱别打了,老子也是要脸的!” 朱祁钰崩不住了,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兔崽子。 现在知道要脸了? 早干啥去了。 无奈,毕竟儿子从小就跳脱,当了太子后,还是如此。 也是头疼。 得给负责教导太子读书的御史张鹏说一下,让他盯着小兔崽子多读书,现在还小,若十岁八岁还这般,岂非让百官笑话。 将小兔崽子放地上,到一边穿鞋子,道:“以后不要瞎胡说,我让你大伯住南宫,让你入主东宫,你老子的用心良苦还不是为了你。” 朱见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嚎了一句,“狗屁才是为了我,我看老朱你就是眷恋皇权,等几年山河稳定了,就大兴后宫睡尽天下美女,你个色胚!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到时候等老子坐在你这个位置了,好不容易看上个美女想迎进宫来给咱老朱家开枝散叶,结果宗正寺那边一查,竟然是我遗落在民间的妹妹……” 话音没落,朱祁钰一脸黑线,“小兔崽子,皮又痒了是吧!” 刚穿上鞋子,不好再脱。 四处找趁手的东西。 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不晓得哪个才是老子! 朱见济一看又要挨揍,慌了。 急忙起身一溜烟跑了,临出乾清殿前,回身嚷道:“老朱,你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不得害你,老子为咱们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有老子这么一个天纵英才的太子,你就躲被窝里偷着乐嘛!” 说完跑了。 再不跑,真的要挨揍。 殿前的太监和护卫憋得一脸难受,想笑又不敢笑。 倒也习惯了。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打小就聪慧。 应该说是早熟。 和陛下、皇后相处,活脱脱的民间普通家庭模式,什么老朱、老汉儿……怎么顺口怎么来,惹急了,还会直接喊朱祁钰……甚至自称老子也是家常便饭。 父皇? 从来没喊过。 对于太上皇,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称呼更是刻薄。 要么称呼“大明战神”,要么称呼堡宗! 讽刺得很。 简直无礼至极。 太上皇还活着,你就给他取庙号了? 还这么难听! 慈宁宫的孙太后听说这事后,气得几天几夜没吃下饭,把陛下叫过去狠狠的叱了一顿,说你教不好儿子,哀家帮你教。 陛下在孙太后面前那叫一个低声下气……子不教,父之过啊。 可也没办法,谁叫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为了他这个宝贝儿子的将来,陛下甚至废了汪皇后,又放下身段去贿赂朝中重臣,就这样才为朱见济拿下东宫之位。 然而换来的依然是太子殿下的我行我素。 听说前几天,太子殿下还想让宫女陪睡来着……急得杭皇后连夜拿起鸡毛掸子赶到东宫,抓住太子殿下就是一顿暴揍,揍得咱们这位殿下在东宫里鬼哭狼嚎了一晚上。 也是搞笑。 你一个五岁小屁孩,屁股都还是青的,能干啥? 陛下为此没少长吁短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太子殿下禀性难移,陛下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只能让他早些读书。 然而…… 没卵用。 御史张鹏,何等的才华,结果呢…… 结果就是读书的时候,太子殿下能把张鹏气得跑乾清殿请辞! 直接说臣教不了你家这太子! 搞得陛下轻言细语的给张鹏说了一堆好话,才让这位年纪轻轻的御史大人同意继续教导太子殿下读书,然而文华殿那边依然鸡飞狗跳。 朱祁钰盯着朱见济风一般的背影,咧嘴乐了。 “小兔崽子。” 跑得挺快! 到御书桌前坐下,对紧随着入殿的心腹太监兴安道:“让朱骧进来!” 小兔崽子虽然混账,但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朱祁钰上了个心。 那就将东宫再次彻查一番。 wap. /105/105805/27495404.html 第二章 别人家的太子 待朱骧进殿,朱祁钰道:“几日前太子在东宫落水的事情,小兔崽子非说是有人谋害他,北镇抚司那边着人查一下当日当值的宫女太监。” 朱骧领旨,行却礼,准备回北镇抚司点精兵强将去查东宫。 事涉太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之前太子殿下和朱见深打架,输了。 跑到乾清殿放泼。 在地上翻滚着哭嚎,说他朱见深不就仗着是太子嘛,竟然对老子下死手,朱祁钰你个龟儿子,让你儿子这么被人欺负,等你以后嗝屁了朱见浚登基,老子还不分分钟被他弄死球。 陛下当时就怒了。 然后朱见深被废,朱见济入主东宫。 可以说,咱们陛下是个十足的宠子狂魔。 朱骧刚出乾清殿,就见太子殿下贼笑着站在汉白玉石柱旁,身后几个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口,深恐一个不小心,太子殿下又疯狗一样跑了。 只要你敢让太子殿下离开视线片刻,他就能给你搞出一堆事来。 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朱见济笑眯眯的对他招手,“那个谁,过来一下。” 朱骧回头看了一眼。 殿内的朱祁钰立即低头扶额,假装没看见朱骧求助的眼神。 头疼。 这个顽劣太子,朕是没办法了,爱卿你就受点委屈吧。 朱骧无奈上前行礼:“卑职朱骧,见过殿下。” 朱见济负手而立,一副小大人模样,“我和朱见深约了场架,你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很能打是不是,这样,你教我几招,我要把那小子打得心服口服。” 朱骧顿时觉得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要了命了。 又和沂王殿下约架! 太子殿下你也做得出,你父子俩先抢了沂王的皇位,现在又明里暗里的欺负别人,到时候传开了,朝野会怎么看你这太子殿下? 教你几手的话,万一把沂王打出个好歹,我脱得了爪爪? 肯定要当替罪羊! 关键时刻灵犀突来,朱骧也顾不得失仪了,不管不顾的起身,“哎呀,不巧的很,陛下让卑职即刻去查殿下落水的事情,圣意不敢违啊,太子殿下您自便,卑职告辞!” 转身就走。 只恨爹妈少给他生了两条腿。 朱见济:“哎……哎……怎么走了,站住,你信不信老子去老朱那里告你一状,让东厂办你?卧槽,你还跑更快了……哎,还说让你当孤的纪纲呐。” 朱骧一听跑的更快。 纪纲? 虽然风光一时无两,但最后不还是死在太宗刀下。 朱见济:“……” 老子有这么可怕? 不就让你教几手方便老子去虐朱见深么,至于嘛,你这样让孤很为难啊,等乾清殿那家伙几年后嗝屁,老子坐江山的时候,怎么处置朱见深? 杀了? 勉强也算一代中兴之主。 不杀? 不杀老子就要寝卧难安。 所以高瞻远瞩,趁他现在还小,心智不成熟,用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他,到时候老子是懿文太子朱标,他是朱棣,只要老子一天活着,他就得心服口服的辅佐老子。 这叫以德服人。 其实朱见济最近心里慌的一批。 按照历史,自己这个太子今年要嗝屁。 能不慌? 四年后夺门之变的成功,有个很重要的因素:朱见济在景泰四年挂了。 而朱祁钰就这么一个儿子。 站在朝中臣子的角度,朱祁钰没有后人,驾崩之后,大概率还是朱见深登基,到时候支持朱祁钰的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夺门之变时,连于谦都作壁上观。 没有储君,是朱祁钰最大的致命破绽。 但一切都因自己的到来,变得不一样。 只要自己活着,而朱祁钰又牢牢掌控着朝堂的话,哪怕朱祁镇的支持者还能发动夺门之变,也不会那么容易成功。 万一朱祁钰依然在景泰八年驾崩,继位的也该是自己这个太子,朝中非朱祁镇党羽的臣子不论是遵礼还是逐利,都不会去支持夺门之变。 而且别忘了,活着的太子会有一堆中枢大臣来担任帝师,这都是强劲有力的支持者。 活着……就是胜利。 可问题是…… 自己今年要嗝屁了! 所以得找出罪魁祸首将之解决掉,并且帮助便宜老爹将宫中王振遗留下的宦官势力,以及朝中支持朱祁镇的投机集团彻底打压下去。 之后苟几年就能成为世间第一人,然后把堡宗腰斩掉的大明重新带回正轨,大刀阔斧深化改革,让大明真正的远迈汉唐! 转身,对宫女太监道:“去五军都督府。” 还是得学弓马。 老子不想效大明战神。 但想追永乐。 几个宫女太监一听,脸都吓白了,又要去五军都督府! 之前去过一次,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武清侯石亨不对付,仗着他太子的身份,无缘无故的怒骂石亨,还朝石亨吐口水! 嗯,后果很严重。 陛下知道此事后,带着石亨到了东宫,当众赏了太子殿下一顿竹笋炒肉。 殿下的贴身宫女、太监,全部遭受池鱼之殃。 现在又要去五军都督府。 能不吓? 两个太监跪在朱见济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哭嚎着说小祖宗啊,陛下有旨意,不让您去五军都督府了,咱还是回文华殿去看书……云云。 朱见济大怒,“你们要反了不成!” 话音未落,就见朱祁钰从乾清殿跑出来,撩着龙袍,一边跑一边吼道:“把那小兔崽子给老子摁住,无法无天了还!” 哪里还有半点天子气度,恍然就是寻常百姓家的老父亲。 跟在朱祁钰身后的司礼监太监兴安急忙对众人示意。 快放开殿下,让他跑! 哪能真让陛下狠揍太子殿下,万一打出什么伤来,等陛下这股冲动劲儿一过,又肉疼得不得了,到时杭皇后再过来哭两嗓子,陛下铁定后悔的跟着流猫尿。 可陛下哪能认错? 肯定会说你们这群奴婢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朕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吃苦的还是咱们。 朱见济一见,挣脱太监的束缚就往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嚎道:“朱祁钰你疯了,你疯了,连你自己的儿子都要打,老子是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吗,别人家的父皇都和蔼可亲,一家人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就你朱祁钰三天就要打老子一顿,这日子没法过了……” 朱祁钰追了十几步,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小兔崽子。 还别人家的父皇,你有老子这个当爹的,三生有幸了。 谁家太子敢像你一样? 老子也羡慕别人家的太子啊! wap. /105/105805/27495405.html 第三章 两个二愣子 跑得气喘兮兮的朱见济在一处亭榭里坐下,打算小憩片刻,五军都督府暂时不去了,再折腾点事出来,朱祁钰这老小子又要揍自己。 太监在亭外候着。 此刻两个宫女才从远处追来,朱见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俩奔跑。 风光不错。 一上一下颤抖着。 东宫宫女是孙太后为朱见深挑选,朱见济入主东宫后,很快找到杭皇后,说这个宫女脸上有痣,吓着儿子了,那个宫女手上有茧,伺候儿子的时候剌皮肤的很…… 理由一大堆,就一个目的。 换! 杭皇后无奈,只能带着儿子重新挑选宫女。 结果么…… 现在东宫宫女要么都长在朱见济审美点上,要么是前凸后翘身材极好的那种,整体水平不比朱祁钰的后宫差。 所以朱见济才觉得很忧郁。 没用啊。 当然,调换东宫宫女,不仅仅是为了赏心悦目,也是为了清除异己,保护自己的小命。 咦…… 想起这事,朱见济脑海里冒出一个人影来。 孙太后! 知道自己入主东宫后没多久会嗝屁,所以这些日子处处小心,但几日前还是跌入湖中,要不是会点狗刨式,就奔西天极乐去了。 后来仔细回想,当时脚下绊了一下。 而当日跟在自己身边的当值太监陈烈,会水,但他没有第一时间下水。 这不合理。 自己若是嗝屁了,陈烈作为贴身太监,能有好果子吃? 陈烈选择见死不救,肯定有更大的利益。 甚至是受人指使! 在大内皇宫里对自己怀有恶意,又有实力来影响东宫的人中,朱见浚太小,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孙太后! 朱祁镇的亲生母亲。 当年土木堡之变后,瓦剌大兵压境,为了迅速稳定局势,朱祁钰被百官推出来当皇帝,孙太后也支持此事。 但朱祁钰登基前,朱见深先一步被封为太子。 孙太后的意思很明确。 皇位,朱祁钰你可以坐着。 但朱祁钰驾崩后,皇位得回到朱祁镇那一脉。 只不过孙太后没想到,瓦剌一看没便宜占,就把朱祁镇送了回来,而朱祁钰尝到了皇权的美好,不愿意还位,把朱祁镇囚禁南宫,又废了朱见深,改立朱见济。 如此一来,孙太后就有足够的立场弄死自己。 自己这个太子一挂,朱祁钰又没有其他儿子来当储君,夺门之变发生,你说朝臣会选择谁站队? 朱见济其实一直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去找朱祁钰,让他下旨彻查东宫,一旦找到证据,不说把孙太后弄倒台,至少也能让她有所收敛。 心思一转,起身对太监宫女嚷道:“走,去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 去会会老妖婆。 在慈宁宫外,远远看见几个宫女太监护着一个小孩。 是沂王朱见深。 朱见济立即嚷道:“皇兄等等我!” 朱见深七岁,已经到了懂事的边缘,听身后的声音就知道谁来了,整个紫禁城里,敢在后宫这么大呼小咋的人,也就堂弟朱见济了。 但他现在有点不爽朱见济。 皇祖母说这个堂弟抢了他的太子之位,朱见深虽然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以前是朱见济看见他下跪行礼,现在是他看见朱见济下跪行礼。 当然不爽。 朱见深转身,叉腰,鼻子向天,也不行礼,“是见济啊,我记得咱们又约了一架,要不就现在?” 朱见济心里嘿的一声。 就你这小屁孩? 等等…… 老子现在也是小屁孩,而且年纪身板都比朱见深差那么一丢丢,还真有可能打不赢——打架这事,不是说心智高就能赢。 遥想当年,一校友因为喝多了,出了饭店当着一个女生的面尿尿,然后直接被女生身边的两个男生给捅死了…… 小伙子打架,最没轻重。 现在的朱见深也是个出手没轻没重的二愣子。 打架这事暂缓几日。 至少得有几个大内高手在旁边帮忙镇场子,控制得住事态,若是没人拉架,鬼知道会不会打出真火来,不划算。 老子现在可是太子。 金贵着呐。 小跑两步,拍着朱见深的肩头,“皇兄你这是弄啥呢,咱们两兄弟咋能见面就掐,改天再说这事,听我两句劝,对老弟我好点,将来我才愿意罩着你。” 左右太监宫女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就怕他俩打起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朱见深虽然百般不爽,可也没奈何,一巴掌拍掉朱见济的手,“你不在文华殿读书,去慈宁宫干什么?” 朱见济厚着脸皮继续勾肩搭背着朱见深,“去给皇祖母请安呗。” 朱见深哦了一声。 小孩子嘛,心里藏不住事,朱见深一边走一边道:“见济,皇祖母昨儿个几日说,陛下帮你把我最贵重的东西抢了,你啥时候还给我,皇祖母可说了,你父子俩要是不还,我们就自己抢回来。” 朱见济一听这话,乐了。 孙太后果然是这种想法。 朱见深也是个猪队友,这么简单就把孙太后卖了。 眼咕噜一转,“你别听皇祖母瞎说,什么最贵重的东西?没有的事儿,东宫太子一点也不安逸,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而且长大后和老朱一样,孤家寡人的,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去和臣子们开会,一天天的累得像狗不说,搞不好就会和你爹一样,被瓦剌抓去关个一年半载,这么惨的事情,我帮你分担了,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嘛。” 朱见深才七岁,能懂什么。 被这么一忽悠,再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现在想读书就读书,不读书也没人管,快乐的很,不像朱见济,每天上午必须跟着御史张鹏在文华殿读书。 那就不抢了,让小老弟一个人吃苦去。 乐道:“活该你倒霉!” 朱见济也笑起来,眼神狡黠,“就是就是,我还羡慕你嘞,要不这样,我去给朱祁钰那老小子说说,让你也来文华殿跟着张先生读书,长大以后,咱兄弟俩一人上一天班?” 朱见深瞬间不笑了,“滚犊子!” 老子才不自找苦吃。 这个年纪的娃娃,耍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喜欢读书的。 一旁的宫女太监听得哭笑不得。 好家伙,感情大明江山在两位殿下眼里,就只是个玩具而已——关键是怎么都有种咱们太子殿下在忽悠沂王殿下的感觉。 毫无节操的那种。 wap. /105/105805/27495406.html 第四章 这太子你当定了 太后孙氏。 山东邹城人,永城县主簿孙忠的女儿,这个身份档次,原本没资格入宫嫁给宣宗朱瞻基,不过仁宗朱高炽的岳母彭城伯夫人,也是永城人,听说过孙氏的美貌名声,这位彭城伯夫人经常入宫,屡屡提及孙氏。 朱棣就命孙氏入宫。 当然,永乐大帝不是色胚,孙氏再美,永乐大帝眼中也只有徐家姐妹,让孙氏入宫,是给他爱孙朱瞻基充实后宫储备。 所以让孙氏跟着大儿媳妇张氏学习礼仪。 后来朱瞻基大婚。 胡善祥为正妃,孙氏为嫔。 又因为胡善祥没有生下皇子,而孙氏生下的朱祁镇,最终让孙氏实现了华丽转身,成为大明皇后,但也给大明带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 历史过往几句话。 谁又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腌臜,孙氏登上后位哪会如此简单,其中的曲折和勾心斗角,完全可以写一本女主小说。 事实上确实有这么一部电视剧,叫《大明风华》。 朱见济看过。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把孙太后往好人想。 进了慈宁宫,朱见深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朱见济站着喊了句给皇祖母请安。 这其实很容易遭人诟病。 朱见济也明白,自己哪怕是太子,面对皇后和太后也得老老实实行礼,但他今日来慈宁宫,另有谋算,此举是想故意激怒孙太后。 果然。 孙太后一看朱见济连礼都没行,脸就沉了下去。 也不搭理朱见济,只和朱见深聊天。 没发怒。 朱见济到乾清殿,在他老子朱祁钰面前都没大没小,又何况在她这里。 无视就行了。 朱见济哪会轻易放弃,自顾自的坐下,吃了几块糕点,嚷道:“皇祖母,昨几日孙儿落水,东宫的太监宫女严重失职,老朱说让那个锦衣卫谁谁谁来着,要严查严办呢。” 孙太后哦了一声,依然没搭理朱见济。 朱见济暗道一声。 好城府! 孙太后竟然没有情绪波动,也没问自己锦衣卫要如何查,查些什么人,显然连自己这个五岁娃娃都在提防,不愧是通过宫斗走上后位的人。 因为她一旦问了,就会被自己怀疑。 她不闻不问,显得对此事漠不关心。 反而清白。 不甘心,朱见济继续道:“刚才在乾清殿,听老朱和锦衣卫那谁谁谁在说,说是可能有刁民想害孤,皇祖母,孤在东宫一点也不好玩,要不还是让皇兄回东宫吧。” 反正是五岁娃娃,随便说,没人怀疑,而且这种话很符合五岁娃娃的身份。 当然,这话也作不得数。 太子位置,哪是说还就能还的。 朱见深一听,吓了一跳,从孙太后身旁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嚷道:“我不要我不要,皇祖母,我才不要回东宫!” 老子现在快活的很,才不要去东宫当太子。 孙太后一脸无语。 对孙子朱见深恨铁不成钢。 而朱见济在她面前自称孤……简直无礼。 朱祁钰教得好儿子! 转念一想,这小兔崽子称她的儿子为大明战神、堡宗,不更无礼? 懒得和他计较。 将朱见深拉着坐下,正眼看了一眼朱见济,问道:“太子,你父皇说东宫里有太监想害你,是因为几日前落水的事情?你觉得是谁?” 朱见济心里一喜,终于上当了! 老子就不信了,一个五岁娃娃带着这么深的心机,在你这里竟然会套不出话来,你要真能把老子当朱祁钰一样防着,老子认栽。 朱见济毫不犹豫,“孙儿觉得那个陈烈不是个好人,长得一副坏人模样,孙儿明日就让锦衣卫那谁谁谁把陈烈弄诏狱里去。” 陈烈是不是好人,不确定。 但他会水,没有第一时间救自己,这很可疑。 孙太后微微颔首,“此事既然已交由锦衣卫,那就让锦衣卫查吧,太子,你明日还要跟随张先生念书,没事就早些回去温书罢,见深,你留下来吃晚膳。” 谁是亲孙子一目了然。 朱见济也是要脸的,立即麻溜起身。 不料朱见浚也起身,对孙太后道:“孙儿也想回去读书。” 他才不想和皇祖母呆太久。 么得意思嘛。 大人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可朱见深也没几个小伙伴,所以再不爽朱见济,还是得找他玩。 小孩子在玩耍的天性面前,情绪算个屁。 孙太后脸色越发难看。 孙儿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人……不就是想跟着朱见济去撒欢么。 读书? 读个屁的书,这年纪的小兔崽子,眼里就看不见先贤圣典。 她很不解,朱见济宛如村野顽童,毫无素养可言,还比自家孙儿小两岁,怎的这几年相处下来,两个小屁孩,反而是大的成了小的跟屁虫。 倒也奇怪。 朱见济明明只有五岁,别看平日里大呼小叫没心没肺,但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又特别有主见。 有点不像孩童。 也难怪朱见深会成为他的跟屁虫。 挥手,“去去去!” 都不让人省心,儿子朱祁镇搞出个土木堡之变,现在孙儿朱见深又是这般表现,被人抢了皇位,还在傻乎乎的帮人数钱。 头疼。 等两兄弟出了慈宁宫,孙太后沉默了一阵,对身边的心腹太监轻声道:“去司设监找一下曹吉祥,问他怎么办的事,怎么还留尾巴了。” …… …… 出了慈宁宫,朱见济眼咕噜一转,对朱见浚道:“皇兄,玩个游戏?” 朱见深眼睛亮了,“玩啥?” 我天家子弟,当然不会去搞玩泥巴那些无趣的事。 朱见济满眼都是腹黑,把朱见深拉到一边,避开宫女太监的耳目,低声道:“躲猫猫。” 朱见深兴趣缺缺,“就这?” 这有什么好玩的。 朱见济嘿的一声,“咱们把宫女和太监都支开,不让他们跟着,然后你躲起来,只要不被我发现,不论多久,你都不能出现,一旦你自己出现,就算输了。” 朱见深:“没意思,不玩。” 朱见济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腹黑的道:“不玩是么,不玩的话,我明天去找老朱,让他下旨把东宫还给你,到时候你天天去跟着张先生读书,去和大臣开会,去和瓦剌人打仗,而我就可以天天和宫女们愉快的玩耍。” 朱见深吓了一跳,“别啊,我玩还不成么。” 朱见济乐了,忽悠道:“先说好,你要是输了,就自己主动来东宫当太子哈!” 朱见深哪知道套路有多深,闻言目光坚毅,“这太子你当定了!” wap. /105/105805/27495407.html 第五章 沂王失踪 两兄弟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朱见深是幸灾乐祸。 东宫太子的日子过得那么惨,皇祖母还说什么最贵重,骗我小不懂事嘛,万幸见济是个实在人,把真相告诉自己了。 朱见济还想和自己换? 想得美! 现在觉得平日里见面给朱见济跪下行礼,也不是什么不爽的事了。 朱见济则是暗爽。 朱见深上套了,接下来老子也让孙太后吃个苦头。 至于东宫之位…… 嗯,孤不给,你不能抢! 两兄弟立即把宫女太监喊过来,让沂王的近身宫女太监速速回去,他们还想反对,被朱见深一瞪眼,“怎么着,本王还要听你们这群奴婢的话不成?” 沂王殿下发怒,宫女太监慌忙跪下。 哪敢再反对。 等他们走后,朱见深撒开脚丫子就跑,要去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不让朱见济找到,这样他就不用去东宫受苦。 朱见济对自己的宫女太监道:“孤和沂王殿下玩的游戏,保密,知道保密的意思么,就是不论是谁问起,你们都不能说,孤若是知道消息从你们这里走漏出去,你们要么等着被流放,要么就去锦衣卫的诏狱呆着!” 宫女太监汗毛倒竖,出了一身的冷汗。 吓得够呛。 太子殿下才五岁,说话如此霸气。 至于走漏消息这事,他们还真不敢,朱见济入主东宫才几日,先是换了一批宫女,然后又找朱祁钰嚷嚷着说东宫哪个太监欺上瞒下,哪个太监不听话。 宠子狂魔随即下旨,该流放的流放,该进诏狱的进诏狱。 听说那些被流放的刚出北京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在诏狱的更是熬不过一两天。 明显是在清除异己。 如此任性的太子殿下,惹不起啊。 等朱见深跑不见了,朱见济转身就回东宫。 找他? 不存在的! 跟在身后的太监一看方向不对,其中一人刚想提醒太子殿下,被另外一人拉了拉衣袖,示意别管闲事,你我没那个资格。 还看不出来么,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心机深着呐,把沂王殿下玩得团团转。 回东宫,吃饭,温书。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皇城忽然就闹腾起来了,各宫太监、宫女疯了一般到处翻箱倒柜,刚下大朝会的朱祁钰,被孙太后着人叫去了慈宁宫。 不久之后,负责皇城安防的士卒倾巢而出,遍布皇城每一个角落,同时,负责京畿安防的京营迅速加强人手严查各大城门的进出。 又有大批锦衣卫奉旨进入皇宫后城。 沂王殿下失踪的消息迅速传开。 京畿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平日里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朝臣很容易想到,沂王殿下的失踪,会不会是咱们陛下的手笔,就是为了继续稳固太子的东宫之位。 适时,朱见济在文华殿跟着御史张鹏读书。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子殿下竟然罕见的老老实实的读书,乖巧得不像话。 反常必有妖。 当陆续有宫女太监人来文华殿询问是否见过沂王殿下时,张鹏拿起手中戒尺,来到摇头晃脑读着之乎者也的朱见济身前,“太子殿下,说说吧。” 朱见济眼一瞪,“沂王失踪关我鸟事,先生可莫要莫须有。” 张鹏眉头一跳。 头疼。 读了大半年的书了,太子殿下还是这个德行,别说和臣子是如此,哪怕在陛下和皇后面前,也是张口就来。 为此没少吃陛下的竹笋炒肉。 但也真的聪慧。 像“莫须有”这种历史典故以及一些圣人语录,他还没教,太子殿下就能无师自通。 张鹏思忖片刻,语重心长的道:“殿下,今日授课到此为此,还请殿下即刻去往慈宁宫,无论沂王殿下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你都要去一下的。” 张鹏虽然只是教蒙学,官衔也不是太子三师,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就是帝师,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天子重臣。 他拎得清自己的立场。 既然是帝师,那就得为处处为太子着想。 朱见济哦了一声。 张鹏虽然授课严厉了些,打手板的时候重了些,但这位先生为官清廉,做人刚正,是难得的好官,朱见济很尊重他。 道:“就依先生的罢。” 话没说完,文华殿外就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张鹏心里一跳。 急忙问朱见济,“殿下,沂王的失踪真和你没关系?” 那这三位来文华殿作甚? 朱见济有些尴尬,弱弱的道:“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先生别管了,学生自有主意。”又盯了一眼张鹏手中的戒尺,“先生,把它藏起来?” 万一老朱顺手拿起这玩意儿,打起来贼痛。 张鹏懂了。 但并没把戒尺藏起来。 咱们这位顽劣的太子殿下就是欠收拾。 张鹏对此喜闻乐见。 两人出去迎驾,张鹏跪下行礼,朱见济却没管那些,看见朱祁钰的身影,深呼吸一口气,小跑着冲过去,一把抱住朱祁钰的大腿,“老朱啊,你可要给老子做主啊,东宫里我最喜欢的太监陈烈失踪了啊,我一上午都没见着他,没有他侍候,我读书都没心思了啊……” 情绪相当真挚,感情十分到位。 好像最喜欢的狗死了一样。 朱祁钰愣住。 今日大朝会后,在前往慈宁宫的时候,朱骧悄悄给他说过,说东宫太监陈烈一个月前出了一次皇宫,近些日子又在宫外新添了一座院子,很不寻常。 而且昨日朱见济还让他去查陈烈,怎么今天就失踪了? 有点意思。 咳嗽一声,扶起儿子,没好气的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还不赶紧给皇祖母行礼!” 朱见济哦了一声。 没动。 孙太后心里冷笑,死死的盯着朱见济,“别浪费时间了,太子,昨日你和沂王一起离开慈宁宫,沂王的内侍说他们先被打发走了,你是最后见着沂王的人,可知晓你皇兄去了何处?” 她隐然觉得不对劲。 朱见济昨日才说陈烈不是好人。 怎么刚才却对朱祁钰说陈烈是他最喜欢的内侍? 这小兔崽子闹哪样? wap. /105/105805/27495408.html 第六章 老子生了个好儿子 朱见济眨着眼睛,“皇祖母是说皇兄也失踪了?” “也”字的语气刻意加重了一些。 孙太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朱见济之前说东宫太监陈烈失踪,孙太后心知肚明这个失踪意味着什么,现在又说朱见深失踪,是一个意思? 孙儿朱见深死了?! 孙太后侧首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一见孙太后脸色刷白,急忙道:“见济,到底怎么回事,你昨日和见深分开后,他没告诉你去哪里吗?” 朱见济摇头,“儿臣真不知皇兄去哪里了。” 鬼知道朱见深躲在什么地方了,这么多人找了大半天也没见影子。 恰好此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匆匆跑来,到朱见济面前跪下,道:“禀报殿下,找到了,他不知怎么回事,掉进了一口水井里淹死了。” 死了! 孙太后只觉眼前一黑,天昏地暗,晕了过去。 一旁的朱祁钰赶紧扶住。 对身边的兴安道:“快,快去宣太医!” 文华殿外一片大乱。 朱见济看着晕过去的孙太后,心里暗爽不已,老妖婆,还想收买东宫的太监宫女来杀老子,怕是想多了。 今日之朱见济,已非吴下阿蒙。 朱祁钰带人将孙太后送回慈宁宫,等太医过来诊治,确定没问题后,又匆忙赶回文华殿,让张鹏等人出去,沉着脸问道:“小兔崽子,今天你不说清楚怎么回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话说得重。 但其实在悲伤之余,有那么一点轻松。 朱祁钰仁厚。 毕竟侄儿死了,应该有点悲戚。 但侄儿这一死,意味着儿子朱见济的太子之位越发稳固。 当务之急是善后。 如果真是儿子下死手的话,他得赶紧弄清事情经过,好帮儿子洗白。 毕竟大明储君。 弑兄的名声不好听。 朱见济哪会怕,大咧咧的挣脱朱祁钰的掌控,对门外喊道:“戴义,你进来把话说清楚,是谁掉井里淹死了。” 戴义,新选入东宫的小太监,担任太子伴读之类的角色。 平日里陪着朱见济读书。 戴义急忙进殿,对朱祁钰跪下行礼道:“回陛下,是东宫的太监陈烈死了。” 朱祁钰愣住。 不是朱见深…… 不过昨日才让朱骧去暗查太子落水案,已知的线索指向陈烈,今天就死了,这么明显的操作,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人在灭口。 问道:“那见深在哪里?” 朱见济耸耸肩,“我咋晓得他躲哪里去了,再等等吧,已经过了一夜,他饿不住了就会出来。” 如此这般一说。 朱祁钰听完一个头两个大。 急忙让兴安去慈宁宫通知孙太后,又着人继续寻找朱见深,他则一屁股坐下,问朱见济,“见济,你真不想当太子?” 朱见济一副朱祁钰你是傻逼么的眼神,“谁说我不想当。” 我不当太子,咱父子俩能有好下场? 朱祁镇被关几年后,心理早扭曲了,只要他复辟,你朱祁钰会肯定会莫名其妙的死翘翘,老子也肯定会“意外”身亡。 为了活下去,老子必须当太子。 不仅要当太子,还得当天子,带大明走向崭新的未来,进行改革打造远迈汉唐的盛世,毕竟老子是热爱祖国的大好男儿。 朱祁钰不解,“那你为何对见深说那些话。” 朱见济一瞪眼,看白痴一样看着朱祁钰,“小孩子的话,能作数么。” 朱祁钰哈哈笑起来,小兔崽子,心机还挺深,别说,要想当好天子,就需要有这样的心机,不然驾驭不住群臣。 老子生了个好儿子! 起身,走到门外,对张鹏道:“好好教导太子读书。” 张鹏领旨。 朱祁钰又对刚赶来的朱骧道:“东宫太监陈烈死了,北镇抚司那边查一下,另外,再多派点人手,务必找到——” 话音未落,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回禀陛下,找到沂王殿下了。” 朱祁钰挑眉,“他在哪里?” 太监道:“沂王殿下藏在慈宁宫。” 朱祁钰微微颔首,倒也聪慧,知道朱见济不喜欢孙太后,不会去慈宁宫,更没人敢去慈宁宫翻箱倒柜。 他不自己出来,还真找不到。 回头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儿子,怒瞪一眼,没好气的道:“笑什么笑,好好读书!” 朱祁钰沉吟片刻,匆匆回乾清殿。 这事不简单。 东宫里确实有人要谋害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幕后主谋的嫌疑人就那么一两个,要么是孙太后,要么是王振余孽。 但当务之急是重新物色东宫属官,再把东宫的太监、宫女清洗一遍。 另外…… 得想办法应付孙太后。 今天这事虽然并不是自己安排,只是个巧合,但孙太后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她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在敲打她。 再者,她本身就有嫌疑! 想到这朱祁钰满脸杀意,孙太后如果想谋害朕的儿子,就别怪朕不客气! 朱见济看着朱祁钰远去,咧嘴笑了。 今天这场交锋,自己大获全胜。 昨日去慈宁宫,故意告诉孙太后自己怀疑陈烈,其实是打草惊蛇,如果陈烈死了,那就说明是被人灭口。 陈烈一死,一方面笃定了孙太后的嫌疑,另一方面,也给朱祁钰一个信号,告诉他有人想要谋害他的宝贝儿子。 陈烈确实死了。 由此确凿了孙太后的嫌疑,也警醒了朱祁钰。 而为了让陈烈的尸体第一时间被发现,自己又给朱见深下了个套,让他躲起来,这样整个皇宫会挖地三尺的找他。 反而会很容易误打误撞把陈烈的尸首找到。 至于陈烈身上那点线索…… 根本不重要。 区区一个太监,想要倚靠他说出来的那点线索扳倒孙太后,根本不可能。 至于陈烈的党羽,也无所谓了。 反正东宫都要进行一场大清洗。 而戴义知道陈烈死后,来到文华殿说的那番话,也是朱见济刻意交待的,说得模糊两可,目的是吓一吓孙太后。 不仅如此,还能达到另外一个目的。 孙太后肯定不会想到是自己在操盘这件事,她一定会以为是朱祁钰布的局,从而认为朱祁钰在她给敲警钟。 这一次沂王只是失踪。 下一次,可能就会和陈烈一样,先失踪,然后找到的是一具没有生机的尸首。 想到这朱见济忍不住无声而笑。 站在旁边的张鹏看着太子殿下一脸阴笑,有点懵。 这是个五岁的娃? wap. /105/105805/27495409.html 第七章 我的东宫我做主 中午时分,张鹏拿起戒尺在桌子上轻轻一拍,“殿下,今日到此罢。” 今日着实奇怪。 就太子殿下那尿性,竟然能乖乖的坐一上午,把《千字文》来回读好些遍,这放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朱见济放下书,看着门外一脸疑惑,“怎么没来?” 张鹏问道:“谁没来?” 朱见济笑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缇骑啊,东宫死了个太监,不来查查么。” 不肃清东宫,老子不瞎折腾了? 张鹏越发惊讶。 捻着胡须想了想,“约莫要下午罢。” 向朱见济行礼退下。 他下午还要去都察院那边点卯处理公事。 出门之前,张鹏顿了下,忍不住回头凝重的道:“李康《运命论》中,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说,这是明日考课,望殿下解之。” 说完出门而去,脚步轻快,心情甚是愉悦。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教导的这位太子殿下聪颖早慧,虽才五岁已显锋芒,其天纵之才世所罕见,只要加以引导,将来必成一代明君。 大明之幸也! 朱见济撇嘴,张先生这课后作业毫无压力,咦……不对,这句话对于五岁的娃娃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吧。 张鹏的本意不是考课,而是用这句话来提醒自己。 他看出什么来了! 朱见济多了个心眼。 昨日和今日之事,自己掺和过多,几个关键节点都是自己亲身施行,着实露痕了些,孙太后当局者迷,但要是有个狗头军师,极有可能看出来。 倒也不需很担心。 毕竟有朱祁钰这个瞩目的便宜老爹在前面吸引火力,自己还可以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正思忖间,门口响起声音,“见济,你输了!” 不用猜,朱见深来了。 朱见济抬起头笑了笑,“我愿赌服输。” 利用这位便宜堂兄来达到政治斗争目的,内心其实略有小愧疚。 朱见深是个好皇帝。 庙号宪宗。 博闻多能曰宪,中兴之主曰宪。 朱见深登基的时候,所面临的局面和崇祯不相上下——堡宗实在太能折腾。 首先是荆襄百万流民造反、四川蛮苗造反、两广壮瑶造反、宁夏陕西土官造反,紧接着扬州盐商造反,甚至两京盗贼烽起,各地饥荒水旱地震不断。 这是内忧。 外患,蒙古进犯宁夏、陕西,占领河套,之后建州女真崛起,吐鲁番侵犯哈密卫,并最终占领哈密卫,还有其他民乱等等。 朱见深登基后一顿操作猛如虎,整顿吏治,精兵简政,裁汰老弱,提拔精英,加强京营;严明司法,慎重刑狱;严禁贵戚世家占田;改革武举,使武举制度化、常态化;整顿盐业,调整税收结构,加大商税比例;重用名将朱永、赵辅削平不臣,安定两广,平定荆襄,使流民安居乐业。 对外军事则有“成化犁庭”。 又大胜蒙古,收复河套,还一度收复哈密卫。 所谓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不过如此。 《剑桥中国史明代》对明宪宗一朝的军事评价是:对内整顿军备,建立九边长城防御体系,对外咄咄逼人,呈现出强硬的的军事姿态。 成化朝是明朝崇武的最后辉芒! 嗯,朱见深就是眼前这二货。 此刻哪有中兴之主的气象,没有得逞所望的雀跃,反而一脸愁苦,道:“见济,奇怪了啊,我明明赢了你,结果给皇祖母一说,她差点没揍我。” 朱见济:“……” 你还小,不怪你。 换成我是孙太后,知道你被套路了,不打得你三天下不了床算我的刀不长。 忽然有点期翼。 不知道多年以后,明白世事的朱见声回想起这一次被套路,会不会在他府邸里指天骂地,说朱见济你个龟儿子竟然坑自家兄弟…… 得了。 大不了老子以后做得比你这个中兴之主更中兴。 再大不了……我依然满足你的御姐情节。 让你和万贞儿厮守至白首。 想起这事,八卦之火燃烧了起来,问道:“皇兄,侍候你的宫女中,有没有个叫万贞儿的?” 朱见深点头,“有啊,怎么,你想要?” 我不给! 朱见济哦了一声,有机会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能在史书留名的女子。 摇头,“我怎么可能抢皇兄的心头好嘛。” 朱见深笑乐,“算你识趣。” 戴义小碎步跑进来,“殿下,皇后娘娘和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带人来了,说要就陈烈之死彻查东宫,请你过去。” 朱见济顿时兴奋起来,终于来了! 和朱见深一起来到文华殿前广场。 好家伙! 不得不赞一句,朱祁钰这老小子办事有效率。 只见数十名锦衣卫绣春刀出鞘,猛虎一般盯着被聚集在一起的东宫人员,不远处,大明皇后杭皇后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玩弄着怀中的波斯猫。 明朝皇室喜欢养猫,甚至还有专门的猫儿房,嘉靖皇帝的猫死了,竟然得赐金棺入殓。 这待遇比妃子高多了。 而朱家皇室喜欢养猫的原因,比较尴尬。 明代的《禁御秘闻》记载:“国初设猫之意,专为子孙长深宫,恐不知人道,误生育继嗣之事,使见猫之牝牡相逐,感发其生机。” 意思就是,宫中养猫的用意,是考虑到皇子、皇孙长年生长在深宫中,恐怕不知道男欢女爱,耽误了生儿育女的大事,让他们看见公猫、母猫追逐、嬉戏,受到启发。 这是开局一个碗那位的奇葩想法。 朱见济快步跑上去,还是没大没小,“娘你来啦。” 杭皇后看着儿子,一脸溺爱。 将儿子拉到身边,又对不远处的朱骧道:“朱镇抚使,你过来一下。” 待朱骧过来,杭皇后对儿子道:“见济,你仔细给朱镇抚使说说,东宫里哪些宫女太监,平日里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举止。” 朱见济知道要再次肃清东宫了。 不过此事不能凭自己喜好,得让锦衣卫公事公办,只要是和慈宁宫、王振余孽有交集的,都得清出东宫。 再美的宫女也不例外。 毕竟小命要紧。 反正老子不是朱见深,没有熟女情节,等老子长大,东宫这些美貌女子已经人老珠黄,现在也就图个赏心悦目。 对朱骧道:“有什么说的,查呗!” wap. /105/105805/27495410.html 第八章 天子的快乐 朱骧懂了。 立即率领麾下锦衣卫缇骑,将和陈烈同寝一室的,同值一班的,或者平日里交往频繁的,全数羁押回诏狱审问。 好家伙,偌大的东宫属员,能独善其身的只剩下了三个人。 两个刚及笄的小宫女,一个戴义。 杭皇后大感头疼,这一批宫女太监才换了没多久。 结果这么快就被渗透了。 看着儿子和一旁的朱见深,杭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道:“让尚膳监那边送膳食到文华殿来,本宫和太子、沂王一起用午膳。” 用完午膳,朱见深一看文华殿这边不好玩,找借口跑了。 杭皇后示意一眼左右,等宫女太监退下,对朱见济道:“见济,你今后须和沂王保持距离。” 他毕竟是废太子。 其实杭皇后很不赞同丈夫的做法,既然已经拉下脸皮,囚禁朱祁镇废朱见深,那就应该一条路黑到底,直接杀了这对父子不好么。 非得留下隐患。 可后宫不得干政,杭皇后对自家丈夫的仁厚,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也理解。 丈夫还是郕王的时候,朱祁镇对他太好。 天子嘛,还是要顾及一些青史上的名声。 所以杭皇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儿子长大辅政时,由他来解决掉废太子朱见深,因此不能让儿子步朱祁钰的老路。 和朱见深保持距离,没了感情,杀起来自然容易的多。 朱见济嗯了声,“我晓得。” 杭皇后没好气的道:“你晓得什么,一天没心没肺没大没小没个正形,跟着张先生好好读书不行么,非得到处惹事,听说昨日还去慈宁宫了。” 没事去招惹那个老妖婆作甚。 孙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被强势的太皇太后张氏压着,张氏薨天,孙太后本以为熬出头了,结果出了土木堡这摊子事,也便罢了。 关键是丈夫朱祁钰登基后过河拆桥。 她现在对咱家三口恨之入骨。 朱见济只能乖乖听着。 杭皇后看着自家儿子,心里忽然一动,道:“我想好了,这几日给你充斥东宫人员,不再调入宫女,只用太监。” 朱见济啊了一声,“为啥?” 杭皇后没好气的道:“没为啥!” 为啥? 你个小屁孩,竟然学会让宫女陪睡了,要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跑的快,你小子是不是就已经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了。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会了人道? 东宫这边要严管了。 朱见济顿时臊眉耷眼,尴尬之余,觉得没有风景可看的太子人生好没意思。 下午,杭皇后坐镇文华殿。 掌控后宫大权,她有足够的权力来为东宫挑选人员,折腾了一下午,找到一些身家清白年纪合适的奴婢,嗯,全是太监。 儿子早慧,她现在是真不敢给东宫调配美貌宫女了,尽可能的调配身家清白,且读过书有素养的太监来侍候儿子。 好不容易熬到杭皇后回坤宁宫。 朱见济立即像撒欢的野马,对戴义喊道:“走,去乾清殿!” 找朱祁钰要个老师学习弓马。 戴义急忙跟上。 到了乾清殿,金瓜护卫今天反应过来了,顾不上行礼,就和守在门口的两个官员一起拦阻太子殿下,哪料到太子殿下像鱼一样滑溜。 几个哧溜就推开大门闯进去了。 那两个官员和金瓜护卫哪敢追进去,在门口面面相觑,出了一身冷汗。 暗想着要死了要死了…… 怎么就让太子殿下闯进去了! 这可如何收场。 跑进乾清殿,朱见济也懵了。 什么状况? 朱祁钰没有办公,而是坐在一边的软塌上喝着小酒。 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放浪形骸,后背雪白刺眼,姿势糜烂的跨坐在朱祁钰大腿上,旁边还有两个女子媚眼如丝的歌舞助兴。 都一般形态。 袒胸露乳什么的,都算是正经了,这活脱脱一副春宫图。 乾清殿是办公的地方,也是大明天子的寝宫。 但现在是白天啊。 朱祁钰你这老小子有点过分了啊,倒也还好,只是喝酒而已,没有白日宣淫。 不对! 朱见济心里猛然一跳。 这三个女子不是乾清殿的宫女,也不像是后宫宫女,更不是朱祁钰的妃嫔——几年了,朱见济怎么会不认识这一大家子的成员。 这些人根本不是后宫佳丽! 是什么人? 她们的动作举止充斥着媚态,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能把男人生吞活剥了,从骨子到衣衫上都透露着两个字:淫荡。 不是正经人。 联想到门口站着的两个官员,钟鼓司内官陈义,教坊司左司乐晋荣。 这两人…… 他们掌控的权力下,管辖着众多女子。 尤其教坊司——明朝的教坊司,其实就是官办妓院的最高管辖机构。 那么三个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娼女! 朱见济出了一身的冷汗。 之前以为朱祁钰的体弱和仁宣二帝一样,是基因遗传,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甚至朱祁钰只生了自己一个,恐怕问题也在这里! 这货是放飞自我后被娼女淘空了身子。 朱祁钰是个好色的人吗? 不好说。 毕竟朱祁钰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好色就不正常,何况还是说一不二的天子,没有足够的自律能力,想浪起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是圣人,哪怕有一丢丢的弱点,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利用,尤其在政治斗争中更是如此。 而王振余孽,恰好掌控着这些权力,可以腐朽中枢。 朱见济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一方面,敌人想法设法谋害自己这个太子,让朱祁钰绝后,另一方面,又找来大量娼女,让朱祁钰沉迷其中,淘空身子,让他无力再生育。 天子体弱,还没有后代…… 如此一来,朱祁镇的复辟就容易多了。 所以夺门之变才会成功。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朱祁钰,你是要再生个娃娃来来抢老子的太子之位吗?” 醉生梦死的朱祁钰心头猛然一颤。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小兔崽子怎么来了? 不好! wap. /105/105805/27495411.html 第九章 干得漂亮! 朱祁钰将三个娼女打发出去,板着脸道:“这个时辰了,你来找我作甚?” 朱见济:“……” 这老小子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狗屁。 老子一点也不尴尬。 都是大男人,你心里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一样。 道:“我要学弓马,你给找个老师。” 朱祁钰眼睛一亮,小兔崽子这么上进吗? 好事。 问道:“想跟谁学?” 朱见济毫无头绪,老实说,景泰朝真没多少名将,能打仗的那一批人,都被堡宗带到土木堡让瓦剌的也先给包了饺子。 要不…… 于谦? 想到这立即道:“于少保行不行?” 朱祁钰一脸黑线,“于少保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来教导你弓马,这事先让我思考一两日,毕竟现在局势不太好。” 教弓马,少不了要骑马舞剑什么的。 如果找的这个老师是孙太后的人,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朱见济呵呵。 你也知道局势不好,那还有心情左拥右抱? 而且是娼女。 掉价! 哪怕教坊司给你找的1998的高档次娼女,那也掉价啊。 真是没一点危机感,转念一想,自己和朱祁钰计较个甚,他防着宦官、太后和朝臣,却根本不知道想要复辟的堡宗和石亨那群投机集团才是最大的敌人。 明明已经有金刀案的前例,结果夺门之变发生的时候,历史上朱祁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于谦篡位。 你敢信? 简直搞笑,就这心机,真不知道怎么打造出景泰中兴的。 没办法。 老子挖坑,只有当儿子的来填了。 先给他提个醒。 语重心长的道:“老朱啊,你好歹也是天下共主,想给咱老朱家开枝散叶,可以理解,但你大可以选秀女,这些教坊司出身的女子,你心里不膈应么?再说了,我现在正是吸收学识的时候,你是我最好的榜样,你不带好头,我以后有样学样,咱老朱家的江山坐得长久么?” 朱祁钰嗯嗯点头,忽然顿住,死死的盯着朱见济。 这是一个五岁娃娃说出来的话? 虽然知晓宝贝儿子早慧,聪颖过人,时不时的会有些超乎年龄的持成稳重言语,但他刚才说的这话,没点阅历的人说不了。 朱见济被朱祁钰盯得心里发毛。 醒悟过来。 立即眉眼裂开,没心没肺的笑了,“母后让我说的,她不好意思劝谏你,怕你叱她气量狭小,没有后宫之主的胸怀。” 朱祁钰松了口气,是皇后杭氏教他的,那没事了。 差点以为儿子是个妖怪。 咳嗽一声,掩饰尴尬,“这不是你个小孩子该操心的事情。” 心里暗道,选秀什么的毫无意思,别说新选的妃嫔,就是杭氏这样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夫老妻,也没有教坊司这些娼女放得开。 和她们在一起,充满了新鲜感和刺激。 而且成就感和征服感十足。 还有一个原因,皇兄虽然被幽禁南宫,但他的存在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搞得自己每天都紧张兮兮的,只有和这些女子们在一起时,才能忘记所有。 不过儿子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要给他带好榜样——那今后再召这些娼女,就让人把门守好就行了,而且不能在白天。 白天还是公事要紧。 免得小兔崽子以后有样捡样,朱祁钰确实担心,这小兔崽子竟然知道让宫女陪睡了! 朱见济哦了一声,老子不操心? 老子不操心你就绝后了! 嚷道:“老子才不操心你们大人这些事嘞,老朱你生再多的小弟弟,太子也是我的,我要回去温书了,张先生留了明日考课。” 老子是嫡长子,谁抢得走我的太子之位? 转身,走出乾清殿,看着殿前惴惴不安的陈义和晋荣,心里冷笑一声,就是你们这群人,包藏祸心,导致了夺门之变。 有老子在,你们别想得逞。 看了看旁边的司礼监太监兴安,大声道:“传陛下口谕,陈义、晋荣心怀不轨,以女色谄媚圣人,意图祸害我大明社稷,拖出去砍了!” 兴安愣住。 看了看乾清殿里面,没看见陛下,暗暗有些奇怪,陛下怎么可能让五岁的太子殿下来传口谕,有点拿捏不准,该不会是在假传口谕吧。 金瓜护卫可不傻。 他们守护乾清殿,见过猪跑的多了,哪会不懂其中的猫腻。 一看兴安的犹豫,就猜到了太子殿下有可能在假传圣旨。 不过……和他们有锤子关系。 太子说了,那就照办。 反正早就看不惯这两人了,且事后追究责任,和他们也没关系。 立即动手! 陈义和晋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金瓜护卫拿下,两人大骇,挣扎着喊陛下饶命……他俩没敢往假传圣旨这方面想。 人求生时,声音自然很大。 殿内的朱祁钰听到有人喊饶命,莫名其妙的很,走到门口一看,几个金瓜护卫拖着陈义和晋荣远去,儿子朱见济亦带着贴身小太监戴义远去。 不解的问兴安,“怎么回事?” 兴安急忙答道:“陛下,是您让太子殿下传口谕,说陈义和晋荣以女色蛊惑圣人,将此二人拖出去斩首。” 朱祁钰脸上的肉跳了一下。 沉默不语。 好小子,竟然敢假传圣旨,这可是砍脑壳的大罪,哪怕太子也一样,汉武帝时太子刘据假传圣旨,败露之后不得不起兵自保。 现在这小兔崽子竟然也敢假传圣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假传圣旨,是对天子皇权的挑战。 从古至今的帝王对此都是零容忍。 但是又能怎么办? 自己难道真把小兔崽子的脑袋砍了么,别说不想,就算想也不能,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才五岁,能懂什么事。 再者没了储君,那些臣子们还会支持自己? 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来说,小兔崽子此举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是个好儿子。 因此只能哑巴吃黄连。 想到这,朱祁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个假传圣旨是否也是杭皇后教他的,如果是,也没什么,敲打杭皇后便是,但如果不是——那老子这宝贝疙瘩可是个当天子的天才! 果决! 这是一个天子必备的心性。 扯着嘴角说:“嗯,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也是口谕,老子给儿子擦屁股,天经地义。 转身向殿内走去。 得思考一下,陈义和晋荣死后,教坊司那边让谁送女子过来? 兴安在一旁一看,懂了。 暗赞一声。 太子殿下干得漂亮! 作为天子近侍,又是司礼监太监,兴安其实很想谏言朱祁钰远离娼女。 可他不敢。 现在他不敢的事情,太子殿下做了。 手段如此雷霆。 大快人心。 太子殿下才五岁,就有如此格局和心性,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让人期翼。 wap. /105/105805/27495412.html 第十章 帝师 如今大内,形势复杂。 孙太后一派,王振余孽一派,忠于朱祁钰的新人一派,还有一些内侍、护卫忠于朱祁镇,龙蛇混杂,消息很容易走漏。 陛下再次肃清东宫一事,以及太子涉嫌假传圣旨砍了陈义和晋荣的事,很快传遍朝野。 第二日,张鹏到了文华殿,对朱见济那个和颜悦色…… 朱见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眼神比朱祁钰看自己还温柔。 出乎意料,张鹏根本没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释义,仿佛忘了此事一般,拿出《洪武通韵》,又拿出一本《集韵》和《广韵》,准备授课。 《洪武通韵》是太祖朱元璋推行的正韵,不过明朝的读书人不怎么买账,等朱元璋驾崩后,更多的人还是使用《广韵》的平水韵。 太子殿下已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蒙求》、《声律启蒙》学完。 该学韵书了。 学完韵书,则是四书五经。 张鹏其实很欣慰。 别看太子殿下没个正形,有时候说些离经叛道的话能把人气得吐血,比如当初学《三字经》时,太子殿下竟然认为荀子的“人之初,性本恶”才应是正统。 不过太子殿下认真学习的时候,很多东西几乎当日就能融会贯通。 天生就该是读书人。 开始学韵书了,朱见济难得的全身心投入。 不识字当什么天子。 学韵书是个复杂而枯燥的事。 但事关一辈子,朱见济不敢松懈,拿出了当年刷黄冈试卷的劲头,加上本身就有一些基础,进步斐然,让张鹏越发欣慰。 …… …… 乾清殿。 小朝会后,众多臣子各回公事房。 朱祁钰伸了个懒腰,对兴安道:“让朱骧进来罢。” 刚才于谦和石亨等中枢大臣都在,锦衣卫调查东宫人员的事情,太过于敏感,还是要回避一下,免得横生枝节。 朱骧进殿行礼。 朱祁钰问道:“查得怎么样。” 朱骧回道:“有三人熬不住刑问,招了,倒不是陈烈的同伙。其中一人见到陈烈和司设监那边有来往,还有一人,当日太子殿下落水,此人虽未当值,但他恰好看见陈烈趁殿下不注意,用小木凳放殿下脚后,在殿下倒地时,陈烈看似去拉,实则在发力推搡,因此殿下才会落入水中,其后,陈烈一直在呼喊,但并没有立即下水去救殿下,另外一人,则是陈烈同乡,可证明陈烈水性极好。” 朱祁钰脸色阴沉。 确凿了是陈烈在谋害儿子。 牵扯到司设监? 难道此事和司设监太监曹吉祥有关系? 司设监,专责管理卤簿、仪仗、雨具、大伞等,事繁且杂,并无实权,司设监太监是一个官职,总领司设监诸事,就如兴安作为司礼监太监一样,犹在秉笔、掌印太监之上,而王振担任过司礼监太监之后,司礼监已俨然是宦官之首,超越了内官监。 明初,内官监才是宦官之首,郑和就曾是内官监太监,如今风水轮流转,和内阁牵扯更多的司礼监太监成了宦官之首。 朱骧小心翼翼的问道:“要查曹吉祥吗?” 朱祁钰想了想,“查!” 又道:“曹吉祥不像是真正的主谋,应该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人,放长线钓大鱼,先不要捉拿审问曹吉祥,在暗中监视、调查即可。” 朱骧领旨。 朱祁钰又道:“皇后昨日又给东宫那边挑选了一些年轻太监,这些年轻太监虽然出身清白,但朕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北镇抚司那边再去将东宫人员梳理一番。” 朱骧道:“陛下,要不在东宫安插点锦衣卫的眼线吧。” 不是监视。 而是保护太子,监视东宫的太监和宫女。 朱祁钰犹豫了下,“不好操作。” 锦衣卫里可没太监。 你总不能让锦衣卫缇骑自宫之后去潜伏东宫吧,不人道。 朱骧道:“要不,用东厂的人?” 朱祁钰摇头。 东厂那边成分比较复杂,鬼知道选用的太监是不是王振的余孽。 道:“此事再议,不过昨日太子来见朕,说要学弓马拳脚行兵布阵,你看何人适合?” 朱骧略一思忖,“朱永。” 朱祁钰眼睛一亮。 他知道朱永。 朱永生于宣德四年,是宣府总兵官朱谦的儿子,外貌伟岸,颇有威严,早年随父征战于宣府,景泰二年,朱永袭封抚宁伯,获赐世券。 拳脚弓马行军布阵,无一不精。 关键年轻,教导太子不会过于呆板,而且朱永和太子处出感情来,将来就是最忠实的支持者。 也算是给儿子储备一些镇边人才。 但朱祁钰有点担心。 土木堡之变后一年,皇兄朱祁镇获释归来,路过宣府,朱谦曾率朱永拜见。 他有点拿捏不准朱永的立场。 朱骧道:“陛下不用担心,北镇抚司查过,当日朱谦拜见上皇时,朱永并没有入内,和上皇亦无交联,且当日朱谦拜见上皇,仅仅是出于镇守宣府总兵官的职责而已,说个隐秘点的事,其实土木堡之变后,朱谦父子曾大骂过上皇……再者,朱永是陛下封赏的抚宁伯,所以他其实感恩陛下,而非上皇。”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边军中的名将谁不骂上几句。 这些事锦衣卫门清。 不要忘了,今日今时的锦衣卫,遍布全国,人数足足三万左右,天下就没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 朱祁钰还有一点担心,“不过他坐镇宣府,边线军事更为重要。” 朱骧笑道:“陛下不用担心,之前瓦剌也先来犯,陛下和于少保勠力同心,在我大明军民同心协力之下,瓦剌重创而归,保得边境数年之安宁,且怀来那边还有赵辅坐镇,可将赵辅调任宣府,由朱永遥领怀来军事。” 朱祁钰一想也是,对一旁的兴安道:“拟旨,山东都指挥佥事赵辅擢升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除宣府总兵官,擢原宣府总兵官、抚宁伯朱永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即日返京,遥领怀来军事,并赴东宫教导太子习射弓马。” 怀来距离北京不远。 wap. /105/105805/27495413.html 第十一章 学习康熙 “卑职朱永,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济坐在文华殿的书桌后,看着匆匆入内行礼的年轻武将,大喜过望。 朱永! 景泰、天顺、成化朝时期,大明没什么名将。 比较出名的其实就于谦和赵辅。 还有一个,就是抚宁侯朱永了。 于谦,有北京保卫战作为资本,可以吹一辈子,赵辅则是成化犁庭的主将,而朱永在后期,出师荆襄平乱,又北御蒙古、东征女真,履历表耀眼的很。 他来教自己弓马和行军布阵,再好不过。 关键是他年轻。 自己只要和他把感情处好,将来就是自己在军界的最强支持者。 朱见济看了一眼旁边的张鹏。 张鹏笑了笑,微微颔首,并不因为朱永打扰了自己教导太子殿下读书而恼怒,读书人嘛,这点胸怀气度还是有的。 朱见济立即起身,“朱佥事请起。” 朱永起身道:“卑职奉圣意入京任职,且将于东宫教习殿下学习弓马和兵略,今日来此先行告罪,日后教习多有严厉处,还请殿下勿怪。” 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 朱永不认为自己说这番话,朱见济能理解。 五岁的娃娃…… 搞不好学习弓马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到乾清殿嚷着说不学了。 他可听了不少这位太子殿下的闲言碎语。 所以这些话,他已经对陛下说过一遍,来文华殿再说一下,不过是出于对太子殿下的礼重,走过场而已。 朱见济笑眯眯的,“自当如此,严师出高徒嘛。” 朱永大感意外。 太子殿下的思维和认知如此成熟?! 朱见济又道:“宗正寺那边的安排,上午听张先生教习先贤圣典,下午跟随朱佥事习弓马,不过孤认为太呆板,应该更合理的安排时间,所以孤去找了老朱,重新调制了时间。” 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宣纸递给朱永。 朱永扫了一眼,有些讶然。 辰时至中,半个时辰由自己教导拳脚。 辰时中至末,早膳时间。 巳时一个时辰,跟随御史张鹏读书。 午时至中,半个时辰跟随自己习读兵略。 下午没安排。 显然是太子殿下的自由活动时间。 算盘打的贼响。 但不论是陛下还是张鹏,又或者是朱永,都对这个时间安排挑不出毛病来,每天各一个时辰学习文武,对于一位五岁的太子而言,很上进了。 还不耽误张鹏和朱永的公事。 而且陛下同意了的,朱永也不好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每天五更末就要起床往东宫赶,朱永觉得刚升迁的喜事也不那么快乐了。 朱永退下后,朱见济对张鹏道:“张先生,今日到此为止?” 张鹏看了看院子里的日圭,嗯了声。 有些事你不得不承认,比如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天生就是读书人,这才几日时间,就已经掌握了平水韵的基本理论。 不过也有让张鹏哭笑不得的事情。 在习读韵书的第一天,太子殿下看着《洪武通韵》、《广韵》、《集韵》三本韵书,若有所思的说了句这种识字方式还是不太科学,太过于繁琐,得改。 张鹏本能的问了句怎么改。 太子殿下脱口而出:“拼音法啊,弄一本新华字典出来它不香么。” 张鹏听了个莫名其妙。 也没放心上。 想改韵书? 这等影响深远,必定牵扯整个天下读书人的千古大事,等你登基了再说,现在你青屁股娃儿说的话,当不得真。 陛下再怎么宠子狂魔,也不可能听你一个五岁娃娃的话来改韵书。 张鹏离去后,朱见济沉吟片刻,对坐在角落里,和自己一起跟随张鹏读书的小太监戴义道:“走,去乾清殿找老朱蹭饭去。” 到了乾清殿,朱祁钰恰好处理完正事。 看见儿子来了,高兴的起身,对朱骧道:“你且去审曹吉祥罢。” 朱见济听了个真切,大感意外,“陈烈一案,把曹吉祥逮着了?” 好事! 夺门之变中,曹吉祥是罪魁祸首之一。 朱骧立即行礼道:“是的。” 朱见济道:“朱骧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交待你。” 朱骧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满脸头疼,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没好气的道:“在文华殿好生读你的书,不要有事没事就来使唤朕的大臣。” 朱见济一眼反瞪回去,“等老朱你挂了,他就不是我的大臣了?” 朱祁钰脸一黑,就要找趁手的家伙,“朱骧你给老子把他摁住!” 又要开揍。 朱骧一听太子这话,顿觉前途一片光明,这么一看,老子至少也是两朝元老,灵犀突来的圆滑了一次,别人天家父子之间的相处,你个外臣就凑什么热闹,假意要去捉住朱见济,动作却慢吞吞的。 朱见济哪会不知道朱祁钰的那点心思。 他真舍得揍老子? 不可能嘛。 贼笑起来,“父皇莫气,儿臣还小呢,说话口无遮拦,你偌大的一个天下共主,和我一个小孩子天天置气作甚,史官记录下来让后人看见了,岂非要笑话咱们父子。” 朱祁钰听得心花怒放。 好家伙,这段日子的书没白读,都知晓这些道理了,乐了,走过去将朱见济一把抱起来,“午膳想吃什么?” 哪能真和儿子怄气。 如果天天这么怄气,他会被小兔崽子气得英年早逝。 朱见济心里别扭,挣扎了一番,没用,索性就不挣扎了,板着脸,“老朱你要点脸不,打一板栗给个糖,当我小孩子好忽悠么。” 朱祁钰哈哈大笑,问道:“那你说吧,又有什么鬼主意要让朱骧去办?” 朱见济道:“我自从到了东宫后,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一样,一个搞不好就会像陈烈一样意外死翘翘了,而且我接下来要跟随朱永练习拳脚弓马,一个人多无聊,老朱,找几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小太监,和我一起随朱永练习拳脚。” 学习康熙,在身边弄几个武力值爆表的心腹护卫,搞不好出一两个马三保。 朱祁钰一听,心里暗暗奇怪。 他倒不奇怪儿子说话如此成熟,小兔崽子一直人小鬼大,早熟得很。 奇怪的是儿子的直觉如此敏锐。 朱祁钰也感受到了,自从他废了朱见深,让儿子入主东宫后,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针对儿子。 沉吟了一阵,“朱骧,回头你抽空去一下东宫,问问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小伙伴,按照太子的要求,到宫外去挑选几个身家清白适合练武的小太监罢。” 朱骧领旨告退。 wap. /105/105805/27495414.html 第十二章 攀咬 景泰五年初春,司设监太监曹吉祥被拘入诏狱。 北镇抚司一通审讯。 还没上刑,这位正四品的宦官就全招了,这一招不要紧,整个朝野都紧张起来。 因为曹吉祥招的人太多了! 短短几天时间,被牵连进东宫太子落水案的后宫人员,就有数十人之多。 这些人知道被曹吉祥攀咬,进了诏狱没好果子吃,索性心一横,也学曹吉祥,只要是和他们有过交往且感情不怎么样的官员,甚至连只听说过名字从没见过的地方官员和卫所武将,也一并攀咬。 很快,名册出炉。 文华殿,空气像凝滞了一般,气氛沉重的可怕。 朱祁钰抽空来检视太子学业。 结果朱骧从诏狱那边匆匆赶来,将嫌犯名册交给朱祁钰,朱祁钰原本高兴的很,觉得能这么快把太子落水案办下来,朱骧不错。 证明自己是个用人任贤的好天子。 结果拿过名册时就暗道不好,有点厚! 再翻开一看,懵了。 起码得有五六百号人,其中皇宫的内官近百人左右,而京畿和地方官员多达三四百人,拢阔朝野所有派系。 甚至连于谦的团营将领都有人列名在内。 这还怎么查? 朱祁钰拿着名册,盯着朱骧道:“这就是你查了一两个月的结果?” 难道要大兴诏狱? 可朕不是太宗…… 朱骧苦丧着脸,“卑职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御史张鹏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斗胆说二三言,殿下落水案一事,早已惊动京畿朝野,尤其东宫太监陈烈之死,更确凿了此事有幕后黑手,北镇抚司循着线索追缉到曹吉祥处,结果攀咬出如此庞大的一份名册,其实真相已经明了,曹吉祥不是真正的黑手,背后有人在给他出主意。” 朱祁钰点头,“卿家说的有理。” 这人是谁呼之欲出。 可惜么有确凿证据。 张鹏身为帝师,这身份奠定了他的立场和态度,继续道:“想必幕后之人认定陛下仁厚,不愿大兴牢狱,所以才指示曹吉祥及其党羽大肆攀咬,欲让此事不了了之。” 朱祁钰默然不语。 有点不甘心。 朱骧弱弱的问道:“陛下,还查吗?” 朱祁钰一时间拿捏不定主意,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不经思考的问道:“见济,你觉得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张鹏和朱骧心里一阵无语。 如此重大之事,咱这大明天子竟然征询五岁太子的意见。 传出去谁信? 两人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祁钰也醒悟过来,他确实有些失措了,怎么会愚蠢到问儿子,儿子虽然早熟聪慧,可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能考量到什么。 不料朱见济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要查,但不全查!” 朱见济知道,后宫有太后孙氏、宦官王振的余孽,朝野之间还有石亨这种支持朱祁镇的投机集团,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夺门之变。 自己年纪还小,需要扮猪吃虎低调发育的空间和时间。 趁朱祁钰大权在握,能帮他一点是一点。 原本不抱希望的朱祁钰眼睛倏然亮了,神情轻松起来,伸手把朱见济拉到怀中,问道:“见济你这话什么意思?” 朱见济很不爽…… 尽管已经过了几年,但每一次被朱祁钰搂在怀里,都觉得很别扭。 话说回来,被杭皇后搂抱时,又觉得温暖。 道:“老朱你还没看明白么,别人就是在欺负你软弱,你若是不做出点回应,别人以后可就骑在咱们父子俩头上屙屎屙尿了,到时候你就会天天吃瘪,须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张鹏扶额。 他可没教太子说屙屎屙尿这些话的啊。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嗯,肯定是家教的问题,不是他这个当老师的责任。 朱祁钰可没觉得老朱家的家教有问题,小兔崽子就是这性情,问道:“见济你说说,既然要查,为何又不全查?” 朱见济眼睛一瞪,“老朱你傻么,就这名册的厚度,少说也得有几百人,区区一个落水案,哪可能有这么多人牵扯其中,其中九成的人都是被无辜攀咬的,是有人故意放烟幕,所以没有全查的必要,不如只盯着曹吉祥。” 听朱见济这么一说,朱祁钰心情大好,吾儿聪慧,一席话便拨云见日,不管曹吉祥如何大肆攀咬,太子落水案和曹吉祥有关联这是必然的,那我就盯着你曹吉祥查就行了! 诏狱酷刑之下,不信你曹吉祥不说真话。 朱祁钰又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如果只查曹吉祥,会不会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起不到敲打孙太后的作用。 朱骧弱弱的道:“有点。” 张鹏忽然道:“微臣没记错的话,东宫太监陈烈死的那一天,沂王殿下是不是也失踪了一夜,好像太后还晕了过去。” 这是在提醒朱祁钰,要敲打太后,可以从沂王殿下着手。 朱祁钰懂了。 却也没说什么,把朱见济一把抱到怀里,笑眯眯的起身道:“走,去校场,朕看看你这段日子跟着朱永学习弓马成绩如何。” 不料腿软,一个趔趄,和朱见济一起摔倒在地。 朱见济从朱祁钰怀里钻出来,直起身,拍了拍屁股,满脸愁苦,“老朱,你这脸上气色不好,连身子骨也不行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软脚虾,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太祖太宗!” 有些担忧。 朱祁钰才二十来岁,竟然有点抱不动自己。 当然不是自己胖。 这货依然没有管好他的三条腿,只要空闲下来,就会让教坊司那边送娼女到乾清殿去,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可也没办法。 整个大明天下,没人管得了老朱。 兴安急忙去搀扶,朱祁钰尴尬的爬起来,发现张鹏在低头收拾案桌,似乎没看见他的窘状,朱骧倒是傻乎乎的看着。 这位大明天子顿时恼羞成怒,对朱骧吼道:“还呆着干什么,滚回诏狱去审问曹吉祥!” 朱骧一脸无辜。 我惹你了? 你自己摔倒的啊! wap. /105/105805/27495415.html 第十三章 谁心里没个英雄梦 文华殿后面有个小空地。 不大。 原本没什么用,朱见济跟随朱永练习弓马兵略,把这里开辟成一个小校场,专门用作朱见济和他麾下八个小太监练习拳脚弓马。 抚宁伯、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怀来总兵官朱永默默的擦拭着手中战刀。 再有一会儿,太子要过来。 朱永搭眼看了看旁边正在拉筋热身的八个稚气未脱的小太监,暗暗摇头,朱骧办事确实靠谱,这八个小太监都是练武的好苗子,但就怕这些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小太监中,将来再出一个“王振”。 朱永其实有点意外。 原本以为太子是心血来潮图个新鲜,哪料一个多月下来,太子殿下竟然熬了过来,拉筋的时候痛得哭爹叫娘,第二天又能满血复活的来校场。 如果能坚持到及冠,只怕咱这太子殿下还真能蜕变成太宗那般的马背天子。 听张鹏说,殿下在读书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一个文武全才的未来储君? 国家之幸。 正思绪间,有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朱永急忙战刀归鞘,喊了一声旁边的八个小太监,众人一起跪下,几个呼吸后传来脚步声和朱祁钰的声音,“抚宁伯免礼,都起来罢。” 朱祁钰到旁边坐下,对朱永道:“朕今日来检查太子的武业。” 朱永闻言有点哭笑不得,急忙解释道:“一个多月来,微臣只是在舒展太子殿下的身体筋骨,提高力量和柔韧性等基础,并无练习拳脚弓马。” 有个屁的检查头。 朱祁钰是个门外汉,不甘心的问道:“那太子现在能开几石弓?” 朱永愣了下,“几石?” 站在朱祁钰旁边的朱见济翻了个白眼,怼道:“老朱你好歹也跟着于少保参加了北京保卫战,心里没点逼数么,我这年纪能开几石弓?咱们大明雄师一般的弓弩兵,也就一石弓啊!” 又不是人人都是枭雄。 能开几石弓的都是青史留名的名将,朱永现在也就能开两石弓而已。 朱祁钰被怼得毫无脾气。 朱永急忙给朱祁钰解围,道:“陛下,虽然近些日子只是在练基础,不过太子殿下勤奋刻苦,从无一日辍学,且太子殿下根骨极好,按照微臣估摸着,太子殿下应该能开半石弓了。” 成人开一石。 一个五岁娃娃能开半石,非常牛逼了,反正吹牛不上税。 朱祁钰大喜过望。 朱见济闻言表示呵呵,老子能开个锤子的半石弓——明朝的一石,约莫150斤,而明朝的一斤是600克左右,半石弓,就是80斤的样子。 别说老子现在开不了,上辈子都开不了。 明显朱永在吹捧自己。 当然,也是在给朱祁钰挣面子。 五岁的太子殿下能开半石弓,还不大肆吹嘘一下? 暗暗希望朱祁钰这货别当真。 怕什么来什么。 朱祁钰对于弓马毕竟是个门外汉,暗想着咱们祖上有太宗那样英明神武的血脉,咱家老爹十五岁就能开八石弓,我儿子五岁开半石弓还不稀松平常? 笑道:“来人,取一支半石弓给太子。” 朱永:“……” 朱见济:“……” 哪料到朱祁钰这货还真把朱永的吹捧当真了。 片刻后,一名御前护卫匆匆取来一张半石弓,兴安上前接过弓拉了拉,尖锐着嗓音叱道:“怎么办的事,陛下让你取半石弓,你取个一石弓过来作甚?” 那护卫楞了下,又看见兴安对他使眼色,立即懂了。 弓是半石弓,没错。 但也错了。 因为咱们的太子殿下根本开不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太子殿下开不了半石弓,陛下没面子,朱永会有被问罪的可能,太子殿下也会受到惩罚。 那护卫急忙转身匆匆而去。 片刻后归来。 这次学聪明了,拿了个最小的弓,是给初习弓马的人使用。 一斗米的力量就可以张开。 朱祁钰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门道。 还真以为是半石弓。 结局自然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等朱祁钰走了,朱永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看了看朱见济,露出恶魔般的笑意,道:“太子殿下,看来咱们得加紧练力量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陛下倒是兴高采烈的走了,但朱永太了解一个当父亲的人的心思了,作为父亲,发现自己儿子天纵英武,当然要吹嘘一番。 万一朱祁钰心血来潮,让朱见济在大臣面前表现一番,会露馅。 文官看不懂,武将还能不知道你的弓是多大的? 朱见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朱永要折磨自己了啊,急忙道:“甭管这货。” 力量哪是那么容易练出来的。 得日积月累。 何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拿弓箭冲锋什么的,匹夫之勇。 死得快。 再者,明朝的神机营已经很成熟了,等自己登基后,肯定要改革大明,更加大力的发展火器,到时候去开拓疆土,先用大炮犁地,再火器部队碾压。 根本不需要老子像成祖朱棣那样身先士卒的冲锋。 所以练武是强身健体。 更主要的是学习行军布阵,无论时代怎么变化,只要没到后世的信息化时代,行军布阵就永远是一个领军者最大的考验。 也是一场战争的胜负手之一。 想到这对朱永道:“老师,你的火铳射击水平如何?” 朱永略一思索,道:“一般。” 他也懂火器。 大明的火铳部队主要集中在神机营,在土木堡之变中已经被折腾光了,朱永虽然也会火铳,但并没有专程练过。 他是将领,主要还是提升战术修养。 朱见济暗暗思忖,弓箭冲锋没意思,得赶紧搞一把现代火器来佩用。 手持现代步枪在战场上百发百中,还是很爽的。 谁心里还没个英雄梦了? 老子要当大明的狙击英雄! 景泰五年春。 随着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专人专办,摒弃干扰因素,无视被攀咬的官员,只盯着曹吉祥那条线,后宫气氛紧张。 北镇抚司酷刑之下,没有铁汉。 然而…… 曹吉祥忽然死了! 噎死的。 简直讽刺,傻子都知道,是和陈烈一样被杀人灭口了。 朱祁钰知道后雷霆震怒,把朱骧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恰好朱见济在旁边帮忙说了几句,朱骧的北镇抚司镇抚使都保不住。 朱祁钰暴怒,因为这是最不容他人染指的锦衣卫。 是天子最依仗的兵力。 其后,锦衣卫内部由南镇抚司主导,进行自查,很快有一批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杀。 朱祁钰又下旨,曹吉祥诛三族。 且受曹吉祥牵连而被斩首的太监,足足百余人,成为景泰年间第一大案。 随后的小朝会上,朱祁钰征询过于少保的意见后,将废太子沂王朱见深移住乾西宫,由废皇后汪氏照顾。 乾西宫就是冷宫。 这是在给孙太后敲警钟,再敢对老子的儿子动手,老子就对你的孙子动手。 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wap. /105/105805/27495416.html 第十四章 又见金刀! 太子落水案后,随着朱见深移住乾西宫,慈宁宫那边安静了。 孙太后也怕。 毕竟朱祁钰是天子,他现在要杀朱见深,不要太简单。 王振余孽夹在两方势力中。 孙太后不动,这群余孽无法坐收渔翁之利,只能暂时收敛起来,暗中腐蚀朝野,渗透东宫,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教坊司那边,给朱祁钰送娼女越发勤快。 和孙太后一样,他们目的都很明确:打蛇打七寸! 只要朱祁钰不再生出皇子,而东宫太子一旦因为“意外”薨天…… 形势将绝对反转。 受曹吉祥牵连,太监内侍被杀了一百多人,之后司礼监太监兴安主持,由锦衣卫北镇抚司主事,在全国范围内选了一批身世清白的太监宫女充入皇宫。 …… …… 时间匆匆,白驹过隙。 转眼景泰八年。 一名太监迈着小碎步匆匆走入文华殿,在书房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张鹏授学,张鹏看了一眼低头默默念书的太子,道:“殿下,该去小校场了。” 张鹏很得意。 太子殿下才九岁,已熟读四书五经,且对释义也能信手拈来,端的是个读书人苗子,张鹏甚至敢豪言,过几年让殿下去科举,很有可能一甲中第。 朱见济放下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该去上体育课了。 他已经抽条,不再是胖乎乎的小孩,四肢修长眉清目秀,轮廓犀利。 有点小帅! 皇家继承人的教育确实给力,随着自己熟读四书五经之后,朱祁钰下旨张鹏,可以适当的让自己读一些策论和杂书。 又从翰林院调来擅长书画的翰林担任老师。 德智体美全面发育。 太子落水案后便宜老爹敲打了孙太后,又充入一批新鲜的太监宫女,但偶尔还是有针对自己的阴谋,好在朱骧的北镇抚司给力,都一一解决了。 朱见济喜闻乐见,扎扎实实的低调发育了几年。 虽然才九岁,但他自诩不输州府秀才! 关键能文能武。 勉勉强强能开半石弓——太宗血脉果然强大。 朱见济有时候就在想,就自己这发展趋势,还不得奔着汉武和永乐的地位去,再加上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见识,以及半罐子水的科学理论,搞不好整个千古第三帝当当。 千古第一帝就不想了。 始皇帝,超越不了。 至于另外一位,也超越不了。 来到小校场,朱永已经在等着,八个和朱见济一般年纪大小的太监,嘿赤嘿赤的练着拳脚,身体素质极高。 朱永先给朱见济行君臣礼,朱见济再给朱永行师生礼。 礼毕。 朱永还没来得及说开始,就见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匆匆而来,跪下行礼,小声而急促的道:“殿下,要出大事了!” 朱骧是天子心腹。 朱祁钰这几年虽然勤勉政事,但更勤勉的在乾清殿玩娼女,身体每况愈下,偏偏劝谏不管用,哪怕于少保劝谏,朱祁钰也依然我行我素。 这让陈循、商辂等天子心腹臣子们忧心不已。 太子殿下人小鬼大,总有意无意的给朱骧抛来橄榄枝,而原锦衣卫指挥使杭昱调职,新赴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处处打压朱骧,再加上朱永和张鹏总在他面前旁敲侧击,说什么要着眼未来。 张鹏是何等才华的人,而朱永的军事能力之卓越,连于少保都赞不绝口,被这样两个人忽悠,朱骧哪会不动心。 他索性也将宝压在了太子身上。 朱见济见状心里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景泰八年…… 难道夺门之变还是来了? 却也不急,一边试着手中的半石弓,从箭袋里抽了支弓箭搭上,喵着远处的靶子,笑眯眯的打趣道:“朱马儿,淡定,别搞得咱们这群太子党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骧,马奔跑的样子,这几年和朱骧相处融洽,朱见济常以此称呼他。 朱骧反而觉得很受用。 话落,松手。 嗡! 箭矢破空,稳稳的扎在三十步外的箭靶上。 大凡帝师,皆是东宫心腹。 朱永和张鹏一样,教导朱见济几年之后,就算他不想,也被朝堂大臣归成了太子党,他也便索性全心全意的为太子谋划。 他不仅配合张鹏把朱骧拉拢了过来,连司礼监太监兴安都和东宫这边关系莫逆。 见状笑了。 殿下箭术不错。 但殿下的心性和眼光更不错。 用张鹏的话来说,太子殿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娘胎里的那一年,其实是经历了三十年的岁月,很有点像《论语·述而》中说的“生而知之者”。 这不比天天在乾清殿玩娼女的朱祁钰更让人抱有希望? 朱骧立即道:“景泰五年初春,太子落水案后,殿下便吩咐卑职着人监视阮浪、王瑶等人,三年来都没什么动静,但昨日阮浪生诞,上皇送了他一件礼物。” 朱骧也是想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对阮浪、王瑶这些宦官如此上心。 三年前,殿下才六岁。 竟然就开始布局监视这两人,而且事实证明殿下高瞻远瞩! 这两人果然有事。 一旁的朱永也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殿下真能未卜先知? 这事朱永知道,当时觉得殿下这个旨意过于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阮浪是宣宗时期的老宦官,素来风评不错,所以陛下让他去伺候南宫的太上皇,而王瑶在太子落水案后才进入皇宫,身世清白关系单纯。 殿下竟然会对这样的人上心,毫无道理。 结果…… 竟然被殿下说中了。 朱见济继续张弓搭箭,笑眯眯的,“堡宗送了件什么礼物给阮浪?” 朱骧立即道:“堡宗——哦不,上皇送给阮浪的是一柄随身佩带的金刀。” 朱见济一箭射出,再次命中箭靶,哈哈一笑,“终于还是来了。” 又见金刀! 有点意思。 按照历史轨迹,金刀案早就该发生了,不过自己的到来,躲过了孙太后和王振余孽的谋害,更是煽风点火让朱祁钰以沂王朱见深为把柄,敲打了孙太后,逼得这些人不得不蛰伏起来等待机会。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让堡宗不敢有二心。 所以原本应该在景泰五年、六年左右发生的金刀案,延后了。 孙太后可以等。 王振余孽可以等。 但关在南宫长达八年的朱祁镇,以及长期屈居于谦之下而迫切想要上位的武清侯石亨,终于等不下去了。 wap. /105/105805/27495417.html 第十五章 我们都是太子党 朱见济弯腰放弓箭时,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时,脸上已无笑意,金刀出现了,不能再嘻嘻哈哈,这场硬战必须打赢! 沉声对戴义道:“去,请老师来这边。” 戴义急忙去文华殿。 片刻后张鹏到来。 朱见济如此这般一说,再问道:“老师以为何?” 张鹏心里一凛,他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如此认真,恍然间竟给人一种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感,急忙道:“陛下如今在城外郊游狩猎,过几日还要在先农坛主持籍田祭祀大事,如今大内群龙无首,此际上皇赐金刀给阮浪,其心昭然若揭,殿下,我等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朱见济微微颔首。 自己选这三人作为太子党极其明智。 张鹏,才华横溢的读书人,朝堂的勾心斗角,他都能一语见地,是一个合格的智囊。 朱永,景泰成化年间的名将,军中柱梁,充当打手。 而朱骧…… 经营北镇抚司多年,耳目众多,方便自己掌控朝野动向。 略一沉吟,对朱永道:“朱总兵,你遥领怀来军事,周转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之间,事务繁忙,这几天的武业暂停罢。” 朱永愣了下。 殿下这话有点意思,平日里称呼他为师父,此刻却忽然称呼朱总兵,提及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用意明显。 一则,是让朱永准备好让怀来的兵马来京接应。 另外,则是让朱永以军事名义去拜访兵部尚书于谦和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武清侯石亨,摸一下这两位的反应和立场! 朱永看向张鹏。 他对太子殿下的运筹帷幄并不意外,毕竟太子殿下早慧,这几年熟读四书五经,又在自己教导下深谙兵略,天纵之姿横溢。 意外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合乎年龄的成熟稳重。 张鹏微微颔首,示意正当如此。 朱永立即行礼,“卑职领旨!” 起身离开。 但朱见济其实并不想试探石亨。 这货的立场明确。 就是个投机者! 真正要试探的是于谦于少保。 夺门之变中于谦选择中立。 原因是个谜。 现在又是景泰八年,金刀再现,搞不好就是一场夺门之变。 但自己这个太子还活着。 而于谦掌控着团营,又是兵部尚书,是京畿和地方军界的最有分量的大佬,他的立场至关重要,但朱见济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朱祁钰一直没让他去辅政,和于谦几乎没有接触。 必须先弄清于谦的立场。 如果于谦继续支持朱祁钰,自然好事,直接让朱骧把金刀案办了就是,如果于谦支持朱祁镇——这个可能性不大。 但更大一个可能,于谦依然还是保持中立! 那麻烦就大了。 毕竟投机集团那边的势力中,有一个武清侯石亨是军中大佬,势力庞大,就算是朱祁钰亲自来操刀,都要掂量掂量。 何况自己这个没什么势力的太子。 朱见济又道:“老师,你该去都察院点卯了。” 言下之意,还请老师你去都察院那边看看风声——副都御史徐有贞,这货也是夺门之变的罪魁祸首之一。 张鹏欣然领旨,太子殿下着实让人惊喜。 就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哪怕传到朝堂和乾清殿那边,也挑不出刺来。 成熟稳重得一批! 待朱永和张鹏离开,朱见济坐下喝了口茶,这才看向朱骧,压低声音,“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密切监视阮浪和王瑶,顺便也安排点人手监视卢忠。” 朱骧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卢忠,锦衣卫指挥使。 朱骧的顶头上司。 一直和朱骧不对付,利用职权打压朱骧——卢忠不蠢,朱骧既是天子心腹,又得太子器重,迟早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取而代之。 朱见济嗯了声,“朱马儿,我记得你说过,王瑶这几年和卢忠走得较近。” 朱骧一脸疑惑,我说过吗? 卢忠和王瑶,不过是内外臣之间的普通交情而已,朱骧没觉得有异常,所以并没有汇报,但殿下却怎么说他说过。 朱见济心里呵呵一声。 朱骧没说过。 但自己知道这回事,金刀案就是阮浪、王瑶和卢忠三人搞出来的。 继续道:“锦衣卫有数万之众,掌控天下耳目,如果堡宗想干点大事,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是必须拉拢的对象,懂了吧?”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金刀案是卢忠为了在仕途上更上层楼而出卖王瑶才曝出来的。 不过蝴蝶翅膀扇过后,鬼知道事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金刀是出现了,但也许没有金刀案,直接发生夺门之变呢。 须知卢忠可以出卖王瑶,也可以被堡宗收买。 必须处处谨慎。 朱骧立即道:“卑职懂了。” 朱见济挥挥手,“你暂且下去,先盯紧阮浪、王瑶和石亨,他们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来通知我,其他事情容我再思忖一二。” 朱骧立即告退。 朱骧出了东宫,发现本该去都察院的张鹏在文华殿外徜徉,好奇问道:“张御史,殿下不是请你去都察院么。” 张鹏笑而不答,反问朱骧:“殿下让你密切监视石亨等人?” 有些事殿下不好说,只有自己这个当臣子的来说了。 朱骧点头。 大家都是太子党,彼此可以信任。 张鹏继续道:“朱镇抚使,我大概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恐怕是想借这次机会布局,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掉南宫的隐患,所以你我务必为殿下分忧。” 朱骧略有不信,“可殿下才九岁。” 九岁的娃娃,能想那么长远? 能在朝堂上布局扳倒太上皇? 谁信。 张鹏一脸正色,“难道你没发现殿下刚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么,由此可见殿下城府之深,可还记得景泰四年太子落水案?” 那一年,陛下趁机肃清东宫。 还顺势敲打孙太后。 张鹏当时不觉得,只以为是朱祁钰的谋局,可后来复盘,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有太子殿下的手笔,只不过没人注意。 毕竟太子殿下当时才五岁。 而朝野目光,又更关注陛下的举动。 所以千万不要轻视这位年幼的太子殿下,毫不夸张的说,张鹏已经认定他教导的这位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的天纵奇才。 朱骧若有所思。 殿下平时都是笑嘻嘻平易近人,但刚才的言辞作风,确实让人无法把他和曾经的那个恶魔太子联系到一起。 张鹏笑了笑,“所以朱镇抚使知道该怎么做了罢?” 当下形势,北镇抚司尤其重要。 要早做准备。 这次事件,一定会死很多人。 那么…… 北镇抚司就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屠刀! 朱骧沉吟半晌,心一横,道:“张御史放心,我知道利害。” 得从地方调人入京。 因为京畿的北镇抚司缇骑,基本上都和指挥使卢忠脱不了干系,但从地方调人入京,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尤其是陛下如今不在京畿城内,此举便形同谋逆! 所以殿下不能明说。 只能让张鹏来暗示他,说到底,还是朱骧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张鹏意味深长又意气风华的拍了拍朱骧肩头,“金刀一出,风云际会,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还望勠力同心,共同辅导太子殿下打造一片盛世风景!” wap. /105/105805/27495418.html 第十六章 老子要当西门庆! 两人并肩而去,恰好看见军器监监正施辛前来东宫求见太子。 打过招呼。 张鹏看着施辛的背影不无疑惑,问朱骧,“殿下在军器监那边搞了什么事?这几年东宫和军器监往来颇为频繁。” 太子落水案后的景泰五年春末,军器监监正施辛第一次被太子殿下召见。 之后施辛常来东宫。 朱骧掌控北镇抚司,整个京畿就没有他不知的事情,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让施辛打造两件特殊火铳,一长一短,长的叫什么来着,哦,巴特雷,短的名字就霸气了,叫沙漠之鹰。此事我早已汇报陛下,陛下的意思,只要殿下不去乾清殿折腾他,殿下想怎么折腾军器监都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现在整个大明皇城,没有人不怕太子殿下去折腾。 朱骧又叹道:“那两件火铳和弹丸的图纸我见过,绝对不是寻常火铳,开古往未有之先河,咱这太子殿下虽然年纪轻轻,但他那脑瓜子里,装了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 张鹏深有同感。 景泰七年,太子殿下把工部尚书江渊召到东宫,拿出一张图纸,让工部那边按照图纸打造一个叫“缝纫机”的东西。 说可以断崖式的提高绣娘的工作效率。 但江渊何等滑头。 用各种理由敷衍太子殿下,工部忙活了半年,啥进度都没有。 最后不了了之。 这件事给了朱见济下一个深刻教训:太子的话终究没有天子的话管用。 太子推不动时代的巨轮。 天子可以! 当军器监监正施辛走后,朱见济回到文华殿,看着案头上的那一堆设计图稿陷入沉思,缝纫机老子设计出来了,自行车老子也设计出来了,甚至连蒸汽机的大概构造老子都设计出来了。 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大明就有机会大步流星的进入蒸汽时代。 可惜。 自己的话现在不管用,朱祁钰依然沉迷于娼女的肚皮,根本没心思听自己这些关系国家发展的重点项目。 关键是他听了也不信,这就很愁人。 没办法。 自己这些项目太超前,普通人难以理解,而且风险较大,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做出来自然是好事,做不出来也正常,算是风投项目。 任重道远。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些“百年大计”。 而是金刀案。 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演变成夺门之变。 好的方面。 便宜老爹朱祁钰浪归浪,但大事不糊涂,根据历史记载,他其实也想干掉堡宗,只是苦于找不到名正言顺的机会。 毕竟两兄弟感情不错,朱祁钰又面皮薄,怕在青史上留下不好的名声。 现在机会来了! 自己这次布局弄死堡宗,老朱怕是要喜滋滋的帮忙善后。 对戴义道:“磨墨。” 凡事预则立。 朱见济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穿越前的那点人生阅历,还不足以在这一场官斗中做到面面俱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最好一条条罗列下来,再查漏补缺,争取算无遗漏。 铺开宣纸。 逐条罗列,先是东宫势力: 谋臣,御史张鹏,可以影响都察院部分朝臣。 武将,朱永,掌控怀来驻军,其中部分骑兵,可以在三五日内增援北京。 行动人员和耳目密探,则是北镇抚司忠于朱骧的缇骑。 来自皇宫内的支持,有司礼监,司礼监太监兴安虽然不在大内,但司礼监的秉笔、掌印太监知道轻重,关键时刻会站在自己这边。 再罗列已知的投机集团势力: 谋臣方面,副都御史徐有贞及其门生好友;武将则是武清侯石亨;大内皇宫里,有阮浪和王瑶,以及一些王振余孽。 再者,是中立方。 以于谦为代表的团营及其将领,这群人呆板僵硬,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人:孙太后。 以及以太子少保、谨身殿大学士兼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王文为代表的守旧文官势力,这群人只注重自身利益,随时都准备硬刚皇权,根本不在意谁坐皇位。 一一罗列后,朱见济沉思许久,最终提笔将于谦和王文的名字圈起来。 这两个势力可以争取。 前者难度较大,因为以于谦的三观和立场,他根本不知道该帮朱祁镇还是朱祁钰,毕竟在于谦眼中,两人都是大明天子。 而后者……利益至上,搞不好早被徐有贞拉拢了。 恨只恨自己穿越到了朱见济身上。 年纪限制了自己的舞台。 贵为太子,也只能在东宫里韬光养晦,除了张鹏、朱永和朱骧之外,竟没有真正的笼络出庞大的太子党。 倒也不急。 现在金刀还在阮浪手中,没出宫。 当下考量的重点,是让不让金刀出宫——不出宫,可以把金刀案和夺门之变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操作简单,直接弄死阮浪,把金刀销毁。 但会尾大不掉,南宫里的堡宗和投机集团依然会处心积虑的想复辟,朝局难以稳定。 是一颗定时炸弹。 金刀出宫,风险和利益并存。 要么夺门之变成功。 要么自己父子一劳永逸的解决堡宗和石亨这群投机集团。 如何取舍? 朱见济很快有了定夺——如果老子带着上帝视觉都解决不了夺门之变,那也太面了,让暴风来得再猛烈些又如何。 再怎么着,老子也该是王莽。 没有位面之子的出现,老子就应该是无敌的! 且一劳永逸之后,等过个十来年便宜老爹放权,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去改革大明,然后过上后宫佳丽三千,我瓢瓢都要取来尝尝鲜的腐败日子。 想想就刺激。 放金刀出宫! 此事先不着急通知便宜老爹,他这个人面皮薄,又有点仁厚,下不了狠手。 等金刀到了投机集团手上,就成了箭在弦上,夺门之变一旦发生,便宜老爹再顾忌,也不得不为了皇位而杀了堡宗。 一念及此,朱见济很兴奋啊。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稳坐江山后,后宫遍地都是鲜花等着自己去采摘。 老子要当西门庆! wap. /105/105805/27495419.html 第十七章 天子病重 春耕祭祀,是天子于立春当日到皇家籍田中亲自耕作,为天下黎民作表率,并祈求上苍,今岁风调雨顺。 朱祁钰数日前就出了皇城,带着几个受宠的女子郊游狩猎,祭祀前第三天才来到位于北京城西南郊区的先农坛。 封建农耕时代,春耕祭祀是国家一等一的大事。 怠慢不得。 朱祁钰知道轻重。 大凡重大祭祀,需要斋戒三日。 所以这三日朱祁钰没再幸临带在身边的女子,而是老老实实的踏青、狩猎,顺便休养——提前多日出宫,就是为了散散心。 他压力太大了。 登基八年,朱祁钰早已不是当年躺平享受人生的郕王。 这八年看起来风平浪静。 朱祁钰心知肚明,风平浪静之下,潜藏着波涛汹涌,别的不说,仅仅是四年前东宫太子落水案,就让朱祁钰后怕不已。 当时不觉得。 可四年下来,他竟然没有再生下一子半女。 这才慢慢体味到太子落水案的恐怖。 如果当时儿子薨天了,没有储君的支撑,他这个天子还能得到多少臣子的支持,等他驾崩之后,又将得到什么样的“礼遇”? 不敢想。 反倒是住在南宫的朱祁镇,八年下来,竟然生了五个儿子四个女儿…… 这一对比,朱祁钰越发惆怅。 好在亡羊补牢。 景泰四年,东宫清洗了一遍。 景泰六年,又将东宫清洗了一遍。 今年还准备再次清洗。 万幸自家那小兔崽子依然活蹦乱跳,而且据张鹏和朱永这两位帝师汇报,小兔崽子如今饱读经略,熟谙弓马,颇有太宗之风。 朱祁钰很欣慰。 打算再过两三年就让小兔崽子辅政,学习如何治国。 不过朱祁钰自我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许是这几日踏青狩猎耗费极大,傍晚时分,朱祁钰有些头晕眼花,感觉呼吸紧张四肢乏力,让御医检查了一番,除了脉象羸弱,并无其他明显病灶。 朱祁钰无奈,只能卧床休息。 只要身体还能坚持,就必须去参加明日的春耕祭祀,国家大事不容马虎。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祁钰悠悠醒来,依然头昏脑涨口干舌燥,烛影摇曳中,只觉周遭事物看起来都模糊了,轻声唤了句来人。 兴安小碎步上前,“陛下醒了。” 将朱祁钰缓缓扶起。 又问道:“奴婢让人准备了些粥点吃食,陛下进食一些?” 朱祁钰摇头。 没胃口。 道:“宣御医。” 自己大抵是患了什么重病。 兴安急忙对门口的小太监挥挥手,让他去宣御医,等朱祁钰坐好,急忙去倒了杯温水过来,“陛下,喝点温水润润喉。” 朱祁钰接过玉盏喝了一口,问道:“可有事发生。” 兴安道:“没什么事。” 恰好御医进来,朱祁钰精神憔悴,有气没力的道:“朕到底怎么了?” 御医犹豫了下。 朱祁钰哼了一声,“说!” 御医吓了一跳,急忙道:“陛下忧心国事,勤勉政事,夙兴夜寐,耗费极多,已呈油尽灯枯之势,不过微臣会尽全力为陛下调养龙体。” 这当然不是实话。 实话就是,陛下你天天在娼女肚皮上睡过去醒过来,身体被淘空了。 可这话哪能说。 不找死么。 朱祁钰心知肚明,但也吓得够呛。 油尽灯枯? 老子要死了么! 颤声问道:“能痊愈?” 御医嗫嚅着,迟疑的说了句:“陛下乃是天子,自有神灵眷顾,只要多加休养,再辅以汤药,必然龙体无恙。” 哪敢保证什么时候好。 实际上御医心知肚明,就陛下这生活作风,政事上耗费心血,私生活上没有节制,精血亏空巨大,绝不是三五个月能休养好的。 朱祁钰沉默了许久,虚弱的道:“宣武清侯石亨。” 明日立春,要行籍田礼,自己这身体状态怕是下不了床,只能让随行官员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代行,而于谦和王文、胡濙等人坐镇朝堂。 只能石亨了。 石亨奉旨来到朱祁钰榻前。 朱祁钰交待了籍田祭祀诸事后,让石亨下去准备,待他离开,朱祁钰对兴安道:“朕这一病,担心有人会对太子不利。” 兴安笑道:“陛下许是多心了,容许奴婢大胆说一句,已过去八年,如今帝位稳固,东宫德笃,谁敢有异心。” 东宫德笃? 朱祁钰勉强浮起一抹笑意,那小兔崽子现在可配不上这四个字,又想起了小兔崽子大呼小叫在乾清殿折腾得自己哭笑不得的过往,心里忽然就难过起来。 自己要是一命呜呼,他坐得稳江山吗。 南宫里关了个皇兄,是个不定时的隐患,八年下来,只怕对自己怨念极深,如果自己英年早逝,幼帝登基,皇兄会不会搞出一堆子幺蛾事来? 这倒还好,毕竟现在朝中臣子大部分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 皇兄虽然是威胁,但不大。 真正的威胁是功高盖主的于少保,掌控着兵部,又有团营这等彪悍战力,若是于谦要篡国,根本没人拦得住。 自己万一驾崩,于谦只要有这个意愿,团营和兵部那边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于谦黄袍加身,就算不黄袍加身,他也可以立一个傀儡皇帝。 如此局势下,自己若是一命呜呼,儿子的江山很可能坐不稳…… 到时候不论是皇兄重新登基,又或者是于谦篡国,他们会善待小兔崽子吗。 又想起了儿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死后得恶谥…… 恶谥! 两个字,像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刮着朱祁钰的心。 一念及此,朱祁钰顿时急火攻心。 这几年朱祁镇和于谦带给他的压力瞬间爆发出来,只觉脑袋一热,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急得兴安急忙对门外喊御医。 御医一阵折腾,小半个时辰后,朱祁钰才醒过来。 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有气无力的对兴安道:“宣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但当卢忠到来后,朱祁钰却又昏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才清醒片刻,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卢忠立即下去安排。 卢忠下去后,朱祁钰再次晕了过去。 御医束手无策。 陛下就不是病,是精血亏空,只能慢慢休养。 wap. /105/105805/27495420.html 第十八章 太子风姿! 便宜老爹病了! 很重。 从先农坛回来的路上,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得知消息后,朱见济忧心忡忡。 想起了这九年岁月。 这九年来他对自己倾尽所有,东宫但有所求,必有所应,而当初为了让自己入主东宫,他甚至放下身段去贿赂朝臣。 古往今来的帝王,谁会去做这样的事? 唯有便宜老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管朱见济承不承认,九年的相处,自己内心已经把朱祁钰当成了真正的父亲。 现在他重病不醒,岂能不急。 这个年代得重病,哪怕有医术卓然天下的御医诊治,也可能一命呜呼。 急奔乾清殿而去。 乾清殿外站了一堆的中枢大臣。 天子重病不醒,是影响国家根基的大事,朝堂中枢重臣纷纷齐聚乾清殿外,一则探望天子病情,另一方面大家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不过作为大明长城,兵部尚书于谦已经有所动作。 兵部行文,让边关驻军加强戒备。 又知会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希望他能调动锦衣卫缇骑,和顺天府配合,严防死守北京,谨防天子病重的消息被漠北细作探知。 同时加大夜禁力度。 众人见太子朱见济到了,纷纷跪下行礼。 朱见济顾不得免礼回礼,让戴义留在殿外,在兴安的陪伴下径自走入殿内,来到朱祁钰的卧寝之中,杭皇后坐在床边暗暗垂泪,而在房间的角落里,三个太医正在低头讨论。 太医和宫女纷纷跪下。 朱见济拉起杭皇后的手,急声问道:“娘,父皇怎么样了?” 杭皇后抹了一把眼泪,在儿子面前,她要坚强,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温柔的摸着朱见济的头,柔声道:“见济你别急,你父皇只是累了,休养几天就会好起来。” 朱见济鼻头一酸。 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朱祁钰,回头问太医,“陛下什么症?” 一名须发皆白的垂垂老朽的太医抬头道:“回殿下的话,陛下只是积劳成疾,邪风入体,用过几服汤药,已有所好转,只要休养得当,不日便可痊愈,殿下不用忧心。” 有这么简单? 朱见济当然不信,明显太医看自己还小,没有说实话。 老朱这病很大概率是纵欲过度导致的。 这倒还行。 只要汤药有效,应该会醒过来,以后再慢慢休养便是。 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老朱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主持朝政大局,他要是一直卧床的话,这就给了堡宗和投机集团机会。 也意味着要靠自己来应付堡宗的复辟野望和投机集团的造反了。 压力很大。 毕竟面对的都是官场老油条,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人精。 但又不得不挺身而出。 自己两父子输不得,输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脑袋,在这一刻,朱见济真正的觉得,自己和朱祁钰是一脉相承生死与共的两父子。 沉吟片刻,对兴安道:“你随我来。” 兴安愣了下。 看向杭皇后。 杭皇后终究是女流之辈,见儿子像小大人一样,便欣慰的点头,示意兴安配合。 出了殿门。 朱见济让兴安反手关上大门。 扫视了一眼众臣,朝堂的中枢大臣,朱见济大多不认识,他基本上没去参加过大小朝会,当然,这并不重要。 拿捏着气势,将还稚嫩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沉,缓缓的道:“陛下已经醒了。” 便宜老爹病重,朱见济也开心不起来,实际上从金刀出现后,朱见济就已经收敛了放浪不羁的一面,以成熟稳重的心态运筹帷幄。 别说,这一深沉起来,还真有点太子风范。 群臣讶然。 太子朱见济在皇宫里的轶事,大家没少听,连陛下陛下都拿他无可奈何,经常被气得七窍生烟,本以为是个没心没肺的娃娃,没想到此刻竟如此稳重。 有点太子的雏形了! 朱见济继续道:“传陛下口谕。” 群臣只得哗啦啦跪下。 朱见济道:“朕没事,诸位爱卿回了吧。” 简单明了。 群臣面面相觑,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才有今日地位,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猫腻,那么巧,陛下一路都在昏迷之中,结果你太子殿下一来,他就醒了? 很明显,太子殿下在假传圣旨。 但又能怎样? 作为臣子,你这个时候还敢闯进去查看陛下醒没醒? 不要命么。 倒是有几个心怀鬼胎的大臣暗暗可惜,想着这个时候孙太后在就好了,她有绝对的身份地位和理由进去一探究竟。 然而这些年孙太后和陛下之间形同水火,陛下病重,孙太后也没过来探望。 众臣只得散去。 朱见济又道:“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抚宁伯朱永留下,陛下有旨意。” 朱永和朱骧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紧张。 金刀的事情还没解决,陛下又病重。 作为太子党,两人都察觉到了危机。 待臣子们散去后,朱见济问兴安,“刚才的那些大臣中,有没有副都御史徐有贞、武清侯石亨,以及兵部尚书于谦?” 兴安答道:“武清侯在先农坛代陛下主持春耕祭祀,徐都御史和于少保在的。” 朱见济微微颔首。 对朱永和朱骧两人点头,示意跟上来,来到东暖阁,想了想,没去坐朱祁钰的位置,在一边的软塌上坐下,对朱骧道:“朱马儿,在京的北镇抚司缇骑要倾巢而出,不分昼夜的盯紧徐有贞和石亨两人。” 朱骧立即行礼道:“卑职领旨……于少保呢?” 朱见济笑道:“不用管。” 老朱忌惮于谦,觉得他功高盖主。 但只有自己知道。 于谦永远也不会造反。 又问道:“北镇抚司人手够不够?” 朱骧哪能不懂朱见济的意思,立即道:“有些捉襟见肘,毕竟还要派出大量人手去盯住明里暗里的瓦剌细作,还有部分缇骑要负责皇城安防。” 朱见济道:“那就从周边州府调北镇抚司的缇骑进京,由地方锦衣卫缇骑接手皇城的部分安防工作。” 这下好了。 本来就因为不敢相信卢忠,想要调派人手入京。 现在有了冠名堂皇的理由。 兴安大惊失色,“殿下,这不妥吧?” 你先假传圣旨,接着又擅自调兵入京,别说大臣们会非议,就是陛下知道了,也要怀疑你这个太子的用心了。 朱见济冷哼一声,“嗯?” 冷冷的看着兴安。 兴安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心里暗暗震惊。 这是九岁的太子殿下?! 之前面对所有人都笑嘻嘻,哪怕是面对陛下,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如今陛下病重,他要独挑大梁,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说他二十九我都信。 兴安是宫中老人,早些年被王振打压,直到便宜老爹登基才被重用,且这些年和东宫关系极好,可以信任,朱见济不好对他太严厉,压低声音说了句昨几日咱那位堡宗赐了一把金刀给阮浪。 兴安猛然抬头,惊骇万分。 他终于知道为何太子殿下要假传圣旨,为何要从地方调锦衣卫缇骑入京了。 惊骇之余,又万分欣慰。 太子殿下虽年幼,却已似挂角金龙云中来。 wap. /105/105805/27495421.html 第十九章 狼狈 南薰坊,靠近永定门。 朱棣迁都之后,北京成为大明京畿,京官为了上朝和公事方便,大多在南薰坊修建、购买府邸,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渐渐地,南薰坊成了整个大明京畿最为富贵之地。 长街之上,豪华府邸林立。 武清侯府。 武清侯石亨风尘仆仆的归来,换了衣衫,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便有小厮匆匆跑来,道:“侯爷,徐都御史来了。” 石亨长相奇异,四方脸面,身躯高大,胡须尺长,颇有威势,善用大刀,武力彪悍,兵略谙熟,连于谦都极其钦服。 石亨于宣德九年继承其父官职,任宽河卫指挥佥事。 一路因功擢升。 北京保卫战时,于谦举荐,石亨晋升为左都督,掌五军大营,封武清伯,北京保卫战后,封武清侯,任左军都督府右都督。 可谓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地位。 北京保卫战徳胜之捷后,石亨虽然封侯,但他自认功劳不如于谦,觉得有些惭愧,同时为了感激于谦的知遇之恩,向朱祁钰举荐了于谦的儿子于冕。 本来是个好事。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嘛。 可于谦这人行事僵硬,讲究原则,拒绝了石亨的好意。 说石亨这样做是在徇私。 石亨已经贵为侯爷,五军都督府的鼎柱,一时风光无两,被于谦一怼,搞得面子上很难堪,就此和于谦交恶。 听说徐有贞来了,石亨冷笑了一声,不无不屑的说了句闻着腥味的猫来了。 起身,“请至书房罢。” 虽然是武将,不过石亨出身官宦世家,也附庸那读书人的风雅,书房之中古玩字画琳琅满目,徐有贞纵然见多识广,也叹为观止。 徐有贞,原名徐珵,字元玉,又字元武。 曾拜师吴讷。 博学多才,精通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对行草书法也有很深的造诣,还善舞鞭,曾有一则趣事:徐有贞晚年赋闲老家,闲来无事时常带着达六十斤的铁鞭,舞动如风,夜观天象,曾言将星在吴。 吴,是他老家吴地。 意思说他自己是大明朝的将星。 除了舞鞭,在史籍中他还曾与当时的大侠李金枪有过一段轶事。 作为武术高手,李金枪在徐有贞面前运枪如飞,徐有贞却说:“汝能骑战之法乎?” 当李金枪再度舞枪时,徐有贞笑着说道:“疏矣!” 面对读书人徐有贞的指指点点,示人以强的武林高手李金枪却跪下求教,徐有贞遂拿出铁棒大展身手,颇有一棒定山河之势。 当然,他是官宦。 李金枪是江湖草莽,这里面大概有点水。 宣德八年,徐有贞高中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侍讲,土木堡之变后建议南迁,遭到朝野内外的一致谴责。 朱祁钰登基后,徐有贞任佥都御史,派到山东治理黄河水患,因功升任副都御史。 不论历史评价的话,这是一个文武全才。 看见石亨进入书房,徐有贞急忙起身,作揖,“下官副都御使徐有贞,见过侯爷。” 石亨抱拳。 没吱声,算是还礼。 地位尊卑一下就体现了出来。 石亨在主位坐下,又示意徐有贞落座,徐有贞遂撩了聊长衫,施施然坐下,待丫鬟上茶后,石亨端起浅抿一口,“非常时节,都御史不忌讳一二么。” 宋明两朝,天子都忌惮臣子营党结私。 官员一般不会在府邸聚会。 何况当下这个敏感时期,不用想就知道,陛下病重之后,卢忠肯定把锦衣卫缇骑都撒了出来,严密监控所有中枢重臣的一举一动。 不过石亨不怕。 武清侯的侯府,锦衣卫进得来? 何况兵部尚书府内外的锦衣卫密探更多! 谁都知道,陛下非常忌惮于少保。 也不能怪朱祁钰多疑,石亨虽然自负,也清楚的知道,不论是能力还是在军中的声望、地位以及势力,于谦都是大明第一人。 团营,基本就是他于谦的团营! 他要造反,谁都拦不住。 而且结局很可能是中国出现第二个赵匡胤。 徐有贞微微一笑,“若是在下官府邸里,自然忌惮,但在武清侯府,下官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马屁拍得很露痕。 这正是徐有贞的高明之处,读书人和武将之间的交流,直接点好,曲曲拐拐的适得其反。 石亨自负一笑。 那是自然。 放下茶盏,不无得意的道:“皆蒙圣恩而已。” 今日代陛下行春耕祭祀,他的声威再上层楼,迟早有一天,能压过兵部尚书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又道:“都御史若有公事,请说罢。” 这话明确告诉徐有贞,有公事就说,老子处理了好去休息,没有公事就赶紧滚蛋。 石亨提防着徐有贞。 御史是干嘛的? 不就是纠劾百官么。 这样的人,石亨一方面不愿得罪,另一方面也想远离,因为你得罪了这种人,他能找一百个理由弹劾你,哪怕罢不了你的官,也能恶心你。 可你和他走得太近,又容易被牵连,因为御史的政敌最多。 再者徐有贞风评不好。 功利心太强。 土木堡之变后,他提议南迁,被满朝文武骂了个狗血淋头,名声也臭了,但于谦看重此人才华,举荐他担任国子监祭酒。 朱祁钰一看,怎么又是你于谦举荐的人? 老子敢用? 所以拒绝了这个举荐。 徐有贞仕途不畅,为此把他的名字都改了。 景泰三年,黄河泛滥,朱祁钰逼得没办法,只能用精通水文,适时升任右谕德的徐有贞去治理,徐有贞也不负厚望,到达堤坝破损河段后立即开始逐段检查,在确定修复方案后雇佣了近6万民工,花了500多天时间,建造了一条长约160公里的河渠,将黄河的河水引入大清河,进而通过济南府入海,又沿大运河建造几个水库,组成一个灌溉体系,使山东北部大片地区得到了稳定供水。 徐有贞因功擢升副都御使。 所以说,有能力的人,终究会出头。 wap. /105/105805/27495422.html 第二十章 南宫复辟 如果说石亨是狼,徐有贞就是狡猾的狈。 闻言也不急。 撩着袖口端起茶盏,再右手捻子如花,用杯盖轻轻漾着水面,约莫觉得火候到了,举到嘴边轻轻浅啜了一口,吁了口热气,盖上茶盏,缓缓放下。 端的是儒雅斯文。 这才抬头看向石亨,一字一顿,“侯爷欲待辅国乎?” 石亨愣了刹那。 目光阴狠起来,盯着徐有贞,“陛下病重若斯?” 徐有贞轻笑一声,“侯爷不心知肚明?陛下因为主持春耕祭祀,须斋戒三日,但据下官所知,斋戒之前,陛下玩得很浪。” 此次郊游狩猎,朱祁钰带了两个美貌妃嫔。 媚如春水的皇贵妃唐氏。 其实还好。 毕竟唐氏是大家闺秀出身。 但另一位叫李惜儿的女子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此女子初为江南一带的土倡,后流落京畿,姿色妖魅,尤其精擅房事,其口技天下无双,推为娼中翘楚,被赞誉为牡丹。 牡丹花下多死鬼。 是个不折不扣的“吃”人妖精。 朱祁钰本来就因为压力大才放飞自我,面对这等妖精,能自控得住才怪。 所以斋戒前连续彻夜狂欢。 没猝死算他运气。 石亨闻言沉默,其实他知道内情,虽然陛下登基后肃清了部分王振余孽,但钟鼓司、教坊司那边依然有不少。 景泰四年末被凌迟的司设监太监曹吉祥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王振余孽折腾不了什么浪花。 不过朱祁钰废朱见深,改立朱见济为太子,和孙太后势同水火,让王振余孽看到了转折,尤其是朱祁镇回国给了他们希望。 所以这群余孽又活跃起来。 太子落水案是他们和孙太后的一次阴谋。 失败了。 但石亨知道这群余孽的另外一个谋划:用女色腐朽朱祁钰的健康,从而让孙太后监国辅政,最终推动朱见深入主东宫。 石亨一直坐壁上观。 反正和他没有利益关系,不论是朱祁钰还是朱祁镇当皇帝,他石亨依然是武清侯。 想到这笑道:“陛下吉人天相,徐都御史,你的想法有些愧为人臣,今日在本侯这里说说便罢了,出了这书房,可莫再言辞无心。” 徐有贞低着头,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亦笑了起来,“侯爷,明人不说暗话,陛下和于少保之间关系如何,你比谁都清楚。” 石亨哦了一声,“又怎么说?” 他当然知道朱祁钰和于谦之间的关系。 一方面,朱祁钰倚重于谦。 另一方面,朱祁钰又在提防于谦,毕竟于谦太强,于谦如果篡国谋反的话,朱祁钰能依仗的只有锦衣卫,可锦衣卫挡得住团营? 所以八年了,于谦连个大学士都没有。 徐有贞抬起头看着石亨,说服石亨的信心大增,道:“天子多疑,这是自古定律,不过我等臣子却旁观者清,于少保决然没有谋逆之心,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不论是当今陛下,又或者是太子、孙太后章国之大权,于少保都是稳如泰山的大明第一人,侯爷,你将永远在这座侯府里仰望着兵部尚书府!” 说完,徐有贞端起茶盏缓缓品茗,惬意的很。 石亨脸色大变。 五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许久,才不确定的道了一句:“若是太子殿下登基,难以承受于谦带来的威慑重压,必然打压之,本侯爷届时将为太子青睐,成为打压于谦的那柄剑!” 哪怕现在,自己也是朱祁钰用来制衡于谦的棋子。 徐有贞哦了一声。 他现在有十足的信心说服石亨,因为徐有贞知道,他抓准了石亨的命门。 笑道:“侯爷,您竟然寄希望于太子殿下身上,容许下官放肆,侯爷这等心思,下官真不知道是该可怜一句侯爷还是应该讽笑几声。” 石亨没动怒,顾不得徐有贞话里的讽刺意味,疑惑问道:“怎么说?” 徐有贞放下茶盏,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心里暗暗嘲笑了几声,终究是粗鄙武夫,哪怕世家出身读过些许书,如今贵为侯爷,也只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面上却不动声色,“侯爷还记得景泰四年的太子落水案?” 石亨嗯了声。 老子能不知道? 而且老子连幕后主谋都一清二楚。 除了孙太后还有谁。 不仅如此,从景泰四年到如今,还有几次针对太子朱见济的行动,只是因为朱祁钰在景泰六年又清洗了一次东宫人员,导致那些行动流产。 徐有贞道:“太子落水案的结局,表面上看,是陛下在敲打孙太后,但下官事后复盘,发现处于这事漩涡中心的太子殿下并非白莲花一朵,而是亲手促成了东宫清洗和沂王殿下的移宫。” 石亨一脸茫然,当时太子殿下只有五岁,能干什么。 徐有贞解释道:“太子殿下先到乾清殿,让陛下查东宫太监陈烈,这倒算不得什么,但接下来的操作,侯爷听下官分析就知道有多微妙了。” “太子殿下去了乾清殿后,立即去慈宁宫,告诉孙太后陈烈有问题,然后又忽悠沂王殿下藏起来,结果第二日大内翻天覆地的找沂王殿下,反而找出了陈烈的尸首。” “这是太子殿下的打草惊蛇之计。” “似乎太子殿下在整个事件都是正常反应而已,但仔细揣摩,不难看出有的放矢的痕迹。” “这并不算高明,估摸着事后候孙太后也发现了,但我们要考量另外一个问题,当时的太子殿下只有五岁,就有如此谋略和城府,侯爷你敢信?” 徐有贞顿了一下,“况且据下官从张鹏府邸那边得到的消息,张鹏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太子天纵奇才,是生而知之者。” “如此太子,着实可怕!” 言下之意,太子如此聪慧,登基之后必然继续重用精忠于国的于谦,你石亨这辈子都只能屈居于于谦之下。 石亨脸色大变。 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都御史想怎么办?” 徐有贞吐出两个字:“南宫复辟!” wap. /105/105805/27495423.html 第二十一章 骚操作 朱祁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登基之后能做什么,徐有贞不需要解释,但他需要给石亨画大饼,道:“上皇南宫已八年,正常人谁无怨气,若上皇回归,侯爷你觉得会如何安置当初拥立陛下的于少保?” 贬官,甚至砍头! 到时候,你石亨就将取代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石亨震惊莫名。 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徐有贞是打算投向孙太后,趁着朱祁钰病重的机会对太子朱见济下手,然后把朱见深从乾西宫弄出来入主东宫。 没想到竟然是上皇朱祁镇! 石亨想都没想过。 还能这般操作? 够骚! 如果成功,古往未有之。 震惊之余,石亨很快醒悟过来,徐有贞说的没错,如果上皇从南宫出来重章山河之印,那么拥立朱祁钰的于谦绝对没好下场。 将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兹事体大,一旦失败,后果难以承受。 石亨难以定断。 毕竟他不是徐有贞,徐有贞的仕途一眼看到头,不被朱祁钰信重,这辈子最多就是个左都御史,但徐有贞又和性格刚正不阿的御史、帝师张鹏屡次因公事冲突,将来太子朱见济登基,他连左都御史都坐不稳。 所以徐有贞完全有动机豪赌一场。 但石亨不一样。 石亨已经贵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封爵侯爷,将来若是再立点战功,或者累功个一二十年,贵极人臣的虚衔三公三保大有希望,封公也是极大概率的事情。 没必要赌。 是以石亨试探了一句:“上皇可倚?” 一个被关了八年的年轻人,还有精气神? 何况石亨对朱祁镇土木堡那一通骚操作也深恶痛绝,哪有这般当天子的道理,葬送了大明百年基业。 简直蠢不可及。 徐有贞笑了,“岂非正好。” 若是一个彻底沉沦的天子,不正是我们这些当臣子愿意看见的,尤其是你石亨这样的人,一旦天子软弱无能,你就能权倾朝野,成为隐天子。 远胜于当年的王振! 石亨怦然心动。 不论结局如何,只要不是朱祁钰两父子坐江山,未来都一片大好,关键自己到时候必然超越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仅此一点,石亨就无法抗拒这个诱惑。 沉吟着道:“从何着手?” 徐有贞闻言大喜,知道石亨已经动心。 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这是读书人的通病,拿捏住形势之后,总是会卖一下关子,以此提高自己的主动权。 石亨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就憎恶你们读书人这一套。 于谦如此。 你徐有贞也是如此。 找死么…… 徐有贞慢慢放下茶盏,又缓缓的靠到椅背上,看着石亨,慢条斯理的笑道:“侯爷这些时日在先农坛,可能还不知道宫中动向,这几年上皇和内侍阮浪关系极为亲近,而阮浪作为宫中老人,在内侍之中极有威望,这倒算不得什么,不过下官恰好知道一个秘密,其实当年阮浪和王振私下里联系频繁——” 石亨倒吸了一口凉气。 阮浪竟是王振余孽! 而朱祁钰竟然不知道,这天子当得叫人无语……也不怪朱祁钰,王振余孽的成分着实复杂,而且势力庞大。 何况内侍之间又相互抱团。 哪怕朱祁钰的心腹,那位资格地位和阮浪一样老的司礼监太监兴安,有时候也要出于人情方面的考量,帮王振余孽说一两句好话。 所以朱祁钰才会有所忽略。 毕竟没了朱祁镇,王振余孽就只是一群普通宦官。 远远没有孙太后的威胁来得有压力。 徐有贞继续道:“昨儿几日,阮浪生诞,上皇送了件贴身物件给阮浪。” 石亨猛然站了起来。 讶然失声问道:“贴身物件?” 这可有意思了。 上皇这举动像当年汉献帝一样,贴身物件代表他的圣意,若是出宫,只怕就会引起一股天崩地裂的动荡。 徐有贞微微颔首,“一柄金刀。” 石亨缓缓坐下。 贴身物件,还是一柄金刀,意图已经不言而喻。 沉默半晌,问道:“金刀在何处?” 徐有贞叹道:“还在阮浪身上。” 石亨颓然道:“那有什么用,出不了宫,金刀就只能是阮浪手上的一个玩物罢了,何况这件事你都知道了,锦衣卫那边会不知道?” 徐有贞哈哈一笑,“阮浪在宫中数十年,根深蒂固,他能让锦衣卫逮着?” 石亨若有所思,“如何将金刀带出宫来?” 徐有贞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神态。 他当然不会说。 也不需要说。 意思明确,计谋我已经出了,如何将金刀带出来,就是你武清侯的事了。 要不然找你干什么? 石亨懂了,暗暗惊心,开始正视徐有贞,这个读书人心机城府太深,但石亨更惊心另外一件事——王振余孽在宫中的势力太过深沉了。 宫中内侍和外臣之间几乎不可能联系。 但徐有贞却知道阮浪的动静。 这只有一种可能,是王振余孽在当中牵桥搭线,而且必然是教坊司、钟鼓司那一群人,因为他们可以利用给朱祁钰送女人的机会将消息来回传递。 沉吟半晌,“王瑶。” 徐有贞问道:“此人是谁?” 石亨道:“直殿监掌司,渭南人,景泰五年入宫为内侍,因同乡的缘故,此人入宫之前和石后交往不错,可以一用。” 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 在宫中最适合打探、传递消息。 徐有贞笑了起来,“侯爷真是未雨绸缪。” 什么老乡…… 搞不好就是石亨安排王瑶进的大内。 而石后是石亨的侄孙,虽说是读书人,但作风浪荡,养了一帮不法之徒,平日里没少仗着石亨撑腰横行京畿。 也帮石亨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徐有贞一拍大腿,“妥了!” 起身,笑道:“金刀到手,我等便可趁机将上皇请出南宫,届时,便是侯爷大展宏图之日!” 石亨也起身,笑意阴沉。 略有讽刺。 徐有贞啊徐有贞,终究只是个读书人,以为拿到金刀就能翻云覆雨? 天真! 此事,终究还是要落在刀兵上。 所以自己这个军中地位仅次于于谦的人才是不可或缺的! 但还要提防一个人。 卢忠! 须知锦衣卫耳目遍及整个京畿。 卢忠在哪里? 今天群臣齐聚乾清殿,石亨没有看见卢忠。 他被陛下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wap. /105/105805/27495424.html 第二十二章 假传圣旨 卢忠在哪里? 朱见济坐在乾清殿里,问兴安,兴安嗫嚅着说,“奴婢也不知晓,在先农坛的时候,陛下宣卢忠交待了一些事,之后卢忠就不见踪影了。” 他有点敬畏这般模样的太子殿下。 朱见济左手抱右手手肘,右手食指拇指捻着唇角,思忖了一阵,大概知道卢忠去了何处,按照父皇的尿性,卢忠应该是在暗中监视于谦和团营。 朱祁钰最担心功高盖主的于谦篡国。 思绪刚落,就见朱骧匆匆而来,行礼之后道:“殿下,如您所料,王瑶果然去接触阮浪了。” 现在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子殿下简直是料事如神的天人之姿! 不见连兴安都服服帖帖。 朱见济微微颔首。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接下来就睁一眼闭一眼,让王瑶把进金刀送出宫去。 问朱骧,“朱马儿,京畿你能掌控的北镇抚司缇骑有多少。” 朱骧不假思索,“一千。” 京畿锦衣卫人数约在五千左右,但朱骧只是北镇抚司镇抚使,上面有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还有指挥佥事和指挥同知。 南镇抚司还占了几百人的名额。 所以朱骧的心腹仅仅只有京畿的一个千户所。 一千一百二十人。 这还是因为朱见济信重朱骧,所以这个千户所千户才选择站队他这边,要不然早跑卢忠那边去了——朱骧办事太过刚正,跟着他混油水太少。 朱见济叹道:“人手不足。” 朱骧的这点人,还需要分一部分去封锁消息,防止父皇病重的消息传到北方,引来杜尔伯特和准葛儿的入侵。 也先在景泰五年死了。 现在的瓦剌分成了杜尔伯特部和准葛儿部,不复当年风光,但也不能忽视,一旦知晓大明内乱,他们很可能骑军南下入关抢掠。 朱见济又问道:“从京畿外调兵如何了?” 朱骧立即道:“卑职秘密通知了距离京畿最近的三个千户所,不过因为没有圣旨,这些千户和副千户顾虑重重,目前还没回应。” 朱见济已经料到。 在调兵一事上,自己不敢假传圣旨。 此事迫在眉睫。 京畿的天子亲军二十六卫中,比如羽林卫金吾卫之类的,朱祁镇御驾亲征时,亲军二十六卫并未出征,仍留守北京,在于谦的指挥下投入北京保卫战。 此后,除锦衣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之外,亲军二十六卫的其余各卫已混同于京营普通部队,在行政、人事、薪饷等方面受制于兵部。 上十二卫,仅剩锦衣卫继续由皇帝亲自指挥。 可宣德八年增设的亲军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合称四卫营,受宫内御马监太监指挥。 而御马监太监刘永诚,是孙太后的人! 便宜老爹还能亲自指挥得了的,只剩下一个锦衣卫。 真的无人可用。 于谦和团营那边,一方面于谦绝对不会造反,另一方面有卢忠盯着其他团营将领,折腾不起浪花,不需要自己操心。 但石亨的投机集团不可小觑。 历史上夺门之变中,石亨足足有三千人。 所以必须调人。 朱见济想到这里,当机立断,侧首看向兴安,眼里意思明确。 传圣旨,离不开司礼监的操作。 兴安惊骇万分,毫不犹豫啪的一声跪下,“殿下,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还想再多活几年,这等忤逆大事,奴婢会被灭族的啊!” 朱见济面无表情,“谁说要假传圣旨了。” 圣旨要留把柄。 口谕! 这玩意儿比较灵活,父皇稍微明事理有点良心,事后就会帮自己擦屁股,也不会为难传口谕的兴安。 兴安刚松了口气,朱见济又道:“大监,你和司礼监的秉笔、掌印太监,分三路,奉陛下口谕秘密前往大兴、宛平和直隶三地,纠集各地锦衣卫入京。” 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态。 兴安不敢说什么。 朱见济起身,上前将兴安拉起来,道:“大监不必担心,再者大监想一下,如果这一次我父子俩出了什么事,你能独善其身?” 兴安醍醐灌顶! 立即起身,“但地方锦衣卫入京,进不了北京城!” 有于谦在。 作为朱祁钰身边的贴身太监,兴安太清楚于谦在当下大明的地位和势力了。 朱见济难得的挤出一丝笑意,“放心,这件事于谦和团营会置身事外,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我们的人可以畅然进入京城。” 兴安半信半疑。 待兴安离开后,朱见济问朱骧,“兴安那边调兵入京,大概需要几日?石亨拿到金刀之后,又需要几日可以冒犯皇城?” 朱骧略一思忖,“皆需一日。” 朱见济思绪电转,“传孤旨意,今天皇宫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明日再放王瑶出宫,对了,怀来到北京又需要几日?” 朱永已经去怀来引兵了。 朱骧算了下日程,道:“三日左右,不过算上通关诸事上的磨蹭和拉扯,估计要五六日,等朱永怀来的兵力赶到,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朱见济微微颔首,“多点准备终究是好的。” 朱骧迟疑了下,问道:“殿下,卑职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殿下能否说一二。” 朱见济道:“你说。” 朱骧道:“殿下,你是如何预知上皇会给阮浪金刀的,又怎么知道金刀会通过王瑶出宫,而且你怎么一上来就直接将武清侯石亨当做了敌人?” 现在这局势,除了南宫的上皇朱祁镇,根本看不见敌人。 或者说,任何一个天子太子,都会认为最大的敌人是于谦。 而不是石亨。 但太子殿下从始至终都没对于谦表示过任何怀疑,而是无缘无故的直接将石亨定性为敌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太子殿下这番操作都有些让人想不明白。 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任何一个朝野有见识的人都知道,现在整个大明能威胁到朱家天下的,只有于谦一人。 所以朱骧有点担心。 太子殿下才九岁,看不清局势很正常。 朱见济淡淡的道:“天子太子,皆是天命之子啊,这点眼光都没有,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又如何改革大明远迈汉唐,让我中国儿女屹立在世界民族之巅?” 老子是谁? 老子可是有上帝视觉的人! 这番豪言壮语感动了朱见济自己,却让朱骧听了个寂寞,疑惑依然存在。 朱见济没心思给朱骧解释,道:“去军器监。” 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为了脑袋和未来,自己得挺身而出站上最前线。 需要神器傍身! wap. /105/105805/27495425.html 第二十三章 孤的巴特雷! 太子旨意,皇城内宫,包括前殿的奉天殿等处,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 消息一出,京畿一片哗然。 朱见济已经料见朝野会有什么反应了,估摸着都以为天子快要驾崩,太子准备登基,所以戒严皇城防止于谦篡国。 又或者是孙太后在操作什么。 但屁事没有。 仅仅是自己想让金刀晚一天出皇宫,争取时间而已。 带着戴义直奔军器监。 军器监在皇城外城的角落里,毗邻工部,宋时由工部辖领,制造兵器等主要事务由工部主管,军器监逐渐沦为人才储备之地。 说难听点,就是清水衙门。 明朝也一样。 军器监监正施辛,已过不惑之年,原本是工部那边研究、改进火炮的部门主事,正儿八经的手艺人,为人有些呆板,早些年得罪了上司,被调到军器监,施辛无欲无求的心态在军器监反而如鱼得水,远离官场倾轧后,倚靠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火器水平,成为众望所归的军器监监正。 因祸得福了。 毕竟军器监监正正四品上,而在工部想混到正四品上难比登天。 不过近几年,谁都不太注意的军器监略有忙碌。 因为有太子殿下的任务! 走入军器监衙门,没几个人,看见太子殿下来了,急忙跪下行礼。 朱见济免礼,问道:“施辛呢。” 一名典事急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施监正带着弩坊署令去了城外的校场,看看时辰,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朱见济嗯了声,“那孤等他。” 约莫半个时辰。 施辛匆匆回来,同行的有弩坊署令,还有两名匠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毛发浓密,高鼻蓝眸络腮胡,一看就是个外国佬。 他叫朱塞佩·加索尔,擅长火炮、火药方面的技艺。 欧洲人。 嗯,这个时候大明称之为泰西国人。 四人急忙行礼。 朱见济并没免礼,沉脸看着施辛,将太子的上位者气势拿捏得死死的,道:“施监正,从景泰五年,孤让你研发新式火铳到现在,足足三年了,这三年孤没催过你一次吧?” 施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被蛇盯着的错觉。 他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如此神态。 急忙道:“殿下,可以了!” 朱见济眼睛一亮,“可以使用了?” 因为父皇病重,朱见济几乎没笑过,听到施辛这么说,心情稍微好了些。 又道:“先起来罢,别跪着了。” 众人起身。 施辛道:“今天微臣带着他们去校场试验了子弹,能达到基本效果,不过受限于我们的技术和工艺水平,无法完美的达到殿下的要求,也无法完全按照图纸生产出来。” 朱见济点点头,“能达到孤要求的七成,就算成功。” 毕竟太跨时代了。 施辛对外国佬加索尔点点头,加索尔出去片刻,回来将手中之宝物双手奉上。 戴义接过。 手上一沉,差点一个趔趄。 急忙抱在怀里,呈递给朱见济——这是太子殿下重点关注的事情,要是在他手上砸坏了,戴义觉得自己未来的司礼监大监肯定会跑没影。 戴义聪慧,知道以他的经历,只要跟着太子殿下,忠诚不犯错,迟早会成为内官之首的司礼监大监。 这是命。 谁叫他打小就成为了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呢。 朱见济接过放在膝盖上,扫视一眼。 嗯,不错。 像模像样。 这是一柄长火铳,确却的说,这是一柄狙击枪! 施辛在一旁道:“殿下英明,按照您的要求和指导,我们利用炒钢法锻造出精钢,但之后我们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融化精钢进行加工锻造,还是您提出的方法,我们才得以解决。” 朱见济嗯了声,“既然我们已经解决了问题,施辛你督促军器监的匠人,要将这个工业技术继续钻研,并且形成一整套的理论和技术。” 当初自己设计出狙击枪的图纸,施辛看完图纸和设计要求,立即发现问题所在——狙击枪的枪管,不能像传统火铳那样打造,要不容易炸膛。 但大明目前的炼钢水平,无法将精钢炼成钢水,也就是说就算炒钢法锻造出中碳钢和高碳钢,也无法融成钢水进行二次加工。 万幸,朱见济有半罐子水的理论。 知道大明的工业水平无法将钢块烧成钢水,是受限于聚温和保温的工艺,换言之,热效率不够,所以需要耐火砖。 受限于矿业水平,朱见济只能提出用粘土砖。 粘土砖主要由莫来石、玻璃相、方石英及石英组成,通常以硬质粘土为原料,预先煅烧成熟料,然后配以软质粘土,以半干法或可塑法成型,温度在1300~1400c烧成粘土砖制品。 是高炉、热风炉、加热炉、动力锅炉、石灰窑、回转窑、陶瓷和耐火砖烧成窑中常用的耐火砖。 而景德镇的馒头窑可以达到1300度的高温! 为此,朱见济还去折腾了一番朱祁钰。 朱祁钰忙于玩弄娼女。 被宝贝儿子折腾得够呛,没办法,给工部尚书下了一道口谕,让工部配合太子和军器监。 拿到圣旨后,施辛顿时如鱼得水。 先联系工部,工部那边碍于圣旨,不得不倾力帮助,所需矿物原料系数奉上,施辛又亲自跑了一趟景德镇,折腾将近一年,才从数万块的成品中找出勉强符合要求的耐火砖使用。 但无法大批量生产,工艺依然不成熟。 不过有耐火砖后,后面的就好办了,军器监在城外用耐火砖建了个窑,又经过一年的不断实验和改进,才勉强可以将精钢烧成钢水。 但效率和成品质量,都差强人意。 勉强能用。 不过经过朱见济这么一折腾,这一条工业线上的匠人,基本掌握了耐火砖和精钢炼水的工业技术,只要给点时间,迟早进化成一条完整的工业链,从而带动相关产业。 而这,是朱见济登基之后准备要做的事情。 大明要远迈汉唐。 工业是关键! 朱见济早就有当一个工业帝王的觉悟。 有了钢水,就可以使用浇铸法得到无缝钢管。 无缝钢管可以打造狙击枪的枪管。 而枪身各个部件基本上都采用浇铸法,再加上手工打磨,但还是遇见一个无法逾越的工艺难关——弹簧。 弹簧钢的工艺太复杂。 朱见济的知识面没牵扯到这一块,只能先让城外炼钢坊那边反复实验。 所以在加索尔的建议下,朱见济退而求其次,采用了传统突火枪使用的滑膛模式。 这才勉强打造出了眼前这只狙击枪。 可惜,打一枪就要上一次子弹,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不影响使用。 当然,与其说是狙击枪,不如说是步枪。 已经很逆天了! wap. /105/105805/27495426.html 第二十四章 东风系列 朱见济端起枪,向着门外树上一只鸟儿瞄了一会儿,手感沉重,问道:“镜片没问题?射击精度调节好了?后坐力如何?” 施辛道:“镜片简单,后坐力有点大,殿下自幼习武,能承受。” 大明已经有琉璃了。 朱见济放下枪,抚摸着,如抚摸情人般温柔。 为了打造这只狙击枪,军器监和工部至少砸了几万两白银进去,也就自己是太子,也幸亏便宜老爹宠溺自己。 不然根本就是妄想。 问施辛,“子弹方面,应该问题不大罢?” 施辛:“其实有问题,之前用的火药无法满足需求,不过工部那边得到陛下旨意后,根据殿下的需求,在喷筒用的火药基础上,由加索尔主事,动用大量人力财力加以改进,得到了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不过这种火药比较暴烈,不够稳定,我们反复试验才得到一个子弹标准用量的数据。” 朱见济松了口气,“问题解决了就好。” 火药涉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好在加索尔精擅火药工艺,也是扎心,我堂堂大明,提升火药竟然要靠一个欧洲人。 施辛犹豫着欲言又止。 朱见济道:“有事就说,这一次你们军器监能打造出这柄长枪,居功甚大,等过段日子陛下康复,孤会替你们向他请功的。” 施辛立即谢恩。 起身后道:“子弹弹壳的打造很繁冗,采用浇筑法,但模型不是绝对光滑,所以还需要手工打磨,这非常的耗时耗力,加上不断进行的射击实验也在消耗,我们现在只剩下十几颗子弹。” 朱见济嗯了声,“十几颗,暂时够用。” 老子现在才九岁,没有去开疆拓土的打算,用不上那么多子弹,不过是针对夺门之变而已,十几颗完全够用。 施辛继续道:“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枪管上,根据多次实验,这柄火铳前三枪可以保持六百步的准确射击,三枪之后,准确射程逐步下降,八枪之后,枪管会开裂导致报废,我们试过多次,始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朱见济陷入沉思。 六百步就是三百米左右,作为一柄狙击枪,很不合格。 但相对于射程一百米有效射程不到五十米的传统火铳而言,已经非常逆天,只要继续提升工艺水平,迟早能成为真正的狙击枪。 现在么……暂且当步枪用吧。 不过枪管的问题要解决。 总不能射击八次之后,就把这个跨时代的产物丢弃吧。 对施辛道:“按照我手中这柄火铳的型号和设计数据,军器监这边再锻造三根枪管送到东宫来,嗯……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设计图,弄个精密的测量尺出来,就是王莽搞过的那玩意儿,不过他的太粗糙,我会改进一番。另外,这段时间军器监这边的工作重心,放在弹簧钢的研发上,并且军器监这边要做好扩容的准备,等局势过去,军器监要大肆扩员,要把耐火砖、炼钢法、特种钢、琉璃生产的工艺发展起来。” 大明要强大,必须发展军工。 甚至…… 搞蒸汽! 朱见济这几年早就给大明谋划好了路子,只等自己登基就进行工业大明的副本攻略。 施辛立即领旨。 又问道:“殿下,这火铳开创古往未有之先河,若是再提升一二,其射程不输红夷大炮,今后技术成熟了,若是量产,殿下是重新赐名,还是采用您设计图上的‘巴特雷’为名?” 朱见济略一沉吟,浮起一丝豪迈笑意,“东风。” 这是东风系列的第一个产品。 众人一脸茫然。 朱见济起身,将东风狙击枪交给戴义,准备回东宫,一边走一边道:“但有一日,这世界光照之地,皆有我大明东风吹拂!” 大步而去。 留下施辛口瞪目呆。 知道太子殿下早慧,甚至因为御史张鹏多喝了几口,读书人意气风华张扬起来,说话肆无忌惮,导致现在京畿多有传言,说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者,对此施辛深信不疑,太子殿下若不是生而知之者,又怎么可能如此年幼便设计出这等神器来,又怎么可能发明耐火砖。 但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心胸竟然如此之高远! 而且行事作风收放自如。 须知殿下才九岁。 现在就如此耀眼,将来又该是何等妖孽。 忽然间,施辛对大明的未来充满了期翼。 那一天,大明一定很美! 忽然想起一事,施辛急忙追出去,“殿下,子弹,子弹!” …… …… 回到东宫,朱见济还没进门,就被杭皇后一把拉过去,“见济,你一天天的瞎胡闹作甚,我听朱骧说,是你传旨皇城戒严的?” 朱见济偎依在杭皇后怀里,享受母爱的温暖。 看了一眼周围。 杭皇后立即挥手示意。 景泰六年,东宫又肃清了一次,两年过去,鬼知道东宫的这些太监有没有被王振余孽收买。 小心使得万年船。 待所有太监宫女退下,朱见济笑道:“娘别担心,孩儿是为了咱家,现在老朱躺床上,怀有异心者蠢蠢欲动,咱们不早做准备,一个不慎,咱一家三口就得去见太祖。” 杭皇后吓了一跳,“于谦要造反?” 朱见济心里叹了口气。 于少保啊于少保,你堂堂大明长城,结果被景泰帝猜疑,朱祁镇复辟之后还砍了你脑袋,现在看来,真不是这两人心胸太狭隘。 实在是你太耀眼了。 你看,连我娘这样的女人,第一反应都是你要造反。 时代的悲哀。 不过幸好,我这个未来天子知道于少保绝对忠诚于国家。 道:“不是于少保。” 杭皇后立即懂了,“是太后?” 丈夫病重,如果孙太后掌控局势,完全有操作空间把朱见深推到皇椅上去。 儿子终究太年幼。 且这些年也没培养出什么太子党,很难抗衡孙太后。 朱见济摇头,又点头,“不好说,这事吧,儿子也不太确定是否有孙太后在推波助澜,不过有一点儿子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言辞间,自信睥睨! 老子坐拥上帝视觉,又居东宫之尊,这都对付不了夺门之变,还做什么改革大明的梦。 洗洗睡得了。 杭皇后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有些热泪盈眶。 吾家有子,壮哉如雄焉! wap. /105/105805/27495427.html 第二十五章 古也谈谈,今也谈谈 皇城戒严,京畿一片哗然。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孙太后。 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携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匆匆赶到慈宁宫,如此这般一说,孙太后拍案而起,“小兔崽子闹哪样!” 刘永诚面无表情。 但站在刘永诚身后的监督太监郝义,眉头却挑了挑。 孙太后问刘永诚,“可还有其他动向?” 刘永诚,御马监掌印的大太监,听起来御马监好像打酱油的衙门,而刘永诚这个太监就是个弼马温,但其实内官十二监、四司、八局中,御马监丝毫不输司礼监。 刘永诚在宫中的地位,甚至比司礼监太监兴安还要高出一头。 须知御马监掌控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 四卫军共两万两千多人。 职宫中宿卫。 何况刘永诚还有个侄儿刘聚,在北京保卫战中血战西直门,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是五军都督府的右军左都督。 刘永诚闻言摇头,“倒也没其他事,殿下就是传值四卫戒严。” 孙太后思忖了一阵,“除了陛下病重,宫中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永诚摇头。 有些东西你不去想,就不会去关注。 比如刘永诚虽然掌宫中宿卫,但他从没想过还能让堡宗复辟的这种骚操作,所以根本没关注南宫那边的动向。 孙太后有些不解,“那小兔崽子聪慧的很,张鹏说他是生而知之者,如此大动干戈,肯定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既然宫中没有动静,难道是于谦?” 同样的,作为皇室人员,孙太后也担心于谦篡国。 咱老朱家自己人怎么抢皇位都可以。 但于谦不行! 刘永诚哂笑一声,“于少保么……奴婢没猜错的话,这一两日消失不见的锦衣卫指挥使和两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盯的就是团营那一群人。” 孙太后不解了,“那兔崽子到底在针对谁,难道是哀家?” 刘永诚微微颔首,“奴婢认为应该是。” 孙太后闻言怒极反笑,“好一个兔崽子,这连哀家都开始提防了,哀家既然允了祁钰登基,又怎么可能如此下作!” 刘永诚沉默了一阵,“太后娘娘,奴婢是不相信什么生而知之者的,太子殿下此举,很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授意,奴婢没记错的话,当日陛下从先农坛归来,太子殿下觐见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乾清殿内,之后太子殿下就传陛下口谕了,这里面着实有些蹊跷。” 孙太后冷笑,“你知道什么!” 景泰四年末五年初的太子落水案,自己就被这小兔崽子算计了一次。 那时候才五岁。 现在只会更妖孽。 朱祁钰生了个好儿子! 一念及此,孙太后只觉妒火中烧,为什么自己就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儿子,若是朱祁镇有朱见济这小兔崽子一半的聪慧,何至于沦落到被幽禁南宫的下场。 沉默了一阵。 孙太后冷静下来,在心里仔细盘片刻,情绪黯然的道:“罢了罢了,御马监这边的腾骧和武骧四卫暂且不动罢,先看看那小兔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乾清殿那边传来了消息,朱祁钰醒过一次。 但状况不容乐观。 据说,醒来后身体不能动弹,和杭皇后说了两句话,又晕了过去。 皇城戒严也不是坏事,负责宿卫的腾骧和武骧四卫在她手上,如果朱祁钰真的驾崩了,那一切还不是她说了算。 所以根本不惧怕朱见济的折腾。 刘永诚眼里浮起一抹失落,不甘心的道了句,“娘娘,何不将错记错……” 孙太后盯了他一眼。 随即目光落在刘永诚身后的监督太监郝义身上。 刘永诚猛的醒悟过来。 急忙告罪。 孙太后挥挥手,“没事就退了罢。” 和慈宁宫一样,南薰坊距离武清侯府不远的兵部尚书府里,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恩荫副千户,在五军都督府内任职的于冕刚转过照壁,就见父亲于谦坐在大堂内对他招手,“景瞻。” 于冕,字景瞻。 闻言快步上前,到父亲面前,作揖弯腰,“父亲。” 形容矍铄的于谦坐在椅子上,神态沉静,“刚从五军都督府那边回来吧,知晓皇城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坐下吧,咱父子俩谈谈。” 谈什么? 夜归儿女话堂前,古也谈谈,今也谈谈。 于冕看了一眼外面,笑了,“可以谈么?” 自陛下病重,父亲就从来不曾在家里和自己谈过朝堂事,不就是怕被门外那一群藏匿在暗中的人无中生有么。 于谦笑了笑,“他们么……” 顿了一下,“景瞻你去将卢忠卢指挥使请进来罢。” 于冕弯腰退了两步再转身。 这就是家教素养! 哪怕不是面对君王,仅仅是父亲,也依然行却礼。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卢忠腰佩绣春刀跟在于冕身后来到于谦面前,红黄交替的蟒袍飞鱼服在夜色里分外扎眼,威风至极。 虽然是天子重臣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也不敢托大。 急忙对于谦行礼。 于谦已经先一步起身,对卢忠示意,“卢指挥使夙兴夜寐守在寒舍外,多有辛苦,还请坐下喝口热茶罢。”又对于冕道:“景瞻,上茶。” 卢忠撩了撩衣袍,坐下。 有些惴惴。 实在不知道于少保把他找进来作甚,这不是撕破面皮了么,大家这个身份和位置,如此形势下相见,很有些尴尬。 于谦笑道:“不知卢指挥使是否知晓,今日太子殿下传旨了,皇城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某今日去过乾清殿,陛下醒了一次,又昏睡过去了。” 卢忠嗯了声。 他当然知道,论消息灵通,他远胜于朱骧。 不过和慈宁宫那边一样,卢忠也没留意到在南宫的上皇朱祁镇。 于谦又道:“卢指挥使的目光,是不是该从团营身上移开了。” 锦衣卫应该盯的是慈宁宫! 而不是团营。 卢忠哦了一声,“于少保此言何意?” 于谦道:“御史张鹏,才华横溢,多次酒后狂言,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者,某观太子殿下这些年行止,深以为然,太子殿下戒严皇城,难道卢指挥使认为太子殿下依然在防御团营不成?” 团营若是造反,皇城戒严毫无意义。 卢忠微微眯缝双眼,“少保慎言,生而知之者这等言辞,御史张鹏自然可以言说,我等却不能妄自议论太子殿下。” 张鹏是谁,帝师,自然想怎么说怎么说。 别人只当他在夸耀太子殿下。 但你其他人说,就有影射太子殿下的妖孽的嫌疑。 于谦略感无奈。 卢忠根本不接自己的话茬,他的态度很明显,绝对不会撤了对团营的监视。 愚蠢! 索性直说了,“卢指挥使,太子殿下戒严皇城,是在提防慈宁宫!” 卢忠倏然双目圆睁。 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顾不得行礼匆匆告辞。 于冕来不及送客。 站在堂前看卢忠走后,回头问于谦,“父亲,锦衣卫会撤走?” 于谦摇头,“不会。” 但卢忠会回皇城。 wap. /105/105805/27495428.html 第二十六章 钓鱼执法 整个大明京畿的目光,都落在皇城。 却没人注意过武清侯府。 除了朱见济。 因为朱见济清楚的知道,在当下大明,最大的威胁不是于少保,也不是慈宁宫的孙太后,更不是被幽禁在南宫的堡宗。 而是投机集团。 投机集团的中坚人物,三个人,徐有贞,石亨,曹吉祥。 曹吉祥在太子落水案被自己办了。 徐有贞没有兵权,顶多算个狗头军师。 所以真正的威胁是石亨。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朱见济睁开眼,顾不得洗漱,就让戴义去宣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到乾清殿觐见。 朱见济洗漱完吃过早膳,来到乾清殿。 殿内外弥漫着药香。 轻轻推开父亲朱祁钰寝殿的大门,看见母亲杭皇后坐在床前,以手支肘睡着了,脸色略有蜡黄,头上的步摇随着脑袋的微微轻摇而丝丝晃动,显然睡眠质量不好。 母亲已经这样守了几天。 朱见济鼻头有些发酸。 尤其看见睡在床上脸色白得像霜一样的父亲朱祁钰,想起了九年岁月的过往,再也忍不住,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刹那,急忙仰头。 许久,才控制住情绪。 走到床前。 杭皇后倏然而醒,睁眼看见是儿子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见济,你来了。” 朱见济更咽着,“娘,孩儿不孝。” 不能和您一起陪着父皇。 但孩儿没有办法,如此关键时刻,就算不为皇位着想,孩儿也得为您两老的性命着想,如果让夺门之变成功,咱一家三口下场不堪设想。 杭皇后拉着儿子的手,善解人意的笑道:“傻孩子,你父皇卧榻龙床,你能撑起家国大事,为娘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笑容酸涩。 笑着笑着,泪水就流了出来。 眼肿如核桃。 朱见济急忙去擦拭泪水,道:“娘,咱不哭了啊,哭坏了眼睛,就不美呢。” 转身在床畔坐下,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朱祁钰,想了想,轻声道:“老朱,你再这么睡下去,你的臣子可就都是我的臣子了啊。” 朱祁钰没有丝毫动静。 朱见济伸手,在朱祁钰的大腿上顺着血气,继续道:“老朱啊,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先生张鹏不是说过么,你儿子是生而知之者啊,当初我已经砍了晋荣和陈义的脑袋,这几年没少提醒你别醉生梦死,结果你依然我行我素,我就不明白了,你这老小子后宫佳丽也不少,就那么迷恋教坊司的娼女么,你不知道那些娼女个个都是赵飞燕,吃人不吐骨头么,你个老色批,真想玩,你选秀啊,充斥后宫三千啊,现在好了吧,要驾崩了吧——” 这话一出,杭皇后脸色大变,就要怒骂儿子。 不料朱见济忽然恶狠狠的道:“老朱,老子都在咒你驾崩了哦,你龟儿子倒是爬起来脱鞋子揍老子啊,放心,老子这一次不跑了,让你揍个痛快……” 杭皇后掩面而泣。 脑海里浮现出两父子一追一逃的画面,儿子被丈夫挂在膝盖用被鞋子拍屁股,哭天喊地的骂朱祁钰你个龟儿子再打老子,等老子登基了就要你好看…… 朱祁钰依然没有动静。 朱见济沉默了。 许久,才温和的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压力也大,老朱你只管歇着偷懒便是,剩下的交给我,等你醒来,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担惊受怕,我还你一个山河清明的天下!” 转身,去东暖阁书房议政处。 杭皇后忽然喊住他,“见济,你父皇昨日醒了一次,说了两句话。” 朱见济停住脚步,“父皇说了什么。” 杭皇后道:“你父皇问于谦反没。” 继续道:“又说你聪慧,可监国,让你盯住南宫。” 朱见济心里松了口气。 老朱心里还是明白的,知道堡宗也是威胁。 来到书房。 不见朱骧,倒看见一个消失了几天的人。 卢忠! 这货怎么来了。 朱见济坐下之后,并不急于免礼,俯视着低头跪在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扯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团营那边毫无动静是吧。” 卢忠讶然,不敢抬头,“殿下怎么知道卑职在监视团营?” 朱见济冷哼一声,“陛下清醒时说的。” 卢忠心里道了句难怪。 急忙说道:“卑职从先农坛回来后,就带着锦衣卫两名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领众多缇骑,严密监视所有团营将领,可惜,他们并无不轨之迹。” 朱见济呵呵了一声,“这是自然,你根本就找错了敌人。” 心里有点拿捏不准卢忠的立场了。 照他这话说,卢忠似乎是忠于自己父子的。 可鬼知道他是不是在玩无间道。 却听得卢忠道:“殿下,当初卑职从先农坛回来,奉了圣意,若是团营将领有谋反迹象,可以直接先斩后奏,不过几日下来,团营各处都在忙碌国事,毫无反迹。但是昨日殿下戒严皇城后,于少保找卑职聊了几句。” 朱见济讶然,“于少保说什么了。” 卢忠哪敢直说。 朱见济懂了,宫内能让卢忠不敢乱说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慈宁宫的孙太后,一个是南宫的朱祁镇,如此看来,于少保心里也是雪亮的。 思忖了一阵,对卢忠道:“把你的锦衣卫调回来罢,不用管团营了。” 卢忠犹豫了刹那,还是领旨。 朱见济道了句免礼。 卢忠这才敢站起来。 朱见济又沉声道:“既然卢指挥使回来了,孤也不用担心皇城安防,卢指挥使,传孤旨意,取消皇城戒严。” 是时候放王瑶带金刀出宫了。 卢忠一脸不解,“殿下,难道您不担心了么?” 朱见济冷哼一声,“担心有什么用,戒严的工作,大部分由负责宿卫的腾骧武骧四卫在执行,而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的立场让人忧心。” 卢忠沉默不语。 朱见济也不想和立场不明的卢忠说太多,道了句去传旨吧。。 实际上等兴安调兵回来,卢忠已经不重要。 饵已经抛给了投机集团。 接下来就是等。 等石亨这群投机集团来发动夺门之变。 出了东暖阁的卢忠抹了一把额头,一手的细汗。 太子殿下现在像换了个人! 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和将一切掌控在握的成熟、自信,卢忠身在陛下身上都没见过,再不是当初那个随时笑眯眯的恶魔太子了。 竟让人有些敬畏。 wap. /105/105805/27495430.html 第二十七章 太子?一条死狗而已! 卢忠走后,朱骧迟迟没到,朱见济沉思了片刻,起身,来到隔壁的寝殿,对正在给父亲喂饭的母亲说道:“娘,既然父皇有旨意让孩儿监国,请母后着人通知太后,并传懿旨朝廷各部,下午在乾清殿召开小朝会,孩儿即日监国理政!” 得给投机集团下一剂猛药。 杭皇后抬起头,看着儿子坚毅的脸庞,想了想,“但你外公和舅舅都在地方,要不等一两日,待他们归来后,再宣布监国的事?” 有娘家人的支持,能解决一些阻力。 朱见济心里一咯噔。 亲娘啊…… 为啥外公杭旻会被便宜老爹从锦衣卫指挥使上的位置调走? 就是怕外戚专权。 笑道:“娘,无妨的,没有外公和舅舅,孩儿也能应付。” 杭皇后一想也是。 儿子确实聪慧,每每谈及儿子,丈夫都是一副又爱又恨的咬牙切齿模样,还说只要教育的好,儿子今后的成就大有希望比拟太宗。 立即道:“那我立即着人去办此事。” 朱见济返回书房。 朱骧跟着戴义来了,行礼之后道:“殿下,您让卢指挥使传旨,取消了皇城的戒严?” 朱见济嗯了声,“兴安他们应该快了罢?” 朱骧默默算了一番,道:“约莫今夜就能抵达北京城外!” 朱见济松了口气,那就好,道:“方才卢忠来了,我对他并不放心,咱还是要靠自己。你的人以协助东宫安防的理由进入皇城,先布防南宫一带,再派人在城外侯着,告诉兴安他们,抵达后注意隐蔽,暂不入城,并拟定各种烟花信号,事态骤变时,方便我们掌控局势信息。” 朱骧立即领旨。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一切准备就绪。 只等风来。 …… …… 陛下旨意,将由太子监国的懿旨很快传遍京畿朝野。 消息真假且不论。 守在陛下床前的人除了宫女太监和御医,就杭皇后,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哪怕是假传圣旨,现在也没人能提出怀疑来。 慈宁宫那边,孙太后根本没纠结事情的真假,立即召见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之后,腾骧和武骧四卫迅速调动,重点布置大量兵力在乾西宫。 提防朱祁钰两父子对朱见深下手。 另一边,武清侯府,书房。 气氛沉闷。 武清侯石亨,狗头军师石后,都察院副都御使徐有贞,三个人坐着,谁也不发一言。 在石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金刀。 今日皇城取消戒严,王瑶出宫找到石后,奉上金刀,说是上皇旨意。 石后早知晓此事。 大喜过望,立即带着金刀来找叔祖石亨。 石亨又迅速着人去将徐有贞请来。 不过三人屁股还没坐暖和,皇城那边就传来皇后懿旨,今日下午将破例在乾清殿举行小朝会,酌定太子监国事宜。 许久,石亨才道:“都御史,你怎么看?” 徐有贞低头,右手揉着右边的太阳穴,沉思了一阵,“昨日皇城忽然戒严,初以为是太子和太后之间的矛盾,不过一夜无事,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恐怕昨日的戒严,就是陛下醒来后说了让太子监国,咱们那位生而知之者的太子殿下怕风声走漏,才戒严皇城。”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有点东西。 石亨毕竟是个武将,不耐的哼了一声,“说这些有屁用。” 徐有贞心里鄙弃石亨,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有用,昨日起,司礼监大监兴安,以及掌印、秉笔两位太监,都不见踪影了,下官中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石亨冷笑一声,“三个没有兵权的宦官,又不是刘永诚和郝义这等人物,担心兴安三人作甚,他们还能卷起什么风浪不成。” 徐有贞又问道:“卢忠今日现身了,去了一趟乾清殿,他的立场如何?” 石亨摇头,“不清楚。” 虽然知道卢忠在监视于谦,但石亨派人去找卢忠,卢忠都避而不见。 立场已经很清楚了。 不过石亨没有告诉徐有贞,总觉得徐有贞是个读书人,胆子小,若是徐有贞知道卢忠并不想和己方势力走近,徐有贞怕是要畏首畏尾。 到了当下这个时节,石亨已经比徐有贞更迫切的希望上皇复辟。 太子监国…… 辅政的必然是兵部尚书于谦。 和他石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石亨显然小瞧了徐有贞想要上位的决心,这位副都御使沉稳的道:“卢忠的立场已经无关紧要,他的锦衣卫都在监视团营,根本没有力量放到皇城那边去。” 一直没说话的石后忽然道:“但别忘了三个人,太子的狗腿子朱骧,抚宁伯朱永和帝师张鹏,尤其是朱骧的北镇抚司!” 石亨点头,“没错,根据线报,卢忠回到京畿后的行动,并没有调动忠心于朱骧的那个锦衣卫千户所,这恐怕也是陛下有意为之,就是让太子殿下有人可用。” 徐有贞反问石后,“朱骧麾下就那么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何足惧哉?” 石后一想也是。 看向石亨,“叔祖,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今夜可行否?” 石亨想了想,“以防万一,要不要去取得太后的支持?” 石后笑道:“侄孙已让王瑶去办此事。” 石亨还有最后一个忧虑,“咱们兵马调动,不可能瞒得过势力庞大的兵部尚书于谦,他要是阻拦,又该如何?” 徐有贞早有定夺,“快刀斩乱麻,起兵到进入皇城,最多在半个时辰内结束,如此,便可不给于少保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石亨深呼吸一口气,“王瑶那边没问题?” 石后眼里闪烁着得意,“叔祖无需担心王瑶那边,孙儿已给了他一座豪宅,并黄金万,并允诺他,只要上皇复辟,叔祖出面,保他一个司礼监三大巨头之一的位置。” 石亨终于放下心来。 长身而起,意气风华,张狂的笑道:“那下午就去会会太子殿下!” 老子要看他能妖孽到什么程度。 今夜之后,老子看你还敢不敢朝老子脸上吐口水! 太子? 在老子面前就一条死狗而已! wap. /105/105805/27495432.html 第二十八章 你想当武则天? 小朝会一般是上午。 但当下情况特殊,天子卧床不醒,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殿下已经九岁,找几个辅国大臣配合着监国理政,完全没问题。 所以下午召集中枢重臣开个小朝会确凿此事,明日再开大朝会宣布。 合乎流程。 大明中枢重臣,齐聚乾清殿东暖阁前。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这两人早就一左一右立在东暖阁门口。 工部尚书江渊,刑部尚书俞士悦,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濙,户部尚书张凤景,吏部尚书王直、王翱尽数到齐。 六部七尚书。 吏部尚书王直已七十八岁高龄,所以朝廷让王翱任吏部尚书辅佐他。 不过另一位大佬就没这个待遇。 六朝重臣胡濙! 胡濙是建文二年的进士,在朱棣朝时找了十年的建文,宣德年间任礼部尚书,就没挪过位了,是当今大明天下,除于谦外为最有声望的辅国重臣。 胡濙已经八十有二,不过或许是当初寻找建文奔走十年,精气神极好。 又或者是个人原因,所以他没有另一个礼部尚书来辅佐。 内阁来了两个人。 首辅陈循,辅臣王文。 如今内阁还没有一家独大,处于阁部两厌的情况,即六部和内阁互相看不顺眼,于谦一直没入内阁,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内阁这两人深受朱祁钰信重。 陈循,太子太傅,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 王文,太子少保,东阁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还曾兼任吏部尚书,明朝二品官员入阁,就从王文开始。 五军都督府那边,只来了个一个左军都督府右都督石亨。 北京保卫战后,兵部尚书的权力急剧膨胀,将五军都督府的部分军政权、指挥权和管理权都拿了过去,这让五军都督府的那些都督们地位尴尬。 这也是朱祁钰如此忌惮于谦的缘故。 众人齐聚乾清殿外。 一直没见太监出来宣觐见,正等待间,有人来了。 杭皇后。 带着贴身宫女太监从陛下的寝殿过来,示意众人免礼之后,先一步进入东暖阁,里面传来太子给皇后见礼的声音。 又有人来。 孙太后,跟随在孙太后身后的是御马监太监掌印刘永诚和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 都是重量级人物。 许是听到了臣子们给太后见礼的声音,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戴义从殿内出来,本就稚嫩的声音越发尖锐,“太子殿下宣见诸臣!” 众臣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宣见大家的时机拿捏得好巧妙! 孙太后刚到,作为太后,她地位尊贵,肯定是要第一个进入乾清殿,然后众臣紧随其后,结果太子殿下来一个宣见群臣。 你孙太后进不进去? 进去,等于你接受了作为臣子被太子殿下宣见——尽管太后地位尊贵,辈分又高,但终究只是太后,而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主。 不进去,那就得在臣子之后。 更尴尬。 众臣包括于谦在内,都暗呼了一声太子殿下好心机! 不过大多人认为这并非太子殿下的意思。 而是杭皇后的主意。 尽管不是亲生,但杭皇后和孙太后之间也是婆媳的关系,婆媳矛盾久且深远,杭皇后弄这么一出完全可以理解。 一方面给孙太后难堪,一方面给太子殿下立威。 孙太后脸色难堪至极。 犹豫刹那,权衡之后,还是先一步进殿。 于谦刚想紧随其后,不料被六朝老臣胡濙拦住,精气神都还不错的胡濙摸着胡须,对于谦摇摇头,示意等一下。 于谦恍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不由得大感佩服。 不愧是服侍过六位帝王的老臣,胡濙让大家缓一下再进去,无形之中将臣子和太后分开,那么刚才的宣见就不包括孙太后了。 缓解了孙太后的尴尬。 御书房内,朱见济坐在朱祁钰的位置上,太后和皇后两人则坐在旁边的软塌上,众臣跪下行礼之后,默默的等待着。 朱见济双手撑在桌面上,大马金刀的俯视众人。 眼前这一群人,是整个大明天下当今这个时代最为精锐的一群人,其中有大明长城于谦,六朝老臣胡濙。 如今皆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这种感觉…… 甚爽! 微微颔首,道:“众位卿家且起。” 有斗没斗,气势拿够。 现在便宜老爹卧床不起,老子这个太子就是天下最大的,何况自己年幼,面对一群老油条,不说下马威,至少气势不能输。 要不然以后怎么拿捏他们? 又道:“戴义,给胡尚书和王尚书赐座。” 这两老太爷太老了。 一直站着的话,怕他俩晕倒在东暖阁。 待胡濙和王直落座,朱见济看了一眼杭皇后,杭皇后立即起身,道:“诸位臣工,昨日陛下清醒过一次,有口谕示下。” 今日议事,就为太子监国理政。 杭皇后说完之后,侧首看了一眼孙太后。 哪知道孙太后就像没听见一样。 朱见济大感意外,这老妖婆今日坐得住,她在打什么算盘? 众多臣子又只得纷纷跪下。 杭皇后深呼吸一口气,“陛下说:朕抱恙榻间,需养身心,暂不理国事,太子已九岁,且聪慧天骄,可职监国理政之事,望各部尽心辅之。” 众臣齐呼遵旨。 朱见济心里哟了一声,这么顺利就监国理政了? 心思还没落地,就见孙太后缓缓起身,凝重的道:“陛下病重,太子监国理政是情理之事,哀家也认为应当如此,不过太子殿下年幼,陛下可曾点臣工辅政?” 杭皇后哪是孙太后的对手,根本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摇头。 陛下确实没说。 能辅政的大臣,除了于谦还有谁。 可当今局势,谁敢让于谦来辅佐,嫌老朱家的皇位坐太长久腻了么。 孙太后不容置疑的道:“那由哀家听政罢!” 朱见济见状暗道不妙,心思电转,立即笑眯眯的,一副半真半假的模样,道:“皇祖母,你是想当武则天么?” 话一出,所有人都汗毛倒竖! wap. /105/105805/27495434.html 第二十九章 拿捏! 这话何其无礼! 虽然惊骇莫名,一些心怀鬼胎的大臣心里又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顽劣,敢假传圣旨斩了教坊司晋荣和钟鼓司陈义,敢直呼天子名讳,敢在陛下跟前自称老子,也敢向武清侯脸上吐口水。 陛下病重后,太子殿下忽然就拿捏出气势了。 成熟稳重得一批。 石亨、徐有贞等人,刚才心里就惴惴了许久。 现在故态复萌了。 这才是正常的太子殿下。 就说嘛,九岁的娃娃能有什么城府心机,之前的装腔作势,必然是杭皇后教的,什么生而知之者,都是张鹏那群人的忽悠。 而于谦、胡濙等人心里则暗暗摇头。 如此太子,可章国乎? 难! 话虽然难听,但杭皇后却像没听见一样,根本没有出来圆场的意思,就想看孙太后出丑丢脸,反正大家都知道太子的秉性,何况小孩子说话本来就“童言无忌”。 怪不到她这个当娘的头上。 年近六旬的孙太后当然没有篡位的想法。 也没这个能力。 她要有这个能力,当年当皇后的时候,也不会被太皇太后张氏给拿捏得死死的了。 闻言气了个七窍生烟。 武则天是女帝没错。 但武则天的风评在后世并不好,祸乱国家就不说了,关键武则天服侍了唐太宗和唐高宗两父子,篡国为周后,又豢养众多男宠,还和女儿共享。 淫乱得很。 朱见济说她想当武则天,这几乎是指着鼻子尖在骂娘。 孙太后怒极反笑,“太子在文华殿读书多年,暗说早该清理明性,却如此口无遮拦,是东宫养了狗么,看来张鹏徒有虚名,配不上帝师之名。” 众臣暗呼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孙太后没有在武则天这个事情上纠结,也没解释她有没有这个心思,却只说太子读书的事情,言下之意,太子不懂礼,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鹏也不配当帝师。 今日若是孙太后赢了,张鹏的仕途也到头了,搞不好还得掉脑袋。 朱见济也觉得棘手。 之前有便宜老爹在前面遮风挡雨,觉得日子好是惬意,现在第一次牵扯进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才发现步履维艰,也难怪便宜老爹会觉得压力大,用醉生梦死来逃避。 老子要是没上帝视觉,也情愿躺平当老朱家猪圈里的大肥猪。 想也不想,直接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张先生虽然才华灼灼,但确实皮相不好,皇祖母看不上他很是正常。” 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好听点是说孙太后以貌取人,难听点的理解,就是孙太后像武则天一样喜欢美貌的男子,所以这话也就朱见济这个年纪能说。 小孩子嘛。 不过这个小孩子是太子。 所以这话有一定的分量。 孙太后气得脸色发白。 但她出身官宦,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又不可能像朱见济这样,没脸没皮的瞎胡说,知道再这么和朱见济闹下去,太后仪态尽失。 而且你越是争辩,越容易引起怀疑。 也便不想争了。 没意思。 争下去,倒是显得自己毫无素养,以后流传史书,败了名声。 起身,拂袖而去。 小兔崽子监国理政,没有哀家给你听政,我看你能不能斗得过那群官场老油条! 朱见济对即将出门的孙太后笑眯眯的道:“皇祖母,张先生虽然皮相不好,但儿臣以为,先生之忠心,可比王艮。” 这话一出,群臣又是脸色大变。 孙太后却倏然止步。 回头看了一眼朱见济,微微颔首,“哀家知道了。” 小兔崽子,算你有点良心。 知道赢了要见好就收。 大明朝有点名气的王艮,有两个,一个是王阳明的弟子王艮,还有一个则是太宗陛下靖难时的江西人王艮。 很明显,朱见济说的后者。 王艮,洪武三十三年江西乡试第一名,解元。 洪武三十五年殿试策对榜眼。 但王艮其实应该是状元,只不过长相着实有些寒碜,朱允炆觉得状元长这样有点损伤朝廷形象,于是把第二名胡广提为状元,王艮降为榜眼。 后来太宗靖难,李景隆开金川门迎圣驾,朱允炆自焚于奉天殿。 当夜王艮、胡广、解缙、吴溥四人聚会。 胡广、解缙慷慨陈词,唯独王艮哭泣不语,四人各自回家后,吴溥的儿子吴与弼认为胡广和解缙会自杀殉国,但吴溥认为胡广和解缙只会讲空话,真正忠君爱国的是王艮。 话还没讲完,听到住隔壁的胡广大声对斥责妻子,说外面兵荒马乱的,小心看好猪。 吴溥说他连一只猪都舍不得,难道舍得生命? 果不其然。 太宗登基,胡广、解缙归附。 尤其解缙,连夜“驰谒”,还抢着去写登基诏书,很是讽刺。 反观王艮,回家便自杀殉国了。 建文帝以貌取人,王艮却未以势取国。 太宗和后人虽然不承认朱允炆那一朝,但私下里说,提及王艮,还是认可他的忠君爱国,只不过为了保持靖难的政治正确性,一直没给他追赐而已。 朱见济此刻把王艮提出来,其实就是在给孙太后找补,告诉群臣,和孙太后的争论,仅仅是针对御史张鹏有没有能力是否忠君爱国而已。 维护了孙太后的形象和名声。 人心都是肉长的。 孙太后虽然气得心口疼,但听到朱见济这么说,心里舒服了不少,出了乾清殿,对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道:“去乾西宫。” 还是自家孙儿好。 东暖阁内,群臣都有些无语,太子殿下你这也太那啥了,不按套路出牌啊。 王艮是建文的臣子。 而你是太宗的后人。 你公然称赞王艮,让太宗在九泉之下情何以堪。 朱见济内心有点飘。 大获全胜! 不过当下大意不得,还有一群老狐狸要应付,胡搅蛮缠把老妖婆孙太后气走后,接下来就是老子的主场,收敛笑意,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座,沉声道:“孤监国理政,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众臣看得头皮发麻。 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太子殿下又像换了个人一样…… 太诡异了。 就他现在这气势拿捏,没个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根本做不到,可太子殿下才九岁。 他哪来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来拿捏这样的气度。 胡濙毕竟是六朝老臣。 心思电转,太子监国是既定事实,可他年幼,需要人辅佐也是事实,但胡濙又深知皇室的忌惮所在,立即出列道:“老臣并无异议,不过殿下年幼,尚无治政经验,老臣斗胆,还请皇后娘娘听政!” 皇后听政,就没于谦什么事了。 wap. /105/105805/27495436.html 第三十章 于少保,活的! 有明一朝,没有一名太后、皇后垂帘听政。 诚孝昭皇后张氏有实无名。 仁宗朱高炽当了二十几年太子,登基不到一年,驾崩,宣宗朱瞻基登基,十年后驾崩,英宗朱祁镇登基。 朱高炽的老婆,诚孝皇后张氏成了明朝第一位太皇太后。 朱祁镇年幼,便有朝臣奏请由她垂帘听政。 张氏凛然拒绝。 但也没撂挑子,重用三杨、胡濙、张辅,正统初年的朝政河清海晏,她活着的时候,王振折腾不起一点浪花,可惜她一薨天,没人压着,朱祁镇就放飞了自我。 也把大明放进了深渊。 朱祁镇和处境几乎一模一样的宋仁宗赵祯比起来,天壤之别。 现在胡濙忽然提起皇后杭氏听政,东暖阁里众臣哗然。 于谦最先反应过来。 上前一步,道:“臣,附议!” 于谦其实心里明镜,可他也没办法,又做不出自污的事情来,现在太子章国,如果没有人辅政,只怕真有人会推动自己去走宋太祖的路子。 皇后听政,反而是件好事。 于谦话没落,工部尚书江渊上前一步,“臣,附议。” 江渊心里苦啊。 景泰七年,太子殿下让工部按照图纸设计打造一种叫“缝纫机”的东西,江渊觉得是太子殿下在瞎胡闹。 于是消极应对,最后不了了之。 当时想的就算太子殿下不满,可陛下年轻,等太子殿下登基,他早就致仕了。 哪曾想太子殿下这么快就监国理政了。 一想到太子殿下敢假传圣旨,毫不犹豫的砍掉晋荣和陈义的脑袋,江渊就觉得脖子发凉,当然支持皇后听政。 有人压着,太子才不会胡来。 其余尚书,以及陈循、王文两个内阁辅臣一看,于谦都同意皇后听政,这是好事,免得他于谦在朝中只手遮天。 赶紧出来附议。 武清侯石亨也上前,“臣,附议。” 心里却在冷笑。 有意思么? 过了今晚,什么监国,什么听政,都见鬼去吧。 杭皇后懵了。 她没想到,把孙太后堵在了垂帘听政的门外,结果这群大臣把她给架到了火堆上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怪杭皇后,她确实没这个能力来应变。 朱见济也懵了。 卧槽…… 父皇病重,让自己监国,作为人子,心情沉重,但作为一个有为青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觉得可以推进大明改革了。 结果老子辛辛苦苦怼走了老妖婆孙太后,胡濙你这老不死的给我来这一出,深怕老子变成下一个朱祁镇么。 听政的意思,就是大小事都要给母亲汇报一下,由她来决断。 自由不自由另说。 关键自己成了个傀儡,很多项目没办法推进。 还谈个屁的改革! 可这事吧,这么多大臣提出来,已经由不得自己,除非便宜老爹现在就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东暖阁,否则只要母后一点头,此事板上钉钉。 只能期盼的看着母后。 摇头。 快摇头,快拒绝! 万般祈祷。 结果…… 杭皇后看到了儿子期盼的望着她,以为儿子是在向她求助,帮助他听政,免得在朝堂上被这群老狐狸欺负,于是温声道:“太子年幼,本宫听政也可,不过本宫乃一介女流,无仁孝文皇后的才华,也无诚孝昭皇后的才能,还望诸位臣工尽力辅佐。” 仁孝文皇后是朱棣的徐皇后,有女诸生的美誉。 诚孝昭皇后被称为“女中人杰”。 从言辞上看,杭皇后很有自知之明。 但大臣们哪管这些。 认定这番话是杭皇后的自谦,于是纷纷跪下,“皇后娘娘圣明。” 朱见济:“……” 这峰回路转搞的让人上火。 我的亲娘呢,这群老狐狸就没安好心,知道你比不上那两位,而且杭氏族人除了外公杭昱和舅舅杭敏,在朝中几乎没什么权势地位,不用担心外戚专权而影响他们的利益。 才让你听政来掣肘你儿子。 结果你还真上当了。 完犊子了。 此事就此议定,太子朱见济监国理政,杭皇后听政。 朱见济无奈,让众臣退下,又道:“于少保请留下,孤有事相商。” 退下的臣子包括胡濙、陈循和王文在内,都暗暗侥幸,幸亏请杭皇后听政了,你看这才刚一开始,太子殿下就要倚靠于谦。 若是没有杭皇后来压一下,只怕于谦就要权倾朝野。 成为下一个宋太祖也不是没可能。 待所有人退下,朱见济也顾不得于谦还在,起身对杭皇后道:“娘,你这是给儿子出了个难题啊,现在好了,你听政,我监国,在政事上咱俩意见不合,岂非要母子反目。” 对便宜老爹可以没心没肺。 但对杭皇后,朱见济其实从来都很遵守礼制。 毕竟和便宜老爹是男人之间的对决。 杭皇后愣了下,一脸不解,“见济,不是你期盼的望着娘,希望娘来听政,免得在监国理政中被那些大臣们欺负么?” 朱见济:“……” 感情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 心里又有点温暖。 母亲其实知道她没有能力听政,但为了保护自己,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哪怕此举是违背了太祖立下的祖训。 这是母爱。 自己若还要抱怨,就真的不配为人子了。 脸上浮起笑意,“娘,要不……你去看看父皇?” 杭皇后猛然惊醒,“这么久了,我得去看看,万一你父皇醒了呢。” 急忙匆匆而去。 目送母亲离开,朱见济重新坐下,看着眼前的老人。 这就是大明长城啊! 于谦。 于少保。 活的!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这位民族英雄接触。 于谦身材高大但形容矍铄,显得颧骨突出,胡须不长,整理得很是清爽,但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双眸子。 深邃而坚毅,充满了岁月的智慧。 一身大红官袍,越发彰显出满脸皱纹里散出来的那股不怒自威的壮气。 气势昭然。 朱见济笑意拳拳的看着于谦,尊敬的道:“在我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那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那时候觉得,人间若有英雄,就该是少保这样的!” wap. /105/105805/27495438.html 第三十一章 老子的长枪已经饥渴难耐! 于谦有些意外,“石灰吟?”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永乐十年,于谦十五岁,被录取为钱塘县儒学生员,次年就读于吴山三茅观,十七岁时应乡试不第,仍就读于吴山三茅观,就在这年写出了《石灰吟》。 朱见济笑道:“少保这首诗,必将流传千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别人的马屁对于谦或许没效果,但有“生而知之者”之誉的太子殿下说出这样的话,于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飘乎。 于谦也笑了笑。 寒暄过后,接下来是正事。 朱见济渐渐收敛笑意,“于少保,不知道贵婿朱骥没有给你说过这一两日的事情。” 于谦的女婿朱骥为人刚正,在锦衣卫南镇抚司任职。 世袭的千户。 南镇抚司不是行动机构。 是锦衣卫内部纪律监督机构,锦衣卫的行动,事前都要通知南镇抚司,由南镇抚司对整个行动的过程和结局进行监督。 当然,大部分时间南北镇抚司都在狼狈为奸。 利益共同体嘛。 所谓的监督都是走过场的面子功夫。 除非锦衣卫的高层或者北镇抚司这边有人要倒霉了,南镇抚司才会站出来,要不然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同僚,谁会撕破脸皮。 所以尽管便宜老爹忌惮于谦,但还是让朱骥世袭了。 南镇抚司就需要朱骥这样的人。 于谦沉默不语。 朱见济见于谦这反应,知道大明长城心里应该有数。 对于谦的反应也不意外。 朱祁镇和朱祁钰都是大明天子。 于谦作为臣子,确实无法选择。 因为这一场兄弟博弈不论谁胜谁负,于谦都是不忠。 他只能作壁上观。 也行。 反正从一开始就没奢望于谦能帮助自己。 态度诚恳的笑道:“这几日事情过后,若是陛下还没痊愈,孤便要监国理政,母后虽然听政,但要照料父皇,诸事繁忙,届时还望少保能为孤保驾护航。” 就差没明说了,孤监国理政,要重用你于少保。 于谦又是一顿意外。 什么状况。 陛下对自己忌惮万分,怎么太子殿下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专权,瞧太子那模样,恨不得把所有政事都交给自己,他就可以愉快的放飞自我一样。 这莫不是想捧杀? 心里叹了口气,我于谦何惧,只要死前能为天下做点实事,捧杀又何妨。 弯腰行礼,“臣必鞠躬尽瘁!” 行却礼。 出门之后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笑。 生而知之者? 有点像。 今日东暖阁的博弈中,除了在杭皇后听政一事出人意料,太子殿下的处事作风,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唯有“惊艳”二字,已不输仁宣二帝居东宫之时。 远胜于上皇。 国家之幸也! 朱见济喊道:“朱马儿。” 一直守在东暖阁外的朱骧急忙按着绣春刀快步入内,行礼。 朱见济问道:“消息如何了?” 不出意外,今夜就是夺门之变。 朱骧精神振奋起来,“兴安大监已经着人快马加鞭来报,最迟日暮,他和两位掌印、秉笔太监率领的三卫锦衣卫缇骑就能抵达城外,且已拟定各种烟花信号。” 朱见济松了口气。 总算有点依仗了,三个卫所的锦衣卫,共三千六百余人。 不少了。 但也不多。 今天把老妖婆孙太后得罪的够呛,夺门之变如果被她知道,肯定要让御马监掌控的腾骧、武骧四卫掺和进来。 那可是两万多人。 三千六百锦衣卫缇骑在两万多精锐面前,不堪一击。 庆幸的是,孙太后根本不知道石亨的计划——外臣和皇城内宫门禁森严,石亨就算想联系孙太后,也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还是要预防。 毕竟投机集团都能联系上阮浪和王瑶,那么通过王瑶和阮浪两人来联系孙太后,也是极有可能存在的情况。 于是问道:“慈宁宫那边怎么样?” 朱骧立即道:“没啥情况,除了御马监刘永诚让腾骧和武骧四卫加大了对慈宁宫、乾西宫的安防力量外,并无其他动静。” 朱见济乐了。 感情现在麻杆打狼两头怕。 自己担心孙太后掺和到夺门之变中,孙太后担心自己监国理政,为了确保政治唯一性和正确性,对乾西宫的朱见深下手。 但也存在一个可能。 孙太后已经掺和到夺门之变中去了,所以提前布置力量保护朱见深。 得留意一下。 对朱骧道:“负责皇城安防的锦衣卫缇骑,留意一下刘永诚麾下的腾骧和武骧四卫动向,有什么异状立即报于我,另外,要随时和那位大监保持沟通联系,确保咱们不会被釜底抽薪导致后院失火!” 朱骧道:“那位大监……” 朱见济笑道:“可以信重!” 那位大监可是自己的底牌之一。 又问道:“金刀已经通过王瑶出宫,现在大概到了石亨手上,咱们监视石亨和徐有贞那边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朱骧道:“没有。” 真的很诡异,石亨和徐有贞这几日甚是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但自金刀出现后,殿下偏偏就毫无理由的笃定徐有贞和石亨两人有反心。 朱见济疑惑不解,“不可能,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 夺门之变是曹吉祥、徐有贞和石亨三人发动。 曹吉祥在景泰五年被杀。 他的作用被阮浪取代,现在金刀出现,父皇病重,自己刚刚监国,还没培植出势力,正是投机集团发动夺门之变的最佳时机,石亨和徐有贞不可能坐得住。 肯定哪里疏漏了。 道:“朱马儿,加派人手,给我把石亨、徐有贞盯紧了!” 朱骧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入夜之前,把空余的人手,以负责东宫安防的名义,全部拉到文华殿,入夜之后我再做安排。” 这也是为何要硬怼孙太后。 孙太后掌控着御马监麾下的腾骧、武骧四卫。 一场冲突之后,作为监国的太子,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调派锦衣卫入宫担任安防,名正言顺,不会有任何人起疑心。 但这些人真正的用途,在正阳门那边。 今夜,必将血流成河! 石亨? 徐有贞? 来! 来战! 来战个痛快! 老子的长枪已经饥渴难耐! wap. /105/105805/27495440.html 第三十二章 我石亨才是大明长城! 深夜。 因为京畿加强了夜禁,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卒,几乎看不见人影。 武清侯府,灯火辉煌。 石亨和徐有贞坐在书房里,他们在等。 等人来。 也在等时间。 人来了,时间一到,立即去皇城,从此走上人生新的巅峰。 石亨喝了口茶,长吁了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徐有贞,有些患得患失,“今夜咱们起事真没事?本侯总觉得有点不放心,那么巧,咱们要起事了,太子就监国了?” 徐有贞呵呵一声,“陛下病重已有几日,总得稳一下人心,杭皇后自然得把太子推出来,但这也恰好证明咱们的计划没有泄露。” 要不然杭皇后哪有心情推动太子监国。 石亨顾虑重重——人嘛,拥有的越多,在做重大决策的时候,就会越有顾虑,道:“总觉得司礼监的兴安和掌印、秉笔三巨头不见踪影,会有意外发生。” 徐有贞不无不屑,“区区司礼监能阻拦得了咱们?” 又不是御马监。 若是平时论政,司礼监的人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了一两句话,可一旦到了刀兵相见,司礼监在御马监面前就是个屁。 石亨一想也是。 又道:“不过今日着实看了一场好戏,你是没看见,朱祁钰家的小兔崽子,把孙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和平日里传言一样,太子不仅在陛下面前豪横,在臣子面前也一样。” 一说起朱见济,石亨的眼里就浮起了杀意。 小兔崽子,还敢往老子脸上吐口水? 今夜大功告成…… 第一个就杀你! 徐有贞笑了起来,“这不更好,太子和太后矛盾重重,王瑶去慈宁宫密报太后,咱们行动后必然能得到太后的支持,而御马监刘永诚可是太后的心腹,到时候咱们一旦进入皇城,腾骧和武骧四卫就会来支援。” 石亨哈哈一笑,“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太子今夜必死无疑。 徐有贞笑而不语。 格局小了。 杀太子这种事怎么能亲自动手,得交给复辟的堡宗陛下,要不然以后朱祁镇看你石亨不顺眼,这就是个杀你的理由。 但也没提醒石亨。 本来就看不顺眼石亨,如果不是因为推动复辟需要石亨的兵权,徐有贞真不愿意和这等粗鄙武夫打交道。 石亨还想说什么。 徐有贞笑着摇头,“侯爷,箭在弦上,所有准备皆已万全,说再多,就显得咱们心虚了,此刻安静的等待石后便好。” 为了防止被朱骧的北镇抚司察觉,由石后去联络石亨的心腹兵力。 石亨被噎了一下,心里不悦,脸上却无表情。 暗暗冷笑。 敢怼我? 等上皇复辟之后,老子将取于谦而代之,分分钟弄死你这狗日的读书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 石亨心中一喜,道:“是先之?” 石后,字先之。 门外响起时候的声音,“叔祖,是我。” 石亨急忙起身,“进来。” 目睹这一幕的徐有贞眼里闪过一丝讽刺,临大事者不虞,方为人雄,石亨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侯爷地位,当得起人雄。 今夜却露痕了。 淡定的起身道:“石后既然回来,说明咱们等的东风来了!” 还进来作甚。 直接出发! 对石亨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请披甲!” 石亨啊了一声,“不等慈宁宫那边回应?” 石后恰好进屋,这个读书人也看准了时机,知道只要今夜事成,他将跟随石亨一起,乘青云而化龙,成为大明朝堂中枢。 闻言笑道:“叔祖,慈宁宫的人出不来,没法回应。” 打仗叔祖石亨在行。 但论阴谋和局势判断,还是读书人更擅长。 石亨一想也是。 道:“取我甲胄来!” 石后等门外的家丁挥挥手,然后对石亨道:“愿意拥护上皇复辟的将领已经点好兵马,由张軏率领,随时都可以进城。” 石亨嗯了声,“多少人?哪些卫?” 石后道:“因为现在各卫的管理、调动权力都在兵部,这一次愿意跟随叔祖起事的并不多,侄孙和张軏多次试探,才挑选出一批人,不多,三千。” 张軏是前军都督府右都督。 和石亨关系极好,当然,他们这个层次的所谓关系极好,都是利益勾结而已。 石亨又道:“叔祖的左军都督府中,留守左卫有一个千户率领百人前来,镇南卫有一个指挥同知,带了四五百人,加上骁骑右卫,龙虎卫等卫的部分人,共两千人左右,而张軏的前军都督府下辖卫所,包括龙骧卫和飞熊卫等,仅有千人愿意跟随他起事。” 适时家丁送上盔甲和大刀。 石亨一边披甲一边担心的道:“才这么点人?” 三千人够干什么? 石后叹道:“这没办法,自永乐陛下后,五军都督府式微,权力逐步移交兵部,北京保卫战后,留守北京的诸卫精锐都被抽调组成团营,以弥补三大营的缺失,加上兵部尚书于谦功高盖主,导致兵部权势如日中天,五军都督府已名存实亡,咱们能有三千人跟随起事,已经是万幸了。” 徐有贞颔首,“侯爷不正是因为如此,才走到今天的么。” 石亨披甲妥当。 振了振大刀,手感不错,道:“张軏无故调动兵力,于谦很快会得到消息,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你二人随我一起去皇城罢。” 石后笑道:“侄孙就不去了,得有人善后,甚至看看有没有可能拖住于谦。” 老子才不去冒险。 徐有贞倒是笑道:“下官当然要陪侯爷一起。” 拥护朱祁镇复辟,这是何等的功劳,这也是徐有贞怂恿石亨的目的,他当然要第一时间出现在朱祁镇的面前。 至于是否会战死…… 徐有贞没怕过。 已经给家人说了,今夜出门,若是归来,便是办成了一件大事,是国家之福,若是办不成,便是徐家灭顶之日。 连全家老小都不在意,又哪会惧怕自己一死。 石亨大笑,出门,“出发!” 杀! 杀穿皇城,请朱祁镇归位。 于谦压我久矣。 今夜之后,我石亨便是这大明的长城! wap. /105/105805/27495442.html 第三十三章 列阵正阳门! 朱见济坐在书桌前,将军器监打造出来的东风狙击枪摆在膝上,温柔的擦拭着。 一旁桌子上,放着十余颗子弹。 朱骧匆匆入殿。 抱拳道:“殿下,消息回报,率兵直扑皇城的是石亨和张?,徐有贞随行,他们在途中又拉上杨善和靖远伯王骥及其子王瑛、王祥。” 张?,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父亲河间王张玉,兄长定兴郡王张辅。 作风骄奢淫逸,近些年又和石亨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景泰二年,曾因骄淫不道连坐入狱。 杨善,礼部侍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朱祁镇带回大明的首功之臣。 王骥,靖远伯,身为文臣却以战功封爵,因三征麓川无功,被地方卫所将领弹劾劳师费财,章折传到京畿,王振说情才免于被罚。 正儿八经的王振余孽。 这阵容和历史上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他们不会有曹吉祥作为内应了,朱见济抬起头,问道:“那件事办妥了?” 朱骧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妥了!” 刀鞘间,血迹殷然。 朱见济将东风狙击枪抗在肩膀上,长身而起,“走吧。” 朱骧按刀跟随。 出了文华殿,赵牧等八个小太监皆佩刀剑,在戴义的率领下,人手一个火折子,抱着一桶烟花,站在殿外默然无声,见状亦跟随在朱骧身后。 来到正阳门。 此刻原本负责宿卫正阳门的腾骧和武骧四卫士卒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白日里进入皇城内宫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 全是朱骧心腹。 绣春刀在火把映照下闪耀着寒光。 所有人齐齐跪下行礼。 朱骧在旁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只在南宫留下十人,又派了十人乔装成太监潜伏在乾西宫外,其余全撤到了正阳门,共一千人,剩下的一百人撒在在城外,负责传递消息,又或者战后收割溃兵。” 朱见济微微颔首。 不错。 老子已经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沉声道:“今夜大家守卫在此,或将面临一场死战,该说的,朱镇抚使已经说了,孤也不浪费时间,就说一句,过得今夜,若孤还是这大明太子,尔等皆可得富贵!” 挥挥手,“免礼罢!” 一千儿郎起身,目光坚毅。 镇抚使是太子党。 他们也是太子党。 今夜不论是谁对太子不利,都先从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 死了不过鸟朝天,活下来不仅富贵一世,还能福泽后人。 这正是大家跟随朱骧的原因。 夜幕深沉。 正阳门内,灯火辉煌宛若不夜之城,正阳门外是皇宫外城,也就是各部公事衙门所在的地方,此刻漆黑一片。 一明一暗,人间两重天。 朱见济肩抗东风狙击枪,站在城门上,看着黑暗,夜风拂起鬓发,如一尊雕塑。 朱骧按刀在侧。 问道:“殿下,如果真的守不住……” 朱见济想都不想,“杀!” 守不住正阳门,那就先一步杀了朱祁镇和朱见深,彻底断了投机集团的念想,也断了孙太后的念想——其实不管守不守得住,今夜都得杀了堡宗父子。 朱骧咧嘴一笑,“得嘞!” 他心大。 但不代表傻,近来太子殿下风格骤变,以前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如今成熟稳重,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而已。 一个优秀的天子还得果决。 太子殿下的选择让人欣慰,如果守不住城门,不再顾及什么青史名声,直接杀了朱祁镇和朱见深,这两人一死,石亨这些人进退两难。 进,杀了朱祁钰和太子? 那就真的是造反了。 必死无疑。 退? 也必死无疑。 殿下此举,成大事者也!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朱骧认为陛下都不如太子殿下。 正阳门寂静无声。 而永定门外,脚步声惊醒了夜幕下的北京城。 三千多人,如一条长龙急奔。 永定门外的南薰坊醒了,京官纷纷走出寝卧,到院子里一问奴仆,听说有军队向直扑永定门,都吓了个够呛。 要出大事了! 就在此时,皇城上空忽然一声炸响,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在黑夜里。 慈宁宫。 虽然上了年纪,入夜之后困倦,但孙太后今夜毫无睡意,抚摸着怀中的波斯猫,问站在帘外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太子先调一千户所的北镇抚司缇骑入宫,布置在南宫附近,入夜之前,又调到正阳门去了?” 刘永诚答道:“是的,娘娘。” 孙太后陷入沉思,眼睛忽然一亮,“这一两日,宫外可有消息传来?” 刘永诚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太子殿下忽然调兵,表面上看,似乎在提防咱们的腾骧和武骧四卫,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腾骧和武骧四卫不可能对陛下和太子殿下动手。” 要动手早就动了。 还轮得到你朱见济入主东宫? 刘永诚继续道:“所以太子殿下调兵应该是针对宫外,而宫外的势力如果想做什么,肯定会来寻求娘娘的支持,然而这一两日宫外并无消息。” 孙太后想了想,“会不会是被太子的人截杀了?” 刘永诚恍然,“极有可能!” 适时,一声炸响。 一名腾骧卫士卒在门口大声道:“禀娘娘、大监,正阳门方向升起了一朵烟花。” 孙太后倏然站了起来。 来回踱步,站定,对刘永诚道:“迅速调动兵力,查探正阳门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你进来,哀家有事交待。” 刘永诚立即走入帘内跪下。 孙太后一脸决然,压低声音,“如果真有外臣造反……杀了朱祁钰和杭氏!” 哀家给太子来个釜底抽薪! 刘永诚欣喜的抬头。 孙太后,“嗯?” 刘永诚急忙低头,“奴婢领旨。” 永定门外。 行军中的石亨看见烟花,立即勒停战马,问身边的徐有贞,“怎么回事?” 徐有贞一脸茫然,“下官也不知道。” 张軏、杨善和王骥父子靠近过来,一问,都不知道这烟花什么状况,众人商议了一番,张軏、石亨和徐有贞都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回去的余地。 唯有孤注一掷。 杨善和王骥父子无奈,已经上了贼船,现在想下船? 晚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wap. /105/105805/27495444.html 第三十四章 一枪入魂! 石亨有皇城钥匙,打开永定门,一路畅然无阻。 顺利的出乎想象。 石亨毕竟军中出身,加上之前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烟花,行进间不放心的问张?,“如此顺利,遮莫有陷阱埋伏?” 张?也摸不透。 靖远伯王骥已经七十多岁,活够了。 闻言大笑一声,“武清侯在惧怕什么,事已至此,难道我等还有退路不成,陛下于南宫中望我等如望秋水,忠君于天,我等一死何惧?就算有埋伏,凭你我二人,再加上张?张都督,难道还杀不穿?” 石亨深呼吸一口气,是的,没有退路了。 直扑正阳门。 本以为和永定门一样顺利,何况还有阮浪王瑶作为接应,负责正阳门的几十个腾骧武骧守卒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让大家进门。 不料…… 石亨第一眼看见的,豁然是两颗大好头颅,悬在正阳门上,鲜血已经滴尽,五官扭曲狰狞,犹能看出他们临死前经历了何等的恐惧。 王瑶! 阮浪! 石亨倏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怎么死了?! 被谁杀的? 现在没有他们作为内应,只能强攻正阳门了! 城墙上,朱见济肩抗东风狙击枪,探出半个身子,沉声大喊道:“尔等擅闯皇城禁地,乃是灭族大罪,现在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 原本想偷袭,用东风狙击枪敲爆石亨和张?的脑袋,然而正阳门前一片黑暗,叛军的火把不足以支撑狙击需要的光照度。 石亨和张?骑马而行,身边一堆将领环绕,自己又是第一次用枪,没有绝对把握。 而东风狙击枪精准射击,只有三枪。 不能轻易浪费机会。 石亨懵了。 太子怎么会出现在正阳门? 是他杀了阮浪和王瑶! 这么看来的话,他调朱骧的一千锦衣卫缇骑入宫,不是因为和孙太后撕破脸皮而加强东宫安防,是为了在正阳门设防,阻止自己入宫。 但太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重要了。 就凭朱骧的一千锦衣卫,想挡住三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老卒? 守得住正阳门? 痴心妄想。 正好。 趁乱杀了朱见济,免除上皇复辟之后的烦恼,也是件功劳。 石亨大笑一声,“正统十四年,瓦剌扰边,上皇心忧大明江山,又恐黎民遭铁骑屠戮,遂大军北伐以定天下,然天道蒙污,北伐溃败,纵然如此,上皇身披御甲手握天子剑,于敌军丛中斩首数十。当今陛下乃是代上皇监国,上皇北狩年余归来后,理应还位,却据神器而不归,甚至贿赂朝臣,让汝这等不遵礼数的黄毛小子入主东宫,天理何在,我等良心犹然,今夜务请上皇归位!” 说完这话,石亨心里呸了一声。 作为一个武将的良知……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不要脸。 朱见济乐了,“哟嚯,上皇斩敌首数十?” 继续道:“武清侯,要点脸啊,土木堡之变什么个状况,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堡宗北伐,率领包括三大营在内的精锐大军二十余万,既有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这等名将,又有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这等能臣,如此阵容,就是来个傻子指挥,也能犁庭扫穴,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大明百年积蓄毁于一旦,我朱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哭泣,若无父皇和于少保力挽天倾,击退也先拱卫北京,此刻这天下已是瓦剌铁骑的后花园!” “如此战绩,啧啧啧……果然是我大明战神!” “就凭此事,大明战神还有什么脸面重登奉天殿去面对我老朱家的列祖列宗?” 石亨老脸一红。 恼羞成怒,“黄口小儿,休要信口雌黄泼污上皇,若是识趣,速开城门,我等还可进言上皇,将来保你一个富贵王爷,若是不知好歹——” 朱见济不耐的打断他,“有本事你进来啊!”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狭路相逢勇者胜,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无论谁赢了今晚,都可以随意粉饰。 石亨立即下令,强攻城门。 朱见济对身后的朱骧道:“坚守正阳门,等待援兵!” 冷不防的,倏然有箭来。 好在朱骧早有预备,猛然抢前一步,用藤牌将朱见济挡了个严严实实。 嗡! 箭矢插在藤牌上。 箭尾犹在轻颤,力道不弱。 朱见济往下面一看。 哟嚯。 王骥这老贼纵马到了城下,还保持着挽弓的姿态。 笑骂道:“王骥你个老匹夫,竟敢偷袭孤,真以为孤平易近人?对你们这班乱臣贼子,孤纵然脸上笑嘻嘻,心里全是你妈卖批,还有,老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死定了!” 找死? 老子成全你! 将东风狙击枪架在城头,对朱骧道:“朱马儿,留下两个人举藤牌保护我,你去楼下主持城门的防守战事,务必死守!” 朱骧立即领命。 朱见济架好东风狙击枪,从城头到王骥所在的距离,不过五六十米左右,今夜又无风,只要抓住射击窗口,大有可能一枪送他上西天。 瞄准王骥。 既然没机会狙杀石亨和张?,那就先狙杀王骥立威! 王骥看得真切,知道太子手上有一把火铳。 根本没放心上。 相距百步有余,而火铳有效射程才一百步,何况自己浑身披甲,火铳必须在六十步以内射击,才有可能破甲,百步之外举枪,就算被射中,大概也就相当于挨一拳而已。 我堂堂老将,还惧怕你如此之远的火铳? 笑话! 坐在马上动也不动,大笑道:“竖子,逞什么口舌之快,有本事就用手上的火铳射杀老夫,老夫给你机会!” 朱见济心里那个乐啊,老贼够狂妄。 死靶子啊! 像这种要求我真是没听过。 安排。 必须安排。 又听得王骥叫嚣,说腌臜小儿,竟敢抢夺太子之位,简直厚颜无耻,今夜老夫要替天行道——朱见济猛然扣动扳机。 替天行道? 好! 一声爆响,在战乱的喧嚣中振动耳膜,硝烟味呛鼻。 血花炸裂。 王骥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胸口出现一个茶杯大小的洞,躯体如一片枯叶从马上飞落,砸在其子王祥的马腿上,落地之后挣扎着抬了抬头,旋即没了动静。 死的不能再死。 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恐惧和疑惑。 一发入魂! wap. /105/105805/27495447.html 第三十五章 不愿躺平的景泰帝 朱见济只觉一股粗犷野蛮的力量撞上肩头,上身不由自主的往后一挫,差点被强大的后坐力给崩坐在地。 右肩一时麻痛难耐。 咧嘴嘀咕了一句:“好泼辣。” 虽然人生第一次杀了人,但朱见济心中没有任何不适,隔的太远,体会不到死亡的残忍,和射杀动物没什么分别。 甩了甩胳膊。 迅速装上子弹,重新架好东风狙击枪,继续寻找机会。 擒贼擒首。 只要狙杀掉张?、石亨,剩下的徐有贞、杨善等读书人不足为惧。 城楼下,王骥的儿子王瑛和王祥亲眼目睹了他们父亲的瞬间暴毙。 顿时睚眦目裂。 王瑛振剑怒吼:“为靖远伯报仇!不论是谁,只要登城杀了朱见济那小儿,今日大功告成后,赏金万两,封千户!” 王瑛比他爹聪明。 亲手杀太子? 那是找死。 不管你承不承认,朱见济现在就是老朱家的正牌太子。 就算朱祁镇成功复辟,那是不是也得维护一下老朱家作为皇室的不可侵犯性,惩罚杀害太子的人,做点面子功夫。 哪怕象征性的惩罚,也会影响仕途前程。 石亨和张?指挥士卒强攻城门。 回头一看,王骥死了! 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王骥和太子的唇舌交锋,两人一句没落,也和王骥一样,认为一支火铳而已,不足为患,不曾想朱见济竟然能在百步之外一枪杀人。 不可思议。 小兔崽子手上拿的什么火铳,射程如此之远,还如此精准? 又暗暗侥幸,幸亏刚才一直骑马移动中,要不然死的就是他俩,不敢怠慢,立即命令身边的士卒将火把熄灭,让一名总旗率带人到城墙下用弓箭压制朱见济。 同时下马,举起藤牌混入将士群中。 朱见济暗暗后悔。 自己不是专业的狙击手,能一枪射杀王骥,也是因为这老匹夫托大,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当了个死靶子。 现在张?和石亨有所防备,加上要提防弩箭,已没有狙击的机会。 早知如此,先前应该尝试一下偷袭狙杀石亨。 甚至该把正阳门前弄得亮若白昼。 可惜,失算了。 没办法,毕竟朱见济第一次置身战场,考虑不周全也正常,和平年代长大的人,哪可能第一次置身战场就事无巨细。 战况焦灼。 因为担心消息走漏,入夜之后,朱骧才紧急加固正阳门,又在城门下放了几块巨石顶住城门。 而张?作为沙场老将,有备无患的带了方便携带的攻城圆木。 结果派上了用场。 攻城圆木撞击城门的声音,惊醒了整个皇宫,但锦衣卫缇骑死命的抵住城门,哪怕十数次撞击后城门出现破洞和皲裂,依然坚挺不倒。 正阳城门成了生死关键。 慈宁宫。 孙太后已经无心玩弄波斯猫,忐忑不安的来回走动。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匆匆小碎步进来,道:“娘娘,刚得到的消息,石亨和张?率领三千人进犯皇城,说是要拥护上皇复位,同行的还有杨善、徐有贞、王骥父子,不过他们被朱骧率领的锦衣卫缇骑挡在了正阳门。” 顿了一下,“但太子殿下已经一枪将靖远伯王骥射杀!” 孙太后愣了下。 小兔崽子还有这等本事? 刘永诚回道:“似乎是军器监给太子殿下打造的新式火铳,射程极远,而且射击精度极高,于城楼上一枪将百步之外的王骥击杀。” 孙太后冷笑一声。 小兔崽子够心狠手辣,是个当天子的料。 可惜…… 哀家岂能让你如愿。 刘永诚问道:“娘娘,咱们怎么办,奴婢这就亲自率兵去乾清殿?” 孙太后有刹那迟疑。 但一想到儿子已经被关八年,母子难以相见,朱祁钰又出尔反尔,废了孙子朱见深的东宫之位,且太子这几年对自己的态度恶劣。 若是朱见济这小兔崽子登基,自己怕是难得善终。 孙太后再无丝毫犹豫。 挥袖,“速去,解决掉乾清殿那边,再去正阳门支援石亨!” 不管张?和石亨是造反还是拥护朱祁镇复辟,只要皇城大乱,就可以先趁机先杀朱祁钰,到时候把责任往石亨、张?身上推。 如果正阳门那边朱见济输了,死在石亨和张?手中,自是最好。 自己出来主持大局就行。 如果朱见济赢了也无妨。 御马监的腾骧和武骧四卫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足以掌控皇城,到时候以平息叛乱的借口大杀一场,小兔崽子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想多了! 这两父子一死,儿子复辟也好,孙儿登基也罢,都一样。 刘永诚立即领旨。 随着刘永诚的命令传向皇宫各地,驻守各处的腾骧武骧四卫士卒迅速汇聚,刀兵急奔,寒光照铁衣,纷乱的脚步声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一时间人心惶惶。 乾清殿。 入夜之后,朱祁钰的呼吸异常平稳,就连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烟花炸裂时,倏然惊醒,睁开眼,侧首看见皇后杭氏匍匐在床畔,已经熟睡。 朱祁钰轻轻喊了声。 杭皇后骤然惊醒,抬头看见丈夫睁开了眼,喜得差点没哭出来,急忙让宫女倒温水,又拉着朱祁钰的手问道:“陛下,好些了?” 朱祁钰点点头。 终于有四肢属于自己的感觉了,在杭皇后的搀扶起缓缓坐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火炮的声音?” 杭皇后回头问殿外。 殿外一太监答道:“回娘娘的话,好像有人在正阳门附近放烟花。” 朱祁钰猛然睁大双眼,“于谦反了?!” 大半夜的,谁敢在皇城放烟花。 必然是信号。 杭皇后急忙安慰丈夫,“陛下不用担心,见济昨日调了朱骧的北镇抚司缇骑入宫,何况皇城内还有腾骧武骧四卫。” 朱祁钰心里越发忧急。 妻子从不干涉朝政,所以并不清楚,腾骧和武骧四卫不在自己控制中,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是孙太后的心腹。 杭皇后话音未落,就听得有人匆匆来报。 朱祁钰听完,惊喜交加。 惊的是,石亨、张?等人竟然妄图拥护皇兄复辟,自己一直提防于谦,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来自这群投机者。 喜的是,不是于谦造反。 对杭皇后道:“取朕剑来!” 儿子在前杀敌。 当爹岂能在后面躺平坐等胜利,必须仗剑相持。 上阵父子兵。 见济,且等为父片刻。 wap. /105/105805/27495449.html 第三十六章 壮哉我大明! 杭皇后大惊失色,“陛下,你的身体……” 才刚醒来,需要静养。 朱祁钰看着妻子深情的笑了笑,这些日子每一次醒来,第一眼永远都是妻子杭氏守在床前,这份深情,岂能不感动。 道:“无妨,朕觉得好多了。” 抬脚下床。 雄心爆发,欲和儿子并肩驰剑正阳门。 不料朱祁钰刚下床,一个太监屁股尿流的跑进来,嚷道:“娘娘,不好了,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率领大批腾骧和武骧士卒杀了过来,他们也造反了!” 朱祁钰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身影摇摇欲倒。 是孙太后! 腾骧武骧四卫的到来,让朱祁钰的希望在瞬间破灭! 天命如此啊…… 朱祁钰本就不是心性坚定的人,这些年孙太后、堡宗和于谦给他的压力,让他选择在娼女的肚皮上放飞自我,今夜孙太后的釜底抽薪,彻底击溃了他的心态。 哀莫大于心死。 登基后,自己派杨善迎皇兄回国,让他住南宫,衣食无忧,废了朱见深的东宫之位后,也优渥待他,皇兄这些年生的孩子,只要过了三岁,自己全都给他们封了爵位。 如此仁厚,没换来感激。 反而是没日没夜的担忧。 如今,母后更是落井下石,派腾骧和武骧四卫趁乱来取自己的性命,何其之悲,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祁钰的心态瞬间崩塌。 无力的往床上一坐,就这样罢,毁灭吧,赶紧的。 累了,倦了。 杭皇后掩面而泣。 她不怕死。 可儿子怎么办。 自己和丈夫被杀的话,儿子也难逃一死。 他才九岁啊。 他本该是天下共主,可以享受大好人生,可以开创一片盛世成为千古明君,这一切都随着腾骧和武骧四卫的到来,成了泡影。 乾清殿外,脚步声如雷。 旋即传来刘永诚尖锐的声音,“奴婢刘永诚,请见陛下。” 又响起殿前金瓜护卫千户李珉的声音:“大胆刘永诚,携兵带剑拜天子,反贼尔!休要在此假惺惺,我等哪怕肝脑涂地,也绝不让你等反贼染指乾清殿一步!” 章国八年,终究有忠君之士。 但无济于事。 整个乾清殿都被刘永诚的人围了起来。 刘永诚哈哈一笑,“陛下恕罪,既然你不肯召见,奴婢自己进来!” 刀剑相交的金属脆鸣声响起。 金瓜护卫不断阵亡。 鲜血飞溅。 朱祁钰在殿内看见飞洒到窗棂上的鲜血,沉默了一阵,对杭皇后道:“取剑。” 朕是天子。 岂能死于宵小之手。 杭皇后泪流满面,步履蹒跚的取了剑。 呛! 朱祁钰撤剑出鞘。 关键时刻,殿外忽然又传来如雷的脚步声,以及弩箭破空的尖啸声,在万般嘈杂中,数百军士齐声高喊:“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奉太子殿下旨意,率兵平叛,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惨嚎声此起彼伏。 朱祁钰听了个真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杭氏,“是见济派郝义来护驾?” 杭皇后喜极,泪如雨下,“是的,陛下!” 是儿子! 是儿子在正阳门外力抗石亨! 是儿子派郝义来拱卫乾清殿! 朱祁钰仰天泣笑,“朱祁钰,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生子朱见济!” 吾儿见济,未雨绸缪,算无遗策,有天人之姿。 胜我千百倍。 虽九岁,已扛国之重鼎! …… …… 正阳门城楼上,朱见济倏然转身看向乾清殿方向。 那边传来厮杀声。 孙太后出手了! 在预料之中。 孙太后釜底抽薪围杀乾清殿,大半夜的,临时抽调负责宿卫的腾骧武骧四卫,数量不会太多,何况乾清殿还有一批金瓜护卫。 何况早有应对。 根据史料记载,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忠诚于朱祁钰。 历史上夺门之变时,郝义曾率领腾骧武骧的心腹士卒去捉拿石亨和徐有贞等人。 只可惜没成功。 这些年朱见济没闲着,通过司礼监太监兴安和郝义取得秘密联系,父皇病重之后,朱见济通知郝义,让他以乾清殿的安防为重。 这是他的底牌。 事情的发展几乎和自己预估的一模一样,唯独兴安的援兵,迟迟不见。 石亨和张?因为有王骥的前车之鉴,一直躲在黑暗中的人堆里,朱见济试着开了一枪,倒也没落空,打死了石亨旁边的一个百户。 对叛军而言,死一个百户不痛不痒。 东风狙击枪已经没有用武之地。 果然,靠一把狙击枪改变战事局势的想法,还是幼稚了。 朱见济转身看向外城的黑暗。 援兵应该快了罢? 就在此刻,正阳门外传来一声苍迈儒雅而又浩然的高呼:“乱臣贼子石亨,以兵锋冒犯皇城,其罪当诛,臣王文,以死护驾!” 二三十人,皆是家丁打扮,手持厨刀、锄头等铁器,毫无畏惧的从后面杀向叛兵。 为首者,王文! 王文,太子少保、谨身殿大学士兼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 景泰元年,他曾明确反对迎堡宗回朝。 景泰八年,王文反对立朱见深为太子。 是绝对忠诚于朱祁钰的重臣。 朱见济大感意外。 他不了解王文,之前分析势力的时候,认为王文的选择是为了政治利益,所以把王文列为守旧文官势力之首,没想到危难之际,他第一个赶到。 夺门之变之所以成功,是因为石亨在深夜发动,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朱祁钰的心腹臣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如今自己率兵堵在正阳门大战,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所以他们来了。 有第一个,就会有更多! 果不其然。 正阳门外响起数道声音。 “臣陈循虽一介老朽,为国杀贼这等书生快意事,王学士岂能独专其美!” “臣萧镃,愿为君王死社稷!” “臣商辂……” …… 赶到的全是朱祁钰重用的文臣。 浩浩荡荡两百余人,甚至有人徒手而至,尤其陈循这等连杀鸡都不会的老朽读书人,竟持剑在前,无所畏惧的冲向叛兵。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不过他们不是去搏命。 是送死! 明知会死,但这些读书人依然一腔碧血满身浩然气,带着家丁义无反顾。 壮哉我大明! wap. /105/105805/27495450.html 第三十七章 大局已定 朱见济在城楼上俯视全局。 对赶来的文臣并不抱希望。 他们不是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对于这些读书人而言,只能是书写在字里行间的浪漫,平乱希望还是在援兵身上。 当然,也不希望这群文臣死在正阳门。 纳了雪中送炭的投名状,就是自己人! 朱见济看向皇宫外城的黑暗,眼里忽然一亮。 他看见了光亮! 大喜。 来了! 而此刻正阳门已经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好在为了堵城门,朱骧着人堆了不少巨石在城门后面,城门被破后,这些巨石阻碍了叛兵的大肆涌入,此举弥补了锦衣卫的兵力劣势,使局势得以僵持。 石亨挥舞着大刀,率领麾下猛士强攻正阳门,一刀将一名锦衣卫小旗砍翻在地,然而立即有人补位,利用巨石作为掩护,扼守城门巷道。 大有一千锦衣卫缇骑不死绝,叛兵就休想踏入正阳门一步的架势! 接连砍杀数人,正阳门依然坚不可摧。 石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张?。 张?也有些慌乱。 腾骧和武骧四卫迟迟不现,按目前局势看,很可能被朱见济提前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无法奢望来自孙太后的支持。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早就没退路了。 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强攻。 然而希望微渺。 异变再生! 永定门方向倏然出现一条长龙,蹄声如闷雷滚滚,战马啾啾嘶鸣,大地为之震动。 大明铁骑! 约三百之数的怀来铁骑,手持火把划破黑暗,狂风卷平冈,三骑一线,如箭一般直扑正阳门,一马当先的正是抚宁伯、怀来总兵官、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帝师朱永。 朱永一手持枪,纵马狂奔。 陈循等人立即撤向两边。 铁骑冲锋需要空间。 朱永斜挎长枪,纵马狂奔中吼道:“尔等皆为我大明热血儿郎,因为愚昧无知而被逆贼蒙蔽,速速放下兵器,还能有一线生机。” “投降者不杀!” 一骑当先,气吞万里如虎。 正阳门前,还没进城的叛兵人仰马翻,被骑军冲得稀烂。 然而…… 没完! 骑军之后,又出现了一批大军。 一片黑压压的人落后骑军约莫六百步左右,人人按刀狂奔,居前的那二三十人,豁然全是清一色的飞鱼服! 为首者,身着红黄交替的蟒袍。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他也来了! 卢忠阴沉着脸,早早的绣春刀出鞘,怒吼一声,“杀!” 卢忠身后,三千余锦衣卫缇骑凶狠的扑向被朱永骑军冲烂阵型的叛兵,形势陡转直下,虽然锦衣卫战力不如叛兵,但被朱永铁骑洗过一遍的叛军,心胆俱丧,毫无战力可言。 锦衣卫缇骑如潮水一般将之吞没。 永定门。 帝师张鹏看着前方黑压压的潮水席卷向正阳门,知道大局已定,笑了笑,对着正阳门深深弯腰,一揖到底。 “殿下,臣不辱使命!” 金刀出现后,张鹏再没去过东宫。 区区一个无权无兵的御史,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当他不在东宫为太子出谋划策时,没人会注意他的存在。 但张鹏办成了一件足以改变整个事件的大事。 说服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说服卢忠并非易事。 石亨曾多次派人接触卢忠,卢忠选择避而不见,张鹏知悉此事后,明确了卢忠的立场,立即找到他,如此这般一说。 卢忠当然不会轻信。 陛下给他的旨意,锦衣卫除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的那个心腹千户所外,其余所有兵力,盯死于谦和团营将领。 陛下这个操作没错。 当下这个局势,怎么看,对老朱家皇位威胁最大的都是于谦。 卢忠也这么认为。 所以张鹏传达太子的意思,让他将锦衣卫调集起来,用以应付石亨等人造反,卢忠觉得像在听天方夜谭。 不可能嘛。 石亨如此被陛下倚重,春耕祭祀这种国家大事都由他代行,而且他还是制衡于谦的重臣。 怎么可能造反。 转机出现在兵部尚书府。 昨天夜里,于谦请卢忠见面,一番谈话后让卢忠恍然惊觉,陛下的危险不仅来自于于谦,还有慈宁宫的孙太后。 小朝会上,于谦附议杭皇后听政,表达了不会专权的立场。 入夜之后,五军都督府兵力异常调动,卢忠立即反应过来。 他马上询问张鹏,得知太子殿下的布局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召集麾下兵力,放弃团营,驰援正阳门。 动作不慢。 卢忠抵达永定门时,恰好遇见昼夜狂奔而来的朱永。 双方简单沟通后,确定彼此是同一阵营,立即定下进攻策略,由朱永的怀来骑兵开道,卢忠的锦衣卫缇骑随后收割,速战速决。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张鹏行礼之后直起身,忽然回首,看着身后远处。 又有大军赶来。 张鹏有些无语,“兴安啊兴安,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倒好,朱永星月骤驰从怀来赶到,你却慢吞吞的落在了最后。” 兴安率兵来到正阳门,看见张鹏,有些意外,“张御史,你怎么在这里?” 兴安并不知道太子的具体布局。 张鹏耸耸肩,“朱永和卢忠已经杀去正阳门,作为殿下最寄以厚望的援兵,兴安大监竟然姗姗来迟,不怕误了殿下么?” 兴安一脸惭愧。 暗道了一声朱镇抚使,你害惨了杂家! 烟花为号,他立即率领三个千户所的锦衣卫缇骑直奔皇城,但北京城有外城墙,在元大都的基础上修缮。 因为耗资巨大,进度很慢,几度搁置。 问题出在了这里。 兴安率领的锦衣卫缇骑为了隐蔽行踪,距离城区较远,恰好又在有外城墙的区域,抵达城墙下开门耗费了一段时间。 再从外城墙奔向皇城,又花费一段时间。 这一耽搁,贻误了最佳战机。 朱骧此前和兴安约定信号时,应该根据北京城的构造,精确计算从城外到正阳门的时间,然后再让兴安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驻军蛰伏。 朱骧在此事上存在重大失误。 而兴安又不是马三保,哪有的军事常识,因此无法给这个失误擦屁股。 这才造成了支援来迟。 万幸朱永和张鹏帮他们弥补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鹏看着兴安率领三千余人扑向正阳门,伸了个懒腰。 回家睡觉去。 大局已定! 御马监郝义拱卫乾清殿,防止孙太后釜底抽薪。 锦衣卫卢忠、司礼监兴安、抚宁伯朱永,三方兵力确保正阳门。 石亨没有一丝机会了! wap. /105/105805/27495452.html 第三十八章 石亨之死! 石亨确实没有机会了。 朱永率领三百怀来铁骑,一鼓作气,将叛兵阵容凿穿,卢忠率领的锦衣卫紧随其后,如海啸席卷,以摧枯拉朽之势,肆意收割头颅。 正阳门内的锦衣卫缇骑,一看援兵赶到,士气大振,转守为攻,从正阳门内杀出来,对叛兵形成合击之势。 叛军全线崩溃,兵败如山倒。 杨善、王瑛、王祥被铁骑当场冲杀,徐有贞躲在角落里,若是按照他出门前的想法,不成功便成仁,理应慷慨赴死。 但在死亡的恐惧下,大部分人无法坚持气节。 徐有贞选择了投降。 石亨亲眼目睹己方兵败如山倒,纵然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大势已去。 自己完完全全落在了朱见济的算计之中。 腾骧和武骧四卫从始至终都没出现,想必孙太后那边已被朱见济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朱永的怀来铁骑和卢忠的锦衣卫,在关键时刻出现,肯定也是朱见济一早的安排。 朱见济的计划堪称完美。 但他才九岁! 让人不解的是,陛下病重,整个朝野都认为于谦才是对朱家父子皇位威胁最大的人,朱见济这小兔崽子却不走寻常路。 反而在正阳门设防,阻拦自己去南宫。 输了。 石亨无奈的看了一眼城楼。 这么久,近在咫尺。 却又那么远。 可望不可即。 当朱永的怀来铁骑赶到,朱见济就知道胜局已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不过石亨和张?知道怎么都难逃一死,带着心腹士卒在正阳门外负隅顽抗,尤其石亨,手中大刀挥舞间,勇猛无匹,无人能近其身。 战况依然惨烈。 连追杀出正阳门,想擒杀石亨的朱骧都受了不轻的伤。 背上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 朱骧忠心。 但大局观不够,这时候石亨等人已是瓮中之鳖,你作为北镇抚司镇抚使,哪需以身涉险,反正护驾之功到手,还差这么一个擒杀石亨的战功么。 朱见济对此却很赞赏。 为将者,理应身先士卒。 将视线从战局上收回来,对身后的八个小太监沉声道:“你等随孤练武数年,亦在朱永教导下习读兵书,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且孤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几个死士而已,孤更希望你们当中能否出一两个沙场百战将军,而真正的沙场厮杀才能让你们成长,下楼去厮杀罢,无畏生死,方能向阳而生。” 他们也许会战死。 但这是他们成长必须要经历的风雨。 赵牧等八个小太监没有迟疑,他们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往近了说,是亲信死士。 从长远看,如殿下所说,他们都有希望成为下一个三宝太监。 八个小太监下城楼,冲入战场,终究年纪太小,又没有实战经验,转眼便有人负伤,但无人退缩,他们没有霍去病的天纵将帅之才,那么浴血厮杀便是必经之路。 大不了一死。 若能百战归来,当不孚殿下所望。 殿下以士待之,他们则以死报君! 战事已经没有悬念,尤其兴安率领的援兵封锁叛兵的后路后,不仅兵力形成绝对的反转,也彻底击溃了石亨率领残兵想要突围的最后一点侥幸。 战事落幕。 张?、杨善、王瑛、王祥被诛。 徐有贞投降。 三千余叛兵,两千余人被歼灭。 武清侯石亨带着最后几十骑心腹将士本想突围,被兴安一堵,彻底绝望,怒向胆边生,调转马头,率着残兵直扑正阳门。 反正一死。 拉着太子一起殉葬! 宁玉碎,不瓦全。 这是武清侯石亨最后的尊严。 不料刚来到正阳门城下,就见朱永一骑当先,早就率领还活着的四百余怀来铁骑拱卫在城墙下,手中长枪指着石亨,“武清侯,想多了。” 有我在此,休想越雷池一步。 按照太子殿下当初的计划,当己方掌控局势后,朱永便率领怀来铁骑拱卫正阳门。 至于战功? 朱永身为帝师,只要太子殿下登基,少得了么。 石亨心中涌起绝望,望向城楼,神情近乎癫狂的大声笑道:“朱见济小儿,还要一直躲在城楼上当个缩头乌龟么,下来受死!” 朱永头也不回,大声问道:“殿下,杀否?” 数十骑残卒,经不起一个冲锋。 朱见济不傻。 老子已碾压性的大获全胜,凭什么下去冒险和你搏命? 何况老子才九岁,打也打不过你啊。 但必杀石亨,而且要亲手击杀。 来到大明,是朱祁钰唯一的继承者,登基后享受天子的快乐人生之余,肯定要大肆推动工业改革,走上外扩的王朝道路,打造出远迈汉唐的盛世。 那么身为太子,在军中建立声望就很有必要。 九岁太子手刃沙场名将武清侯石亨,还不得被吹捧得天花乱坠,妥妥的大明战神啊! 嗯,不是堡宗那种大明战神。 架好东风狙击枪,瞄准石亨,大声道:“乱臣贼子,死到临头,有什么遗言就说罢。” 在射程之内,可以一枪狙杀。 石亨怒极反笑,“老子是乱臣贼子?” 真尼玛天大的笑话。 怒瞪双眼,吼道:“无知小儿,如果不是景泰四年你到五军都督府来,吐老子一脸口水,老子这几年会担惊受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子贵为侯爷,战功卓越,理应受到尊重。 结果被太子吐一脸口水! 谁信? 这是何等的侮辱,何况你还是太子,这举动能让臣子们揣摩出无数种意味来,等你章国后,老子还不被弹劾死。 早晚是一死,不如搏一搏。 朱见济恍然大悟。 卧槽…… 感情夺门之变是因为老子的一口口水? 不对。 历史上的朱见济并没有吐石亨口水,只不过现在多给了石亨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罢了。 石亨举起手中大刀,豪迈大笑,对身后儿郎大道:“你等随我保卫北京,立下赫赫战功,却处处受制于人下多年,今夜我等举事功败垂成,非战之罪也,士可杀不可辱,儿郎们,随本侯再杀他一遭,也不负我等一身碧血!” 数十残骑,自知必死无疑,那就跟随侯爷,再快意冲锋一次。 闻言怒吼:“杀!” 石亨一马当先,手中大刀直指正阳门,身后数十骑残兵,亦纵马相随。 风烟滚滚,蹄声哒哒,碎了人心。 杀! 杀穿正阳门,杀了朱见济这无知小儿! 朱永挥手。 怀来铁骑亦开始冲锋。 朱见济哟了一声,石亨倒是干脆,也有枭雄之气,可惜,选错了对手。 瞄准,扣动扳机。 砰! 砰! 夜色里,枪声回荡在正阳门前的广场上,硝烟味弥漫。 铁骑相撞,人仰马翻。 结局毫无悬念。 数十残骑被朱永的怀来铁骑屠戮干净。 朱见济重新上了颗子弹,从城楼上下来,朱永立即下马,手提长枪,寸步不离的拱卫着朱见济,朱见济穿过怀来铁骑的包围圈,来到石亨不远处,用枪指着石亨的脑袋,“你看,天命如此!” 所以你死。 我活。 刚才弹指刹那间,朱见济一枪击中石亨小腹,狙击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将石亨从马上击落,所以他并没有被怀来铁骑击杀。 石亨喘息如牛。 面容痛苦,抬头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四肢无力,颓然的将头往地上一放,仰望着天穹,呢喃着说了句狗日的朱见济。 不甘心啊…… 我堂堂大明侯爷,竟输给了一个屁股青青还没长毛的九岁娃娃。 朱见济冷笑一声。 有什么不甘心的,输就是输。 朱见济不是一个血腥冷酷的人,在和平年代长大,对于杀人一事有着发自本能的心理障碍,但身在大明,身为未来的天下共主,仁慈只会害了自己。 以后还会杀更多的人,这是一道必须迈过去的坎! 心一横,一咬牙。 别过头。 开枪。 砰! 一切烟消云散。 wap. /105/105805/27495455.html 第三十九章 熟悉的味道,一样的配方 天色微微亮。 补枪石亨是第四枪,朱见济抬起枪管看了看,表面没有异常,但施辛他们的试验数据不会错,皲裂应该是由内到外。 这支枪管基本上废了。 正思忖间,卢忠和朱骧、兴安等人到了。 兴安心中惴惴不安,急忙跪下,埋首在地,“奴婢支援来迟,请殿下责罚。” 朱见济点点头,“此事回议。” 看向卢忠,“卢指挥使,叛兵全部平定?” 卢忠有些心慌,深恐朱见济治他个拱卫不力的罪,急忙道:“回殿下的话,基本歼灭,有些散兵溃勇躲在外城各个角落,已经派人搜杀,投降被俘虏的约莫七百人左右,其中有叛贼徐有贞,等候殿下处置。” 朱见济嗯了声,在预料之中。 杀的够狠。 石亨的三千余叛兵,战损超过了四分之三。 只是没想到徐有贞竟然投降了。 他出家门时视死如归的骨气呢? 道了句诸位辛苦,又道:“朱永你率领怀来铁骑先行一步,支援乾清殿,兴安大监带来的锦衣卫缇骑基本上没参与厮杀,精力充沛,卢忠朱骧,你俩率领他们全力奔赴乾清殿,务必保护陛下和娘娘。” 三人立即领命。 等朱见济和兴安率领残兵赶到乾清殿时,战事已落幕。 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尸首,血流遍地腥味刺鼻。 造反的腾骧武骧四卫被歼灭大半,被俘士卒卸甲解兵之后,源源不断的押送出皇宫,郝义负责清扫战场,朱永和卢忠则候在东暖阁前。 朱见济走过去,问道:“刘永诚呢?” “死了!” 回答的不是朱永和卢忠。 是朱祁钰。 脸色惨白的从东暖阁走出来,脚步轻飘,看见儿子来了,朱祁钰浮起一抹暖暖的笑意,“小兔崽子,长本事了!” 话里骄傲,自豪,也有责备之意。 一想到宝贝儿子年纪轻轻,却要正阳门独扛大梁,朱祁钰心里扎心的难受。 小兔崽子,就算知道石亨要造反,也没必要一个人撑,你可以……可以……可以……嗯,朱祁钰忽然发觉,儿子没兵没权,好像别无他法。 朱见济不屑的撇嘴,“老朱你说话要摸着良心哈,要不是我未雨绸缪,又亲自上阵浴血杀敌,咱一家三口这会儿都在和太祖太宗一起吃团圆饭了。” 朱祁钰唇角的胡子翘了翘。 差点没气出脑血栓。 小兔崽子,危机才刚过去就故态复萌,朱永和兴安不是说小兔崽子变了个人,成熟稳重又能拿捏上位者的气度风范吗。 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挥挥手,“随我进来。” 转身对兴安道:“传朕旨意,今日罢朝。” 朱见济将东风狙击枪交给兴安,跟在朱祁钰屁股后面,喋喋不休,“老朱你痊愈了,又生龙活虎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我得不得黑发人送白发人?” 朱祁钰猛然一个踉跄。 捂住心口。 疼…… 熟悉的味道,一样的配方。 朱见济急忙上前扶住,“老朱你个软脚虾,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强。” 朱祁钰没好气的道:“老子被你气的!” 朱见济耸耸肩,扶朱祁钰在软塌上坐下,毫无觉悟的道:“老朱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咱大明太子殿下表现如此优异,不表扬就算了,你还有资格生气?” 有没有一点天下共主的胸怀气度? 朱祁钰眉心跳动。 接连深呼吸了几口,强忍着脱鞋胖揍小兔崽子一顿的冲动,没好气的道:“让你失望了?老子暂时还死不了!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坐老子的位置?” 朱见济松了口气。 便宜老爹精气神不错。 毕竟才从病床上起来就要操心国事,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 现在看来,没啥大事了。 在榻上挨着朱祁钰躺下,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说话气死人不要命,“老朱,你这话说的,见外了啊,咱们是父子,而且论继承权的话,我基本上是独生子女,你的迟早都是我的,我有什么可急的?有你在前面当炮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最好再多活个一百几十年,我要好好感受一下当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太子是什么滋味呐。” 朱祁钰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飘了飘了! 小兔崽子今夜功劳巨大,在朕这个天子面前,比以前更肆无忌惮。 尤其躺榻上的模样,活脱脱的流氓地痞。 这些年的书白读了。 哪里知道儿子又及时给朱祁钰补了一刀:“在床上躺几日,现在知道后悔了把,李惜儿的肚皮不是那么好睡的吧,老朱,我要是你,今天啥事都不干,第一件事就把李惜儿的脑袋砍了,再把钟鼓司和教坊司清洗个干净——呃,钟鼓司和教坊司得留下来,你倒是享受了人生,等我以后登基,也要利用这两个部门享受一下当天子的快乐。”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祁钰一脸黑线,看着躺在身边晃荡着脚丫子一脸快活的儿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拿小兔崽子没办法。 喊道:“兴安,传朕旨意给张鹏,太子禁足东宫一月,罚抄《礼记》、《周礼》、《仪礼》、《道德经》各三遍,一月之后,朕亲自检视。” 我还治不了你?! 朱见济唰的一下坐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朱祁钰哀嚎道:“老朱你认真的?” 朱祁钰大乐。 憋住笑意,沉着脸道:“君无戏言,现在就回东宫去!” 仅《周礼》就有四万多字。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能有多少精力折腾。 朱见济:“……” 寒心了啊老朱。 老子辛辛苦苦守护咱家,结果落得这般下场,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今夜造反的是我这个太子呐,转念一想,过河拆桥是便宜老爹的天赋技能啊! 得,认栽。 起身,嚣张的走到书桌前猛然一拍,回过头嚷道:“老朱,算你狠。” 嚣张的大摇大摆而去。 朱祁钰这才咧嘴一笑,兔崽子,老子是为你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现在年幼,若太过耀眼,易天妒英才,就像懿文太子,何况接下来的收尾善后,必然杀人如麻,我既然醒了,哪能让你的帝王生涯有污点。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成长成一个千古明君。 因为…… 我是你爹啊! 朱祁钰看着儿子背影远去,鼻头忽然一酸,眼里进了沙。 还能看见小兔崽子在跟前兴风作浪。 真好。 儿子今夜的表现,可比太宗。 更好! 所以,兴大狱、杀皇室的骂名,爹来为你背负! wap. /105/105805/27495457.html 第四十章 宁静 朱祁钰终究才大病初醒,很快困倦,躺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卢忠想请示圣意。 被兴安拦住。 然而朱祁钰一睡就是一天,直到日暮时分才醒来,吃了些清淡晚膳,精气神又恢复许多,晚上把杭皇后留在了乾清殿。 当然,大病初愈,没敢做那夫妻间的羞羞事。 仅仅是拥抱着妻子,安稳入睡。 历经风雨,方惜枕边人。 没有圣旨,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不敢擅自揣摩圣意,按照正常流程和规矩,先把乱党徐有贞、石亨、张?、王骥、杨善等三族之内的家属全部押入诏狱。 至于三族之外,等候明日圣意示下。 但卢忠有预感,这次恐怕会死很多人,甚至可能媲美蓝玉案和胡惟庸案。 锦衣卫将再次成为天子屠刀! 郝义也很忙。 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被诛,朱祁钰遂下旨,御马监监督太监郝义护驾有功,擢升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如今腾骧武骧四卫,皆由他一人掌控。 郝义一点也不含糊。 立即下令,腾骧、武骧四卫抽调兵力,将慈宁宫、乾西宫和南宫重重“保护”起来。 等候陛下发落。 昨夜大战,虽然太子殿下安排了人去杀上皇和沂王,但孙太后早有防备,朱骧派去的人全军覆没,这两位依然还活着! 估计也活不长了。 总得有人为动乱背锅,何况按照古往今来的皇家风俗,此事就是不和南宫沾边,陛下也会让南宫牵扯其中。 这是陛下苦苦等待的机会! …… …… 朱见济回到文华殿后,头晕脑胀的很,结果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大脑皮层还处于兴奋状态。 但真正无法入睡的原因,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石亨脑花崩散一地的画面,之前局势紧张,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每想起这个画面,胃里就会翻天覆地,吐了个不亦乐乎。 后遗症来了! 索性不睡了。 回到书房,让戴义磨墨,开始抄写《周礼》。 转移注意力,免得吐成狗。 别说,书籍是最好的安眠药,抄着抄着,睡着了。 戴义也不敢将朱见济搬到床上去,深恐一碰就醒,醒后又难以入睡,给殿下披了件波斯毛毯,到殿外对守在门口的老太监道:“齐老爹,您受累,帮忙守一下。” 老太监和蔼笑道:“去罢。” 昨夜大战,八个小太监虽然是大局已定的情况冲入战场,但终究年龄太小,死了两个,轻伤四个,赵牧和一个叫白庆之的重伤,也不知道能否熬过来。 戴义倒是屁事没有。 和朱见济不一样,戴义自小见过太多死人,昨夜大战对他毫无影响。 来到下人房。 赵牧和白庆子躺在通铺上,浑身缠成了木乃伊,已经用过药,止住了血,但两人都是腹部遭受重创,形势并不好。 赵牧的牧,取自李牧,白庆之取自陈庆之,向羽取自项羽,张布取自吕布,李玄策取自王玄策,赵存孝取自李存孝。 其意不言而明。 殿下希望这八人,都能成为沙场名将。 向羽和张布等四人坐在旁边,默默地给赵牧和白庆之的唇上蘸水,防止出现干裂,看见戴义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虽然都是殿下心腹,但地位有差别。 戴义心情沉重,道:“殿下让我来看看你们,赵牧和白庆之没事吧?” 张布声音苦涩,“殿下找来的御医给他们上了药,开过药方后叮嘱我们,如果有温病的征兆,多用水擦拭,如果能熬到温病症状消失,又醒得过来,就没事。” 都是孤儿,自己生死看淡。 但在意兄弟生死。 戴义嗯了声,道:“我来吧,你俩有伤,且休息着。” 向羽摇头,“这点伤不碍事。” 戴义也不纠结。 坐下,温声道:“你们别怪殿下没有立即过来,他熬了一夜,又是第一次杀人,刚刚才在书房艰难入睡,等他醒来,一定会来的。” 张布笑了,“我们知道。” 昨夜大战死伤无数,御医都被拉去治疗各军将领,但太子殿下回到文华殿,立即让人去抢了名御医过来。 就为赵牧和白庆之。 戴义继续道:“大战后,我在乾清殿外等候殿下时,请负责打扫战场的郝义大监把他们的尸体单独放置,回来的路上,殿下又说,他会出钱购买墓地。” 都是孤儿,没有故乡。 唯有兄弟洒酒铺泉台。 向羽和张布等人黯然。 朝夕相处的兄弟,一夜间阴阳两隔,赵牧和白庆之也不一定能醒来,放谁身上都不好受。 戴义笑了笑,“别丧了,至少咱们跟了个好君王。” 张布精神一振,“听你的意思,殿下手刃了石亨?” 戴义点头,“是的。” 张布无声而笑。 向羽一脸向往,“用东风狙击枪杀的么?” 戴义看出了向羽的意思,哟了一声,“胃口不小啊,不过别急,军器监施辛在打造,听殿下的意思,咱们几人都会配备东风狙击枪。” 起身,“我有点不放心,齐老爹年纪大了,怕他走神,得赶紧回去守着殿下,乾清宫两年没肃清了,我担心有人被收买,会趁现在皇宫纷乱对殿下不利。” 张布立即道:“快去,这边有我们。” 戴义刚到书房门口,发现御史张鹏后脚到了,戴义想都不想,拦住张鹏,“张先生,殿下累了,能不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张鹏温和的笑着,拍了拍戴义的肩膀,“知道你心疼殿下,可涉及社稷大事,陛下在睡,殿下也在睡,我们当臣子的做得了主么?” 天下共主,享受了权力,也得尽义务。 但戴义寸步不让,不容置疑的道:“奴婢管不着什么社稷大事,所以今日谁也别想打扰殿下。” 帝师也不行。 张鹏一脸无奈。 得了。 没想到会吃戴义的闭门羹。 回吧,反正指挥使卢忠的立场明确,缉拿石亨叛党的事情,让卢忠头疼去,自己回都察院去准备弹劾石亨的罪状折子吧。 目送张鹏离开,确定这位帝师不会悄咪咪的去而复返,戴义这才转身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准备好膳食,免得殿下醒来饿着。 戴义轻手轻脚走入书房,靠着书桌脚坐下,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朱见济背后墙上的字。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殿下写来自勉的话,书法水平不敢恭维,好听点叫龙飞凤舞,实则被鸡扒了。 没过多久,戴义沉沉睡去。 梦中,依然按刀随侍太子身后。 殿外的老太监齐老爹目睹这一幕,温和的笑着。 是司礼监太监的好苗子啊! 这一日,紫禁城很嘈杂。 这一日,乾清殿和文华殿很安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 wap. /105/105805/27495459.html 第四十一章 欲杀南宫 朱见济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时分。 看见戴义匍匐在椅脚下,身上血污犹在,从乾清殿回来,他一直在侍候自己,来不及洗漱更换。 朱见济眼神温和,等手脚舒适了,起身将毛毯盖在他身上。 戴义倏然而醒,双眼猩红的发现是殿下,立即惊惶着要爬起来谢罪。 朱见济笑眯眯的摇头,示意无妨。 老太监齐老爹守了一天,小碎步进来,弯腰行礼道:“厨房那边备好了晚膳,奴婢稍后去通知送过来,另外,下午时分,郝义大监来过,见殿下在睡,郝义大监让奴婢转告殿下,昨夜的动乱没有牵及慈宁宫、乾西宫和南宫,请殿下不用担心。” 朱见济笑容僵滞在脸上。 啥? 孙太后还活着,这没问题。 但朱见深和堡宗怎么还活着,老子明明派了人去杀掉这俩啊。 什么地方出岔子了? 急忙问道:“锦衣卫那边有什么消息,石亨乱党抓捕得如何,有没有搜到一把金刀?” 齐老爹摇头,“奴婢不知。” 朱见济头大。 堡宗还真尼玛难杀…… 本想宣召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问问情况,看看时辰,只得作罢,随口吃了点清淡晚膳,忽然间发现有点无所事事。 大战之后,精神骤然松弛,心神都有些空虚寂寞冷。 忽然想起一事,起身道:“去看看赵牧他们。” 希望两人能熬过来。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受了重伤,大部分会死于各种并发症。 能否活下来,全看命硬不硬。 …… …… 许是补足了睡眠,朱祁钰醒得极早,和妻子杭氏一起用了些早食后,朱祁钰来到东暖阁。 先让太监去宣中枢重臣到东暖阁开小朝会。 又宣了郝义和兴安。 前夜之事,朱祁钰还有许多细节不了解。 兴安一来就给朱祁钰跪下了。 把奉太子旨意去京畿外调兵的事情一说,朱祁钰沉吟半晌,道了句此事再议。 调兵是监国理政之前的事。 严格追责,就是假传圣旨。 但此事牵扯到太子,何况还是为了平乱石亨。 朱祁钰没道理问责兴安。 又问郝义,“朕有个疑问,之前你是御马监监督太监,刘永诚才是大权在握的掌印太监,太子为何敢笃定你没有和刘永诚同流合污?” 郝义也万分不解,“奴婢也疑惑,这些年刘永诚有太后娘娘支持,在御马监一手遮天,奴婢名不见经传,而奴婢暗中拉拢腾骧、武骧四卫将领的事情,亦无人知晓,太子殿下却将拱卫乾清殿的重任交给奴婢,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生而知之者,并非未卜先知。 太子殿下这一步棋,到底是心大,还是因为知道郝义的立场? 朱祁钰点点头,“抽空朕去问问小兔崽子。” 确实奇怪。 儿子在这场动乱中,竟俯视全局,精准的找到郝义这个胜负手,可他怎么确定,郝义拥有对抗刘永诚拱卫乾清殿安全的能力? 适时众多中枢重臣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六部七尚书,内阁首辅陈循,内阁辅臣王文,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都督只剩一个老臣郭登,卧榻养病,没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右都御史李实亦被宣召。 御史张鹏,抚宁伯朱永,平乱有功,将走入中枢。 今日奉旨觐见。 东暖阁气氛凝重,大家知道该秋后算账了,此事牵扯到南宫的上皇,在摸不清陛下心思前,谁也不敢乱说。 先奖赏平乱功臣。 因为六部、都察院没实权空缺,陈循和王文只赐钞币,加封散官,其余文臣皆有擢升,如商辂被加封太常寺卿。 实权部门一把手。 朱永加封抚宁侯,御史张鹏擢升为佥都御史。 原佥都御史顶徐有贞的缺。 卢忠已经是锦衣卫一把手,且部门特殊,不好加封其他散官,只赐钞币豪宅。 朱骧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权兼北镇抚司镇抚使。 这还是因为前夜大战,锦衣卫的一位指挥佥事战死才出现的空缺,要不然朱骧也只能得到钞币和豪宅。 赏完之后是罚。 这才是重头戏。 前夜没参与平乱的众多大臣,本来惴惴不安,这事如果陛下较真,大家都得被问责,不过看到陛下对功臣的封赏后,又放下心来。 如果要罢大家的官,会出现一堆的实缺。 如王文陈循之流,就该出任六部尚书。 但陛下没有这么封赏。 意味着六部和都察院这边,不会有人被降职贬官。 陛下仁厚啊! 朱祁钰扫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兵部尚书于谦身上,沉声道:“前夜石亨叛乱,欲往南宫,于少保,此事你如何看?” 要杀皇兄朱祁镇,最好能得到于谦的支持。 当初迎朱祁镇归来,你于谦说得好听,说这天下是我的,现在好了,有人要拥护朱祁镇复辟,而且只要朱祁镇还活着,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现在该怎么办,你于谦得表个态。 于谦品读出了朱祁钰话中的杀意,怎么回答? 唯有沉默。 刑部尚书俞士悦深呼吸一口气,出列,“微臣有议!” 朱祁钰看他出列,眉头皱了皱。 不喜。 这位俞尚书在景泰八年间,请求致仕共计三次,其心思昭然若揭,就是不满朱祁镇回来后,朱祁钰没有还位。 按说,朱祁钰早该同意让他滚蛋。 但此人是守旧文官势力的中枢,请辞不过是一种政治态度。 一旦他请辞,就会有一堆的人跳出来挽留,连于谦都为他说话。 朱祁钰只能隐忍。 守旧文官势力,在仁宣之治后随着儒家思想回归,势力膨胀极快,着实让人头疼。 现在俞士悦又跳出来,朱祁钰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心里喟叹一声。 皇兄啊皇兄,你就这么难杀吗? wap. /105/105805/27495460.html 第四十二章 很合理吧? “啥?” “堡宗这么难杀?” 难杀还是得杀! 文华殿,正在嘿赤嘿赤抄《周礼》的朱见济掀桌而起,怒气冲冲,“老朱这个蠢货,真就一头猪,杀个堡宗而已,非得循规蹈矩的找借口找证据,不知道莫须有是怎么来的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书房内外,所有人噤若寒蝉。 殿下骂陛下是猪…… 这话要是传出去被大臣听见,估计能被弹劾得妈都不认识。 先君臣后父子。 臣子、儿子泼口大骂君王、父亲,还是老朱家最忌讳的猪。 有违纲常。 张鹏安静的站在一旁,有时候吧,真不想承认殿下是自己的学生,可有时候吧,又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张鹏一手教出的好太子。 聪慧之时,学贯古今。 发起横来,爹妈不认。 道:“殿下息怒,你还没真正辅政,不知道要杀一个人有多难,尤其这个人还是上皇。” 朱见济唉声叹气,“难什么难,老朱死要面子而已。” 作为天子,随便给南宫护卫一个暗示。 朱祁镇能不死? 张鹏点头又摇头,“殿下,人生不过名利二字,青史名声则是天子最重要的羽毛,何况朝堂并非一句话能定生死的地方,刘永诚被诛后,没有明确证据拉太后娘娘下水,而昨日徐有贞在狱中暴毙,说明太后娘娘在朝中还有一定势力。” 所以陛下也不能随随便便杀孙太后。 依然要各方博弈。 这个时候,守旧文官势力为了自身利益,肯定要跳出来力保孙太后和堡宗。 朱见济越发蛋疼,“徐有贞死了?” 白瞎了。 张?战死,石亨被自己手刃,徐有贞再一死,策划夺门之变的核心人物全军覆没,又如何利用他们来正大光明的杀堡宗? 自己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 收官阶段失误太多。 问道:“石亨的余孽石后、石彪呢?” 张鹏道:“石彪在地方,卢忠已经派人去缉拿了,不过他并未参与叛乱,也就是个连坐罪,石后在朱永的怀来铁骑出现时,趁夜跑了,估计金刀也在他身上,锦衣卫正在全力追缉。” 朱见济颓然坐下,真的有点伤积极性。 如鲠在喉! 老子辛辛苦苦布局,甚至以身涉险,结果堡宗依然如此难杀,不愧是在瓦剌留过学的挂逼高材生。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直接办成金刀案。 张鹏又道:“朝堂中枢的内阁、六部、都察院的掌权者,大多曾在上皇治下任职,商辂更是上皇钦点的三元状元,所以要得到大臣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陛下大概也想明白了,今日小朝会,罢免了刑部尚书俞士悦,贬责户部尚书张凤,分别由王文和陈循权兼。” 内阁辅臣再次权兼尚书。 朱见济笑了,“这才像话嘛。” 张鹏摇头,“还是难,商辂前夜曾亲自带着家仆到正阳门赴死,是陛下的心腹臣子吧,但今日罢免俞士悦和张凤后,他依然出列,说,据无实凭,斧影南宫,其恶青史,伦伤千秋,非明君耳。” 说人话,就是没有真凭实据杀了上皇,陛下你会在青史上留下恶名,也伤害了兄弟伦理,不是一个圣明的天子所为。 甚至用上“斧影”一词,影射宋老二的烛光斧影之事。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狗屁!” 酸儒。 老子杀朱祁镇就有违伦理了,朱祁镇杀朱祁钰就屁事没有? 好。 你们要证据? 老子一定给你们证据! 到时候正大光明的杀堡宗,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张鹏收敛笑意,有些担忧,轻声道:“殿下,与其纠结能不能杀上皇,你还是早做辅国的准备,以微臣所见,此次叛乱让陛下的心态崩了,估计他为殿下铺好路,就会禅位。” 朱见济一愣,“禅位?” 旋即挥手道:“先生想多了,父皇虽然心态不好,但正值壮年,哪舍得当天子的快乐。” 娼女肚皮多滑腻啊。 张鹏摇头,“但愿是微臣想多了吧,不过小朝会后,陛下留下微臣和朱永,让我等好生辅佐东宫,并说‘不欲吾儿罪青史,朕负罪于身又何妨’。” 朱见济有点迷糊,“什么意思?” 张鹏叹道:“陛下不想殿下的帝王生涯有污点,所以他会杀了孙太后,再杀上皇,为殿下扛下所有。”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朱见济愣了许久,旋即撒丫子狂奔。 去乾清殿。 去你妈的禁足! 老朱,千万别干傻事啊,这一次杀不了堡宗就算了,咱父子俩日子还长,你是打造景泰中兴的明君,现在不会有南宫复辟,将来也不会有! 朱祁钰三字必悬青史。 杀孙太后和堡宗惹来的什么青史恶名,让老子来背。 老子不怕! 张鹏看着殿下疯狗一般跑远的背影,眼里有点湿润。 先君臣后父子。 咱家这陛下殿下,先父子后君臣。 …… …… 小朝会后,朱祁钰让所有人退下。 起身。 抚摸着面前这张用了八年的御书桌,拿起那方最喜欢的端砚掂了掂,轻轻放下,儿子会喜欢这方砚台吧? 缓缓来到榻边,想起昨日儿子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的画面。 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 小兔崽子。 要当天子的人,可别人臣子看见你这副二不挂五的模样啊。 脚下忽然一软。 在榻上坐下,捂着胸口深深的喘息了几口气。 心悸,且疼。 间断性的无法呼吸。 御医诊治数次,找不到病由,服了汤药,亦无好转。 朱祁钰有些无奈。 如果身体一直这样甚至恶化,死在龙椅上倒没什么,儿子可以直接登基,但自己若是昏聩了,像皇兄那样祸害江山,留给儿子一个烂摊子,害了儿子不说,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也好。 这些年活得太累,倦了。 如果不是小兔崽子给自己带来快乐和希望,只会更累。 又猛然醒悟。 难道小兔崽子早就知道自己压力大,所以故意没心没肺的折腾,以缓解自己的压力? 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怕是得改改了。 事到今日,先解决掉孙太后,如果有可能,再请皇兄去拜见列祖列宗。 青史恶名? 我背便是! 当爹的,不就该为儿子负重前行么。 朱祁钰休憩一阵,起身,走到殿外,对兴安和郝义道:“去慈宁宫。” 先杀孙太后! 郝义低声问道:“陛下,点兵否?” 朱祁钰点点头。 豁出去了。 她既然让腾骧和武骧四卫来乾清殿杀朕,朕带点刀兵去慈宁宫,很合理吧? wap. /105/105805/27495461.html 第四十三章 爹想长长见识 哪料朱祁钰刚走下台阶,还没上皇辇,就见儿子疯狗一样跑来,身后的戴义追得气喘兮兮,大喊着殿下你还在禁足呐…… 朱祁钰扶额。 没眼看。 得了,以前敢假传圣旨,现在连老子的圣旨都不管用了。 等过段日子把政事交给他…… 这小兔崽子还不得天天骑到自己脖子上屙屎屙尿! 愁死老子了。 朱见济跑到朱祁钰面前,猫着腰扶着膝盖喘息,艰难的抬起头,断断续续的道:“老朱……你不是……最爱惜……” 朱祁钰微笑着看着儿子,“别急,气喘匀了再说。” 上前轻轻抚摸儿子后背,帮着顺气。 父子间一派祥和。 决口不提禁足的事情,朱祁钰又不是傻子,自己要是提一嘴,臣子们就会揣摩生意,肯定要弹劾自家小兔崽子。 到时就由不得自己,必须送宗正寺去。 朱祁钰哪舍得儿子受这个苦。 顺便道:“你那先生张鹏,确实聪慧,今后你当家了,要重用之,并从善纳谏。” 不用猜,张鹏在小朝会上品味出了自己的心态和意图,所以去东宫给儿子说了,儿子担心自己,跑来阻止自己去杀孙太后。 朱见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直起腰,一把将朱祁钰的手打掉,“老朱,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能不能学习一下皇曾祖母诚孝昭皇后的无私奉献精神?老子才九岁,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你是想累死老子好生个二胎么,你是想让老子成为下一个懿文太子?行,趁你现在还是皇帝老儿,赶紧让你的臣子把老子的谥号定下来备用,就按照懿文太子的标准来!” 朱祁钰急忙转身敲木头,“呸呸呸!” 然后一脸黑线的看着朱见济,“小兔崽子,瞎说什么,老子啥时候说过要把你累死了。” 朱见济嘿的一声,“那你现在去哪里?” 朱祁钰沉默不语。 朱见济一怔见血的道:“老朱,我知道你有中兴之志,只是现实不遂人意,无妨,你还有老子这个天纵英才的太子,过几年,等老子长大了,保证辅佐你把景泰这个年号打造得比贞观还要响亮,老子也知道你爱惜羽毛,没关系,脏活累活交给老子,老子去办!” 朱祁钰:“……” 造孽啊。 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的儿子出来。 但话说回来,儿子这番话,除了“老子”连篇让当父亲的听得心里憋屈外,那番豪言壮语真是让人心里万般舒爽,儿子孝顺,有壮气,当父亲的此生何求。 嗯,还是有所求的。 什么比贞观还响亮的年号,自己做不到了。 但儿子有希望! 笑道:“小兔崽子,今后别这么没大没小了,要当天子的人,得有天子仪态,要不然后人知晓你这个天子的生活作风,可就是个千古笑柄了。” 朱见济撇嘴,“我可以学唐太宗!” 起居注也是可以修改的嘛! 朱祁钰胡子翘了翘。 张鹏,你给老子过来,你就是这么教朕的太子? 都学了些什么啊! 朱祁钰急忙自我安慰,心想朱祁钰你还不了解你家小兔崽子么、就当没听见、反正不会掉二两肉、听听就算了、你被气死的话小兔崽子就成千古纨绔了…… 朱见济忽然一本正经的道:“老朱,慈宁宫那边,你让我去,保证兵不刃血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让臣子和后人们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朱祁钰:“???” 老子为了给你铺路,豁出一身剐,准备去杀孙太后了。 结果你跑来说可以兵不刃血,不是当爹的不信啊。 爹想长长见识。 兵不刃血的办法,朕当然也会。 不过儿子的能力优秀,反正准备把江山交给他,不如就看看他怎么操作,也算是一次考验。 如果可以,皆大欢喜。 如果不行…… 朕再去慈宁宫,让孙太后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 笑道:“兔崽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必杀孙太后! …… …… 慈宁宫中,孙太后坐在荷池中心的水榭里,心不在焉的抚摸着怀中波斯猫,这才一日过去,前夜那个杀伐果断的孙太后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垂垂老朽的老妪。 哀莫大于心死。 同样九岁,自家儿子事事都得依赖太皇太后张氏,小兔崽子朱见济却已运筹帷幄,平定了一场足以倾覆他父子俩皇权的动乱。 已有明君之兆。 再者,朱祁钰在今日小朝会上罢免了刑部尚书俞士悦和户部尚书张凤,释放出来的信号让孙太后心生恐惧:朱祁钰要对自己母子俩下手了! 这不怪朱祁钰。 任谁经历过这场动乱后,都不可能让自己母子再活着了。 想到这,孙太后凄凉一笑。 死了也好。 不必日夜担惊受怕。 百官只知朱祁钰日夜惊恐,殊不知慈宁宫的孙太后也夙夜难眠,既担心南宫的儿子,又担心乾西宫的孙子,还要忧心自己的善终。 以前朱祁钰要脸,孙太后还能稍稍安心。 现在么…… 就算朱祁钰依然要脸,可一想到太子朱见济的杀伐果决,如此心性的太子,岂会让自己母子寿终正寝。 一念及此,孙太后笑了起来,满脸皱纹里充满了岁月沧桑。 笑意有些自嘲。 我这一生…… 上半辈子一直和胡善祥争斗,没过今天舒心日子。 然而后半生也没安心过。 先被太皇太后张氏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熬到太皇太后张氏薨天,儿子朱祁镇却又宠信宦官王振,土木堡之变,让自己这个太后无脸见列祖列宗。 人啊……总会有点廉耻心。 远处忽然传来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孙太后心中一凛。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意外的是,来的是小兔崽子,而不是朱祁钰。 小兔崽子在这个时候到慈宁宫,当然不是来请安,前夜刘永诚率领腾骧武骧士卒围杀乾清殿,失败之后,孙太后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朱见济来到荷池畔,对郝义道:“等着。” 缓缓走入水榭。 看了一眼侍候在太后身畔的宫女太监,冷冷的道:“下去!” 在孙太后对面坐下。 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气势—— 胜利者的气势必须拿捏出来,这个时候话越少,越能给孙太后压迫感。 沉默。 孙太后抚摸着怀中的波斯猫,看着满池荷叶,呢喃着说,几十年前,也是一个夏天,我和恭让章皇后也在一片荷池中,陪着宣宗陛下赏花,那年你大伯也九岁,在池畔……诺,就那颗树下,让王振去掏鸟蛋,转眼多少年,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孙太后感触万分。 九岁的朱祁镇在掏鸟蛋。 朱祁钰家的九岁小兔崽子已经笑眯眯的来杀人了。 wap. /105/105805/27495462.html 第四十四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看着眼前垂垂老朽,一夜之间没了精气神的老妪,朱见济立即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圣母心。 这老妖婆差点杀了咱一家三口。 朱见济你不是诸葛亮。 么有七擒孟获的本事,那就最好一劳永逸。 依然笑而不语。 孙太后收回目光,看着朱见济,“太子,哀家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知晓石亨会起兵,又如何确定他们起兵时间和路线的?” 朱见济翘起了二郎腿,“天下耳目,莫过于锦衣卫。” 孙太后目光嫌恶。 如此太子,若为天子,我朱家天子形象堪忧。 问道:“你提防石亨,若说有锦衣卫消息,哀家也便信了,可你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提防团营,你就如此信任于谦?” 朱家皇室,心忧家国者,谁不忌惮于谦? 朱见济呵呵一乐,“于少保啊?!” 反问了一句,“皇祖母,礼乐天下的大明,有让臣子篡位的土壤?” 这话随便说的。 大明有没有让权臣篡位的土壤,朱见济没研究过。 也不需要研究。 因为老子一百万个笃定,于谦不会造反。 别问,问就是上帝视觉。 孙太后冷哼了一声,终究是个九岁小娃,不管大明有没有让于谦篡位的土壤,至少存在这种可能,就算篡位不成功,大明也会遭受重创而元气大伤。 要不然你爹会压力大得靠娼女的肚皮醉生梦死来逃避? 许是有些困倦了。 孙太后将手中的波斯猫放下,将它赶走,直起身,“酒?还是白绫?” 朱见济收敛笑意。 眼神深沉,倏然间像换了个人,尽量将稚气的声音压得深沉些,显出一些成熟来,道:“都这个时候了,皇祖母还要算计我父子二人?” 皇城刚大乱过去一日,你这个太后被赐毒酒,或者自杀,外界怎么想? 史书记载下来,流传后世,后人怎么看? 我要杀你。 但我不想被后人用看堡宗杀朱祁钰的目光看待。 你非死不可。 但不是现在,让子弹飞一会儿。 你的死亡,也不应该由乾清殿那边赐什么鸩酒和白绫,而是应该在两三个月后你自己想办法,什么忧郁而死啊,落水而死啊,哪怕是老死、摔死、噎车、撑死,都行。 尤其落水这个,太适合咱大明的主题曲了。 两个皇帝落水死了。 多一个太后,也没什么不妥吧? 只有这样,才不影响便宜老爹的青史名声。 孙太后大感意外。 问道:“这是陛下教你的?” 朱见济摇头,“皇祖母这点心思,昭然若揭,何须人教?” 孙太后点点头,“有一点哀家必须要承认,哀家错怪了张鹏,身为帝师,他很尽职,也教出了一位好太子。” 说这话的时候,孙太后看朱祁钰的目光中,有一些赞赏。 抛开立场不谈,小兔崽子真是天生帝王料。 朱见济耸耸肩。 张鹏? 在教育这方面,他就是打酱油的,老子这么出色,是因为老子本来就这么优秀好么。 说到这里,孙太后一脸好奇,“若是哀家不遂你愿呢?” 朱见济又笑了起来。 笑容阴险。 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儿孙太后,然后目光落向南宫方向,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乾西宫,“不知前夜动乱,皇兄有没有受到惊吓。” 孙太后浑身汗毛倒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这一刻的朱见济,让她体味到了仁宣二帝执政时的风采。 可以温和。 也可以阴狠如蝮蛇。 又有些疑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朱见济,是那个笑眯眯平易近人做事不按套路没心没肺的恶魔太子,还是眼前这个阴狠如蝮蛇的腹黑之人。 才九岁啊。 妖孽如斯? 端的是不可思议,假以时日,让他掌握了帝王之术,只怕这满朝的大臣,都要被他愚弄于掌心之间,若张鹏教导得当,又能继承其父的仁厚爱民—— 怕是要超越太宗。 一念及此,孙太后心里竟然有些轻松,也有些释怀。 宣宗陛下,好圣孙啊! 尽管自己输了,但对于朱家天下而言,亦是好事。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拿到明面上来说。 孙太后沉吟半晌,“哀家怎么知道你是否会兑现承诺,哀家薨天去见列祖列宗后,你如你父皇一般出尔反尔,哀家也拿你无可奈何。” 朱见济嗯嗯点头,“这也怨不得我父皇出尔反尔,有一说一,任何一个胸有大志的男人,一旦坐上了皇位,都不可能放弃的。” 孙太后没说话。 她不想扯闲话。 朱见济并非无的放矢,继续道:“堡宗么……”犹豫了下,本想改成上皇,转念一想,老子一直称呼的堡宗,老妖婆又不是不知道。 改锤子改。 继续道:“他日子过得可比我父皇惬意多了。” 这几年堡宗没少生。 生了七个,三子四女,除了没有自由这一点,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反倒是朱祁钰,一个都没生出来。 孙太后早适应了这小兔崽子的口无遮拦,见惯不怪了,道:“陛下仁厚,人尽皆知,可太子你呢?” 一枪射杀王骥。 转过头来,逼迫哀家自杀,可看不出半点仁厚来。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父皇立志做一个中兴之主,之前我对他的仁厚嗤之以鼻,但如今我才才真正懂他,也愿意尊重他的梦想,所以我不会让他背负上弑兄杀母的恶名,至于堡宗能活多久,天知道呢?” 朱见济想杀堡宗,不杀堡宗,后患无穷。 但今天便宜老爹的举动,让朱见济大受震动。 老朱为了自己,愿意背负恶名。 那么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有什么道理让老爹在青史上留下污点呢,后世史书上一句“中兴明君朱祁钰”,能让老朱在九泉之下把脸笑烂! 所以堡宗必须得自己来杀。 大不了时间拖几天,自己苦一点累一点,担惊受怕一点而已,何所惧哉。 如此,也能让群臣慑服。 老子一定要让群臣哑口无言的眼睁睁看着老子杀堡宗。 但孙太后现在必须死。 夺门之变,总得有人负责。 wap. /105/105805/27495463.html 第四十五章 朱祁钰:过河拆桥! 从慈宁宫出来,朱见济对郝义深深弯腰。 郝义吓了一大跳。 急忙跪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奴婢了。” 朱见济直起身,扶起郝义,“大监,这一礼你承受得起,若无大监秉持正义,孤一家三口已经去吃团圆饭了。” 郝义不敢居功,“是殿下运筹帷幄的好。” 他也震惊啊。 景泰四年,太子落水案后,兴安就有意无意的接触自己,把自己拉入了准太子党,而当时殿下的意思,是让自己蛰伏御马监,等京畿出现变数,作为奇兵平乱。 竟然全被殿下说中了! 缓缓走向乾清殿。 郝义实在忍不住了,“殿下,孙太后真会……” 不知该怎么说。 毕竟他是奴婢,哪敢妄议太后生死。 朱见济恢复了笑眯眯平易近人的作风,笑道:“老妖婆是个明白人,腾骧武骧四卫围攻乾清殿,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是她的意思,而老朱罢免俞士悦和张凤,杀意彰显,总得有人承受天子一怒,老妖婆身份尊贵,又是老朱嫡母,也许可以不用死,但孤让她明白,她不死,沂王和堡宗就得马上就得死。” 所以只有她死,才能让堡宗和朱见深有一线生机。 郝义恍然。 感情殿下说的兵不刃血是这个套路。 又问道:“奴婢已率兵而至,殿下为何要容忍时日?” 今日完全可以杀掉孙太后。 以绝后患。 朱见济侧过身拍了拍郝义的肩头,“老郝啊,御马监交给你,孤是一万个放心,你放心,这辈子你就准备在御马监坐到头吧。” 郝义一头雾水。 朱见济哈哈一乐,“听不出来么,老子在讽刺你不懂政治啊!” 郝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笑乐,“奴婢哪有殿下这般冰心聪慧,生而知之者,乃是天纵神人也,殿下风采,已是扶摇上青云之姿。” 这马屁拍得…… 朱见济只觉浑身毛孔都是舒爽的。 我还可以的,继续拍。 但没飘。 郝义能在御马监蛰伏多年不被刘永诚察觉,岂能没点心机城府,搞不好这货是故意装傻,这也是伴君之道。 忍不住嘚瑟了两句,“我为何要容忍孙太后一些时日?” 让子弹飞一会儿啊! 郝义立即问道:“为何?” 朱见济心情忽然有点忧郁了,“没办法啊,为人子者,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牺牲老朱吧,我仔细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老朱的心态,这事还得从老朱登基的前因后果说起。” 朱祁钰登基,是因为堡宗在瓦剌留学。 而北京城危在旦夕。 登基前,朱祁钰给孙太后允诺,江山只坐他这一代,之后将皇位还给朱见深。 所以登基前,朱见深先被立为太子。 不过后面的发展出人意料。 堡宗这个挂逼,以强大的人格魅力在瓦剌混得如鱼得水,杨善这个人物也是牛逼,跑到瓦剌一顿舌绽莲花,竟然白嫖瓦剌,把堡宗带回来了。 这就尴尬了。 朱祁钰当皇帝刚上瘾,不愿意还皇位。 他又是个要脸的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必须做出点成绩,告诉世人,老子朱祁钰登基是政治正确,不还皇位也是历史的正确选择,你看,老子干得比朱祁镇还好。 所以老朱爱惜羽毛。 一旦他的帝王生涯留下污点,后世能就此事把他唾弃成渣。 所以没有绝对理由,不能杀堡宗。 同理孙太后,尤其还要背上弑母的恶名。 简而言之一句话,老朱的这种心理,其实和建文“勿使朕背杀叔之名”、朱棣的“奉天靖难”有异曲同工之意。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叛乱之后,老朱的心态崩了,觉得他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有换来回报,这皇帝当得没甚意思,于是想给朱见济铺路。 这也是一种政治正确。 只有朱见济将来在帝位上干得漂亮,才能证明老朱当初贿赂群臣改立太子的正确性。 所以老朱舍出一身剐了。 这有个前提。 朱见济能成为一代明君,而朱见济也争气,让朱祁钰看见了希望。 如此这般一说,郝义恍然大悟,“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朱见济默然无语。 老朱幸亏是遇着老子了。 换成其他没良心的,谁管你朱祁钰的身后名呢,巴不得你把孙太后和堡宗杀了,就可以坐享其成,无忧无虑的过上没羞没臊的天子生活。 说话间,回到了乾清殿。 卢忠恰好从殿内出来,看见朱见济,立即行礼。 朱见济免礼后问道:“乱党那边怎么处置的?” 卢忠道:“陛下还在思考,目前三族下狱,等候发落。” 朱见济嗯了声,“石后有消息了么?” 卢忠立即道:“根据各方线报,石后并没有离开北京城,但却人间蒸发了,锦衣卫加派人手,正在四处搜寻。” 朱见济唔了声,“估计被石亨余孽收留了。” 头疼。 夺门之变中牵扯的人物,出名的自己都知道,而夺门之变后的历史记载,涉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所以自己并不清除还有哪些人是石亨余孽。 只能靠锦衣卫去摸索。 让卢忠下去,对郝义道:“大监,你也别在乾清殿候着了,慈宁宫那边要盯一下,腾骧和武骧四卫也需要清洗一遍。” 如今腾骧武骧四卫在手,必须确保它的忠诚性。 郝义领旨告退。 朱见济走入乾清殿。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大堆的章折,全是内阁那边转过来关于石亨、张?等人罪状的章折。 有些恚怒。 现在知道论罪石亨了,动乱当夜你们在干嘛? 看见儿子回来,暂时将烦心事放下,问道:“完了?” 朱见济摇头,“哪能。” 朱祁钰不解。 朱见济没好气的道:“老朱你有没有脑壳,刘永诚死了,咱们没有明确证据证指向孙太后,何况动乱才过去几日,咱们就请孙太后喝酒,深怕后人不知道你弑母?” 朱祁钰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小兔崽子,膨胀了啊! 朱见济把和孙太后交锋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朱祁钰听完笑乐,“还行。” 考验合格,要杀孙太后,这是最没有隐患的方法。 这样没人能挑自己父子俩的毛病,而且也给孙太后保留了面子。 毕竟是嫡母嘛。 大手一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老子请你吃饭么,回去给老子继续抄书,小兔崽子,禁足期内还敢擅离东宫,皮痒了是不是!” 朱见济:“……” 你妹的朱祁钰,这么快就发动过河拆桥的天赋技能了。 服气。 大写的! 老子怎么就上了你的当呢。 恶狠狠嚷道:“朱祁钰,等老子坐江山了,还是禁你的足!你看这一个月老子得不得张你,有本事你也别来东宫,咱俩老死不相往来!” 嚷完就溜。 不溜要挨揍。 wap. /105/105805/27495464.html 第四十六章 大明没救了! 儿子走后,朱祁钰坐在那里,笑得像个二哈。 每逢乱世,便有妖孽出。 皇兄搞出了个土木堡之变,把大明几十年积蓄挥霍殆尽,国势腰斩如坠深渊,自家那宝贝儿子便是顺应这“乱世”天命的“妖孽”。 方才朱见济去慈宁宫后,朱祁钰将戴义召进乾清殿,仔细询问自己昏迷间发生的事情,大概知道了儿子的极限操作。 可以说,历史上任何一个太子,在这样的局势下,都不可能比儿子做得更好。 首先,儿子才九岁,思维不如成人缜密。 其次,儿子没有兵权。 他能动用的兵力,只有朱骧北镇抚司的一个千户所,区区的一千一百二十人,他能倚重的臣子,只有张鹏、朱骧、朱永三个太子党。 兴安算半个太子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儿子用这点料,办出了一桌极品盛宴。 当然,朱永率怀来铁骑驰援,兴安从京畿外调兵,都是妥妥的杀头大罪。 追究起来,小兔崽子作为罪魁祸首,太子位置都保不住。 朱祁钰哪舍得追究,赶紧帮小兔崽子把尾巴擦干净,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来延续朱祁钰生命的意义。 何况小兔崽子也是为了守护咱父子俩的皇位。 有子如仲谋,高兴还来不及,哪可能真问罪。 所以朱祁钰立即解决兴安假传圣旨调兵的事,补发三封圣旨,分别给调到京畿来的三个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 尚宝司和起居郎那边也迅速打点妥当。 当然,经不起追查。 不过孙太后自顾不暇,五军都督府没有权力查询军马调发的事情,兵部倒是有这个权力,然而于谦中立得很彻底,明知兴安和朱永调兵有可疑之处,但今日小朝会上,他提都没提。 朱祁钰还有两个疑惑。 从妻子杭氏口中得知,前日下午小朝会,群臣议定由小兔崽子监国理政后,他转过头就要倚重于谦,之后的动乱,也根本没管于谦。 小兔崽子为何如此信任这位功高盖主的兵部尚书? 其二,石亨和张?等人造反,就连消息耳目遍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都不知道,小兔崽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不明白,朱祁钰也不想了。 儿子优秀就完事。 反正朱祁钰现在只给朱见济把路铺好。 想到这里,朱祁钰收敛笑意,对兴安道:“传朕旨意,招杭昱、杭敏入京。” 暂时可以重用一下外戚。 看能否压住于谦。 顿了一下,继续道:“去内阁,宣召陈循、王文、商辂觐见。” “传朕旨意,抚宁侯朱永,即日赶赴湖广,任副总兵官,协助方瑛平叛,石璞调任怀来总兵官,震慑北蛮。” “传告诸部,明日大朝会。” “传旨司设监,明日太子临朝辅政,司设监速去奉天殿准备相应事宜。” “司礼监着人去东宫,教***大朝会礼仪。” 朱祁钰连下六道圣旨,尤其第三道,让抚宁侯朱永去湖广地区给南和伯方瑛当副手,平叛苗人之乱,意味深长。 朱永平乱有功,已是侯爷。 爵位高于方瑛的南和伯。 但方瑛参与过麓川之战,作为副手镇守过云南,又是平叛湖广苗民暴乱的首功之臣,在军界的地位、经验、资历,仅次于于谦和石亨,现在石亨死了,方瑛就是大明军界第二人。 在景泰这个没落时代,算是名将。 而朱永年轻。 世袭的伯爵之位,拿得出手的战绩就这一次平乱。 朱祁钰这个圣旨的用意,其实就是让朱永去跟随方瑛学习,将来才能更好的辅佐朱见济治国平天下。 负责传旨的兴安听得心如擂鼓。 要出大事了! 看陛下这意思,给太子殿下准备辅政大臣的同时,也培养太子殿下的治政水平,宣召陈循、王文和商辂,就是让他们多带带太子殿下。 …… …… 朱见济回到东宫,来回跑一趟,出了一身大汗。 遂去沐浴。 准备吃了午饭去一趟诏狱,看看卢忠能否审问出石后的消息。 朱见济想杀堡宗! 迫切的想杀。 堡宗一日不死,朱见济就一日不安宁,如今为了照顾便宜老爹,不能让堡宗“意外暴毙”,必须找到正大光明的借口。 那么审问石亨乱党,找到金刀,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至于禁足的圣旨…… 父子之间,谈圣旨伤感情了啊。 朱见济有恃无恐。 独苗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沐浴过后,起身,让戴义过来擦拭,朱见济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也不忸怩,大家都是男人……这话有点狗,戴义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男人。 朱见济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 顿时火大。 老子已经九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当爹了,按说应该发育得像模像样了吧,结果这两年没什么变化,让人忧心。 为啥我就不能天赋异禀呢。 愁。 大明没救了! 老朱就自己这一根独苗继承皇位,要是那方面发育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正郁闷间,老太监齐老爹在外面道:“殿下,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平公公求见。” 司礼监的人来干嘛? 朱见济略一思忖,“稍等。” 片刻后更衣出去,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平立即跪下行礼,朱见济挥挥手,“刘大监也是平乱功臣,无须多礼,有事么?” 刘平笑道:“回殿下的话,好事。” 朱见济略感讶然,“如果是传旨,应该兴安来吧?” 老子是太子。 朱祁钰传圣旨的话,刘平的档次不够。 刘平继续笑道:“陛下旨意,让司礼监教***殿下大朝会的礼仪诸事,兴安大监让奴婢过来负责此事,还请殿下示下,何时开始。” 朱见济哟了一声,“老朱真让我监国理政了?” 这心态崩得太干脆了罢。 石亨叛乱的后续工作都还没干完,他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便宜老爹不厚道。 因为兴安和东宫关系不错,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平早知道自己该如何站队,要不然也不会跟着兴安冒着杀头的风险去京畿外调兵。 刘平觉得自己可以是太子党的一员。 闻言笑道:“殿下,是辅政。” 辅政和监国理政有着本质的不同,辅政只是给天子打下手,学习为主,而监国理政除了在军马调发和官员除拜这两件事外,拥有其他国家大事的决断权。 前者是辅助。 后者双c之一,天子是中路,太子是发育路。 wap. /105/105805/27495465.html 第四十七章 坐奉天而听天下事 在乾清殿可以随心所欲。 但到了奉天殿,要拿捏太子风度,尤其仁宣之治后,儒家思想回归,一个在朝堂上独立特行的太子会让那群读书人鄙弃。 再者,今后登基后会有起居注,朱见济也不想让后人嘲笑。 所以该学的就得学。 是日学了个大概。 第二日刚过五更,朱见济还在睡梦中,被戴义唤醒,睁开惺忪睡眼,刚想呵斥几句,转眼想到今日要去大朝会,顿时没了睡意。 甚至有点兴奋。 人生第一次啊…… 老子即将坐奉天而听天下事,人间多少百姓的悲欢离合,皆在老子一言之间。 稚嫩的双肩,将担起整个天下。 爽! 男人嘛,就该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权定乾坤。 兴奋之余,又有点紧张。 不用想,这段时日大小朝会的焦点是夺门之变的后续,包括对孙太后、堡宗和石亨等人的处置问题,会有各方势力的人跳出来唱戏。 是杀人不见烽烟的战场! 文华殿没有宫女。 不过因为陛下下旨,让太子殿下去辅政,要参加大小朝会事宜,涉及梳洗更衣之事,需要由心细的宫女负责,是以昨日杭皇后调了两名心腹宫女过来。 由齐老爹和她们一起侍候朱见济更衣。 老太监齐老爹在宫中混了一辈子,也没捞着什么官,但懂的多。 朱见济才九岁,还没开始留发,明朝皇子和百姓一样,在十岁之前,都剃光头,“如佛子焉”,平日里戴玄青绉纱的瓜拉帽。 今日第一次去大朝会,穿衮冕九章服。 以示隆重。 冕冠,玄表硃裏,前圆后方,前后各九旒,每旒贯穿九颗玉石,赤、白、青、黃、黑相次。玉衡金簪,玄紞垂青纩充耳,用青玉。 袞衣,龙在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彜在袖,每袖各三,为五章;下裳四章,藻、粉米、黼、黻各二。 穿戴整齐,朱见济随口吃了些糕点垫了下肚子,领着戴义直奔奉天殿。 …… …… 文武百官到了奉天殿,眼角余光一看,心里都哟了一声。 今天好像不是什么重大日子吧? 陛下竟然穿了十二章衮服! 又看见身着九章衮服的太子殿下,恍然大悟过来,陛下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群臣,今天起,太子殿下辅政了。 如此重要的日子,当然要穿衮服! 其实众臣有点懵。 陛下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龙精虎壮对权力的欲望最为强烈的年纪,却让太子辅政来分权,怎么着都有点不合常理。 何况太子殿下才就九岁,能辅什么政? 大明的臣子真的长见识了。 好吧,其实也能接受,经过一两日的发酵,朝野已经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平乱石亨的风采。 甚至手刃石亨。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陛下病重后,太子殿下像换了一个人。 其行事作风,当得起国本二字。 辅政就辅政吧。 好事。 不过一些守旧文官势力并不这么认为,如此强势的未来国君,到时候因为蛋糕分配和咱们起了冲突,还不把咱们拿捏得死死的? 一些人又有了小心思。 如果上皇这一次不被牵连,就将是掣肘朱祁钰父子最有力的工具人。 同时也在思忖一个问题:石亨作乱,兴安和朱永从外地调兵如京畿,适时陛下卧病在床,而太子殿下没有军马调发权。 这里有没有违规操作? 如果有…… 那就是谋逆! 先弹劾他丫的,让太子殿下第一天辅政就出个大丑再说。 行礼之后,鸿胪寺官员出班,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这些人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如果朱祁钰要召见,那么入殿觐见,如果朱祁钰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 朱祁钰微微摇头。 然后是边关奏报,如果有,便先行呈上。 今日没有。 重头戏终于登场。 朝臣奏事! 随着兴安尖锐着嗓音喊了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文武班列里,同时响起几声假咳嗽,显然是有好几个大臣要出班奏时。 鸿胪寺卿正心里一咯噔,看这样子,今天这大朝会有点热闹。 急忙出列道:“请于少保——” 假咳嗽的臣子中,于谦地位、声威最高,鸿胪寺卿自然要让他最先启奏。 不料朱祁钰轻声道:“朕先说一事。” 鸿胪寺卿急忙退回去。 朱祁钰扫视一眼群臣,最后将目光朱见济身上,朱见济年幼,朱祁钰心疼儿子,担心他在大朝会站太久累着,所以赐座。 朱见济神态淡然,就好像是来听课的。 朱祁钰心里有些得意。 小兔崽子第一次参加大朝会,没有怯场。 果然是老子的种。 道:“朕自躬于先农坛归来,身体屡感不适,需养身心以怯恙,然家国大事不可一日懈怠,太子见济,御史张鹏善教之,多誉之辞,太子幼以华昭,亦怀定军之才,可为朕分忧,即日起,各部章折,经内阁至乾清殿,抄送文华殿,太子可章之!” 这话说得很传统。 说人话,就是说老子病了,要多多休养,但国家大事不敢怠慢,而老子的太子年纪轻轻,就有文韬武略,从今天起,开始辅政。 结尾没有问群臣的意见,就是明确的告诉大家。 这不是商讨。 是圣旨。 无可更改! 能站到奉天殿的都不是傻子,今天这状况,谁都看得出来,太子辅政的事不可逆,这个时候你跳出来唱反调,深恐朱祁钰收拾不了你? 没有一个人反对,全部哗啦啦跪下,高呼陛下圣明。 而有的人则在冷笑。 现在太子辅政有多风光,等下被弹劾的时候就有多丢脸,到时候看陛下你要怎么收场! 此事盖棺论定。 朱见济起身,对重臣微微弯腰行礼,面色平静的道:“孤本年幼,当于春华灼然之时秉学于东宫,以济我大明风华,然陛下有诏,不敢违,亦愿尽忠孝之心,侍奉天而听天下事,为大明鞠躬尽瘁何所惜,望诸卿督之。” 此言一出,朱祁钰面无表情。 心里乐开了花。 好小子,会说话,这气势这腔调这言辞,把太子气势拿捏得死死的。 老子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群臣则是惊讶。 太子这番话……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过也有人不服。 这话肯定是张鹏教的。 有人看向张鹏。 发现张鹏仰首看天,脸上藏不住的得意。 看见没…… 这么牛逼的太子,某教出来的! wap. /105/105805/27495466.html 第四十八章 暴君啊! 朱见济重新坐下。 他的位置在群臣之首,比朱祁钰低一个台阶,也能俯视群臣。 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心里暗暗好笑。 尤其是帝师张鹏和朱祁钰的反应,让朱见济感觉很无奈,这俩货,现在看自己表现好,一个以为是家教好,一个以为是教的好。 之前可不是这样。 之前老子弄得乾清殿鸡飞狗跳的时候,老朱觉得张鹏没教好,而张鹏则认为是老朱的家教不好。 甩锅的本事一流。 争功本事也不差。 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于谦身上,点头道:“于少保有何事启奏?” 已经将今日大朝会的节奏掌控在手中,朱祁钰也不急着处理事了——于少保的面子还是要给,他要启奏,就先听听他说什么好了。 于谦出列,道:“微臣无事启奏。” 众皆讶然。 你刚才不是要第一个出来奏事么,怎么现在又说没事了。 就因为太子辅政了? 到底是什么事,能因为太子辅政而让刚正的于少保改变心意? 朱祁钰毕竟当了八年皇帝,帝王心术不说炉火纯青,至少也在及格线上,闻言很快醒悟过来,于谦要启奏的事情,怕正是“太子监国”的后续。 石亨作乱前,自己醒来一次,下口谕给杭皇后,由儿子朱见济监国治政。 自己醒来后继续章国,这事就冲突了。 君无戏言。 不过自己宣布太子辅政后,此事也算妥善解决。 又猛然惊醒。 儿子召开的小朝会,议定由妻子杭氏听政,这事也得推翻,思绪电转,道:“朕抱恙于榻间时,反臣石亨为架空太子左右朝政,竟推动皇后听政,有违我大明太祖族训,其石后兴兵作乱,罪大恶极,诸位卿家认为应该如何处置此獠极其党羽。” 一个祖训,直接把当日议定的事情推翻。 又拉扯出处置动乱后续。 这番话充分展示了朱祁钰八年帝王生涯的收获——他的帝王术已经足够博弈群臣,唯一的缺陷就是发自骨子里的仁厚。 和昨日小朝会一样,群臣闻言噤声。 傻么? 君不见,刑部尚书俞士悦和户部尚书张凤,已经因为此事一个罢官一个被贬责地方。 连尚书都要滚蛋,其他人谁敢去碰这个霉头。 何况石亨作乱一事,牵扯到孙太后和上皇,说到底,这是一场皇位博弈,没有尚书那个分量的官员掺和进去就是作死。 你站在上皇和孙太后那边,朱祁钰弄死你易如反掌。 可站在朱祁钰那边,孙太后和上皇在朝中还有势力,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学习咱们的于少保作壁上观,不香么。 朱祁钰看大家都不吱声,有些扎心,八年了,老子竟然没有培养出一个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的心腹,何其悲哀。 其实这不怪朱祁钰。 六部等重要位置,需要有能力有经验的老臣,而景泰年间取中的进士还没有成长起来,他重用的臣子,比如商辂,却是正统年间的三元状元。 朱祁钰心中忽然一动,看向朱见济,笑道:“太子,对此事你有什么见解?” 给儿子铺路,那就让小兔崽子露点锋芒。 满朝文武愣得不要不要的。 太子辅政,没问题。 毕竟是国本。 早点学习治政是好事,但太子第一次参加大朝会,而且才九岁,有个屁的经验和能力来决断这等大事,太子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多听多看少说,好好的学习。 结果陛下竟然询问太子的意见。 这不瞎胡闹么。 哪里知道…… 朱见济听见老朱问他意见,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支持便宜老爹。 起身,将稚嫩的声音压得低沉一些,缓缓说道:“石亨及徐有贞等人,食君之禄则应忠国之事,既享其位之荣耀富贵,理应为国尽力为君唯有,却兴兵作乱,当重处!” 朱祁钰微微点头。 小兔崽子没让人失望,不管是太子还是天子,都需要这种果决。 朱见济继续道:“陛下历来仁厚,体恤官民,这是万民之幸,然而这给了一些乱臣贼子错觉,以为仁厚是软弱可欺,陛下,儿臣以为,陛下应以雷霆之怒,而儆效尤天下不臣之心!” 话里就一个意思。 杀! 朱祁钰等的就是这句话,点头,“太子之言,诸位卿家以为何?” 心里爽的一批。 和儿子这个配合,简直不要太默契。 不等有人出列,朱祁钰立即问朱见济,“太子,你说说要怎么以儆效尤?” 朱见济早有想法,道:“石亨、徐有贞、张?等人,是兴兵作乱的主谋,当处谋逆之极罪,诛九族,女眷充斥教坊司!” 朱祁钰颔首,“善!” 朱见济继续道:“姑念张?世代功勋,河间王有功社稷,可免诛九族,抄家,其子流放充军,妻女充教坊司,以彰陛下之仁厚,以显我大明对功勋之优渥。” 朱祁钰又点头,“善!” 儿子说的都对! 确实很仁厚了。 张?已经被诛,抄家什么的,本来是情理中事,甚至诛九族,也是合情合理,但真的诛了张?九族,英国公这一系就要全军覆没,朱祁钰再怎么的,也要给河间王张玉一点面子。 给张玉面子就是给太宗面子。 何况张辅也在土木堡之变中为国殉职。 太子这个处罚,顾及了诛杀张?九族带来的影响,免得寒凉功勋子弟的人心。 端的是高明。 但也够狠辣。 朱见济哪管朝臣怎么想,夺门之变的主谋不重罚,你们岂会还要来欺负我父子,继续道:“杨善和王骥等从犯,抄家诛九族,妻女充教坊司,腾骧武骧四卫中,以及前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中跟随谋逆的将领,酌定其罪行,诛七族、五族或三族,妻女充教坊司!” 朱祁钰嗯了声,道:“卢忠。”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立即出列,“臣在!” 朱祁钰道:“照太子意思办。” 群臣面面相觑。 陛下和太子这就把戏唱了?! 更惊讶的是太子的雷霆手段,竟然要诛石亨等人的九族,连那些被煽动的从犯,惩罚都如此之重,锦衣卫一旦办下来,至少也的死个三五千人。 妥妥的景泰第一大案! 虽然这个操作很常规。 但太子毕竟才九岁,九岁的娃娃如此心狠手辣? 这尼玛暴君啊! wap. /105/105805/27495467.html 第四十九章 强势! 于谦为臣之首,几乎所有派系的官员都看向他,这个时候,你大明长城不出来说点什么吗,结果双手合抱笏板在小腹处,老神在在的看着脚尖。 像在发呆。 其实朱祁钰也在看于谦。 这是儿子第一次辅政。 于谦想要一直保持他在朝堂的威望,出来反对一下,如果能把儿子的这一次决断推翻,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占据君臣博弈的上风。 发现于谦没吱声。 不反对? 那我就当你是赞成了! 朱祁钰心里乐了。 于谦这中立站得够透彻。 其实朱祁钰心里也明白于谦为何中立,但此次动乱,朱祁钰毕竟是受害者,对于谦的怨念极大,当初是你让我登基的,也是你安抚我说接堡宗回来没事。 结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时,你保持中立。 感情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现在于谦这态度,说明他并没有支持上皇的势力,之所以中立,是因为在这场皇位争夺中,他的忠心让他无法站队,只能中立。 朱祁钰心里对于谦的怨念少了些。 一看于谦不说话,有人站不住了,户部右侍郎沈固直接出列,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乱臣石亨、徐有贞、杨善、王骥兴乱京畿,理应当斩,然此数人,皆为大族,究其九族,必将浩浩荡荡数千人,加上被蒙蔽、煽动的指挥和千户、百户十数人,再诛其七族、五族、三族,杂七杂八加起来,又是数千人,全部论斩的话,几近万人。陛下勤政仁厚,宅心天泽,是有国势初升之迹,太子殿下初辅奉天,天资昭昭,若行此举有违人和,恐引天怒。” 朱见济暗暗摇头。 沈固这番话,你还真不好判断他的屁股是什么立场。 因为说的有道理。 老朱登基之后,仁政治国,倏然间要杀上万人,确实有违天和,而自己第一次辅政就如此巨大的杀戮之举,暴虐之意引来天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是封建时代,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不代表不拿封建迷信来搞事。 所以沈固这番话,你可以说他想给乱党说情,但你也可以认为他在担忧老朱的名声和自己这个太子的未来。 很高明。 圆滑得让朱见济想收拾他都无从下手。 朱祁钰正想说话,却见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出列,再次道:“锦衣卫承天子命,拱卫天意,乱党石亨等人逆天行事,当承天怒,纵然大案牵扯万颗头颅,亦是石亨等人咎由自取,何怨上天,天下臣民,皆因此为戒!” 大案? 锦衣卫作为天子屠刀,办的就是大案! 洪武年间的蓝玉案,胡惟庸案,小了么? 都是锦衣卫办的。 太祖陛下杀得,当今天子就杀不得? 太子也杀不得? 该杀就得杀,不杀一儆百,你等乱臣贼子岂非还要惦记南宫复辟? 想多了。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不容置疑的道:“卢指挥使言之有理,此事不需再议。” 意思明确。 老子给宝贝儿子铺路,连杀孙太后和皇兄这样的事情都愿舍得一身剐,现在为了给太子立威,树立太子平乱的政治正确性,杀几千颗脑袋怎么了。 管你起居注要怎么写。 管你后世怎么编明史。 你们要是敢再说什么狗屁倒灶的话,休怪朕不客气了,俞士悦和张凤算下场好的,真要不管不顾,敢反对重办此案的,让卢忠的锦衣卫去招呼。 打你一个乱党同谋! 内阁那边,权兼户部尚书的陈循、权兼刑部尚书的王文同时出列,“陛下圣明!” 老臣胡濙也出列,“微臣以为然。” 胡濙,六朝老臣,经历过永乐年间的“宫女案”和“方孝孺案”,天子一怒,十族都能诛,你这才九族而已。 杀就杀了,本来就是咎由自取。 胡濙精明。 当夜动乱,陈循、王文、商辂等人赴死守节,谁是天子心腹一目了然了。 这让其他大臣的处境尴尬。 这个时候你还不站出来支持一下天子和太子,你猜这两爷子会怎么给你秋后算账? 于谦默认,胡濙站队,此事再也回旋余地。 朱祁钰扫视众臣一眼,看了一眼兴安。 兴安道:“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从文官班列末端,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精瘦官员出列,“臣都察院经历司经历关秋,有事启奏!” 都察院经历司,职掌董察吏胥。 关秋出列后,道:“陛下昨日旨意,抚宁侯朱永赴任湖广副总兵,协理南和伯方瑛平叛苗乱,臣冒死谏言,抚宁侯朱永年轻,并无统兵经验,岂能胜任石尚书之责?” 石尚书就是石璞,去湖广平乱时,以兵部尚书之职总督军务。 朱祁钰:“……” 你确实在冒死。 区区一个六品经历,负责的是董察吏胥,却敢来弹劾抚宁侯,越界了啊,有资格弹劾朱永的,至少也的各道御史及以上。 朱见济一听这话,心中立即明了。 这个关秋是敌人! 昨日老朱下旨,让朱永去湖广发育。 用意深远。 朱永这一去,和方瑛两个人臭味相投的话,太子党又要增添一员猛将,朝野上下对老朱这个操作,唯有一字:够骚! 表面历练朱永,实则拉拢方瑛。 最重要的,朱永和方瑛很可能成为新一代制衡于谦的军机重臣。 现在关秋跳出来反对此事,明显是要压制老子的太子党。 能忍? 不待朱祁钰回他,朱见济起身,阴沉着脸,“关经历何出此言?湖广平苗乱,南和伯方瑛所率部,屡建奇功,势如破竹,苗乱已是灰烬之势,抚宁侯曾坐镇怀来,领一方边关重责,岂有不能胜任之理,倒是你关经历越职言事,刑部诸卿,此举何罪?” 刑部尚书王文,早些时候担任过都察院御史,对大明律法了然于胸。 立即出列道:“革职查办!” 朱见济想都不想,“金瓜护卫,将此人拖下去,吏部那边,办了罢。” 王直立即出列领旨。 关秋立即嚷着,“陛下,微臣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啊……” 声音渐行渐远。 一个经历司的经历,办了就办了。 没一个人为关秋说情。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包括朱祁钰在内,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状况? 关秋刚出来弹劾抚宁侯朱永,结果太子殿下一看有人要动他的太子党,二话不说,直接把关秋革职了,根本没有询问陛下,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啊。 要知道太子殿下你现在只是辅政,不是监国。 结果…… 这么强势? 一点也不尊重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感情你家老爹成了摆设。 够狠,够硬! wap. /105/105805/27495468.html 第五十章 孙太后的反击 臣子们倒还好。 太子殿下近来宛若脱胎换骨,堪称惊艳,强势一点也正常。 但朱祁钰着着实实扎了回心,讷讷的看着宝贝儿子,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那个凄凉啊……好你个小兔崽子,才刚胖就喘起来了? 有种后浪要被前浪拍在沙滩上的失落感。 转念一想,咱父子俩计较这些作甚。 本来就打算慢慢放权给他。 咳嗽一声,看向群臣,目光阴沉,语气咄咄逼人,“关于朱永赴湖广一事,诸位卿家可还有异议?” 有异议就提。 听不听是朕的事。 但一定会和儿子一心,官职低的直接革职,官职高的么,贬谪到地方去。 明确表态支持太子了。 朱见济眼里笑意浮起。 老朱硬是要得。 满堂寂静,没人吱声。 没看别人父子一心么,这个时候撞枪口,是嫌仕途太顺畅还是嫌命长,陛下不会杀你,但把你贬谪到岭南去,翻山越岭死在路上不要太正常。 朱祁钰大袖一挥,正欲说退朝,不料话音未落,又有人站了出来。 “臣张渊,弹劾太子殿下!” 朱祁钰挥起的手僵在空中。 满堂文武侧目。 卧槽,谁这么不懂事,太子殿下也是能随便弹劾的么。 何况还是第一天辅政。 那群御史想出名想疯了,真以为咱大明和大宋一样? 朱见济也讶然的看着这个叫张渊的无名之辈,真不知道这号人物,似乎不像是京官,地方官员来京述职? 那他怎么知道京畿的事情? 弹劾个毛线啊。 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朱见济起身,“你任何职?” 职位不对,老子先给你按一个越职言事的罪,和关秋一起去喝西北风。 张渊抬头直视朱见济,一副无惧殿前失仪的正义凛然,“臣本为山西道监察御史,徐有贞叛乱,御史张鹏升任佥都御史,臣自山西赴京顶缺,昨日抵京。” 朱见济本想如法炮制,结果一听,焉了。 御史啊…… 那没事了。 别看御史只有七品,却权柄极大。 都察院是大明最高监察机关,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并称为七卿,地位崇高,但也正是因为地位崇高,他们出面弹劾百官,有“搏击”之嫌,失大臣之体,极易为朝廷招怨,而且弹劾有误的话也没了回旋余地。 因此,“搏击”之事让那些地位不高、资历不深、年纪较轻、顾忌较少的御史去干,用明太祖的话,是建立一种以小制大、以下制上、大小相制、上下相维的监察体制。 所以御史跳出来弹劾,你真挑不出刺。 朱祁钰一看儿子吃瘪,心里就不爽了,好你个张渊,从来只有老子让小兔崽子吃瘪的份,你区区个御史,也敢僭越? 也是奇葩。 古往今来,太子被弹劾,大多是兄弟之间皇位之争引起的。 老子就这么一个独子,哪来的皇位之争。 太子是国本,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们这些大臣不想着巴结太子,成为太子党的一员,竟然还要弹劾他,是真认为老子的宝贝儿子当不了天子,所以你们有恃无恐是吧? 可就是这个御史身份,让朱祁钰也无可奈何,只能问道:“你要弹劾太子何事?” 张渊道:“臣抵京畿,方知晓石亨伙同徐有贞、张?兴兵作乱,并且暗地里勾结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兵乱皇宫,然太子殿下也已诛其九族,其罪应得,但太子殿下悍然带兵去慈宁宫兴师问罪太后娘娘,有违人伦不尊长卑,此举可谓不孝、失德!” 此言一出,满堂文武又是一个震惊。 好大的瓜! 真没想到,太子第一天辅政,大家就震惊了好几次,这要是太子登基了,咱们不天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刺激日子?! 张渊的话,确实如惊雷一般炸得满堂愕然。 都不傻,知道动乱之后,牵扯其中的孙太后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但世界这么大,朝堂上明理的人知道朱祁钰父子为何杀孙太后。 而且大多人也能理解。 但百姓不知道啊。 只要你朱祁钰父子杀了孙太后,不论怎么粉饰,始终要背一个弑母的名声。 太子殿下带兵去慈宁宫,孙太后好像也没事,估计也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孙太后会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果,这个操作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问题。 现在好了。 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走漏了风声。 还怎么杀孙太后? 哪怕孙太后近期因为生病暴毙,朝野也会联想到是你朱祁钰父子的手笔,到时候会有一堆人为了自身利益,在这个事情上做文章。 而且现在的关键不是杀孙太后。 是怎么保太子! 如此重大的不孝、失德,关宗正寺也无济于事,搞不好就得把太子位置给撸了,至于之后谁来入主东宫,孙太后和堡宗的势力,甚至可能连王振余孽、守旧文官势力,都会不厌其烦的仔细的和你朱祁钰好好的说道说道。 没办法,谁叫你朱祁钰就一个儿子。 朱见济一旦被废…… 有资格入主东宫的,就只有乾西宫的朱见深了。 张渊的跳反,打了朱祁钰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了一眼儿子,有点愧疚。 觉得是他害了儿子。 当初本来是他要去杀孙太后,所以让郝义点兵,不过是做个样子,处理方式和儿子一样,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朱见济也一样,懵逼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 孙太后的反击来了! 张渊昨日才抵达京畿,而且是个地方监察御史,在京畿毫无势力可言,连京官都不可能知悉慈宁宫的事,他竟然知道了。 很反常。 只有一种可能,张渊是孙太后的人。 她把消息传出宫去,就是为了今日的反击。 而且这个反击凶狠有力。 朱见济看了一眼便宜老爹,示意老爹你不用自责,在带着郝义前往慈宁宫的时候,朱见济就有了背负恶名的觉悟。 也知道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击。 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冷冷的看着张渊,“你居于宫外,何来内宫消息?” 老妖婆,给了你体面不要。 那就只好大家都不体面了! wap. /105/105805/27495469.html 第五十一章 老子不是朱祁钰! 朱见济有自知之明,关于便宜老爹和堡宗的这段时期,自己知道的人物关系有限,很多人处于自己的知识盲区里。 何况孙太后当了十年皇后,十几年的太后,势力复杂。 所以皇宫内还有多少敌人,这些人又是谁,朱见济真不清楚。 孙太后如何将消息传出宫外,下朝后再去追究。 果然。 张渊不卑不亢的道:“消息何来?自然是忠君者,不愿我大明君主执错不悔,又无劝谏之权,遂密告于微臣。” 言下之意,我也是为江山着想才来弹劾你的。 朱见济哼了一声。 虚伪。 但又不得不服气,武将穿肠枪,文人诛心剑。 读书人的嘴,杀人的剑。 张渊先说刘永诚和石亨勾结,将太后从夺门之变中摘了出来,如此一来,给人的印象,自己带兵去慈宁宫,就是借题发挥。 现在又说宫内人传消息出来是为了国家社稷。 他张渊冒死弹劾,是正义之举。 不明真相的还真以为老子是个不孝失德的暴虐太子。 嗯,朱见济也清楚,论能力和经验,自己距离一个合格的太子还很远,如果没有太子身份,仅靠能力,自己还真不是大明这些官员的对手。 但不巧了。 老子是太子,你们是臣子,这是老子最大的优势。 还能被你这么玩了? 朱见济看了一眼朱祁钰,朱祁钰微微颔首,示意儿子你只管放开手脚,出了问题有老爹给你兜底,不需要惧怕他区区一个御史。 朱祁钰无所畏惧,是因为他是天子,他有一万种方法给儿子洗白。 比如…… 徒不教,师之过。 让张鹏出来领罚便是,你当老师的没教好,和我的家教无关。 朱见济心里嘿的一声,老朱心态崩了之后,做事反而没有那么多拘束了,这倒是个好事,在向着明君的方向发展。 脸上浮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盯着张渊,“深宫之中皇家事,岂可为外臣所知,张御史你仅仅凭靠一个宦官的言辞就弹劾孤,是不是太儿戏了?” 张渊心中一紧,他听说过朱见济的事迹。 之前决断石亨等人的处置时,那股拿捏着太子气度的朱见济,张渊丝毫不惧,但此刻笑眯眯的朱见济,让张渊有种被蛇盯着的阴寒感。 城府太深!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张渊立即道:“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可证明此事!” 朱见济心里一咯噔。 暗呼了一声,郝义你个吃干饭的。 提督太监尚义这么一个大佬,你竟然没察觉出他也是孙太后的人! 转头看向兴安,“兴安大监,去请一下尚义。” 使了个眼色。 兴安秒懂,这个时候不能杀尚义灭口,因为痕迹太明显,而且今日之事后,尚义始终是个死,太子殿下不弄死他,孙太后也要灭他的口。 但尚义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找到这个弱点,就能让他闭嘴。 兴安立即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点头。 太子都吩咐了,你兴安也算半个太子党,赶紧去把此事办妥当了。 兴安刚想转身,不料有人出列道:“恕微臣大胆,此刻着人去宣尚义,如果尚义出点事,只怕太子殿下难以避嫌,臣以为,应请太后娘娘印证此事。” 孙太后你们总不敢灭口。 说话的是会昌候,孙继宗,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都督佥事基本就是个闲职。 用来安排勋贵。 但孙继宗作为侯爷,他还有个身份,孙太后的亲弟弟。 肉眼可见的太后势力。 朱见济乐了,“嗯?会昌候的意思,是孤害怕尚义过来对质,所以让司礼监太监兴安去灭口尚义?会昌候认为兴安大监为虎作伥?” 这孙继宗有点弱鸡啊。 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还都是他不能得罪的。 一个太子。 一个司礼监太监。 就算今天孙太后赢了,自己被关进宗正寺一段时间,可他得罪了司礼监太监,能有好果子吃? 关键是他这句话把孙太后拉下水了。 孙太后如果来到奉天殿,怎么说? 说她被太子威胁了? 颜面何存! 说是尚义在子虚乌有? 那这次反击意义何在! 文武百官队列中,不少人在骂娘,会昌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太子殿下灭口。 你是在侮辱武清侯石亨。 咱这位太子殿下有这么傻的话,能把石亨玩得团团转,能以一己之力,在手中筹码州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完美解决一场动乱? 孙继宗顿时一脸密汗,嗫嚅着说:“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朱见济倏然脸色一沉,喝道:“会昌候当庭毁谤太子,该当何罪!”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朱见济今日身着九章衮服,这一沉脸,冕冠上的旒随之晃荡,发出珠玉相撞的脆鸣声,太子气质骤显,哪还是个九岁小儿。 群臣心头一惊。 终于见识到了这几日流传的太子殿下变脸术。 着实稀奇。 谁能想到,一个九岁娃娃,竟然能在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生而知之者? 孙继宗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啪的一声跪下了,“殿下恕罪,微臣皆因关心殿下清白,深恐尚义被别有用心的人灭口了,才口不择言。” 朱见济冷哼一声,“是么?” 回头看向朱祁钰。 还是要给老朱一个面子。 朱祁钰咳嗽一声,“太子你看着办。” 态度很明确。 让你辅助,就是培养你的治政能力,包括和臣子博弈。 接下来如何处置,你自己拿捏个度。 文武百官一阵无语。 陛下也是心大,太子殿下再优秀,可只有九岁,先前革职关秋就有些草率,难道现在你还想让他剥了会昌候的爵? 那也太任性妄为了。 朱见济一听便宜老爹如此纵容,有点飘了。 要不就剥爵? 别人都像方唐镜一样,跳出来说你有本事来打我啊,自己若是不打一巴掌,有点说不过去。 转念一想,孙太后没有这么蠢。 自己先前用堡宗和朱见深作为筹谋,给她一个体面的结局,她却不要,选择在自己辅政第一天反击,这有些诡异。 孙太后不可能不顾及她儿子和孙子的命。 但她还是反击了。 可以确定,她并不奢望凭靠这件事让自己被废,而且她也明白,无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便宜老爹都不会让自己被废。 那么她这次反击,就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孙太后究竟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 朱见济想不明白。 脑壳疼。 果然,自己后世的那点生活阅历,在大明朝堂这种人精汇聚的地方,有点不够用。 不剥爵? 可不剥爵,自己作为太子的威严何在? 老子不是朱祁钰,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也没有那么仁厚。 先干掉会昌候再说! wap. /105/105805/27495470.html 第五十二章 太子没有隔夜仇! 想做就做,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朱见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会昌候,“你既知罪,自当领罚,孤念你年纪老迈,削爵一等,降为会昌伯,闭门思过三月,谢恩罢。” 打你一巴掌,你还得谢我! 孙继宗急忙叩首谢恩,脸上的汗都不敢去擦。 朱见济挥袖,“退下罢。” 孙继宗惶恐起身,退回班列,这才擦拭了满头大汗,有种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劫后余生感。 他有点疑惑。 长姐孙太后在朝中依然还有支持者,为何没一个人出来为自己说情,如此绝佳的反击机会,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在孤身作战。 连始作俑者张渊都不发一言。 他哪里知道,此刻文武百官都在心里犯嘀咕。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 石亨作乱,让太子一夜之间脱胎换骨,陛下为了给太子铺一条光明大道,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任由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拿官员练手。 而太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其强势作风让心怀鬼胎的官员心里打鼓。 如此太子成为天子,大家都别想好过。 置身风暴漩涡的张渊泯然不惧,“陛下,可宣尚义对证否?” 朱祁钰没吱声。 今日大朝会一直不发一言的于谦,忽然出列,道:“臣有一问,敢问殿下,御马监刘永诚叛乱,乱党尽数伏诛了么?” 所有人大感意外。 什么状况,于谦竟然在这个时候忽然发声。 而且用意昭然。 就是提醒太子殿下,张渊的弹劾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你有完美的借口来解释这个事情。 于少保要站队了? 朱见济也莫名其妙,站在于谦的立场上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朱祁镇是于谦的君主,朱祁钰也是,所以南宫复辟,于谦不能站队。 他忠诚于大明,忠诚于朱家天子,而不是忠诚某一个人。 既然两个都是天子,那就互不相帮。 但现在不一样。 有人针对太子。 太子是国本,是未来天子,于谦必须站出来守卫太子,这才是忠臣该有的立场,如果太子是朱见深,有人要弹劾他,于谦一样会站出来。 不是因为太子是谁,而是因为太子这个身份。 于谦忠诚的是这个身份。 想到这朱见济心里笑了起来,脸上却是一片痛心疾首的神情,“刘永诚叛党众多,虽然当日诛杀大半,但刘永诚往来慈宁宫频繁,孤担心他尚有余孽蛰伏慈宁宫,会对皇祖母不利,是以去给皇祖母请安之时,让郝义大监点兵拱卫并清查慈宁宫,此是婆孙情深。孤的一片孝心,也不知到了尚义和张渊御史的口中,为何成了兴师问罪,难道孤这个太子在诸位臣工眼中,如此不堪么?孤甚是心痛啊!” 文武百官:“???” 还能这么玩? 刚才张渊出来弹劾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解释? 于少保一提醒,你就嘚瑟起来,还倒打一耙。 无耻! 尤其是还在班列里的孙继宗,闻言只觉吃了一碗黄连。 老子心里苦啊。 你一片孝心?还婆孙情深? 狗都不信! 你和孙太后之间的矛盾,朝野之间稍微消息灵通的臣子,哪个不知。 结果被你这么洗白了。 老子反而被你套路,削爵一等。 冤啊。 朱祁钰咳嗽一声,“既然太子已讲明此事,张御史,你可还有疑问?” 张渊面无表情,“臣误会了太子殿下,愿受罚。” 朱祁钰嗯了声,“身为御史,负监察之责,弹劾不良是你分内事,但事关国本,弹劾之前却不了解清楚,有失察之责,罚薪半年。” 没办法,御史就是这样的待遇,如果因为此事革职,显得你朱家父子小气。 后面再慢慢收拾他。 张渊谢恩。 就此退朝。 朱见济出了奉天殿,戴义立即上前问道:“殿下,回文华殿?” 朱见济想了想,“着人回去,通知张先生今日不上课。” 今日大朝会时间不久,上午依然要跟着张鹏读书。 看了看远处。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各回衙门。 对戴义道:“去乾清殿!” 张渊出来弹劾的时候,别看朱见济云淡风轻一副尽在掌控的样子,实际心里也忐忑。 第一天辅政就被弹劾,这滋味……酸爽! 太子没有隔夜仇。 今天要让老妖婆知道,这天下是老子的,你不要体面,那我也不要体面了。 想死? 成全你! 直奔东暖阁。 金瓜护卫见惯不怪,别人父子情深,不需要君臣礼节,轮得着你个殿前大汉将军来多事? 闯入东暖阁,发现便宜老爹也刚入座。 大声嚷道:“老朱,老子今天就要去杀了那老妖婆,你要是敢阻拦我,信不信我回到东宫就把自己阉了让你绝后!” 朱祁钰一听这话,胡子眉毛都翘了起来。 小兔崽子找打啊。 朱祁钰立马起身,顾不得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脱鞋,同时对兴安道:“摁住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他,竟想着让朕绝后,今天不收拾他,他不晓得老子叫朱祁钰!” 兴安也是个妙人儿。 知道这货就这样,有父子无君臣,他也乐得掺和到两父子之间的打闹中,显得他和天子太子亲密,何乐不为。 立即上前,将太子殿下抱起来摁在软塌上。 朱祁钰快步过来,扬起鞋子就落在朱见济屁股上。 啪! 啪! 啪! “小兔崽子,我让你胡说话,今天——” 朱祁钰骤然停住。 不对劲。 以往揍这兔崽子时,不管痛不痛,都要鬼哭狼嚎,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 搭眼一看,小兔崽子眉眼坚毅,咬牙切齿。 一副你随便打,老子吭一声就不是英雄好汉的架势。 愣了下:“不痛?” 朱见济嘿的一声,“肉体的痛,哪比得上心灵上的创伤,老朱,你真的伤我心了,你竟然把羽毛看的比你儿子的前途还重要,万一老子真被他们弹劾成功,你不得不废老子的东宫之位怎么办?” 老子还没开始享受到天子的快乐,皇位势在必得。 朱祁钰心里一紧。 高高扬起的鞋拔子轻轻落在朱见济屁股上,没好气的弯腰穿鞋,对兴安道:“茶。” 有点上火。 朱见济从软塌上一咕噜坐起来,先脱掉冕冠,又将脚上的鞋子脱掉,盘膝而坐,“不能忍了,再忍下去,不知道老妖婆还要搞什么鬼!” 朱祁钰适时穿好鞋子,在软塌上坐下,将冕冠拿在手上,又轻轻放在儿子头上,仔细端详了一阵,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吾儿有太祖太宗之风!” 朱见济切了一声,“不看看我是谁的种。” 朱祁钰大乐。 小兔崽子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wap. /105/105805/27495471.html 第五十三章 我也要三宫六院后妃三千 朱祁钰从兴安手上接过茶盏,递给儿子,又端了一杯,浅啜一口,这才一脸正经的慢慢说道:“见济,石亨叛乱后,为父已经下了决心,无论背负何等骂名,都要为你扫清孙太后和上皇这个障碍,让你登基前有一个海清河晏的朝堂环境,如此,你可以放开手脚打造一个中兴盛世,如此,你朱见济之名或有机会比拟太祖太宗。” 朱见济哟了一声,便宜老爹要和自己谈心? 那就谈。 像这样的父子时光,在天家皇室太稀缺了。 老子喜欢。 一家人嘛,就该有什么话都敞开说。 朱祁钰怒瞪他一眼,“老子话还没说完,你哟个屁哟!” 朱见济:“……” 老朱你不经夸啊,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我这个好儿子的。 没好气的道:“仅仅媲美太祖太宗?老朱你也太小瞧你家的太子了,知道我想打造一个什么盛世么?这么给你说吧,如果那一天真的实现,我大明不仅将有钢铁战舰横行大洋,亦将有炮击三千里的神器,甚至还得有如鹰一般翱翔苍穹的天空战舰,大千世界,但有阳光所至之处,皆有我大明国旗飘扬——” 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伟大蓝图中的一个小目标。” 朱祁钰听了个瞠目结舌。 老实说,不懂。 但“大千世界,但有阳光所至之处,皆有我大明国旗飘扬”,这个理想是不是太豪横了些,秦皇汉武都不敢这么说。 兔崽子野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好奇问道:“那你的大目标是什么?” 朱见济一副理所当然,“当然是像你一样,想玩儿就玩儿,什么教坊司钟鼓司,都要召来玩玩,还有什么三宫六院后妃三千,什么西域美女、罗斯国的毛妹、大西洋国那边的金发美女,都得抢回咱大明来,让咱老朱家的种子开遍世界!” 我也想弄个我想要当一个淫君、昏君、暴君! 朱祁钰当场石化。 片刻后反应过来,扬起手,又舍不得,轻轻一巴掌拍在小兔崽子大腿上,痛心疾首,“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尽捡些有的没的,别步了北齐高家的后尘!” 心中暗暗凛然,自己这几年对儿子的影响太大了。 言传身教没做好啊。 这真怪不着张鹏了。 话说,这小兔崽子比老子心还花啊,竟然想着罗斯国那些地方的异域美女了。 有些不安。 小兔崽最后会不会变成一个荒淫无道的暴君? 朱见济斜乜便宜老爹一眼,“说正事!” 在女色这一块,你有资格教我做事?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的不安压下,道:“孙太后要杀,但你现在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孙太后为何要让张渊在今日弹劾你么,她在求死而已!” 朱见济若有所思,“她是在激将,让我去杀她?” 朱祁钰点头,“是的。” 姜还是老的辣,朱祁钰再怎么着也当了八年皇帝了,哪能看不出这点小手段。 继续道:“今日朝堂上,先是关秋发难,你将他革职,然后孙继宗跳出来,你削他爵位一等,如果不是为父最后站出来,你是不是打算将张渊也办了?” 朱见济一脸无辜,“难道不该么?” 朱祁钰乐了,儿子虽然优秀,但终究还是年轻,不知人心险恶。 这才是正常的九岁娃娃嘛。 道:“办了张渊之后,你再去把孙太后杀了,一方面,咱父子俩要背负恶名声,另一方面,也恰好上了孙太后的当,像于谦、王文、陈循、商辂尊礼守制的读书人,肯定要就孙太后之死死谏,到时候堡宗……嗯,上皇更难杀。” “还有一点,接连革职、削爵朝臣,又怒杀孙太后,这会让所有朝臣认为你过于暴虐,没有资格成为国本,到时候就算为父禅位,你登基也会困难重重,万一为父哪天突然驾崩,你猜会不会有人跳出来,拥立上皇的后人登基?” 朱见济倒吸了一口凉气。 领教了。 老妖婆就是老妖婆,这一招不计较当下得失,而是着眼未来,够狠,如果自己像便宜老爹一样爱惜羽毛,根本杀不了她。 但老子是来大明当天子的,不是来受气的。 怒气难消。 不信邪,我还杀不了你了? 对朱祁钰道:“不管,反正老子今天必须要出一口恶气。” 朱祁钰道:“是要敲打一下。” 想了想,“那你去办便是,是杀孙太后,还是从其他方面敲打,你自己决定,见济,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为父都会竭尽全力帮你。” 暴君? 又何妨。 秦始皇也是暴君,但不妨碍他千古第一帝的尊高。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在门口道:“陛下,卢指挥使求见。” 朱祁钰起身,坐回御书桌,“宣。” 卢忠进来后先给朱祁钰行礼,免礼之后又给朱见济行礼。 然后道:“陛下,尚义带到。” 朱祁钰看向朱见济。 朱见济略一沉思,对卢忠道:“审问尚义,还有多少同党潜伏在慈宁宫,下午点一百锦衣卫缇骑,带着尚义的脑袋,随孤去慈宁宫。” 卢忠立即领旨行却礼。 他甚至没有去询问朱祁钰的意思,作为忠诚于朱祁钰的重臣,卢忠已经猜透圣意,从石亨动乱那夜之后,太子旨意就是圣旨! 朱祁钰微微颔首,“小兔崽子,比老子果决。” 朱见济呵呵一声,“老子不果决,现在坐你那位置上的,就是堡宗了!” 朱祁钰神情黯然,“……” 心累。 不是因为儿子嘴无遮拦,而是因为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让人寒心。 皇兄归来,让他在南宫好吃好喝。 日子那个惬意…… 生好几个了。 再看自己,在乾清殿忙死忙活,整天提心吊胆,既要担心于谦,还要担心南宫和慈宁宫,压力大得难以言形,八年了,硬是一个儿子女儿都没生出来。 皇兄竟然还不知足,想复辟。 像石亨这样的重臣,自己登基之后,何曾刻薄过他们,然而他们呢,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妄图拥护皇兄复辟。 自己这几年皇帝当得太失败了。 朱祁钰旋即精神一振,还好,老子有一个好儿子! 对兴安道:“传旨文华殿,太子今日不读书了,再着人告诉尚膳监,今日饭菜按照太子口味,太子今日在乾清殿陪朕用膳。” 顿了下,“去请杭皇后过来。” 儿子下午去收拾孙太后,中午一家三口吃顿家常饭。 日子挺好。 等以后自己禅位,让小兔崽子去操劳,他没事过来陪陪自己夫妻吃饭喝酒,也是人间圆满事。 wap. /105/105805/27495473.html 第五十四章 史官头太铁 用了午膳没多久,卢忠来了。 朱见济从杭皇后怀里钻出来,对朱祁钰道:“老朱,那我就放开手脚去干了,死人太多的话,你各人给老子擦屁股哈!” 杭皇后剜了儿子一眼,恼道:“怎么给你父皇说话呢。” 也是奇怪。 儿子在她面前,从来守礼。 可一旦和丈夫在一起,就没大没小了,关键是看丈夫这笑意,有点甘之若饴,难道老朱家的男人之间都是用这种方式相处? 朱祁钰微笑着挥手,“你把慈宁宫烧了都没事。” 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所以这辈子替你负重前行。 朱见济脸都笑烂了。 老妖婆,给我等着,本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带着卢忠直奔慈宁宫。 待朱见济离开,朱祁钰起身,对杭皇后道:“你回坤宁宫吧,我出去走走。” 杭皇后立即行礼离开。 朱祁钰这才转身,看向乾清殿角落里的史官,目光阴沉着问道:“今日除去朝堂记录外,乾清殿这边,可按实记录?” 明初,太祖设起居郎,负责起居注。 洪武九年废。 洪武十四年复设起居郎一职,旋即又废。 所以直到如今,也没有起居注。 不过有史官。 而且从太祖到景泰年间,大明的史官无比尽责,记录之详细,丝毫不输起居注,几乎囊括了天子所有的言行。 今日当值的是史官魏南风,景泰二年的同进士。 原本在翰林院闲着。 不过写得一手好字,被举荐,出任史官。 闻言道:“一字不落。” 朱祁钰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点了他一下,“朕听说你近日有耳疾,要不要休憩几日,养好身体,也可去地方历练历练,可望早进中枢。” 这是抛橄榄枝了。 魏南风好歹也是同进士,哪会听不懂朱祁钰话里意思,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微臣并无他恙。” 想让我改? 不可能。 你父子俩今日的交谈相处,我一字不落的记录了下来,现在才想起要修改? 晚了! 朱祁钰怒意沸起,指着魏南风的鼻子,近乎吼道:“拿来给朕看看。” 话不投机,掀桌子。 魏南风猛然将案卷上的册子盖上,神态坚毅,“陛下,于制不合。” 天子可没资格阅著。 朱祁钰颓然泄气,一个头两个大,老子怎么就选了个这么头铁的史官,他李世民看得改得,老子就看不得改不得么? 迂腐。 何况本朝太宗也改过。 怎么到朕这里就不行了呢。 拿魏南风没奈何。 总不能因为这事贬谪甚至杀掉一个正直的官员吧,朱祁钰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要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被逼得天天玩娼女来逃避现实。 没好气的对兴安道:“摆驾,南宫!” 儿子,爹尽力了,不是不想帮你粉饰,实在是没办法。 史官头太铁啊。 不过没事,老子杀不了史官魏南风,你登基之后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嘛,你那么强势,修改个起居注什么的,不难吧? 到时候史官不遵,你那么果决,杀几颗无辜脑袋,没什么压力吧? 实在不行…… 爹禅位前帮你把这事给解决了。 大不了让人去放把火! 朱祁钰气鼓鼓的准备摆驾南宫。 史官魏南风急忙摊开册子,把他和朱祁钰的这段对话,一丝不苟的写了进去,然后抱着册子准备跟上,陛下要去南宫,这等大事,身为史官,必须得详细记录。 朱祁钰见状,怒道:“朕出去散心,你跟来作甚!” 魏南风面无表情,“职责所在,陛下你哪怕是去教坊司,微臣也必须跟随一一记录。” 朱祁钰无语的仰首叹了口气。 老子这几年都培养了些什么狗屎一样的臣子啊。 扎心。 …… …… 皇城东苑,洪庆宫。 朱祁钰下了皇辇,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兴安道:“着人将洪庆宫四周的森木全砍了!” 这些树木是很好的掩体。 没准会有人利用这些树木和南宫里的上皇勾连信息。 先砍了。 兴安立即领旨,对跟随身后的千户李珉道:“李千户,着人办了吧,现在。” 陛下摆驾南宫,金瓜护卫……也就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随行者有上百人之多,要确保陛下的安全,所以由李珉亲自率兵负责安防。 李珉立即对身后儿郎挥手,“去找锯子和绳子来。” 朱祁钰没理睬这些事。 径自来到洪庆宫门口,对守在门口的士卒道:“开门。” 吱呀~ 沉重的洪庆宫门缓缓打开。 朱祁钰回首看了一眼兴安。 兴安拍了拍腰间的剑,示意奴婢晓得,又对身后的李珉道:“率几个人,跟随在陛下身侧。” 几个人够了。 上皇就算破罐子破摔,可他那体魄,打得过锦衣卫的大汉将军? 太子殿下称他为大明战神。 戏谑而已。 朱祁钰跨入大门,直奔大殿,身后的金瓜护卫严阵以待。 就连史官魏南风都紧张起来。 两帝相见,兄弟相见,怕是和平不起来。 搞不好今日要血染南宫。 偏殿殿前,一片苗圃中,一位满身沧桑神态萎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石桌上抄贴练字,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来人,手一颤,笔毫掉落在宣纸上。 眼神惊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八年了。 回到这熟悉的皇宫已经八年了,此刻进入宫殿的弟弟,却是八年来彼此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他来了…… 我该死了吗? 这个惊惶不知所措,精气神都败没的中年男子,正是整个大明历史上最让人无语的堡宗,又叫大明战神、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 朱祁镇! 鬓发已有些灰白,双眼除了惊惶就只剩下空洞。 毫无灵魂。 朱祁钰走到苗圃前,看了一眼石桌,面无表情的道:“皇兄好雅兴。” 朱祁镇讷讷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祁钰说了开场白后,发现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于是沉默。 两皇相见,按说,朱祁钰该给上皇行礼,但朱祁钰才是实权天子,而且朱祁钰养尊处优久了,也拉不下面子行礼。 两人一坐一站,隔空相望。 空气倏然凝滞。 气氛尴尬。 许久,朱祁镇才讷讷的说了句,可还好? 朱祁钰微微颔首,又摇头,“不好。” 你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不好,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杀你,本想舍得一身剐,背负青史恶名请你去见父皇,然而我那宝贝儿子跳的很,他想来办此事。 那就由他。 可没人知道,无人的时候,一想到你和于谦两人,朕就夜不能寐。 唯有教坊司女子,能让朕得片刻安宁。 wap. /105/105805/27495474.html 第五十五章 朕乃朱祁镇,是个挂逼 门外,忽然传来的锯木声打断了尴尬。 朱祁镇抬头看了一眼。 自嘲的笑了笑,“何至于斯?” 朱祁钰没吱声,目光越过堡宗,落在偏殿门口坐着,既不起身也没看向这边的女子,女子坐姿温婉,浑身上下散发着祥和宁静。 她身上有光。 尽管在八年前,她残疾了一只腿,哭瞎了一只眼睛,八年来为了贴补生计,以皇后之尊做针线活计,但这依然遮掩不了她身上的光。 她很满足,而且幸福。 因为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心安,就在身边。 她是钱皇后。 不过也有些讽刺,南宫这八年里,一直陪在堡宗身边的是她,结果堡宗生的七个子女,没一个是她出的。 连年长朱祁镇十二岁的杨氏都生了崇德公主。 也许……是因为她有疾罢。 朱祁钰走入苗圃,在朱祁镇对面坐下,盯着纸上的字,轻声道:“皇弟今日来,只是来看看皇兄,别无他意。” 明确告诉朱祁镇,今日不是来杀你的。 终究是兄弟。 如果到了杀你那一天,我也会送你一程,因为你当年待我不薄,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但不会当面。 朱祁镇重新提前笔毫,将抄写的帖子最后一句补上,提起宣纸吹了吹墨痕,看着先前笔毫掉落时染上的斑驳,叹了一句,“徒有其华,一污废全篇。” 和人一样。 随手将之扔在地上,如弃敝履。 朱祁钰眼角一紧,“擦不掉的。” 土木堡三个字。 擦得掉? 朱祁镇这才抬起头,看向朱祁钰,脸上浮起笑意,“有酒就好了,严厉的皇祖母不在,咱兄弟俩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喝了。” 朱祁钰眼里浮起温柔。 想起了当年。 当年,皇兄九岁登基,太皇太后张氏虽无垂帘听政之名,但有章国之大权,皇兄时不时的将自己唤至乾清殿,兄弟相处,和谐无间。 也曾偷偷喝酒,也曾一起怒骂帝师严厉。 当然,都有心无胆。 太皇太后张氏太严厉,两兄弟哪敢乱来。 纯属好奇。 比如生了崇德公主的杨氏,就是那时候走入皇兄视线的。 倒是分了个同样姿色的宫女林氏给朱祁钰。 说小弟啊,林氏可以给你,但杨氏是朕的,朕不给,你不能抢,等咱兄弟俩长大了,一人娶一个回被窝,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想起这些事,朱祁钰嘴角浮起笑意。 熊孩子有遗传吧。 大抵是的。 朱祁钰抬头,对兴安道:“取酒。” 兴安愣了下。 朱祁钰知道兴安想歪了,道:“朕要和皇兄对酌。” 明确告诉兴安,不是鸩酒。 兴安急忙示意门口跟随的小黄门太监。 朱祁镇微微一笑,“林氏还在宫里?” 朱祁钰愣了下。 旋即恍然,林氏就是当年和杨氏一起,被两兄弟瓜分的宫女,没奈何的道:“皇兄忘了么,林氏因为得罪王振,被杖责死了。” 朱祁镇的笑意僵滞,许久,才恨恨的道:“是啊,死了。” 王振也死了! 王振杖责死了林氏。 也毁了自己的一生。 恰好此时门外一颗大树倒下,哗啦啦的声音,尤其瘆人。 朱祁镇恍然看见倒下的是一个人。 树倒即死。 人倒下了,还爬得起来吗? 适时酒来了。 朱祁钰给朱祁镇倒了一杯,又自斟一杯,两兄弟举杯,各自浅抿一口,又同时龇了口气,不知为何,两人眼眶都有些湿。 那些年,咱兄弟俩就是这么偷偷喝酒的。 没法,皇祖母太皇太后张氏太严厉。 正统七年,皇祖母薨天。 也就是那一年,朱祁镇和钱皇后大婚,正统十年,朱祁钰和汪氏大婚,然而依然阻挡不住两兄弟一起喝酒的决心,又没有太皇太后压着,只要乾清殿那边没事,朱祁镇就会把朱祁钰召进宫去,两兄弟喝酒抠脚吹牛皮…… 喝酒的时候,连王振也只能在一边去站着。 朱祁钰放下酒杯,看向远方,眼神渐渐温和,从正统十年大婚到正统十四年,自己早该去就藩了,也许是皇兄喜欢和自己一起喝酒? 他从没提起过让自己就藩。 但有朝臣提起,都会被皇兄呵斥。 还记得有一次皇兄喝醉了,狂放着说,祁钰,父皇为我取名镇,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更喜欢“扩”这个字,总有一日,我要让咱家这一亩三分地,囊括宇内,我要如太宗一般,成为马背皇帝…… 朱祁钰当时笑了笑,没放心上。 男人的醉话,就像在床上对女人说的话一样,能信么。 都是吹牛皮。 哪曾想皇兄还真去御驾亲征了。 谁知这一亲征,兄弟俩换位置了,何其讽刺。 朱祁钰轻轻叹了口气,道:“阮浪和王瑶被你侄儿朱见济杀了,这事你知道了吗?” 朱祁镇摇头,“但猜到了。” 他送了金刀给阮浪,阮浪把金刀给了王瑶,这些事他听阮浪说过,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朱祁镇只知道没过几日,有兵锋破城乱皇宫。 结局么…… 大概也就那样吧,否则何至于弟弟会在今日来见自己。 朱祁镇没有解释金刀的事情。 也不想解释。 朱祁钰直直的盯着朱祁镇,没有说话。 朱祁镇知道自己再不说一下,今天真的会死,尽管自己说不说,似乎都难逃一死,但他是在瓦剌留过学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仅留学,还把也先的妹妹给睡了。 轻轻说了句,“其实不重要了,结局的形势如此,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怨不得谁。” 朱祁钰叹了口气。 皇兄的意思他明白,但就如皇兄说的一样,石亨的动乱,已经注定了皇兄必有一死,追寻送阮浪金刀的本意是什么,已经无所谓。 但今日兄弟相见,过往浮现心间,朱祁钰心软了。 如果可以,他真不愿意杀这个兄弟。 但为了儿子,又不得不杀。 朱祁钰烦啊。 心烦意乱的走出洪庆宫,在门口站了一下,顿足,回首,发现皇兄站在石桌畔,看着自己,眼神眷恋的挥了挥手。 一如生死诀别。 朱祁钰想起临别时朱祁镇说的话:“很多事已经注定结局,无须徒添烦恼,为兄之愿,岁月之余,能和你一起喝喝酒,于微醺大醉中,再温旧时,叙儿时狂言。”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 皇兄,杀你,我心何忍。 可不杀你,我心何安? 南宫中,朱祁镇看着朱祁钰的背影,眼眸里的眷恋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穷尽深渊般的怨恨,冷哼着笑了一声。 朕乃朱祁镇,没什么擅长,唯善攻人心耳! 今日兄弟相见,不见风雨。 但已风雨入人心。 一场酒喝下来,朱祁钰这边,自己暂时不用担心他的杀意了。 …… …… ps:昨天生日,小酌半瓶啤酒,微醺,状态奇佳,写出了近来最为满意的一章,将堡宗和朱祁钰的人物形象刻画得极其灵动。另外,多门之变石亨攻城那几章,反响不好,今天把它大改了。 求月票、打赏! wap. /105/105805/27495475.html 第五十六章 奶凶奶凶的太子殿下 出了洪庆宫没走几步,被冷风一吹,朱祁钰猛然打了寒颤,醒悟过来,摸着胡须,一脸无奈的上了皇辇。 尴尬了。 到洪庆宫和皇兄喝了几口酒,结果输了。 本想摸一下皇兄的心思,结果被皇兄轻而易举的牵着鼻子说了些有的没的,反而心生仁慈,心中杀意尽消。 转念一想,皇兄在瓦剌时,生活照样滋润。 听说还睡了也先的妹妹。 这人格魅力…… 没得说。 输给他也不算丢脸。 又想着,皇兄也说过树欲静而风不止,金刀引起石亨动乱,是不是非他本意? …… …… 慈宁宫,孙太后一身盛装,神态祥和的坐在榻上。 她在等人。 也在等死。 今日大朝会,先由都察院经历司经历关秋弹劾太子党抚宁伯朱永,然后御史张渊直接弹劾太子,以小兔崽子的性情,肯定不能忍。 他父子俩肯定清楚,只要她这个太后不死,今天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出现。 所以肯定会来杀她。 要的就是这个结局。 至于兔崽子用朱见深和朱祁镇来威胁她,孙太后毫不在意,石亨动乱是最佳机会,不想小兔崽子运筹帷幄,以有限的资源进行极限操作,导致复辟功败垂成。 这事注定了儿子朱祁镇必死无疑。 至于孙子朱见深…… 朱祁钰仁厚,不会纵容小兔崽子如此丧心病狂的屠戮无辜。 宫外响起纷乱脚步声。 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孙儿朱见济,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朱见济笑眯眯的背负双手站在孙太后的寝殿外,一副小大人模样,偏生他还没换衣服,依然穿着大朝会用的九章衮服,这一拿捏作态,威严尊崇的九章衮服和他稚嫩的笑容搭配在一起,有点违和。 威压之势泛泛,反倒有点萌。 身后,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一身红黄蟒袍,腰按绣春刀,杀意逼人。 站在卢忠身后的全是锦衣卫高层。 人人绣春刀飞鱼服。 而其余锦衣卫缇骑已经四散,将整个慈宁宫围绕起来。 萧杀之意,让慈宁宫宫人噤若寒蝉。 孙太后从寝殿出来,看着朱见济,神情平淡,“你父亲没来?也是,他那性情,当得了盛世皇帝,做不了乱世主,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叹惋半日,哪有半点先帝风采!” 朱见济眉头一挑,依然笑眯眯的,“大明战神有宣宗陛下风采,就是不知道宣宗陛下在九泉之下,知道大明战神这么像他,会不会垂死梦中惊坐起,而我父皇么,后世应该会认为他像仁宗陛下。” 话中全是讽刺。 你丈夫我爷爷,宣宗朱瞻基在战场上确实牛。 但丢了个交趾。 你儿子我大伯,战场牛不牛我不知道,反正后世都叫他大明战神,尽管没有丢国土疆域,但他给大明带来的影响,比丢十个交趾还严重。 自便宜老爹朱祁钰往上,朱见济佩服太祖,也崇拜永乐,但宣宗么,其实也就那样,仁宣之治最让人佩服的是仁宗朱高炽。 没有仁宗呕心沥血的帮着治国,永乐能五征漠北,宣宗能十年盛世? 怕是想多了。 仁宗,才是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的根本。 而朱祁钰也是这样的人! 北京保卫战把瓦剌打崩后,朱祁钰在位八年,仁政治国,积极恢复国力,让大明站住脚跟,若非如此,朱祁镇的八年天顺年号,能过的那么惬意? 甚至朱见深的成化中兴,都是站在朱祁钰的肩膀上打造出来的。 孙太后:“……” 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朱祁钰确实像仁宗陛下,而儿子像不像宣宗陛下不好说,但儿子一手造就了土木堡之变,差点将大明推入深渊。 孙太后乜了一眼腰按绣春刀的卢忠,“那么你又像谁?” 不待朱见济回答,孙太后又道:“今日大朝会,你将关秋革职,削爵孙继宗,如今带刀来慈宁宫,想必下一步,是要血洗南宫罢。” 朱见济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我像宣宗陛下啊。” 宣宗杀了造反不成的汉王朱高煦。 而且是将朱高煦扣在铜炉中活活烧死,这事真实度如何不论,反正朱瞻基对朱高煦没有丝毫手软,而后世对此也无贬义。 言下之意,我杀你了孙太后,再去杀堡宗,后世也应无贬义。 孙太后不屑的冷笑,“是么,汉王造反举世皆知,世人当然挑不出先帝的刺,但你用什么理由来杀哀家,刘永诚叛乱,和哀家有关系?你又用什么理由杀吾儿朱祁镇,石亨复辟,吾儿在南宫不闻世事,与他何干?竖子此举,与暴君何异?不就是又一个莫须有么,你就不怕如秦桧、宋高宗一般,遗臭千年。” 朱见济无奈。 不得不说,孙太后看得很透彻。 朱高煦造反,全国人民都知道,而且他不是嫡长子,造反不合礼制。 但朱祁镇是嫡长子。 更重要的,自己和便宜老爹知道孙太后干了什么,也知道堡宗会干什么,甚至朝野之间一些臣子也知道。 但天下黎民不知道。 你没有明确的证据去杀太后和堡宗,那就弑母杀兄。 妥妥的暴君。 朱见济倏然收敛笑意,满脸阴狠,目光直视孙太后,“与暴君何异?” 双眼微微眯缝,杀意漾起,“不是你选的么,皇祖母?是你想让孙儿当一个暴君啊,当孙儿的岂能不孝,自然要如你的意!” “父皇仁厚,换来的是什么?” “是刘永诚兵围乾清殿!” “是石亨率兵攻正阳门!” “是臣子的得寸进尺!” “是夙夜惊寐,不得不放纵来逃避现实!” “既然有父皇的前车之鉴,皇祖母又如此逼迫于我,我又何必要委屈求全,当不了仁君,那我就当一个暴君!” “始皇帝是暴君,但他千古一帝万世景仰,唐太宗弑兄,但有贞观之治光照千古,当一个暴君有什么不好?大不了,孙儿也打造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出来!” “所以皇祖母,是你逼我的!” 或许是情绪酝酿到位了,朱见济的五官竟然显得有些狰狞,原本压得深沉的声音倏然提高,若舌绽惊雷,“我知道皇祖母不怕死,但孙儿会让你知道,死亡是件何等恐惧的事情,何况这个世间,还有比死亡更恐惧的事情!” 站在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吓了一跳。 卧槽。 咱家这位太子殿下奶凶奶凶的啊! wap. /105/105805/27495476.html 第五十七章 暴君?这个简单! 孙太后心中也是一跳,此刻的朱见济,让她有点震惊。 好重的戾气! 哪有半点九岁娃娃的单纯。 如果不是看着这小兔崽子从小长大,你说朱见济是个涉世极深的而立之人,孙太后都深信不疑,没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根本做不到如此。 朱祁钰到底教出了个什么样的继承人? 张鹏,你又教导了他什么。 又或者是……朱永的影响? 九岁,石亨动乱前后,运筹帷幄如军中老帅,成熟稳重处变不惊,如今办事更是果决狠戾,这是一般成年人都无法拥有的心智。 朱祁钰当了八年皇帝,不如小兔崽子一席话。 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 生而知之者,生而知理、识是非、明善恶。 但不是生而沐沧桑。 孙太后知道,大概说不过这小兔崽子了,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冷哼一声,“哀家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罢。” 朱见济脸上又浮起了毒蛇般的笑意,腹黑的道:“谁说孙儿要大逆不道了?皇祖母您是天下之尊长,虽然你不要体面,孙儿现在也可以不要体面,但孙儿杀祖母,终究是不好的。” 孙太后茫然,“那你今天来作甚?”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精状男子健步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太后娘娘,不好了,沂王殿下落水,同行奴婢下水营救,亦一同溺水。” 落水! 和东宫太子落水案,如出一辙。 孙太后脸色一白,没吱声。 来人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刘敬,啪的一下在孙太后面前跪下,大声道:“请娘娘节哀,沂王殿下已经不幸薨天!” 孙太后冷冷的看着朱见济,“他可是你的兄弟!” 朱见济也冷冷的回看孙太后,“我的兄弟很多,还有朱见泽、朱见澍、朱见浚、朱见潾……我也怕多年以后,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皇祖母,你怕吗?” 朱见济并不冷血无情。 但身处天家皇室,你不狠,活不下去。 你得比别人更狠。 老妖婆不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暴君么? 如你所愿! 孙太后身影一颤,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想去扶,朱见济冷哼一声,身后锵的一声,寒光耀眼。 卢忠非常懂事的拔出绣春刀,虎狼一般盯着想去搀扶的宫女太监。 去扶? 先扶住你自己的脑袋,看稳不稳。 孙太后瘫坐地上,狼狈不堪,面如死灰。 再无体面可言。 她终于知道,小兔崽子究竟狠到了什么地步,为了报复她,竟然杀沂王以为警告,她要是再搞事,她的孙儿会一个一个死光。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一个老人最无法承受的悲伤。 何况沂王朱见深才十岁。 朱见济看着地上的孙太后,这就是个垂垂老朽满脸皱纹的老妪,着实可怜,朱见济有一刹那的心软,但转念想到刘永诚兵围乾清殿,张渊在自己第一天辅政就弹劾,心态瞬间爆炸。 这是你罪有应得。 然而…… 还不够! 我要你知道,不论你怎么搞事,最后受到折磨的永远是你自己。 朱见济看了一眼卢忠。 卢忠举起手,往下挥落。 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上前,将手中的包裹打开,砰的一声扔到孙太后脚下,一颗还睁大着双眼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她身边。 孙太后又一颤,吓得面无血色。 是尚义的脑袋! 朱见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如坚铁,继续阴沉着说道:“刘永诚叛乱,祸乱皇宫,余党尚义身份暴露,,逃窜慈宁宫,锦衣卫奉陛下旨意,为护太后安全,格杀乱党!” 卢忠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他慢了一步。 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一听,哟嚯,杀人? 老子最喜欢了。 朱见济话音未落,他就冲上前去,绣春刀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落在距离孙太后最近的一个宫女脖子上。 滋! 宫女尖叫一声,应声倒地。 鲜血飞飚。 溅了孙太后一身。 孙太后瞳孔猛然睁大,日夜陪伴在身边的宫女就这么死了! 她当了几年皇后,又当了二十二年的太后,这几十年岁月没少杀人,但终究是个女人,哪曾亲身经历如此血腥的一幕。 一百锦衣卫,如虎入羊群。 慈宁宫大乱。 然而这些宫女和太监,哪躲得了绣春刀。 转眼间便是一片人间炼狱。 朱见济已经转身离去。 暴君? 这就是了。 对这些宫女和太监并无怜悯,在来慈宁宫前,卢忠已经告诉自己,调查过慈宁宫的宫女太监,无一例外,全是孙太后的人。 其中不少人还曾妄图去和南宫取得联系。 不该杀? 尽管如此,这是朱见济第一次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杀戮,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人,他可以狠心的下令。 但绝对不敢亲眼目睹。 君子远庖厨,老子掩耳盗铃不就行了。 半刻不到,慈宁宫的人中,除了孙太后,其余宫女太监全部成了没有生机的尸首。 孙太后怔怔的看着满地尸首。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又想起孙儿朱见深的惨死,急怒、恐惧、悲伤袭上心头,仰天哭喊,“朱祁钰,你养的好儿子,屠戮无辜,扼杀手足,如此灭绝人性,我大明江山迟早会毁在他手上的!” 晕了过去。 慈宁宫外的转角处,朱见济听见这话,冷哼一声。 是么? 我屠戮无辜? 慈宁宫哪一个宫女太监是无辜的? 哪一个没帮你传信,甚至帮忙监控乾清殿和文华殿? 至于扼杀手足…… 好吧,我承认,我并没有杀朱见深,他有中兴之才,老子对他抱有希望,培养并控制得当,没准是下一个赵普,怎么可能杀他,不过是演戏打击孙太后的心理而已。 所以可能要让皇祖母失望了。 大明在我手上,只会走向远迈汉唐的盛世。 卢忠从慈宁宫出来,一遍擦拭绣春刀上的血污,一边问道:“殿下,慈宁宫这边怎么处置?” 朱见济想了想,“请皇后娘娘懿旨,让内官监调派几个宫女太监来服侍皇祖母,锦衣卫要好好的盯住慈宁宫,别让人来打扰皇祖母,她老了,应该安静的颐养天年,没必要操心国事,至于今日事情,对外宣称就说尚义是刘永诚的余孽,眼看无路可逃,遂带着余党垂死挣扎,导致慈宁宫血流成河。” 目的已经达到。 孙太后失了体面,受了警诫,而她醒来后,失去孙儿和目睹亲信的被杀,以及在慈宁宫的孤寂,才是她痛苦的开始。 没办法,不能杀她。 一代太皇太后,终究还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体面的薨天。 弑杀祖母的恶名…… 能不背最好。 卢忠立即道:“殿下放心,从今日起,慈宁宫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更没有一只鸟可以飞进来!” 锦衣卫办事,殿下只管放心。 又问道:“沂王怎么处置?” 太子殿下仁厚,并没有杀沂王殿下。 但落水是真的。 朱见济不假思索,“送回乾西宫,等下孤会去看他。” 实在不行送凤阳去种几年菜。 常规操作嘛。 卢忠咧嘴一笑,“得嘞!” wap. /105/105805/27495477.html 第五十八章 父慈子孝 朱见济转身往远处走,头也不回,“卢指挥使,留下部分人,其余人随我去南宫。” 情绪都培养到这了,不如南宫办事也办了。 尚义作为刘永诚的叛党,踪迹暴露,逃到慈宁宫这边,导致慈宁宫死伤惨重,那么同理,尚义的其他同党逃出南宫,不小心杀了堡宗,合情合理。 当然,表面合理。 大明官员都是人精,岂会不知道这里的猫腻。 刘永诚的叛乱,本来就是孙太后指使。 尽管没有证据,但这是事实。 尚义和刘永诚作为御马监的三巨头之二,都是孙太后的心腹,那么就不可能到慈宁宫大杀一通,更不可能去南宫杀堡宗。 然而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百姓不知道这里面的真相。 他们相信的是朝廷的诏书。 而千百年后的后人,因为全民开智信息共享,可以从史书中揣摩出一些猫腻来,认定是自己父子心狠手辣的杀了孙太后和堡宗。 但又能怎样? 强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包括老朱家的太祖太宗,都可算千古一帝,但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瑕疵。 我朱见济有个污点又怎么了。 瑕不掩瑜。 只要老子能打造出远迈汉唐的盛世,不照样千古明君! 现在是杀堡宗的绝佳机会。 去南宫。 杀堡宗。 暴君? 我当定了! 卢忠一听,哟嚯,太子殿下硬是要得,这样心狠手辣办事果决的太子,锦衣卫最喜欢了。 因为只有这样的天子,锦衣卫才会一直辉煌。 …… …… 乾清殿,朱祁钰刚回来没坐片刻,拿起内阁那边送过来的章折,还没来不得批朱,就见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匆匆跑来。 气喘兮兮的道:“陛下,出大事了!” 朱祁钰放下章折,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郝义。 郝义恍然。 急忙跪下,磕头,“陛下恕罪。” 朱祁钰嗯了声,“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成慈宁宫真起火了?” 今日皇宫发生的大事都和兔崽子有关。 心里直犯嘀咕。 小兔崽子真的把孙太后杀了。 这个负重,得把老子的背给压驼。 郝义看了一眼旁边的史官魏南风,魏南风看在眼里,根本没理他,继续一字不落的书写,史官以史为真。 我魏南风,绝不是侍候李二的无脊之辈。 朱祁钰没奈何的道:“说吧。” 拿魏南风无可奈何。 让他记。 反正翰林院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史官,等其他史官当值了,老子还能没有操作空间? 或者哪天出实缺了,把他迁了。 到时候找几个脊梁没这么刚正的来负责史官工作,还不任我改动,嗯,改动会留下痕迹,还是放把火比较合适。 然后告诉天下群臣,你看,翰林院国史馆走水了,朕也努力抢救了。 可好巧不巧啊,就这段时期的史料记录被烧了。 臣子能奈朕何? 郝义立即道:“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竟然是刘永诚余党,被锦衣卫查明身份后,急于逃窜,连带众多余党,跑到了慈宁宫,结果导致慈宁宫大量宫女和太监惨遭屠戮。” 朱祁钰眉头一跳,五指猛然抓紧,“母后怎么样?” 郝义道:“太后娘娘晕过去了,应该是急火攻心,又受到了惊吓,身体并无大恙,奴婢已经着人过去给娘娘诊治了。” 朱祁钰唔了声,“真乃天佑,否则就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了。” 说完这话,刻意看了一眼魏南风。 魏南风挥笔如风。 眼角余光看见朱祁钰在看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冷哼了一声。 当后人傻么。 就今天我记录的这些东西,后人稍微一考证,就知道事实真相如何。 但魏南风是史官,只负责如实记录。 没有参政资格。 朱祁钰一听,孙太后没死啊,心里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旋即问道:“太子去给太后请安了,他没事吧?” 郝义看了一眼魏南风,多年宫中沉浮,他知道这些事要粉饰,不能把真相让魏南风给记下来,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没事,但因为尚义有余党在逃,好像是往南宫方向,太子殿下遂率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去护驾上皇了。” 朱祁钰倏然站了起来。 我的好儿子嘞—— 够狠。 够果决。 老子这个当爹的不如你。 竟然要一鼓作气的解决掉孙太后和堡宗,永绝后患。 但下一秒,朱祁钰眼前浮现和皇兄一起喝酒吹牛皮分宫女的过往画面,想起了那些年的岁月,又想起今日和皇兄的相见。 不行。 不能让小兔崽子一次性杀了孙太后和堡宗,对他的未来不利。 杀孙太后和上皇,很简单,豁出一身剐而已,有石亨动乱在前,当世臣子和后人也说不得我父子俩什么,比如李二,玄武门之变的恶名永远甩不掉,可后人也不能说李二做的不对,但现在自己父子俩掌控着主动权和优势,已经没人可以威胁到皇位。 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堡宗,也就没必要惹一身骚。 何况儿子有圣君之象。 那就让他走圣君之路。 自己是没什么希望了,但朱祁钰希望儿子能够成为一个从品行到治政能力都堪称完美的帝王,跻身千古一帝之列,媲美甚至超过太祖太宗。 想到这朱祁钰站不住了。 撩起衣摆就往外跑,对郝义道:“快,快派人去拦住太子殿下。” 得阻止儿子别干傻事。 也是搞笑, 上一次,朱见济为朱祁钰着想,阻止他去慈宁宫杀孙太后。 这一次,朱祁钰为朱见济着想,阻止他去洪庆宫杀堡宗。 端的是父慈子孝。 万幸,从慈宁宫到洪庆宫的距离比乾清殿到洪庆宫的距离远,朱祁钰紧赶慢赶到了洪庆宫外,发现儿子被郝义拦住了。 急忙上前拉住儿子的手上下端详,没发现有伤。 长出了口气。 直起身,摸着朱见济的脑袋,“兔崽子,虽然沙场有一鼓作气势如虎的说法,但我怎么能让你踏血前行,再者,皇先终究是我亲生手足,相煎何太急啊。” 朕身体安然无恙,又有如此优秀的太子作为国本。 上皇能折腾得起什么浪花? 给了他机会。 但他不中用啊! 也不对,他得到了机会,也找对了人。 但老子儿子干得漂亮! 不服气? 有本事也从你那一堆儿子中,找一个能媲美我家小兔崽子的,你要是能找出来,皇位我拱手——嗯,皇位是永远不可能让的。 wap. /105/105805/27495478.html 第五十九章 成化,当我小弟如何? 朱见济不干了。 往地上一坐,张开嘴就干嚎,“朱祁钰你个大傻逼,还没搞清楚状况么,别人都骑咱父子俩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在这里狗屁的相煎何太急,老子为了你才来办这遗臭史书的事,你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史官,史官呢,朱祁钰他是不是说了老子把慈宁宫烧了都没事?” 一路跟随来的魏南风不动如山。 扯犊子。 老子可不参与你父子俩的相爱相杀中去。 朱祁钰头嗡嗡的响。 可又不好意思说和堡宗喝了顿酒,把杀意给弄没了。 没好气的道:“这是旨意!” 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卢忠。 卢忠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你父子俩互相伤害就算了,为何要为难老子,陛下下了旨意,没事,我们遵旨就行。 可殿下不遵旨啊。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敢把圣旨拿去擦屁股的主。 你前脚走,他反手就让我们去杀上皇。 我们怎么办? 不杀? 太子得把我给往死里整。 杀? 那你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朱见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便宜老爹忽然心软,暗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老朱这瞻前顾后的性格,注定他杀不了堡宗。 今天已经解决了老妖婆孙太后,心中怒意其实早平复了,来南宫杀堡宗,只是因为在慈宁宫把情绪铺垫到位了而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给老朱个面子。 如今“优势在我”,孙太后薨天是注定的事了,没了她串联后宫,朱祁镇搞不了什么事,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去见列祖列宗,没必要选择最艰难的路,反而给自己惹一身骚,老子是一个有教养要当圣君的人,可以适当的爱惜羽毛。 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嚷道:“老朱,下不为例啊!” 一路小跑,溜了。 慈宁宫那边的事情,老朱你各人去收拾烂摊子。 朱祁钰看着儿子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就跑了? 这么儿戏? 咳嗽一声,看向魏南风。 魏南风面不改色,挥笔,思考再三,字斟句酌,写下一行:上疾驰南宫,阻太子,以言斥,曰相煎太急,殿下性顽,言语忤之,遂西逐。 朱祁钰不用猜就知道,这位性格刚直的史官又在如实记录。 头疼。 得赶紧让魏南风去地方出仕。 挥挥手,将卢忠召到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慈宁宫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卢忠如此这般一说。 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全杀了?” 卢忠点头,“可不。” 朱祁钰,“见深呢?溺亡了?” 卢忠道:“那没有,太子殿下之与沂王,正如陛下之与上皇。” 也是有感情的。 卢忠又问道:“陛下,慈宁宫那边,卑职就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去做?” 朱祁钰摸着胡子沉吟片刻,“嗯。” 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了一眼卢忠,暗暗示意。 卢忠懂了。 立即大声道:“卑职奉旨追杀叛贼尚义,已尽诛其党,向陛下复旨!” 朱祁钰道:“卿家辛苦了。” 故意让魏南风听见,让他记下来,是自己这个天子导致的慈宁宫被血洗。 为儿子扛下这个雷。 朱祁钰可以料见,当消息传出皇宫后,接下来的朝会上只怕会有一堆守礼循制的官员跳出来大放厥词。 搞不好陈循、王文、商辂之流,都会来唱反调。 让人头疼的儒家思想。 “回宫!” 黑着脸上皇辇的朱祁钰,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哪料到…… 坐上皇辇后,朱祁钰忽然长出了口气。 撩起袍摆,使劲的搓揉大腿。 疼死老子了! 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又怕笑出声,急忙捂嘴,然后就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被压抑得有多狠,现在就笑得有多放肆。 之前在乾清殿就想笑,然而魏南风在侧,不敢。 毕竟嫡母慈宁宫出事。 你当天子的还笑得出? 现在无人,朱祁钰也不用再玩命掐他的大腿,放肆无声的笑。 好小子,干得漂亮。 杀伐果断。 处事决绝。 谋略过人。 告诉我,这样的人成为天子后,还驾驭不了群臣? 中兴之主的风姿昭昭啊!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兔崽子找的这个理由和借口非常合理,朝堂臣子抓不住致命把柄。 当然,发生了血洗慈宁宫的事,是自己这个当天子的失职,朝堂上肯定还要折腾几日。 无妨,儿子没事就行。 …… …… 朱祁钰离开南宫,直奔乾西宫方向。 要去看看朱见深。 孙太后是孙太后,堡宗是堡宗,朱见深还是有功于天下社稷的,从一开始,朱见济就对朱见深没有敌意,更无杀意。 也就朱见济是太子。 如果朱见济是朱见潾之流,肯定会心甘情愿辅助朱见深打造成化之治。 现在么…… 既然自己是太子,那朱见深你来当小弟如何,不得委屈你,一样可以青史留名,搞不好咱兄弟俩并肩携手共创未来后,你朱见深的名头比成化帝更加的响彻后世。 但怎么让朱见深心甘情愿的当小弟,是个问题。 先试试感情牌。 乾西宫是冷宫。 朱见济有些担心,鬼知道住在乾西宫的废后汪氏是什么心态,当初她力阻废朱见深改立自己,而她又没有生出皇子,这立场让人搞不明白。 万一这女的疯了,要和自己鱼死网破怎么办? 所以在路上随手抓了几个腾骧武骧的士卒,让他们拱卫着走入乾西宫,朱见深和汪氏都不在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女孩在花丛中摘花。 大的和朱见济差不多,约莫八岁。 小的六七岁。 五官长相么……虽然朱见济很少见到她俩,但一看就是便宜老爹的种。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俩小姑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的是固安公主朱延沁。 小的是祥穆公主朱延惜。 她俩由李贤妃带,老朱沉溺娼女,宠信的妃子也就唐贵妃和李惜儿,所以李贤妃很少出现在乾清殿,这几年自己基本没怎么见过这俩皇妹。 怎么跑乾西宫来了,转念一想,以老朱的仁厚,怎么可能让汪氏和亲生女儿永不相见。 估计她俩经常来乾西宫。 朱延沁察觉有人进来,立即停下,侧首一看,小姑娘脸色大变,急忙拉着妹妹的手,小碎步跑到朱见济面前跪下,声音毫无感情,“皇妹朱延沁,见过太子殿下。” 一旁的朱延惜奶声奶气的说了句,他就是太子啊。 朱见济心里一痛。 这是老子的妹妹啊,一个不认识我,而认识我的没感情。 扎心。 果然,自古皇家最无情。 …… …… 乾清殿中,朱祁钰打了个喷嚏。 wap. /105/105805/27495479.html 第六十章 欧美大陆需要你 许是听到动静,废后汪氏从里间出来,见是朱见济,大吃一惊,眼里浮起惊恐,急忙跪下行礼,“妾身汪氏,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济嗯了声,“免礼。” 又对朱延沁和朱延惜道:“你俩也起来。” 旋即又对汪氏回礼。 后妃见太子,先行君臣礼,太子回长幼礼。 尽管汪氏被废,但她终究是长辈。 问道:“听说皇兄落水了,没什么事吧,孤过来看看他。” 汪氏心里冷笑。 落水? 不是你这个太子让刘敬干的么,当时刘敬带人冲进乾西宫,当着延沁和延惜的面,说太子殿下请沂王殿下去乾清殿。 没过多久,朱见深被送回来。 浑身湿透,一看就是“落水”了。 现在倒正是春寒料峭时候,朱见深冷不丁在水里泡一阵,还不得生一场大病。 你现在过来装好人? 虚伪! 面上却不动声色,“沂王殿下受了惊吓,在里间休息。” 朱见济看了一眼身后。 一名腾骧左卫的小旗立即明白过来,按刀走入里间,仔细检查后出来,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危险,朱见济这才上台阶入内。 朱见深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冻得够呛。 朱见济进去看见他想起身下床行礼,急忙一把摁住,笑道:“咱们两兄弟之间就没那许多的虚头巴脑了,躺着别动。” 堡宗那么多儿子,还有朱见淳、朱见潾、朱见湜等,为何选择朱见深下手? 一方面,朱见深是嫡长。 他在孙太后心中的分量最重。 另一方,提前练习一下,万一以后朱见深不受控制,威胁到了自己的皇位,杀他的时候才能下得了狠手。 当然,如果朱见深挺好,又确实成长起来了,那就有意思了。 欧美大陆和澳洲大陆需要他! 朱见深嘴唇发紫,眼神惊惶,“殿……殿……殿下……微臣……微臣……” 朱见济:“……” 卧槽。 历史的车轮依然没有绕过朱见深么。 还是口吃了! 头疼。 回头,沉声对一名腾骧士卒道:“传孤旨意,着御医过来,为沂王殿下除寒,现在立刻马上去,耽误了沂王殿下的病情,孤拿你是问!” 朱见深想起身谢恩。 朱见济摇头,眼神有些难受,“皇兄,和我还要见外么?” 朱见深默然无语。 不见外? 我都差一点溶于水了。 气氛有些沉闷,空气一旦凝滞,朱见济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自朱见深移住乾西宫后,两兄弟很少见面,生分了。 没事。 兄弟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天家皇室就是这么无奈,自己处心积虑的想杀堡宗,但却又矛盾的想利用他,虽然知道这有点圣母心,属实有点悬崖边跳舞的味道。 但朱见济就想放纵一次自己。 捂着嘴假咳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汪氏。 汪氏立即道:“妾身去看看两位公主。” 急忙退下。 朱祁钰对那名小旗道:“守住门口。” 待所有人出去,朱见济在床边坐下,看着朱见深,想了想,“皇兄,也许你可能怨恨我,可世间事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谁叫你我生在天家皇室呢。” 朱见深的眼神充满痛苦。 他十一岁了,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再不是当年被太子忽悠得帮忙数钱的二愣子了。 何况这几年汪氏也没少给他说。 眼前的这位堂弟,抢走了他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想起景泰四年,堂弟竟然还忽悠自己,让自己去当太子,现在才明白过来,他锤子的才不想当太子,他想当得很! 朱见济继续道:“皇兄,我向你保证,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只要你不造反,我都会给你一世富贵,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会让你大展宏图。” 成化之治的那些政策,还是很香的。 朱见深抬起头,嘴唇嗫嚅着,许久,才说了一句:“皇……皇……祖母……薨天……了吗,又或……者是……是父皇?” 朱见济有些惊讶。 不愧是成化帝,这么快就明白了他落水的前因后果。 摇头,“都没有,但估摸着皇祖母快了。” 朱见深放下头,一脸无奈。 他对堡宗的感情其实很淡,毕竟父子俩见面的时间极少极少,但对孙太后的感情深厚许多。 朱见济想了想,“等下我去一趟乾清殿,请父皇下旨,你身体痊愈之后,还是来文华殿,和我一起跟随张先生读书罢。” 不读书的朱见深不是成化帝。 嗯…… 不对,老子是皇帝。 应该是不读书的朱见深不是成化王才对! 朱见深眼睛亮了起来。 他这些年也和朱见潾等其他兄弟一起在读书,但先生只是普通的翰林,哪比得上帝师张鹏的才华,而且也没有文华殿那边的待遇好,想看什么书都有。 朱见济拍了拍朱见深的手,“我这就去乾清殿,你还有什么要求没?” 朱见深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朱见济却懂了,“行,包在我身上!” 朱见深精神骤然振奋起来。 想起来谢恩。 又被朱见济摁住,“没有外人,咱们就是一起光屁股到处跑的兄弟,不是君臣,那些繁文缛节在意它作甚,徒然把咱兄弟俩的感情给搞生分了。” 景泰四年以前,两兄弟没少一起搞事。 感情生疏了,不是片刻相处就能弥补的,待下去也尴尬。 朱见济遂起身出门。 在乾西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御医赶过来,朱见济板着脸道:“沂王落水受寒,你好生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去找太医院使,就说是孤的旨意,沂王殿下要是留下个什么后遗症,你就准备去午门外的西市当展品罢。” 那御医吓得满头大汗。 慌不迭说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请殿下放心。 朱见济这才去乾清殿。 放朱见深出乾西宫,还很得和老朱商量一下,一则今天骗孙太后朱见深死了,怕露馅,另一方面,朱见深毕竟是废太子,放他出乾西宫会不会给朝臣误解,都得听一下老朱这个专业人士的意见。 老朱虽然仁厚过头,但八年皇帝不是白当的。 是个专业的帝王。 而朱见深的另一件事,也得老朱帮忙。 朱见深移住乾西宫已经四年,鬼知道当年侍候她的宫女万贞儿在哪里。 唉…… 这小子的熟女癖没治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万贞儿。 服气。 wap. /105/105805/27495480.html 第六十一章 脑补之王朱祁钰 乾清殿。 锦衣卫高层,除了北镇抚司镇抚使朱骧还在养伤,指挥使卢忠,指挥同知刘敬,指挥同知庄北,指挥佥事门达,指挥佥事许树远,南镇抚司镇抚使梁猛,尽数到齐。 门外还候了个锦衣卫指挥逯录。 这几天锦衣卫忙成了狗。 石亨动乱前后,大家认为陛下仁厚,诛个三族大概就算发狠了,因此卢忠只让锦衣卫控制了石亨等乱臣贼子的三族。 那晓得由太子决断,直接来个诛九族套餐,甚至还得派人出京协同地方锦衣卫卫所捕拿犯人。 下午又跟着太子在慈宁宫耽搁了不少时间。 卢忠顿时忙得飞起。 朱祁钰喝了口茶,拿起桌上厚厚的名册,也觉得头疼。 卢忠办事效率高。 大朝会后立即着人和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勾通,迅速整理出石亨乱党的族人名册,不出意料,多达八九千人,遍及全国各地。 这么多人,锦衣卫一时间真的难以抓完。 朱祁钰略微思考片刻,对卢忠道:“人多就不杀了?太子的旨意,朕也不好驳斥,也不会驳斥,如果锦衣卫人手不够,那就抓一批杀一批,就地处决。” 赶场杀人就行了。 卢忠:“遵旨。” 朱祁钰却又猛然醒悟,“等着,你去找于少保和吏部尚书王直,传朕口谕,此事由兵部、吏部配合,就地处决连坐罪犯时,地方卫所出兵配合,再由地方官府监督。” 倒不担心卢忠。 可锦衣卫下层的那些缇骑、力士、校尉,一旦没了约束,鬼知道会制造多少冤魂出来。 卢忠立即领旨。 朱祁钰继续道:“太子说,石亨手上有一把来自南宫的金刀,找到了么?” 卢忠无奈,“按照石亨府邸奴仆的交待,如果真有金刀,一定会在狗头军师石后手上,卑职抽调大量人手搜查全城,但石后像是泥入大海,依然不见踪影。” 朱祁嗯了声,“继续找。” 找到金刀,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卢忠率众退出乾清殿,却见太子风风火火的又来了。 众人急忙行礼。 朱见济站在门口看着锦衣卫一众人离开,脸上的笑意倏然收敛,眼神狠戾起来,倒不是针对卢忠。 这一众人中,有两个名字有那么一丢丢印象。 逯录和门达。 不是好人吧? 好像夺门之变后,这两人都被杨善、徐有贞举荐了,先后担任指挥使。 历史上的夺门之变,锦衣卫几乎全部倒向堡宗,原因是景泰四年时,怀献太子朱见济薨天,卢忠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难辞其咎,被朱祁钰罢免,朱骧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而朱骧性格刚直,上任之后大肆整顿内部纪律,导致锦衣卫全员人心惶惶。 暂时不急,现在卢忠把锦衣卫弄得不错。 该给的油水给了。 也不用担心他们倒戈。 朱见济大摇大摆的走入东暖阁,看着便宜老爹,哟了一句,“父皇真是日理万机啊,如此辛苦,可要保重龙体啊。” 朱祁钰猛然抬头。 浑身哪哪都不对劲,小兔崽子又惹什么大祸了。 莫不是掉头过去杀了上皇? 平日里何曾对自己如此客气过,现在猛不迭来这么一出,朱祁钰还有点不习惯,本能的认为儿子又闯祸了。 朱见济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朱祁钰的御书桌上,看着朱祁钰手中的章折,是吏部尚书王直的折子,笑道:“王直不是个好东西啊,记得他是反对我入主东宫的?” 朱祁钰点头,“不能以此事辨善恶。” 朱见济不屑的切了一句。 所以你被夺门之变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人王直还是希望江山回到朱祁镇一脉,不说是朱祁镇的拥趸,至少也是个守旧文官势力。 又道:“与其这么烧脑壳,老朱你不如把七卿全换了。” 六部尚书加都察院都御史,谓之七卿。 现在的内阁有点弱。 朱祁钰摇头,“七卿虽然掌握大权,但真正落实到位的,还是各部的实权官员,像会昌候孙继宗这样的人,根本无关紧要。” 又道:“有屁就放。” 才在南宫见了面,才一会儿又跑过来,肯定有事。 没等朱见济回答,朱祁钰又对不远处的兴安道:“传朕旨意,左都御史李实,协理太常寺卿商辂,共同查抄乱臣的宅邸、产业。” 然后转头看向书桌上的朱见济,“说吧。” 朱见济:“……” 这么忙? 心里有些感动,如果不是便宜老爹在前面撑着,自己这个太子哪能这么惬意,急忙道:“两件事,我打算让朱见深到文华殿和我一起读书,老朱你觉得怎么样?” 朱祁钰明显愣了下,“你自己的意思?” 朱见济咧嘴一笑,“不然呢?” 朱祁钰也咧嘴一笑,喜上眉梢,“兔崽子,真长本事了啊!” 朱见济一脸懵。 怎么让朱见深和老子一起读书,就长本事了? 朱祁钰欣慰大笑,今日愁苦一扫而空,笑意开怀,“兔崽子,能想到这个策略,也难为你了,不错不错,毕竟你今天血洗慈宁宫,消息肯定瞒不住,虽然对外有合理的解释,但朝堂臣子谁猜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必然会各种非议,甚至说你暴虐,导致一些臣子为了自身利益而和你作对,甚至继续拥护上皇复辟,但你将见深从乾西宫放出来一起读书,又恰好是仁厚之举,不仅削减了你的暴虐之意,也能拉拢一批臣子。儿子,你这一招帝王心术玩得很溜啊,没个十年帝王生涯浸,绝对做不出,就连老子都没想到这个主意!你在血洗慈宁宫之前,就已经预想了这一步棋对不对?要不然你不会离开南宫就去了乾西宫!” 朱见济:“???” 老朱,你这脑补水平比你的帝王心术更溜啊! 是不是因为我这之前的表现优异,以后我每做一件事,老朱都要如此脑补,在老朱眼里,我朱见济就是板上钉钉的帝中之霸了呗。 也行。 老朱你继续这么脑补。 老子就在你心中,将一直是个深谋远虑有魄力的完美太子。 其实我哪想得了这么远。 老子血洗慈宁宫,纯粹就是意气用事,至于让朱见深读书,那是上帝视觉,知道他是个人才,当不了帝王,可以当赵普。 结果朱祁钰给自己这么一分析…… 卧槽。 老子实在太优秀了。 大明王朝最佳帝王? 还有谁! wap. /105/105805/27495481.html 第六十二章 棍棒底下出慈父 朱见济心里飘了一下,“想不到啊老朱,你竟然开窍了,我这么深远的用意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要打造景泰中兴的明君,佩服佩服。” 商业互吹。 朱祁钰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我是不是又行了? 要不…… 再多当几年,让小兔崽子多享受几年老子的恩荫,这样咱父子俩如文景二帝一样,打造出一段流传千古的盛世。 貌似也很不错。 朱见济哪里知道他这一商业互吹,无形之中让朱祁钰崩塌的心态重塑了一些,重拾了一丢丢的信心。 笑道:“第二件事,宣内官监太监来,我有事找他。” 朱祁钰问也没问什么事,看向兴安。 兴安立即转身出东暖阁,在殿外找来一个小黄门,低声道:“速去内官监,请成敬大监来东暖阁,太子有宣,另外,给他说下,没甚大事。” 后半句是卖个人情给成敬,让他安心来便是。 成敬,内官监太监。 名义上的宦官之首,权柄和地位大不如前,不如司礼监的兴安和御马监的郝义,前者天子近侍,又有勾连内阁之责,在朝堂大事上有一定话语权,后者掌控腾骧武骧四卫,负责皇宫宿卫。 但偌大的皇宫,没人敢轻视成敬。 成敬,永乐二十二年进士,宣宗登基后,汉王朱高煦造反,晋王朱济熺欲和朱高煦一起举事,被告发,适时成敬刚赴晋王朱济熺辖境内任职,宣宗念他不知情,遂充军,但成敬认为充军会牵连后人,所以请求一死。 宣宗难得的“仁厚”了一把,仅行了腐刑。 嗯,就是阉了。 然后把成敬派到郕王朱祁钰的王府任职。 朱祁钰登基后,成敬亦得重用。 景泰三年,成敬的儿子成凯考中进士,如今在地方任职,还未满六年地方任期,以朱祁钰对成敬的信重,成凯六年任期一满,估计就要回京畿进入六部等中枢衙门。 成敬到东暖阁时,朱祁钰起身相迎。 这待遇很隆重。 朱见济和成敬几乎是同时相互行礼,君臣各自尊重,一片和睦。 朱见济其实不了解历史上的成敬。 毕竟有明一朝,他了解更多的是一头一尾,当中的这段历史,大概知道相关大事和其中比较出名的人物,如宣宗丢了交趾,堡宗来了个土木堡,成化喜欢御姐,万历有个张巨正…… 像成敬这样的人太多。 浩瀚历史中,仅仅只留下个名字。 成敬年近六十,满脸皱纹,笑道:“太子殿下请吩咐。” 朱见济道:“这么回事,孤今日去看了沂王殿下,乾西宫清冷,沂王殿下起居多有不便,孤打算赏他个宫女,记得早些时候,沂王身边有个宫女叫万贞儿,成大监可知晓此女在何处?” 成敬道:“奴婢不知,马上去查。” 朱见济道:“孤先回去,你找到万贞儿后,让她先来文华殿,孤有事交待,另外,乾西宫那边,孤看了下,似乎没有宫女太监照应?” 成敬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咳嗽一声,“管好你的东宫,乾西宫你少操心!” 乾西宫是冷宫。 有宫女太监去照应就怪了。 朱见济瞪了朱祁钰一眼,“老朱,你也别怪我打小就对你没大没小,你看看你有当父亲的样子吗,两位皇妹经常去乾西宫,没个宫女太监照应,像话吗?” 朱祁钰满脸问号。 我不像个父亲? 这尼玛窦娥都没老子冤枉,你去翻史书,上下三千年,你能找出一个比老子更纵容儿子的皇帝来,老子跟你姓! 不过儿子说的不无道理,但乾西宫是冷宫,规矩不能乱。 对成敬道:“给李贤妃那边多拨几个宫女和内侍,让他们多照应两位公主。” 成敬立即去差办。 朱见济有些困倦,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参加大朝会,中午吃饭时休息了片刻,其余时间都在忙碌,这还只是太子,当了天子岂非更累。 对朱祁钰道:“老朱,石亨动乱的事情,收尾工作不用我这个当太子的操心了吧?” 什么打压异己,提拔心腹。 琐碎的很! 朱见济想偷懒。 朱祁钰没好气的挥手,“滚!” 朱见济哦嘞一声。 真滚。 从地上一路滚出东暖阁的门,看得朱祁钰瞠目结舌。 旋即失声大笑。 笑出了泪花。 我朱祁钰何德何能,生在帝王家,能拥有如此的父子之情,有子如此,到九泉下见到列祖列宗,我朱祁钰都可以挺起胸板笑问一句,诸位祖宗,比治政我可能开不起腔,但有本事来比儿子啊! 史官魏南风,很快挥毫:上戏曰滚,太子济肢体贴地而出,上笑。 朱祁钰心情大好,看了一眼魏南风,也不避讳他了,反正之前也都如实记录,不多这一两次,对兴安道:“让刘平去宣召教坊司奉銮罗奇。” 罗奇,教坊司一把手,奉銮,官名,正九品。 自教坊司左司乐晋荣被朱见济砍了后,罗奇就成了朱祁钰和教坊司之间的纽带,办事给力,每次找来的女子,都能踩在朱祁钰的舒适点上。 兴安心里一跳,压低声音,“陛下你的身体?” 要了命了,陛下故态复萌了。 朱祁钰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无妨。” 男人嘛…… 今儿个心情好,放纵一下身心,无伤大碍……的吧? 哪里晓得…… 朱见济从门外冒出一个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瞪双眼,“看来老子还得再去砍几颗人头?老朱你狗屎一样的自制力啊!你身体什么样子,心里没点逼数么,三个月内,你敢宣召教坊司的人,我看见一个砍一个!” 记吃不记打啊,这才几天过去。 刚好一点,就管不住三条腿了。 老子就不明白了,便宜老爹作为天子,能少得了女人,现在养好身体,等老子打下西域,打下日本和朝鲜,甚至打下欧洲……想睡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让老朱见识一下异域风情的美好。 老子甚至能给你弄几个黑妹回来!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老子想这么干,毕竟大明有这个基础来攻略全球,攻略全球的时候,顺便攻略各种色美女,不过分吧。 朱祁钰:“……” 家有严子,惹不起,惹不起,罢了罢了。 wap. /105/105805/27495482.html 第六十三章 太后薨天 回到文华殿,戴义说赵牧和白庆之醒了。 朱见济松了口气。 内侍八虎差点折损一半,经历过这场厮杀,他们大概能有所成长,不奢望有人能达到王玄策、陈庆之这种水准,哪怕出一个韩世忠那样的武将也行。 数日无事。 月朗星稀,紫禁城一片祥静。 孙太后已卧床多日。 烛影摇曳,周围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孙太后起身坐在榻上,怔怔的看着烛火,头发已斑白,整个人再无丝毫神采。 一如寻常老妪。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宫殿,冷清的可怕。 慈宁宫死了,没了人味儿。 孙太后想起了过往。 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入宫,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是大明圣孙朱瞻基的正宫妃子,没想到胡善祥横空杀出成了太孙妃。 她成了嫔。 她亲身经历了太宗和仁宗驾崩。 又亲眼目睹了众多的太监奔赴各宫,将一些没有子女的后妃和宫女请到一座偏殿,偏殿之中放了一排小板凳,房顶下悬下一片片白绫。 从殉! 太宗从殉者,十六位;仁宗从殉者,五位,连生下三个皇子地位仅次于张皇后的郭贵妃,也没逃过从殉的命运。 她怕了。 幸运的是,胡善祥一直没能生出太子。 而朱祁镇出生了。 成了太子。 她知道,她赢了。 宣宗不知道,太后张氏也不知道,只有她和胡善祥知道,她是怎么赢的,这里面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她赢了,不再恐惧从殉。 再后来…… 孙太后深深的喟叹了口气。 当了太后,觉得前半生尽是险恶,未来就是天高云清,可谁知后半生才是黑暗,土木堡之变后,没人知道她有多痛苦。 儿子在瓦剌生死未卜。 可国家需要君王。 没关系,先立见深为太子,朱祁钰你登基便是。 哪曾想朱祁钰过河拆桥。 儿子归来,朱祁钰没归还皇位,甚至废了见深,改立朱见济为东宫太子。 今日更是杀了见深。 接下来呢? 如果她继续折腾下去,朱见泽、朱见潾等朱祁镇的所有子女,是不是都会一个个死去,直到…… 绝嗣。 甚至可能不让她入太庙! 这大概就是小兔崽子说的比死亡更大的恐惧罢。 确实如此。 想到这里的孙太后打了个寒噤。 觉得这夜好凄凉。 没有什么比绝嗣和入不了太庙,更让她恐惧的了。 罢了。 孙太后起身,走出寝殿,看着冷清的院子,知道黑暗中有人,名义上是保护慈宁宫,实际上也是一种幽禁。 孙太后看向皇城东方,洪庆宫就在那边。 眼神凄凉。 儿子,世道黑暗,人力不可逆天,为娘先走一步。 旋即目光怨恨。 欺人太甚啊! 呢喃着说,“人之将死,其何所惧哉,朱见济,哀家偏不如你意,有本事你就因此杀了哀家所有子嗣,让哀家永不入太庙!” 兔崽子也许会。 但朱祁钰不会! 孙太后轻轻摇了摇了头。 历史真是一个轮回。 朱祁钰,其类仁宗。 朱见济,才是像宣宗的那个人。 旋即满脸皱纹舒展开来,都与她无关了。 轻轻唤了声,陛下,臣妾来见你了,多年不见,甚是挂念,君心还可住妾影否,可还否在琉璃灯下挑双颊? 她竟有些轻松释怀。 黑夜中,一抹寒光。 血花绽放。 一如嫁衣。 在那一刻,孙太后仿佛看见了多年之前,身披嫁衣走入东宫的那个女子。 望得心安。 终得心安。 却是今日。 …… …… 一大早,朱见济被戴义叫醒,说已备好常服。 小朝会,不用穿九章衮服。 实际上没有重大节日,都可以穿常服去参加大小朝会。 朱见济翻了个身,“不去!” 石亨叛乱的事情,老朱说他能收尾,孙太后的事情也解决了,自己又可以躺平发育。 啃老不香么。 巳时,朱见济才心满意足的起床。 更衣,洗漱。 吃了早食,到书房一看,哟嚯,每天雷打不动准时赴教的帝师张鹏竟然没有来,自从被允许来文华殿读书后,也雷打不动的朱见深同样没来。 好是诡异。 一脸疑惑的问戴义,“我昨天说了今日不读书吗?” 戴义摇头,“没说过吧?” 回头,问坐在角落里的赵牧和白庆之等六个小太监,“殿下说了吗?” 赵牧等人摇头。 自动乱后,幸存的赵牧等人也开始陪读。 对此,张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也是教,多一个朱见深,影响不大,多一群小太监,他甚至还能来一句多多益善。 六个小太监感激涕零。 之前他们只是和殿下一起跟随朱永习读兵略,都是朱永说,他们听,不懂的地方太多,现在陪读太子殿下,意味着等知识水平上去了,他们可以自己读兵书。 这还有一个更深远的意义。 他们将成为儒将! 前提是他们有能力成为沙场将军。 朱见济见状,唔了声,尾巴有点翘起来了,笑容张狂,“无妨,今日先生不来,我们自习,你们有什么不懂,尽可以来问孤,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样,我一个偌大的本科,教不了你们? 思绪未落,就见老太监齐老爹在门口道:“殿下,沂王殿下的侍女万贞儿在外求见。” 朱见济愣了一下。 确实奇怪了。 自从把万贞儿送到乾西宫后,朱见深来读书,从没带她过来,说是怕分心,怎么今儿个朱见深没来,她倒来了。 点头,“宣!” 马上收敛笑意,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太子仪容,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势。 万贞儿入内,行礼。 朱见济没有免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第二次见她。 万贞儿今年二十六岁。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女子了,要屁股有屁股,要胸有胸,要腿也有腿——要不然也进不了皇宫不是。 五官么……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说她美吧,好像又缺少点什么,无法给人惊艳的感觉。 你说不美吧,还确实挺赏心悦目。 嗯,纯粹的欣赏。 朱见济对万贞儿没有任何想法,二十六岁有余了,大了老子整整三倍,也就朱见深对她情有独钟。 这种事对老子而言,还是要紧的。 心里忽然冒出个恶趣味,脸上挂出一副朱祁钰那老小子玩娼女时男人通常都有的表情,“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语气玩味。 万贞儿身子一颤,握着裙摆的手猛然紧了一下。 太子殿下这话……有点吓人。 哪敢抬头。 戴义见状,怒哼一声,“大胆奴婢——” 朱见济抬手制止戴义,心中其实很想笑。 不错。 是个好女子。 那就好好跟随着便宜皇兄罢,他若是赵普,你也自当再次拥有一世富贾和尊崇。 wap. /105/105805/27495483.html 第六十四章 父子定江山 问万贞儿,“皇兄呢,他不来,却让你来读书?” 万贞儿心里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 太子殿下五岁让宫女陪睡被杭皇后打得嗷嗷叫的事情,她早有耳闻,现在已经九岁了,再有几年就能娶妻生子,那么要临幸了她,虽然可能是竹签掏耳洞,但估计真能办成。 可她不愿。 被太子临幸,似乎很好。 万贞儿心知肚明,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必死无疑。 杭皇后和陛下不会让她见到明天的太阳。 万贞儿以首伏地,“殿下——” 朱见济眼睛猛然一亮,“你不用说皇兄为何不过来,孤知道了!” 许是没有准备,或者事出突然,万贞儿的腰间仅缠了一圈白绫,刚才没看见,现在才注意到。 宫女戴孝,有皇家大佬薨天。 朱见深今日没来读书,那薨天的人…… 孙太后! 血洗慈宁宫,孙太后体面尽失,她想不开去驾鹤西游合乎逻辑,也是自己最初的计划。 而且她在这个时候薨天,还能恶心一下自己两父子。 难怪张鹏今日也没来,估计在乾清殿或者去慈宁宫了。 再不爽老妖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对万贞儿道:“你且回乾西宫罢,记着孤给你说过的话,皇兄要是英年早逝,你也得去陪他,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按理说,朱祁镇作为堡宗长子,是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 应该斩草除根。 但朱见济一方面想用朱见深的能力,一方面他有绝对的自信。 堡宗都能暂时不杀,还控制不了朱见深? 那真的只有洗洗睡了。 起身,“去坤宁宫。” 先找母后。 景泰八年,石亨动乱,乱党众多,天子朱祁钰为肃清皇宫,命令锦衣卫大肆整顿皇城守备,乱党余孽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逃窜至慈宁宫,酿成惨案,孙太后虽然侥幸,但目睹血腥画面,惊吓过度,数日之后薨天。 陛下孝心深笃,罢朝七日。 全国守孝。 乾清殿,东暖阁,两父子都翘着二郎腿躺在软塌上。 兴安没眼看。 怎么一向守礼循制注重仪态的陛下,也被太子殿下影响了,两父子躺在软塌上,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浑然两个泼皮无赖。 关键这俩货还惬意的吃着油酥黄豆。 一点也不担心气多。 朱见济:“老朱,老妖婆见列祖列宗了,啥时候搞堡宗。” 朱祁钰:“兔崽子,别人好歹是长辈,放尊重点。” 朱见济:“问你话呢。” 朱祁钰:“上皇暂时不杀,现在局势在咱父子俩掌控中,朝中还有不少支持上皇的人,蛰伏得太深,咱们可以利用上皇把他们引诱出来,逐个解决,比如吏部尚书王直,朕打算动动他了。” 放长线钓更多的鱼。 朱见济:“不怕弄巧成拙?” 朱祁钰:“怕什么,老子有你这么优秀的太子啊,对了,说起太子,其实老子现在真不担心上皇了,反倒是见深他们,有些隐患。” 朱见济:“斩草除根?” 朱祁钰:“按理说应该这样,不过我有些不忍,而且你和见深感情也不错。” 朱见济:“皇兄那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的所有言行我都一清二楚,不过其他兄弟嘛,反正和我也没感情,送凤阳去种菜?” 朱祁钰:“可行,见深不去?” 猛然坐起。 一看今日在乾清殿东暖阁当值的史官不是魏南风,再看当值史官并没有记录父子俩闲暇的聊天时光,朱祁钰才又躺下。 不是魏南风就好。 朱见济,“看你,反正我登基后,是要用他的。” 朱祁钰一脸疑惑,“为何就非得用见深,老子这几年的科举,给你储备的人才不够么?” 朱见济没吱声。 我怎么解释。 没法解释嘛。 我能告诉便宜老爹,因为他打造出了成化中兴,老子要用他那一套政策,但老子又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操作的,所以得留着他? 老朱也得信啊。 信我也不敢说啊。 许久,才道:“你打算好久才让我来章国?” 朱祁钰胡子翘了翘,“这么迫不及待了?” 老子现在又行了。 再当几年,等你大婚之后,再把权力移交给你,不然幼帝登基,鬼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而且朱祁钰也担心儿子还没有定性。 朱见济不屑的切了声,“我还小,需要时间和空间低调发育,朝堂琐碎事,你这个当爹的先帮我撑着,但有机会你得找工部尚书江渊点拨点拨他,让工部多配合我。” 火器得发展。 自己现在还要读书、撸铁练武,再抽空弄火器,别的不说,仅是东风狙击枪就有很大的弊端,比如,燧发需要的弹簧钢,这个亟需解决。 现在用琴弦作为撞击和回复动力提供,不是长久之计。 枪管的无缝钢工艺,也得提升。 否则无法量产。 加上还得弄点其他配套工业,真不愿意被朝堂事务耽误时间,而且这几年还要打算设计一下钢铁战舰,航母什么的就不想了,一般的钢铁战舰,得打造出来吧? 未来几百年是海权的世界! 要不然我迈个锤子的汉唐。 朱祁钰嗯了声,“我也这么想的,你才九岁,现在章国太早了些,我已经把你外公杭昱和舅舅杭敏召了回来,打算重用他们。” 朱见济哟了声,“老朱你别弄得外戚专权了啊。” 朱见济哼了声,“就他们?” 想得美。 外戚不可怕,现在可怕的是守旧文官势力,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旦发现天子和太子太强势,会威胁到他们的既得利益,很可能利用堡宗和朱见深搞事。 但儿子不想杀朱见深。 这就很尴尬了。 现在的状况是,自己有点想杀朱见深,儿子不想,儿子想杀堡宗,自己不想。 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 把朱见深的正统身份抹掉! 最好的操作就是把他过继给那些隔房兄弟们,这样一来,就算朝臣们想利用朱见深搞事,也不可能,想到这朱祁钰来了精神,立即坐起来对门口的兴安道:“宣宗正寺卿!” 看看有没有哪个隔房兄弟叔伯没有生儿子的。 wap. /105/105805/27495484.html 第六十五章 景泰帝你不要脸 景泰八年春。 孙太后薨天,谥号孝灵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 嗯,朱祁钰拟定的。 别看谥号一长串,关键看前面两个字,后面那一堆文字都可以省略,省略后就是孝灵皇后,这就有意思了。 孝,是赞誉她侍奉太皇太后张氏一片赤忱。 但傻子都知道,孙太后是没办法。 太皇太后张氏何等强势。 这个孝字给孙太后,其实也算是一种讽刺了。 而灵这个字…… 纯属朱祁钰发泄个人情绪了。 恶谥! 但大明天下的百姓,九成没读书,什么谥号代表什么意义,都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只知道当今陛下仁厚,罢朝七日又全国守灵。 孙太后这个嫡母死得很风光。 罢朝七日后的第一个大朝会,朱祁钰又发下圣旨。 先办了御史张渊勾连内廷的罪。 一撸到底,革职充军。 又诏曰荣王朱见潾于孝灵皇后发丧期间,肆意调戏宫女,大肆酒肉,有违人伦孝道,不知先祖江山之不易,谪贬为郡王,迁居凤阳种菜,知错方返。 这圣旨在朝堂大臣眼中,就一句话:不要脸。 荣王才多大? 和太子朱见济一般岁数,你说他吃肉我们信了,你说他喝酒,还调戏宫女? 猪都不信。 知错方返? 返个锤子,基本上一辈子种菜了。 但没办法,这事有据可查,锦衣卫确实在朱见潾的房间里搜出了酒肉,负责侍候荣王的宫女,又真的有一个被人玩弄,且言之凿凿是荣王朱见潾。 大家能怎么办? 遵旨呗。 至于其中的猫腻嘛,没过几天,那个被玩弄的宫女就人间蒸发了,也不知道是被杀了灭口,还是给了一笔钱打发回老家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们心目中仁厚的朱祁钰像变了个人一样。 又出了一记狠招! 郑王朱瞻埈上表,说孙太后驾崩,朱家子孙理应为之戴孝,然越靖王朱瞻墉无子除国,望陛下怜之,择一宗室子弟过继之,以表其后人对孙太后的孝心。 宗正寺卿出列附议。 朱祁钰便说理应如此。 这是家事。 朱祁钰根本没询问朝臣,直接说如今京畿宗室子弟中,就那么几个,且大多年幼,朕体恤越靖王,便让沂王朱见深过继其膝下为孙,承其越国。 这话一出,奉天殿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这是图穷匕见了! 明显是要把上皇的子嗣一个一个的解决掉,先是朱见潾,接着是沂王朱见深,等过段日子,上皇的儿子都得回凤阳种菜。 这是确保太子的唯一且合法性。 关键你这个操作太无耻了,越靖王朱瞻墉都死多少年了,你给过继个孙子去? 有人反对。 吏部尚书王直,自恃资格,站出来吧啦吧啦了一大堆,朱见济听得心烦意乱,然后卢忠就出列了,说审办石亨动乱案中,礼部侍郎杨善曾至王尚书府邸拜访,王尚书你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现在又想让沂王干涉宗室事务,其心何在? 佥都御史张鹏立即出来弹劾。 朱祁钰一见,哟嚯,这能忍? 不过给了王直一个面子,没发作,旁敲侧击了一下,说老尚书德高望重,杨善作为晚辈去拜访也是出于尊重,可要注意辨别忠奸,莫要晚节不保。 吏部另一个尚书王翱一看这架势,哟嚯,老子独大吏部的机会来了,但他作为读书人,不好落井下石坏了名声,给他的好友工部尚书江渊使了个眼色。 江渊也不含糊,立即出列支持将朱见深过继给越靖王朱瞻墉为孙。 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朱见深改封越王,暂居京畿,戴孝守灵三年。 被点了一下的王直吓了个够呛。 …… …… 南薰坊,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个宅院。 主翁陈汝言。 兵部郎中,正五品官员。 大朝会下朝后,陈汝言匆匆找到兵部尚书于谦,说有事告假,回到南薰坊,立即对院子里的壮仆低声耳语几句,旋即那仆人去了厢房,片刻后跟着陈汝言来到书房,打开一扇假门,进入地下室。 室内气息浑浊,烛光昏沉。 一应物事俱全。 床榻上,一个年轻人似乎还在宿醉中,听见响动,睁开眼见是陈汝言来了,又眯上眼,“陈郎中今日不点卯应班么?” 陈汝言隔着桌子坐下,面无表情,“今天陛下下了两个旨意。” 石后倏然翻身坐起,“杀沂王了?” 朱祁钰两父子手段狠戾,先是设局引诱叔祖叛乱,平息叛乱后,再以此事为引子,对孙太后下手,但却留着上皇。 显然不是心慈手软。 一定是利用上皇来当诱饵,彻底肃清朝堂的异己。 石后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从谋划到现在,基本上都是太子在操作,可他只有九岁,凭什么能做到算无遗策。 几乎所有事都在他算计中,太诡异了。 生而知之者有这么可怕么。 关键是如此多智的太子还果决,敢说敢做的大气魄,确实有雄君之势。 陈汝言摇头,“沂王要过继给越靖王了。” 石后猛然坐起,“太子殿下好手段!” 陈汝言依然面无表情,“如今武清侯爷引起的动乱,随着锦衣卫奔赴全国诛杀连坐者,除了血流遍地人心惶惶外,已没什么风浪,石后,金刀在哪里?” 石后盯着陈汝言,“你想拿金刀去换取升迁?!” 陈汝言沉默不语。 身后,奴仆缓缓从怀中抽出了匕首,杀石后一个被酒色淘空的读书人,对他这样经常做家务重活还练过几年的壮仆而言,易如反掌。 只等陈汝言一个眼神,石后就会变成死人。 时候怡然不惧,看着陈汝言摇头,笑容浮起来,阴险如蝮蛇,“陈郎中,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死,金刀就会自动出现在卢忠的府邸上,到时候还会有一封信,你猜信里有没有你和我叔祖勾结的隐秘事宜?” 陈汝言脸上浮起笑意,看了一眼奴仆。 奴仆立即退下。 陈汝言笑意温和,“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金刀藏得是否隐秘,以后咱们起事,这把金刀就是最力的上皇诏书!” 石后冷笑不语。 我误会? 老子不留个后手,现在就是死人了! 旋即哈哈一笑,“我当然相信陈郎中,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下不了船,现在景泰帝和太子势大,咱们要撄其锋芒,陈郎中,你要再去多争取兵部的官员,最好是能利用即将回朝担任要职的杭昱和杭敏父子,利用外戚的能量挑起于少保和陛下之间的矛盾,又或者是王直、俞士悦和张凤景为代表的文官势力都可以利用。如此,咱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一旦上皇复辟,陈郎中,你必将是七卿之列,且将三公三保荣誉加身,何至于当下寸功便让你动摇了?” 陈汝言叹了口气。 确实。 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wap. /105/105805/27495485.html 第六十六章 封建包办婚姻 景泰八年春末,沂王朱见深过继给已故越靖王朱瞻墉为孙,承越国,仍居乾西宫,上午去文华殿读书,下午回宫守孝。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改变。 实际上一切都变了。 朱见深的出身,不再是皇室正统。 孙太后薨天后,朱祁钰又去了几次南宫。 皆大醉而归。 在外人看来,随着朱祁钰逐步瓦解上皇的子嗣威胁,两兄弟的关系有回暖迹象。 外戚杭昱、杭敏父子,从地方返京。 各出任要职。 杭昱担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杭敏本授千户,朱祁钰又恩荫其进士出身,进入兵部任兵部郎中,寻迁兵部侍郎。 同时,还有一位外戚也青云直上。 唐贵妃的父亲唐兴,从地方返京,擢升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同知。 大家心知肚明。 孙太后薨天,陛下掌控腾骧武骧四卫,肃清皇宫后,上皇已经折腾不起浪花,所以陛下终于有了底气,准备从于少保手中夺回兵权了。 重用外戚,就是为了制衡于谦。 太子殿下终究才九岁,心性未定,孙太后薨天后,太子殿下便原形毕露,大小朝会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身影,内阁抄送的折子到东宫,基本上没批朱过。 朱见济偶尔出东宫,大概也就去乾清殿找朱祁钰撒泼要东西。 要么去陪患了一场大病的杭皇后。 去得最多的是工部。 尤其是军器监,太子殿下几乎三天两头就要跑一趟,军器监监正施辛,从一个清水衙门的一把人,一跃成为东宫红人。 着实羡慕了好些人。 景泰八年秋,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中秋将至。 朱见济躺在椅子上,问戴义:“白圭是个文臣吧?朱骧去查了没,他家那大女儿长得怎么样?发育得好不好?有没有裹脚?读过书没有?” 坤宁宫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 母后看上了白圭家的大小姐,有意储为东宫妃子。 老子要被包办婚姻了! 这是封建恶习,老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必须反抗。 不过…… 万一真香了呢。 所以得先看看白家大小姐长得怎么样,万一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包办婚姻也有它的优越性嘛。 戴义回道:“朱佥事还没回来。” 石亨动乱,朱骧因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权兼北镇抚司镇抚使。 朱见济有些蛋疼,“什么时候锦衣卫办事如此没效率了?” 都交待下去几天了! 朱骧愣是没回个消息,也不知道他一天在忙什么,让他着人秘密追查石后和金刀的下落,也一直没有成效。 只要找到石后和金刀,堡宗就得乖乖的去见他娘。 也是见鬼了。 石后这么大一个活人,明明没有出京畿,竟然人间蒸发了。 又问道:“朝堂最**静得有点奇怪啊。” 戴义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殿下,你要和奴婢说国家大事?这事你得找张先生,他在都察院,消息灵通,最能知晓文官在朝堂上下的动向。” 我区区一个东宫太监,哪可能知晓朝堂大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鹏来了。 进门行礼之后,笑眯眯的说,“恭喜殿下啊,微臣刚从坤宁宫那边过来,听陛下的意思,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等几日白家大小姐入京,这门亲事基本上就要定下来。” 朱见济又无奈的躺在椅子上,“我有些担忧啊。” 看过清宫妃子的照片。 那真是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 明朝稍微好一些。 皇帝的后妃都是中下层官员的子女中择优选拔出来。 不像清廷,全是八旗内部消化,而且几乎都是政治联姻,导致皇后和嫔妃的质量极差。 所以自己还有很大的余地。 对张鹏道:“太子妃不是要选好几个在宫中养着么,不一定就是白圭家的大小姐啊,先生,先别说这了,你有没有感觉,朝堂最近安静得可怕。” 张鹏摇头,“安静么?波澜起伏得很!” 朱见济:“怎么说?” 张鹏道:“你舅舅杭敏今天才在兵部和于少保争执过,别说,杭敏杭侍郎有点手腕,竟然不落下风,搞得于少保拂袖而去,并说竖子不足与谋!” 侍郎和尚书争,不输就是赢。 朱见济心头一紧,“舅舅杭敏在兵部才几个月时间,就如此有势力了?” 张鹏显然知道一些内情,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有钱好办事。 不巧了。 于少保没钱。 你说兵部的那些人会倒向谁? 关键杭敏各种拉拢贿赂兵部要员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卢忠的锦衣卫,而陛下竟然浑然不觉一般,显然是默许杭敏此举了。 不过兵部是于谦的兵部,不可能这么快就落在杭敏手上。 很多人支持于少保的人碍于杭敏的身份,不愿意和他硬刚而已。 朱见济乐了,“于少保还真可怜。” 明明是最忠诚的大明长城,结果朱祁钰信重之余更多忌惮,而朱祁镇更是复辟之后就杀了他,简直是一个国家的耻辱。 张鹏继续道:“内阁那边闹得也厉害,随着王文被陛下重用,权兼户部尚书后,在内阁已经能和陈循分庭抗礼,两人现在形同水火,就差没打起来了。” 朱见济:“……” 便宜老爹是在制衡么,这两人可最忠诚于他的臣子,他竟然不来调和。 张鹏难得见到太子殿下如此关心局势,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就继续说了:“唐兴和杭昱两位五军都督府的大佬,因为你母后和唐贵妃的关系,也在内斗,完全忘记了陛下把他们放进五军都督府的初衷了。” 朱见济听得越发头疼。 这都尼玛一群什么臣子啊,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么。 张鹏:“还有个事,这个事就比较值得关注了,原吏部尚书王直、户部刑部尚书俞士悦、户部尚书张凤,这三人致仕后,并没有离开京畿,在三部依然有巨大影响力,尤其王翱,现在都还是个傀儡,根本掌控不了吏部!” 朱见济若有所思,“敌人亡我之心不灭啊!” 这三人留在京畿,估计是在等待机会东山再起,毕竟他们身居要职多年,门生好友遍及朝野,尤其王直,当了十几年的吏部尚书,多少朝堂要员都和他关系匪浅。 张鹏笑着摇头,“读书人而已,殿下自能应付。”旋即面色凝重,“殿下真正要提防的另有其人,这位勋贵近日即将返京。” 朱见济,“谁?” “南和伯,嗯……准确的说,有可能会是南和侯了,方瑛!” 有兵权的侯爷才是最大的威胁。 wap. /105/105805/27495486.html 第六十七章 配享菜庙?安排! 朱见济唔了声,“老朱不是派朱永去拉拢他了么?” 方瑛这个人…… 不怎么有印象。 没办法,方瑛名气不大,朱见济又不是历史研究生,正统、景泰、天顺年间没参与夺门之变的臣子,他知道的有限。 张鹏摇头,“估计没有成效,方瑛经营大军多年,又年长于抚宁伯朱永,湖广平叛期间,朱永毫无发言权。” 方瑛,靖难功臣方政之子。 正统初年,随方政参加第一次麓川战役,方政战死,方瑛承袭指挥使,又恩荫方政的战功,擢升为都指挥同知。 正统六年,和王骥一起参加第二次麓川战役,战功卓著,擢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出任参将,协镇云南。 正统十三年,再次和王骥一起参加第四次麓川战役。 战后,镇守云南。 不过还是协理,因为云南还有个沐王府! 景泰元年,方瑛破贵州苗乱,因功擢升后军都督府右都督。 景泰三年,再平贵州苗乱,擢升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景泰五年,平乱四川。 之后,和武清侯石亨一起总督京营事务,封为奉天翊卫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封爵南和伯,食禄一千石,赐诰券,予子孙世袭。 景泰七年,赴湖广平乱。 如今平乱归来,凭借他的彪炳战功,封侯毫无悬念。 听张鹏这么一说,朱见济暗道了一声,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成化犁庭中没有出现,问道:“他支持堡宗?” 张鹏不确定的道:“不好说。” 这些年他都在外平乱,很难确凿立场,也不能凭借朱永没把他拉进太子党,就笃定是敌人,毕竟也可能忠诚于陛下。 又道:“方瑛其人,天姿英杰,通晓古代兵法,为人廉洁,谦和而不自大,为将纪律严明,赏罚必信,临阵勇敢善于安抚士兵,但此人在交友一事上,是个滥好人,识人昏庸不明,身边全是些狐朋狗友。” 朱见济道:“哪些人?” 张鹏:“修武伯沈煜、武平伯陈友、保定伯梁珤等,其中沈煜荒淫无度奢华迷乱,京畿无人不知,且方瑛还有一义子,是僧官常琇,常琇到修武伯沈煜、武平伯陈友等府邸宴饮时,都会叫来大量女伎,等到更衣时即与女伎聚众淫乱。” 朱见济啊了一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羡慕。 张鹏一脸问号,“???” 羡慕? 我教你诗书礼仪,结果你还羡慕这等腌臜行径? 朱见济也不虚伪,直抒胸臆,“先生别一副‘怎么教了个色胚出来’的表情,古人都说了,食色性也,还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诗,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我真的羡慕他们啊,可我也知道,作为大明的国本,我最多也就后妃一堆,不能像他们那么放纵,为民表率嘛。” 我的一堆后妃可能会有点多……嘿嘿。 张鹏一想也是,没再计较,道:“上皇一直囚而不杀,陛下大概是想以为诱饵,但此事有风险,沈煜、陈友等人,皆是上皇提拔,如果再被方瑛,只怕又是一场不输石亨的动乱。” 朱见济:“……” 怎么都爱脑补? 便宜老爹是说过用堡宗作为诱饵。 但老子知道他就是心软,又爱惜羽毛,才没杀堡宗。 换老子登基了,分分钟让堡宗“暴毙”。 还给他修个菜庙! 别的帝王死后入太庙,堡宗这样的就该入菜庙,也是千古独一份的“尊崇”,等他到了底下去找太祖太宗哭诉,搞不好两位大佬还得夸我善待长辈。 一念及此,精神振奋起来。 必须安排! 而且弄个菜庙也能警惕子孙,让他们知道不好好干学习和工作,死后就会和堡宗一样,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唯独要担心的一点,此事可能会影响天子的不可侵犯性。 到时候仔细筹谋。 肯定不能叫菜庙,得取个隐晦点的名字。 猛然醒悟过来,“所以老朱在帮我拉拢势力,白圭作为地方大员,又经常和军界打交道,他要是成了国丈,意味着东宫势力大增?” 白圭,正统七年进士,授山西道御史。 正统九年,堡宗恼怒朵颜三卫阳奉阴违,侵扰边境,大明铁骑出击,白圭担任成国公朱勇部的监军,和朱永配合默契,屡破朵颜三卫。 随后,白圭奉命巡按山西。 正统十四年,白圭随堡宗北征瓦剌,在土木堡之变中得以生还,北京保卫战时,朝廷派人外出选兵勤王,白圭前往泽州募兵,领兵回防京畿。 战后,白圭升任山西按察司副使。 白圭是个文人,但他性格豁达开朗,慷慨大方,友善助人,和武将也能打成一片,是个八面玲珑的交际高手。 在文武两边都能吃得开。 张鹏笑道:“陛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此举是不是应付方瑛,不确定。 但肯定在给你铺路。 三杨曾经是太子党,在经历过诸多争储风波后,尽心尽力的辅佐仁宗和宣宗、上皇,如果太子殿下的这些臣子经历过大风大浪后辅佐他登基,何尝不是又一群三杨呢。 朱见济唔了声,“先等方瑛回来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还以为朝堂很平静。 结果如此热闹。 老朱的心腹臣子陈循、王文和唐兴、杭昱两两捉对,内讧得不亦乐乎,杭敏在兵部和于谦争权愈演愈烈,俞士悦、张凤和王直贼心不死,现在又回来个南和伯方瑛。 行,闹吧。 闹到最后,狐狸尾巴藏不住了,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刁民想害孤。 来个一网打尽! 当下嘛……还是更关心终身大事。 问张鹏,“难道太子妃只有一个候选人?” 当年朱瞻基的太孙妃可是有胡善祥和孙太后作为备选,怎么到老子这里就只有一个白家大小姐呢,老朱,你可以多安排点,我年轻,能吃苦耐劳。 张鹏点头,又摇头,“殿下才十岁,大婚还有五六年,陛下的意思,只是将白家大小姐迎入宫中教习皇家礼仪,并没确定是太子妃,后续应该还会有几个大家闺秀入宫。” 太子妃是要选贤选德。 嗯,以陛下和太子这两父子的相处德行,估计还是太子殿下最后决定,但人选肯定是陛下给准备好,所以其实也是包办婚姻。 wap. /105/105805/27495487.html 第六十八章 犯罪啊! 数日之后,白圭回京述职。 一起抵京的还有他的正妻阮氏。 当然,主角是他长女。 闺名白鲤。 白圭在乾清殿受到了朱祁钰的隆重接待,一起陪同有内阁首辅、户部尚书陈循,内阁辅臣、刑部尚书王文,内阁辅臣、太常寺卿商辂,以及兵部尚书于谦。 到时候走大婚流程,将是这些大佬为太子去提媒妁之言和送婚聘之礼。 另一边,阮氏带着女儿白鲤去坤宁宫给杭皇后请安。 坤宁宫。 杭皇后怀抱着心爱的小猫,对行礼的母女笑道:“免礼起身吧。” 阮氏还没诰命。 今天之后,只要白鲤能入自己的眼,诰命就有了。 杭皇后大病过一场,精气神不是很好,今天给儿子选媳妇儿,心情好,露出一丝笑意,“站着说话挺累,赐座。” 待两母女坐下,杭皇后先看了一眼阮氏。 阮氏低首,很守礼。 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 杭皇后暗暗点头,白圭是个读书人,阮氏又是书香世家出身,如此家教下,想必白鲤也不会差,看向小姑娘,问道:“告诉本宫,你几岁啦?” 许是交待过,白鲤才敢僭越抬头,“回娘娘,民女八岁。” 杭皇后心里哟了一句。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本朝男女小孩儿都兴剃头,一般十五岁之后束发,不过女孩儿更早留发,要不然金钗年华,拿金钗别什么? 白鲤才八岁,没剃头,留着长发。 兴许阮氏是江南女子的缘故,白鲤梳了个江南民间女子常见的双螺髻。 脸蛋有些婴儿肥。 五官精致,小脸蛋粉登粉登,红扑扑的,又雪白细腻的紧,标准的鹅蛋脸,一双桃花眼,睫毛弯弯,眼眸黑白分明,水汪汪的,透彻得像高山湖泊。 杭皇后心里又猛然一紧。 白鲤眼角有一颗很细很细的淡青色美人痣,让八岁小女孩显得有些别样惊艳。 桃花眼,美人痣…… 正眼是风情,斜眼是妩媚。 端的是天上生凤仪,人间有白鲤。 这…… 杭皇后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白鲤长得标致,不论是站在男人还是女人的角度,都是个美人胚子,甚至有可能是本朝初期徐妙锦那样的倾国红颜。 而且出身书香世家,素养自然极好。 但就这美人痣…… 坏了风景。 倒不是说不好看,相反,就是这颗美人痣让白鲤的标致显得与众不同。 有些妖媚了! 杭皇后在后宫见过很多女人,深受丈夫宠溺的唐贵妃,你要说多美,不见得,但是妖,而且风骚,至于那个李惜儿,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但都不如白鲤这颗美人痣带来的惊艳。 白鲤将来长成,美则美矣,万一也养成了妖媚水性,自家那个好色的小兔崽子能把持得住? 还不得君王从此不早朝。 来都来了。 不能凭借一眼就断了一门亲事。 杭皇后笑问道:“白鲤,平日里喜欢读书否?” 白鲤立即道:“回娘娘的话,喜欢。” 杭皇后又问道:“读了些什么书?” 白鲤歪着头,想了想,声音脆脆的奶奶的,“跟着娘亲学习识字后,读了些三字经、礼记之类的,也想读策论,娘亲说女孩子不用科举,不需要读那些,所以民女无聊之时,读过仁孝文皇后的《内训》、《劝善书》,也熟读过《女诫》。” 杭皇后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大家闺秀。 仁孝文皇后,就是太宗陛下的正宫徐皇后,有女诸生美誉,辅佐太宗厘正后宫之余,以马皇后教诲加以扩充写成《内训》二十篇,又类编古人的嘉言善行,写成《劝善书》,颁行天下。 《女诫》则是东汉班昭撰写的一篇教导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书,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 都是教导女子相夫教子的好书。 嗯,书是读了。 不知道性情如何。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嫔,将来都是儿子的面子,最好是安静贤淑的女子为宜。 笑问道:“平日里喜欢什么呢?” 喜欢女红就好了。 文静。 白鲤啊了一声,有点疑惑皇后娘娘为何要重复问问题,道:“娘娘先前不是问了么,民女喜欢读书呀。” 杭皇后有点尴尬。 有种被未来儿媳妇下马威了的感觉,这未来婆媳怕是有点不好处。 阮氏一听,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被杭皇后制止。 自己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难道和一小姑娘置气不成。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她看上白鲤了。 长相标致,知书达理,刚才的无心之失,也只是她作为孩子的一点疑惑,她还是赤忱年华,有话直说,没什么心机嘛,可以理解。 而且喜欢读书,说明性情温婉。 加上她父亲的背景和能力,不这就是完美的太子妃么。 笑道:“来人,带白鲤出去玩。” 自己很满意。 可以先给阮氏透个底。 等丈夫和白圭交谈之后,两夫妻再去东宫碰个头,问问小兔崽子,如果没什么意外,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来。 早有吩咐,宫女立即带着行了却礼的白鲤出坤宁宫,直奔文华殿。 娘娘的意思……让太子殿下也看看。 万一两人八字犯冲呢? 杭皇后也怕,若是给儿子找了个南宋李凤娘那样的皇后,她这个当娘的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文华殿,书声琅琅。 老太监齐老爹在门口轻声道:“张先生,皇后娘娘着人将白家大小姐送来文华殿,娘娘说她有事,让太子殿下陪白家大小姐看看书。” 理由都很充分,表明这是一场缘分的邂逅。 张鹏豁达。 丝毫不因为自己的教学被打断而恼怒,对齐老爹施了一礼,看向戴义和赵牧等小太监,“方才所授,汝等可还有不明之处?” 坐在朱见济旁的朱见深老神在在,“没有!” 就想看看堂弟这媳妇儿长什么样子。 戴义笑道:“多有不明之处,不过在此请教先生,可能打扰殿下,张先生,能否移驾偏殿?” 张鹏哈哈大笑。 没理钢铁直男朱见深,带着戴义和六个小太监离开去了偏殿。 朱见济心知肚明。 这是便宜老爹给自己安排的相亲。 待张鹏等人走后,也没理睬电灯泡朱见深,当他不存在就是,对齐老爹道:“让白鲤进来罢。” 末己,进来个小萝莉。 朱见济只看了一眼,心底里就哀嚎一声。 白幼瘦! 这是犯罪啊。 而且小的不止是年龄,还有身板。 就这身板,万一发育不良,很可能是个一马平川的青梅女子。 这不是我想要的皇后。 我想要中的皇后应该前凸后翘,有一双丰腴的大长腿,不说垂垂若瓜,至少也得有容乃大。 wap. /105/105805/27495488.html 第六十九章 谁是恶魔? 白鲤立即行礼,“民女白鲤,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深一脸尴尬,“我是朱见深。” 白鲤啊了一声。 慌不迭转身面向朱见济,“民女白鲤,见过太子殿下。” 心里暗暗嘀咕。 你们衣服都差不多嘛。 朱见济忍着笑意唔了声,“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语气很正经。 白鲤乖巧的抬头。 朱见济和杭皇后不愧是母子,第一反应一模一样。 心里哇哦一声。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很可爱。 笑道:“起来吧。”又问道:“你叫白li?哪个li?” “鲤鱼的鲤。” 朱见济由衷赞道:“好名字。” 鲤者,可跃龙门,女孩子嘛,跃了龙门,不恰好是凤? 又笑道:“随意坐,咱俩差不多大,别拘束,就当来朋友家做客。” 相亲…… 老子毫无经验啊。 而且是和一个八岁小女孩相亲,满满的负罪感。 白鲤眼睛亮了。 入宫之前,爹娘交待过,所以她先前的言行举止都循规蹈矩,压抑着本性,行尸走肉一般,很是难受,现在面对同龄人的太子,一听可以随意,小姑娘就活过来了。 鲜活的很。 整个人闪耀着光彩。 拉了张凳子挨着朱见济一屁股坐下,双手撑脸略微仰头,脆生生的道:“老听我爹说,世间最惨莫过于人间天子,坐龙椅而自囚于天地,我看你这个太子快活得很嘛。” 朱见济:“???” 白鲤你这么坑爹,白圭他知道么。 别说,白鲤这么一咋呼,朱见济反而觉得亲近,十年了,除了老朱、母后和朱见深,哪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没好气的道:“你这么小就要嫁人了,我看你也快活得很嘛。” 白鲤头一歪,“嫁人应该不高兴吗?” 朱见济被怼得无言以对。 也是。 白鲤一个臣子之女,嫁给本朝太子,还是这么年轻帅气有为的太子,她哪怕是仙女转世,也该感到知足。 忽然邪恶的一笑,打趣道:“但你想过没,你嫁人后,万一夫君对你不好,动辄打骂,有一天他喜新厌旧了,把你关小黑屋,一个人孤苦伶仃,惨不惨?” 白鲤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揪住朱见济的耳朵,“你敢!” 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么? 朱见济哀嚎一声,“痛!” 白鲤也不松手,“说,你敢不敢?” 朱见济大吼一声,“小丫头,你找死啊!” 白鲤哟嚯一声,“有骨气啊。” 朱见济:“……” 开玩笑,老子现在没骨气,将来成婚了,还不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夫纲不振怎么行,此事关系未来几十年的性福生活,必须硬气到底。 否则白鲤变成南宋李凤娘,老子难道要一夫一妻制,那什么欧洲的金发碧眼大波美女、西域的迪丽热巴们失去了孤的关爱,该何等的空虚寂寞冷。 老子不能白瞎了太子这么牛逼的身份。 道:“小丫头你注意身份,孤是太子!” 白鲤呵呵,倒也松了手,拿起桌子上的书一拍,不小心将砚台打翻,洒了朱见济一身,她也没管,重新坐下,一脸认真的道:“你要是敢欺负我,我让你从太子变太监!” 朱见济闹了个手忙脚乱,差点摔在地上,摸着红透了的耳朵,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这尼玛不科学啊。 不是说白圭读书人,阮氏也是书香世家出身么,这么好的家教,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泼辣的长女,哪有半点凤仪天下的素养。 嗯,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就算迫于老朱的压力同意,最多也就让白鲤成为嫔,而不能是太子妃。 一看朱见济不说话,白鲤呵呵笑着,“怂!” 朱见济怒从心起,“小丫头,得寸进尺了啊,也就是孤不打女人,信不信再等几年,不用结婚,孤就分分钟把你办了还不负责!” 敢挑衅我? 白鲤不屑的撇嘴,“切!” 她哪明白朱见济话里的意思,单纯的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至于夫妻之间要干什么事,她心里毫无概念。 也以为朱见济说的办了就是安个罪名。 不就是死嘛。 有什么好怕的。 八岁的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因为朱见济说是朋友相处,她还就当真了——单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太子旨意不可违嘛。 朱见济气得牙痒痒的,又拿她无可奈何,典型的熊孩子。 转念一想,自己和她犯得着吗。 代沟无法逾越。 难道还奢望在大明找到灵魂伴侣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么,不说彼此之间的思想差距,仅仅是太子身份,就注定感情是个奢侈品。 何况自己才不会傻乎乎的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没好气的摊开面前的书,道:“孤要看书,你各人一边看书去。” 世间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相亲,尤其心理年龄差距如此巨大,我朱见济偌大一个男儿,总不能陪八岁小女孩丢沙包吧。 带女儿还差不多。 白鲤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一把将朱见济的书合上,“不是朋友吗,你不陪我玩?” 朱见济:“……” 侧首看着白鲤婴儿肥的脸蛋儿,心里一乐。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伸手,揪住脸蛋儿,阴恻恻的笑道:“没读过书么,白圭和你娘没教过君为臣纲么,再者,女孩子应该温婉宁静才不失女德,你这么跳脱你爹娘知道么,本太子今天就替白圭好好教导教导你!” 起身,“孤来告诉你,什么是礼仪!” 手上微微发力。 白鲤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 朱见济心里一软。 暗想着是不是过分了,她毕竟才八岁。 哪里知道…… 小丫头眼眶红不是委屈,是愤怒! 根本不顾脸上会痛,跳起来一把抓住朱见济的耳朵,“我要你教啊,太子了不起么,太子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么呜呜呜呜~” 朱见济一个不防,被揪住耳朵,痛得龇牙咧嘴。 手上立即用力,“放手,哎哟!” 白鲤不甘示弱,“你先放,呜~” “你放!” “你先!” “……” 谁都不甘示弱。 文华殿响起小女孩的哭声和朱见济的呼痛声,热闹的很。 朱见深好整以暇的翘着二郎腿。 从来没见太子这么吃瘪过。 心里甚爽。 wap. /105/105805/27495489.html 第六十九章 鲤鱼跃龙门 白鲤立即行礼,“民女白鲤,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深一脸尴尬,“我是朱见深。” 白鲤啊了一声。 转身面向朱见济,“民女白鲤,见过太子殿下。” 心里暗暗嘀咕。 谁叫你们衣服都差不多嘛。 朱见济忍着笑意唔了声,“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语气很正经。 白鲤乖巧的抬头。 朱见济和杭皇后不愧是母子,第一反应一模一样。 心里哇哦一声。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很可爱。 笑道:“免礼吧,你叫白li?哪个li?” “鲤鱼的鲤。” 朱见济由衷赞道:“好名字。” 鲤者,跃龙门而化龙,女孩子嘛,跃了龙门,不恰好是凤? 客气的笑道:“坐吧,咱俩差不多大,随意点,就当是朋友之间相处。” 相亲…… 老子毫无经验啊。 而且和一个八岁小女孩相亲,满满的负罪感。 敷衍着走个过场得了。 白鲤眼睛亮了。 入宫之前,爹娘交待过,所以她先前的言行举止都循规蹈矩,压抑着本性,很是难受,现在面对同龄人的太子,一听可以随意,小姑娘就活过来了。 鲜活的很。 整个人闪耀着光彩。 拉了张凳子挨着朱见济坐下,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微微仰头,脆生生的道:“老听我爹说,世间最惨莫过于人间天子,坐龙椅而自囚于天地,我看着你也不惨啊。” 朱见济:“???” 白鲤你这么坑爹,白圭他知道么。 别说,朱见济竟然觉得有些亲近,十年了,除了老朱、母后和朱见深,哪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捉狭道:“你这么小就要嫁人,我看着你也没不高兴啊。” 白鲤头一歪,很是不解,“婚嫁是喜事,不应该高兴吗?” 朱见济被怼得无言以对。 也是。 白鲤一个臣子之女,嫁给本朝太子,还是这么年轻帅气有为的太子,她哪怕是仙女转世,也该感到知足。 随口道:“但你想过没,你嫁人后,万一夫君对你不好,动辄打骂,有一天他喜新厌旧了,把你关小黑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守着青灯,惨不惨?” 白鲤啊了一声,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么? 眨着眼睛,“你会吗?” 朱见济被问住了。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不会家暴。 但身为天子,三宫六院后妃那么多,如果所有妃嫔都要雨露均沾,自己怕是会英年早逝,必然会有人受到冷落。 何况男人至死是少年,永远喜欢十八。 怔了一会儿,才道:“咱俩又不一定结婚,而且我会有很多老婆的。” 白鲤一脸天真无邪,“那你可以只娶我一个啊。” 这个年纪哪懂害羞。 朱见济:“……” 开什么玩笑。 只娶一个,万一你生不出太子,老子的皇位传给谁。 耐心的给她解释:“我是太子,将来的天下共主,怎么可能只娶你一个,就算我愿意,臣子们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会娶很多,这事……说了你也不懂!” 老子怎么可能一夫一妻制,那什么欧洲的金发碧眼大波美女、西域的迪丽热巴们失去了孤的关爱,该何等的空虚寂寞冷。 不能白瞎了太子这么爽的身份。 白鲤一脸担忧,“你娶那么多,到时我怎么办啊?” 朱见济觉得心累,彼此之间的心理代沟太大了,没好气的道:“小丫头,我的耐心有限,给你说了,我是太子,不可能只娶你一个,再这么呱噪,信不信等几年,我分分钟把你办了还不负责!” 白鲤不屑的撇嘴,“切!” 她哪明白朱见济话里的意思,单纯的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至于夫妻之间要干什么事,她心里毫无概念。 以为朱见济说的办了就是安个罪名。 不就是死嘛。 有什么好怕的。 八岁的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因为朱见济说是朋友相处,她还就当真了——单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太子旨意不可违嘛。 朱见济被白鲤的不屑气得牙痒痒的,又拿她无可奈何,典型的小孩心性。 转念一想,自己和她犯得着吗。 代沟无法逾越。 难道还奢望在大明找到灵魂伴侣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么,不说彼此之间的思想差距,仅仅是太子身份,就注定感情是个奢侈品。 何况老子才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无奈的道:“孤要看书,你各人一边看书去。” 世间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相亲,尤其心理年龄差距如此巨大,我朱见济偌大一个男儿,总不能陪八岁小女孩丢沙包吧。 带女儿还差不多。 过场已经走完了,现在各玩各的。 白鲤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不是朋友吗,朋友来了,你不陪着一起玩?” 朱见济:“……” 没完没了是吧? 侧首看着白鲤婴儿肥的脸蛋儿,有些手痒。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盘她! 伸手,轻轻揪住脸蛋儿,贼笑道:“没读过书么,白圭和你娘没教过你么,为人处世要知进退分寸,再者,女孩子应该温婉宁静才不失女德,本太子今天就替白圭好好教导教导你!” 起身,“孤来告诉你,什么是分寸!” 手上微微发力。 只想吓唬吓唬她。 不料白鲤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 朱见济心里一软。 暗想着自己这样欺负一个八岁小女孩,是不是有点过了。 哪里知道…… 小丫头眼眶红不是委屈,是愤怒! 根本不顾脸上,跳起来就要去抓朱见济的耳朵,“我要你教啊,太子了不起么,太子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么呜呜呜呜~” 朱见济一个不防,被揪住耳朵,痛得龇牙咧嘴。 手上立即用力,“哎哟,你放手!” 白鲤不甘示弱,“你先放,呜~” “你放!” “你先!” “……” 谁都不愿放手。 继续互相伤害。 文华殿响起小女孩的哭声和朱见济的呼痛声,热闹的很。 朱见深好整以暇的翘着二郎腿吃瓜。 很少有人能和堂弟这么对着干还不吃瘪。 心里甚爽。 wap. /105/105805/27495490.html 第七十章 终究是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朱见济只觉耳朵火辣火烧,看了看旁边脸蛋儿红肿的白鲤。 我竟然和一个八岁小女孩杠上了? 丢脸啊。 白鲤一把擦掉脸上的眼泪,眼神倔强的看着朱见济,跺脚,“不喜欢你,哼!” 转身就走。 朱见济:“……” 说得老子喜欢你一样。 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朱见深,语气阴森起来,“越王殿下好惬意啊,信不信我抢了你的万贞儿,嗯?” 朱见深一脸无辜,“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哪能坏你好事嘛。” 眼神倒很坦诚,我就是看热闹了。 怎么着吧。 朱见济:“……” 你哪里看出老子喜欢她了。 白鲤走出书房,靠在门后墙角上,耸了耸鼻翕,横起手肘抹了一把眼泪。 眼眸里满是疑惑。 不是做朋友么,太子殿下怎么还欺负朋友呢? 难怪爹说天子最可怜。 太子殿下也可怜,他这样怎么可能有朋友嘛,所以才要娶那么多老婆吧,嗯……看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以后让着他一些。 远处,杭皇后带着阮氏向文华殿走来。 白鲤风一样扑进阮氏怀里。 阮氏心里一紧。 我的小祖宗嘞,让你和太子殿下培养感情,结果你俩打起来了? 杭皇后心里更紧张,蹲下身将白鲤拉进怀里,抚摸着她脸上的红肿处,“白鲤你怎么啦,还疼吗?是太子欺负你?给本宫说,本宫给你出气!” 手感真好,兔崽子有福气了。 白鲤眨巴着眼睛,歪着头,“娘娘,一点也不疼了。” 又懂事的对杭皇后道:“娘娘你别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民女就以为可以像在家里和弟弟妹妹一样,才惹恼了太子殿下。” 杭皇后心里那个欢欣啊。 她哪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白鲤还小,小孩子嘛,有点争强好胜的天性很正常,如果只会逆来顺受,在这偌大的后宫,怕是活不过几天。 而且在自己面前没有哭闹,还帮儿子说话,又能自我反省。 端的是识大体。 后宫之主,就得有这种性情。 起身,对阮思道:“你先带白鲤回去,本宫去给白鲤讨个说法。” 走入文华殿,看见朱见济,不等他行礼,叱道:“见济,你身为太子,理应胸怀若海宽厚待人,却欺负白鲤,太不像话了!” 朱见济啊了一声,有点尴尬。 小丫头片子,还告状?! 杭皇后恼道:“白鲤的脸都被你揪成什么样子了,不是你欺负,难道她自己掐的?” 朱见济翻了个白眼,“那娘要不要看看孩儿的耳朵?” 杭皇后:“哟,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耳朵都红了。 就你这性情,会因为欺负小女孩不好意思? 明显是喜欢白鲤! 小孩子嘛,喜欢女孩子就想用各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朱见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终于知道被冤枉的感受了,争辩道:“可她……” 杭皇后没好气的道:“她什么她,白鲤知书达理,贤淑温婉,还会和你起争执?我看你就是被你父皇宠溺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朱见济一听这话,有点懵。 她知书达理? 还贤淑温婉? 有一点,但不多。 得了,母后已经被白鲤的单纯给骗了,先入为主的好印象让母后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争执吃亏的是自己。 今日之仇,将来必定报之! 或者抱之? 还敢和我打架? 让你去冷宫忏悔! 见儿子不说话,杭皇后还以为他知错了,将儿子拉到怀里,帮着搓揉着耳朵,语重心长的道:“还疼不,见济你是太子,但也是男子汉,得有担当,今后让着她些,啊?” 朱见济偎依在杭皇后怀里,笑道:“倒也不疼,不过孩儿不喜欢白鲤,重新选吧。” 朱见深在一旁落井下石,“娘娘,太子殿下口不对心,他是不好意思,儿臣觉得太子殿下特别喜欢白鲤姑娘,一见倾心的那种。” 杭皇后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哟嚯,我家兔崽子也有不好意思的事。 没事。 这事有娘亲给你办,到时你只管当新郎官。 朱见济看向朱见深,怒道:“越王!” 兄弟,不厚道啊,不怕我收拾你么。 朱见深假装没听见。 皇祖母死后,朱见深也怨过堂弟,可万贞儿说,一切都是皇祖母咎由自取,怨不得陛下和太子殿下。 朱见深也渐渐看开了了。 人嘛,活着就不能太拧巴,要学会接受现实。 至少堂弟对他很好。 当初落水后,他想念万贞儿,堂弟二话不说,就去找内官监的成敬,把万贞儿送到乾西宫来了,这兄弟情分,朱见深记在心里。 至于皇位…… 万贞儿也说过,既然是朱祁钰当皇帝了,皇位肯定要传给堂弟。 囚禁南宫的父皇? 朱见深真没多少感觉,他和朱祁镇就没有感情可言。 反正万贞儿说什么,朱见深都觉得有道理。 “陛下驾到。” 朱见深急忙起身去门边迎驾,杭皇后也想起身,朱见济拉住她,“让他自己进来,就咱们一家人,摆什么皇帝架子呢。” 杭皇后乐了,这父子俩…… 也行。 反正陛下早适应了儿子这副没大没小的德行。 正事不含糊就好。 朱祁钰走入书房,让朱见深去偏殿,看着偎依在一起的妻儿,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问道:“白鲤如何?” 杭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能自省其身,又识大体,还有几分倔强坚毅,配咱家兔崽子绰绰有余,我喜欢的紧。” 朱见深立即嚷道:“我不喜欢!” 作为一个老色批,我喜欢胸大腿长腰细的实战利器女子,那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老婆,可白鲤那身板,很有可能发育成一马平川的青梅女子。 会饿着朕的太子啊! 朱祁钰走到朱见济身边,弯腰,一把抱住儿子,嘿哧一声,想将儿子抱起来。 旋即一脸尴尬。 恼道:“小兔崽子,又长胖了啊!” 朱见济一脸无语。 也没给朱祁钰脸,直接道:“你抱得起李惜儿和唐贵妃那两个妖精,抱不起我这个儿子?朱祁钰,老子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爹!” 朱祁钰吹胡子瞪眼睛。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老子不要脸么。 杭皇后捂嘴,笑意盈盈。 她从不吃醋。 只要丈夫身体好,儿子大婚之后给她生几个大胖孙子,再平稳的登基,成为一代明君,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朱祁钰看了一眼妻子,杭皇后秒懂。 这下有点吃醋了。 得,你们的父子时光,我这个外人就不在这碍眼了。 wap. /105/105805/27495491.html 第七十一章 政治联姻 朱祁钰在朱见深的位置坐下,也学儿子,半躺在椅子上,将脚搭在桌边来回屈膝,椅子在倒与不倒的边缘摇晃。 没了天子包袱,好是快活! 朱见济双手抱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老朱,我真想不要白鲤。” 朱祁钰哦了一声,“不好看?” 朱见济迟疑着说道:“好看是好看,但……没有荡漾我灵魂的感觉,感觉你懂吧,爱情这玩意儿虽然有时候走肾,但大多时候感觉很很重要。” 朱祁钰口瞪目呆。 走肾? 还感觉? 这是老子才十岁的好大儿? 他是在老子眼皮底下长大的啊,怎么早熟得如此可怕! 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压住家教的冲动,道:“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你有什么资格不喜欢?” 朱见济:“太瘦了!” 哪怕现在有婴儿肥,都还是单薄身板,没有那个骨架,根本不会出落成前凸后翘的绝世佳人。 朱祁钰愣了下,没醒悟过来。 朱见济直接道:“你为啥喜欢唐贵妃?” 朱祁钰眼角一抖,脸上的肌肉扯了扯,暗道了一声卧槽,咱父子已经到了可以谈论女人胸和屁股的阶段了? 朱见济继续道:“还是不因为她够浪,而且胸大腿长屁股翘。” 白鲤一看就是禁欲系的。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淡定,淡定,自家小兔崽子早熟你这个当爹的又不是不知道,五岁就敢让宫女陪睡的狠角色,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朱见济继续道:“反正我不喜欢白鲤,青梅酸涩,唐贵妃那样的也算了,不在我审美点上,我要李惜儿那种的,长得好看,腰柔活好好推倒,而且有容乃大。” 李惜儿是真的不错。 就是出身不好。 哐当! 朱祁钰心神颤抖,一时没把握好脚下的力度,摔了个狼狈不堪,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暗暗想着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好色。 比老子还过分。 关键兔崽子这么小,竟然知道少妇有三好了。 自己都是登基之后才慢慢领悟这个精髓,兔崽子才十岁,竟然知道了。 谁教的? 看来东宫这边要好生管教一下了。 别到时候弄个淫君出来,愧对列祖列宗啊。 强忍着脱鞋子的冲动,正襟危坐,板起脸看着儿子,“皇后娶贤德,李惜儿之流也就那样了,兔崽子,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有多少太子娶的都是权臣的女儿,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李惜儿这样的女子,太妖媚,不值得交付半生。 但可以交半身。 朱见济哟嚯一声,“白圭是权臣?” 朱见济想了想,道:“见济,不管你喜不喜欢白鲤,她都要入嫁东宫,哪怕到时候不是太子妃,也得是贵妃,此事不容再议。” 朱见济蹙眉,“我倒无所谓,可这样对她不公平。” 朱祁钰:“……” 公平? 那你对她好点,给她个太子妃啊。 朱祁钰也不想再纠结此事,沉声道:“方瑛回京了,明天会参加大朝会,卢忠那边的消息,方瑛刚抵京,和他一起回京的保定侯梁珤、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陈友,以及修武伯沈煜,就齐聚南和伯府,还有个僧官常綉,说是接风洗尘。” 朱见济不解,“他们能威胁到咱们父子?” 朱祁钰点头,“能。” 朱见济,“怎么说?” 朱祁钰道:“兵部的事情,张鹏给你说过没有,你舅舅杭敏在和于少保争权,这是我之授意,想为你解决隐患。” 于少保太强势了。 自己夙夜难寐,不能让儿子也担惊受怕,所以削弱兵部权力势在必行。 朱见济点头,“这个可以有。” 自己登基后,若于谦还是大权在握,确实不利于各项改革的施行,倒不是怀疑于少保的忠诚。 是彼此思想不在一个水平。 容易产生分歧。 朱祁钰继续道:“兵权在文官集团手上,不利于皇权,于谦也知道我要对兵部动手,你说他会不会把兵权交出来?” 朱见济恍然大悟,“不会!” 卧槽。 搞半天,于少保也变敌人了,而且这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大明后期,内阁坐大,兵权又落在了文官手上,所以才会逐渐走下坡路,最终无可救药,自己作为天子,为了确保皇权,更为了盛世中国的理想,肯定要收回兵权。 这就和文官集团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问道:“咱们把堡宗杀了,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 朱祁钰摇头,“不杀上皇,受到威胁的仅仅是咱们父子俩的皇位,不拿回兵权,受到威胁的可不仅仅是咱俩的皇位,是老朱家的江山。” 所以留着堡宗。 用他作为诱饵,将朝中异己一网打尽后,再收拢兵部的兵权,则儿子可以无后顾之忧。 石亨一场动乱,自己不就把腾骧和武骧四卫拿在手中了。 接下来就是改制。 亲军二十六卫,得全部由天子掌控! 而改制…… 就必定触动文官的利益,尤其兵部将受到最大的冲击,于谦作为文官集团的领袖,哪怕再忠诚,也不会无动于衷。 必然反抗。 朱见济深以为然,大明的崩塌,不仅仅是财政的问题,兵权也是个很大的弊病,落在文官集团手上后,让一群读书人去操作战争。 这不瞎胡闹吗。 明末好不容易出了个儒将卢象升,结果呢……被坑死了。 问道:“先收拾谁?” 朱祁钰眼眸眯缝起来,“谁跳得厉害就先收拾谁,目前局势来看,只怕还是武将和勋贵集团先跳出来,毕竟上皇把兵权交给了他们,而我登基后,兵权到了兵部,在他们看来,是我和于谦伤害了他们的既得利益,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上皇身上,到时南宫复辟,杀了于谦,兵权重回五军都督府!” 朱见济有点信不过,历史上的老朱也这么想的? 结果玩脱了。 担心的道:“近期我没关注朝堂局势,针对这种情况,老朱你布置好了没?” 万一武将和勋贵集团跳了,结果你应付不了。 又一个夺门之变。 多尴尬。 朱祁钰笑道:“所以,白圭很重要,他将要去湖广任承宣布政使司!” 此举是抄方瑛的后路。 方瑛这些年都在外平叛,他的势力在地方。 回到京畿的方瑛,和石亨一样。 有兵权。 但不多。 折腾不起什么大浪。 朱见济恍然大悟,“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感情你还是要老子出卖色相娶了白鲤?” 老朱你在卖儿子! 朱祁钰正色,“老子是在给你铺路!” 小兔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人白鲤哪点配不上你! wap. /105/105805/27495492.html 第七十二章 一堆老鼠 南和伯府邸。 嗯,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换成南和侯府了。 陈友、沈煜、常綉和梁珤(bao)四人知道方瑛不喜欢某些调调,或者说喜欢,但因为爱惜羽毛而不愿意,所以并召大量女伎陪酒。 仅由方瑛豢养的歌姬起舞助兴。 方瑛今年四十一,正是武将的巅峰年华,身材欣长,五官有些钝,气质忠厚,如今平乱归来,封侯在望,此刻坐在主位上,把玩着酒盏,意气风华。 沈煜,修武伯沈清的孙子。 沈清正统七年逝世,正统八年,其子沈荣世袭伯位,土木堡之变阵亡。 景泰三年,沈煜因为支持废汪氏而立杭皇后,又支持易储,两件功劳让朱祁钰记住了他,允许他袭沈荣的爵位。 沈煜似乎是景泰帝的支持者。 但这些狐朋狗友知道,他就是个墙头草,哪有利益往哪倒,沈煜要是不支持立后改储,以他的德行和能力,袭爵? 想多了。 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陈友,和沈煜这个草包不同,是实打实的从沙场杀出来的都督! 陈友是西域人,骁骑右卫普通士卒出身,随太宗两次北伐,多有战功。 宣宗时期,授百户,因战功升副千户。 正统元年,胡濙认为陈友“谙晓夷情”,举荐他出使瓦剌,以正使身份多次出使顺宁王绰罗斯·脱欢及其子也先,往来沟通明蒙关系,颇有劳绩。 升锦衣卫指挥佥事。 正统九年,陈友充任游击将军,前往宁夏出境巡哨,奏称,与宁夏总兵官黄真出击兀良哈,多有斩获,擢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官秩从一品。 正统十四年,陈友随明堡宗北征瓦剌,捡回了一条命,逃回京畿后参与北京保卫战,击退瓦剌大军,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景泰二年,陈友随左都御史王来、都督方瑛、毛胜等征讨苗王韦同烈于香炉山,自万潮山发动攻势,连战皆捷,大破叛苗。 升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 景泰四年,陈友奏称斩叛苗首级五百余,但都指挥戚安等八人战死,兵部尚书于谦是什么人,你斩敌五百余,结果死了八个高级武将? 于谦怀疑陈友所奏不实,上奏朱祁钰,遂命总兵官石璞彻查,发现此战仅斩获三四十人,却阵亡一千四百名将士。 朱祁钰仁厚,赦免其罪,命其“杀贼自效”。 景泰七年,陈友擒获“妖贼”李珍,将其押解回京。 景泰八年,陈友跟随方瑛出征平湖广苗乱,如今大胜归来,在官职上已无可封。 大概率封爵了。 但战功卓著,并不说明陈友当得起名将二字,斩敌三四十人,己方却阵亡一千四百人,这种事他都敢谎报军功,可见品行。 保定候梁珤,字惟善,保定伯梁铭之子。 梁珤世袭爵位,正统十四年充任左副总兵,平定福建邓茂七起事。 景泰元年,征讨贵州、湖广苗乱,历经数月,后擒斩苗王韦同烈,以功进封保定侯。 景泰七年,再随方瑛一起赴湖广平乱。 此次归来,应该不会封公。 平乱功臣是方瑛,而且梁珤和沈煜一样,天资平恕,贪淫无耻,怯懦无为,能屡立战功,全靠抱了方瑛这根大腿。 在座的还有个年轻僧人。 常琇。 潭柘寺的八品僧官。 也是方瑛义子。 此刻常琇刚把夺门之变的一些事情详细给方瑛说了一遍,大家都在等方瑛表态。 方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太子殿下多智如妖乎!” 复盘太子殿下这一系列操作,堪称妖孽。 任何一个地方出错,都会万劫不复。 石亨输得不冤。 常琇笑道:“义父,儿子以为此事不是石亨无能,更不是太子多智如妖,而是另有其人在幕后操作,这主谋恐怕是想彻底打压武将,以便他们掌控更大的权力。” 方瑛讶然,“怎么说?” 沈煜显然早和常琇串通一气,闻言讽笑道:“当时太子殿下才九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怎么可能做到算无遗策,必然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卢忠直到事发时才亡羊补牢,显然锦衣卫也不知情,那么石亨和张?调动兵力,谁能最快得到消息?” 方瑛一愣,“于少保?!” 沈煜点头,“没错,自瓦剌南犯被击退后,于谦自恃功劳,将兵权收归兵部,如今六部、内阁、都察院都把持在那群读书人手中,可五军都督府还有一点势力,所以以于谦为首的文臣完全有理由打压武将,石亨起兵不成之后,你说陛下对咱们武将还会放心吗?” 方瑛有些动摇了,“之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可有大动静?” 沈煜摇头,“这倒是没有。” 常琇道:“不是没有,恐怕是时候没到,义父,你现在是大明的军中鼎柱,这一次返京之后,必然成为文臣的眼中钉,陛下恐怕也会对你有所怠慢。” 方瑛心中暗暗凛然。 昨日返京,今日陛下没有召见,确实有点不对劲。 沈煜继续道:“你知道陛下今日做了什么?他宣召了白圭,一起的还有于谦、陈循、王文和商辂等陛下的心腹臣子,另外,白圭正室阮氏带着长女白鲤入宫,这架势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白鲤恐怕会成为太子妃,如果过几日白圭前往湖广赴任,咱们就可以笃定,陛下是在针对咱们。” 方瑛心里一凉。 自己刚从湖广归来,陛下就派白圭前去湖广,这明显是不信任自己。 常琇的一席话彻底让方瑛动摇:“义父,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陛下早就想对你动手了,不然石亨动乱后,为何派了太子党势力的朱永前来担任副总兵?就是监督你啊!” 方瑛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难怪…… 朱永到任后姿态那么低,也不抢兵权,感情他是在监督自己,如果当时平乱失利,他再趁机弹劾,自己的前途倒是小事,搞不好一家老少都得掉脑袋。 淇国公丘福就是前例! 想到这勉强笑道:“此事慎言,先喝酒,今夜不醉不归!” 明日看看陛下态度再说。 wap. /105/105805/27495494.html 第七十三章 世间事,半点不由人 方瑛返京,白圭入宫,接连两个消息,让京畿朝野暗涌流动。 兵部尚书府。 于谦早早点卯下班,回府邸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心里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石亨动乱,太子逼死孙太后,够果决。 而且手段高明。 但没杀上皇,这很诡异。 似乎仁厚过头? 但谁知道陛下和太子在憋什么坏呢。 派朱永去湖广,表面上看,好像可以用朱永去拉拢方瑛,为太子铺路,但实际上这时候派个太子党到方瑛身边,反而适得其反。 是一步臭棋! 杭敏到兵部和自己争权,意料之中。 陛下要给太子铺路,就得收回兵权。 陈循和王文内讧是意料之外,而唐兴和杭昱斗得不亦乐乎,也是意料之中。 唐贵妃地位不如杭皇后。 但她和李惜儿侍寝多。 李惜儿因为出身的关系,不可能有名分,唐贵妃却是大明第一位皇贵妃。 所以也有资格争一争,就算不争皇后之位,唐贵妃哪怕为了避免从殉,也会怂恿她父亲唐兴争权夺利,当唐兴有足够的资本,她就不用从殉。 于谦不担心这些。 他担心的是皇宫中的那两位,陛下和太子。 陛下仁厚,能力嘛…… 不好说,说不好。 还是不说好。 但太子着实惊艳了于谦。 现在陛下要收回兵权,意味着皇权和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于谦心知肚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无法交出兵权。 他愿意,满朝文臣也不会同意。 甚至陈循商辂等人也会跳出来和陛下对着干。 文官集团好不容易拿到兵权,可以长久的保证利益,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出。 所以于谦很矛盾。 怎么办? 和陛下斗,和太子斗么。 胜败另说。 如此一来,朝局不稳,国家和黎民之不幸。 可局势如此,半点不由人,尤其方瑛返京让投机势力看到了机会,比如沈煜之流,这些老鼠只在乎利益,如果方瑛能够干成大事,拿到兵权,他们这些附庸者将鸡犬得道。 而方瑛想拿到兵权,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配合陛下搞垮文官集团。 于谦当然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治国本来就该是文臣的事情,万一陛下拿到兵权后穷兵黩武,再出一个土木堡怎么办。 兵权,不应该和皇权合二为一。 何况文臣没了兵权,在朝堂上又还剩下多少话语权? 方瑛的第二个选择,拥护上皇! 只有这样,武将勋贵集团才能重新拿到兵权。 所以在沈煜这些投机势力、利益派的怂恿下,只怕方瑛会成为第二个石亨。 于谦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继续不闻不问? 在锦衣卫当值的女婿朱骥归来,从石板路上走到窗前,行礼,“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于谦嗯了声,“进来罢。” 恰好仆人端茶过来,朱骥接过,示意仆人退下,走入书房,将茶盏放在于谦手边,退了两步,坐下,“岳丈大人忧心国事?” 于谦叹了口气,“我大明折腾不起了啊。” 朱骥道:“其实症结在一点。” 于谦眉毛一挑,“说说看。” 朱骥缓缓道:“南宫!” 所有的不稳定,都是因为南宫里那位上皇还活着,这才给了有心者可趁之机,如果当初趁着石亨动乱杀了上皇,现在就只剩下皇权和文官势力之间对兵权的争夺。 可上皇活着,投机集团和守旧文官势力也要掺和进来。 局势更复杂。 于谦无奈的笑着摇头。 他也知道。 朱骥似乎有备而来,继续道:“恕小婿直言,岳丈大人,咱家现在已经命悬一线,稍有不慎,大概就是个抄家流放的结局。” 于谦讶然,“何以见得?” 朱骥叹道:“石亨动乱,岳丈大人作壁上观,陛下和太子殿下不是瞎子,之所以迟迟不问罪,是因为兵权在兵部,可若是一旦没了兵权,太子殿下会不会秋后算总账?” 肯定会的! 于谦若有所思,“依你之见?” 朱骥斩钉截铁,“兵部的兵权不能交,在这件事上,满朝文臣都会支持你,另外,如果迫不得已,那就只能……” 后面的话不能说。 于谦脸色大变,叱道:“慎言!” 女婿没说的话他明白。 如果真的斗不过皇权,不得不交兵权,那就破罐子破摔,和那群武将一起,推翻朱祁钰,拥护上皇复辟,如此一来,可渡过危机,且他于谦将继续是天子重臣,是文臣泰斗。 心中有些奇怪,盯着朱骥,“谁给你说了什么?” 朱骥摇头:“小婿的愚见。” 于谦挥手,“此事休要再提,你这是置我与不忠之境。” 朱骥默然无语。 “下去罢。” 等女婿离开,于谦忽然有些颓然,坐得笔直的背弯了下来。 连女婿都这么说了…… 难道真的没有选择。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只是想好好辅佐陛下重现我大明辉煌而已,这么难吗? 至于陛下是老朱家的谁…… 不重要啊。 朱骥走出于谦的院子,回首看了一眼,喟叹了口气。 难啊。 但再难也得试试。 陈汝言说得没错,如果接下来的风波里,岳父大人依然选择作壁上观,那么不论是天子胜出,还是武将勋贵胜出,又或者是投机势力胜出,于家都免不了一个满门流放的结局。 朱骥已经感受到了,石亨动乱前,他在锦衣卫中,别说南镇抚司镇抚使梁猛,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看见他这个千户也礼遇有加。 但如今别说卢忠,连南镇抚司的百户看见他都要绕道而走。 怕沾上关系。 其实朱骥倒是无所谓。 一死而已。 可儿子朱宸还小,难道要死在边疆孤寒中么。 而且朱骥旁观者清。 太子狠辣。 石亨动乱中,岳父坐壁上观,已然是不忠了,等太子根基牢固,不管有没有兵权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岳父都难以善终。 可惜…… 岳父还在自欺欺人。 也不想想,太子连孙太后都敢逼杀,会不敢动你于少保? 所以说到底,摆在岳父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全家陪他送死。 要么他送朱祁钰两父子去死。 没有第三条路! wap. /105/105805/27495495.html 第七十四章 幼军! 翌日。 奉天殿,文武列班,济济一堂,一直站到了奉天殿台阶下的广场上。 鸿胪寺官员高呼一声:“礼!” 众人齐拜:“陛下万岁。” 鸿胪寺官员又呼一声,“拜!” 众人又伏地,“万岁!” 鸿胪寺官员再唱:“再拜!” 众人再伏地,高呼:“万万岁。” 不得不给太祖陛下点个赞,从元朝延续了这个规矩,朱祁钰坐在龙椅上,看天下英才权贵尽数跪在脚下,皇威浩然,感觉不要太爽。 朱祁钰点点头。 鸿胪寺官员立即再呼:“起!” 司礼监太监兴安上前小半步,嗓音尖锐,穿透屋宇,“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手持朝笏,眼观鼻鼻观心。 自第一天辅政来过一次后,再没参加大小朝会的太子殿下今日也来了,加上白圭入宫、方瑛返京,以及种种迹象表明,最近的大朝会不会太平。 而今日第一件事,不是给方瑛论功,就是给太子选妃。 其他事都往后稍稍。 方瑛等了一下,没见有人出列。 咳嗽一声。 表示我要上奏了,大家别撞车。 鸿胪寺官员没吱声。 于是方瑛出列,“臣方瑛,奉陛下旨意征讨湖广乱民,大破叛军,共攻克叛寨二百七十座,生擒伪侯伯及以下一百零二人。今乱局已定,向陛下复旨。” 这就是个开场白。 朝堂这边早就得到了战报。 言下之意,微臣平乱归来,战功等身,陛下你看着封赏吧。 朱祁钰笑了笑,“南和伯辛苦了。” 兴安手捧一纸诏书上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和伯方瑛平叛苗乱,定我大明疆域,安我亿万黎民,功勋昭著,理彰之而效天下将士,加封南和侯,岁禄一千五百石,赐钞币三万,赐券,子孙世袭。” 方瑛大喜,领旨谢恩。 侯爷的岁禄一般一千二百石左右,结果陛下竟然破例给了一千五百石! 这里面意味深长。 封侯,加岁禄,赐钞币,子孙世袭,如此封赏完全对得起方瑛的付出,而且他的封赏是单独一份圣旨,说明陛下对他另眼相看。 兴安又拿起一方圣旨,继续封赏陈友等人。 不出意料。 大多将领因功擢升,只有陈友赏赐钞币。 没有封爵! 如此战功,竟然连伯爷都没捞到一个,和留在湖广担任总兵官的朱永一个待遇。 朱永可以理解。 毕竟才去湖广半年,收尾期间战事不多,没什么战功,而且才加封抚宁侯,不可能这么快又加封国公,所以只赏钞币。 而陈友跟随方瑛立下的战功赫赫。 不封个伯爷说不过去。 但陛下不给陈友封侯的理由又说得过去:景泰四年之过相抵。 景泰四年,陈友谎报军功,陛下让他杀敌自效。 不待臣子议论,朱祁钰立即道:“湖广平乱后,百姓流离失所居多,山贼横行律法失信,当地官府理应以之为重,方得长久太平,然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诸臣工尸位素餐,已被朕传旨责罚,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空缺,诸位卿家可有合适人选?” 朱祁钰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王翱。 吏部尚书,你不举荐人? 王翱不傻。 陛下把王直撸了,让他独掌吏部。 他该为君分忧。 太子已过十岁,正是选储妃的时候,而白圭昨日入宫,还带了长女白鲤,陛下又在这时提出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的空缺,明显给白圭准备的。 卖白圭一个人情,同时支持陛下,有益无害。 何况白圭作为文官,到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任职后,若是查出陈友、梁珤、方瑛三人的猫腻,可以趁机打压以方瑛为代表的武将勋贵。 何乐不为? 王翱立即出列,“臣以为,山西按察司副使白圭德行笃一,慧能智秀,勤政济世,受山西万民之戴,且于吏部考公司处之点评,星耀灼然,可当此大任。” 商辂、陈循、王文出列:“臣,附议。” 于谦也欲出列。 打压武将,于谦作为文臣,当然喜闻乐见。 不料身后的胡濙咳嗽一声。 胡濙在提醒于谦,作为文臣之首,你这时候入场不是明智之举,会直接掀起文臣和武将的朝堂之争,万一一发不可收拾,结局难料。 于谦醒悟,没动了。 王直被卢忠弹劾主动致仕后,胡濙便是大明朝堂资格最老的重臣,仕途经验也最丰富,哪怕于谦,也分外尊重他。 朱祁钰嗯嗯点头,“如此,白圭出任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明日赴任。” 众臣跪拜:“陛下圣明。” 人群中,陈友和梁珤互视一眼。 心头惴惴不安。 陛下此举明显是针对他俩,方瑛屁股干净,无所畏惧,但他俩不一样,在那边留下了一些隐患,再者,白圭作为读书人,要罗列一些罪状,还不是动动笔杆子的事情。 须知文臣诛心剑,案头三尺书。 必须怂恿方瑛反击! 两人有自知之明,没有方瑛,他俩连王骥、张?都不如。 待臣子起身后,朱祁钰面无表情的说道:“永乐十年,太宗陛下为宣宗陛下设立幼军,属府军前卫辖领,意在拱卫国本之全,在瓦剌南侵时战损极大,如今属员单薄形同虚设,已背离其设立之初的本意,太子朱见济已十岁,喜武崇德,有效太宗之志、承宣宗之能,朕拟充实幼军,交由太子直辖,以勤其武德,诸位臣工以为何?” 说完之后扫视群臣。 谁反对? 谁赞成? 满堂哗然。 朱见济有点懵逼,便宜老爹忽然来这一手。 意外之喜啊。 不过武德么……老子充沛! 宣宗登基以后,幼军由府军前卫统辖,北京保卫战中战损极大,之后设立团营再次抽调兵力,幼军已经名存实亡。 要不然石亨动乱,怎么会没幼军出现平乱。 因为只剩个名字了。 现在陛下充实幼军,并且交给太子,意图昭然若揭。 恐怕这还只是第一步。 武将勋贵们对此喜闻乐见,充实幼军,又将出现一批将领名额,而且是太子心腹,将来是天子重臣,好事。 文官集团也无所谓。 反正幼军又不会去地方平乱,或者征讨外患,仅仅是拱卫东宫而已,对文官集团的利益没有损害。 但有的人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一旦东宫掌控幼军,再加上陛下手上的腾骧武骧四卫,兵力将近三万五千,何况还有数万锦衣卫,如此兵力,只要于谦不反,完全可以掌控京畿。 还怎么拥护上皇复辟? wap. /105/105805/27495496.html 第七十五章 太子愚蠢? 太子掌控幼军,此事有祖宗前例可循,陛下的要求合情合理,轮得着你们这些妖怪来反对。 反对不了幼军的重立。 可以制约幼军的数量。 兵部郎中陈汝言出列,“陛下,瓦剌南侵虽已八年,我大明在陛下的仁政下休养生息,国力得以升腾,但当年重创着实深远,八年来又多次平乱地方,战损不小,如今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依然未能满编,无法抽调足够人手组建幼军。” 朱祁钰看了一眼陈汝言,问于谦,“于少保,无人乎?” 于谦被点名,不得不出列,道:“确实捉襟见肘,而且平添一万人马,军械盔甲及军饷开支,是由户部出,还是陛下的库房出?” 前者,国家财政。 后者,自掏腰包。 于谦抛出这个问题,就是把难题还给朱祁钰。 人,我可以勉强给你凑。 但钱嘛…… 你得问户部尚书陈循。 朱祁钰看向陈循。 陈循无奈出列,“要一下子拿出一万人的军饷、军械装备,确实有点难,主要近年多水患,要预留治水经费,且湖广、四川等地的平叛耗费巨大,战后安抚也需大量粮食,陛下,不如降低幼军属员名额?” 可惜治水能臣徐有贞死了。 陈循都这么说,朱祁钰知道户部是真没钱。 看向朱见济。 眼里意思,儿子你看怎么办。 朱见济一直在听,面对全国最精英的仕途老油条,他的经验尚显不足,有点辩不出这些人说话的真假,不过陈循的话应该可信,景泰八年来确实连年都在平乱,大明一直难以喘上一口气。 起身,问陈循,“陈尚书,户部能否拨出一笔三千人的军械款项?” 陈循想了又想,嘴里默默算着,许久,才长出了口气,“回殿下的话,如果抽调兵力组建三千人幼军,允许从原来卫所带走军械,只需要补齐部分军械盔甲的话,可以。” 朱见济点点头,看向于谦,“于少保,三百人有否?” 于谦愣了下,“三百?” 何止于谦,所有人都有点懵逼,太子殿下不是说要三千人的军械费用吗,怎么又只要三百人,三千人的军械费用来装备三百人,什么部队这么烧钱? 朱见济点头,“孤只要三百。” 于谦虽然疑惑,但没有犹豫,“可以给殿下五百,从团营抽调。” 三百幼军,太不像话。 朱见济摇头,“团营是拱卫大明的中坚力量,既要防御漠北,又要四处平乱,不能擅动,从亲军二十六卫抽调吧。” 这些年的大明国际形势说惨吧,又还行,漠北瓦剌崩解了。 说行吧,女真又强大了起来。 而且国内起义不断。 景泰八年就没一年没有叛乱。 究其原因,还是土木堡之变后国力腰斩,精锐损失殆尽,为了强大团营,国家赋税抽得重,加上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最终还是底层百姓承受了重量。 日子过不下去,不反才怪。 平乱、镇北都需要精锐。 所以团营重任在肩,能不动就不动。 人员只要三百,军费只需三千人的配额,太子殿下退让到这个地步,如果大家还不支持,这父子俩肯定要掀桌子。 于谦道:“微臣会让亲军二十六卫全力配合殿下!” 亲军二十六除锦衣卫和腾骧、武骧四卫,其余各卫的官员除拜、军马调发、军饷拨发权,都在兵部! 为何石亨动乱之前朱祁钰压力那么大,原因就在这里。 武将各有算盘。 文臣大权在握。 他这个皇帝,能指挥得动的竟然只有锦衣卫的几万人,换谁也要夙夜难寐。 陈循也立即道:“户部会尽快着人来东宫和太子殿下交接事宜。” 朱见济嗯了声,坐下。 搞定! 今天老朱给自己送了个大礼,没料到他闷声不响的,竟然想给自己组建一支幼军,这便宜老爹硬是要得。 也不枉费自己苦心积虑不让他玩女人了。 话说,石亨动乱,老朱心态崩了之后,思维和做事方式反而更上层楼,如果什么时候重拾心态,再把兵权拿到手,搞不好真能弄个景泰盛世出来。 也很爽。 老子当个八十年太子,躺平啃老依然很香。 众臣看太子坐下,心里还在犯嘀咕。 怎么他就只要三百人呢? 是愚蠢么? 其实太子殿下如果坚持,就算弄不了一万人的幼军,弄个五千人或者三千人的亲卫军,在陛下的配合下,有难度但能做到。 结果不安套路出牌,上来就亮底牌,只要三百人。 搞不明白。 这不像是那个运筹帷幄将武清侯石亨斩于正阳门前的妖孽太子啊。 但有一说一,太子在奉天殿的表现可圈可点。 成熟、稳重、老成。 而且知分寸! 一点也不像十岁孩子,更像经历了风霜的成年人。 朱祁钰也大感意外,兔崽子什么状况,怎么退让如此之大,三百人能搞什么事,还不够别人一口吞,既然有三千的军费,就该要三千人才是。 不过儿子已经同意,朱祁钰不好再说什么。 得让他树立太子威严。 从有了禅位想法后,朱祁钰就一直这么做,只要儿子决定了的事,不论对错,从不驳斥。 咳嗽一声,“诸卿可还有事?” 陆续有臣子上奏。 出乎大家意料,陛下决口没提给太子选妃的事情。 今日大朝会耗时极久。 等退朝时,已近晌午。 朱祁钰喊了朱见济一起回乾清殿,在路上,朱祁钰问道:“见济,你为何只要三百人,没看明白么,陈循同意了三千人的军费,于谦那边就会给你三千人。” 朱见济笑了笑,“老朱你这就不懂了,兵在精而不在多。” 朱祁钰没好气的道:“说人话!” 儿子肯定有想法。 朱见济道:“工部尚书江渊是个老滑头,老朱有空点一下他,既然要组建三百人的幼军,接下来我要大肆动用军器监。” 朱祁钰猛然醒悟,“你想重新打造神机营?” 朱见济哈哈一笑,“神机营?” 想多了。 我要打造一支特种部队,专门斩首的那种。 当然,火器是主力。 三百人,人手一支东风狙击枪不现实。 让军器监加班加点,先解决弹簧钢的难题,同时提升炼钢法和子弹壳的锻造工艺,再改进火药,三年左右,人手一支入门级步枪,不难吧? 有钱了,可以任性! wap. /105/105805/27495497.html 第七十六章 男女混合双打 两父子回到东暖阁,朱祁钰坐下,看着往软塌上躺的朱见济道:“说说,关于今天大朝会你有什么感想。” 朱见济一屁股翻身坐起,神情便秘,“这几天教坊司的人没来吧?” 万一老朱在这上面颠鸾倒凤过,别扭。 朱祁钰一脸黑线。 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心虚的道:“朕现在不召教坊司中人了。” 朱见济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恼羞成怒,“朕问你呐!” 朱见济不屑的哼了声。 骗得了我? 平时和自己聊天,老朱都是用“老子”、“我”,这会儿一紧张,下意识的自称“朕”了。 看来还得扁整扁整教坊司。 往软塌上一趟,翘起二郎腿,转动着脚丫子,“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有多严峻的局势,我看臣子们很支持你的啊。” 朱祁钰:“……” 是自己期望太高了。 想来也是,儿子才十岁,哪看得透朝堂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没好气的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今天文臣对咱们父子的支持,是因为一种默契的交换,否则于谦和陈循会给人给钱?” 朱祁钰懵了,“你们有什么交易。” 老子全程围观,怎么没看见? 朱祁钰打起精神,现在是教授儿子帝王心术的好机会,道:“方瑛封侯,这是必须的事情,否则会寒凉天下将士的心,所以我不仅给他封侯,还将他的岁禄超过规制的三百石,说直白点,就是千金买马骨,这一点,文臣们心知肚明,不管他们有多想掌控兵权,但于谦作为文臣泰斗,岂会糊涂,知道平乱和镇北还需要方瑛这样的人。” 朱见济来了兴趣,“然后呢?” 朱祁钰一见儿子上道,顿觉舒爽,大部分人都有好为人师的心理,尤其在妻儿面前,更能彰显自己的优秀,笑道:“陈友和梁珤什么都没捞到,陈友甚至封爵都没有。按理来说,给梁珤封个国公也行,既能恶心方瑛,又能压制文臣,但当下咱们还得倚重文臣,所以只能牺牲武将和勋贵集团。” 朱见济若有所思,“所以这两人只得了钞币赏赐?” 朱祁钰点头,“如此打压武将,我再提太子幼军的事情,那些文臣见到了我的诚意,自然也就礼尚往来了。” 朱见济恍然大悟。 难怪…… 难怪今天朝堂一片祥和。 原来这就是平衡点。 帝王心术…… 真他妈博大精深。 就自己这水平,没有老朱点拨确实看不透里面的门道,所以先别急着章国,安心的当个太子,躺平啃老,从老朱身上学个八九不离十,再去提什么盛世中华的理想。 门外小太监碎步而入,“陛下,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白圭侯召。” 朱祁钰起身,走到软塌边拍了拍朱见济的脚丫,“走,吃饭。” 和你未来老丈人一家。 白圭明日离京任职,阮氏会晚几天,等宗正寺那边办完相关流程,白鲤入住坤宁宫,跟随杭皇后学习皇家礼仪,之后,阮氏才会去湖广陪白圭。 今日给白圭饯行。 当然,也有政治任务交给他。 两家六口。 一桌丰盛饭菜。 朱祁钰和白圭浅斟慢饮,杭皇后和阮氏一边吃一边聊天,阮氏略有拘谨。 朱见济三五口扒了,轻轻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白鲤也放下筷子,“我也吃好了。” 朱祁钰唔了声,“见济,带白鲤去东暖阁坐坐吧。” 朱见济万般不愿,自己和白鲤就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和她在一起不为难我么,转念一想,咱是太子,得有气度。 何况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就当带娃了。 朱见济和白鲤走后,朱祁钰呵呵一笑,对白圭道:“太子这是不好意思,端着,听皇后说,太子很喜欢白鲤。” 杭皇后立即补充道:“昨日本宫去教训太子时,他耳朵都红了,越王殿下告诉本宫,说太子喜欢白鲤,一见倾心的那种。” 白圭笑而不语。 能让天子上赶子巴结,很有面子。 阮氏以袖遮面,笑了一声,“白鲤回家后,很是自责,说她不该没有分寸,惹恼了太子殿下,还请陛下和娘娘不要见怪。” 这是客套话。 昨日白鲤回家后,只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原来天子太子真的很可怜啊。 朱祁钰哈哈大笑,“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笑声未落,隔壁倏然传来了哭声。 白鲤的哭声! 四个大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朱祁钰竟然罕见的动如狡兔,筷子往桌子一拍,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兔崽子,你就不让老子省心是吧。” 弯腰,脱鞋,冲了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刻,大明景泰帝化身大明战神! 杭皇后也赶紧跟上去,一边喊着,“陛下,慢些,别摔着了!” 白圭两口子呆滞原地。 这是…… 咱们大明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天子? 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阮氏道:“去看看?” 总不能真让陛下因为女儿揍一顿太子殿下。 咱们做臣子的,受不起。 白圭一想也是。 起身,慢慢走向东暖阁,内心舒坦。 陛下这个表态让人放心。 东暖阁内,白鲤蜷缩在软塌边,哭得稀里哗啦,朱见济站在旁边低声下气,说姑奶奶你别哭了,我又不是真的要掐你脸蛋儿…… 都怪自己手贱。 看见那婴儿肥的脸蛋儿就想起了昨日的手感,不由自主的想去捏一把,结果刚上手轻轻捏了一下,她就哭了。 估摸着是因为昨天被自己捏疼了,有心理阴影? 反正就是哭了。 然后,朱见济就看见手提鞋拔子的便宜老爹冲了进来,大惊失色,卧槽,老朱这是天神下凡了么,杀气这么重。 又见母后跟了进来。 朱祁钰堵住东暖阁的门,回头对兴安怒道:“兴安,去拿鸡毛掸子给杭翡!” 情急之下,直呼杭皇后的名字。 杭皇后愣了一下,发现丈夫对自己使眼色。 懂了。 给亲家看看咱们夫妻的态度。 心里暗暗好笑。 儿子,不是为娘不帮你啊,相反,今天揍你一顿,才是帮你。 朱见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关键朱祁钰两口子也没给他机会解释,不分青红皂白的堵在东暖阁里就是一顿胖揍。 东暖阁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 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wap. /105/105805/27495498.html 第七十七章 孤勇者 东暖阁里的混合双打来的快,去的也快。 朱祁钰揍完儿子,把鞋子往脚上一拢,拉住还在用鸡毛掸子招呼太子的妻子,道:“别打了,好歹也是太子,给他点脸面,咱们回去继续吃饭。” 杭皇后第一次打儿子。 别说,兴奋着呐。 开始还能高举轻放,结果到后面就来真的了。 她现在理解丈夫为啥这么纵容儿子了。 别说,胖揍起来真爽! 站在东暖阁门口的白圭和阮氏进退两难,劝架吧,别人天子家事,不劝架吧,此事因为女儿而起,看太子被揍得鬼哭狼嚎,内心难安。 一看朱祁钰停手了,立即找到了台阶,白圭急声道:“陛下说的是,想必又是小女惹殿下了,娘娘莫要再打,微臣为小女赔罪。” 喝几杯又何妨。 其实白圭看得清楚透彻,陛下是真打,娘娘么…… 先假后真。 但两个人都知道轻重,打的都是屁股这些不痛不痒的地方。 暗乐。 两夫妻都是宠子狂魔啊。 但老实说,这个表态,让白圭心里万分舒爽。 就凭这个举动,自己这个读书人今后就该为这两父子卖命了。 而且不得不卖命。 太子要是崩了,女儿搞不好要从殉! 朱见济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眼神示意门口的小太监,老朱走了没? 小太监微微颔首。 朱见济这才一屁股坐在朱祁钰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白鲤,唉声叹气,“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个冤家。” 白鲤破涕为笑,“我爹娘可没这么打过我哟。” 卧槽,你还显摆! 朱见济愁苦起来,没好气的道:“这样啊白鲤,不是我不喜欢你,是咱俩之间确实没有共同语言,你看这样可好,你以后就好好的在坤宁宫那边学习礼仪,没什么事就别来文华殿了,等你以后长大了,我们再多见面。” 白鲤擦干脸上泪痕,“你不需要朋友吗?” 朱见济:“???” 你个小奶娃哪只耳朵听到我需要朋友了。 大明太子需要朋友? 笑话啊。 还没说话,就见小姑娘小跑过来,拉着朱见济的手,脆生生的问道:“还疼吗?以后可要听爹娘的话哟,我娘昨晚告诉我,不能和你打架,你看我今天就没还手了。” 朱见济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没还手。 但你哭了! 让老子挨了顿混合双打。 又见白鲤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很有些认真的样子,“见济哥哥,我以前以为太子很快乐呢,没想到你这么惨,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让着你了,只要你不打我,我都不会哭。” 见济哥哥? 见济哥哥! 这一声哥哥喊得朱见济心里那个暖和啊,有点醉人。 得了。 小姑娘性情还是不错。 当妹妹看待吧。 “去去去,一边看书去。” 是时候规划幼军编制了。 心情大好,哼起了小曲儿:“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他们说要治好你的伤,没人爱小丑——”猛然住口,看向白鲤。 白鲤一脸疑惑。 朱见济松了口气,真怕小姑娘接一句爱你孤身走暗巷。 ……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挨打,有人吃肉。 回到府邸,方瑛亲自监督奴仆换上“南和侯府”的牌匾,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美,古人说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自己四十一岁,封侯了。 人生快事莫过于此。 但方瑛知道,也就止步于此了。 今后若是没有大的对外军事行动,仅靠平叛的战功,封公毫无希望。 以大明目前的国力,十年内,方瑛看不到对外军事行动。 尤其朱祁钰不是一个开疆拓土的君王。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好一个南和侯,所谓凭借战功万里觅封侯,义父当得起这三字,只是儿子担心,也不知道这块牌匾还能挂多久。” 方瑛回身。 是义子常琇来了。 笑道:“琇儿休要乱说。” 又问道,“如此好事,你着人去请沈煜、陈友和梁珤来府邸,今日我们要不醉不归。” 常琇叹气,“义父当然高兴,可那三位……尤其是陈都督,此刻正在喝闷酒呢,怕是不会来影响义父的好心情。” 陈友该封爵了,可是啥也没捞到。 而梁珤么……国公是不奢望,但好歹给个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啊,没有,依然是都督同知,和唐兴、杭昱这两个草包一个级别。 方瑛不说话了。 今日陛下封赏确实有点那啥了。 无形之中孤立了自己。 常琇立即道:“今日义父大喜之日,孩儿陪义父不醉不归!” 方瑛点头。 回府内主宾坐下。 父子俩喝酒,没必要召舞姬助兴,由方瑛的小妾柳氏侍候。 方瑛高兴,对柳氏道:“先去给琇儿满上!” 柳氏碎步过去,靠近桌边弯腰斟酒。 又快步回去。 在给方瑛斟酒的时候,眼眸斜着乜了一眼常琇,妩媚里又有娇嗔,还有一丝狗男女之间才有的那种默契。 常琇笑而不语。 方瑛对此浑然不觉。 他更没发现,在柳氏给常琇斟酒的时候,他的好义子悄无声息的在桌下用手抚摸了一把柳氏的大腿,动作隐晦,但无拘束。 常琇不是孤勇者,如此亵渎举动,却不怕柳氏说出来。 因为早就有一腿了! 方瑛常年在外征战,小妾柳氏便以给他上香祈福的名义,经常去潭柘寺。 一来二去,也不知谁勾搭的谁。 反正就睡了。 而常琇能拜常琇为义父,也是柳氏牵桥搭线。 常琇咳嗽一声,“义父,如今你已封侯,国内叛乱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有道是兔死弓藏,也该为你自己谋谋后路了,就算陛下仁厚,可义父难道不想再上层楼,身前得国公之尊?” 以方瑛的功绩,封公有希望。 但肯定是死后追封。 方瑛有些奇怪,怎么常琇今日一直在扫自己的兴。 问道:“你究竟听说了什么?” 常琇沉默了一阵,道:“义父,你还没看明白吧,今日陛下在朝堂上的举动,大肆封赏于你,却怠慢陈都督和梁侯爷,这是离间你们的关系,而且陛下此举也是和文臣交易,以便让太子殿下组建幼军,所有的迹象表明,陛下接下来还会打压武将,如此下去,朝堂上还有义父你的一席之地?” 方瑛不为所动,“喝酒罢。” 不愿多说。 wap. /105/105805/27495499.html 第七十八章 太子就是个垃圾 保定候府。 陈友、梁珤、沈煜,三人闷声不语,酒一杯接一杯,陪酒的女伎们大气不敢出一口,只盼着这群大老爷赶紧喝酒,然后她们把腿一张,大老爷们一哆嗦,她们就可以拿钱走人。 沈煜忽然道:“你们都去外面候着!” 女伎们慌忙离开。 沈煜道:“知道两位老哥心情不好,但我有个好消息,武清侯动乱,是因为拿到了上皇的金刀,如今金刀在石后手上,而我恰好知道石后在哪里!” 梁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什么意义?” 沈煜笑了起来,“怎么没有意义,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陛下为了太子坐稳江山,已经向文臣妥协,接下来势必还要打压武将勋贵,两位老哥,咱们别说再上层楼,能不能保住这一世富贵都两说。” 梁珤把玩着酒盏,“沈煜,你怎么知道石后在何处?” 沈煜笑道:“其实是他联系的我。” 梁珤恍然,“他竟然还敢继续呆在京畿。” 陈友冷哼一声,“富贵险中求,石亨都敢豁出一身剐,富贵险中求,他四处逃亡也是一条死路,不如留在京畿搏一搏。” 沈煜看向陈友,“老哥你怎么想?” 陈友森然一笑,“弄他?” 沈煜大笑,“我有此意。” 梁珤愣了下,“赌注会不会太大了?” 赢了自然好。 输了和石亨一样的下场。 陈友斜乜一样梁珤,“侯爷,难道你甘心当一个温水青蛙?” 梁珤不甘心,“可目前并无迹象表明陛下会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沈煜摇头,“陛下也许不会,但陈循、王文他们会,于谦也会,何况别忘了,太子殿下表现惊艳,与其让太子登基,不如上皇复辟!” 陈友笑了笑,不说话。 梁珤恍然大悟,“难道你们一直就这么想的?” 陈友道:“不然呢?” 土木堡之殇,死得好! 武将勋贵死了大半以上,让陈友得到了机会,否则有张辅等人在前面压着,他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朱祁钰让陈友平叛。 可以。 但又要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饱,陈友早有怨言。 以他的功绩早该封爵。 可朱祁钰就因为屁大点事,硬生生压着他。 石亨动乱也就是陈友不在京畿,不然他肯定要掺和进去! 梁珤看向沈煜。 沈煜笑了一声,摇头道:“估计是武清侯看不上我,要不然当日起兵,有我相助,何至于被太子斩杀于正阳门下。 陈友笑道:“何止我俩。” 沈煜继续道:“整个朝堂,愿意或者有这个意向的,不在少数,武清侯已为我们探了路,下次若再起事,于谦肯定依然作壁上观,那么局势明了,就是咱们和锦衣卫、腾骧武骧四卫之战!” 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势必是一场大仗、硬仗!” 陈友摇头,“锦衣卫最多一万人。” 京畿的锦衣卫只有几千,就算起事前消息走漏,太子依样画葫芦从周围调兵进来,也就一万左右。 不足为惧。 锦衣卫那些渣渣,内斗行家,真到沙场面对百战老卒,还不得屁股尿流。 沈煜继续道:“何况石后有金刀!” 这是最重要的。 有金刀,就师出有名。 两人一唱一和,梁珤确实有些动心。 但他和方瑛一样,已经是侯爷,子孙世袭,子孙世代富贵不愁。 然而沈煜哪会不懂,叹道:“侯爷,你以为咱们做过的那些腌臜事,锦衣卫不知道么,如果文臣当道,你说咱们会不会被弹劾?” 平日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没人理睬,但一旦文臣当道,你就算喝口水都是错。 何况梁珤和陈友在湖广那边有一堆破事。 追究起来,脱得了爪爪? 继续道:“白圭为什么去湖广?” 梁珤不说话了。 陈友道:“侯爷,只要咱们这一次赢了,你必将和南和侯一起封公,子孙世袭,须知若无上皇的保证,石亨又何必要博呢。” 梁珤嗯了声,“确定方瑛也会拥护上皇?” 陈友道:“常琇会说服他!” 沈煜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咱们隐忍,被文臣们温水煮青蛙,但咱们前进一步,就将逆转局势,何况太子殿下就是个垃圾,让他登基,只会让文臣更加肆无忌惮。” 梁珤讶然,“常琇说镇压石亨动乱,是于谦在幕后操作,怎么你俩又说于谦作壁上观?” 沈煜道:“之前我们也这么认为,但有人告诉我们真相了。” 梁珤,“谁?” 沈煜道:“石亨的余党,他们从于谦女婿朱骥口中得知,在石亨起事的过程中,于谦一直知道,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梁珤眼睛有点亮了,“这么说,于谦真不会阻碍我们?” 沈煜斩钉截铁,“当然!” 梁珤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既然不是于谦操作,那镇压石亨起事的就应该是太子殿下,九岁娃娃平息一场动乱,何来垃圾之说?” 沈煜道:“明明那么好的机会,没杀上皇,证明其无远见,派朱永去湖广监督方瑛侯爷,证明去拎不清轻重,且景泰四年,太子让宫女陪睡,那时他五岁,可以说年少无知,可昨日白圭入宫,太子竟然在文华殿调戏白圭长女,说明太子殿下和他爹一样,是个色中饿鬼。” 梁珤不解,“食色性也,这也没什么罢。” 咱们不都一样? 沈煜,“能一样?这才十岁就敢调戏臣子之女,哪怕是他未来的太子妃,也于理不合,将来长大登基,尝到了皇权的甜头,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高欢?!” 梁珤乐了,“不正是咱们所希望的?” 沈煜道:“帝师张鹏深得信重!” 张鹏是文臣。 到时候哪还有武将勋贵的喘息空间。 梁珤不说话了。 沈煜深呼吸一口气,“一个垃圾太子,一个仁厚得过头的懦弱天子,一群虎视眈眈的读书人,侯爷,咱们真的没有退路,说一千道一万,一个理由就足够咱们起兵了:从龙之功!” 世人皆为利来。 仅此一点,便应拥护上皇复辟。 梁珤笑了。 是的,其实就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人啊,得往高处走! wap. /105/105805/27495500.html 第七十九章 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梁珤问道:“怎么操作?” 陈友早有谋略,“等常琇说服了方瑛侯爷,我们再具体商讨,不过我可以确信一点,此次拥护上皇复辟,不仅仅只有咱们四人,还有一批文臣。” 文臣也有内部倾轧。 有倾轧就会有人投机,选择走偏门。 何况还有人对上皇忠心耿耿。 梁珤也便不问了,大笑道:“那我们就等常琇的好消息,今朝有酒今朝醉,把那些妞儿都喊进来,我要三个,你们懂的!” 沈煜一脸淫邪,“那是自然,侯爷先挑。” 夜幕深沉。 锦衣卫北镇抚司拱照所,是京畿四个千户所之一,也是朱祁钰故意交给朱见济的兵力,在夺门之变中死守正阳门,立下赫赫战功。 拱照所坐落在京城最东的柳腰巷。 毗邻风月十四楼。 风月十四楼是官办青楼,后来国家允许私营妓院,青楼林立,但官办青楼中有许多被问罪高官的妻女,所以还是很受青睐。 拱照所千户徐来身着常服,腰佩绣春刀,大马金刀的坐着。 默默喝茶提神。 他在等。 旁边,副千户和十个百户,以及两位指挥,都在等。 十四个人,全是夺门之变的功臣。 有几位是顶缺擢升。 徐来是副千户顶上来的,原来的千户在夺门之变中战死,还有几位虽然立下战功,但并未升职,只是累功在册,赐飞鱼服和钞币。 镇抚使朱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是太子势力,现在应该凝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等太子殿下的势力扩张后,大家就可以散成满天星。 所以石亨动乱后,明明可以升千户、指挥的人,原地踏步也没有怨言。 许久,才有一名副百户匆匆入内。 对徐来行礼道:“徐千户,蓝娇来了。” 徐来挥手,“让她进来说。” 片刻后匆匆走入一名女子,浓妆艳抹,衣衫放浪,裸露在外的肌肤还可以看见一些鲜红的痕迹,对众人行礼,“小女子蓝娇,见过诸位老爷。” 徐来沉声问道:“你今夜去了保定侯府?” 蓝娇,霁月楼女伎。 朱骧成了东宫红人后,奉太子旨意,在京畿大肆发展眼线,蓝娇在这种情况下被发展成拱照所的细作,按照双方约定,只要蓝娇立下大功,北镇抚司出面,去找教坊司为她赎身,并给其一笔安身费。 蓝娇捋了捋鬓发,道:“是的,小女子和另外两位姐妹陪保定侯爷睡了一觉。” 说到这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一眼胸。 心里啐了一句,变态! 她身上遍体鳞伤,哪里知道高高在上的侯爷不仅动手,还动嘴,尤其胸口小豆豆,被啃得鲜血淋漓。 徐来面无表情,“说重点,你听到了什么。” 保定侯府防卫森严。 之前安插的线人,被各种理由扫地出门,也幸亏这些人好色,如果都像武清侯石亨一样,北镇抚司还真无处下手。 蓝娇道:“具体什么没听到,不过他们在言谈间,隐约提及太子殿下和上皇。” 徐来眼睛一亮,“提了上皇?” 有这个就够了! 蓝娇道:“是的!” 徐来沉吟一会儿,问道:“可曾提及方瑛?” 蓝娇摇头,“小女子当时被赶到屋外,而且有家丁守在门口,所以听得不清楚,不过保定候在小女子身后操弄时,笑着说了句老子现在和陛下一样快活。” 徐来一脸黑线。 这些话就没必要说了。 蓝娇又急忙补充道:“但当时在旁边的沈煜说,等大事办妥,侯爷和方侯爷都是大明第一国公爷,肯定会比天子更快活。” 徐来长吁了口气。 不错。 算是有点用的信息。 挥手,“你回去吧,注意行踪,不要被人发现,另外,这些日子可以发展一点你的姐妹,不局限于霁月楼,其余风月十四楼里,你有熟人也可以联系,让她们多提供信息,钱我们出,功劳算你身上。” 蓝娇大喜过望,“小女子知晓了。” 还没出门,徐来又道:“回去早些处理了你身上的伤罢,今后再被召至保定侯府,务必服侍好梁珤,得到他的信任,虽然可能会受苦,但苦尽才有甘来,我们应诺你的事,必会落实!” 但梁珤那变态…… 徐来摇摇头,如此品行,也配为大明侯爷?! 蓝娇愣了下。 在保定侯府和拱照所遭受不同待遇形成的巨大落差,让她体味了一遍人间冷暖。 等蓝娇离去,徐来对众人道:“此三人谈及太子殿下和上皇,估摸着心怀不轨,但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和行动,以及还有什么人,传令下去,拱照所全员出动,撒在梁珤、陈友和沈煜的府邸之外,另外,方瑛府邸外也要有人……等等,还有那个常琇,也要监视!” 众人领命。 徐来起身,“你们安排后就回家罢,我去找镇抚使。” 要及时把消息通报太子殿下。 第二日一大早,朱骧匆匆赶到东宫,文华殿中,太子殿下正和越王朱见深一起,跟随张鹏读书,朱骧想了想,没打扰。 此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等读书时辰过了,朱见济从文华殿出来,带着戴义和赵牧等人去往小校场练武时,朱骧才凑上去,如此这般一说。 朱见济听后,哂笑了一声。 世间果然从来不缺投机者,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本来就是堡宗拥趸。 如此一看,老朱不杀堡宗也有可取之处。 堡宗死了,这些人不会折腾。 现在可以趁机一网打尽。 问朱骧,“他们有兵权?” 朱骧道:“有一些,但和石亨一样,能调动的兵力不多,所以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底气谋反。” 朱见济若有所思,片刻后对朱骧道:“朱马儿,让拱照所全力调查,务必查明有什么人,有什么计划,拱照所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来找我,我让老朱调卢忠的人,另外,着人去通知湖广的锦衣卫,调派人手保护白圭的安全。” 这次要把投机势力和堡宗拥趸全部清除! 再趁机拿回兵权。 只要这个操作成功,就算朝中还有人野心勃勃,也无济于事,而堡宗死活也不重要了。 朱骧立即领旨。 wap. /105/105805/27495501.html 第八十章 目标:步枪! 下午,朱见济午休起来,戴义奉上莲子羹,站在一旁轻声道:“军器监监正施辛、户部郎中夏瑄、兵部主事杨旦携兵部库部郎中陈汝言求见。” 朱见济喝了莲子羹,哟了一声,笑道:“真积极。” 也就是便宜老爹和他们达成了默契。 不然会有各种花样来敷衍。 想了想,对戴义道:“先让夏瑄到书房觐见。” 夏瑄,明臣之后。 其父夏原吉。 夏瑄因为夏原吉的关系,恩荫尚宝司丞,景泰年间,调任户部主事,从正五品到从五品,看起来降职,实则是升了。 尚宝司丞是个闲职,户部主事却有实权。 夏瑄到书房后行礼。 朱见济脸上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陈尚书让你来交接三千人的军需款项么?” 夏瑄道:“是的,殿下。” 朱见济顿时来了精神,“多少?” 夏瑄答道:“陈尚书按照三千人的军需,给太子殿下的幼军拨款十二万两,其中包含一年军饷七万二千两,三千副盔甲两万四千两,幼军营房重建两万里,多的四千两,殿下可用作军械装备,也可以养几十匹战马,在幼军中设立骑兵。” 陈循还是很支持陛下和太子。 朱见济问道:“养一个兵要花多少钱?” 夏瑄在户部主管财政相关事宜,对这些事门清,立即道:“一个士卒一年军饷是24两,盔甲8两一副,刀剑300文一柄,若是枪戟斧钺,则更贵,尤其槊,一般高级将领配备,且大多自备,战马的话,一匹价值60两左右,养马一年需要花费15两左右。” 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如果殿下有合适的人去差办这些事,盔甲的价格可以压到4到6两,战马的价格50两左右可以拿下。” 朱见济哟嚯一声。 这是让自己吃回扣? 没必要。 天下都是老子的,这点回扣吃着能富一辈子? 让夏瑄去和戴义交接。 这钱不去府军前卫,直接进入东宫库房,由朱见济亲自裁决如何花费在幼军身上。 拿起笔默默算了一下。 三百人,三百套盔甲是2400两,一年军饷是7200两,购买或打造300把刀剑,买好点,预算多一点,200两,重建幼军营房20000两,买300匹战马18000两,养一年4500两。 还剩67700两。 如果真能压低盔甲和战马价格,剩的钱更多,或者暂时不买战马? 因为打算给这三百人全部配备火器。 当然不是火铳。 火铳便宜成狗屎了,一两左右就能买一支火铳。 让军器监打造步枪! 其实三百把近代步枪,也不会有多贵,但问题是没有,得自己造,所以成本会很贵,何况还有工艺难题没有突破。 就这六万多两,怕是有点够呛。 无妨。 到时候让便宜老爹去找工部尚书江渊,让军器监免费使用工部的劳力和资源,能省一大笔钱。 交接完后,夏瑄告退。 杨旦和陈汝言觐见。 兵部主事杨旦也是名门出身,他爹三杨之一,杨溥。 陈汝言就没什么背景了。 见礼后,杨旦道:“殿下,你要的三百人,打算从哪个亲军卫挑选,另外,陈郎中今日来此,是于少保的意思,说既然户部已经拨发幼军军费,从亲军卫挑选的三百人,则不需要带盔甲兵械至幼军了,陈郎中负责清点。” 朱见济面无表情,“于少保如此锱铢必较么。” 陈汝言笑道:“少保掌兵部,实则负责天下军马,护天下太平,还请殿下多体谅于少保的不易之处。” 杨旦吃惊的看了一眼陈汝言。 朱见济也有点讶然。 陈汝言这话表面上看,似乎没毛病,实则在含蓄的告诉自己,天下军马都唯于谦是从,天子和太子又怎样? 给你三百人就算给面子了,还想要盔甲和兵器,想多了。 于谦的人已经膨胀若斯了么? 朱见济挥挥手,对戴义道:“让赵牧去都察院请张鹏,让他随杨主事和陈郎中走一趟亲军二十六卫,挑选三百人,除腾骧武骧四卫、锦衣卫和骑手卫之外,从二十卫中,每一卫挑选十五位精锐士卒,年龄限制在二十岁,有无沙场经验都可,熟谙火器的优先。” 三百人,全部挑选身体素质最强的人。 而且底层士卒一般没有靠山,换言之,没有立场,他们只是大明的普通军士而已,方便自己培养他们的忠心。 更不至于挑到其他势力的人。 戴义立即去找赵牧。 朱见济挥挥手,“两位去殿外等张鹏罢,顺便让施辛进来。” 杨旦和陈汝言告退。 片刻后施辛入内,行礼,“殿下又有什么想法了么?” 朱见济唔了声,“之前让你们提升东风狙击枪的枪管工艺,这事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解决弹簧钢的问题。” 没有弹簧钢,就没法量产步枪。 用琴弦作为替代件,以弓弦原理替代弹簧的作用,是权宜之计,要量产燧发步枪,必须攻克弹簧钢。 嗯,实际上攻克了弹簧钢,也可以弄手枪。 弹簧钢本质还是中高碳钢,加入碳素、锰等元素,具体比例朱见济也不知道,这在他的知识盲区里。 需要反复试验,特别耗钱。 夺门之变前,工部尚书江渊一直耍滑头,除非朱祁钰下圣旨,他才配合,所以军器监能搞出一把东风狙击枪,已经算运气好。 朱见济继续道:“今日户部会拔一笔钱到东宫,等入库造册后,我明日会先拨一万两到军器监,你推动军器监全力攻关弹簧钢!” 路要一步一步走。 传统火铳的枪管无法满足近代步枪的需求,所以弄完弹簧钢,要弄无缝钢管的工艺,要不然大规模团战时,三百幼军射击几枪就要换枪管,实战价值太低。 也烧不起这个钱。 弄完无缝钢管,则要弄火药工艺。 还有个工艺难题。 膛线! 东风狙击枪属于实验攻关成果。 锻造枪管时,在浇筑模型上造出膛线的凸线,形成粗糙的膛线,之后再用人工手工打磨,耗时耗力耗钱。 纵然如此,东风狙击枪的膛线也不合格。 所以精准射击距离低。 而要批量生产膛线步枪,就得攻克合金工艺,或者用强酸蚀刻法。 施辛脸色振奋,有钱了啊,那就好办事,只要钱到位,就算工部不配合,军器监也能自己搞,立即道:“微臣领旨!” 朱见济继续道:“此事保密,嗯……军器监那个火药专家加索尔,你要提防一下他,算了,作为技术人员,还是安心在你的专业领域吧,加索尔那边,我让卢忠来办。” 不能让军器监的火器技术流传到国外去。 wap. /105/105805/27495502.html 第八十一章 史上最暴虐太子 亲军二十六卫散在京畿周遭,张鹏足足耗费了两日,才挑好三百人。 幼军军营就在城郊。 第三日一大早,朱见济带着戴义和六个小太监来到营地,看着还在修葺中的营房,将负责此事的工部员外郎召至跟前,道:“要加快进度。” 三百青壮,列阵见礼。 朱见济挥手,“都起来罢。” 张鹏走到朱见济旁边,“殿下,说几句?” 他其实很疑惑。 三百人的幼军,过家家么,能干什么事。 朱见济咳嗽一声,将声音压深沉,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大声道:“被挑选入幼军,这是你们命运的转机,但你们应该也知道了,而且也在疑惑,宣宗陛下的幼军有一万人,为何到孤这里,就只有三百人,个中缘由,容孤卖个关子,以后你们就知晓了,不过孤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一点,如果我的目的达到了,在场的诸卫,如果你们能从厮杀中存活下来,都将成为一方将领!” 一旦有了步枪,国家经济发展起来,等自己登基,就要全盘装备,到时候这三百人中的幸存者,都将为将。 三百青年的眼神亮了,他们看见了希望。 朱见济继续道:“这几日还在为你们配备军械,但你们也不用干等,每日按照规章流程,训练体力和格斗技巧,孤希望你们不仅能成为新一代的军人,也是能捉刀在沙场厮杀的传统老卒,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 步枪没出来之前,先弄一批火铳让幼军练习。 众人齐声应道:“必不辱殿下期望!” 显然张鹏教过礼仪。 朱见济点点头,问身边的张鹏,“这些人中,可有特别出名的人,有没有兵王之类的?” 张鹏呵呵摇头,“没有。” 朱见济想了想,大声道:“幼军重建,编制全无,十日后考核,选出三位百户,你们勤加练习,能否脱颖而出,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上。” 又道:“营房还在重建、修葺,训练之余,你们可以略尽薄力。” 众人遵旨。 朱见济示意回东宫。 回到文华殿,朱见济对张鹏道:“张先生,可能要麻烦下你和工部那边接洽一下,购买三百套盔甲、刀剑和三眼火铳。” 也算是个肥差,张鹏可以吃回扣。 张鹏笑道:“微臣是文臣。” 要少掺和军事。 朱见济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帝师优秀,知道分寸。 也不强人所难。 下午自己去工部找尚书江渊杀价罢。 早知道还是要找工部,当初在大朝会上,就应该让工部直接拨相应的军械。 弄得现在这么尴尬。 下午去找江渊,老滑头这一次没有敷衍了事,但也没慷慨的拨三百套,而是说既然户部拨款了,那殿下给个成本价。 确实没坑朱见济。 一套盔甲四两,一把刀剑二百五十文,一把火铳一两二钱。 隔日送至军营。 朱见济又去了一趟太仆寺。 太仆寺卿哪敢得罪太子,同意以五十两一匹的价格,给幼军配备三百匹战马,将在半个月后运抵军营。 幼军的事情解决。 至于他们能否达到自己的预期,朱见济也没底。 十天后,幼军选拔。 选了三个百户出来,分别叫陈七、赵二、李九。 从名字不难看出,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出身。 三人各自统领九十九人,日夜操练。 …… …… 中秋。 阖家欢聚。 乾清殿中,朱祁钰、朱见济、杭皇后、白鲤,以及唐贵妃、李惜儿等人济济一堂,兴安切了月饼奉上,和朱见济并排而坐的白鲤拿起一块,送到朱见济盘子里,“见济哥哥,你吃。” 朱见济:“……” 得了。 反正也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赏着歌舞,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忽然进殿,在朱祁钰耳边轻声低语几句,朱祁钰猛然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方瑛平的什么叛!” 除了朱见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朱祁钰挥挥手,“太子留下,其余人退下罢。” 等人退走,朱见济问道:“怎么了?” 朱祁钰叹道:“湖广那边的苗民又叛乱了!” 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白圭和朱永有没有章折送来?” 朱祁钰摇头。 朱见济乐了,“那倒是奇怪了,苗民叛乱,承宣布政使都不知道消息——” 朱祁钰打断他,“军报是八百里加急,而且是朱永传来的。” 朱见济眼睛亮了,很快有了决断,“派人去平叛!” 朱祁钰头疼的道:“明日小朝会后再决定谁去罢。” 朱见济压低声音,“老朱,不觉得奇怪么,方瑛刚平叛归来,结果苗民又叛乱了,我认为有人想调虎离山。” 朱祁钰愣了下,“还有人想造反?” 朱见济呵呵一笑,“卢忠没给你消息?” 朱祁钰摇头。 朱见济:“……” 你好歹也掌控着锦衣卫,难道就不监控朝臣,还好自己一直提防着,朱骧麾下的拱照所缇骑一直密切监视着陈友、沈煜、梁珤和方瑛。 迹象不要太明显,这些日子,陈友、梁珤、沈煜以及方瑛四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动作不断,甚至派人去了北方边城和四川。 朱祁钰猛然醒悟过来,“你知道了?” 也是奇怪。 石亨造反,儿子未卜先知。 现在湖广苗民再次叛乱,儿子好像也未卜先知一样。 朱见济没回答,反而问道:“老朱,如果这一次有人想拥护上皇复辟,咱们父子俩粉碎了他们的阴谋后,我要杀堡宗,你拦不拦我?” 朱祁钰沉默了一阵,“我已仁至义尽了。” 如果还有人想造反…… 那就只能杀! 朱见济等的就是这句话,哈哈一笑,“那妥了,老朱,明日小朝会后,只管把团营派出去平叛,剩下的交给我!” 既然有人要调虎离山,那我来个将计就计。 这一次,堡宗必死无疑。 朱祁钰有些犹豫,“全部交给你?” 朱见济道:“嗯,另外,友情提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日还会得到边关军报,漠北铁骑叩关,兵力吃紧,请朝廷发兵支援。” 朱祁钰猛然醒悟,“他们还想调走亲军二十六卫?” 朱见济点头,“最近肯定还会有多其他地方暴民动乱,到等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调动后,甚至会有人提出从腾骧武骧四卫抽调部分兵力去平叛!” 真当拱照所的锦衣卫缇骑吃干饭的? 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终于等到他们造反。 很好。 这一次,老子要当史上注意暴虐的太子! wap. /105/105805/27495503.html 第八十二章 再让子弹飞一会儿 第二日小朝会,得知湖广苗民叛乱后,南和侯方瑛主动站出来,说是他失职,请陛下允许他戴罪立功,率领大明精锐平叛,并愿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确保湖广无乱事。 朱祁钰看向于谦。 军马调发,他这个当天子的,得看于谦的脸色。 于谦沉默了一阵,说方侯爷去自是最好,不过抚宁侯朱永在那边,可保暂时无虞,不如先等探明叛乱详情,再酌定派多少人过去平叛。 朱见济却道:“野火可以燎原,孤以为此事应快刀斩乱麻,且抚宁侯年轻,军事经验稍逊风采,应尽快遣重将平定叛乱为好,” 朱祁钰赶紧支持儿子,“朕以为然。” 于谦无奈。 虽然陛下已经表态打压武将,但叛乱之事确实不能轻视,道:“团营可抽调三万兵力,方侯爷任总兵官,都督佥事黄石任副总兵官,调地方卫所配合,击溃苗叛余孽。” 朱祁钰补充道:“内官监少监盛林任督军。” 方瑛大喜,“微臣领旨!” 三日后,方瑛前脚带着三万大军离开京畿,后脚从宣府那边传来加急军报,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叩关,女真兵马异动,对关城虎视眈眈,请求朝廷派兵增强边防。 大朝会上一阵议论,最终于谦决断,以唐兴为总兵官,陈友为副总兵官,兵部左侍郎刘珝督军,领五万团营北上,增强边防驻军力量。 漠北夷族的这个操作很正常。 因为现在是秋中,即将入冬,正是草原铁骑入关抢劫的最佳时机。 草原铁骑抢了退回去,你大明雄师一追…… 哦豁,下雪了。 得,班师回朝。 几日后,唐兴和陈友刚率军去往宣府,西南那边传来军报,说四川又双叒叕叛乱了——有明一朝,只要有地方叛乱,四川人民绝对会帮你扎起。 问题来了。 于谦一看,哪会这么巧,到处都要用兵,而且地方卫所都在嚷着需要增援,可再把团营派出去,京畿空虚了啊。 得,亲军二十六卫出动吧。 朱祁钰犹豫半天,才同意让兵部调亲军二十六卫出京,由地方卫所配合平叛四川。 腾骧武骧四卫没动。 于谦也知道,不可能把这五个卫所调出去平叛,陛下会失去安全感。 由谁挂帅是个问题。 于谦遂提出,由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杭昱总兵官,保定候梁珤任副总兵官,兵部右侍郎何健督军,率亲军二十六卫平叛四川。 平乱四川和镇北支援,都是你两个老丈人任总兵官,陛下总该放心了罢,但于谦还是多了个私心,让兵部左右侍郎督军。 朱祁钰没意见。 知道于谦是提高文臣在战争中的作用。 无妨。 你于谦是兵部尚书,你说了算,当然,出事了也是你负责。 哪里知道。 唐兴、陈友率军出击后,竟然分兵在进驻大同和宣府,唐兴更是率大部出宣府直扑榆木川,陈友随后从大同出兵支援。 结果唐兴部在榆木川遭遇杜尔伯特部铁骑的埋伏,因援军迟迟未到,从而全军覆没,唐兴和兵部左侍郎刘珝殉国! 陈友立即龟缩回大同。 如果陈友守不住大同,宣府那边兵力不足,阻挡不了杜尔伯特部的铁骑,京畿就将直面兵锋,到时候又一个瓦剌南侵。 眼看着杜尔伯特部铁骑直逼大同,兵部郎中陈汝言建策增兵。 然而京畿已无兵可调。 只有腾骧武骧四卫。 朱祁钰坚决反对从京畿调兵北上,认为应该抽调沿海防倭兵力。 关键时刻,于谦站出来,说将怀来等周边地方卫所的兵力进驻大同、宣府,只要固守时日,等方瑛和杭昱平叛后,即可驰援北方。 朱祁钰赞同此举。 大朝会后,朱祁钰把于谦留下,到乾清殿议事。 乾清殿中,只有朱祁钰两父子和于谦。 朱祁钰面无表情的看着于谦,道:“少保,湖广平乱、大同宣府御北、四川平叛,皆是兵部定夺,大明之国运成败,皆在你身上,可曾想过万一失利?” 于谦默然无语。 当陛下问出这句话时,他察觉到不对了。 唐兴虽然是个外戚,能力一般,但毕竟手握重兵,榆木川及其周围又有地方卫所,而杜尔伯特部又非当年瓦剌,按说不至于那么快战败。 陈友支援迟缓难辞其咎。 但陛下竟然没有问责。 这很诡异。 现在这个情形,于谦隐然有种错觉,是陛下在布局拿回兵权,而那些武将在则在配合陛下——只要有战争,武将就能手握兵权。 须知这三次用兵,陛下没任何一点表态,全由兵部安排。 也就是说,如果三处战场都失利。 自己这个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会被问罪。 朱见济适时道:“于少保,石亨动乱,你作壁上观,孤很想问一句,如果再有一个石亨,你还要对陛下不忠么?” 作壁上观,就已经是不忠了。 于谦讶然。 他没料到,太子殿下会这么直白。 想了想,反问道:“已有前车之鉴,还有谁敢作乱?” 朱见济呵呵冷笑。 于谦猛然恍然,“陈友他们?” 陈友一直没封公,对陛下有怨言,确实有理由拥护上皇复辟。 旋即又摇头,“他们在外领兵,如何作乱?” 率边军杀回京畿?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去镇北的都是团营,将士都是自己一手提伯起来的,不可能如此大逆不道的造反,而且从北方边关杀回来,沿途卫所—— 等等,宣府和周边卫所的兵力都抽调去大同了! 现在从大同杀回京畿,基本上畅然无阻! 但是京畿还有腾骧武骧四卫,如果陈友杀回京畿,陛下还能紧急调集锦衣卫,以及命令梁珤、方瑛勤王。 于谦安下心来。 朱见济叹了口气,于少保,给了你最后的机会,可你不珍惜啊。 没办法了。 大明长城,也就这样了。 你的忠诚保护了大明,但也害了你自己。 笑道:“没事了,如今三线战事,兵部繁忙,还请于少保费心费力了。” 反正三线兵事,我们两父子不掺和。 出现惨败,兵部负责。 于谦忧心忡忡的离开乾清殿,一路百思不得其解,陛下这一手操作,真的为了兵权吗。 因此牺牲了唐兴部的大明精锐? 不至于吧…… 等于谦走后,朱祁钰立即问兴安,“关外那边有消息传回来没?” 兴安道:“暂无。” 朱见济呵呵一笑,“老朱你慌什么,再让子弹飞一会儿!” wap. /105/105805/27495504.html 第八十三章 杀回京畿! 大同。 大明北方重镇,是京畿面对北方的最强堡垒。 杜尔伯特部在榆木川游曳,随时可以攻关南侵,大同城内外兵力数万,气氛紧张,因为谁都知道,入冬之前,杜尔伯特部肯定要攻关。 今年草原干旱,牧草枯死极多,杜尔伯特部灾情最惨。 他们不入关抢劫一番,过不了这个冬天。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 坐在帅帐之中的陈友看着大明全境堪舆图,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如此,自己怎么可能派人说服杜尔伯特人南侵。 因为自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让他们越过大同、宣府一带,最远至怀来,肆意抢劫半个月。 半个月时间,自己已大功告成。 到时候杜尔伯特部识趣的话,自觉滚出大明疆域,如果不识趣,迎击他们的就将是团营精锐,而不再是自己手上这点人。 为了布局,这一次牺牲极大。 允诺了给杜尔伯特部的可汗封王,允诺建州李满柱大量粮草和布匹,允诺了四川叛党招安,允诺了官方册封湖广的苗王。 好消息是,唐兴是个蠢材! 陈友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唐兴,说唐总兵,这是你的天赐良机,只要能立下赫赫战功,必将得陛下倚重,到时候压过杭昱一头,唐贵妃若是什么时候生个皇子,到时候又有你的支持,一内一外,莫不准便有争夺后位的希望。 唐兴一听这话,眼睛都绿了。 陈友又说,于谦让咱们镇守北方,尽量防御不主动出击,是怕咱们武将坐大,但如此一来,也剥夺了你封爵的希望,咱们不如分兵大同宣府,到时候去榆木川一代主动追剿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可立下不世之战功。 唐兴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同意了。 之后,大明斥候在榆木川发现杜尔伯特骑军踪迹。 唐兴果断出击。 并命令陈友率大同兵力作为后援。 陈友接到军令后,二话没说,先斩了唐兴派过来传令的官员,然后对大同守将和麾下将领说,此人是杜尔伯特的细作,想将咱们调虎离山到榆木川,他们则可以越过关城进攻兵力空虚的大同。 然后陈友反手就把唐兴的兵力情况和行动路线送到榆木川那边的杜尔伯特可汗手中。 一切如愿。 杜尔伯特部的人送来密信,唐兴部在榆木川全军覆没! 随后和自己等人意料的一样。 朱祁钰不敢派出腾骧武骧四卫,只能让周边卫所的兵力全部进入大同和宣府,防止被杜尔伯特部攻破防线,使得京畿直面兵锋。 宣府那边不用管,现在负责宣府重责的是赵辅。 但大同全部落入自己手中。 帐外,一名亲卫兵道:“陈总兵,诸将已奉命前来。” 陈友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哗啦啦啦进入一二十号人,全是大同兵力的中高级将领,其中有一半是从京畿跟随自己前来的团营将领,还有一半则是五军都督府地方卫所的将领。 前者,于谦的势力。 后者,自己人! 这段时间,陈友什么都没干,就做了一件事:说服五军都督府下的这些将领。 倒也不难。 一方面,大家都知道武将被打压,失去了兵权。 另一方面,人往高处走嘛。 只要计划成功,大家不仅可以拿回兵权,还能像太重靖难一样,成为上皇复辟的功臣,会被大肆封赏,封爵且子孙世袭。 也有一两个不愿意一起起事。 嗯,已经暴毙了。 难题在于团营将领,这些人忠诚于于谦,说服的可能性不大。 陈友看着众将,轻笑一声,“杜尔伯特部的铁骑在榆木川击溃唐兴部,刚得到消息,他们已经携势直奔大同而来,一场攻守大战势不可免。” 都指挥使许敏立即道:“陈总兵,消息可靠?” 陈友冷笑一声,将一封谍报拍在那位指挥脸上,“自己看。” 不用给这名团营都指挥脸色。 估计他也不会屈服。 许敏难堪的从地上捡起谍报,看了一眼,立即道:“那咱们如何防御?” 陈友道:“先在长城那边布置第一道防线,许都指挥,由你率领团营兵力去设防,我等地方卫所战力稍弱,作为后援,如何?” 许敏心里冷笑一声,陈友如此怕死? 无妨。 团营都是百战厮杀的老兵,守不住长城的关口,那就笑话了。 立即道:“末将领命。” 不再废话,立即率领麾下将领出帐,点了团营的兵力,立即开赴长城关口,只是许敏出了大同城后,回首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陈友什么心思…… 以为老子不知道? 先故意不支援唐兴,让唐兴部全军覆没,现在又把团营调到关口去,留在大同的全是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兵力。 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两万人了。 但许敏还是不愿意相信,陈友敢凭靠这点杀回京畿? 不管相不相信,许敏都无奈。 因为兵部尚书于谦的立场就是这样,不掺和,也不剿灭,作壁上观。 帅帐内,陈友看着缓缓进来的人,笑道:“沈侯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是现在杀回京畿,还是等方瑛和梁珤的信号?” 沈煜并不在此次出兵武将名列中。 但难不倒他。 装病啊,然后偷摸着混在陈友的亲卫兵中,偷溜出京畿。 闻言笑道:“不等,按照计划行动。” 陈友略有担心,“万一梁珤未能金蝉脱壳,万一方瑛反悔了怎么办?” 沈煜摇头道:“不会,四川那边,梁珤作为总兵官之一,一定会说服杭昱兵分两路,一路从渝州入川,一路从汉中入川,这样的话,杭昱根本管不了梁珤,他要掉头分分钟的事情,而沿途地方卫所大多是五军都督府的人,搞不好都会和梁珤一起杀回京畿,至于方瑛么……当湖广苗叛一起,咱们再起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方瑛是总兵官,可以率领大军杀回去。 难题在于,方瑛麾下全是团营的兵力。 陈友他们不管。 方瑛作为南和侯,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就是废物,有他没他都一样了。 陈友立即振奋起来,“下令,拔营!” 出击。 杀回京畿! wap. /105/105805/27495505.html 第八十五章 侯爷凶残! 南阳,唐王朱桱(jing)的封地。 唐王府规模宏大。 王府内,南和侯方瑛浑身披甲,按剑而立,站在假山畔,看着不远处怔怔发呆,如果走到南阳时,他还有回头路,那么此刻进入唐王府,再无法回头。 因为此刻王府外,已被大军包围! 来唐王府不是做客。 是要钱! 既然要干大事,没钱肯定不行,将领可以要官爵,但底层士卒看不到那么远,他们更喜欢真金白银,而且大军一旦杀回京畿,沿途不会再有粮草供应。 所以也需要粮草。 不巧了,南阳有个土豪。 唐王朱琼炟(da)。 这是个大土豪。 倒也不是说朱琼炟有多会敛财,关键是他爹朱桱会敛财。 永乐二年,朱桱被太宗封到南阳为唐王。 朱桱穷奢极欲,横征暴敛,建造了豪华的唐王府,仅王府宫殿就有800多间,为了满足挥霍,朱桱强令百姓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节余一顿饭的口粮全部上交王府。 但他和太宗关系好,所以没人敢管。 当然,太宗朱棣的想法简单。 只要你不闹事,支持老子章国干出政绩把大哥朱标比下去,证明老子靖难对大明有利,你怎么贪污腐败都没问题。 朱桱薨天时,朱棣还罢视朝十五日。 嗯,就是不开朝会,但要改阅章折。 所以唐王朱琼炟是个土豪。 但王府护卫兵力少。 在方瑛眼里,朱琼炟就是条富得流油的大肥猪,不宰他宰谁? 方瑛心里依然忐忑。 不是担心朱琼炟不拿钱,由不得他。 是担心接下来的事。 目前局势,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平乱、镇北的三路兵马,因为有陈汝言在兵部活动,所以由他、梁珤和陈友挂帅了。 很顺利。 但顺利得有点过头。 正思忖间,就见身着便服的朱琼炟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先至,“侯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则个。” 朱琼炟在南阳的名声不错。 人也够聪慧。 方瑛也不想太过于为难他,笑道:“寒舍?” 这偌大的王府也叫寒舍的话,紫禁城的皇宫大概也就算一座小庭院了。 朱琼炟哈哈一笑,直奔主题,“侯爷要多少钱?多少粮食?” 方瑛愣了下。 真有点没想到,朱琼炟竟然聪明若斯。 旋即缓缓的道:“三万人。” 此次出兵赶赴胡广平乱,麾下三万兵力,都是团营,在沿途暗示沟通后,愿意跟随起事的只有两个将领,他们能带动的兵力,只有三千。 五军都督府下辖领的河南都司十二卫、六个千户所、七个仪卫司、四个群牧所中,联系了六卫四个千户所,兵力约莫三万人左右。 够了。 只要有足够的钱和粮草,可以长驱直入京畿,杀个措手不及! 朱琼炟立即道:“明日即可准备好送往侯爷军中。” 方瑛笑了,是个明白人。 转身离去。 但在拿到钱和粮草之前不会撤兵,当然,也不会杀朱琼炟。 朱琼炟看着方瑛的背影,扯起嘴角哼了一声。 有人要作死啊。 造反是那么容易的么? 不过朱琼炟心知肚明,今天必须出钱和粮食,否则唐王府只怕会被方瑛血洗,但这是权宜之计,事后少不了要被清算。 朱琼炟脑子里迅速转动,很快有了定夺。 老子两边都投资! 方瑛出了唐王府,刚出大门,就见内官监少监盛林匆匆而来,尖锐的嗓音刺得耳膜发疼,“侯爷,不急速行军进入湖广辖境去平叛,却为何要大兵围困唐王府?” 方瑛看了一眼左右,冷声道:“砍了!” 来的正好! 既然已经搞定了粮草和军饷问题,还留着盛林这个督军作甚。 左右亲卫兵闻言拔刀。 可怜盛林,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大好头颅就滚落到了地上。 方瑛回到帅帐,将众多团营将士召集过来,道:“刚得到军报,大同、宣府已被杜尔伯特部的铁骑攻破,兵锋直指怀来,而准葛儿部的铁骑也出现在了长城以北,大有趁乱南侵捞一笔的趋势,关键是建州李满柱亦贼心不死,陈兵在关外了。” 众将闻言大惊失色。 有些不可置信。 北方镇边兵力本就不少,又有陈友、唐兴帅军支援,怎么这么快就被攻破了关城?! 指挥使王林远立即道:“湖广有抚宁侯坐镇,我们不若回师勤王?” 这是自己人。 在演一场双簧。 一位名叫周东来的参将怀疑的问道:“兵部那边怎么说?” 方瑛冷声道:“让本侯率领河南都司回师勤王,之后汇同留守团营兵力,大军御北!” 周东来越发怀疑。 奇了怪了。 这么大的事情,方瑛既不拿出兵部文书,又没有陛下圣旨,却言辞凿凿,加上方瑛派了两千人去围困唐王府,此事透着蹊跷。 问道:“敢问侯爷,可有陛下圣旨或兵部文书?” 方瑛面无表情,“是陛下口谕。” 口谕,你让我拿什么给你看。 参将问道:“传旨的公公呢?” 方瑛,“在唐王府,传陛下口谕,让唐王府出钱出粮,不出意外,唐王殿下明日就会准备好河南都司众多将士的军饷和粮草!” 只要你敢去唐王府,那就是个死。 周东来不说话了。 因为方瑛的解释合情合理,这也说明了他为何要大兵围唐王府,因为不围的话,唐王殿下不一定心甘情愿出钱粮,就算出,也会缺斤短两。 方瑛继续道:“但河南都司要留部分兵力留守,而且战力偏下,所以团营这边,本侯要带三千精锐,由副总兵黄石领其余兵马继续南下进入湖广辖境。” 并不担心团营会回师撵自己。 于谦的立场,团营有目共睹,而且等黄石看清局势后,自己已经进入京畿地域了,那时候他再率军掉头,也无力回天。 黄石一听,哟嚯,老子可以独自领军平叛。 这他妈升职加薪的大好机会! 立即同意。 只要平叛成功,有于少保给自己撑腰,怎么着也该是个伯爷了吧。 连黄石都同意了,其余人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呗。 方瑛立即点兵,参将周东来、指挥使唐宇极其麾下三个千户,共三千人跟随方瑛返京,这三千人都参加过北京保卫战,是精锐中的精锐! 其中王林远和唐宇两名将领,在堡宗时期和王振有过交往,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两人在团营中备受排挤。 于谦对他俩也是压制的态度。 所以愿意跟随方瑛起事。 wap. /105/105805/27495506.html 第八十四章 优势在我 乾清殿。 朱祁钰忧心忡忡,对躺在软塌上把玩着一个古玉扳指的朱见济道:“陈友、梁珤和方瑛如今都在外领兵,他们何时杀回来?” 朱见济道:“我也不知道。” 朱祁钰眼睛一亮,“让卢忠抓沈煜审问?” 沈煜告病多日了。 朱见济呵呵,“老朱你别不信,我明确告诉你,沈煜现在在大同,武清伯府邸里卧床的那个人,是个假的。” 朱祁钰愣了下,“朱骧告诉你的?” 朱见济点头。 朱祁钰万分不解,“老子手上的锦衣卫比你多,为何反而不如你的消息精准?” 朱见济乐了,“你让卢忠盯团营去了啊!” 老子就一个拱照所。 盯什么团营。 于谦又不会造反。 盯也是盯武将和勋贵中的投机势力。 朱祁钰一想也是。 暗道,小兔崽子确实比自己优秀,作为一个父亲,老子不如十岁的儿子,扎心了啊。 问道:“接下来怎么操作?” 朱见济想了想,对老爹摊牌,“这一次我要彻底解决掉投机势力和堡宗拥趸,并且趁机杀了堡宗,然后……从于谦手上拿回兵权!” 兵权才是重中之重。 只有拿回兵权,堡宗还能折腾什么? 便宜老爹的皇位就可以安心的做下去,自己也能躺平啃老。 朱祁钰:“……” 道理我都懂。 但你得说一下怎么操作啊。 朱见济笑眯眯的道:“咱们的操作其实很简单,京畿内部,锦衣卫秘密监视俞士悦、张凤、王直等人即可,京畿外部,由剩下的团营拱卫,不出意料的话,团营会被梁珤从四川杀回来的兵力牵制,方瑛那边杀回来的不多,因为团营不会反,所以方瑛能做的就是收拢五军都督府的沿途卫所兵力,约莫两万人,真正的威胁来自陈友!” 陈友从大同带回来的兵力,全是五军都督府的地方卫所,而且是久经战场的边军,数量估计能有三四万,腾骧武骧四卫在兵力和战力方面都处于劣势。 至于锦衣卫,耳目之兵! 到了沙场,锦衣卫对上百战老卒,胜算渺茫。 朱祁钰倒吸了口凉气,“兔崽子,这么一算,腾骧和武骧四卫,加上锦衣卫,要对抗陈友和方瑛两路叛军,毫无胜算。” 没有胜算,兔崽子为何要怂恿自己放这两人出京。 这不作死么。 朱见济好整以暇的喝了口热茶,觉得没甚意思,也不知道古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茶,弄个冰镇可乐不香么…… 咦,貌似看过一部动漫《石纪元》,在原始时代都可以弄出可乐。 自己抽空想想怎么弄。 放下茶杯,道:“老朱,淡定,淡定,只要你的老丈人们靠得住,那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事实上你的老丈人们和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咱们父子俩完蛋,他们也得跟着完蛋,这道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朱祁钰略有紧张,“咱们这次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朱见济呵呵。 怪我咯? 夺门之变顺势杀了堡宗,怎么会有这摊子烂事。 只要能解决投机势力,拿回兵权,代价大一点又怎么了。 道:“老朱你就放下心来,放心,优势在我。” 皇权,加上锦衣卫作为耳目,有腾骧武骧四卫,如此巨大资源下所拥有的优势,绝对不是一把金刀就可以比下去的。 坐看方瑛他们当跳梁小丑罢。 等等,优势在我,这话不怎么吉利啊。 别玩脱了。 …… ……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白圭喝着茶,对坐在右手边的朱永道:“最近湖广这边的锦衣卫很忙,得到了消息证实,苗民确实叛乱了,规模不大,地方卫所可以解决,侯爷知道为何方瑛会率兵来平叛吗?” 朱永唔了声,“陛下不信任我呗。” 白圭笑了声,“你和张鹏都是帝师,是标签明显的太子势力,石亨动乱后,陛下为太子殿下铺路的迹象不要太明显,所以让你来湖广跟随方瑛学习领兵,这一步当然走臭了,直接导致方瑛怀疑陛下是要整他,暂且不论,陛下对你是绝对信任的。” 朱永毕竟只是个武将,不解,“那为何还是方瑛领兵来,岂非杀鸡用牛刀?” 白圭笑着摇头,“知道我为何来湖广么?” 朱永摇头,“不知。” 我一个武将,哪知道你们文臣的那些事。 白圭耐心解释,“其实陛下是让我来抓陈友和梁珤的尾巴来了,只不过陛下大概没料到,这一举动,直接逼得这两人跳上梁山了。” 朱永愣了下,“他俩还想造反不成?” 在湖广大半年了,陈友和梁珤这两人干了什么,朱永清楚得很,够杀头了,而方瑛作为总兵官,一个包庇罪肯定跑不了。 白圭哈哈一笑,“估计还真要造反,你没发现,方瑛领兵出京已经这么久了,结果现在才堪堪抵达湖广境,你信不信,方瑛很快要调头了。” 朱永出了一身冷汗,“方瑛也要反?” 白圭嗯了一声,“他的义子常琇,是个坑爹货,而且陈友和梁珤做的那些腌臜事,问罪下来,方瑛的侯爷不保,再者,他大概也想在有生之年封公。” 朱永手指快速在桌面上敲击,旋即猛然长身而起,“陈友若是带着镇边兵力南下,方瑛反杀京畿,梁珤从四川那边调头,三路叛兵,以京畿的兵力,应付起来有点困难,我得率兵去咬住方瑛!” 说完句欲离开。 白圭笑道:“侯爷别急,陛下和太子殿下早有谋划,当然,你还是得率兵勤王,但别忘了,湖广这边确实有苗叛,得先解决此事!” 顿了一下,“接下来,就看侯爷的用兵之道了!” 既要保证平叛。 还得回师勤王。 关键有一点,湖广这边的驻军很可能已经和方瑛沆瀣一气,不说明面上起兵叛乱,至少有可能不会听朱永的军令。 如何解决这个困局,才是当务之急。 朱永只是略一思考,笑道:“只有一个办法,平叛得白布政使去,这一次苗叛规模不大,所以用地方兵力钳制即可,回师勤王的兵力,则可调湖广之锦衣卫。”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下辖16府。 就算每一府只有一个千户所,也有18920人。 够了! 白圭闻言哈哈大笑,起身,从案头上拿出一个卷轴,交给朱永,“这是陛下的圣旨,侯爷可调湖广辖境和河南承宣布政使司辖境内的锦衣卫!” 没有圣旨,谁都调不动锦衣卫。 wap. /105/105805/2749550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