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偏执独爱我》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节 那个偏执独爱我 作者:三月蜜糖 文案 当集偏执、狠辣、病态为一体的太子看中你后,你会怎么办? 女主: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赵荣华服了假死药,满心欢喜想着醒来有个新开始。 然而,气还没捋顺,她就被容祀抢回宫里。 为了生存,她在容祀身边谨小慎微,恪守本分,却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那偏执的眼神愈来愈叫人胆寒那日她照例裹得严严实实,伺候容祀沐浴, 没想到一头栽进桶里,浓密的乌发贴着颈项没入衣领,雪肤滑腻如脂。 赵荣华欲哭无泪, 容祀那厮,最恨别人美色-诱惑, 上回那婢女,被腌入大缸,死的不甚狰狞。 她颤抖的拢紧衣领,一抬头,果然见他双目赤红,面颊绷紧,精瘦的身上细汗淋漓要完! 侥幸逃过一回的赵荣华回去便赶忙收拾了行礼,连夜准备跑路。 容祀: 她想欲擒故纵,孤能怎办,陪她玩就是了! (脑子有疾的男主-一心想逃的女主,双救赎)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荣华 ┃ 配角:容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偏执太子偏执爱 立意:身处逆境,顽强拼搏 第1章 旌旗卷舒一载多,天下易主,皇城也迎来了新的主人。 侍卫和宫女忙着清理残局,天阴沉沉的,似酝酿了一场风雪,蓄势待发。 你说这好端端的,新主让人抬一口棺材放在房里做什么?”洒扫的宫女低着头,打了个寒噤,方才用冷水洗过的地面依旧能闻出血腥气。 谁知道呢。”穿鹅黄短袄的宫女往房门口看了眼,又赶忙压低嗓音,“我听侍卫说,是赵家小姐,发丧那日,棺材还没抬出城门,就被拦下了。” 她们听闻过赵家小姐的美貌,可到底人已经死了,抢来棺材又能如何。 都停灵三天了,再不下葬,人都有味了。” 声音若即若离,鼻间嗅到了熏香的清甜气息,赵荣华的意识在慢慢恢复。 她服下假死药,躺了数日,虽饿的饥肠辘辘,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死过这一回,就能离开赵家了。 她动了动手指,上面飘来一股香风,是浴后香胰的味道,她赶忙僵直了身子,压下呼吸。 容祀拢着衣领,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水,他走到棺前,两臂搭在棺沿。 棺中人的脸雪白无暇,柔软如脂,鸦羽般细密浓黑的睫毛,扑出淡淡的光影,红唇微微合着,一头乌发散在身下,如同绵密的水草,两只秀气的耳朵露在外面。 粉雕玉琢,倒是与传说中的爱慕虚荣,沾不上半点边。 温热的呼吸带着啪嗒啪嗒掉落的水珠,落到赵荣华的腮颊,她的心思却在凝滞的空气中,渐渐跟着紧张起来。 是哪里出了岔子? 原是打算假死之后,让赵家抬棺到城外的老宅,停上三日,避开风头,她再带上准备好的包袱跑路,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三日约莫过了,老宅里应当空无一人,那棺材上头这个,是谁? 她有些怨念,惶恐,甚至是悲愤不平。 殿下,药已经凉了,宓先生嘱咐您早些喝完。”一道清隽的男声由远及近,瓷碗碰到桌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赵荣华心里一空,暗道,完了,功亏一篑。 她千方百计逃离的,不只是赵家,还有新帝的儿子,容祀。 棺材上头被唤作殿下的人,除了容祀,还能有谁? 有哪个殿下能疯到抢人棺材! 还未来得及享受的轻松在这一瞬被沮丧全然代替。 难喝。”声音清淡,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他喝完药又来到棺前,支着下颌欣赏棺内人。 假死药的药效已然过了,要想继续装死着实有些费力。 赵荣华只能绷着呼吸,一动不动的继续挺尸。她穿着单薄,又是素色衣裳,需得平缓吐纳才能不叫外人瞧出胸口的起伏。 怎么还没醒?”皙白的手擦着她柔软的腮颊,滑到发间,赵荣华连忙收了气,提到嗓子眼。 她数日不曾进食,甫一憋气险些厥过去。 越憋越难受,脑子里跟劈下一道闪电似的,白晃晃的叫她头晕。 看来是真死了,那就烧了吧。” 本想着趁他离开时换口气,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刹,赵荣华陡然睁开了眼睛。 容祀手上正攥着她的一捋乌发,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声音清淡,“诈尸了呀。” 话音刚落,容祀的手已经穿过她的发,一把攥住那细嫩的脖颈。“我不是故意…故意诈尸的…” 赵荣华被他掐的几欲断气,又白又细的手攀上容祀的胳膊,凭着本能挣扎。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公子…人…美,心善…” 容祀的眼睛很亮,却又像霜雪般疏离冷漠,“上半句对,下半句不对。” 她声音微弱,毫无骨气的改了说辞,“公子人美…歹毒…” 就要被掐死了。 容祀拇指上滑,压住她的下唇,“你骂我。” 然后赵荣华就像张薄纸一样,被他拎出来摔在地上。 这样溜滑光亮的头发,若是从中间开个口,灌些水银进去…”容祀饶有兴趣的捏住她的后脑,指肚贴着那柔软的头皮慢慢抚触,就像小虫用啮齿啃过,激的赵荣华牙根打颤。 那你可以做千年不腐的美人了!” 外厅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不过须臾便被人捂住了嘴巴,只能听到支支吾吾的响声。 容祀松手,赵荣华摔在地上。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止,众人秉着呼吸,拘谨的站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赵荣锦的嘴巴被二嬢嬢捂得紧紧地,两只眼珠分明要瞪出眼眶,她惊慌失措的看着地上的赵荣华,脑子里想的还是容祀要扒开她头皮灌水银的情形,她攥着二嬢嬢的衣襟,浑身抖得厉害。 容祀擦了擦手,踱步到赵荣锦跟前,微微低头,笑道,“你知道她是诈死的?” 他声音温润,热气带着熏香喷到赵荣锦头皮上。 赵荣锦战战兢兢抬起头,却在看见容祀的时候,浑然忘记恐惧。 这是多好看的一张脸,白且瘦削,漆眸红唇,却不女气。 我不…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她关系一向不好…”赵荣锦摇着头,极力否认。 你这金簪…”容祀瞥向她发间,乜了眼。 赵荣锦打了个哆嗦,一把拔下花丝蝴蝶金簪,掷到赵荣华脚边,态度坚决,“这是她硬塞给我的,容公…殿下,如果不是怕祖母伤心,我哪里会戴她的东西。” 赵荣华撑着身子,远远看了眼脚边的金簪,回忆接踵而至。 锦儿和绣儿都是你的姐妹,既是姐妹,你便不该因身外之物,与自家人疏远。今日她不过要戴你的珠钗,你且不允,他日我们赵家有事求你,难不成你会袖手旁观,由着外人欺辱我们?!” 华儿,你是妹妹,穿戴上我素来没有亏待过你,姐妹之间生了嫌隙,往后便是分崩离析。 你把这支花丝蝴蝶金簪给锦儿戴上,和和美美,才是一家人。” 是了,的确是她给赵荣锦亲自戴在头上的金簪。 赵荣华饿的头昏眼花,腾不出气力与赵荣锦置气,只是盯着小案上的糕食,思忖那是甜的或是糯的。 容祀转过身子,桃花眼里带着戏弄,“那就好,我以为你们都在包庇她呢。” 说罢,他的手搭在赵荣华的肩胛骨,轻轻一捏,骨头“咔嚓”两声,赵荣华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眸中登时蓄了水雾。 大房哥哥赵谦握紧拳头,额间青筋根根暴露,他咬了咬牙,正欲上前,却被大嬢嬢低头拽住了胳膊,虚虚扥了回去。 大房姐姐赵荣淑眼眶通红,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帕子上,大嬢嬢把她护在身后,与大伯局促的杵在那里,气氛压抑到极致。 二房大伯偷偷用余光扫了几次容祀,舔着唇,到底没有开口说话,只狠狠瞪了眼赵荣锦,恨不得将她塞回娘胎里。 那这诈尸的主意,是你们老太太…”容祀声音轻曼,捻在指间的帕子带着一股花香气,他乜向赵荣华海藻般浓密的头发,愈发觉得那细嫩的脖颈轻轻一捏就能断掉。 是我自己的主意。”她急急开口,错位的肩胛骨发出晦涩的咯吱声。 那就好,杀人太多折寿,我还想多活几年,就…”容祀低眉,狭长的眼眸含着笑意,“就只罚你好了。” 他的手指点在赵荣华脱臼的肩膀,一下一下戳的她摇摇晃晃。 散了吧。” 话音刚落,二房便立时反应过来,感恩戴德的道过谢后,二嬢嬢和二伯一人拽着一个,低头快步退向门口。 大房敦厚,迟疑半晌,面露不忍的瞥向一脸痛楚的赵荣华,欲言又止。 要给她陪葬?”容祀侧过脸,声音清冷。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节 大伯抬起腿,很是利索的携妻儿一溜烟跑了。 真可怜。”容祀感叹,他俯下身,微敞的领口露出一片瓷白的皮肤,赵荣华的脸不得不对上那块温热。 她尽量把他想象成烤的流油的红薯,才忍下往后避退的念头。 忽然,容祀探身,咬住她耳骨,尖锐的牙齿像要磨穿皮肉,濡湿的唇热的让她发慌。 她扭头,避开,却被容祀一把按进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也别把我当成姚鸿,想爬我的床,我会让你死的花样百出。” 他抬脚踹开,拂袖而去。 第2章 赵荣华被锁进一间四面漏风的柴房,冷风透过支离破碎的窗户带进来寒凉,她的身子热一阵冷一阵,就像在炭火上烧的正旺,忽然被丢进冰雪里,滋啦的凉水兜头落下,火星子苟延残喘。 数日没有进食,又从容祀手下险死还生,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生机。 不断飘进来的雪片很快在脚边堆出薄薄的一层,她抓了一把雪,费力的摘掉雪沫里的杂草往嘴里送。 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快要干裂的嗓子破开了黏结,冷水顺着喉咙滑到肚中,更饿了。 对面是小厨房,生着火的灶台咕嘟咕嘟炖着鸡汤,她咽着唾沫,仰头,却闻到一股恶臭。 窗牖探出一个脑袋,蓬乱的头发,幽黑的瞳孔。在赵荣华的怔愣间,他跳进来,踢开柴火站在对面。 你是大夫?”赵荣华抓着雪,缓缓站起来。 宓乌拍了拍身上的脏污,一脸诧异,“怎么说?” 赵荣华指着他抬起嗅闻的手,“你虽然臭,身上也脏,但是指甲缝里有药渣,像是白术的味道。” 我臭?我哪里臭?!”宓乌低头嗅着腋下,许是在猪圈待久了,嗅觉并不灵敏。 哪都臭。”赵荣华默默说完,就见宓乌抱起胳膊,跟她大眼瞪小眼对峙。 这味道沾在身上,数日不散,就算沐浴冲洗,也洗不掉腌入皮肉的臭。” 你懂医术?”宓乌啧啧,颇有些兴趣。 赵荣华眸中带了光亮,“会一些,也有法子让你很快去除臭味,可你得帮我接一下骨头。”她把垂落的肩膀转向宓乌。 宓乌没动,杵在原地打量她,“没用的,容祀不是好人,方才他还把我丢进猪圈,我帮不了你。” 可你是宓乌。” 话音刚落,宓乌就愣住了。 他跟赵荣华素昧蒙面,不想竟被人一眼认出,京城第一美人,看起来倒是比传闻中更有意思。 他伸手捏住赵荣华的肩胛骨,那处已经脱臼,他找准位置,手下用力,“怎么猜出来的?” 敢这般议论容祀的,也就是…” 咔嚓”一声,手臂接好了。 宓乌拍了拍手,“可真是个鬼精的丫头,可惜容祀不是姚鸿,他不爱美人。” 赵荣华从腰间摸出白瓷瓶,递到宓乌手中,“你吃一颗就香了。” 一瓶都给我?”宓乌攥着瓶子,晃了晃,听声音里头还有好几颗。 赵荣华见他模样欢喜,便愈发沉下心来,她知道宓乌是个医痴,喜爱研究偏门别类的药方,而这药丸,只有她能调配出来。 乌沉香,姜黄还有杏花…乌沉香你入了多少量,是不是还加了紫花地丁?” 果然,宓乌很快开始琢磨配方,他舌头抵着药丸,巴巴的看向赵荣华。 等的就是这一刻,赵荣华指着对面,笃定道,“我想去小厨房,你帮我。” 宓乌收起瓶子,三两步翻身爬上窗牖,扭头哼哼,“我自己也能试出来。” 人走后,赵荣华跌坐到柴火堆上,她已经没有力气跑了,外头天寒地冻,内里饥肠辘辘,浑身更是没有一丝热乎气。 就要撑不住了。 她希望宓乌的耐心差一点,这样,她等待的时间不会那般漫长难捱。 雪密密匝匝下到半夜,昏黄的灯笼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赵荣华不敢睡,就在柴房里不停地跺脚跑动,跑累了,就靠着墙壁狂念诗文,人冷的时候,容易犯困,她怕自己熬不住,两只手对起来“呱呱”拍打,拍的掌心麻木,脑子里都是嗡嗡声。 后半夜她窝在墙角,扯了柴草盖在身上,本想眯一会,却不小心睡沉过去。 她招惹的姚鸿,凭什么要我们整个赵家跟着遭殃!让她去死好了,死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锦儿!” 我说的不对吗?平日里祖母就宠着她,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她呢?她怎么报答我们赵家的,一脸狐媚子相,少不了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个德行。” 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睡梦中的赵荣华,眉心蹙成尖儿,她把自己抱得紧紧地,像只被遗弃的猫。 华儿,你娘的牌位,总要你做些什么,我才好寻个由头,迁到赵家祠堂。” 祖母的脸因保养得当而鲜少皱纹,只是她素日不苟言笑,总让赵荣华生出敬畏之心,不敢过于亲近。 赵家不能倒,好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天底下的男人,多半都是看脸的,姚鸿如此,容二亦是如此。他年岁与你差不多,尚未婚娶,正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的时候…哪怕从侍妾做起,凭着你的聪颖与美色,何愁没有前途,容二再偏执,也还是个男人,但凡男人,就逃不开你…” 耳边祖母呶呶不休的声音似魔咒一般勒紧她的头皮。 赵荣华捏紧手掌,小脸被破窗而入的冷风吹得通红,她急切的想要挣开束缚,从睡梦中逃离,可手脚仿佛被蛛丝黏住,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她想喊人,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悉心疼爱,百般呵护,你是祖母的心肝,祖母巴不得为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 可是华儿,容家马上就要破城了,赵家倒了,祖母死一百次都无颜见你祖父,见赵家祖宗!” 华儿,你就再帮赵家最后一次吧!” 苍劲的声音似穿破骨膜,剧烈的撕扯着她薄弱的神经。 她拼命挣扎,嗓子眼发出嘶嘶的响声。狂风倏地卷开破门,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我不!”,门咣当一下,甩在墙上。 赵荣华彻底清醒过来。 好冷,她打了个哆嗦,方觉出后脊出了层汗,风一吹,整个人如坠冰窟。 当初祖母允她与姚鸿来往,凭着姚家的势力,她们赵家得了不少便利和钱财。 大伯资质平庸,为人刻板,升了官,虽是个闲职,那些同僚因着姚鸿的缘故亦高看他一眼。二伯偷奸耍滑,在两人相好的时候,打着姚家的名义,敛了不少财路。 可姚鸿起兵被诛以后,他们纷纷变了脸,仿佛从未得过帮扶,无人再提姚鸿名讳。 现如今容家入京,他们又气急败坏地将怨愤撒到她身上,怪她当初没有应下姚鸿的提亲,带来今日之祸事。 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擦去冷汗,吐了口浊气。 只差一点,她就能抱着准备好的钱银跑路,再也不用听别人对自己的母亲唾骂,更不用为了赵家的昌盛,拿终身做赌。 全都被容祀毁了。 临近天明,外头的雪下的小了些,窸窸窣窣,鸟雀扑过枝头,弹起簌白的雪沫。 小厨房总算开了门,是个微胖的宫女。 我们这种邋遢地,盛不了你这尊大佛。”那人扫过她皙白的手指,有些烦燥,“别在那杵着了,仔细弄脏衣裳。” 宓乌果真帮她了。 赵荣华还穿着缟素,只改了发式,簪着一枚素净的银簪,她往旁边让了让,宫女行步如风,端起一盆青菜就往外走。 有人正好进来,上前打圆场,“宓先生都开口了,你就别给人脸子看了。” 她打量着赵荣华,心道坊间传言诚不欺人,赵家小姐果真长得靡颜腻理,千娇百媚,单是不盈一握的细腰,宫中就没人能比。 香月就是脾气燥,你别被她吓着,”瘦削宫女名叫桂宛,和香月同在小厨房共事多年。 她握了把赵荣华的手,又冰又软,不由叹道,“咱们身型差不多,你若是不嫌弃,跟我去厢房换身厚点的衣裳。” 西厢房有六个通铺,紧靠窗户的位置还空着,桂宛从柜子底下翻出来一床被褥,抱过去,回头就见已经换好衣裳的赵荣华,眼睛登时忘了眨。 同样的粗布宫装,灰扑扑的暗淡无色,穿在她身上仿佛格外雅致。 往后你就住这屋,地方挤了些,好歹没那么冷。”她搓着手,又指着门口的位置,低声道,“香月跟你隔得远,她每日要忙许多杂事,不会特意招你。” 赵荣华仔细听她讲完后厨一应琐碎,临了喊她,“桂宛姐姐,谢谢你。” 桂宛一愣,旋即笑着摆手,“你叫我桂宛就行,宫里没那么多姐姐妹妹。” 她挑开毡帘,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往小厨房去了。 第3章 起先的忐忑不安随着忙碌渐渐被冲淡,近几日来,因为容祀的宵衣旰食,夙夜不懈,小厨房每每都要熬到深夜,以备不时之需。 赵荣华将几人的脾气也摸得差不离。 香月看起来凶悍,实则最是容易相处,她表里如一,喜欢与厌恶往往写在脸上。桂宛聪慧且心思细腻,待谁都是客气周到,与各个厨娘关系甚好。 其余几个厢房同住的,难免好奇赵荣华的出身,夜里临睡前都会拉着絮叨八卦几句,倒也没有特别尖酸刻薄的。 她挽起袖子,将冷水里的青菜摆净后,又端起木盆,往门外走,回头瞧见香月在灶上炖汤,浓浓的鲜香味滚着热气往上顶着盖子。 香月,该调小火了。” 香月似乎没听到,一双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空处。 赵荣华把盆放下,走过去将火调小,又喊了声“香月”,那人才呆呆地转过身来。 她的眼眶有些红,神情瞧着迷茫怅然,跟素日的伶俐大相径庭。 你怎么了?可是遇上事了?”赵荣华眉心微蹙,把两只袖子撸下来,遮住莹白的腕子。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节 香月胡乱抹了把脸,抽着鼻子低下头,“快去洗菜吧,厨司吩咐下来多少活,你管我作甚。” 赵荣华也没深究,人都有秘密,若她不说,也没必要挖空心思打听,过好各自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她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提醒,“累的话我可以替你一会儿,这汤是炖给殿下的,不要大意。” 风如刀刃,迎面割来。 赵荣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饶是穿得厚实,却抵不住寒浸浸的井水,只一会儿手就跟僵了一般,打弯都有费劲,她洗完菜,抬头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厨房,暮色四合之际,看的并不真切,像是同一厢房的人。 汤羹炖好,盖上瓷锅盖后又在外头裹了层厚实的棉布,侍卫趁热端去了书房。 香月靠着灶台,两手撑着额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好似在哭。 赵荣华从怀里取了帕子,走上前递过去,“香月,兴许说出来没那么难受。” 有次她跟祖母去太傅府上做客,从世家贵女手中赢了不少彩头,有几支珠钗尤其精美,她用匣子仔细盛好放在床头柜里,又用冬日的衣裳挡住,岂料没过两日,便被赵荣锦翻了出来,据为己有。 争吵下,她撞到桌案,惊扰了祖母和二嬢嬢等人。 原以为祖母会为自己抱不平,可谁承想,祖母一番大义之词后,竟让她把东西让给赵荣锦,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像是被抛弃的小猫小狗,而赵荣锦一脸得意的捻着珠钗,靠在二嬢嬢怀里笑。 她憋了好几日,憋得万分愁苦,最后去了祠堂,对着父亲的牌位好好哭了一场,这才觉得熨帖。 香月想必也是如此,闷在心里,就像心肝肾都泡在无边的苦水中,难以解脱。 你懂什么…”香月扭开头,没有接帕子,她带着鼻音,横起手臂遮住眼睛,“像你这样的小姐,根本不会理解穷苦人家的难处。” 赵荣华的手举在半空,那条帕子被风吹得四下摇曳。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但谁也不知道她的难处。 入夜后,房中熄了灯,本就不旺的炉子似灭了一般,赵荣华把被角揶好,只露出两只眼睛,她的床铺靠窗,冷风沿着缝隙丝丝缕缕的吹进来,不多会儿,鼻尖就被冻透。 门口那张床一直空着,香月还没回来。 她睡到迷迷糊糊被杂乱的敲门声惊醒,外头举着火把,明晃晃的映着屋内跟着亮堂起来。侍卫压低了声音说话,房中人手忙脚乱的穿衣,门上又是一阵猛敲。 赵荣华趿着鞋,见人都站到地上,遂吸了口气,上前开门。 门口堵了四个侍卫,为首的那人面目铁青,张口就问,“今夜谁在小厨房当值?!” 赵荣华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出不好,身后有人小声开口,“是香月,还有…” 还有我。”赵荣华对上那个人的眼睛,他也同样打量着赵荣华,少顷,遂一摆手,另外两人不由分说,押了赵荣华便走。 推搡间她听到了缘由,今夜送去的汤羹,有毒。幸好侍卫验出蹊跷,这才没入容祀的口。 赵荣华想起傍晚时分看到的那两个身影,她挣扎着猛然回过头去,厢房里的几个人挤成一堆,逐渐消失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 还未走近,便听到香月的哭声和尖锐的嚎叫声。 赵荣华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侍卫拿着带倒刺的铁鞭,狠狠抽打着香月,铁鞭绽开银光,携着血水四下横流,浑然入了地狱般。 她突然间听不到任何声响,除了循环往复的耳鸣声,大脑一片空白。 殿下,奴婢没有下毒…”她忍住喉咙的恶心,跪在青石板砖上。 话音刚落,容祀抬脚踹向她肩窝,一脚把她蹬翻倒地。 赵荣华的两只手按在碎石子上,后仰着倒了过去。她咬着唇,又很快爬起来,煞白着小脸跪回原处。 风很大,吹得桑枝呜呜作响,檐下的灯笼时明时暗,本就不厚的裤子仿若浸了凉水,冷飕飕的扎人。 容祀裹着狐裘大氅,转身坐到黄梨木方椅上,左腿叠着膝盖,露出玄色皮靴。 想杀孤?”他声音清淡,还带着一股笑意。 赵荣华轻抬起头,容祀带着兜帽,刀劈斧砍般精致的脸,在冷光下显得异常阴森。 殿下明鉴,奴婢从未有此念头。”赵荣华的额头贴在嵌了石子的手掌上,行过礼后,复又直起身子。 还在嘴硬…”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到那截纤细的颈项,“孤过来,无非是想给你们留个全尸,既然不识趣…” 他躬身,一把攥住赵荣华的脖颈,五指夹紧。 赵荣华仰起头,扒着他的手腕挣扎,双眸立时憋出水雾。 那就去死吧!” 他用力一甩,赵荣华跌到香月身边,侍卫撩起铁鞭,划着铁蒺藜就要上前。赵荣华情急,不管不顾的抢先开口,“殿下,奴婢能自证清白!” 侍卫看向容祀,把手中的铁鞭暂时收在掌中。 你求孤…” 求殿下!” 一句话截了容祀剩下的半句,他捏着手指,漫不经心的斜瞟过去,还真是没有骨气。 空气里是骇人的静默,老鸹嘶哑的叫声像是凌迟,一刀一刀割过她忐忑的胸口。 终于,容祀往后一靠,懒懒笑道,“若证明不了,便把你剥了皮,做成灯笼,年后上元节,挂在宫宴上供人赏玩……” 他说的再轻松不过,犹如唤人吃茶饮酒,却叫赵荣华听得头皮发麻。 香月浑身都是血,伏在地上只有痛苦呻/吟的气力。 赵荣华攥紧袖中的拳头,运足气力说道,“奴婢跟香月身份卑微,与殿下更无冤仇,若要害人,必定受他人指使,以钱财诱惑。 奴婢二人居厢房之中,一应物件一目了然,殿下可着下人去搜,若能搜出,奴婢甘愿领罪!” 她音声如钟,明白了当。 容祀却嗤了声,支着下颌把玩兜帽周遭的绒毛,似是不以为意。 赵荣华咽了咽桑子,她没有说出另外一半,若搜不出,便果真能证明她们二人清白吗?断然不能够,她赌的无非是能! 只有这个法子了。 映着灯光,雪粒子兜头掉了下来,淅淅沥沥的打在她的发间,容祀也不言语,只静静看她,幽深的瞳孔蕴着笑,那笑叫人揣摩不透,看着愈发心慌。 胥策,去搜。” 赵荣华禁不住松了一口气,身子却依旧跪的笔直,她想起傍晚看到的那两个身影,这是唯一的纰漏,也是唯一的翻盘机会。 胥临撑开伞,立在容祀身后,宫女抱来金狻猊莲叶手炉,塞到容祀柔软的大氅内,内侍点了火盆,用的是上好的银骨炭,半点烟灰都没有。 风雪滚进赵荣华的衣领,将唯一一点热度带走,她的膝盖跟青砖一样冷,稍微动一下,跟骨头断掉一般。 方才的话,你没说完…”降香黄檀扇骨冰润,贴上赵荣华的腮颊,她微动,呼吸缓慢。 巨大的阴影扑下来,容祀的额头抵着赵荣华的额头,轻笑着喷出热气,“如果没有搜出来,你欲何为?让孤承认你的清白,还是委屈的爬床诱引…” 扇骨勾起她的下颌,一路没入衣领。 赵荣华颤了下,伸手捏住领子,声音发涩,“殿下,奴婢不敢。” 嘘……让孤猜猜,当初姚鸿碰过你哪里,是小衣内,还是襦裙下?”扇骨一点一点的轻戳,戳的她耳红脸热。 巨大的羞辱感卷成一股滔天巨浪,波翻云涌间晃得她浑浑沌沌。 容祀的手握上襦裙带子,故意慢慢的抽解,微弱的声响让赵荣华神经宛若拉成一条直线,又像满弦之弓,随时都要崩断。 屈辱至极。 她的手按住那条细绳,“殿下,姚公子是正人君子。” 容祀卷着带子,闻言一顿,“你是在骂我卑鄙小人?” 带子一扥,襦裙松开。 赵荣华的眼泪,登时沿着眼角急速滚落。 容祀停住,颇有兴趣的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两颊殷红,鼻尖也是红的,就像花瓣的嫩尖,叫人想要揉一把。 他伸手,拈起她眼下的泪珠,“不想要吗?” 赵家那个老东西为着此事,还赖在床上养病,不就是等着赵荣华爬上他的床榻,像攀附姚鸿那般,让他为赵家所用吗? 她欲拒还迎的哭起来,做给谁看? 第4章 容祀冷笑着直起身子,簌簌坠落的雪花从他头顶斜飘到赵荣华乌黑的发间,她颤抖着拢紧襦裙,膝行着往后退了两步。 离自己,挺远。 指间沾着她的甜香,容祀抬起头。 胥策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殿下,从两人铺下,分别搜出半袋银饼。” 银骨炭恰在此时崩出一道火花。 香月不知从哪来了力气,撑着打烂的身子,惊恐的望向胥策手上的钱袋子,她摇着头,惶惶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我没有做过,我是冤枉的,这不是我的…” 赵荣华整理了衣裳,便听到容祀幽幽开口,“厨司贱婢,谋害皇子,让我想想怎么个死法才够稀奇…” 殿下,请容奴婢看一眼钱袋。” 如她所想,真正下毒的人听到了方才那番话,趁人不必,急急把钱袋塞到她们两人铺下。若是匆忙间,定会露出马脚。 那她们,也就有洗清罪名的机会。 胥策递过去钱袋,又退到容祀身后。 赵荣华捏着钱袋边缘,一眼就认出这是用蜀锦做的,寸锦寸金,即便是边角料,也落不到小厨房婢女的手中。如此可知,幕后想要取容祀性命的人,身份贵重,连跑腿的手下,都能用蜀锦钱袋。 她蹙着眉心,将忧虑暂且压下,她拿起钱袋移到鼻下,来回嗅了几次。 香月紧张的看着她,虽不明所以,却像有了盼头似的,巴巴的希望她查出什么。 容祀摸着金狻猊手炉,居高临下瞧着那人专注凝重的神色,宓乌跟他提过,赵荣华的鼻子跟狗一样灵。 殿下,奴婢需要请厢房剩下的人过来。” 知道是谁了?”容祀挑起右腿,压上手臂,狐裘上的雪片滚落下来,有些打在赵荣华的长睫上,很快融成水雾。 她的脸颊白生生的,就像洗净的莲藕,又像柔软的玉石。 容祀伸手,赵荣华不着痕迹的往后一避。 手指落空,容祀的脸上渐渐冷凝下来,他收手按着薄唇,眉眼一挑。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节 胥策,带人。” 早在过去搜房的时候,胥策便已经命人看管好其余四个宫婢,听到吩咐后,很快便将她们带了过来。 这雪下的太过素净,半点杂色都无。若是打烂了皮肉绽开血水,一滴滴的溅到上面,就像腊梅花,颜色才叫好看。”容祀指了指赵荣华,声音低缓,“今日,不是你们两个死,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个活不成。 夜深了,早些了事吧。” 赵荣华扶着地面,踉跄着爬起来,慢慢走到四人面前。 桂宛看她一眼,极快的低下头,其余三人都紧张不安的绞着衣襟,耳边炭火的噼啪声像是印在胸腔的火钳,一点点烫满周身。 赵荣华站在一人跟前,轻声道,“麻烦把手伸出来。” 四人陆续伸手,两边围堵的侍卫高高举起火把,将她们的面容映照的分外清楚。 那四双手上,都或多或少长了冻疮,在厨司营生,冬日里经常浸在冷水里,养护不当,容易生疮。 赵荣华捏着第一人的手,举到鼻间,是生姜的味道,辛辣刺鼻,她扭开头,吸了口正常空气,复又转过来,再闻,还有摸过鱼肉的腥气,虽然只剩淡淡的一缕,却却仍从辛辣中透了出来,应是晨时做的鱼羹。 第二人见她过来,知她要闻,便主动递了手上去,赵荣华如此又是仔细查验一番,确认了这两人都没有钱袋上沾染的香气。 那不是普通香粉气,而是某种药膏的味道,约莫是谁私下抹的冻疮膏。 还有两人,第三人的手几乎收在腰间,眼神不停地犹疑躲避,赵荣华走到她跟前,伸手,她却忽然把手藏到背后,倒吸着冷气强颜道,“你究竟要做甚,自己害了人却要找替死鬼,呸!” 赵荣华反应快才没被她喷到,她打量着那人身形,觉得跟傍晚看到的一个很像,“你在香月煲汤的时候,去过小厨房。” 那又如何,我饿了,过去寻吃的,更何况…” 还真是聒噪,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要审到何时,人都是贱骨头,就跟她一样,打一顿再问。” 容祀扫了眼香月,立时便有侍卫上前,欲拿那人。 正在这时,桂宛低头跪下,小心翼翼开口道,“在你被抓之后,她去了净室…” 我去净室,与你何干!”那婢女有些方寸大乱,想要撕扯桂宛,却被侍卫一把钳住肩膀,按倒在地。 后来,她拿了东西塞到你和香月铺下,一开始我以为她是随手整理,我…不知道她放的是银饼,直到刚才…殿下,她们两人是被陷害的,银饼不是她们的!” 桂宛说完,便两手伏地,跪趴下去。 赵荣华趁机捉起婢女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放在鼻间轻嗅,浓重的药膏味立时传来。 她看了眼桂宛,躬身走到容祀跟前,秉道,“殿下,的确是她将钱袋塞到铺下,钱袋上还留有冻疮膏的味道,与她手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婢女浑身散了骨头般,咣当倒在地上。 胥策,拖下去砍了手脚,剥去皮肉,再泡进腌菜缸里。” 那婢女吓破了魂,惊声连连尖叫着,被人拽着腿拖到了后院。 风雪肆虐,拍打着赵荣华的脸,她终是忍不住,呕了口,容祀的手指便攥上她的乌发,一把按到自己胸口,“害怕了?” 没有,奴婢只是有点头晕。”赵荣华想从他胸口抬起头来,却被容祀压得死死的,她的手虚虚撑住,大氅内暖意融融,包裹着她一团冰冷,血液也跟着流动起来。 好点没?”容祀声音轻柔,唇角压在她耳边,尖锐的牙齿慢慢咬上她小巧的耳骨,赵荣华觉得有把刀子在割她的皮肉,她微微颤抖,“好了。” 让我看看。” 容祀忽然捧起她的脸,与自己面对面。他浓黑的眸子蓄满温存,一双手又细又长,轻轻握着赵荣华细嫩的下巴,低眉,凑上薄唇,鼻梁相撞。 赵荣华下意识的往后撤,却被他压住后脑勺,捉了回来。 委屈你了,”他愈发温柔,赵荣华便觉得愈发渗人,就像那双温热的手,随时会掐住她的喉管,说一句,“想怎么死?” 两人脸对脸,鼻梁贴鼻梁,就这么静静地僵持了半晌。 容祀渐渐笑出声来,笑声渗的赵荣华绷住了呼吸。 这时你应该哭啊,尽情的哭,哭的梨花带雨才对,然后扑到我怀里,意乱情迷之下,再解了我的衣裳,滚来滚去,上上下下…” 兜帽下的那张脸,有多好看就有多可怕。 咬牙切齿的低语一字一句落到赵荣华心里,她闭上眼,又慢慢睁开。 容祀一把甩开她,径直站了起来。 真是无趣。” 赵荣华悄悄喘了口粗气,赶忙重新跪下。 我饿了,要吃煮饼。”容祀慢条斯理走上阶去,来到檐下又忽然回过头来,“好好做,做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几人俱是一滞。 胥策跟着进了书房,合门之前,看见她们依旧跪着,忍不住催促,“都快回去准备吧,殿下这会儿还饿着呢。” 说不清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路上香月的血啪嗒啪嗒滴到她的颈间,脸上,那股腥甜气挥之不去,赵荣华坐在杌子上,用手摸了下脖子,拿到眼前愣愣的看了眼。 小厨房的帘子掀开,露出桂宛焦灼的脸来。 她扫了眼灶台,忍不住惶惶说道,“都问过了,没人会做煮饼。香月眼下昏着,便是醒了,想来也没做过。该如何是好,已经死人了,他真的会杀了我们的…”ā陆ksw.com“桂宛,春意的冻疮膏,从哪来的?”春意就是今夜被打死的婢女。 桂宛愣了下,很快就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左右我们都没用过,那东西金贵,又不常见,她既能有两袋银饼,想来也有钱买冻疮膏。” 别提她了,想起来都让人害怕,还是快想想该怎么办才好,你从前是大小姐,肯定也是不会…” 让我来吧。”赵荣华卷起袖子,从灶下取出熟面,又依次找好皮料馅料和浆料所需要的用物,净手后开始和面。 桂宛诧异,“我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怎会?” 从前吃席的时候,有家亲戚是幽州的,席面上摆了两碟煮饼,我尝着好吃,便跟人要了方子,回去做过几次。”赵荣华调好皮料,置于旁侧,又找出来早些时候晾晒的桂花。 小姐也亲自做?”桂宛看她娴熟的动作,忍不住叫道,“你家下人想必是享清福的。” 回去看看香月吧,虽换了衣裳,却没伤药救治,今夜约莫会烧起来。” 桂宛动了动唇,见她心无旁骛的做浆,便撇开手走了。 赵荣华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松懈下来。 傍晚的人影有两个,除去打死的春意,还有一个人去过小厨房,她是被春意拉去掩人耳目,还是别有用心,赵荣华无从得知。 宫里比外头还要艰险,今夜的事只是开头,想杀容祀的人没有得手,反而被她找出真正下毒的春意,那么幕后之人,一定恨上了她。 赵荣华打了个冷颤,连忙加快搅浆。 她必须去找容祀,把方才没说的秘密说完,不想死,就得抱住容祀这条大腿。 第5章 “你把人腌了?”宓乌连门都没叩,径直闯进书房内间。 容祀卧在榻上,斜靠着软枕,一手捧着暖炉,一手捏着书册,淡淡“嗯”了声,连眼皮都没抬。 宓乌气的直跳脚,将入皇城,他杀人还是这般诡异,便不能用个寻常法子给人痛快,从前在幽州也就罢了,现如今是在权贵重重的京城,若是传出二皇子歹毒阴鸷,杀人成性,还有谁敢附庸。 更何况,容祀偏偏就挑中了他炼药的大缸。 宓乌不得不怀疑他真实的用心。 报复,绝对是为了报复。 给你吃的药,我已经调了药方,没那么苦了,你也不必如此狭隘,以怨报德,那口大缸眼看就要成了,你给我丢具尸体进去,白白废了我半月心血,你…” 容祀把书举高些,挡住脸。 宓乌握拳捣在掌心,拖过去圆凳坐在他对面。 罢了罢了,谁让先生疼你。只是你这性子需得改改,以后杀人低调些,别搞得如此匠心独运,毕竟东宫未定,变数颇多,那毒妇…” 容祀咳了声,宓乌便住了嘴,走到案前摸到蜜桔,一边剥皮一边绕着书房逡巡,“程家公子走了?” 他说的是程家独子程雍。 程家乃书香门第,诗礼人家,且世代簪缨,名望极高。其祖父是容祀外祖父北襄王的亲信,性情高洁,端人正士,家风沿袭至程雍,他未及弱冠,却饱读诗书,经纶满腹,凭着进士科头名的身份入仕,后在崇文馆任学士。 要知道本朝科举不糊名,达官显贵可直接通过投献获取功名。如同样为北襄王亲信之后嗣的梁俊,傅鸿怀,都是凭着投献入朝做官。同年科考入仕的官员,除去程雍,鲜少贵族。 在偏院住下了。”容祀嗓音暗哑,拾起小几上的茶水,啜了口。 想他也是不明白,一个崇文馆学士,何以要陪着你夙兴夜寐。”宓乌把凉好的药递到他跟前,“今日最后一碗,你这身子骨不比旁人,得小心些。” 若不然,至今连个通房也没有。 宓乌暗暗叹了口气,心道:等治好旧疾,还需快些配个良方强健他虎狼之势,以备血脉传承。 他那满肚子才华,留在崇文馆养老?”容祀哼了声,不以为意的翻到下一页,“下月就去太府寺任少卿一职。” 那可是肥差。” 还是牵制户部的肥差,太府寺掌管金谷府库,财政收支,向来炙手可热。 容祀拉下书来,露出眼睛,“孤的煮饼呢?” 胥策闻言,忙回他,“已经去小厨房催了,想是快做好了。” 赵荣华沿途将话术在心里来回过了几遍,确认无虞后,慢慢吁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抬脚跨过月门,却冷不防撞到一人。 她抱紧食盒往后退了几步,靠着树干稳住身形,刹那间,堆叠枝头的积雪陡然掉落,赵荣华低头把食盒护在胸前,冷雪呱嗒坠到后脑,脊背,有些落入脖颈,沿着领口滑到身体里。 她冷的打了个哆嗦,忙恭敬道了声歉,低头等来人先走。 那人却一直未动,耳畔时不时传来落雪声。 赵荣华轻轻抬起头,看了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她见过他,前任太师的孙子程雍。 从前祖母赴宴,总会带她列席,起始她觉得热闹,每每都会精心装扮一番,难免出了风头。后来她知晓祖母如此只是为了将她待价而沽,席珍待聘,便没了兴致。 程雍便是在数不胜数的宴席上见过的,虽然只有一次,却是印象深刻。 他身上有书卷气却并不文弱,清隽儒雅,芝兰玉树。 是我想事情太过出神,姑娘可好?”他声音干净温润,像冰天雪地里燃了一团小火,将方才的忐忑烘烤殆尽。 赵荣华如今是宫婢装扮,许是因为自尊,怕他在此时认出自己。 她低头点了点,又赶忙绕过月门,往前继续行走,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提醒,“雪天路滑,前头是鹅卵石铺成的甬道,姑娘慢些走才好。”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节 直到走出了很远,赵荣华心里仍旧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自从入了小厨房,她便知道终有一日会遇到无数次像今日这般尴尬的场景,她虽在心里抛却了自尊与傲气,然真正面对旧识的时候,竟然还是会控制不住的羞耻与狼狈。 金狻猊香炉漫出袅袅烟雾,透过十二扇水墨屏风的缝隙,赵荣华瞥到容祀慵懒的支着脑袋,手里捏着煮饼,似在端量。 她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就听到容祀淡着嗓音问,“你做的?” 赵荣华答,“回殿下,是奴婢做的。” 做的忒多了。” 赵荣华一愣,屏风后的人已经在吃第三个了。 还有事?”容祁瞧她温顺的杵在原处,虽隔着屏风,那纤细合宜的身量却别有一番韵味。 奴婢有事要秉,方才那两个钱袋上…” 过来。” 赵荣华本不想离他这般近,只是瞧着那冷鸷的眼神,腿脚便下意识的挪了过去。 待她走到塌前,容祀才收回视线。 说吧。”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支着脑袋端量她。 那两个钱袋是用蜀锦缝制,面料贵重,即便是宫中妃嫔,也得位份尊贵者才有。” 别看汝安侯登基没几日,各宫妃嫔却是封了不下少数,然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并非没有人选,只是继夫人袁氏还未上位,便被各个谏官贬的体无完肤。ā陆ksw.com袁氏暂领后宫,却始终师出无名。除她之外,位份高的便数柔妃,贤妃还有最近颇受宠爱的如美人了。 容祀笑,手指叩着小几慢慢敲着,并未打断赵荣华的话。 若是想要买通春意,行事的下人必定小心万分,断不会用容易辨认的蜀锦钱袋来做交易。奴婢猜想,是有人想用殿下之手打压旁人。 其实想要找出此人并非难事,只要让春意说出…” 晚了,早就腌缸里了。”容祀桃花眼一眯,似是回味方才的情形。 赵荣华悄悄呕了下,又道,“奴婢还有法子。” 容祀抬起头来,神色一怔,忽而笑着捏起煮饼,“孤倒不知赵家还有断案之才能。” 赵荣华故意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不慌不忙解释,“蜀锦分到各宫不多,无非几位娘娘,奴婢看过钱袋,用的是苏绣针法,定然是绣功精湛的妇人所为。” 容祀一早就知道有人想借他的手除掉袁淑岚,不管是谁,他都懒得去查,若不然也不会直接弄死春意。 只是听了赵荣华这一番分析,他脑中竟立时清楚起来,那个怀孕四月的柔妃,可不就是苏州来的,身边跟着个绣功了得的嬷嬷。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柔妃也是袁淑岚亲自挑选送到父亲床上的。 然后呢?”容祀不以为意的靠在软枕上,修长的手指雪白如玉,他拈起胸口的头发,慢悠悠道,“让孤找出真凶,除了你的心头患事?” 这厮,竟一下就猜到了。 赵荣华坏了那人一石二鸟的妙计,日后必然不好过。就好比你在战战兢兢做事,总有人在暗处冷不丁放支冷箭,指不定哪日射中胸口,小命也就没了。 奴婢不敢,奴婢是怕殿下遭坏人设计。” 容祀忽然冷笑起来,“谁敢设计孤,孤就让她不得好死。” 赵荣华猛地一颤,只觉容祀另有所指,她怔愣间,容祀已然趿鞋下床。 还真是比孤想象的有趣,你这么费尽心思的活命,累不累?” 当然累,累也得活下去啊。 赵荣华低着头,默不作声,心中真是一片沮丧。 容祀走到她跟前,低头,热气呵在赵荣华的脸颊,他的视线沿着那截玉瓷般的皮肤移到下面。 棉衣沾了水,湿哒哒的贴着皮肤,她本就生的好看,白净的皮肤一尘不染,乌发简单束着,只插了一枚素簪,就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赏心悦目。 容祀伸手,她又受了惊吓一般往后避开。 那腌菜大缸还有一个。”他直起身子,巨大的阴影从上而下压迫袭来,赵荣华有些喘不过气,腿脚生了根,再也不敢乱动。 容祀满意的笑笑,伸手捏住那枚素簪,往外一拔,乌发卷弾着散开,像一汪碧水,又像滑溜的锦缎,伴着清甜的香气,扑入鼻孔。 他凑上前,嗅着她的味道。 鼻尖蹭过赵荣华的耳廓,惹的她咬唇克制着颤抖。 忽然,容祀低头拨开她的衣扣,在赵荣华懵圈下,埋头落入那片柔软。 尖牙毫不怜惜的咬住锁骨,像饿狼觅食,赵荣华再也受不住,扑通一下跌到地上。 她拢着衣领,立时跪趴下去。 容祀的脚尖就在眼前,绵密的呼吸声撞得她耳膜生疼。 她的身形极妙,纤软似璞玉一般,玲珑后翘的臀骨盈盈可握,此时正像只羔羊一般,颤着身子伏在地上。 第6章 “孤的床榻又大又软,上来做?” 容祀倒退着落到榻上,两手撑着锦被,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曼妙的身子,还真是勾人。 宓乌说过,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因着年轻气盛,如狼似虎,大都破了身子,元阳失守。 那口气,带着叹息,又夹着恨其不争的嘲讽。 恰好今夜,容祀餍足后起了兴致,忽然想试一下帐内春宵如何快活,他拍了拍床榻,不耐烦地催促,“做不做?” 赵荣华没敢起身,温顺回拒,“多谢殿下美意,奴婢跪着就行,不用坐。” 欲拒还迎? 容祀坐直了上身,将右腿往膝上一叠,邪火上来之后,竟有些压抑不住。 他虽没有做过,却机缘巧合翻到几次图册,里头场景一应具象,很是生动,或盘或绕,或勾或磨,他向来记性好,眼下看着跪趴的美人,脑子里头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旖/旎之景。 他打开折扇,快速扇了几下,却是觉得越扇越热,索性站起来,疾步走到赵荣华跟前,“那就在地上?” 赵荣华“嗯”了声。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她悄悄侧脸,这一侧不打紧,却看见容祀自顾自的解起衣裳,转眼就开始剥中衣,她吓得面色凄白,当即不管不顾,爬起来,奔着门口窜了。 容祀正在撕扯衣裳盘扣,却觉得眼前好像刮过一阵风,他抬头,两扇楠木大门咣当一声,那个人绊了下,又慌不择路的爬起来,跑进漆黑之中。 他的手指还停在盘扣上,身下火气被风一吹,登时熄了一半。 胥策探了个脑袋进来,瞧着他剥粽子一样层层脱落的衣裳,不禁面上一热,很是关切地询问,“殿下,外头还有两名宫婢没睡,若不然叫她们过来…” 然容祀好像僵了一样,神情悲愤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胥策又忍不住看了眼,容祀嘴角抽了抽。 胥策又看了眼,容祀好像笑了笑。 就在胥策想看第三眼的时候,容祀忽然冷笑一声,“要不要孤脱光了给你看?” 胥策扑通一下跪倒地上。 备水,孤要沐浴。” 胥策忙不迭的退下,又听容祀补了句,“备冷水。” 赵荣华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了厢房,冷僻的院子里,只有两只老鸹兀自嘎嘎的叫着,她披散着头发,好容易靠着墙角站定,鞋子险些跑掉,她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 冷空气涌入胸腔,呛得她咳了一口,撕扯着肺脏,生疼。 姚鸿说的没错,容祀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不能招惹。 没寻到庇护不说,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她听人讲过,曾经有个婢女想要爬床勾/引容祀,衣服都脱了大半,结果被他丢进池子里,喂了土龙,啃得骨头都没剩下。 绷着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她沿着墙根坐下,硕大的雪片子劈头盖脸的砸来,她捏着衣领,想的是日后该如何应付,若只在小厨房本分做事也就罢了,怕就怕蛇虫鼠蚁暗中报复。 厢房里传出呓语,在这清净的深夜,那声音显得焦灼痛苦。 春意的床铺空着,旁边躺着香月,其余人都睡了,也或者没有睡,只是闭着眼,没人回应香月的呻/吟。 香月脸呈乌紫色,呼吸若有似无,没有鲜活生气。 赵荣华把炉子烧旺些,拿温水浸湿帕子,来回数次敷在香月唇上,屋内的温度很快融化了结晶的血,腥甜的气味弥漫扩散,她从被子下握住香月的手,还是很凉,腕上脉搏跳动轻微。 赵荣华急忙从自己铺上搬来被褥,给她重新掖好被角,又灌了一壶热水塞到她双脚处。 她伤的极重,铁蒺藜的扎伤,铁鞭倒刺的勾划,把皮肉翻烂,有些伤口刮着布条和棉絮,黏连在一起,没有药,是决计撑不过去的。 赵荣华探手摸上香月额头,这个时辰便开始高热了,脸色从乌紫转回微白,唇上是不正常的红。 弟弟…”香月喃喃一声,面色痛苦的拱起脊背,赵荣华伏过身子,便听到香月自言自语,“我弟弟不是肺痨,他会好的…等搬了新住处,娘…你给他重新裁件衣裳,找个大夫…钱…我也会攒到的…” 赵荣华直起腰来,看着香月,思量了片刻,便开门往外走去。 桂宛从被子里露出脸来,她望着门口,继而将视线转到香月脸上,谁都清楚,香月被打成这副模样,没有伤药,只剩下等死的命,都是宫人,谁都没有多余气力救她。 灵鹊阁离着厢房甚远,又因着雪大路滑,等来到门前的时候,赵荣华的两双鞋都湿透,冰冷麻木,她伸手叩完门,便站在廊柱旁等。 过了好些时候,宓乌才披着外衣打着哈欠出来,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是她,不由一愣。 待听清了来意,宓乌也没含糊,转头去小柜里取出两瓶伤药,交给她,“白瓶内用,绿瓶外敷,三日就能大好。” 谢谢。”赵荣华拿了药,转头提起裙角就走。 等一下!” 赵荣华又急急刹住脚步,回过头,大雪在她周身洋洋洒洒,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像是带了光芒一般,看着温顺安静,却又风骨截然。薆荳看書“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人,打的什么主意?” 宓乌倚着廊柱,披散的头发四下飞起,衣袍狂舞,他乜了眼,抱紧胳膊。 自然都是为了活着。”赵荣华冲他一笑,又道,“成丸之前,要将所有碾成粉末的药材同粉草水膏还有炼好的蜂蜜糅合到一起。” 宓乌松开手臂,板起脸来,“你之前给我的方子,是假的?” 赵荣华转过身来,往手上哈了哈热气,摇头,“是真的,只是没写全罢了。”若写的太过详实,她也不好寻借口来麻烦宓乌。 宓乌生气,跺了跺脚,害他白白浪费数日,难怪调来调去总是差些味道。 宓先生,我还会制别的,你若是想学,便去小厨房找我。”赵荣华欠了欠身,转头消失在风雪黑夜。 宓乌摸着本就没长几根的胡须,心中连连感慨,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节 临近年关,厨司派到各个小厨房的任务很是繁重,各种宴席接连不断,往往忙到深夜,刚睡下,又得早早起来,摸黑洗煮。 香月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与此同时,赵荣华本就娇小的脸蛋熬得好似小了一圈,看起来那双眼睛也就愈发生动可人。 房中灭了炭火,只有几缕青烟不停上冒。 香月被呛醒,扥的伤口疼痛,她蹙眉,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对面床铺,支着脑袋打瞌睡的赵荣华。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好几次差点摔到小几上,香月润了润唇,眼睛一热。 还没开口叫她,门帘便被人猛地掀开,凉风呼呼的卷了进来。 没完没了的活,就我们三个人在那做,旁的小厨房帮忙的都有六七个,真是丧气!”那人把襜衣往床上一扔,没好气的扫过赵荣华,她被惊醒,惺忪着眼睛没回过神来。 大白天还在睡觉,若是做不了粗活,就该早早请辞,何苦跟我们这些人赖在一起讨饭吃。” 香月咳了声,那人这才收敛些,讪讪的喊了声,“香月姐。” 今日我便能下床帮工,你也不必骂骂咧咧,同在屋檐下,受了怨气也不该胡乱撒。”香月坐起来,见赵荣华并未生气,便趿鞋下床,又道,“年节到了,哪回不是忙的脚不沾地。 往年需求大,我们不也才五个人吗。今岁新主不喜奢侈,已然叫办的素简许多,分到每人手下的活不跟往年一般吗?更何况,各班轮值,现下就该荣华休息,你何至于如此暴躁。” 那人听了,面上一红,背过身用手抹着眼睛,“我也不想,只是总有人来找茬,心里一急,就骂出来…” 巧娟,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场,是荣华救了我,我是粗人,没别的见识,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往后谁若是找她的茬,便是跟我香月过不去。” 她说的太过用力,带着伤口撕扯,忍不住弓下腰,捂着小腹。 赵荣华也没生气,巧娟这些话无非是在小厨房受了怨气,心直口快吐出来,跟赵府时候赵荣锦的刁蛮相差甚远,对赵荣锦她都能做到视而不见,更何况是没甚关系的巧娟。 她拍着香月的后背替她顺过气来,又喂下药丸。 巧娟“嗯”了声,红着眼从赵荣华身边走过,香月拽住她的胳膊,不轻不重的说道,“跟荣华道歉。” 赵荣华一愣,旋即抬头看向巧娟,巧娟也惊讶的看着她。 香月不松手,巧娟的脸越来越热,就像火烧火烤一样,末了,她咬着唇,小声道,“对不起。” 赵荣华咽了下嗓子,有些意外。 从小到大,不管她受了什么欺负,委屈,祖母会替她打圆场,却不会维护她的利益,她总会息事宁人的以赵家全局来劝慰她,仿佛只要赵荣华计较细枝末节,便是不识大体。 从来都是她低头,从来没人告诉她,对方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眼睛有些酸,香月握着她的手,捏了捏,赵荣华抬头,赤白的阳光斜照进来,打在她细嫩的脸颊,她笑了笑,回握住香月的手,“没关系。” 第7章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将银晖洒向厢房,风停了咆哮,只勾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 数日像陀螺似的连轴转,一旦稍稍松懈,便很快陷入深眠。 赵荣华拥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梦到了爹娘,仿佛回到牙牙学语的幼时,她根本记不清爹娘的样子,只是一直听到他们柔声轻唤,“淳淳乖,淳淳早点睡,睡醒坐小马…” 温暖的肩膀,带着墨香的衣衫。 祖母说过,父亲年少得志,恩科夺魁后便入朝做官,一路平步青云,眼看就要光耀赵家门楣,偏偏在此时遇到母亲,陷入□□不能自拔,最终竟然荒唐到跟赵家割裂关系,愤然辞官。 祖母统共三子,唯父亲被赋予众望,可想父亲的决绝对祖母造成何等伤害。 赵荣华不知陈年旧事究竟如何,却知母亲在赵家是极不受欢迎,甚至可以说令人厌恶的一个存在。没人愿意提她,也没人敢去提她,唯恐不小心犯了祖母忌讳。 淳淳手指好看,等长大些,爹爹教你读书写字。” 耿二叔还要教她抚筝呢…” 不管学什么,咱们淳淳都是最好的…” 娘…”她抱着被子,就像抱着母亲的手,暖暖的,她忍不住蹭了蹭。 不准跟我提那个女人!”祖母的手串啪的打在佛龛上,碎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她抢走了我的儿子,又蛊惑他与自己双双自尽,小门小户的下贱胚子,为什么死也不放过英韶。ā陆ksw.com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永远都不会把她的牌位放进赵家祠堂!” 祖母的薄唇一张一合,严肃的脸上满是愠怒与狰狞,她吓坏了,将头埋进胸口,别人都有爹娘,只她跟着祖母,就连无意说到母亲,都会招来穷凶极恶的斥骂。 眼泪太冷,流到嘴里咸咸的,赵荣华于半夜哭醒,看着周遭黑漆漆一片,就像身处陌生环境里,只她一个孤零零的存在,心里头更难受。 她用被角洇了下眼睛,把脑袋藏进被子里头。 深夜的赵府,静的能听见猫叫。 豆大的火苗蹦出油星,冯嬷嬷把炭火调旺些,这样好的银骨炭,比往年贵了许多。 一直没有小姐消息,还好现下牵上线了。老夫人,外头风停了。” 冰凉的帕子落在赵老夫人额头,她睁开眼,矍铄的眸子不复病软的疲沓,锐利的仿佛鹰隼一般。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华儿活着,我们赵家就有指望。”她坐起来,披上绛紫色锦衣,冯嬷嬷找出靠枕,垫在她身下。 小姐从小没离家,也不知会不会受欺负,天这么冷,她穿的够吗…”冯嬷嬷递上燕窝,神情很是忧虑。 赵荣华是两岁多被接到老夫人身边,从小到大看着长起来的美人,性情好,做事熨帖,冯嬷嬷也喜欢她。 华儿那张脸,招人疼。”李氏吃了燕窝,体力慢慢恢复,干瘪的唇轻轻一抿,“除非容二是个阉人。” 说来也奇怪,当初容二初入京城,忙着平叛不说,怎么就一下劫到小姐的送殡队伍,知道小姐假死的不就她跟您,怎么…”冯嬷嬷说到这,忽然止住,睁大眼睛望向李氏。 李氏捻着佛珠,安然的靠着软枕。 冯嬷嬷吸了口气,小声问,“老夫人,是您给递了消息出去,您不想小姐走?” 她没有说的太过直白。 到底是亲祖母,费尽心机把赵荣华留下,送到容祀嘴边,冯嬷嬷不敢相信她只是为了利益,为了赵家。她宁可自欺欺人的认为,李氏是真的不舍孙女远遁。 因为一旦赌错,等于羊入虎口,断送了赵荣华的性命。 容祀是什么人,他手上沾了数不清的人命。 冯嬷嬷舔了舔唇,有些难以置信的扫了眼李氏,她掩下吃惊,垂眉小心递过去漱口水,忽听李氏轻笑,“她母亲做了孽,自然是要女儿来偿还的。” 晌午过后,小厨房的烟火慢慢驱散,香月从外头进来,两只手背对在一起用力揉搓,这几日日头太好,冻疮受热痒的反而更加厉害。 她从案上切了姜丝,攥起来压在冻疮上,见赵荣华还在那忙碌,便上前看。 一碟碟青菜瓜果切好后用瓷盘盖好,分门别类的整理到条案上,是晚膳要用的东西。 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赵家小姐。” 赵荣华收拾完,擦净手上的水,“小姐应该什么样子?” 她不像大房二房的哥哥姐姐那般,在学堂读过书,她只是跟着祖母看过寥寥数本,故而字写得也是差强人意,反倒是厨艺女红沾染不少。祖母偶有贪食,便让她在院中小厨房做,兴许是有天赋,她学东西极快,有时候珍馐入肚,她就能琢磨推敲出做法,每每以此哄老太太高兴。 香月调侃,“我这个没做过小姐的,反要教你小姐做派,你可太抬举我了。” 两人嘻嘻一笑,香月又道,“只是宫里贵人不少,我却是知道她们会吟诗作画,抚琴下棋,还没见着哪个混在厨房跟油烟打交道。” 今儿不就见着了。”赵荣华直起腰来,把头发抿到耳后,忽然往香月耳边靠了靠,小声说道,“你弟弟治病的银子,我有办法。” 香月一愣,忍不住好奇,“你家里人送银子进来了?” 赵家到底没倒,托关系找人总能打探到孙女的近况。到时花钱打点一下,赵荣华便能过的舒坦些,总比窝在小厨房没日没夜苦熬要好。 赵荣华摇头,神秘兮兮的弯起眉眼,“只要有门路,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能救你弟弟。” 她被抬进宫里,就没指望过赵家。 宓乌捏起一枚炼制好的丸药,在鼻间嗅了几回,里头加了二十八味药材,碾成细粉后又用粉草熬成的膏,炼好的蜂蜜调和成型,其中剂量偏差分毫,味道便相差甚远,他已经按着赵荣华的方子调配出来,却总觉得味道不太对。 宓先生,还需装入瓷瓶,埋到松树底下,吸取松根香气,七日后取出,味道便会醇正。” 赵荣华从檐下走进来,她穿着瓦青色的比甲,窄袖衣裳,衬的纤腰袅袅,玉软花柔。 定是有事要烦我。”宓乌一拍手掌,果不其然。 赵荣华倒也没有含糊,坦诚的将自己所需一一详述,生怕宓乌遗落,还特意将手写的纸条拿来,对照着药材名称,添上剂量。 宓乌扫了眼方子配比,“你要做冻疮膏?” 赵荣华点头,“劳烦先生费心,事成必有重谢。” 你要的量,未免有些过大…”宓乌捏着下巴,抠着手指盘算完,约莫有几百人的用量。 宓先生,我还会做祛瘀膏,不是寻常所见那种,只要肤下淤痕,不管因何而至,都能三日内消除。”她早已备好说辞,似乎清楚宓乌想问什么,故而一副了然如胸,从容自若的模样。 赵家三房,没有一房行医,据他所知,传言中的赵荣华,似乎也只是个攀附权势,左右逢迎的姑娘,根本与面前这个会讲条件,头脑清晰的人对不上号。 毕竟赵家老夫人素爱带她坐席,结交权贵,心思目的就差刻在脸上,我要凭着孙女一飞冲天。 得,到时拿方子换药材。” 得了宓乌承诺的赵荣华,喜悦之色饶是尽力克制,做饭的时候亦是忍不住偷笑数次。 一连几日,直到冻疮膏制成,她将剩余的储存在小厨房地窖中,只分装了十几个瓷瓶。 小厨房除她之外,手上都已生疮,更何况厨司几百人,对于冻疮膏的需求定然迫切。然而冻疮膏素来名贵,普通宫人宁可忍着或用姜丝生敷,也不舍得花银子去买药。 她做的冻疮膏,有奇效不说,定价也在宫人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这十几瓶是来钓大鱼的,免费分发给各处,用量维持到几人将好的时候,若要再用,免不得过来找她们。 你替我一下,三厨司的小润来找我买药。”香月压低声音,跟赵荣华嘱咐完,擦了手就往外走。 赵荣华跟上去,“还是老规矩,任谁都别说是我做的,若有人问来处,只说宫外有渠道,无人问,便也罢了。” 知道。” 她们本就奔着薄利多销,眼见着那缸冻疮膏用去大半,给香月弟弟治病的银子也已经攒足了,她托人送去宫外,心情也跟着轻松许多。 这夜赵荣华值夜,方从厢房出来没多远,便被一人拽着手臂拉到暗处。 她惊了一跳,正要喊人,那人却立时松开手,哑着嗓音介绍,“姑娘别怕,你祖母托人找我,让我来瞧瞧姑娘过的可还如意。” 她适应了黑暗,将那人轮廓看了个大概,她是个老嬷嬷,年岁与祖母身边的冯嬷嬷差不多,看起来很是淡然。 嬷嬷是哪个宫里的,怎会半夜来到小厨房?”她没有回答,只是警惕的看着。 姑娘不用疑虑,我老婆子活了半百没必要骗人。我既受人嘱托,便当将你祖母的意思转达清楚。姑娘安心,赵家暂且无恙,只是姑娘不得不为了自己前程多加考量,若是留在小厨房这等腌臜地蹉跎岁月,那便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爹娘给与的一切。 过几日的年夜宴上,大宴之后会有小宴,二皇子全权主持,届时会有京城的高门贵女,世家子弟列席,你需出现在此宴上,自有人会找你。” 说完,她四下看了一圈,见赵荣华没甚反应,不禁着急道,“你倒是回句话,我也好转给你祖母。” 野猫爬上墙头,喵呜的凄厉喊叫渗的人汗毛耸立。 赵荣华顿了下,平静回她,“叫祖母安心就好。”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节 嬷嬷得了话,高兴的叹了声,“便知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赵荣华知她会错了意,却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她抄小路,避开值守的侍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灯花噼啪爆出油星,伏案阅卷的容祀这才抬起头,睨了眼胥策。 那人上眼皮粘着下眼皮,鼻子里还传出轻微的呼噜声。 什么时辰了?”他咳了一声,拢着外衣往后一靠。 胥策冷不丁站直,压下哈欠答道,“殿下,子时过半了。” 程雍亦从对面书堆直起身子,他在宫中住了半月,每日天不亮就被叫到书房,常常熬至深夜才能回去休憩。 容祀看着瘦弱,单薄,却仿佛蕴积着无穷力量,他能不眠不休为着一件事摸索,亦能将书案当做卧榻,累极便撑着下颌小憩片刻,醒来又是精神抖擞的继续奋战。 他性情乖僻,做事狠辣。 程雍曾亲眼看着他用炭筒活活烤死一个奸细,皮肉烫烂,空气里都是熟肉的恶心味道,他犹在旁侧喝茶赏月。 照理说程雍该是怕他的,可他又比任何人懂得任人唯贤。 比如对他,容祀力排众议,毫不含糊的将他从崇文馆调到了太府寺,处事果决,颇有明主风范。 殿下与程大人可是饿了,让小厨房做些吃食送来?” 容祀揉着太阳穴,经胥策提醒,方觉出腹内空空,他点着手指敲在书案,明眸扫向身姿笔直气质儒雅的程雍,象征性的问了句,“吃什么?” 程雍颔首,声音清润,“都可。” 容祀蹙眉想了片刻,信口而来,“就随意吃些,杏仁佛手,翠玉豆糕,冰糖核桃和蜜饯菱角吧。” 第8章 程雍啜了口茶,温声提醒,“殿下,夜已深,随意垫垫便可。” 容祀摇头,“你与孤并肩熬夜,孤深感欣慰,不过四样小食,又非珍馐美馔,我那小厨房的婢女,不仅貌美,厨艺更是了得。” 程雍没再说话,倒是容祀,好像来了兴致,支起脸敲着桌案,懒懒说道,“前几日送到你房中的糕食,便是出自她手,我听伺候的婢女说,你都吃光了。” 许是因为做的多,容祀每每余下几块,便着胥策送去给程雍享用。 糕□□致且味美,程雍便悉数入了肚,是以这几日虽熬的狠了些,却也不见消瘦。 殿下的小厨房,果真非常人可比。” 容祀一愣,半晌,忽然轻笑,“你若是喜欢,孤亦可送你。” 他打了个哈欠,遂摆摆手,将身子往后一仰,拉高了裘毯遮住整张脸。 程雍知他要睡,便没再出声。 自圣上御极以来,一摊子烂事接踵而至,朝臣为表忠心,也是日益勤勉,恨不得将数十年来的积攒一股脑倾倒出来。 圣上倒是想得开,打着历练锤磨的名号,将朝事琐碎全都交由容祀处置。 他则安心享用源源不断送进寝宫的美人,可谓沉湎淫逸,老而弥坚。 程雍低头,将书翻至下一页。 手边的炭火徐徐缓缓送来温热,他四岁开蒙,向来勤勉,每日天未亮便披衣早读,夜里临睡前还要就着淡淡烛火,看上几页典籍,数十年如一日,只幼时觉得辛苦,后来便乐在其中,不甚享受。 翻完最后一页,程雍起身来到窗前,月色如洗,投在窗纸上,将房间笼罩的恍若罩了层薄纱。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支开窗牖,看着一缕婀娜纤弱的身影从廊下缓缓走来,程雍没动,直到那人临近些,抬头瞧见了他的模样,只一瞬的怔愣,赵荣华复又低下头,避开窗牖,来到门前。 容祀是在程雍开窗的时候醒的,空气里搀了凉风,隔着裘毯却叫他浑身瑟了下。他把裘毯拉到鼻梁,静静地看着那人身姿如玉,眉目清朗的站着,好像世间万物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叩门声响起,程雍下意识的回头,容祀扯开裘毯,起身拂了拂衣裳褶皱,又慢条斯理走到程雍跟前,他们二人身高相差无几,站在一起的时候,程雍往后撤了一步,微微颔首。 你认得她?” 程雍未明白过来,容祀忽然笑了声,又道,“你吃的糕食,都是她做的。” 胥策已然将赵荣华带了进来,她手中提着食盒,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如玉,只鼻尖红红的,像是桃尖,叫人想咬一口。 赵荣华从进门便低着头,恭敬的将四色瓷碟摆置到榻上小几之后,便敛了食盒,倒退着想往外走。 急什么?” 容祀开口,赵荣华立时止了脚步,在门槛前站定。 房中的熏香夹着墨香气,淡淡的涌入鼻间,容祀背着手,慢慢踱步到案前,倚着黄梨木方椅坐下,眼睛一挑,“过来喂孤。” 他把手枕到脑后,很是轻曼的叠起双腿,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僵在门口的赵荣华。 受宠若惊,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是不是?” 赵荣华心里一抽,面上却是挤出笑意,“能为殿下侍食,奴婢荣幸至极。” 知道就好。” 简直是一场噩梦。 她洗净手后,拈起一块翠玉豆糕,小心翼翼送到容祀嘴边,那人抬起眼皮,对上她盈盈水眸,唇却没有启开。 赵荣华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贴着他的薄唇。 容祀嗅着她身上的清甜气,垂下眉眼,张嘴含住那块翠玉豆糕,赵荣华飞快的收回手指,唯恐那对尖尖的牙齿又要发疯,她暗自吁了口气,又拈起菱角。 容祀侧过身,支着胳膊看她,乌发如云,乖巧的以银簪挽起,肤白如雪,眼下连鼻尖的红也变成淡淡的玉泽,红唇适宜,垂首间,那两排小扇般的鸦羽遮住眸中的清纯,容祀将眼神往前一扫,落在那截裸/露的颈项上。 他收回视线,慢慢咬住菱角,又往里咬了下,在赵荣华没来得及撤手前,他张嘴擒住她的指尖。 赵荣华浑身一酥,睁大眼睛对上容祀的眸。 他眼睛在笑,舌却掠过她的指肚,勾了残渣与香脂,卷入喉中回味。 力道不轻不重,赵荣华却抽不出手来,那两只尖牙对磨着她的皮肤,稍微挪动,便陷进肉里。 我想咬你。”他故意凑到她耳边,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赵荣华面红如火,当下禁不住扫了眼旁侧的程雍。 程雍依旧在看书,端着笔直的身子,清风玉骨,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的行径如何。 赵荣华知道,容祀是在逗猫逗狗一样的戏弄她,将尊严扯下,然后掷到地上,看她羞愧难当之际,又轻飘飘的剥离抽/身,居高临下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ā陆ksw.com只要足够忍耐,他也就没了兴致。 果然,容祀瞧了半晌,顿觉无趣。 去给程大人侍食。” 此言一出,程雍握书的手忍不住抖了下,抬头,目光如镜,“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容祀没应,反而催促赵荣华,“耳朵聋了?” 程雍站起来,温润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自在,他向来克制,洁身自好,身边伺候的也只有两个小厮,自然从未叫姑娘喂食过。 赵荣华咬着唇,低头走到程雍面前,她始终没有抬眸,只是规矩的拈起核桃仁,举到程雍嘴边,柔声道,“程大人,请用食。” 程雍喉咙焦干,如芒在背,他伸手径直接过核桃仁,飞快的放进嘴里,吃完不待赵荣华再拿,便站起来,拱手一抱,“殿下,若无事我便回房歇了。” 也好,明日又是忙碌无休。” 赵荣华如释重负般,在心中颇为感激程雍的解围。 偏偏,容祀不叫她如愿。 你去给程大人更衣。” 木架上挂着一件银白色狐裘大氅,程雍的手指落在上面,闻声不由得咳了下,两耳泛红。 赵荣华从架子上取下大氅,垫起脚尖,抖开后披到程雍身上。 她眉目如画,纤飞入鬓,秀气的鼻梁沁出几颗汗珠,愈发衬的肌肤细嫩。 程雍抬着下颌,两只手垂在身侧悄悄捏成拳头,他的胸口跳的厉害,若有似无的清香不时顶入肺腑,稍微低眉,便能看见她认真系带子的神情,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穿好大氅,程雍才长长舒了口气。 赵荣华知道程雍近来长居于宫中,亦知他性情沉稳,谦和儒雅,并非容祀那般难缠。虽有些羞耻,终究比面对容祀要轻松许多。 诸多沮丧随着年夜宴的临近,逐渐被紧张取代。 赵荣华与香月因着厨司事务,与果蔬局还有排办局的人多有来往,后又认识了采办上的葛嬷嬷,便与她七三分账,算是打开了往宫外买卖的渠道。 赵荣华从灵鹊阁回小厨房,还未走到院中,便听到有人在笑。 甫一进入院门,有人喊她,“荣华?” 赵荣华疑惑的抬头望去,看见戈庭兰,她穿着菊纹锦服,罗裙百子褶,白皙的脸上带着惊诧。 容家入京,戈家率先携营兵投靠,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现如今戈家在朝廷上炙手可热,地位今非昔比。 秋日宴上,她还曾与戈庭兰同席而坐,饮酒赏花。 可现在… 赵荣华耳根一热,戈庭兰身旁那道明艳的身影立时走上前来,肆意的打量,“她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赵荣华?” 第9章 说话的是袁氏的小女儿,容祀同父异母的妹妹容清韵。 袁氏统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容祐比容祀大两岁,是她做外室时候生的。后来袁氏入汝安侯府,将容祐养在外头,直到七岁才领入侯府。汝安侯一直觉得对容祐亏欠,故而入府后对其很是疼爱。 袁氏第二个孩子没落地,胎死腹中,那年容祀六岁,险些被汝安侯打死。 容清韵是袁氏最小的孩子,得来不易,因此甚是溺爱。 赵荣华扫了眼院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砸了一地,瓷片在日头下折出光来,洗好的蔬菜瓜果滚着泥巴散在四周,香月和其余几个婢女跪在地上,容清韵带来的婢女小厮颐指气使的守在旁侧。 正看着,又有小厮抱了一堆东西,出门就胡乱往地上一摔,瓷片崩到赵荣华脚边。 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瞧瞧。”容清韵声音恬淡,却带着一股刁蛮之气。 戈庭兰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她与赵荣华年岁相仿,家世又势均力敌,自幼坊间总有人拿她俩比较,比来比去,她也落了个千年老二的名声。 她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眼下对面那人穿着素色棉衣,鬓发微乱,手里还抱着一捧叫不上名的药草,戈庭兰不禁站直了身子,那件菊纹锦服的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比赵荣华身上的棉衣,不知好看了多少。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节 兰姐姐,她还不如你长得俊俏。” 戈庭兰听了这话,刚生出来的畅快霎时烟消云散。容清韵这个人,说话素来不过脑子,若是想抬举她戈庭兰,大可换个说法,哪能这般给人添堵。 什么叫“她还不如你长得俊俏”。 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 然戈庭兰却是面上不显,抚着指甲上的蔻丹,徐徐笑道,“我可不敢担此虚名,荣华自小便是京城美人,许多世家子弟众享追捧,更有甚者为她抒写诗文,倾诉爱慕。 我自是没有她的美貌,公主说笑了。” 在厨司待着,烟熏火燎,早晚是个丑八怪!”容清韵不屑,翻了迹白眼瞪着赵荣华,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别人或许如此,荣华可不一样。”戈庭兰莞尔一笑,指着赵荣华的手对容清韵道,“从前我们一同在日头底下站着,回去都黑了一圈,只荣华越晒越白,白的叫人羡慕。 你瞧她的手,哪里像是做粗活的,分明嫩的像葱段似的水灵。” 赵荣华不知哪里得罪了戈庭兰,今日明摆着蓄意挑拨,好似非得勾起容清韵的兴致,她越是“夸”赵荣华,容清韵便越是注意她,在这深宫里头,被人盯上并不是好事。“天生狐媚子!”容清韵毫不客气的啐了句,明艳的脸上俱是鄙薄。 不知小厨房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大量,不要跟奴婢们计较。”赵荣华福了福身,低着头规矩的站到对面。 她的腿骨被人从后猛地一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趴倒在地。 贱婢还敢站着跟公主说话!” 容清韵身边的嬷嬷是个老辣的,出手后横眉一倒,气势汹汹的叉起腰来。 赵荣华的两手按到瓷片上,登时就扎出血来。 容清韵今日来,本是为着母亲袁氏。 昨日有人往袁氏院中放了一口大缸,缸里泡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当场吓昏两个婢女,尖叫声充斥着常春阁,叫袁氏夜里就犯了病,痛的难以安眠,把房中瓶瓶罐罐摔得粉碎,若不是嬷嬷拦着,恐袁氏会捡起瓷片自/残。 容清韵见过母亲发病的模样,她狰狞着面孔,双手狠狠撕扯着头发,嘴里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喊叫,那样子让容清韵不敢靠前。 素日里还好些,一旦月圆,夜里的袁氏恨不能拿把刀三刀六个洞把自己戳烂。 送缸这事不用想,闭着眼都知道是容祀干的,容清韵今日来,就是为了出气! 眼看着赵荣华狼狈的趴在地上,容清韵心里很是痛快,她虽不能拿容祀如何,借机惩治他的下人也算退而求其次了。 赵荣华跪立起来,两手扶着地,嗓音涩哑,“奴婢知错。” 她脸上火热,眼睛跟着模糊起来,其实她并不想哭,只是不知为何,低头的瞬间,似有万般委屈席卷而来。 在这偌大的皇宫,有太多人可以决定她的生死,而她只能像蝼蚁一般,小心谨慎的保全性命。 容清韵勾着胸口的头发,嗤之以鼻的笑道,“贱婢…” 你动她一下试试?!” 手风已至,容清韵的手生生停在赵荣华颊边。 容祀慢条斯理的走来,他穿着一袭鸦青色锦袍,外罩玄色大氅,颀长如玉,眉眼幽深。 容清韵忽然就有些后怕,她绷着小脸,不悦地收回手,捋了捋头发,“我教训奴才,二哥也要插手?” 容祀不动声色的扫了眼,仿若没有听到她的话,反而走到赵荣华跟前,罩下一片阴影。 抬头。”他手里抱着暖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嘈杂的院落因着容祀的到来,已然变得鸦雀无声,连同容清韵带来的婢女小厮,也都收敛了气势,低头往后退了退。 赵荣华抬首,撞进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眼眸疏离,冷鸷,又像淬了毒的刀子,带着嗜血的疯狂。 她又赶忙低下头,手被容祀牵了起来。 掌中碎瓷沾着鲜血,有一滴落到容祀雪白的狐毛上。 容清韵无意识的咽了下嗓子,开口就道,“她见了本宫不跪,还敢顶嘴,本宫只不过是教她规矩。” 规矩?”容祀没抬头,牵着赵荣华起来后,掏出帕子小心给她剥去肉里的碎渣,“规矩就是你无缘无故让人砸了孤的小厨房,又趾高气扬的打骂孤的人,现在轻飘飘的说一句,要教她们规矩?” 他声音轻柔,说话间气息喷吐在赵荣华的腮边,热燥燥的。 她往回缩手,容祀眉眼一抬,她又赶紧老实的任由处置。 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划着赵荣华的皮肤,染上血后,他抬手,举到眼前,漆眸扫向对面有恃无恐的容清韵。 你,配吗?” 容清韵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她攥着拳头,杏眼圆睁,骨子里的任性刁蛮彻底压下心里的顾忌,直直冲着容祀顶了回去,“我一个公主,难道教训不了贱婢!” 容祀懒懒挑起长睫,皙白的脸上挂着嘲讽,“自己宫里的破事一件接一件,倒还有闲情跑我院里跋扈。” 话音将落,容清韵腿脚不由软了下,她当然知道容祀在说什么。 父亲汝安侯御极以来,先后封了两位妃子,数名美人,唯独皇后之位空悬。 原本在幽州时候,母亲袁氏便是继夫人,执掌中馈,到了京城,反而始终有实无名。 京中有不少北襄王的旧交,在联名请封容祀已故生母德阳郡主为理贤皇后之后,数番以袁氏出身低贱,不足统领后宫唯有,阻挠汝安侯册立皇后。 也就是说,阖宫公主,只有她的母亲,没有名分! 旁人心照不宣,此刻却被容祀当着众目睽睽无情挑破,犹如被人掌掴了脸蛋,容清韵的火气噌的窜到了头顶。 她咬牙切齿的与容祀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晌,忽而愤愤将袖一甩,“我们走!” 那老嬷嬷立时跑到她身边,准备伺候她动身。 容祀凉眸一闪,“拦下。” 你,你敢…”那个敢字莫名带了些许惊慌。 袁氏经常叮嘱她,不要招惹容祀。 她虽猖狂,却也少来主动挑衅,可昨日母亲被气得不轻,她那股子怨怒无处可泄,却也是打听了容祀不在院子,这才敢来放肆。 谁知竟被他正巧撞上。 胥策带着几十个侍卫,已将外院围的严严实实,原本站着的婢女小厮,齐刷刷跪倒在地,面如黄土。 他们听说过也见识过二皇子的狠辣,此时巴不得从地上扣个洞钻进去,唯恐下一刻倒霉的就是自己。 方才是谁踹的她。”容祀瞥了眼赵荣华裙角上的脏灰,目光无意的掠过众人。 容清韵身边的老嬷嬷颤着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噼里啪啦掉下来,神情早已不复方才那般嚣张。 忽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容祀脚边,哭天抢地的磕起头来。 殿下饶命,奴婢眼拙,奴婢该死,求殿下不要跟奴婢计较。”说罢,竟自顾自扇起耳光,噼啪的响声直戳人心。 赵荣华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容祀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变/态惯了,大概是想杀人。 果然,下一秒容祀便满意的眯起眼睛,徐徐缓缓的感叹,“是你啊,都是老嬷嬷了,还这么不懂事,跟在蠢货后面,就能狗仗人势吗? 啧,孤今日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刑具,便让这位嬷嬷尝一下梳洗之刑吧。” 在场之人闻之无不大惊失色。 梳洗之刑,就是用滚烫的热水浇满后背,再用铁刷子趁着肉半生半熟的时候,一遍一遍刷刮,最后把人刮得血肉模糊,痛苦至死。 那老嬷嬷抬头错愕的愣了半晌,忽然两眼一翻,抽搐着昏死过去。 容清韵张着嘴,想要骂出口的话就鲠在嗓子眼,两个侍卫已经拖着老嬷嬷的脚拖去了外院,紧接着,便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还有,熟肉的味道。 赵荣华小脸惨白,登时也觉不出手上的疼,胃里却翻来覆去仿佛一团污秽,呕的她头晕目眩。 容祀帖上她的耳朵,声音夹着一丝轻笑,“孤为你报仇了,感动吗?” 第10章 容祀的手捏着她柔软的指肚,像是在研究璞玉一般,垂下的睫毛覆出浅浅的光影,薄唇殷红,眉目清隽。他明明长得那样好看,却又如此阴狠。 老嬷嬷的惨叫穿透耳膜般,时而凄厉时而低吟,渗的周遭人汗毛耸立。 赵荣华被他握着,就像被铁毡黏住,掌心的瓷片悉数被取出,容祀用自己的帕子,一点点按压着伤口,最后在她手心轻轻一吹,赵荣华小腿软了下。 容祀抬眼,眸色幽深,“下次再丢孤的脸,孤可真的会生气啊。” 话音刚落,赵荣华立时抽出手来,就势一跪,两手伏着地面惶恐道,“奴婢知错,多谢殿下宽宏。” 若能人人率性而为,宫中又岂会有尊卑之分,她何尝不想在来人挑衅的时候,正面迎上,可她不能,要想活着,便得时刻记住身份。 她是小厨房的婢女,安分守己比张牙舞爪来的有用,不是吗? 偏她的主子又是个好脸面的,可谓穷鸟入怀,处境艰难啊。 手中落空,容祀挑着眉,捻了捻手指,滑腻腻的,还留有清香气息,他侧着脸,轻薄浅笑,“都太喜欢孤的小厨房了,是不准备走了吗?” 容清韵回过神来,煞白的脸上犹挂着惊恐,忽然,她喉间溢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好似被抽了骨头,踉跄着扶上院墙,贴身婢女赶忙爬过去,搀扶着她的手臂站起。 下次过来,别偷偷摸摸,提前叫人知会一声。要知道,我那些刑具,最近派不上什么用场,废弃在那太可惜了,总得见点血,润润铁器。” 容清韵身子一沉,面上霎时没了血色。 小厮婢女匆忙贴着墙根跟在容清韵身后,没走几步,却见容祀漫不经心的走到院门口,玄色大氅包裹的身形颀长俊美,他逆着光站立,巨大的阴影如猛兽般将容清韵盖在下面。 你还想怎样,你把我的嬷嬷弄死了,难不成还想打我?你敢,你,你简直就是个…”怪胎两字堵在喉中,容清韵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两步,脑中再次浮起袁氏的叮嘱。 不要招惹他! 是个什么?”容祀好整以暇的轻笑,他扫了眼四下的狼藉,依旧不让半步。 容清韵咬着牙根,明明不该怕他的,可就是下意识的想要逃。 她抬着脖颈,滚圆的眼睛试图掩饰恐惧,“你自己清楚!” 容祀笑出声来,清隽的眸中带着森森冷意,“清楚,自然是清楚的。那么此刻,若我不打你,倒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了,你说呢?” 尾音裹着不屑,说完容祀便扬起手来,容清韵吓得闭上眼睛,脑袋往后一偏,耳畔传来轻蔑的嘲笑,“还当你有多大的胆子,原来是个怂包。” 他收手,抱着暖炉,弹了弹衣袖,“收拾好小厨房,就赶紧滚吧。” 常春阁中飘出浓浓的汤汁香气,小厨房的婢女端着刚炖好的鸡汤在檐下候着。 袁氏坐在妆奁前,面容枯槁,折磨了整夜,现下她的一双眼睛通红浑浊,暗淡呆滞,她扶着眼下,指肚慢慢描上眉心,滑到眉尾发间。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节 董嬷嬷拿着檀木小梳上前,见她神色颓唐,不由揉按着她的长发,耐心开解,“娘娘这是心病,只要好生调理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更何况,听闻大殿快回京了,他在外游历多年,兴许找到不少神医名药,娘娘只管放宽心,往后享福的日子长着呢。” 袁氏闭眼,头上的力度慢慢减轻,神经也像被揉开一样,松弛的不似方才那般紧绷桎梏。 她病了好些年,从一开始的嗓音破败,到后来身形走样,再往后便是无休止的疼痛折磨,筋骨好似被毒/液浸泡,不知何时便痛的死去活来,有时候她真想拿把刀捅死自己,那种痛潜在皮肤下,早已让她的筋骨变了形,原先纤细的腰身变得粗肿难堪,就连手指都比年轻时候粗了一大圈,指骨突兀。 那贱婢的尸首处置妥当了吗?” 袁氏看着镜面,就像缸里通红的血水全都泼到上面,慢慢浮出那具腐败的尸体,她别开眼睛,董嬷嬷取了芙蓉金簪,正要往她发间插。 混在泔水桶里,运出宫了。” 董嬷嬷搓上桂花油,细致的抿了抿她的发鬓,袁氏拔下金簪,拉开妆奁底下一层,“弄得素净些。” 是。”董嬷嬷知她意思,袁氏过了明媚如花的年岁,尤其是生完容清韵以后,伤了元气,身子骨越来越差。而与此同时,汝安侯的后宫却是日益繁茂,多少年轻貌美的美人纷至沓来,莺莺燕燕的娇俏怡人,便是袁氏如何装扮,也不如她们那般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柔妃那个贱人,当真以为我快死了,竟迫不及待的想要陷害我。” 娘娘明察秋毫,凭着两个钱袋就能看出猫腻,若是老奴,可真是会两眼摸黑,一心恨上二殿下,哪里会想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董嬷嬷见她气色低迷,便又从匣中取了香粉,淡淡的敷了一层。 她想让我跟容祀斗的你死我活,好为肚子里那个贱胚子让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袁氏出身不高,却凭着隐忍算计一路从外室做到继夫人的位置,眼看就要摸到皇后宝座,却被一群言官挡住。 她知道皇上心烦,故而不会蠢得过去添堵,男人但凡给足他面子与虚荣,又恰到好处的装一下柔弱,他自然会心疼怜惜自己,若不然,凭着日渐衰败的容貌,她又怎能紧紧把持后宅。 鸡汤按娘娘的吩咐,加了许多补气益脾的药材,还有娘娘亲手烹制的菊花茶,滋润败火,想必皇上一定能体会到娘娘的苦心。”董嬷嬷服侍她穿戴整齐,便站到门口等着出发。 袁氏对镜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开始拆卸珠钗,“罢了,叫两个懂事的婢子送过去,我眼下这个鬼样子,叫那贱婢看了只会暗自得意。” 柔妃虽是她赠给皇上的女人,却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不仅如此,柔妃还盯上了后位的宝座,欲除去袁氏取而代之。 也好,娘娘现下还是要多休息。如美人还是听话的,避孕药一碗不剩的喝着,前几日跟皇上试探过立后一事,皇上是向着娘娘的。” 我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了。” 袁氏对容靖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是以多年色衰而权势稳固,那鸡汤和菊花茶送进去没多久,容靖便感念起袁氏的贤德,命人回了袁氏,夜里去常春阁用膳留宿。 屏风后不断有袅袅热气涌动,房中燃着宓乌秘制的熏香,舒筋活血,气息缓和,容祀泡在里头,两条胳膊搭在桶沿,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胸口。 他歪头,瞟了眼跪在地上的人。 可真是好脾气,好耐性,好体力。 泡了半个时辰,她连跪姿都没变过,两手贴地,额头落在手背上,柳腰翘臀,一双玉足露出裙角,如明珠生晕,笼着在一团柔和的雾气里。 容祀翻过身来,趴在桶沿,撩了一捧水,洒在她后脊,赵荣华总算动了下,不过片刻又乖巧的跪好。 房里太舒适,熏香暖炉,温暖如春,她趴在地上,梦到自己被祖母罚跪祠堂的时候。 花朝节,她与大房姐姐带着帷帽出去与人对了几句诗词,回到府中祖母发了好大脾气,姐姐吓得回了自家,只留她一人在那受罚,祖母惯会疾言厉色,说出的话针针见血,戳的她难受也不敢反驳。 每回责骂,祖母都会问候她的母亲,咬牙切齿的讲述母亲当年如何不知廉耻的拐走了父亲,挑拨他们母子感情。 越罗春衫轻薄柔软,蒲团上的刺扎进膝盖,她早就不知被关了多久,又饿又困。薆荳看書“娘…” 容祀的手正捏着她的后颈,听到声音,他顿了下。 手中人的身体轻微颤抖着,滑腻的好似一块璞玉。 水珠滴滴答答沿着手腕流到赵荣华的衣领里,忽然,她一下清醒过来,抬头,对上那双幽幽泛着冷光的眼睛,往下看,是一具精瘦白皙的身子,未着寸缕,水珠沿着肩膀滚到下面,欲落不落的挂着。 她慌乱的想要低头,却被容祀钳着脖颈。 孤在罚你,你却睡着了。” 赵荣华一哽。 容祀整个人从水里站起来,来不及看清什么,赵荣华被他一把按进水里。 第11章 赵荣华头朝下,下意识地惊呼,呛进一口热水,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脖子被一只手死死压着。 水温很是烫人,灌进肺腑,如同窜起的火,卷走所有空气。 她快窒息了。 容四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他看着精瘦,力气极大,赵荣华被按在水底,心脏如同被泡发了一样,慢慢挤满整个胸腔,挤得她几乎无法喘气,她绷不住,猝然张开了嘴,如同火苗被扑灭的最后一刻,她颤了颤,旋即陷入无尽的昏迷。 宓乌听见响动,立时推门进入,径直跑到屏风后。 容祀背对着自己,修长的身形呈压迫状死死攥着赵荣华的脖颈,压在水里,犹如暴怒不受控制的猛兽,血气汹涌中暗藏着阴鸷的杀机。 宓乌走到正面,喘着粗气慢慢调匀了呼吸,“容祀,容清韵去了承明殿,” 容祀纹丝不动,仿若没有听见。 宓乌看了眼他手下按着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温声与他说道,“容祐要回来了。” 手一松,赵荣华软软的跌进水里,容祀直起身子,阴郁的面上勾起冷笑,“宓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得给袁氏重新调配汤药了。” 这厢容靖对袁氏的愧疚感激还未消弭,容清韵便赶到了承明殿。承明殿乃容靖的寝宫,门口有内侍婢女守着,虽再三阻拦,却依旧抵挡不住容清韵的刁蛮。 她被容靖和袁氏宠坏了,阖宫中除了容祀那片,到哪都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她冲进去的时候,柔妃正靠在容靖怀里,衣裳单薄,隐约可见细白娇嫩的身子,水蛇般的手臂正勾着容靖的脖颈,缱绻着发出妩媚的笑声,画面很是旖/旎。 父皇,你…!”容清韵气的跺了脚。 以往每回受了委屈,只要跟容靖撒个娇,哭几嗓子,他都会依着自己。 今日在容祀那受了奇耻大辱,她总得从容靖这找补回来。 只是柔妃那副娇滴滴的模样恶心到了她,让她不禁想起母亲疲倦苍白的面孔,她气不打一处来,登时就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容靖脸上有些不好看,柔妃起身,施施然开口,“吓我一跳,原是公主来了。圣上宠爱公主,那些下人本不该拦着,只是总该进来通报一声,说到底,殿外的婢女不懂规矩,回头妾定要好好调/教一番。” 她这番话说的八面玲珑,明面上在责怪下人,实则句句针对容清韵。 皇上宠幸妃子,这种时候,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殿禀报。 偏偏容清韵就敢! 用不着你在这里装好人!”容清韵打心底里看不起柔妃,不过是母亲为了固宠献给父皇的贱婢,如今竟然夺走了父皇大半的时间,还有了四个月的身孕。ā陆ksw.com柔妃两眼一热,扭过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容靖平息了欲念,见容清韵如此放肆,不由拍了下大腿,怒道,“还不出去!” 父皇,你都不疼我了!”容清韵瘪了瘪嘴,眼泪噼啪的往腮上滚。 容靖顿了下,柔妃见他踌躇,便抢先开了口,“公主说这话可真叫皇上心寒了,你瞧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后宫公主加起来,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金贵。 眼下皇上有事要办,不若公主先回娘娘那里,听说娘娘犯了头疾,一宿没睡,公主若是陪在身边,娘娘也会舒服许多。” 有事?有什么事,无非是你缠着父皇,不叫他去看望母亲…”容清韵抹去眼泪,瞪着通红的眼睛,气呼呼的看着扶风弱柳般攀在容靖身上的柔妃。 妾冤枉…”柔妃一哭,声音娇的跟黄莺一般,容靖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肩膀,扭头冲着容清韵肃声说道,“韵儿,不要胡闹,先回常春阁…” 我不回去!”容清韵一把拽开容妃的手臂,柔妃踉跄了几步,最后抵着桌案稳住身形。 容靖猛然站起来,过去扶着柔妃,又担忧的看向她的小腹,声音柔缓,“可有哪里撞到了?” 柔妃的泪珠扑簌簌的一粒接着一粒,却是摇了摇头,“妾没有撞到,皇上安心。” 她就是装的!”容清韵冷嘲热讽,“父皇,连母亲的婢女都封了妃,只有母亲没有封号,她不跟你倾诉委屈,难道你就要看着这群妖精一步步踩在母亲头上,袖手旁观?!” 给朕滚出去!” …… 不来了?!”袁氏正倚着栏杆喂鱼,手里的鱼食忽然就全洒进水里,她错愕的看向董嬷嬷,又问了一遍,“皇上今夜不来了?” 她好容易伪装着宽宏大度让容靖心生怜爱,只消今夜以进为退,打打感情牌,容靖自然觉得愧疚,那么朝上那些言官的阻拦,反倒会激的他意志坚定。 后位唾手可得。 听闻,是公主过去闹了…” 袁氏心下一叹,冤家。 她太溺着容清韵,才把她教的刁蛮单纯,任性妄为。故而许多事她都瞒着容清韵,怕她牵扯其中,更怕她坏事。 那口大缸被容清韵无意中撞见,袁氏只得告诉她是容祀做的,没敢说出实情。毕竟她忌惮着容祀,不敢胡来,若是被她知晓了真相,反倒容易弄巧成拙,被柔妃那个贱人利用。 公主她,还去找容祀闹了…” 袁氏眼前一白,董嬷嬷连忙搀着她从栏杆上下来,“娘娘,要宽心呐!” 枉我自诩精明,竟然养了这么一个祸害。”袁氏好容易缓了口气,颤着声磨着后槽牙,隐忍了那么多,却是全都白费了。 夜里,容靖果然宿在了柔妃处,听着笙歌曼舞,袁氏的头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董嬷嬷端来药,按着规矩试了毒,连同精致玉盘里的蜜饯,一同挪到袁氏手边的小几上。 我都不知这些药该不该吃,吃了好些年,没用。”袁氏拄着小几,合上眼. 娘娘的药都是咱们自己大夫看过,不会有问题,只是病情持久,往往不能一蹴而就,慢慢调理着,等大殿回来,兴许娘娘一高兴,身子也就更好了。” 祐儿是个懂事的。”想起容祐,袁氏眉间慢慢松散些,喝了药,慢慢说道,“这次回来,就不能让他再走了。” …… 赵荣华没想着自己还能活,故而当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身处地狱。 周遭黑漆漆的,偶尔能听到老鸹的叫声。 她爬起来,身上冷的透骨。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带着干净的笑。 赵荣华猛地回过头去,阴暗的角落里,有个人慢慢站起来,他很高很细,一双长腿走到赵荣华跟前,蹲下来。 太黑了,那人找出火折子,“嚓”的一声点亮。 昏黄的光影里,赵荣华几乎一眼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容祀! 她手上一软,反应过来便赶忙往后连连倒退,直到后脊撞上墙壁。 那人却好似很是吃惊,点了蜡烛后茫然的杵在原地,“你怕我?” 不是怕,是恐惧!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节 赵荣华想起呛水的感觉,想点头,却又不敢点头。 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怕我?”他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是,抽风了?还是,自己看错了? 赵荣华睁了睁眼睛,那就是容祀的脸!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怕我,你是怕我哥。”他在对面找了地方坐下,支着脑袋打量赵荣华,“我叫容忌,跟我哥是一母双生。” 殿下,你别开玩笑…”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从未听说过容祀还有个双生兄弟,他又要耍她,逗猫逗狗一样的逗她。 真的,只是我生来体弱,不好养活,父皇便没有对外宣布我的存在。” 好可怕,他眼都不眨,编的跟真的一样。 赵荣华想哭,可那人反而上前一步,将她堵在逼仄的墙角。 他举起手,赵荣华紧紧闭上眼睛。 你看,我手心有块红痣,我哥没有。”他声音清润,的确跟容祀的有些不同。 赵荣华睁开眼,容忌把手往她跟前举了举,手心偏虎口位置,有一块状若梅花的红痣,赵荣华倒吸了口凉气,又仔细辨别了一番,不像假的。 忽然,容忌拉过她的手,揉在红痣上,用力搓了搓,颜色没掉,他灿然一笑,“是真的,我没骗你。” 那,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赵荣华蜷起膝盖,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容忌叹了口气,“别叫我殿下,叫我阿忌就好。我父皇,我哥都不喜欢我,我就住在对面那个小院里,肚子饿,出来找吃的,没想到在这看见你。” 阿…殿下,你没饭吃?”赵荣华有些惊讶。 今夜他们给我的饭菜都是馊的,我实在不想吃,就偷偷溜出来。”正说着,他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容忌红着脸,有些赧然。 赵荣华彻底放松下来,她起身,与他轻快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她往外走,容忌忽然拽着她的袖子。 淡淡的光晕下,他就像只可怜的小猫小狗,一双与容祀那般好看的桃花眼,纯粹而又干净,他身子单薄,穿了件寡淡的素色锦衣,乌黑的发轻轻翕动。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他渴切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赵荣华张了张嘴,“淳淳。” 第12章 赵荣华从灶下锅灰里扒拉出两个烤红薯,是在召去容祀房间罚跪前,她特意埋上的,在小厨做营生,体力很重要,尤其是在冬日这样耗损严重的时节,人一饿,浑身都冷,冷就乏,做事都不利索。 夜路幽静,她穿过窸窣的湘妃竹,还没叩门,容忌就探出脑袋,看见她的时候,咧嘴一笑,孩子一般。 淳淳,好香啊。” 容忌剥掉红薯片,热气夹着香味瞬间在面前绽开,他咬了口,烫的牙齿疼。 赵荣华觉得他很可怜,明明是皇子,却饿的连饭都吃不起,对面的院子冷僻无人,灯笼的火似灭不灭的燃着,奄奄一息间,风一吹,便彻底没了光影。 门口连个守夜的婢女内侍都没有,可见他有多不让人待见。 深夜又是冷寂幽静之时,难免让赵荣华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在赵家,众人因为憎恶母亲,恨屋及乌的讨厌她,哪怕表面维持的如何亲切,骨子里的生疏感骗不了人,所谓的亲情也只不过建立在利益之上,在她为赵家带来便利的时候,能殷切的说几句温言软语。 其余时候,她始终被排斥在亲人之外。 你吃饱便回去吧,我也该走了。”赵荣华起身,容忌含着焦黄的红薯肉,跟了过去。 还有,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给你的红薯。” 那我下次饿了,怎么办?”容忌又咬了一口,可怜兮兮的抽着鼻子。 你去求你父皇,或者你哥哥…” 麻烦已经够多了,赵荣华自顾不暇,哪还有气力帮扶他人。 容忌的眼睛一直把她送到窗外,他握着红薯,站在昏暗的房子里,而她就像个始乱终弃的坏人,给了他希望,又在他生出妄念的一刻,绝情的扭头离开。 若是他父皇哥哥管他,他又怎会落得吃馊饭的境地。 赵荣华实在受不了芒刺在背的罪恶感,她折返回去,容忌的眼睛刹那间流出星辰般的光彩。 你若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去小厨房找我,最近夜里是我值守,你挑没人的时候去,别让人瞧见。” 容忌乖乖的点了点头,擦了把眼睛,瓮声瓮气的说道,“淳淳,你真好。” 可惜,好人不好命。 只要一日身处宫中,脑袋就一日不是自己的。 往宫外买卖的通道打开之后,因着葛嬷嬷的关系,赵荣华与香月攒了一些银子,虽不多,却比寻常宫婢要富足。故而她们从尚衣局婢女手中或用银钱或用药膏,换了不少布料。 赵荣华用一块皮子边角料,缝上两面买来的古香缎,做了四片护膝,自己用着两片,剩余的给了香月。因为护膝掩在裙下,故而算不得张扬,却能在凛冽冬日保暖膝盖。 她正在往灶里添柴,香月给她使了眼色,她凑上去,香月压低了嗓音窃窃,“二皇子好像出事了。” 偌大的承明殿,轻纱环绕,熏香怡人,长颈瓶中插了几株开的正好的梅花,倚在窗台,给殿中添了一股生气。 袁氏已经在外殿候了半个时辰,虽隔着重重帘幔,里头娇俏盈盈的笑声还是不绝如缕的传到她耳朵里。 她今日穿着一袭杏黄色织锦华服,虽清雅却不失高贵,头发梳成簪花高髻,髻边插着两支嵌翡翠的簪子,鬓前是三捋穿珍珠步摇,董嬷嬷特意为她敷了细粉,衬着那浅粉色唇瓣,愈发显得清雅苍白。 袖中的手死死攥着帕子,早就湿了几遍。 承明殿内的婢女,噤声不敢言语,只是上前奉了四次茶水,瞧着袁氏那张脸愈来愈绷。 终于,内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柔妃跟在容靖后头,整理着妆发冲她福了福身。 姐姐来了,怎么也没人知会一声。” 袁氏心中冷笑,贱人惯会装腔作势,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雍容的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容靖行礼后,又嘘寒问暖佯装关切柔妃的肚子。 容靖垂着眼皮,素着脸不动声色的抄起茶盏,喝了口茶,便见袁氏走到他面前,径自跪了下去。 容靖一惊,下意识的躬身去扶,袁氏与他携手多年,又生育一子一女,执掌中馈,将府邸料理的井然有序。况且其为人宽容大度,向来没有旁的女子那般计较善妒,知他喜爱美人,便主动送了几个样貌俊俏的婢子。 有妻如此,能干能忍,容靖本不该与她置气。 只是,那日容清韵混账的厉害,叫他实在下不来台。 妾前两日因身子亏虚,委实不敢以陋容面见皇上,直至今日稍微好转,妾闻韵儿御前胡闹,惹恼了皇上,是妾管教不严,宠溺过渡。 妾已命韵儿罚跪思过,望皇上保重龙体,万勿与她置气。” 她声音恳切,慈母贤妻之相让人动容。 容靖搀起她来,“你身子不好,该在常春阁好生养着,至于韵儿,自己的女儿,难不成我还真的生她的气,只那刁蛮的性子,是要好好改一下了。” 袁氏抹去眼泪,就着容靖的胳膊,顺从道,“皇上说的是,韵儿心思单纯,受了气便只想找父皇倾诉,这才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受气?”容靖抓着话中词,拧起眉心低声问,“谁敢给她气受。” 袁氏叹了声,欲言又止了两次,柔妃便走上前来,端着一盏新煮的八宝羹,打断她接下来的话。ā陆ksw.com“连皇上都不舍得动韵儿一下,阖宫谁又敢惹她,莫不是那人疯了,是要查出来狠狠罚一顿。” 她盈盈一笑,侍候着容靖当着袁氏的面用了半盏羹。 容靖觉得甚有道理,便抬头询问袁氏,“究竟发生了什么?” 袁氏神色郁结,她掩着胸口用帕子盖住口鼻,两眼一热,带着哭腔忍不住一般,“韵儿那个贴身侍奉的嬷嬷,被容祀用了梳洗之刑,活活剐死了…” 容靖自是了解他那个儿子,性情孤僻,手段毒辣,却是很有见地与想法,当初起兵,也是听了他的分析与建议,借道蓟州,与青甲军成合围态势一举攻入京城,不仅缩短战斗时日,更是极大减轻了后续储备的压力。 他蹙着眉心,缓缓坐下来,柔妃替他捏着肩,时不时打量对面站着的人。 袁氏的哭声袅袅似云烟般扰的容靖心烦意乱,早朝时候,袁氏那两个兄弟再次不顾群臣反对,当着众目睽睽之面恳请他封袁氏为皇后,甚至连尊号都想好了。 袁家出身低微,若不是凭着袁氏,又怎会在短短几年鸡犬升天。 只是骨子里的无知与土气一旦遇上正事,必会显露无疑。 竟是二皇子,真是有些棘手了。”柔妃轻柔慢捏,清甜的气息吐在容靖身边,“只是二殿下酷刑剐杀公主身边的嬷嬷,着实有些不通情理。” 容靖回头看她一眼,柔妃娇嗔的圈起胳膊,“妾又说错话了。” 袁氏暗自瞪她一眼,这贱婢不会有如此好心帮腔说话,必然存着歹意,果然柔妃抚着肚子,缓缓走到下手玫瑰椅上,落座后,若有所思的问道,“只是,二皇子缘何会无缘无故跑去公主院中杀人?” 这个贱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袁氏攥紧了拳头,强撑着脸色岔开话题,“皇上,二皇子的脾气你也清楚,韵儿哪里是他的对手,眼见着那般酷刑上身,当时吓得人都傻了,她以前虽然刁蛮却不会无故顶撞父皇,自然这回伤了心,哎…” 姐姐说得对,公主这回伤了心,皇上一定要为她彻查清楚,究竟事情如何,二皇子又是在哪里剐了嬷嬷,妾听了都害怕。”她本就生的惹人怜爱,现下又做出一副鹿儿一样惊恐的表情,自是让容靖十分疼惜。 到底是在何处剐的?!”容靖两手搭在膝上,面色庄重躬身直立。 袁氏不语,正想着避过去,没想到柔妃忽然惊呼一声。 不会是公主跑去二皇子那边闹,惹怒了他才招来祸事吧?!” 容靖闻声眉尾一挑,柔妃又道,“难怪二皇子被气吐血了。” …… 容祀这夜魇着了。 细如牛毛的针不断刺入他的身体,没入皮肤后,极其诡异的游移在他的体内。 盘子里的针还有很多,映着烛火折射出凄白的光,他的嘴巴被人捂住,粗糙带着茧子的手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长的那根针,抵着他的脖颈,针尖甫一刺破外皮,容祀受不住疼,一口咬住那只手,紧接着,对面那人的巴掌带着疾风落下,“啪”的一声打在他后脑勺。 容祀被打的头昏眼花,脑子懵了,耳朵里的嗡嗡声夹着女人刻薄的咒骂。 养不熟的狼崽子,没福气的短命鬼!” 女人眉眼细长,拂开老妪,拧着那根细针,毫无耐心的旋进容祀的血管,针尾悉数没入,女人拍了拍手,又很是柔和的抚着他的脑袋,“你以为你爹会信你吗,做梦!下次再去他跟前嚼舌根,我就把你毒成哑巴。” 容祀攥紧拳头,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沿着脸颊落在软枕上,他知道自己在梦里,却又忍不住的愤怒。 他要拆了那女人的骨头,把她的血喂给池子里的吸血水蛭,他要杀了她! 可他动不了,连脚都像被蛛网黏腻在床上,越是动不了,那女人的眉眼就越是狰狞。 她掐着腰,骂骂咧咧将他堵到冰冷的墙角,唾沫星子带着阴毒的诅咒。 梦里的他还很小,单薄瘦弱的身子不断往后逃避,那种恐惧让昏睡的容祀紧张而又束手无策。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节 身后一虚,骤然失了支撑的他猝不及防一颤,就像从万丈高崖惶然坠落。 他睁开眼睛,喉咙发出低闷的一声“啊”。 宓乌抬起头来,绷了呼吸等着容祀。 那双眼睛从茫然转至幽深,直到浓稠如墨,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再敢丢下我,我就杀了你!” 第13章 房中的熏香断了一缕,宓乌扭开头,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 德阳郡主产子后血崩而亡,不过半年,汝安侯便从外头带回袁氏。 袁氏生的妩媚,一双凤眼细长上扬,待谁都是温和慈善。容祀与她格外亲近,刚开口说话,便喊她娘。 容祀五岁的时候,德阳郡主的母妃,也就是容祀的外祖母北襄王妃病逝,宓乌不得不服丧北上,以尽孝道。 一待就是三年,除服后再次回到幽州,容祀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他伸手想抱抱容祀,却被他一口咬住,咬的血肉淋漓都不松嘴,就像被遗弃的饿狼幼崽。 在发现那一身游移不定的银针之后,暴怒的宓乌想立时杀死那个毒妇,他要找汝安侯算账,要跟他扯破袁氏的丑恶嘴脸,他要将那腔怒火焚烧。 不做些什么,他比死都要难受! 可是,容祀却拽住了他的袖子,阴着眸子一字一句说。 他是我爹,却不信我。我的仇,自己报。” 宓乌抹了把眼睛,回头冲他咧了咧唇,“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胥策叩了叩门,在听到容祀应声后,来到塌前。 不远处的书案上摆着各部呈上来的卷章,需要批阅审核亟待下发的明文,条理清楚,分类明确,已阅和未阅的都分别做了标记。 殿下,皇上还有一刻就到。” 他来做甚?!”宓乌鼻子呼出一口气,抄起手来满脸都是嫌弃。 总要过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容祀咳了声,抬手指向书案,与胥策吩咐,“把案上弄乱些,撒点鸡血上去。” 鸡血? 胥策一愣。 容祀咽下喉间的腥甜,“难不成让我再咳一盆出来。” 想不到袁氏那些装可怜博同情的招数,用起来如此有效,既能省却口舌之力,又能让容靖生出愧疚弥补之情。 宓乌跳起来,见胥策还没回神,急的指着东边小声叫嚷,“你去小厨房,叫她们杀只鸡,把血带回来就行。” 许是那滩血过于触目惊心,激发了容靖数十年不曾有过的慈父之心,他坐在塌前,很是慈祥的望着病态的容祀,不禁想起当年年轻气盛,亲登北襄王府邸,求娶德阳郡主的情形。 容祀眉眼极像德阳郡主,只是蔫蔫的没有气力。 容靖握着儿子的手,叮咛了许多肺腑之言,终没有提起容清韵嬷嬷被剐死一事。他时常忙碌,却鲜少关怀后宅,因着袁氏的打理,他对几个儿女并不上心,尤其是本就冷淡的容祀,父子二人一年说不了几句话,多半是请安问候的。ā陆ksw.com故而容靖待了没多久,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了含光阁。 宓乌曾问过容祀,为什么不一刀捅死袁氏。 容祀告诉他,太容易了,不解气。 袁氏仗着美貌与妙音勾了容靖的魂,一步步踏进汝安侯府的大门,拿走了汝安侯夫人的身份,又想让她儿子成为家中唯一的嫡子,承继容靖家业。 那么,他就要亲手将她的梦境一点点的打碎,不是一下子全都打碎,是在她看到希望,试图捕捉的时候,咣当一下,骤然毁灭。 她所引以为傲的容貌,现下早已变得粗俗老态;她那水蛇般扭来扭去的细腰,如今粗的好似木桶一样;还有那副宛若莺啼的嗓音,现在一张口粗哑的好似枝头老鸹;最重要的是,原本属于她的容靖的宠爱,早已被分割殆尽,给了无数年轻貌美的后来者。 不仅如此,日后她所想追求的每一样东西,他都会让她一件件的失去,可望而不可求。 容祀浅眠过去,昏睡的时候,鼻间窜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抬了抬眼皮,模糊的光影中,胥策正在同胥临收拾食案,盖着莲叶盖子的瓷煲,通过透气的圆孔不断的涌起一条条雪白的雾线。 容祀侧过身来,以手托着左脸,丝毫没有食欲。 宓乌拄着胳膊,愁眉苦脸的摸了摸他额头,俯下身去与之商量,“你身子骨本来就弱,吃食上再任性些,恐一时半刻缓不过来。” 虽说只是呕了几口血,宓乌却是又当爹又当娘忙得团团转,补药调了两味,全都加在鸡汤里,叫小厨房炖了两个时辰,骨头都煮化了,也不知那丫头在里面加了什么,汤汁浓醇却并不油腻,且有股淡淡的酸甜气。 容祀恹恹的合上眼皮,将被子往上一拉,眼不见,心不烦。 入夜后,外头零星飘起雪花,映着乌云笼罩的月色,粒粒皎洁似冰晶一般。 赵荣华特意留出一碗鸡汤,又在灶台盖了碗细面,过了冷水,不会黏坨。 下雪前的天气本就寒凉,人更容易犯饿,她觉得容忌很有可能过来找吃的,汤面简单又暖胃,喝上一碗浑身都热的舒坦。 案板上摆着几样精致小盘,赵荣华凭着记忆,复推出在古谱里见过的三道大菜,准备在年夜宴上拿来比赛。 宫中有个习俗,年夜宴的时候,厨司下属的各个小厨房,可分别展出三道珍馐,由在场宾客品尝后,投票选出最为精美的一盘,票数高者,可先行挑选恩赏。 至于打赏的东西,都是由赴宴宾客提前准备,上报登记造册后,列入礼品名单。 各厨房早就通了内幕,至于名单上的礼品,皆是心知肚明,已在早时便列出自己想要的恩赏。 自然,赵荣华也相中了几件,香月看中的是一支泾县紫毫毛笔,她家小弟文弱安静,喜好读书,若是能有一支像样的毛笔,那便是锦上添花。 正调试味道,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 乌黑幽静的庭院里,容忌穿着单薄的锦衣,两手拢着领口,见赵荣华扭头,他缩着脑袋飞快的跑到门口,抬头,冲赵荣华腼腆的一笑。 淳淳,我真的太饿了。” 第14章 庭院中的枯桑栖着几只老鸹,四下转着脑袋,看到来人后便警惕的一动不动,只用锐利的眼珠死死凝视。 赵荣华如释重负一般,脚步虚浮的走在漆黑的甬道上,冷风吹向面庞,她打了个颤,方觉出身在何处。 她无法揣度容祀的心思,却知道每回靠近,浑身寒毛都会下意识的竖起来,她害怕他,尤其是那双随时可能掐死自己的手,长得修长白皙,出手迅猛犀利。 幸好,厨司的繁重忙碌让她没有多少闲情担惊受怕,这夜忙到了三更,香月灭了灯,摸索着床铺爬上去,与她挨着说话。 太子殿下是不是喜欢你?”香月声音极低,压得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 赵荣华从被子里露出眼睛,惊慌的摇了摇头,小声反问道,“你疯了,怎的说起胡话来了。” 香月却不以为然,伸着脑袋往前蹭了蹭,圆溜溜的眼珠含着打趣的笑意,“那为什么你值夜的时候,他总是饿,总是会让你过去服侍呢。旁人我不知,但是我值夜的时候,殿下可没饿的这般勤快,你的福气要来了。”ā陆ksw.com赵荣华没想到她会生出这种想法,当即哭笑不得的堵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倒是想要,你瞧我的脸,我的腰,要的起吗?”香月小声哈哈笑起来,掐了她一把,把手压在脸下,“说真的,殿下那张脸,长得比女人还要精致,宫里多少人私底下爱慕,只一点不好,他脾气有些差…” 赵荣华不同意,小嘴一撅,怏怏道,“那叫有些差?那是反复无常,阴诡狠辣,我怕他怕的恨不能回回避开,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喜欢折磨我。” 逗猫逗狗一样的逗弄她,看她从云端跌进尘埃,卑贱的无以复加,用来调剂他枯燥疲惫的生活。 这样的偏执,不是喜欢,是病态折磨。 反正我觉得殿下待你不一样,”香月固执的握着她的手,掰开手指揉抚她的掌心,软而滑,像上好的白玉,她惺忪着眼睛,语气缓慢,“你就算待在小厨房,也跟我们不同,你迟早要走的。” 弟弟的病,都好了吗?” 提到这事,我还没好好谢你,我娘说,得亏银子及时,再晚些,病入脏腑,治起来就费事,现下大好,已经能读书提笔了。”香月握紧她的手,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恩赏单子我看过了,有支泾县紫毫毛笔,我想赢来给弟弟用。” 香月的小弟文弱安静,唯喜读书,若是能有一支像样的毛笔,便如同锦上添花。 自然,赵荣华也有心意的物件,其中一套头面首饰很是精巧,回头可以拆卸下来,分别缝制到小帕,诃子还有鞋袜上,定能卖个好价钱。 待攒足了银子,寻到合适时机,她就能混出宫去。 城郊处的宅子里,存放着她一早收拾好的行李,里面有这些年攒下的珠钗首饰和银子,若不是容祀,此刻她应已离了京,过上悠闲的日子。 寒夜眨眼即过,迎来年尾最盛大的宫宴。 厨司从天未亮便开始忙碌,直到傍晚各官员携亲眷乘车马陆续来到宫中,奔赴盛宴,赵荣华已经足足站了四五个时辰,一双脚似乎肿了起来,脚底板很疼。 她靠着墙,手里依旧不停的摘菜洗菜,香月从外面风风火火跑回来,两颊红的沾了汗珠,她从灶台案板上拿了两提食盒,努了努嘴,眼睛瞥向空出来的杌子,“赶紧去坐会儿,这宴席刚开,圣上与百官吃过一席,要马上重布一席,做好通宵熬夜的准备,保持好体力最重要。” 说罢,她转头往前面院子飞速走去。 赵荣华坐下来,两条小腿得以休息,是难以言说的轻快舒爽,她弯着腰,将所有菜捞出来后,分别装盘,起身,腿上一抽,她咬咬牙,用手揉开那条筋,继续切菜,布盘。 待上第三次席的时候,圣上与百官已经评选出来前十道佳味。 香月一路小跑着赶回小厨房,一进门就上前握住赵荣华的胳膊,激动地跳脚,“你的三盘菜,全都入选了,我有一盘选在第十位,虽然末位,也能选恩赏。” 她大口喘着气,面上泛着红光,眼里嵌着喜悦,攥的赵荣华哎吆一声,这才不好意思的松开手,“我太高兴了,赶紧收拾收拾,去红梅馆领赏。” 红梅馆离小库房近,园中因遍植红梅而得名,据传是前朝皇帝为了宠妃栽种,如今物是人非,只有红梅依旧。 两人从树下穿过,径直来到馆内,已经齐了人,只等按序挑选恩赏了。 你有一盘菜得了头名,可以最先过去挑。”香月眨了眨眼,便听到内侍唤赵荣华的名字,她走上前去,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摆在前列,往后便是些古籍笔墨,再往后还有玉笛笙箫等附庸风雅的乐器。 赵荣华心满意足挑了礼单上的头面,回到堂中还偷偷数了遍,若是拆卸下来,可当真能做不少东西,上回让嬷嬷带出宫卖的越罗小帕,成效甚好。 宫外的贵人比宫内的婢女出手要阔绰许多,她们本就吃穿不愁,自然也不会顾及银子,若是遇到喜欢的东西,就算多花些钱,也要攀比着拿到手里。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送出宫的那些小帕,不出意外,全被赵荣锦一人吞下,且出的价比第一条要贵上一番。 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馆内挑的如火如荼,馆外不知何时站着一抹雪青色人影。 溜滑的狐毛裹着一张清隽的脸,大氅下的手里还托着金狻猊暖炉,足上蹬着一双鹿皮靴子,他站在廊下,目光幽幽的望着堂中那人。 胥策搓了搓手,一眼就看见恩赏中,主子临时起意放的那枚羊脂白玉镯子。 赵小姐还真是不识货,今岁上贡的新品,那成色,那雕工,阖宫数一数二的好货,她竟然没选,选了个富贵华丽的头面。 胥策偷偷瞧了眼容祀,他面色浅淡,唇角微绷,像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容祀却在暗暗腹诽她的肤浅,果真一来就选最扎眼的首饰,虚荣! 他抠着暖炉上的纹路,不禁轻嗤,下一个,肯定是挑镯子了。 将要轮到赵荣华,香月忽然扥了扥她的衣袖,“我得最后才轮的到挑选,可她也想要。” 香月使了眼色,赵荣华便看到她右手边的婢女,眼巴巴的盯着那支笔。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节 我帮你先挑出来。”赵荣华会意,左右她已挑到了称心的东西。 容祀眼神微妙,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举动。 忽然,赵荣华转过身来,手中握着一支毛笔。 容祀的唇终于不受控制的拎了拎,继而紧抿,有眼无珠的瞎子! 都是些粗鄙的贱婢,分不清好坏! 胥策张了张嘴,小声问,“殿下,咱们还看吗?” 容祀睨了他一眼,胥策讪讪的摸着脑袋,那眼神,真冷。 终于等来赵荣华的最后一次挑选,胥策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他注视着容祀执着坚定的背影,忽然就有些期盼,他盼着赵小姐识时务些,赶紧选了那枚镯子,好成全殿下的虚荣心。 故而当赵荣华在那为数不多的恩赏前徘徊之时,胥策可谓是心急如焚,恨不能跑上前去,一把把镯子塞到她手里。 赵荣华其实也在犹豫。 那镯子太好了,好到所有人都知道它很贵重,可它没有出现在礼单上,在宫里谋事的人,心眼都要多长几个,这种时候,宁可不选,也不能错选。 她转过目光,望着那套上好的端砚纸镇,想起容祀小几上简陋的笔墨,她躬身将其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容祀的脸已经不能用阴郁来形容了。 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蕴积了无限暴怒与愤懑,随时都会倾泻出滔天巨浪。 胥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容祀一挑大氅,抬腿跨了进去。 第15章 赵荣华抱着端砚纸镇,一抬头就撞见满脸怒火的容祀,冷眸狠狠乜了她一眼,继而从她面前一晃而过,走到前中央。 馆内的下人齐刷刷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赵荣华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下,按理说,此刻他应在殿上宴饮宾客,断不该出现在红梅馆。 正想着,余光却瞥见容祀从恩赏物件中一把捞起羊脂白玉的镯子,厉声质问胥策,“孤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胥策哑口,张着嘴瞪大眼睛望向容祀,那人眸中充满肃杀,看一眼胥策便赶紧低了头,“殿下赎罪,是奴才做事不利。” 回去自领四十板子!” 赵荣华吁了口气,暗暗感叹,幸好没拿! 脚步声从耳畔响起,掀起一阵风后,忽然折返回来,哒哒哒几步,鹿皮靴子在赵荣华眼前落定。 赵荣华的胸口一紧,那人已然弯下腰来,薄唇贴近她莹白的耳骨,轻轻吐热,“喜欢笔墨?很好,今夜到书房,孤有重赏!” 重赏二字说的咬牙切齿,生生让赵荣华颤了下。 然后,容祀站直身子,幽眸逡巡过每一个跪着的人,狐裘大氅撇开一道弧线,人往门外去了。 你瞧,我说的对吧,殿下就是对你分外留意。”回去的路上,香月叽叽喳喳很是兴奋,她手里抱着毛笔,倒退走着露出酡红色的脸。 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与赵荣华相比,香月更像是那个受到特殊对待的人,她是真心为赵荣华欢喜,却也真心不明白赵荣华缘何惆怅。 正如所有人都觉得,留在太子身边,便是高人一等,便有享不尽的富贵尊荣。 香月,你还有几年能放出宫外?” 香月八岁就进宫了,杂活琐碎什么都干,后来跟着厨司的老嬷嬷学会了做饭,便一直留在这院的小厨房,她今年二十了,仔细数数,还有五年才到出宫年纪。 还没等她回话,赵荣华又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她交代后事,“我攒了一些银子,都放在厨房西墙角一块砖后头,等你出宫那日,就都取出来带走,还有城外…” 等等,你同我说这些作甚?!”香月拽住她的手,蹙眉打量她满是沮丧的眼眸,忍不住问,“是叫你去受赏,怎的像是受刑一样?” 这恩赏,赵荣华本就没有指望,能活着走出书房,是她现下最大的心愿。薆荳看書上好的沉水香从紫金莲叶香炉里冒出,赵荣华已然在书房中候了半晌。 因是除夕,前朝大殿歌舞升平,君臣同体,热闹到了四更天,方有马车陆续离宫。 赵荣华往门外瞧了眼,灯火通明的庭院,不断被五彩斑斓的烟火晕染出流光溢彩,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砸进门内,一道门,将她与外头的繁华隔绝起来。 往年守岁时,她最羡慕大房二房的哥哥姐姐,她们每回都陪着爹娘一同向祖母问安,用膳,偌大的桌案上,欢声笑语源源不断。 大嬢嬢握着一双儿女的手,满面都是慈爱之色,二嬢嬢宠溺的看着赵荣锦和赵荣绣,听她们嗔怒与俏皮的撒娇,没有半分不耐,大伯与二伯把酒言欢,跟祖母回禀一年详细,气氛和乐。 她曾幻想过,如果爹娘还在,自己该是个什么样子,想了许多次,愈想愈觉得失落。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站直了身子,将头低下去。 容祀进门先瞟她一眼,见她恭敬温顺的像只羔羊般,不由嘴角一撇,将狐裘大氅解了扔到木架上。 胥策反手合了门,与胥临守在外头。 他带着酒气,回头瞅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脚步踉跄的坐到黄梨木方椅上,两臂往扶手上一搭,兀自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房中显得有些怪异,叫人后脊发冷。 别怕,孤说过要赏你,便是真的赏你。”他声音充满磁性的诱/惑,说话间,那双漆眸涌上迷醉的光晕。 犯错往往知道缘由,而知如何请罪。 这回赵荣华却是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究竟哪里让他恼怒。 或许他要罚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他心情不爽,便可拿她出气。 奴婢惶恐,不敢受殿下赏赐。”她尽量说话周全,让他无错可寻。 让孤想想,上个跟孤说不的人,是怎么死的来着?”他眯起眼睛,托着下巴,好似真的在回想一般,不过片刻,他明眸一亮,“好像被割了舌头,可惜啊,那人说话最是伶俐,没了舌头,真真好比要了他的性命。” 奴婢谢殿下赏赐。”赵荣华屈膝跪下,两手伏地。 孤瞧你甚是喜欢笔墨,巧了,孤有两本书册要誊抄,思来想去,这样好的机会,应当赏赐给你。”他眼睛一挑,赵荣华便看见那两册厚厚的书籍,足足有她拳头那么高。 奴婢笨拙,字迹丑陋,恐污了殿下慧眼,实在不…”话音戛然而止,赵荣华惊慌的抬起头来,对上容祀那双若有所思的阴鸷。 奴婢愿意一试!” 她走到书案前,扫了眼罗列整齐的卷纸,从中抽出一卷,甫一打开,便听到容祀慢悠悠的开口,“真是会挑,上好的五云签,一张纸可买两壶酒,好生抄写,可别废了。” 赵荣华手一抖,很是利索的收起纸来,重新挑了一卷出来。 那人冷笑,捏着下颌继续说道,“这纸名曰浣花笺,用的是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还有芙蓉花的汁液炼制而成,故而颜色极美,最宜用来写诗题词附庸风雅,城中也只有望门贵族用得起吧。” 赵荣华只觉得那卷纸灼热似火,她赶忙规整好,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书案上还有两卷,她抬头看了眼容祀,那人唇角微翘,眉眼弯起,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赵荣华的手搭在最边缘的一卷纸上,容祀没有反应。 她吁了口气,抽出来后,铺展开,站在案前,磨墨提笔。 方写了两个字,便察觉容祀起身朝自己走来,她虽怕,却还是强装镇静,继续硬着头皮写。 容祀走到对面,手臂压上案面,拖着脑袋不紧不慢的惊叹,“还真是独具慧眼呐!” 赵荣华笔尖一顿,容祀接着说道,“徽州澄心堂纸,一纸千金,多少人提笔不敢书写,你倒是勇气可嘉!” 一纸千金! 赵荣华看着细薄光润的纸张,有些想哭,不过一瞬的光景,一滴墨汁沿着笔尖啪嗒落到纸上。 肝疼! 握笔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容祀发出轻微喟叹,月白色锦袍划过桌沿,来到赵荣华身后。 他往前,赵荣华想往旁边站,却被他圈到胸前,堵到桌边。 他的手指又白又长,指肚贴在赵荣华握笔的手背,一点一点的抚触,就像小虫啃咬,慢慢攀至袖下的腕子,指肚停住,他侧过脸来,唇蹭着赵荣华的耳朵,细细摩挲。 又犯错了啊。” 像是阴谋得逞的嘲笑,他声音听起来极其高兴。 赵荣华想往回撤笔,却被他箍住动弹不得。 容祀低头,却在瞬间蹙起眉心,这几个字,写的可真是…难看极了。 歪歪扭扭,横不横竖不竖,就像几条蚯蚓胡乱爬了一圈,当真是没有撒谎。 奴婢写字之前便已告知殿下,奴婢字迹丑……” 可你没说丑的如此不堪入目。”容祀看不下去,索性一把团起来,扔到地上,复又重新拉出一卷,握着赵荣华的手,俯下身去。 孤要好好教教你写字,做人…” 笔锋凌厉的一提,赵荣华连呼吸都收敛起来,浑身绷的跟冻僵的板子。 容祀胸腔温热,紧紧压着赵荣华的后脊,他眉眼落在纸上,余光扫过她殷红的唇角,喉咙滚了滚,问道,“没学过写字?” 没有。”赵荣华觉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想起那夜爬床被喂了土龙的云珠,还有她少了半张脸的脑袋,一股恶寒爬满周身。 那老东西不教你写字,只教你怎么勾/引男人吗?”他说的很是露/骨不屑。 赵荣华紧抿着唇,没有答他。 容祀停笔,眼睛瞟向她的脸,左手绕过她的纤腰,将她往身上一压,赵荣华的脸霎时通红,“孤问你话呢。” 回殿下,奴婢蠢钝,只会做些粗活,没有学过.勾…”她说不出口,便垂下眼眸,遮住泛红的眼睛。 你爹年少得志,当年以恩科魁首入仕,你是他的女儿,竟然没有半分文人风骨,可真是个笑话。” 毛笔咔哒一声放下,容祀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掰向自己。 想哭就哭吧,”容祀略微低了低头,寻着她的眼睛笑道,“赵家那个老东西,接了袁氏的邀帖,后日就进宫了。” 容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白净滑腻的小脸,明明蓄了泪水,又强撑着憋回眼眶,隐约带了丝不甘心的倔强。 他忽然有些热,有些躁,尤其是两人相接的地方,火烧火燎的膨胀。 赵荣华紧紧咬着唇,一副受了欺负不敢吭声的模样,若他此时不做些什么,还真应了宓乌那句话,不太正常。 于是他握住赵荣华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的唇,触之,是不可言说的柔软,他喘了口气,睁开眼睛,热气喷的赵荣华神思恍惚。 容祀又啄了啄,像是试探,又像是确认。 赵荣华方反应过来,便拼了命的挣扎,就像案板上濒死的鱼,还未蹦到水里,又被容祀钳制住手臂,反剪到身后,强行啃咬起来。 他看着精瘦,身上却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股脑将肺腑间的酒气全都渡给了赵荣华。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节 后来也不知怎的,竟把人压到了书案上,啃得忘乎所以。 直到脸上触到冰凉。 容祀从她身上起来,抬头,看见那张糊满泪水的小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垂着,嫣粉的唇被咬的又红又肿,唇角破了皮,像开了花。 他忽然就有些懊恼。 伸手,给她拢好早已滑到肩膀的衣裳,然后往后撤了一步,哑着嗓音冷静道,“哭什么。” 赵荣华两只手紧紧抓着衣领,艰难的从书案上坐起来,又滑到地上,从始至终,那双眼睛就没抬过。 滚吧,孤醒酒了。” 第16章 宓乌已经盯着他看了半个时辰,一言不发。 容祀泡在水里,两臂搭在桶沿,合着眼,皙白的脸上带着些许酡红,薄唇长睫,下颌线清晰锋利。 忽然,他拧起眉,不耐烦的背过身去,将自己整个沉进水里。 皂角的香气溢出,将房中原有的旖/旎冲散,铺天盖地仿佛卷来无穷无尽的水浪,夺走他的感知,却在他睁眼的一刹,将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推至他面前。 脑中皆是柔软的唇,清甜的黏,还有无法克制的冲动。 身体更热了,热的让他□□,热的让他思绪狂乱。 他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伸手抹去发上的水珠,扭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宓乌,“她是不是对我下药了?” 宓乌换了只手撑脸,淡定的摇了摇头。 容祀显然不信他,甚至以另外一种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那就是你对我下药了。” 语气万分笃定,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愠怒。 如果是我,早在几年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宓乌不置可否,摊开手,搭着膝盖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容祀嗤了声,长睫沾着水珠,衬的那双黑眸愈发明亮,他坐在桶中,肩膀将将露出水面,湿润的发黏腻着胸口,像个好看又纯情的孩子。 束发之年,将及弱冠,面对美色焉能坐怀不乱?更何况赵小姐天资绝色,雪肤花貌,你们二人独处一室,若不做点什么,那才是有问题。 你到底是个男人,起了色心…” 那就是今夜的酒有问题…”容祀眼皮一挑,颇是冷漠的乜他一眼。 宓乌顿住,对于此事,其实他极为头疼,却也无计可施。薆荳看書“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赵小姐…” 分明是她蓄意勾引!”容祀变了脸,神色不虞。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叫她来的,叫她来了以后,又是你主动靠近人家,靠近人家以后,又是你恬不知耻…主动咬…亲人家,一个小姑娘,被你咬的…亲的小嘴都肿了…” 宓先生,你若是想死,孤可立时成全你。” 开不起玩笑还是怎的?宓乌生生把没说完的“你竟然还能停下来”咽回肚子里,转而改成“先生还得调理你的身子,不想死。” 这夜容祀睡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说难以安眠。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她哭的通红的眼睛,泪珠涟涟,他翻来覆去,待五更天的时候,稍微有些睡意,又因着素日里养成的习惯,早早趿鞋下床,来到书案前翻阅研读。 胥策打了个哈欠,添上白水后,便去外头与胥临小声闲聊。 那一笔字着实不像赵小姐本人写的,我还以为她选了笔墨纸砚,是个爱读书写字的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 容祀搁下书,将耳朵立起来。 胥策压低嗓音,凑到胥临跟前小声道,“因为那是程大人附上的恩赏。” 紧接着,门外传来两人异曲同工微妙而又绵长的一声“哦~”。 坐在案前的容祀忽然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程雍与他年纪差不多,清风朗月般的人物,至今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更别提正室夫人。 难道赵荣华,想退而求其次,对程雍下手? 想到这里,容祀心情骤然有些恼怒,想去招惹程雍,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西暖阁里坐满了城中女眷,凡是接到袁淑岚邀帖的贵族,皆携了适龄贵女前来赴宴。 赵家老夫人李氏亦在其列,她穿着一身紫色缂丝褙子,头戴金质攒珠钗,配翡翠抹额,雍容华贵,气度淡然。 同来的是大房赵荣淑和二房赵荣锦,两人一左一右跟在李氏身边,虽好奇却因着宫中规矩,不敢过于活泼。尤其赵荣锦,性子本就外放,此时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显然被宫中的繁华惊到。 赵府虽好,比起宫廷到底差了许多,单是西暖阁,亭台楼榭,巧夺天工,布置的很是奢华迤逦。 她攥着手中的越罗小帕,愈发觉得比起今日之见识,昨夜对于祖母的央求丝毫算不得什么。若是日后能成为皇宫里的主人,那便是享不尽的尊荣与富贵。 李氏咳了声,见她浑然忘我的蠢样子,不禁有些后悔昨夜心软,本就没指望她能选中,念着终归是亲孙女,合该带出来见见世面,却没想到她一副痴心妄想的全都写在脸上。 淑儿,看好你妹妹。” 赵荣淑会意,甫一抬头,便对上赵荣锦不屑一顾的白眼。 袁淑岚在诸多期盼中款款而至。 婢女为她脱下绵软的貂皮大氅,又利索的端来缠枝牡丹花纹的手炉,众人齐齐福身,听见一声轻柔的“不必多礼”,又在袁淑岚走至上首位落座后,方跟着起身坐下。 赵荣锦偷偷抬眼瞄了几次,袁淑岚挽着高髻,两侧簪牡丹攒珠金钗,发中央嵌着红宝石,一对红石榴耳铛宛若鲜活,身穿牡丹暗纹窄袖锦袄,下着锗色撒花如意裙,一双美目悠然逡巡着下方,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度。 她低下头,心里跳的飞快。 谁都知道,袁淑岚迟早会是皇后,能成为她的媳妇,日后也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即便如今太子是容祀,可谁又能知道身子孱弱的容祀,能活几时呢? 宫里的龌龊,她早就听祖母说过千百回。 赵老夫人,我瞧着你的两个孙女,一个端庄娴静,一个灵动乖巧,甚是招人喜爱,今年多大了?” 冷不丁被点到,李氏虽激动面上依旧不显,只是稳重大方的介绍了两人,在说到赵荣锦的时候,故意简言避之,急的赵荣锦恨不能替她去说。 尤其是李氏说到,“老身孙女顽劣,实不堪入娘娘的贵眼。” 赵荣锦气的小脸通红,当即想起那些年祖母宁可带着赵荣华一次次的赴宴,也不肯带她出门一次,她就是偏心! 哪怕赵荣华没指望了,还是偏心! 故而在袁淑岚只留了长辈闲聊,让小辈随意出去走动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的离了李氏身边,率先往院外去了。 偏偏,刚到亭子底下,迎面撞见她自以为的死对头,戈庭兰。 她手里捏的,正是那日赵荣锦求而不得的越罗小帕,上头绣着一只猫,湛蓝的眼睛,俏皮的躲在绣球花后,她一眼就相中了,那该死的小贩,死活不肯卖给她! 后来她就在戈庭兰手里见到了。 戈庭兰像是很意外,看清楚是赵荣锦后,便冲她浅浅一笑,状若无意的用帕子抿了抿唇,道,“竟是赵家妹妹来了,我以为老夫人会带荣淑进宫。” 她的笑让赵荣锦浑身不自在,就像那块帕子永远在提醒她,看吧,看吧,你得不到的东西,被我轻而易举买来了。 赵荣锦是个受不得激将,却又无比虚荣娇惯的人,所以在那以后,便包罗了小贩所有越罗小帕,如今家中,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几十条名贵的帕子,日日佩戴,每日都不重样。 我们赵家是钟鸣鼎食的世家,祖母便是再多带一个过来,娘娘也只会高兴,不会恼怒。你以为像戈家一样,突然爆发起来,便能入得了皇家的眼,呵,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 她拈起帕子擦了擦粉腮,鄙薄的睨了眼戈庭兰。 那人却是分毫不生气,反而不见外的走近些,连连感叹,“妹妹这帕子果真精美,穿针走线,图样花色,都是极品。 听闻不少人跑去西市抢购,却一帕难求,莫不是都被妹妹买来了。” 赵荣锦面露喜色,颇为得意的抬起下颌,“宫里贵人才用的东西,一般人自是买不到。” 戈庭兰掩着唇,奉承道,“也是,只有妹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世族,才配得上宫里娘娘的东西,旁人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赵荣锦登时觉得,今日的戈庭兰说话,仿佛开窍一般,格外中听,她正想摆摆谱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讥讽的嘲笑。 什么世族,早就破落了,”她拧着眉头回过身去,看见一袭娇俏明媚的身影无所顾忌的从她和戈庭兰中间穿过,旋即高傲的一挑眉,打量着同样一脸诧异的赵荣锦。 长成这副鬼样子,连赵荣华的脚指甲都比不过,还敢跑到宫里嚣张?我哥便是瞎了眼,也断不会看上你这个庸俗货!” 她两手一抱,嘟起的唇都露出嫌弃的颜色,赵荣锦的脸唰的通红一片。 来人正是袁淑岚的娇女,容清韵。 她扫了眼赵荣锦的手,便立时有下人上前,从赵荣锦手里扯过帕子,恭敬地拿到她跟前。 容清韵举着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几回,扬起来,劈头就问,“既是宫里娘娘用的东西,又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赵荣锦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戈庭兰,那人不慌不忙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公主莫要误会锦儿妹妹,这样的帕子,我有幸得过一条,虽不如锦儿妹妹几十条那般阔绰,却也心满意足。 这是从西市小贩手上买的,许是哪宫娘娘用不完,特意拿出宫卖的…” 呵,宫里还没穷到卖帕子换钱的地步…”容清韵翻了迹眼白,“定是哪个手贱的偷出宫去,谋取私利,若是让本宫查出来,非要打死示众不可!” 第17章 “妹妹!”随着一声清朗的叫声,周遭立时跟着安静下来。 一道清隽颀长的身影如青松一般,三两步来到容清韵面前,伸手搭在她的左肩,低头凝视,“莫要胡闹,随我去母亲身边。” 容清韵圆圆的眼睛登时弯起来,她兴高采烈的拽住他的胳膊,贴近撒娇道,“哥哥,你又要凶我。” 赵荣锦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正是袁淑岚的长子,大皇子容祐。 他虽是斥责,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宠溺的笑意,此刻修长的手指抚在容清韵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温声软语的笑道,“如今哥哥便是连说都说不得我们韵儿了。” 容祐抬眼,客气的朝众人颔首示意,他穿着一袭金线滚边的圆领朱红罗袍,温润儒雅,彬彬有礼,那双浓黑的眼眸,似含着浓烈情谊,直把赵荣锦看的面红耳热。 她捏着帕子,不觉间将自己代入正妃的身份,悄悄瞅了眼容祐,又慌乱的别开眼去,捂着羞红的脸颊,头脑一阵晕眩。 容清韵忽然拽着容祐来到她跟前,俏丽的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一扫,扥了扥容祐的衣袖,“哥哥,你看这位小姐如何?” 赵荣锦羞涩的抬起头来,红唇娇嫩,张了张,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容清韵忽然得逞似的,傲慢的将她一把拨开,冲着她身后的戈庭兰招了招手,“兰姐姐,快过来,要不然该有人自作多情了!”戈庭兰施施然福了福身,被容清韵拉过手,站到赵荣锦对面。 容祐的目光,不期然在两人身上逡巡一番,他自是知道容清韵故意难为赵荣锦,却又不愿拂了她的颜面,故而只得催促了一句,“别让母亲等久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4节 三人相约,朝西暖阁膳厅走了过去。 人群又热闹起来,指指点点的仿佛全都在嘲笑赵荣锦的可怜,她攥着帕子,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方才的欢喜就像被冷水兜头浇灭,只余了一缕青灰色的烟,呛得她狼狈至极。 她咽着嗓子,听到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个在宫里打杂的妹妹,就别妄想嫁入高门,哪个望族愿意被人指着鼻子说三道四,这点道理都掂量不清,活该被人嘲弄!” 就是,听说她妹妹如今在小厨房做婢子,整日里烟熏火燎,甭管从前长得如何貌美,眼下定然丑妇一枚。想当初,她让多少京城世子追捧喜爱,啧啧,一想到他们看见她会怎样嫌弃,心里头便觉得解气…” 你呀,何必跟一个贱婢计较。往后赵家指望不上她,她也别指望赵家了!” 摊上这么个人物,赵家那两房,也别想能奔个好前程!” 赵荣锦怒火中烧,愤愤的撞开那两个碎嘴的女子,径直往庭院深处走去。 若不是赵荣淑急急拉住她,恐会横冲直撞,生出许多事端,赵荣淑素来行事稳健,知她心火旺盛,便耐着性子劝慰,“进宫前祖母嘱咐过我们,甭管别人说什么,那都是存了居心,或是想要挑拨,或是想要落井下石。 锦妹妹,你站住!” 赵荣淑追不上她,又怕祖母责备,索性拽住她的衣袖往后一拉,赵荣锦鼓着腮帮子,一双眼睛红通通似要吃人。 她抹了把泪,将越罗小帕塞进胸口,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咱们赵家从前有多风光,现下便要有多谨慎。新主揽权,说到底还要顾及朝堂言论,朝局稳定,断然不会因为姚鸿而拿赵家如何。 你也别信她们的话,都是些嫉妒华妹妹的人,当着你我的面,来寻求慰藉罢了。” 赵荣锦冷哼一声,拎着唇冷言冷语的讥讽,“她有什么好让人嫉妒的,别来祸害赵家便是万幸! 还真是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个德性,害人精,早死早超生!” 锦妹妹!” 赵荣淑气的一跺脚,抬眼却看见对面月门口站了个身量纤纤的姑娘,不是赵荣华,还能是哪个? 她眼一热,又是激动又是心慌,却也担心方才赵荣锦的话落进赵荣华的耳中,故而颤着唇在原处站了许久,不敢上前与她相认。 赵荣华穿着一袭芙蓉色窄袖宽身上衣,外罩一件雪青色比甲,乌黑的发拢在左肩,宛若柔云流动。 她用似笑非笑的眼睛望着她们,嫣红的唇微微一翘,眼眶有些红。 赵荣淑忽然就生出许多内疚,那些年,仗着这个妹妹的美貌,赵家平白得了多少好处。 单是父亲,蝇营狗苟官场之中,十几年来依旧徘徊在权力外围,不被人放在眼里,若非因为赵荣华,姚鸿又怎肯提携相助,让父亲短短一年便得了实职,祖母激动的求天拜神,告慰祖宗牌位。 还有二叔,因着姚鸿缘故,打通了多少商路,敛了多少钱财,让他一夜之间成为京城四大富商。 可他们,又是怎样对待赵荣华的? 姚家起兵被诛,嫌弃赵荣华与之曾有勾连;容家举兵进京,又骂赵荣华没有早早应下姚鸿求婚。 他们习惯利用她得到利益,更习惯在出事的时候将她踢出去顶罪。 因为她有个之于赵家罪大恶极的母亲! 所以她做什么,都是活该。 赵荣淑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唤,“华妹妹…”声音哽咽,她抬起手,中指擦去眼尾的泪。 赵荣华低下头,不过片刻便又重新抬起来,唇角翘着,身姿笔直的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看了眼赵荣淑,继而扭头望向浑然不屑的赵荣锦。 你有什么资格骂我,骂我的母亲?” 她声线平稳,却难以掩饰藏在平静下的愤怒,澄澈的眸底,氤氲出淡淡的水雾。 赵荣锦睨了眼,想着那两个女人嗤笑的话,不由得愈发厌恶起来,“你娘不要脸的勾引我三叔,让他跟祖母断了关系,如此轻浮浪荡,人人都能骂得! 你娘跟三叔自杀,想死还要拖累旁人,这种自私自利水性杨花的贱人…啊!” 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带了疾风扇到赵荣锦脸上,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赵荣华,好半天才结巴的找回神来,磨着后槽牙恶狠狠的反问,“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赵荣华,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她伸手就是一推,赵荣华躲避不及,倒退着撞到墙上,后腰碰到凸起,疼的她低低嘶了一声。 赵荣锦将窄袖一撸,气急败坏的上前就要撕打,赵荣淑想拉她,没拉住,眼看着赵荣锦就要扑到赵荣华身上,却不防赵荣华往旁侧一避,赵荣锦直愣愣的扎了下去,因着繁复的裙摆,她一头栽倒杂草堆里,惊起满树的雅雀。 赵荣华趁她没有起身,当即单膝压过去,抵住她的后腰,将她正欲反抗的左臂用力往后一掰,反剪起来一同压在膝下。 赵荣锦腾起的脑袋立时耷在泥草堆里,又凉又脏,她叱呵着粗气,犹不甘心的回头死死盯着赵荣华。 狐狸精露出真面目了,赵家白养你十几年,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下贱龌龊的胚子,合该千人枕,万人骑…啊!” 赵荣华伸手又是一掌,面色肃重的望着那张喋喋不休的薄唇。 在这一刻,赵荣锦像极了素日苛刻的祖母,不管骂出来的是什么,那张嘴如此相像,多少年了,像魔咒一样紧紧桎梏着她的神经。 这一掌,打的神清气爽。 她冷冷凝视着赵荣锦,见她张口结舌的没再说话,便挑了挑眉,轻轻一笑,“若是再敢骂一句,我便让你的小脸花着出去。”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乖戾。 赵荣锦似乎被吓到了,又惶恐的斜眼瞟向同样惊呆的赵荣淑,似求救一般。 赵荣淑紧紧攥着帕子,贴着墙壁站定,连呼吸声都无意识地停滞。 一个那般乖巧温顺的人,怎会忽然如此生动凌厉,凌厉到宛若换了个人似的。 她发鬓微乱,小脸涨红,两只手防备赵荣锦挣开,攥着她的衣领,就像个发怒的小豹子。 自幼便不断有人告诉我,我母亲是个坏人,勾走了父亲,让祖母老来失子,她罪有应得,不可饶恕。 我不敢忤逆祖母,因为她抚育我成人,我不愿同你们反驳,因为会招来祖母更为严厉的苛责。 可我长大了,也想清楚了很多从不敢想的事,如果母亲当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不堪,睿智如父亲,又怎会一见倾心,附上真情,宁可跟她远走,宁可跟赵家割裂,也要同母亲在一起! 父亲不是瞎的,我更不是!” 她将赵荣锦的手臂甩开,起身站到一侧,冷眼睨着她踉跄的爬起来,在离开之时,撂下几句狠话。 如今我要跟父亲一样,同赵家断绝关系!若有人敢诋毁我的母亲,我便会拼尽全力,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她付出该有的代价!” 冷风吹得赵荣锦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她左脸被硌出红痕,愣愣的转过头来,望着赵荣淑,讪讪道,“她,是不是疯了,她一定疯了吧…” 乌云像是约定好了,从四面八方围拢起来,将头顶那片天地遮的密不透风,阴沉沉的似要降下滔天暴雪。 赵荣华低着头,一路疾走,眼睛与鼻子酸涩的难受,她拐过长廊尽头的月门,一抬脚,撞进一具坚实的怀抱。 银白色的裘皮大氅旋开一道弧线,那人伸手一接,掐着她的颈项将她按进自己怀里,笼到乌黑的氅衣之中。 第18章 扑鼻而来的香气带着那人固有的味道,她被罩在黑暗里,湿漉漉的睫毛蹭到那片柔软光滑的锦衣,不过一刹那的恍惚,她猛然反应过来。容祀的手已经沿着她的后脊骨,慢慢踱到她的细腰,指肚点着两侧的腰窝,勾画出浅浅的纹路。 赵荣华倏地从他怀中弹出,福了福礼,转头就跑。 然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蓦地从后拦腰抱了起来。 她惊慌的抓着那人衣袖,身子往前一倾,踢蹬的小脚踹到容祀坚硬的腿骨,紧接着,天旋地转一般,她被容祀按到树上,滑腻的脸冷不防怼到粗糙的树干,容祀的唇凑上前来,贴近那散乱的鬓发。 你真是把孤吓坏了。” 那个只知道卑躬屈膝,柔软娇嫩的小姑娘,忽然就跟疯了似的,扑过去浑然不顾地撕扯着她的姐姐,小脸蕴着暴怒,哪里是他认识的这个人。 掌下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容祀松开手,将她翻了个身,正对着自己。 赵荣华低声抽着气儿,泛红的眼睛里蓄满水雾,她咬着唇,似乎在努力绷着眼尾的泪珠。 孤倒是没发现,你还有做泼妇的潜质。” 他低眉,瞥见她颈边的划痕,殷红的血在她白腻的颈上触目惊心,容祀的双眸兀的沉了下来,他埋下头,舌尖探出,濡湿了那片腥甜。 唇下的人颤的厉害,余光所及,看见她紧紧攥起的拳头。 容祀笑了下,抬眼,却见她兔儿一样红彤彤的眼睛,终于盛不了满目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把前襟都打湿了。 容祀一愣,伸手替她擦干了脸,冷着眸子轻嗤,“方才不还是要吃人的架势,如今倒对着孤哭起来,想作甚?” 赵荣华委屈极了,殷红的鼻尖沁出汗珠,却仍一抽一抽的哑声说道,“她骂我娘,我便跟她拼命…” 柔软勾人的声音,像猫儿一样抓着容祀的胸口,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滑到细嫩的臂间,将她轻松往后一怼,右膝顺势别开那两条纤细的腿,站在当中。 赵荣华站立不稳,红着脸垫起脚尖,慌乱地抓住他的手臂,美目一扫,胥策胥临早就退出了小院。 容祀钳着她的细腰,隔着厚厚的衣裳,仿佛能感受他滚烫的掌心,她不自在地动了下,皮肤所触的坚实让她瞬间攥紧容祀的衣袖,腿骨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眼泪却是止住了。 容祀斜睨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两手一抬,屈膝顶起,将她放在自己身上。 他好整以暇的探身上前,捏住那白瓷般滑腻的下颌,“你凭什么跟她拼命,你这条命,攥在孤的手心,孤没发话,谁都拿不走。” 他合上眼,嗅着她发间的香气,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赵荣华的颈间,沿着衣领,四处流窜。 手下的那句身子,软的跟水一般。 他又失控了。 火热的唇沿着那缕乌发下移,辗转,直到后颈一片冰凉,他抬起头来,她失了支撑,兀的倒进他的怀里,哭的两肩不停颤抖,哭的他心烦意乱,胸口黏黏腻腻,叫他登时没了兴致。 他捏着她的颈子,沉着声音斥道,“再哭,孤就在这办了你!” 赵荣华抽泣的鼻子骤然止了呼吸,瞪大的眼睛沁着泪花,悬在眼尾欲落不落。 容祀吁了口气,低头扫到她挂在肩膀的衣裳,伸手,那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肩,露出的皮肤不知是冷还是吓得,浮起细密的战栗,他强行把她掰近,两只手蛮横的拉起她的衣领,用力拢了拢,复又以额贴上她的额。 声音宛若来自地狱,幽冷凝重。 你究竟给孤下了什么药。” …… 雪下到晌午,从细密的雪粒子下成硕大的鹅毛,将池子里的冰盖得严严实实。 破开一孔的桥洞下,不断有两条土龙上下游动,时而张开血盆大口觅食,时而用那阴鸷的眼珠窥视桥上之人。 赵荣华搓着手,将衣领立起来,早已没了哭泣的模样。 一张小脸冰清素洁,只有鼻尖依旧泛红,像枝头挂满白雪的红梅,她将喂食的残渣踢到水里,那两只土龙争先恐后的跃出水面,接到食物后,缓缓沉到水底。 头一夜被容祀按在书案上啃咬的时候,她就来过这里,那时天色黢黑,水光森寒,她忽然就生出寻死的念头,虽然短短一瞬,却是真真切切有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5节 只是她终归惜命,害怕土龙尖锐锋利的牙齿啃噬她骨肉的疼痛,她收回了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活下去。 容祀是个疯子,他随心所欲到让人捉摸不透,那晚哭花的脸,侥幸让她逃过一回,今日,故技重施,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有用。 她分不清容祀是出于洁癖还是单纯厌恶女人哭泣,她只知道,关键时候,哭一哭,能保命。 自然,这法子也不能滥用,用的多了,那厮定然会察觉出来。 她歇了口气,转头往灵鹊阁方向走去。 应了嬷嬷的一批雪肤膏,会在上元节前制好,然后随着采买的车辆出宫,运到西市交由各个商贩出手。那条路,她看着各方宫婢小厮走过几十次,也知道会在哪里检查搜寻。 上元节最是热闹,进出宫城的车马也会空前绝后的繁多,她与运货的小厮相熟,平素里没少给他好处,最近听闻他要娶妻,娶妻便要花销,只要银子给的多,他就肯犯险帮她。 那是出宫最好的时机了。 宓乌将那几口大缸一一查验完毕,重新封口密实,见她端着一盆五颜六色的脏水灌入雪地,不由捋着胡须咦了声,“你攒那么多银子,是想作甚用?” 赵荣华用积雪刮去盆沿的脏污,抬头望向宓乌,解释道,“宓先生不愁吃穿用度,不需人情打点,自然不知银子该是多多益善。 若我们染了病,或是房中缺少炭火,总要银子才能使唤动人。” 她咳了一声,转身的光景,又回过头来,眯起眼睛走到宓乌跟前。 作甚?”宓乌往后跳了一步,警惕的打量她明显有所图谋的小脸。 宓先生,我有个极好的方子……” 又想换什么东西?”宓乌掐腰打断她的话。 我要银子,一百两银子。”这倒出乎宓乌的意料,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交易从未用真金白银,往往都是以方换物。 你早这么灵静,能省多少麻烦。”宓乌从房中柜格里拉出抽屉,取了一百两银子,递过去的同时,收到赵荣华早就备好的药方。 对了宓先生,”赵荣华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想同他确认,“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宓乌一怔,片刻后沉重的点了点头,“生来体弱,命薄福浅,你也莫到人前提他…” 赵荣华心下了然,暗道,容忌果真是个无关紧要不被人喜欢的家伙。 临走时宓乌似有千言万语,思量再三终是叹了口气,没说出来。 赵荣华不得不加快了出宫计划,不仅仅是因为容祀,还有今日听到戈庭兰与赵荣锦的一番谈话。 戈庭兰向来聪慧,断然不会平白无故提起小帕一事,她必定发现了什么,故意诱引着所有人将目光投到小帕的来源上,若非容祐赶到,依着容清韵霸道刁蛮的脾气,说不好真会层层盘查。 到时查到源头,难免将她一同拔/出来。 宫人走私违背宫规,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存在,也就慢慢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她真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戈庭兰,非要处处跟她过不去,哪怕自己已经低贱到尘埃,入了厨司,仍能死死咬着不放,如何也甩不开似的。 入了夜,她铺好床铺,将要解开头发,便听到桂宛一边敲门一边喊她。 雪沫子劈头盖脸打下来,赵荣华蹙起眉心,捏着衣领看见桂宛着急的跺脚,“你赶紧去书房,殿下派人来传你了!” 又犯病了? 赵荣华自是不敢怠慢,回房裹了几件厚实的衣裳,将自己包的臃肿不堪后,这才踏着积雪,匆匆忙忙随胥策往书房走去。 大人,殿下唤我何事?”今夜她不当值,容祀定然是要找她麻烦。 胥策刻意放缓脚步,让她跟上后,才低声说道,“殿下唤姑娘过去练字,抄书。” 赵荣华只觉得晴天一声霹雳,半天没回过神来。 上回练字的阴影刹那间席卷满头,她咬了咬牙,跟过去又问,“大人,抄书的纸用哪种比较好?” 胥策摸了摸脑袋,想起书房琳琅满目的贵重纸张,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答她,便略一琢磨,含糊道,“姑娘听殿下的便好。” 两人来到房门前,胥策替她开了门,让进去后,反手咔哒一声合上。 袅袅漫漫的熏香霎时迷了眼,她抬手抹去睫毛上挂着的水汽,一抬头,便看见屏风后转出一人,精瘦着上半身,披了一件柔软的锦衣,一边闲散的系着腰带,一边挑起浓浓的桃花眼,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走到跟前,一颗水珠沿着他的下颌,啪嗒一下,滴到他的衣领,然后缓缓流淌,滑入那不可言说的隐秘之中。 第19章 赵荣华的脸,火烧火燎似的绯红一片。 容祀刚沐浴完,虽不至于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可那件本就薄软的锦衣下,皮肤的粉色若隐若现,腰间更是过分的黏贴到一起,显得精瘦紧实,线条明显。 他伸手捏住赵荣华的耳垂,摩挲了半晌后,径直走到紫檀木雕的方椅上,半个身子倚靠过去,抬腿搭在脚踏上,叩了叩小几,“过来。” 声音暗哑,富有磁性。 房中的炭火烧的极旺,没多时,赵荣华便热出一身细汗,她在离容祀半丈远的地方站定,规矩的低下头。 再往前点。”容祀垂着眼皮,单手撑着下颌。 赵荣华便挪着碎步,又往前走了两步。 容祀冷笑,抬腿用脚尖够到她的衣角,贴紧些绕到腰上,用力一勾,将赵荣华盘到自己怀里。 你用了什么香,孤很喜欢。”浴后热燥的情绪慢慢安抚下来,他合上眼,唇瓣碰着她的衣领,轻笑,“穿这么多,怕孤剥你衣服?” 套的跟个棉花团子一样,笨拙的厉害。 被抓包后的赵荣华面不改色,淡定回道,“奴婢粗鄙,用的是自己调制的香囊。” 她解下来,从容不迫的双手奉上,想寻机起身,却被容祀抱着往后一倒,两人贴的严丝合缝。 跑什么,孤现在不饿,吃不了你。” 他捏着香囊,闻了闻,便很是自觉的挂到自己腰间。 自己绣的?” 赵荣华点了点头,如坐针毡。 热汗一层一层的发出来,颈项处濡湿一片,她僵着身子,两手虚虚撑在容祀胸口,那人看起来随意搭放的手臂,宛若磐石一般,将她牢牢箍在身上。 安神倒是极好。” 如是说着,他圈起手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那挺翘的臀,哑声道,“乖乖让孤抱一会儿。” 两人的呼吸密匝交缠,心跳声此起彼伏。 赵荣华一动不敢乱动,两只小手腾在半空,被他抓住后,掖进衣服底下,摸到那片细润如脂的皮肤。wáp.ā6ksw.com手指兀的缩了起来,指甲划过皮肉,激的容祀低声“嘶”了一下。 他睁开眼,如同墨染的深眸定定的凝视着她的唇,“别乱动,孤会咬人的。” 糯白的尖牙露出薄唇,舌尖抵在上颚,他翻了身,将她压在下面。 赵荣华简直要被热晕了,她穿了太多衣裳,如今又被容祀死死按住,噼里啪啦的汗珠不绝如缕的落下,很快将她浑身衣裳塌透,她难受的喘不过气,一呼一吸都像是濒临窒息。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白,最终抽条成刺目的光线。 意识全无。 再睁眼时,身上已经没了人。 衣裳也被剥去一层,胡乱扔在脚边。 她打了个冷颤,慌忙爬起来,却见容祀站在屏风处,睨她一眼,手下不停地穿了锦衣华服,又披上狐裘大氅,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是热吗,孤带你换个地方…” 鬼知道容祀的脑子怎么长的。 他带着赵荣华来到寒风戚戚的院外,漫天白雪洋洋洒洒下的热闹,赵荣华攥紧拳头,通体冰凉。 容祀拖了根树枝出来,在雪地上写了几个神气清隽的小楷,饶是赵荣华没正经握过几次笔,亦能看出其腕下有龙象之力。 赵荣华会写字,得益于祖母罚她抄经,也只限于次,自然不会写的如何精妙。是以在她看来,容祀教她未免过于明珠弹雀,大材小用。 她牙根打颤,后脊凉浸浸的冷。麻木的手根本不受控制,好容易比照着写下来,却是歪歪扭扭,不成正形。 果然,容祀的脸比锅底灰还难看。 赵荣华心虚的握着树枝,讨好似的赔笑,“殿下,奴婢这辈子都学不会写字了,您金尊玉贵,不要气坏了身子,奴婢在小厨房做的挺好…” 正说着,那人却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握紧她的手,冷言冷语的笑道,“一辈子学不会,就一辈子在这学,何时让孤满意了,孤就何时放过你。” 赵荣华实在想不明白,他缘何非要一个做菜的婢子去学写字,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理由。 这厮是想冻死自己。 他自己穿的一丝不苟,连兜帽都遮的严严实实,手上捧着紫金暖炉,脚上踏着麂皮小靴,后脊相交处,暖的像是火炉。 赵荣华便在他变/态又极其认真的教习下,生生吹了半宿寒风。 偏偏容祀还不放过她,晨起梳洗时,胥策又来传话,命她近前伺候。 香月刚篦完头发,拢着发鬓就凑到狭小的铜镜前,笑嘻嘻的打趣,“想来过不了几日,你就能调到帐设司伺候了。” 赵荣华吃惊的回头,樱唇微启,露出白白的牙儿,倒是看不出惊喜,全是恐慌。 为什么会去帐设司?” 香月抿了抿发鬓,两手搭在她肩上,条理清晰的解释,“你仔细想想,常春阁的娘娘大张旗鼓给大皇子议亲,邀请的都是城中名流,世家贵族,是何用意?” 年岁到了,自然该成亲了。” 是也不全是,”香月在宫中待得久,见过许多后宫手段,“说句不该说的,外头都在传,咱们殿下身娇体弱,恐不是长久之相。” 声音压得极低。 这话赵荣华却是不信,每回容祀想弄死她的时候,看起来可是精神抖擞,生龙活虎,根本不像个早夭之人。 圣上子嗣单薄,若是谁能率先有子,便能抢得先机…” 这跟我有何干系?”赵荣华吓出一身冷汗,不觉攥紧香月的手,根本不敢细想下去。 殿下单独召你多少回了,你不知旁人如何羡慕,啧啧…”这话若是别人说,或许赵荣华会以为她们不怀好意,可香月眼睛太干净,是发自内心的盼你好。 那夜你身上留了红印,”香月舔了舔唇,不自在的红着脸,“放心,我谁都没说。” 赵荣华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摇头,喃喃拒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香月不以为然,替她簪上素簪,拍了拍肩劝道,“虽然有些委屈,但日后你若有了孩子,还怕没有身份吗?到底有个赵家撑腰,难不成像我一样做一辈子奴婢…哎,你慢点!” 仔细想想,香月的话不无道理。 容祀近几日来十分反常,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喜欢自己,难道真像香月说的,他想要个孩子,所以想睡自己?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6节 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肉疼。 她神思恍惚,侍奉茶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容祀的手背,指尖立时缩了回去,再看容祀那张脸,便愈发觉得他像饿狼,随时都能吞了自己。 说是家宴,袁氏还给两家贵眷发了邀帖,请的分别是戈家戈庭兰,裴家裴雁秋。 裴雁秋的祖父做过太子少傅,裴家算的上世代簪缨。 赵荣华跟其他侍奉的婢女站在一起,低下头,尽量削弱存在感。 袁氏不动声色扫了圈,一挥手,便有婢子上前主动给容祀布盏添碗。 安帝在柔妃的陪同下,姗姗而至,他穿着明黄常服,神色内敛肃穆,坐下后,席上已无空座,显然袁氏并没有给柔妃准备。 除去戈庭兰与裴雁秋,其余几人悉数跟着落座。 容清韵嗤了声,没好气的乜向柔妃,“还不走,难不成一个妾室也想跟我们平起平坐?” 柔妃倒是没什么,只是安帝的脸色霎时阴沉起来,尤其当柔妃楚楚可怜的福了福身,准备退下的时候,他便愈发觉得憋气,故而伸手拽住柔妃的纤细手腕,肃声说道,“添座,就坐在朕的身边。” 容清韵小脸涨得通红,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袁氏在桌下拉住,使了个眼色,悻悻的哼了声。 容祀轻巧的笑起来,手指叩在桌上,眼尾瞟向坐姿端庄的袁氏,“在座的妾室可不止柔妃一位,还有连封号都没得上的,不也照样坐着主座,一副想当然的做派吗?” 安帝登时头疼,颇为不满的看向容祀,“好了,韵儿胡闹,你也跟着起哄,这事就此打住,谁也不准再提。” 说着,他装作不经心的看了眼袁氏,见她神色不变,只是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心里头愈发觉得对不起她,却也没甚法子。毕竟朝堂新定,诸多要事需要仰仗群臣,此时若为了立后惹得君臣不宁,于他而言,有弊无利。 容祐见惯了母亲与容祀间的针锋相对,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他是儿子,也是兄长,多年来借着为母寻药的由头四处游历,无非也是为着避开纷争。 他不爱权,不爱色,却无限向往山水自由。 此番回来,也是因为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听着太医的意思,实无根治可能,只能好好调理着,以期延寿。 他为安帝斟满酒,起身温和说道,“儿臣不孝,亲事也劳父皇母亲多番费心,儿臣无他心愿,只愿父皇母亲如从前那般安乐祥和。” 他饮了酒,安帝面上有所缓和,语重心长的感叹,“祐儿终是懂事的,”目光一转,落在戈庭兰与裴雁秋身上,“戈家姑娘朕认得,这位…” 裴雁秋微微颔首,袁氏笑着接上话来,“前太子少傅裴老先生的孙女,唤作雁秋,性情温婉,秀丽端庄,很合本宫眼缘。” 依她的意思,是想将戈庭兰和裴雁秋都留给容祐。 安帝还没点头,容祀却是冷冷一搁银箸,直言道,“裴雁秋不行,孤也看中她了。” 第20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光袁氏的脸变了,安帝也紧缩眉心,咳了声,不明所以的将目光投到容祀身上,又转向裴雁秋看了许久。 赵荣华登时攥紧了帕子,虽竭力克制,却还是被容祀捉到微妙的变化。 在他看来,赵荣华是怕自己娶亲,而让她失了色/诱的良机。 嘴上再否认,面上再强装,也遮不住那不安分的小心思。 果然蓄谋已久。 父皇,儿臣是想替太府寺程雍程大人,留下裴雁秋。” 余光所至,却见赵荣华的神色并未松懈下来,反而更加紧张,他拧起眉,细看下去,不难发现赵荣华的小脸变得煞白,那股由内而发的不安掩都掩不下去。 他不禁有些诧异,深思之后忽然扫过一抹厉色,那蠢货难不成瞎了眼,舍弃自己妄图攀附程雍? 也是,程雍是个君子,心眼哪里有她多,不过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面红耳赤。 想到这里,方才涌出的欢喜骤然全无,他往后一靠,收回冷鸷的视线。 程雍,前太师的孙子,”安帝想起来,转头捻着手指,“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他还未成婚么?” 尚未。” 安帝瞧了眼袁氏,见她有话要说,遂摆了摆手,打起圆场,“戈家姑娘跟祐儿看起来更为般配,难得性格灵动,也能互补…” 皇上,裴…” 柔妃,你怎么看?”安帝打断袁氏的话,喝了口汤,示意柔妃端水,他从来不喜干涉后宫琐碎,尤其是让父子离心的事情,若能权衡,没必要引起争斗。 朝堂那个摊子,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柔妃受宠若惊,向着众人微微一笑,几句话便说到安帝心里,说的袁氏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她最后娇嗔的看向安帝,“都是皇上的儿子,不偏不倚最好。大殿下心宽仁厚,自然不会因为裴家姑娘与太子殿下生出嫌隙。 朝堂上的事情妾不明白,若能用一段佳话巩固君臣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袁氏心下冷笑,暗暗骂了十几遍,贱货! 安帝便如是允了容祀的请求,将裴雁秋留了下来。 暂定戈庭兰为容祐正妃。 一场家宴吃的各怀鬼胎,中途柔妃便因身体不适,与安帝早早离场。其余几个公主皇子更是味同嚼蜡,没吃几口,便在袁氏森冷的凝视下,纷纷起身拜别。 容祀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笋丝,正想走,听见袁氏强压着怒气,挤出笑意与他吩咐,“等一下。” 他捏着折扇,清贵的坐下身来,挑眉,无畏的对上袁氏虚情假意的笑脸,“恨得牙根痒痒,想杀了孤?” 他捏着下颌,挑衅之意分毫不减。 袁氏抿了抿唇,狭长的眉眼轻轻一凛,“太子可以走,只是最近有宫人手脚不净,走私赃货,拿后宫的珍品出去贩卖,本宫暂掌后宫事宜,自然不能任其所为,必要彻查清楚,以净后宫!” 赵荣华心里一跳。 容祀捏着折扇,姿态从容,“你是说她?” 扇子一旋,指向旁侧站着的赵荣华。 她瞪大眼睛,无措的撞见容祀若有所思的幽眸。 袁氏勾了勾唇,“虽是太子的人,却不得不依着规矩行事,否则宫规难正…” 她本无意与容祀正面冲突,只是今日他当众下了自己颜面,若不好好出口气,她真的要被活活憋死了。 至于赵荣华,她一早便了解透彻,赵家的小小姐,便是屈居厨司,又怎会明珠蒙尘,那样的美貌那样的性情,得到容祀喜欢只是迟早的事。 听闻容祀时不时唤她单独侍奉,想必是上了心。 她对付不了容祀,整治一个宫婢却不在话下。 正暗自得意间,容祀却不以为然的嗤笑出声,“孤还当什么大事,那就依宫规处置吧,想打想罚您高兴就好。” 他弹了弹衣襟,转头就出了常春阁。 胥策跟胥临面面相觑,根本弄不明白为何刚出门时一脸轻快的容祀,会在短短瞬间阴沉下脸,就跟头顶的乌云,黑压压的说不出的骇人。 胥策拐了拐胥临,“真不管她了?” 胥临咋舌,“你敢,你去管!” 两人相继耸了下肩,齐声感叹,“赵小姐这下有的受了。” 宓乌新调的安神香,加了些许碎末融到香炉里,甫一盖上盖子,回头,被骤然贴上脸来的容祀吓得猛一哆嗦。 他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那人却跟没事人一般,掀开盖子,嗅了下,旋即“啪嗒”一声扔回去,走到软塌上,横了起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宓乌探手,落在他额头上。 容祀不动,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似醉非醉的睁着,像是被勾了魂。 宓先生,”他开口,宓乌嗯了声,坐在塌下的矮几上,脚蹬着塌沿。 我有一件极其不妙的事情,很严重。”他神色恍惚,眉头紧锁,交叠在胸口的手拇指相互摩挲,“我的思维最近很容易受人影响,做出非理智性行为,你是不是疏于检查,让不洁之物入了我的饮食或是旁的什么东西里。” 宓乌震惊,当即跳起来绕着屋子快速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塌前,肯定的摇头,“绝对不可能。” 那你有没有听说巫蛊之术能摄人心魂,于无形间左右他人思绪,最终腐蚀内心,成为他的傀儡。”他说的一本正经,有板有眼,一时间让宓乌神色动容。ā陆ksw.com“这,或许医海茫茫,有此妖术,可我活到这把岁数,竟是闻所未闻。” 容祀给了他一个见识鄙陋的眼神。 你怀疑自己被人中了蛊?”宓乌支着下颌,翘起二郎腿,有种看热闹的心情。 不是怀疑,是肯定。” 找到幕后之人了?”宓乌惊得下巴张开,两手按着膝盖,朝他倾身过去。 自然,”容祀不屑的笑了笑,“凡蛊惑我心,乱我神者,必死无疑。” 那就好,那就好。”宓乌捏着额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哄你做说客的赵家妖女,赵荣华!” …… 月亮泛着光晕,将周遭笼的雾蒙蒙好似仙境一般。 滴水成冰的廊檐下,赵荣华已经跪了两个时辰,灯笼的火就要灭了,被风卷着灯芯时不时呜咽着瘦成一道细丝,又在风缱绻时骤然胖成一团暖晕。 她庆幸今日穿戴着新制的护膝,柔软保暖,也庆幸多年来受祖母责罚跪惯了佛堂,故而两个时辰过去,除了有些冷,旁的倒也没什么。 四下无人,她悄悄搓了搓手,放在耳朵上,唇角呵出的热气融成一团水雾,湿漉漉的沾在睫毛上。 日间袁氏在容祀走后到底发了脾气,将桌案上的餐食一扫而下,七零八碎的瓷片迸溅的到处都是。 在气头上,叫她到院中罚跪,那会儿还下雪,冷得厉害,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后来袁氏平复下来,又着人让她去檐下跪着,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她仰起小脸,看着那轮凄白的月亮,眼看就要圆满,留给她的日子着实紧张。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由远及近,她顺着声音望去,幽黑的院墙处,有人正一步一步走来。 房中的熏香被容祀用一盏冷茶浇灭,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素色锦衣,领口绣着流云暗纹,支起的手中捏着香囊的带子,香囊悬在半空,来回荡漾。 淡淡的香甜气仿佛还掺杂着她原有的体香,明知该克制,却还是忍不住上前轻嗅。 门响,他拧起眉心,低声询问,“人来了吗?” 第21章 “已经在路上了。”胥策将铜制水壶提起来,重新灌了些凉水进去,炭火烧的正旺,烘的他睡意四起。 程雍宿在烟霭阁,只除夕夜回府一趟,剩余日子都在夙夜不懈的整理太府寺旧档,许多陈年烂账理不清,剥不开,涉及的官员从大到小比比皆是。尤其开春之后,工部和吏部分别奏报需出库大量银钱物件,以此填充前朝漏洞,便于实施新的部署。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7节 诸多细节,错综复杂,只有自己人用着才放心。 容祀忽然直起身子,三两步走到炉子前,挑了水壶,将香囊丢了进去。 火苗瞬间吞噬了香囊,连同里头的香料,烧的噼啪作响,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今日做了件大善事,急不可耐的想让人知道,这心情,一刻都等不得。 凛冽湿冷的风迎面吹来,夹杂着雪沫拍打在赵荣华的脸上。 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斯文儒雅,长身玉立,宽大氅衣下伸出一只提着灯笼的手,听见声响,往前照了照。 赵荣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着一股强风,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窗悉数被吹打开,疯狂的砸击着墙壁,屋内说话的人停了声响,纷纷起身,大约是要出来了。 程雍放下灯笼,疾步跨过青阶,上前握着她的肩膀,轻唤,“赵小姐,醒醒。” 他声音温润,手掌的热度透过棉衣逐渐暖了赵荣华的身体,氅衣的皮毛挡住了严寒,也将风雪拦在外面。 赵荣华鸦羽般浓密的睫毛,颤了又颤,最后猛的睁开,对上那双隽秀的眉眼。 程雍愣住。 她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我是装的。” 虽说她擅跪,可这样冷的天,若真跪上一夜,怕是两条腿都废了。袁氏爱重颜面,在后宫向来有着贤淑温婉的名声,尤其皇后之位悬而未得之时,再落下刻薄宫人,草菅人命的口舌,得不偿失。 程雍抿着唇,见她睁着一双鹿儿一样灵动鲜活的眼睛,不禁将视线移开,却又很快低下头来,以更低的声音快速说道,“闭上眼睛,她们过来了。” 戈庭兰搀着袁氏的手臂来到近前,绵软的兜帽下,戈庭兰的脸上露出一股轻曼的奚落感,自然,当着袁氏的面,她有分寸,不会弄巧成拙。 娘娘安好。” 程雍颔首,却没有松开怀里的人。 袁氏点了点头,拢紧厚实的貂皮大氅,“怎的昏过去了?” 程雍还未回答,便听袁氏身边的老嬷嬷诧异的叹了声,“三更半夜,程大人缘何会出现在常春阁外头?” 戈庭兰挑了挑眉,殷红的唇微微翘起,目光落在程雍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揽着赵荣华的瘦肩,她收回视线,却在此时看到袁氏似不经意般,向身后站着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她心中愕然。 回过头来,听见程雍不卑不亢的说道,“回娘娘,太子殿下召臣去书房议事,从烟霭阁去书房途中,经过常春阁,臣听到异动,这才过来看了眼。 常听宫人提起娘娘菩萨心肠,便是连罚人都刻意避开风雪,许是跪的久了,姑娘体力不支,这才会昏迷晕倒。” 袁氏笑了笑,摆手感叹,“程大人好生一张巧嘴,倒叫本宫难做人了。”她掩着唇,眼珠微微一转,又道,“也罢,本宫便免了她的惩戒,也好成全本宫的仁善。” 娘娘宽以待人,必能福泽深厚。” 戈庭兰一张小脸登时涨红,她看着程雍抱起来赵荣华,轻轻巧巧护在怀里。 不禁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道,狐媚子! 那年戈家和姚家险些结亲,她也差点成为姚鸿的夫人,可就在两家长辈谈话的时候,姚鸿却站出来反对,说自己已有心上人。 那一刻,她就像被人硬生生打了两巴掌,这辈子都没那般羞耻过。 后来她亲眼看见,姚鸿爱赵荣华,爱的恨不能摘星星摘月亮,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呈到他面前。 从那一刻起,她恨毒了这个处处都比她强的女人。 帕子几乎被绞烂,袁氏虚虚睨她一眼,旋即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攥,戈庭兰收回心思,温顺的低下头来。 人都晕了,总要在本宫这里醒着离开才好,”袁氏有些难为,忽然眸光一亮,笑盈盈的望向程雍,“程大人,你将她抱去偏房,我让宫人打些热水过去。” 赵荣华本就是装的,此时窝在程雍怀里,局促不安的紧紧闭着眼睛,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程雍看起来文质彬彬,行走间却很稳重,走到门前他将她往上托了托,毫不费力的抬脚跨了进去。 袁氏指派的两个婢女一人抱着铜盆出去打热水,一人铺了被褥,待程雍放下赵荣华后,又去寻找炭火。 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赵荣华忙睁开眼,冲他眨了眨,小声道,“程大人,你快些离开吧。” 程雍替她掖了掖被角,白皙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细汗,他抬眼,静静地看着赵荣华,温声说道,“那你自己小心。” 赵荣华抓着被沿,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催促道,“我会的,你赶紧去吧。” 她怕牵连程雍,毕竟容祀脾气不好,更何况孤男寡女也不宜独处一室。 程雍起身,赵荣华忽然想起来日间的事,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程大人,如果太子给你赐婚,能不能…”她有些难以启齿。 程雍却是一脸不解。 能不能,别应。” 生怕他误会,赵荣华连忙坐起来,急急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总要问问姑娘意见,万一她早就心有所属…” 赵小姐在说谁?”程雍转过身来,神色坦荡。 忽然,他脑子一阵晕眩,扶着塌前的小几稳住身形,喉咙干渴起来。 程大人,你的脸怎么了?”赵荣华觉出异样,利索的从床上爬起来,趿上鞋就站到地上。 程雍从脖颈处一直延伸到耳朵两侧,红通通的,像是被火烤了一样。 屋内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涌入鼻间。 她忙过去开门,却发现外头被谁关了,窗子也是,锁的牢牢地。 与此同时,赵荣华觉得一股热意仿佛从某处溢开,激的她两腿发软,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回头,看见程雍背对着自己,死死攥着拳头,浓重的呼吸声在狂风的呼啸下显得尤为突兀。 他自幼洁身自好,并未过早沾染女色。 可现下满脑子里,全是背后那人温香软玉的娇美,就连寻常的说话声,在他听来,都是难以克制难以抵抗的诱惑。 香气更盛,他的身体里,被人点了火。 烈的要把他烧成一把灰。 他想,他要,他也能给,大不了就求了太子,带她出宫,她要什么,他即便穷尽所有,也会报答。只要,她现下肯… 他转过身来,充满欲/望的双眸痛苦而又渴望。 火烧的更厉害了。 第22章 猫在窗户下面的人,慢慢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凑上耳朵。 房中的气氛旖/旎浓醇,伴随着幽香,仿佛能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她咂了咂舌,弓起背沿着走廊边缘,绕到了昏暗黑影里。 袁淑岚喝完茶,用帕子洇了洇嘴角,余光扫到坐在下手位的戈庭兰。 她依旧咬着唇,绷紧的脸上虽已掩饰痕迹,仍不免露出破绽。 叫人一眼便能瞧出的郁愤难平。 有心机不是坏事,若是心事外露,反叫人抓了把柄,那才叫贻笑大方,得不偿失。” 她知道戈庭兰聪慧,便稍稍提点了几句。 果然,戈庭兰恭顺的福了福身,红着脸说道,“臣女谨记娘娘的教诲,日后定然常常警醒。” 袁淑岚满意的招了招手,戈庭兰走上前去。 看着袁氏从腕上脱下一枚成色极好的镯子,径直给她戴上,复又抬起眼来,望向窗牖边的那盏香炉。 还有一事,在你嫁给祐儿前,本宫不得不提醒你。” 戈庭兰见她神色庄重,心里头莫名慌了下,面上却是不显,只轻轻笑了笑,问,“娘娘只管说,臣女定会仔细听着。” 韵儿心思单纯,行事鲁莽,可她是本宫的心头肉。不管是谁,又是为了何种目的,若敢利用她去出头逞强,本宫一定不会轻饶。”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恰恰点到戈庭兰心上,她的小脸顿时煞白一片,对于袁氏所指,她自然明白,说的无非是借容清韵之手,去查宫中走私赃货一事。 为了报复赵荣华,她的确用了不少手段,好容易得到确切的证据,本想让容清韵那个没脑子的出头,狠狠罚一通赵荣华,却没想到,此事最终落到袁氏手里,且相当于不了了之。 简单的罚跪算得了什么。 她低着头,嘴唇抿的紧紧地。 这回的事儿,本宫就不追究了,”袁氏收回手,撑着眉心揉了揉,又道,“做事要想长远,鼠目寸光之辈才会因着意气逞一时之快。 本宫拿你当自家人,便不会由着她往你心口扎刺。” 戈庭兰眉眼一热,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望着袁氏。 袁氏笑,瞧她到底年轻,此时跟个孩子一般,连鼻头都红通通的。 她长得美貌,若是不做祸水,岂不瞎了那张俏脸,瞧着吧,今夜就有好戏开锣。”…… 宽大的落地屏风后,容祀等的恹恹欲睡。 胥策踩着积雪,一路小跑赶回书房,临了被门槛绊了下,爬起来就往内室冲。 殿下,程大人…他没来…” 嗓子被风吹得干疼沙哑,胥策咽了咽口水,便见容祀冷厉的眸子猛地瞥了过来。 他回去了…” 容祀没什么耐心,阴郁的眸子仿佛划开浓墨,冷鸷的盯着结巴的胥策。 赵小姐跪了几个时辰,昏倒的时候,恰好程大人经过,便抱着她,去了偏房。” 胥策一口气说完,忙背过身去大口咳了两声,再回头时,容祀手中的狼毫毛笔咔嚓一声段成两截。 他后背涌出一袭热汗,风一吹,麻嗖嗖的。 英雄救美…”容祀勾起唇角,撑着左脸斜靠在扶手上,“很好。” 他垂着眼眸,慵懒的像只餍足的猫儿,右手掌心还托着一只暖炉,被他慢慢挪到腰腹。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8节 等了半晌,胥策都有些急了。 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看什么?” 答得倒是很快。 胥策一脑门冷汗,心道,还能看什么,自然是看赵小姐。 若不然,他一趟趟让自己去常春阁的甬道上等着,难道真是为了去迎程大人? 不去!”容祀合上眼皮,索性将膝上的毯子拉高,下颌埋了进去。 啧,口是心非。 胥策抹了把汗,欲言又止了几次,终是忐忑不安的退去外间。 胥临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聚到一起,又开始窃窃私语。 程大人看着文文弱弱,你没见他单手就能抱起赵小姐,得亏他穿了氅衣,走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露在风雪里,却把赵小姐裹得严严实实。” 到底是个文人,知晓冷暖,知道疼人。我要是赵小姐,心也给捂化了…” 他俩年岁差不多吧,远远瞧着,很是登对…” 啧,可殿下给程大人要了裴家小姐,裴家老大人做过太子少傅,裴大人如今又是朝廷顶梁之臣,两家门当户对。 若是结成姻亲,日后对殿下百益而无一害。” 在理,可男女之事,哪能一言两语说的清楚,当初姚家…” 啊…殿下!” 胥策冷不丁回头,被不知何时杵在身后的容祀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膝盖一软,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 容祀抿起唇角,慢条斯理的走到两人跟前,探身对上他们惊慌逃避的眼睛,轻轻嗤笑。 孤眼拙,竟没发现你们二人有说书的本事。” 他系上带子,居高临下睨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语调轻快的说道,“怕什么,孤还能吃了你们。” 两人抖得更厉害了。 容祀系了半晌,手指也不知怎的了,硬是打了个死扣,那双好看的眉眼登时就沉了下来,声音幽幽宛若来自地狱。 不知死活的东西!” 旋即用力一扯,拽断了带子,将氅衣掷到地上。 胥策忙爬起来,从衣架上取了另外一件银白色狐狸毛的新衣,低眉顺眼的服侍容祀穿好,又战战兢兢替他系上丝带,理了兜帽,这才退到旁侧站定。 容祀乜了眼,胥策赶紧上前开了门,凉风灌着暴雪,肆无忌惮的迎面扑来。 容祀皱起眉头,白皙修长的手指笼在衣领处,将暖炉抱到胸口,“明日你们二人就去院中央,对着那颗老银杏树说书,孤不说停,谁都不准闭嘴。” 不是喜欢说吗,他成全他们! 人走出去数步,胥策拉起地上的胥临,示意他同自己跟过去。 胥临疑惑不解的低声问,“去哪?” 还能去哪,去看赵小姐!” 胥策跺了跺脚,后面那人赶紧爬起来,边走边问,“不是不去吗?怎么又去了?” 还说,还说,明日有咱说不完的时候,嗨…” …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春光迤逦。 赵荣华跌坐在床榻之上,一张小脸泛着异样的潮红,明眸像是蓄了一枉清水,更为潋滟了。 她张着小嘴,舌尖抵在牙齿上,拼命克制脑子里的欲望。 这幅景象落在程雍眼中,却是要命的折磨。 是诱/惑,亦是心之所向的饥/渴。 他重重吁了口气,后脊顶着门框,用那仅有的凉意唤回理智。 半是欲/火半是清醒。 当火苗子卷积着巨浪铺天盖地将那片清醒焚噬,他再也控制不住,踉跄着脚步,将赵荣华拢在怀里。 两人火热,如同灼烧的火炭,撞到一起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程雍温润的眉眼变得浓郁充满蛊惑,叫赵荣华残存的意识全部泯灭。 她伸出手指,虚虚搭在那莹白的颈项,按住他汩汩跳动的青色血管。 指肚下的皮肤,宛若触到了珍馐,一路绕到颈后。 抬眼,媚/色/荡/漾。 程雍红了双眼,两颊如雪后枝头红梅,艳的不成样子。 颤抖的唇小心翼翼啄在芬芳之上,他声音哑了,低低覆在赵荣华发间。 赵小姐,我…冒犯了。” 他的唇早就咬破,腥甜的气息混着发丝的柔软。 程雍闭了眼,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手指扣住赵荣华的颈,往唇边一按。 滑腻如脂。 赵荣华发出轻微婉转的嘤/咛。 门忽然被人抬脚踹开。 冷厉的风将雪片吹进身体,两人交/缠的手臂尚未松开。 程雍下意识的护住赵荣华。 眉眼微垂,怀里的人,鬓发凌乱,香腮殷红,靡丽而又勾人。 赵荣华茫然的回头,撞见门口一脸阴鸷的容祀,她颤了下。 程雍反应过来,将她衣领拢起。 容祀笑了笑,阴郁的面上渗出难以描述的残暴。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赵荣华的颈子。 那里,雪肤光滑,堪堪多了点点猩红。 迟迟未归的婢女端着水走到门口,惊讶的叫了声。 容祀回头,接过她手里的铜盆,一言不发的走进门去,扬手,将赵荣华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 醒了吗,下作的贱婢!” 第23章 棉衣被彻底浇透,进了凉风,浑身冷的忍不住打颤。 赵荣华骨肉里的那丝热意,登时烟消云散,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颊边,水珠沿着额头慢慢滑落,在脚底形成一团水晕。 抬起头。 面前的容祀,脸上噙着一抹阴冷的笑容,皙白的手指攥着暖炉,指肚已然陷入镂刻之中。 醒了吗,不知死活的东西!” 赵荣华的脸瞬间苍白羸弱,唇轻轻抖着,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她咬着唇,沾满水汽的睫毛眨了下,与眼中热意交融。 门外陆续来了几个婢女,七嘴八舌小声议论。 就像被人剥了衣裳,推到众目睽睽之下。 她低着头,脑中凄白一片。 直到身上一暖,程雍脱了氅衣将她裹住,挡在身前,她眸中蓄满了泪,强忍住绷在眼尾。 程雍低头,用沙哑温和的嗓音安慰,“有我,别怕。” 眼角的泪终于扑簌簌滚了下去。 容祀一掀袍子,径直走到房中唯一的太师椅,坐下,冷眸幽幽扫向你侬我侬的两人。 鼻间发出轻嗤声。 孤召你入书房,本来是有一件喜事要说,”他停顿了下,拇指捻着扶手,微垂眼皮。 如今看来,倒像是孤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虽裹着氅衣,通体的凉寒却是一阵一阵激的赵荣华上下牙打颤。 她知道容祀想说裴雁秋的事。 孤为你要了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裴大人的千金,裴雁秋。” 程雍眉心一皱,不待说话,容祀又轻笑着打断。 不过,今日的情形孤也看到了,你若是喜欢她,孤可以成全你们。” 右腿往膝上一搭,他抬起眼皮,打量着堂中两人神色。 程雍拱手一抱,面容坚定,“臣谢殿下成全,臣愿娶赵小姐为妻。” 赵荣华一惊,便见容祀的目光倏地略过程雍,朝她冷冷的瞥了过来。 程大人,我不…” 程雍微侧过脸,声音轻柔,“赵小姐,我真心实意想要娶你。” 她知道程雍君子,此时说出这番话,无非为了护她声誉,护她周全。 这样的人,本就该有个好前程,好姻缘,没必要因为自己反受连累,与容祀生出嫌隙。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9节 更何况,再熬几日,她就能混出宫去。 出了宫,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此想着,她艰难的跪下,摇头拒绝,“奴婢不愿。” 程雍身形轻晃,回过头来,见她湿发凝成一捋一捋的垂在两颊,不由攥了攥拳头,低声说道,“赵小姐,我可以…” 容祀晃着腿,忽然按着扶手起身,没甚耐心的走到两人跟前。 不知好歹的贱婢,可真是叫程大人心寒。” 说罢,手掌上前捏住赵荣华的下颌,往上一抬,“程大人光风霁月,温润如玉,堪堪被你占尽了便宜。 你还不愿意了?你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手一甩,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睨向两人。 程雍,孤心情好,就把她赏给你了。” 话音刚落,赵荣华急急开口,“殿下,程大人对奴婢只有同情,并无爱慕,我们行此…事是因为房中被人下了药。 殿下,奴婢只想在小厨房安分守己,不敢高攀,望殿下收回成命。” 容祀冷冷一笑,“孤让你说话了吗?” 转头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程雍啊,听到了吗,她不愿意。” 程雍咽了咽嗓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弓身低头的那人,巴掌大的小脸冻得僵白,唇上半丝血色也无,只一双黑亮的眼睛,楚楚可怜地勾人疼惜。 他别开视线,思绪凌乱浑沌。 容祀弹了弹衣裳,将帕子往地上轻飘飘一扔。 天晚了,程大人回烟霭阁歇了吧。” 程雍脚步沉重,还未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撕扯。 扭头,却是容祀从赵荣华身上拽下氅衣,三两步走到自己跟前,按到他手里。 这衣裳更是没必要留下了。” 他淡淡笑着,情绪埋于眸底。 程雍看了眼赵荣华,随即接过氅衣,也没有穿上,反而顶着风雪,疾步出了房门。 门外的几个婢女,分明是方才袁氏命她们留下一同照顾的,此时聚成一堆,朝着跪在堂中的赵荣华指指点点,言语间不乏嗤笑与讥讽。 尤其是端水而来的那位,仿佛做成了什么大事,被其余几个人拱在中间,趾高气扬的撇了撇嘴,好不得意。 赵荣华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 雪片打在脸上,沾着睫毛能看见细微的冰晶。 她哈了口气,是冷的,连喉咙也麻木了,血液仿佛冰冻住,不再流动。 一只手拽着她的腕子,将她提了起来。 紧接着,容祀的手炉塞进她怀里,整个人被罩进一片黑暗,突如其来的温暖叫她用力吸了口气,头顶最先活络起来。 容祀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身,紧紧一箍,几乎半提着来到房门口,站定。 他的声音阴沉似水,似掺进了冷厉狠辣,向着门外的几个婢女,轻声问道。 那个盆,是哪个姑娘端来的?” 配上那双温柔的桃花眼,此时此刻的容祀,就像掉落凡尘的妖媚,叫人看了心肝乱颤。 中间婢子圆圆的脸蛋立时浮起光晕,她上前两步,乖巧的福了福身。 回殿下,是奴婢本分。” 是你呀。”极尽温柔的一句话,却让身下的人猛地绷紧了神经。 偏偏圆脸婢女丝毫未查,甚至别有用心的展露笑颜,沉迷在容祀温情的凝视中。 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婢女痛苦的惨叫声中,沾了血的匕首咣当坠地。 婢女两只手抽搐着捂住了眼睛,大片的血呈喷射状涌出,瞬间湿透了衣裳。 她跌跌撞撞摔到在地,吓得周遭婢女尖叫着跳开。薆荳看書氅衣内的人小手猛地攥紧了他的衣裳。 容祀低头,如冰雪消融一般,轻声笑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也都看到了?” 廊檐下的那几个人,早已吓得面如黄土,膝盖软趴趴失了控制,接连摔跪在地,哭天抢地的求饶声透过风雪,不绝如缕的传入耳中。 容祀冷眼睥睨着她们,忽然一把将衣内的人打横抱起,踩着地上的厚雪,阴鸷的声音落下。 全都划瞎眼睛,拔去舌头!” 算计人算计到他的人身上来了! 不是爱看热闹吗,不是喜讲是非吗? 那就一辈子都别想看见,一辈子都别再开口! 当脚步声停止,赵荣华的指甲紧张的抠进肉里,头顶的呼吸声加重。 容祀抬腿,一脚踹开房门。 伴随着熏炉中涌出的清香,她被容祀扔到榻上,脑袋撞到了几案边角。 骤然而来的光亮让她眯了眯眼睛,容祀已经自顾自开始脱衣解帽。 殿…殿下…” 赵荣华从榻上翻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容祀停手,侧眸朝她瞥去。 赵荣华看着他素色锦衣上洇出大片水渍,贴着皮肤勾出紧实的肌肉。 殿下,奴婢回厢房去…” 你喜欢程雍?” 容祀继续解衣,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他动作很快,已经开始脱去外裤。 赵荣华迷惑的望着他,又在看见那滑腻的皮肉时,急慌慌避开头去。 她不明白他究竟想要作甚。 容祀低低的笑出声来,“上去。” 赵荣华张着唇,顺着容祀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那张宽大的书案。 我不要,我…” 容祀脱得只剩下中衣,抚额微笑,烛光映下朦胧的影子。 你自己来,还是让孤帮你?” 第24章 容祀走向她,略一低头拦腰将她扛上肩,径直往书案奔去。 乌黑的发倒垂着如同水草一般,胡乱荡漾。 赵荣华拍打着他的后脊挣扎,湿透的衣裳贴着皮肤发出闷涩的“咕咕”声,后脊一疼,她被容祀摔在书案。 来不及坐起,容祀便爬上案来。 他低垂着眉眼,上手钳住她的双臂,用膝盖压住。 旋即面不改色的从腰间扯下丝绦,单手将她细腕缠紧。 抬起手来,往后坐直了身子。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冷漠而又诡异的望着赵荣华。 东西在哪?” 赵荣华睁大眼睛,恐惧而又迷茫的望着审视自己的人。 她张了张嘴, 殿下,你…想找什么?” 容祀望着她虽着急,却强装镇定的小脸,幽眸转浓。 找蛊。” 什么…嗯…”赵荣华被他冷不丁咬了一口,疼的屈起膝来,用纤细的小腿顶住他的下沉,“殿下…殿…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没有…” 她喘的厉害,脖颈轻抬,想要避开容祀的侵袭。 他像是猛兽,野蛮而又放肆的在她身上嗅闻。 从脸颊移到耳朵,热气喷在细瓷般的脸上,将身下人的体温慢慢烧热。 他伸出手,按住她柔软的脸颊,拇指划开,仿佛有什么痕迹似的,他擦了一遍又一遍。 赵荣华被激起战/栗,用尽全力蹬腿踢他,反被他一把剥去了鞋袜,攥住玉足。 手指沿着脚底勾画至脚腕,轻轻一握,抬到了肩上。 找不到,孤就毁了你!” 他磨着牙根,狠狠俯下身去,一口咬住她的耳垂,如同在薄软的丝绸上,硌出印子。 赵荣华被缚了双手,敌不过他蛮横的行径,挣扎间,她身上的衣裳被撕开,扯到两肩,她欲往回收腿,却被容祀箍在臂弯处,轻巧的往上一挑,重新落在他坚实的肩膀。 她发了邪劲,不管不顾的踢打。 容祀左脸生生挨了一脚。 空气登时冷寂下来。 身上人停了动作,伸手抚了下脸,眼尾带着森寒。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0节 赵荣华婆娑的泪眼忘了眨,慌乱的看着他白皙的面上浮起红晕。 那人拎了拎唇角,漆眸望向她的眼。 踢啊,怎么不踢了。” 赵荣华小心翼翼喘着气,睁大的眼睛毫不掩饰的透出对容祀的抗拒。 容祀抹了下唇,两手慢慢落到她柔嫩的肩上。 就在赵荣华不知所措之时,他握住她的肩膀用力一翻,将她背过身压在案上,横过手臂掰起她的下颌。 右手则抓着她松散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的往下一点点撕开。 小衣的带子被他轻而易举的挑开。 莹白似雪的后背如同美玉一般,再无遮拦的呈现在他面前。 他手里还攥着她湿哒哒的衣裳,水珠汇成银线,沿着那凹陷的脊骨流向腰窝。 那人颤的厉害,掌中的小脸不断发出呜呜的哭泣,他把她的脸扭过来,对上自己。 才发现她早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睫毛上挂满了水雾,柔软倔强的翘着,黑亮的眸子宛若浸在水里,涟涟艳艳,愈发显得她娇柔妩媚,楚楚可怜。 容祀握着她的下颌,冷冷打量了片刻。 程雍是孤的人,孤不能看着你毁了他,”他声音暗哑,说的理所当然。 你勾/引程雍,本就该死…”他烦躁的睨了眼,“别以为你哭了,孤就会放过你,你便是把眼睛哭干哭瞎了,孤也不会心软半分。” 他甩开她的脸,赵荣华埋进臂弯里,压抑的哭泣声像是魔咒般扰的容祀心神不宁。 竟敢喜欢程雍,你凭什么喜欢程雍…”说罢,他极其粗暴的覆住那纤软,用力一握。 赵荣华咬住唇瓣,才忍下喉间呼叫。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上面的人忽然咣当一下,跌倒在地上。 她来不及反应什么,凭着本能跳下书案,避开容祀跑到烛台前,将打成死扣的带子就着火苗烤断,抖落后开始匆忙穿衣。 她一直盯着容祀,唯恐他中途醒来,直到穿完外衣,她扶着小几,惊魂未定的避着容祀,想往外走。 容祀弓着身子躺在柔软的裘毯上,皙白的脸尚未消去两颊的酡红,薄唇沾着血,赵荣华连忙擦了擦脖颈,又胡乱抹了把脸,将头发重新拢了起来。 看着那张纯良无害的睡脸,赵荣华心中的恨意忽然就涌了上来,她走上前,一脚踢在他的小腹,见他毫无反应,便气急败坏的又踢了几脚。边踢边哭,委屈的泪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出完气,这才悄悄溜回厢房。 朦胧的月亮透过乌云发出惨淡的光晕,溶溶一团,接近圆满。 风雪乍停,屋檐上的雪沫散在半空,细密如雾。 宓乌又往浴汤里头加了两味药材,搅了搅,便觉出头顶人的呼吸绵热起来。 他抬眼,果真容祀已经清醒,凉薄的桃花眼,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 宓先生,你在给我取针?” 搭在桶沿的两臂覆着药贴,熏红的皮肤犹如初初剥壳的蛋,光洁鲜嫩。 宓乌点了点头,专注的从他后颈移开药贴,两指探上,神色凝重。 容祀不以为然的往后靠了靠,“若最终取不出来,也就罢了,大不了孤跟她们同归于尽。” 说什么浑话!” 宓乌瞥他一眼,少有的严厉。 多年来,只有这最后一根针,极其刁钻的潜在他五脏之间,难以拔除。 这一回却又有些不同,不知何故,针脚没过脏器缝隙,仿佛往外游走了几分。 宓乌坐回矮几,擦了把汗,一边整理药箱,一边抬起头来打量他,“听闻你在常春阁弄瞎了几个宫人的眼睛?” 自找的。”容祀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只留出脑袋浮在水面。 袁氏吓得昏厥过去,惊动了皇上,据说他脸色很难看,赏了不少东西以作安抚。”宓乌捋着下巴,斜斜靠着高几。 那般心肠狠毒之人也能被吓到,你信,孤可不信。” 多半是装的。 这是什么?”宓乌眼尖,从地上拾起一条布片,举到容祀面前,眼睛兀的瞪大,“你幸了哪个宫女?” 容祀懒洋洋的乜了眼,“孤连裤子都没脱完,幸个屁。” 宓乌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狐疑的上下打量,当目光没入水中,容祀警惕的抬起腿来。 是不是伤了,所以现在不大行…” 要不然你趴下,试试孤伤了没?”容祀挑起眉眼,不怀好意的扫向宓乌腰间。 简直毫无人性,禽/兽不如。 宓乌捂着胸口险些气的咯血。 她想蛊惑程雍,被孤识破了。孤本想杀死了之,可她那蛊毒着实厉害,竟让孤鬼迷心窍,”容祀舔了舔唇,将干涸的血渍勾入喉中。 孤把她啃了一遍,现在她浑身上下都是孤的味道,再别想祸害旁人。” 宓乌一滞,不敢信的又问了一遍,“啃?” 容祀得意的点了点头。 啃得身上全是他的印子,一时半刻不敢露在人前。 宓乌扶额,暗道: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件也不干啊。 面上却是忍了再忍,慈祥解释,“容祀,你是不是看上赵小姐了?” 容祀从水里出来,不答反问,“你会喜欢一个对你下蛊的人?” 宓乌梗住,容祀又道,“宓先生,你教会孤许多东西,唯独没有教孤什么是喜欢,那么现下请你告诉孤,何为喜欢?” 他说的义正辞严,半点没有反思的意思。 宓乌蹙起眉,老子要是知道,老子现在还能孤寡一人?! 哗啦”一声,容祀扯了袍子罩在身上,从水里迈出。 清醒点吧,孤是为了社稷!” 第25章 原以为袁氏昏倒,翌日安帝便会兴师问罪,却没想到他生生忍了两日,这才在傍晚时分,踏着细碎的夕阳,走进含光阁。 积雪消融,只有日光晒不到的角落,还留有结冻的霜雪。 容祀只穿着一袭单薄的锦衣,跪在地上,看起来温顺恭敬,然安帝却从他那颗清傲的后脑勺上看出,他根本不以为意。 安帝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上,目光肃立,盯了好半晌,他幽幽开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非要夜闯常春阁去杀人。” 容祀抬头,一脸无辜。 她们死了吗?” 安帝被他噎了口,冷笑一声叹道,“你还不如杀了她们,身为宫人,却被剜了眼睛,拔掉舌头,何其凶狠残忍!” 容祀抿起唇,黑亮的眼眸弯成月牙,“若儿臣直接杀了她们,袁氏还如何同父皇告状,倾诉委屈,儿臣总要全了她的心意。” 你…”安帝蹙眉,厚重的声音带了些许不满,“身为东宫储君,却以狭隘心胸揣度你母亲为人,枉她悉心抚育十几载…” 父皇,这话从何说起?”容祀跪的有些累,漫不经心的瞟了眼门外,又道,“我母亲是德阳郡主,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袁氏若是顶了她的尊称,怕不是要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安帝气急,瞪他一眼后,端起几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净,随后与他大眼瞪小眼,互不示弱的看了许久。 她到底侍奉朕数年,做事妥帖,任劳任怨…” 父皇可没少因为袁氏挑唆鞭打儿臣。”容祀轻飘飘怼上,怼的安帝当即摔了薄瓷茶盏。 事情都过去了,再者,事出有因皆是误会,袁氏从未在朕耳边说过你的闲话,这回你当着宫人的面,伤了她手底下的人,无异于折损她的颜面。 祀儿,去给她道个歉,权当安抚。” 安帝缓和了语气,见他没有发声,便语重心长继续引导。 再者,朕欠她许多,此番你又当众给她羞辱,朕不得不考虑大局,正式赐封她身份尊号,后宫主位长期虚悬,终不是常态。” 容祀仍不做声。 安帝脸上有些挂不住,遂清了清嗓音,煞有其事的问道,“祀儿,你以为呢?” 容祀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让她做梦去吧。” 安帝的怒火彻底掩压不住,右手重重拍在几案上,眉目倒竖。 别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父皇九五之尊,自然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安帝一把拂去案上的物件,哗啦啦摔了满地,又不解恨的从高几上抄起长颈玉瓶,对准了容祀劈头砸去。 容祀轻轻偏头,长颈玉瓶飞出门外。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破碎声,安帝抬头,看见来人的时候,明显神色一怔。 北襄王已同其余两人先后踏入正房,手中握着的,正是方才飞出的玉瓶。 他将瓶子放好,随即向着安帝行君臣礼后,神色不虞地站定。 北襄王缘何来此?” 安帝隐去眉眼间的暴怒,理了理衣袖,又将目光依次落到北襄王身后站着的两人。 傅鸿怀和梁俊,祖辈皆有功勋,同程家一样,曾经都是北襄王的左膀右臂。 儿孙长进,眼下在朝堂任要职,正是年轻气盛,光芒展露的好时候。 老臣听闻太子有恙,故而匆匆赶来,谁想还未进门,便见太子跪在堂中…”他欲言又止,虽老迈却仍旧精神矍铄,一张历经岁月雕刻的面庞坚毅忠勇。 哦?太子病了吗?”安帝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容祀的肩膀,“起来说话。”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1节 容祀微不可查的咳了声,傅鸿怀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搀起来。 儿臣无妨,只是吐了两日血,死不了,不打紧。” 他薄唇发白,瘦削的脸庞笑的纯良无害。 正说着,胥策从里间端出一盆血水,还未走近,浓烈的腥气便弥散开来。 安帝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扫了眼容祀,见他仿佛真的瘦了许多。 一袭锦衣松松垮垮,连脖颈处都能看见突兀跳动的血管,病态而又鲜活。 堵在胸口的浊气便有些难以抒发。 他抬手拍了拍容祀的脊背,打算以含糊其辞的父爱来终结这个话题。 然北襄王却看出他的用意,不愿就此屈了外孙。 他拱手一抱, 太子向来勤勉,不知是何事惹恼了陛下,竟招来如此盛怒。” 事必有因,也终有果。 安帝面上有些难堪,摩搓着手指思量了少顷。 初入京城,许多事情需要忌惮,老旧世族,新派清流,哪个不是根深蒂固,势力雄踞,更别说边境虎视眈眈的封地王侯,正伺机而望,意图如曾经的无数起兵者那般,再造一个王朝。 他在京城最大的倚仗,便是北襄王和他手中的幕僚。 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安帝暖了颜色,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爱之深,责之切,父子之间,又岂会真的动怒。” 容祀低眉,心中冷笑:方才还想废了自己来着。 陛下,老臣正好有一事上报,”北襄王从袖中掏出一份急件,呈给安帝后,又接着说道,“西北征马不利,粮草短缺,负责此事的袁康袁大人却忙着修筑府邸,扩建园林,积压的折子无处可报,辗转落到老臣手中,事关社稷,还请陛下裁决。” 袁康是袁淑岚的长兄,在太仆寺领了闲职,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西北吃紧,若无强兵战马,恐会引起骚动。 这个废物!”对于袁康的不屑,安帝毫不掩饰。 西南平叛,大获全胜,傅大将军不日将拔营返京。傅鸿怀前几日快马先回,带了大将军的手书,一并呈送陛下。” 说着,傅鸿怀将密封好的信件恭敬的递上前去,交于安帝。 安帝颇为动容,当初居于幽州一隅,自觉兵强马壮,军力充沛,一鼓作气占了京城,登基称帝,却发现哪哪都不一样了。 不仅不能高枕无忧,还得时刻提防诸侯叛乱。 可谓忧心忡忡,难以安眠。 待大将军归来,朕定会犒赏将士,以慰军心。” 至于袁康,让他去鸿胪寺待着吧。北襄王,朕记得你手下有个管事,在兵马司待过…” 回陛下,是有这么个人。” 征马一事,北襄王务必倾尽全力,朕会牢牢记在心上。” 时局如此,安帝虽知晓北襄王为施压而来,却不得不暂时压制不满,对其委以重用。 他长叹一声,话里有话,“朕终究是抬举了袁家。” 月上树梢,清清冷冷。 膳桌上置办了珍馐美馔,傅鸿怀从胥策手中接过烫好的酒水,刚走近前,便听到北襄王冷斥嘲笑。 他竟敢动此心思,为了袁氏废太子。” 容祀撑着下颌,手中捏着一支银箸,不冷不热道,“您放心,到他死那天,都废不了孤。” 若没十足把握,他也不会由着安帝登基。 或者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在攻入京城的那日,让安帝死于战乱。 他没有,因为还有事情没完。 怎么不见程雍?” 容祀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逡巡在梁俊和傅鸿怀身上。 傅鸿怀拍了下腿,“他病了,在府里躺着。” 容祀不置可否,“这是高兴的。” 三人不解。 容祀抬起头来,“孤把裴家小姐裴雁秋赐给他做夫人…” 什么!” 傅鸿怀情急之下碰翻了杯盏,直直站了起来,说完又发现自己失礼,忙低头道了歉,又不甘心的望着容祀,眼神之中全是焦灼。 容祀不明所以,往后一靠,幽眸淡淡,“怎么,孤做的不对?” 第26章 傅鸿怀神色惶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攥成拳。 殿下,能不能收回…” 不能。” 容祀悠悠乜了眼,拄着胳膊想起什么,“除非你有什么正经理由。” 我跟雁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殿下,其实我们两人早就私定了终身。 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容祀咦了声,表现出兴趣,却并没有表态。 傅鸿怀急切的补道,“我六岁就认识雁秋了,在赵家,我第一眼看见雁秋,就想…” 哪个赵家?”容祀低眉,一瞬不瞬的盯着傅鸿怀。 他怔愣,随即舔了舔唇,道,“就是那个赵家,赵荣华赵姑娘的母家。” 裴雁秋跟赵荣华相识?” 岂止相识,她们两人是手帕之交,关系比亲姐妹还要好。 赵老大人活着的时候跟裴少傅是好友,后来赵老大人亡故,赵英韶赵大人也就是赵姑娘的父亲入仕,深得裴少傅喜欢,两家一直有所往来…” 傅鸿怀忽然一转,“自然,也只是人情往来,没有旁的什么。” 容祀轻笑,“放心,孤心里明镜一样。” 见风使舵者比比皆是,新主不待见赵家,朝堂诸臣亦会跟着疏远回避。wáp.ā6ksw.com傅鸿怀为人坦率爽朗,虽没有经营算计的心思,言语间却仍知道为裴家撇清干系。 容祀支着脸,手指捏着银箸轻轻击打着薄瓷小盏,清脆的声音像泉水一般,缓缓淌进耳中。 那她知道你们的事。” 傅鸿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梁俊,朝他使了个眼色,比着口型轻道,“赵姑娘。” 自然是知道的,她同雁秋无话不谈,”傅鸿怀说着,仿佛回到从前时候,面上泛着光,整个人都浸在回忆中,“其实赵姑娘跟外头传的不一样,她不爱攀附权贵,也不爱逢迎应酬,别看她老跟着赵老夫人四处赴宴,到底是个小姑娘,遇着雁秋的时候,两人就像孩子似的,没完没了的话。 有一回,裴老夫人酿了果酒,说是给两人尝鲜,她们倒好,吃到醉酒,一人一张软塌,就那么睡了…” 你看见了?” 容祀幽幽开口,眸中深意古怪难测。 傅鸿怀打了个嗝,摸着脑袋脸颊通红。 那倒没有,事后雁秋同我讲的。” 容祀轻笑,搁了银箸转过身,手臂压在椅背上,正对着傅鸿怀。 傅鸿怀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那眼神明明沁着笑,却又说不出的冷,就像锋利的剑,随时都能往身上戳出洞来。 月色给屋内笼了一层雾纱,许是因为喝了酒,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缥缈起来。 容祀揉着眉心,忽然就想起同袁氏抢裴雁秋时,身后赵荣华过于震惊的表情。 那时他还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竟有些洋洋自喜的快感,后来他看见赵荣华与程雍抱在一块儿,心里头的愤怒不知是因着尴尬还是抹不开颜面,总之身体里像烧了一把火,熊熊烈焰焚的他理智全无。 想到此处,他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案。 隐约间,那人就像坐在案面上,衣裳半解,露出细瓷般莹润的肩,乌发散乱,湿透的几绺贴在腮颊,与那细腻的皮肤勾出诱人的香甜。 他有些热了,眼前的物件犹如渡了层光,白闪闪的叫他看不真切。 心里头却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他要睡她。 他现在就想去睡她。 一刻都等不得。 容祀撑着额,单手将领口解开,往下扯了扯,还是热。 微醺的桃花眼醉了,像是载满了星辰,稀碎的光折射出来,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他起来,酡红的颊上仿佛沾着汗珠,鼻梁轻微翕动。 胥策跟上去,见他想要开门,便取了氅衣替他穿好。 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 容祀偏头睨他一眼,摆手摇头,“别跟来,孤要办件大事。” 胥策讪讪,哪里敢听,悄悄尾随不远不近的跟着,没走几步,便见容祀转过身来,向着黑漆漆的暗处冷声吩咐,“坏了孤的大事,孤就弄死你!” 那日宓乌到底没能讲出什么是喜欢,毕竟他一把年纪没娶妻,也没有经验可谈。 可他憋出一句狠话,容祀此时想来,觉得甚有道理。 你想跟谁睡,约莫就是喜欢谁。 喜欢谁他不知道,可他清楚的知道,现在要去睡谁!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2节 小厨房的门半掩着,露出淡淡的光,容祀走到门口,忽然停住。 他反手对着胸前衣裳摸了半晌,好容易摸出一瓶香肤丸。 初行此事,还是要讲究情/趣,他饮了酒,身上气味必然晦涩难闻,若是让她心生抵触,不愿配合,自己想必也要吃力,不能尽享云/雨之乐。 他先是吃了一粒,往手上哈了口气,果真半丝酒气也无,又怕药效不好,遂一股脑将剩余的两粒全都服下,这才放心的一脚踹开屋门。 赵荣华几乎立时从西墙角处跳开,两手捂住了嘴唇,这才没有惊叫起来。 容祀背靠着门,轻轻合上后,便开始笑。 赵荣华眼睛里盛满了惊慌与诧异,就像被人追逐的猎物,娇娇糯糯的看着诡笑的容祀。 殿下…您有事吗?” 藏在背后的手里,攥着两张银票,是许给采办局小厮的尾银,前几日已经付了定银,剩余这些,是在走的时候,要一并给他。 运送泔水的马车再有半个时辰便会经过,赵荣华收拾好了所有物件,却没想到,容祀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心虚的往后靠了靠,手心里的银票被汗濡湿,黏黏的贴着皮肤。 容祀瞧她小脸白嫩,眉眼如画,微微张开的唇露出碎玉般的牙齿,心里头愈发按捺不住。 他的视线挪到她拢紧的领子,赵荣华下意识的低头,两靥骤然变红。 孤…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赵荣华一怔,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同时,把领子捏的更紧了些。 容祀不是重欲之人,否则身边不会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可他不正常,甚至可以说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比如眼下,她就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是想作甚。 容祀四下逡巡了一圈,目光落到干草堆上,他走过去,俯身抓起一把,煞有其事的捻开。 干燥,软硬适宜。 很好。 他起身开始脱氅衣。 赵荣华兀的想起那夜,容祀禽/兽不如地把她按在书案上。 她的脸瞬间白了。 容祀已经开始解外衣的腰带,纤长的手指灵活的翻动,不多时,外衣敞开,带子掉落。 他抬起眼眸,看她僵在原地,不禁柔声笑道, 是不是喜出望外,犹如梦中?孤这副身子,倒真是便宜你了。”他扯下袖子,将外衣掷到一旁。 这有些冷,你最好跟孤同时脱。 放心,孤很温柔,也很疼人。” 说罢,竟然弯起眼睛,摆出极其良善的模样。 赵荣华颤了下,伸手指着草堆,“殿下是…是想…” 后面几个字无论如何她都开不了口。 容祀蹙眉,答得理所当然。 孤这么好看,你不想睡吗?” 赵荣华脑子“嗡”的一声鸣响。 回过神来,容祀已经站在她面前,伸手,握着她的衣领。 深情眼眸含着浓浓欲/色, 还是孤帮你脱吧。” 第27章 颈边的这双手,是赵荣华从未见过的斯文细腻,羊脂白玉一般。 他像是变了个人,忽然就这么徐徐缓缓,不急不慢。 偶尔投来的眼神,蓄了浓情温热,仿佛面对的是他今生挚爱,他以万分的宠溺与耐心,慢慢剥开那拢紧的领口。 皮肤上的指肚,微微颤抖着,灼烧起来。 赵荣华在他失控的前一刹,抽出手来覆在他手背上。 容祀抬眼,黑眸凝了欲/望,如漩涡一般,吸引她上前。 他的舌尖抵在唇角,似乎在等赵荣华的主动,显然,他忍耐力极差,从幽深的瞳孔里,赵荣华已然看到他极力克制的急迫与焦灼。 她踮起脚来,双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慢慢挪到那棱角分明的脸颊,明眸微抬,娇嗔潋滟的对上容祀火热的眼。 他喘了口气,顺势圈起她的腰,呼吸拍打在赵荣华脸颊。 那不安分的手,从厚厚的棉衣穿过,抚上玉石般滑腻的皮肤。 赵荣华腿一软。 容祀抓住她的手拖到胸前,按在剧烈跳动的心口,暗哑充满磁性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咬这。” 他很是配合的把身体往下低了低,凑到赵荣华唇边,薄且光滑的锦衣将那绵密的呼吸融成湿气,洇开团雾。 赵荣华的小脸怼在那片坚实之中,唇瓣紧紧贴着衣裳,黏腻的叫她透不过气。 绯红的颊娇艳欲滴。 她哪敢咬,单是看着便面红耳热。 踌躇间,容祀忽然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赵荣华惊呼。 那人锐利的牙齿像兽一般,对磨舔舐,很快濡/湿了那莹润曼妙的耳廓。 他热,血肉里难以承受的燥火四散蔓延。 原想循序渐进,像话本里写的那般不能唐突美人。 可他发现他冷静不下来,就像饿疯了的人突然给他一盆红烧肉,他哪里会细嚼慢咽,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眼前人。 他的手已经剥笋似的剥去了赵荣华腰间的繁琐。 小腰只手可握。 他呼吸急促,闷着头,掐着她的腰便往身上带。 唇上一凉,他低眸。 清甜的小嘴亲的很轻很软,只微微一碰,便辗转移到别处,沿着唇角画画似的来回磨蹭。 他咽了咽嗓子,忽然有些没面子。 自己这般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倒容易叫她轻看了去。 真是没出息。 他攥着拳,被她猫儿一样的伺候,忍得可真是暴躁。 用点力,孤不怕疼,”他瓮声瓮气,说完,便感觉到面前的人一怔,他顺势按着她的颈,吞下那柔软的唇,与之纠缠,追逐,撕咬。 舌尖一麻,赵荣华挣扎出来。 容祀面不改色的舔去唇上的腥甜,哑声说道,“就像这样,用力咬孤,别跟小猫小狗似的,孤怕痒…” 赵荣华被揉成酡红,心里暗气:你才跟狗似的。 她嘟起唇,在他牙齿边逗留了少顷,见他又要伸舌,便赶忙避开,趁他睁眼的间隙,张嘴咬住他的下唇。 容祀的火苗噌的点了起来。 他捧着她的脸,含糊不清的嘟囔,“咬这。” 说着,他抬起颈,握着赵荣华的两颊往前一送,那软弹的唇便撞上他的脖颈。 赵荣华眉心紧紧蹙起,心里默默数着数。 容祀见她不动,遂有些烦躁的捏起她的下颌。 通红的唇被咬破了皮,愈发勾人。 他动了动嘴,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后仰着摔在干草堆上。 赵荣华连忙拢好衣裳,五指作梳重新整理了头发,这才跑去墙角,拿出小包袱抱在怀里,将银票掖进去。 临出门前,又踹了容祀两脚,这才匆忙掩上门,往漆黑的巷道跑去。 没等多久,便听见车轮吱呀着驶来。 她听见暗号,四下张望了一圈,确认再无旁人后,这才悄悄摸过去。 在小厮的搀扶下,爬进车上空着的木桶,又盖严了桶盖,车子继续朝宫门口行驶。 赵荣华缩着身子,紧紧抱着膝盖,途经各处院门的时候,总有侍卫巡逻盘问,有时停的稍稍久了些,她那颗心就扑通扑通跟着乱颤,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听着外头的动静,应该到了最后一道宫门。 车子被拦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 赵荣华有些不安,她紧紧攥着怀里的包袱,蜷成小小的一团,连呼吸也止住了。 她害怕,头顶的盖子被人掀开。 但这份惊慌没有持续多久,侍卫便放行了。 神经松弛下来,她才觉出自己吓了一身冷汗,掺着泔水桶的臭味,很是狼狈。 驶离宫门后,那小厮将车子赶到隐蔽无人处,赵荣华匆匆跳下车,付完尾银后,那小厮不敢再做停留,急忙赶着车走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3节 再有一两个时辰城门就会开放,那时药效未过,含光阁的人醒不了,趁此时机她正好逃出城去。 她背上包袱,忽然顿住。 今夜的饭菜里,她加了些迷药,可令人昏睡不止。 可是容祀,为何会清醒的跑去小厨房。 难道他没用膳? 来不及多想,她吁了口气,低头疾步往城门口赶路。 多亏还留了一瓶,否则方才很难摆脱那人的虎/狼行径。 巷道两旁的灯笼光线昏暗,又被冷风吹得四下摇曳,那火便跟灭了似的,将树枝抽成变幻不定的黑影,投在路上,仿佛穷追不舍的厉鬼。 赵荣华后脊一阵阵的冷寒,她只能硬着头皮摒除杂念,默默给自己壮胆。 身后传来密匝的脚步声。 她慌了下,没敢回头,抬脚就疯狂往前跑去。 风声脚步声交杂在一起,她跑的喘不过气,忽然手臂被人捉住。 她被扯到那人怀里。 几乎同时,她用力抬脚踩他,那人惊喜的唤她, 淳淳!” 是你?”赵荣华惊得瞪大了眼睛,旋即抱着包袱往后退了两步。 容忌痛苦的躬下身去,又怕她跑了,便抬起头着急的说道,“你别动,等等我。” 说罢,也不顾脚疼,单腿跳到赵荣华身边,嘻嘻一笑。 巧不巧?” 不止不巧,还很麻烦。 赵荣华不知哪里出了岔,只是看容忌单纯的笑容,有些泄劲。 他定是仗着跟容祀一样的长相,混出宫的。 你怎么出来了?你跟谁一起出来的?” 我跟你一起出来的呀,”容忌看她发髻凌乱,不由伸手给她捉了碎发,理到耳后,又高兴的环顾周围,“我看你上了车,钻进桶里,我就一路跟着,出了城门,没想到你跑那么快,差点没追上。” 他得意的样子像是想求表扬。 赵荣华却惆怅起来,她要逃,可没想要带着他一起逃。 他来添什么乱。 宫中少了个婢女不妨事,若是少个皇子,肯定要满城搜捕。 即便他再不得宠。 你回去好不好?” 她跟他耐心商量,指望他能迷途知返,赶紧在被人发现前,折返回去。 不好。”他抱住赵荣华的胳膊,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走了,就不回来了。”赵荣华往外拽手,容忌死死抱着不放。 淳淳走了,就没人给我送吃的,没人疼我了。” 那我也不回来了,淳淳去哪,我就去哪。” 他固执的不肯松手,赵荣华没法,正要往外掏迷药,却见前头窸窸窣窣有巡夜的侍卫经过,便拉着他赶忙沿着小径,再也不敢耽搁。 这夜不算冷,宵禁过后,路边的摊贩陆续支起摊子。 容忌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碰见什么都去问。 赵荣华要了两碗馄饨,边吃边不放弃游说,“吃饱你就回宫里,小厨房有个叫香月的姐姐,我曾跟她提过你,你去找她,一定不会挨饿。” 容忌囫囵吞了颗,烫到舌尖,忙不迭的扇手。 淳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对,”赵荣华点头,又道,“带着你我会很麻烦,所以你得回去。” 容忌叹了口气,“可我喜欢你啊。” 喜欢我也没用。”赵荣华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对着容忌这张毫无心机的脸,连拒绝都像做了坏事。 可她不坏,就容易被抓回去。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宫里,容祀是个疯子,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硬了硬心肠,又道,“你别跟过来。” 起身,她抓起包袱赶忙走开,边走边回头看。 容忌站了起来,却因为被警告,一动不敢乱动,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赵荣华咬着牙,快走变成小跑,很快拐了个弯,消失在道路尽头。 当初容家入京前,她在城郊偷偷买了一处旧宅,原是想要诈死后,拿上宅院里备好的东西跑路,却没想会横生诸多波折。 她有多久没看到宫外的天地,以至于连空气都觉得新鲜生动。 困在小厨房的日子,赵荣华觉得自己像只被囚/禁的鸟雀,剪去了双羽,头顶覆盖着密密的网子,每一日那张网都会收紧一分,勒的她无法呼吸,总有一日,那网子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安全,她连马车也不敢雇佣,徒步走了许久,待看见旧宅的院门时,那颗心才稍稍回落下来。 这宅子位置很偏,周遭也没什么住户,原先是用来消暑的别庄,后来随着主家的败落日渐老旧,因着无人修缮,这宅子入手的时候价格还算公道。 赵荣华找到事先藏好的钱银衣裳,确认无虞后,又开始整理房间。 离庄子不远处有个码头,每日晨时会有船来往接送,今日怕是已经迟了,只能暂时歇在此处,待明早继续赶路。 她在院中捡了些枯树枝子,抱去厨房后院烧了热水,一点点搬到正房。 浑身上下又臭又馊。 没有火炉,房中冷的厉害,她将几面屏风围住木桶,又把干净衣裳放在空余的那面,旋即快速脱去脏衣,溜入水中。 氤氲的热气从脖颈漫出,终于暖和了身子。 她闭上眼睛,将香胰慢慢打满皮肤,又缓缓揉开,细腻的水珠沾在颊边,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松散闲适。 外头起了风,似将天空吹暗了些。 往常这个时辰,屋里该是亮堂堂的日光,眼下却是青灰的阴暗。 她伸手,去够浴巾,却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 水珠沿着额头滑下来,直直滚入前怀起伏。 再细听,又好像听错了,有树叶擦着地面打滚的唰啦声。 赵荣华暗笑自己的紧张,扯过浴巾,将头发擦拭的三成干后,这才从水里站起来。 冷寒的空气激的她忍不住颤了下,她胡乱擦了擦身体,便开始穿小衣。 衣裳都是自己重新备的。 当初在赵家,祖母时常带她赴宴,故而做了许多奢侈金贵的华服,太过招摇,她全都没带,只挑了几件简单素淡的。 门咔哒一声。 后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她握着小衣带子,眼睛瞟向门口。 谁,谁在那!”她大着胆子,却不知声音里带着怯意,跟断了线似的。 没有回应。 门紧紧关着。 透过屏风,她盯着门口开始穿衣,很快便收拾妥当,只光着脚丫趿上鞋子。 赵荣华快步走去床头,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掌中,又蹑手蹑脚踱到门口,外面的风着实很大,吹断了树枝发出噼啪的杂响,她贴在门上,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怀疑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 转过头,却吓得惊叫起来,匕首咣当掉落。 容忌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好奇的跟她一样往外看。 赵荣华小脸煞白,连连退出去几步,小腿撞上椅子,跌坐在地上。 淳淳…” 你别过来!”她被吓坏了,声音出奇的尖细。 容忌就乖乖站在那里,掐着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赵荣华爬起来,背贴着墙,目光落到容忌脚边的匕首上。 他顺着看去,弯下腰捡起来,往前一递。 你别动!”赵荣华急急呵住,湿发黏在脸上,她气的眼睛有些热。 容忌像做错事的孩子,握着匕首低头杵在那里,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赵荣华,又赶紧避开,怕被责怪一样。 你一直跟着我?”赵荣华嗓子有点痒。 容忌张了张嘴,复又温顺的点头,“我不知道该去哪,又怕再也见不着你,就…跟过来了。”“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我和你没有那么熟络,也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照顾你。” 赵荣华知道这些话对于容忌来说,太过直接,可她真的有点丧气,是那种好容易倾尽全力摆脱一件事,却发现无论如何身后都有个影子跟着。 怎么也挣脱不掉。 容忌就是这个影子。 比起父亲和兄长,淳淳更像我的亲人,我…” 可我不是,容忌,我不是你的亲人,我也不想有亲人。” 从出生到现在,她的亲人以她做阶,步步为营,攀附权势,获得想要的一切。 可也是他们,在榨干了她最后的利用价值后,冷言讥讽,嫌弃埋怨,若非如此,当初她不会想到诈死来逃离。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4节 她厌恶“亲人”,也厌恶她们以亲人名义绑架她的生活。 容忌,你…”她平缓下来,回过头,却见那人正弯腰推叠屏风,将伞面落地屏移到旁侧,又去抱木桶。 桶里满满的热水,他吃力的抱了下,水晃出来,湿了他的衣裳。 你在作甚?” 赵荣华过去,拽着他的胳膊拉起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话。” 容忌仰起头,明亮的眼睛澄澈洁净,“淳淳,你耳朵怎么了?” 赵荣华一滞,下意识的摸向耳垂,那里被容祀啃过,破了皮,她面上一红,讪讪的转过头去,镇定回道。 被狗咬的。” 哪里来的狗?”容忌扭头看了眼,两手仍旧抱着木桶。 赵荣华心烦,“野狗。” 哦。”容忌低头,又抬起眼小心翼翼说,“我还以为是二哥咬的…” 赵荣华的脸登时红了一片,仿佛要滴下血来。 你胡说什么!” 声音带着嗔怒。 她走过去,掰开容忌的手,用木瓢舀出桶里的水,满盆后,容忌抢先端起来,讨好似的笑笑,“你别生气,我听宫人说,二哥会咬人…” 真的是他咬的吗?” 木瓢啪的扔到水上,赵荣华捂着脸走开。 淳淳,你放心,我帮你收拾。” 米缸里不知怎的钻进去一只老鼠,挖米的时候从赵荣华腿间逃走,吓得她当即扔了瓢,再不敢去碰米。 除去米面,在没有旁的东西可以果腹了。 容忌从外头进来,他前怀衣裳都湿了,被风一吹,硬/邦/邦的结了冰一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冷?”说着,他搓了搓手,搓热后又哈了口气,贴在赵荣华脸上,煞有其事地问,“是不是好多了。” 赵荣华慢慢抬起眼,见他说话都变得诚惶诚恐,不禁有些内疚。 淳淳,你别赶我走了,我有用的,”他的手指纤长白皙,贴在脸颊像是温热的手炉。 赵荣华不自在的别开脸,没敢看他充满期待的眼睛。 晚上没饭吃。” 容忌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他委屈的拍了拍,自言自语道,“不许叫。” 因为又饿又冷,天一黑,为了储存体力,赵荣华早早躺在床上,裹紧了棉被。 这被子许久没有晒过,仿佛泡了水,凉浸浸的冻人。 她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 隔壁房中躺着的容忌,估计与她情形差不多。 待到后半夜,虽手脚冰冷,还是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下了床,梳洗后从包袱里拿出几张银票,压在床头,随即打开了房门。 原是下了雪,才叫屋内那般亮堂。 硕大的雪片还在飘,打在脸上融成淡淡的水晕。 她将领子立起来,望了望临近的屋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8章 她留的银子足够支撑容忌返京,在他醒来之后,大雪早就覆盖了自己的脚印,他无处可寻,便会乖乖赵荣华拂去发上的雪,继续往前走。 这样冷的天,江面想必会结冰。 她攥了攥手,又把眼睫上的冰晶小心抹去。 四下白茫茫的,偶尔有只鸟雀啼叫,便显得周遭更为空旷。 下坡的路,丛林浓密,却又鲜少看到活物。 她尽量走快,一来怕容忌追上,二来怕太晚误船。 就在她快要走下山的时候,忽然听到渺茫的喊声,她回头,不见人影,声音是断断续续传来的,她有些紧张,还有点害怕。 想赶紧走,脚底却像被冻住一样。 淳淳…” 声音越来越近,赵荣华回过神来,一咬牙,背上包袱加快了脚步。 容忌踉踉跄跄追来,在看到模糊的背影后,激动的拢起手掌朝她大喊,“淳淳,等等我!” 赵荣华心里五味杂陈,被他喊得更为内疚羞愧,可她不敢停,自己一人已经很麻烦了,她根本没有精力去照顾另外一人,还是个心思稚嫩的男子。 她越走越急,身后的声音骤然断掉。 赵荣华一惊,连忙回头,哪还有容忌的影子。 几乎立时,她转过头来,朝着山上奔跑。 积雪伴着枯枝,路重难走,她好容易跑到高处,却怎么也找不到容忌,明明方才他就在身后,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会眨眼不见。 她急的耳朵一阵翁鸣,焦灼的扭头逡巡,扑簌簌的雪花迷了视线,她忍不住喊起来。 容忌,容忌…” 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边走边喊,此时心里全是自我埋怨,她怕找不到容忌,更怕容忌出事。 就在她陷入无尽的恐慌与绝望之时,有声音仿佛从地里传来。 淳淳,别过来。” 她停住脚步,眼泪终于撑不住,沿着眼尾一粒接着一粒簌簌滚落,她红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走。 走近些,才发现前面有个窟窿,被雪覆盖的杂草暴露无遗,容忌应该是踩到了捕猎的陷阱。 她小心的靠过去,探身往下看。 容忌正站在里面,仰头往上看,看见她的时候,像看见救星一般,激动的挥舞手臂,“淳淳,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也喜欢我。” 赵荣华哪里有心思同他生气。 容忌除了头发乱些,脸上脏些,竟然没有受伤。 那么大的捕兽夹就在一旁,他毫无无损。 果真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 她想去找东西,先把他弄出来。 脚步刚动,容忌就着急了,“淳淳,你别丢下我,我怕。” 她回头,冲他没好气的说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我不怕…只要你别再丢下我。”容忌垂头丧气的道歉,像只被遗弃的羊羔,偷偷查看赵荣华的反应,又生怕被发现一样。 早上被冻醒的时候,他没穿鞋子便跑去邻屋,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神经兀的绷紧了。 他仿佛回到小时候,阴暗昏冷的角落,只有他一个人被关在里头。 他用力拍打门窗,叫他们来救自己。 明明外面有人,可她们只是事不关己地经过,然后旁若无人的离开。 幽黑的角落,他缩成一团,眼睛看不见,脑子却能想象出各种狰狞的鬼/怪。 他一刻也不敢等,穿上鞋子便往外跑。 当他看见她的背影,如同暴雪天看见光明,他满心欢喜的奔过去,她却逃命似的回避,他跑得快,她便跑得更快。 然后他就一脚踏进窟窿里。 他想,他大约又要被抛弃了。 你试试抓着木棍往上爬,”赵荣华不知从哪拖来一根粗壮的枝干,顺着边缘递下去后,两手紧紧握住顶端,“我可能拉不上来你,先试试。” 我会把你拽下来的。”容忌只看了眼,摇头拒绝。 我也这样觉得。”许是意识到自己太笨,赵荣华反而笑了笑,旋即蹲下身去,指着他的衣裳,“那你脱衣服,越多越好。” 容忌瞪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嘟囔,“那你转过身去。” 雪下的大,他也脱得很快,脱完便被冻坏了。 赵荣华打好结后,将头端绑在树上,尾端抛到窟窿里,幸好不深,容忌垫起脚便能够到,待他爬出来,哆哆嗦嗦嘴唇都冻得发白了。 两人收拾完东西,赵荣华带他去等船。 江面结了薄薄的冰,船工说今日只有一趟船南下,虽涨了价,却总比立在寒风受冷要好。 噼啪的炭火烧的正旺,炉子上架着水已煮沸的壶。 隔间不算宽敞,一床一桌两把椅子。 容忌围在炉子前,好容易暖和过来,听见门响,他回头,赵荣华抱着一床棉被进来,先给他裹上后,这才拉过另外那把椅子坐下。 你跟着我,便要听我的话。” 容忌乖乖点了点头,“淳淳,咱们要去哪里?” 赵荣华拨弄着炭块,塞进去刚要来的红薯,“往南边去,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落脚。” 她转过头,盯着容忌烤红的脸,“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弟弟,我们要去祭祖。” 可我比你大…” 不听话我就不带你。”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5节 好吧,可是淳淳,为什么是祭祖?” 你不饿吗?”赵荣华掏出一块果子糖,举到他面前,“吃点甜的,充饥。” 容忌沿途很兴奋,大约是在宫里关久了,又或许是因为极少出门,一路上他只要不冷,便跑去窗边看风景。 冬日外头多是萧瑟之状,可他看的津津有味。 过了晌午,赵荣华倚在床头枕着手臂小憩,容忌便跟人要了纸来,在那静静地写字。 唰唰的下雪声像是春蚕啃噬桑叶,他写了两页纸,停下来,起身走到床前。 那人睡得香甜,蓬松的发丝软绵绵的贴着腮颊,越发显得她肌肤雪嫩,纤细的手压在颊边,呼吸轻且细密。 他蹲下身去,侧脸打量睡着的赵荣华。 她睫毛长且浓,扑下浅淡的光影。 看着她,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 然后,那人便慢慢睁开眼睛。 惺忪中带了些许茫然,她静静地回望他,涟涟眼眸似载着淡淡笑意。 她蹙了蹙眉,手指戳向他的脑门。 魔怔了?” 容忌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啄了啄。 赵荣华兀的清醒过来,一把抽回手指,抱着被子坐起。 淳淳,我饿了。”容忌无辜的眨了下眼,“你手上有红薯味道,很香。” 赵荣华吁了口气,方才那一瞬,她竟然把他当成了容祀,何其可笑。 红薯烤的火候刚好,两人趁热剥了皮,围着炉子吃起来。 淳淳,你逃跑是不是因为我哥?”容忌瞄她一眼,赵荣华抬起头,想了想,没否认。 我哥性格不好,还爱发脾气,我也怕他。” 容忌想起来什么,又道,“你听说过没,前几年在幽州,有个贴身侍候的婢女自恃好看,便想做我哥的通房。” 通房?”赵荣华吸了口气,脑中立时想起云珠。 对啊,我爹有许多小妾和通房,她们怕我爹忙不过来,便把心思打在我哥身上。 那小妾趁我哥洗澡的空隙,偷偷爬到他床上,脱得干干净净,□□的钻进他被褥里。” 然后呢?”赵荣华艰难的问出口,不由想起云珠死状。 当时屋里黑,我哥不知被褥里有人,方脱了衣裳坐下,那婢女便跟蛇一样从后缠了上去,想解他的腰带,可她想错了,我哥有洁癖,当即就抽出短刀斩了她的手臂。 听说那婢女叫的惨烈,最后死的也很难堪。” 你觉得你哥做的对不对?”赵荣华喝了口热水,抬眼对上容忌干净的眸眼。 有些残忍了。” 船顺流直下,划开冰面时不时传出咔嚓声响。 淳淳,你呢?” 我?”赵荣华有些不想提他,可看着容忌一脸期待的模样,她又不好打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我怕他…” 我也怕他啊!”容忌往前凑了凑,竟然有点兴奋,“那你讲讲,你怕他什么。” 这是,要公开对容祀处刑? 一开始她还有所保留,后来想到自己已经离了宫,无需再怕容祀,便同容忌讲起云珠的事,说到她被土龙咬烂了脸,容忌还吓得不断喝水。 讲完云珠,容忌又提起在幽州时,容祀把暗中想要刺杀他的人剥了皮,风干后做成灯笼,派人送给袁氏,吓得袁氏大病一场,梦魇连连。 原以为容祀做人皮灯笼是危言耸听,眼下听来,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惊悚感。 她交叠起双手,搭在膝上,扭头感叹,“梳洗之刑知道吗,你哥当着满院的人,活活剐了一个老嬷嬷。 他不只是脾气坏,而且非常狠辣。” 对,还很冷漠,我是他弟弟,他一次都不去看我。”容忌义愤填膺的附和。 你俩除去容貌,一点都不像兄弟。” 说出来我也不信,我俩还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容忌叹了口气,温顺的眉眼含着一抹委屈,“我都吃不饱肚子。” 赵荣华愣了下,旋即把手中剩下的半块烤红薯塞给他。 容忌嘿嘿一笑。 跟孩子一样,真好哄。 当初炖了几个时辰的鸡汤,骨头都酥了,容祀看都不看一眼,叫人喂了狗。 容忌就着剩下的汤汁,喝了满满一碗面条,高兴地热泪盈眶。 一母双胎,天壤之别。 淳淳,”容忌吃完手里,眼睛瞟向她耳畔,“你那里,真的不是我哥咬的吗?” 赵荣华腾的红了脸,恼怒的嗔他,“你总盯着我耳朵作甚。” 她甩手想起来,却被容忌拽住衣角。 淳淳,我头晕…” 他声音有些哑,糯糯的像是病了一样。 赵荣华回过头,却见容忌那脸不知何时,火烧火燎地绯红一片,眸子宛若蒙了尘,萎靡的半合着。 她伸手贴到他脑门,滚烫的温度让她吓了一惊。 你…” 容忌翻了个白眼,攥着她的衣角撅了过去。 船上没有风寒药,赵荣华只得打来温水,湿了帕子,拧干后一遍一遍敷在他额头。 忙活到天黑,那人却是丝毫不见降温,整个人跟烧着了似的,干烫灼人。 容忌烧的开始踢被呓语,她只能紧紧拽着被角,俯身压住,待他安稳些,刚坐下,他又喊冷,抱着膝盖团起来,瑟瑟发抖。 赵荣华欲哭无泪,甚至开始怀疑上天,为什么在柳暗花明之时,派来这样一个冤家折磨她。 她本可以不管的。 容忌开始扯自己的衣领,他的腮已经泛起紫红,连唇都是紫的。 赵荣华替他解开领口,又转身洗了帕子,擦拭他的耳后,掌心,还有裸/露的颈项,隔了些距离,却仍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温度。 烧的时间久了,不仅体虚,还会衍生出其他病症。 她穿上外衣,带了兜帽后,急匆匆跑去舱外。 栏杆上积了厚厚的雪,她刮下来后攥成雪球,团的很大后,这才折返回去。 触到冰凉,容忌溢出轻呼,人也慢慢安定下来。 如此反复多回,容忌的温度竟然真的降下来不少。 后半夜的时候,赵荣华拄着胳膊,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容忌便是在这时候醒来的,他很乏,浑身抽丝一般,连思绪都是混乱的。 他转过头来,看见掌心睡了个人,滑腻的小脸蹙着眉头,红唇轻轻抿着,一绺头发勾在鼻尖,随着呼吸微微浮动。 容忌慢慢侧过身来,伸手为她整理了头发,又将脑袋往前挪了挪,几乎面对面与她靠着。 他的眉眼,慢慢弯了起来。 床头桌上放着晌午他写的诗,墨迹早就干了,香味透出来。 他尽量不惊动她,够了纸,低眉,却见她朦朦胧胧抬起头,迷糊的望着他。 半晌,赵荣华如释重负一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要喝水吗?” 容忌摇头,拽着她的衣角让她坐下。 淳淳,我又让你受累了。” 赵荣华眼睛微热,给他掖好被角,启唇轻声说道,“没想到你身子如此娇弱,只冻了那么一小会儿,就病的恹恹不醒。” 我命短福薄,不知哪日就死了。” 我有个师父,医术是极好的,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写信给他,你不会死的。” 赵荣华不懂医,只会钻研稀奇古怪的方子,可她师父不一样,那是个云游神医,只是他向来无拘无束,居无定所。 这是写给你的诗,”容忌拉着赵荣华的袖子,献宝般把诗递给她,又紧张的等着审阅。 你的字跟你的人一样,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赵荣华虽不会写,却懂得欣赏,容忌笔力非一日之功,行走间颇有大家风范。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赵荣华没读懂,又将诗还了回去。 冬雪凝妆不知愁,是说下雪的时候,你坐在窗前,宁静安好,像是不染俗物的仙子。”容忌想坐起来,又被赵荣华推倒。 他声音哑的厉害,许是缺水缘故。 赵荣华收了诗,远远压在桌上,又给他倒了水,塞到手中。 来日方长,你先把身子养好,喝完水睡一觉,明日与我再讲。” 她也困了,累的眼皮都有些发沉。 淳淳,你别丢下我。”容忌爬起来,眼巴巴看着准备出门的赵荣华。 那人似犹豫了半晌,终是没能忍心,“我不走,你赶紧闭上眼睛。” 容忌迅速躺下身去,将被子拉到鼻下,睫毛轻颤。 他比容祀柔和,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眉眼便更加俊美,尤其是睁开的时候,如星河璀璨,点点生辉。 后来睡着了,赵荣华做了个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全然记不得,只是总有一张脸来回变换,时而微笑时而阴鸷,每当她想远离的时候,那脸又无比单纯的呼唤她,而她当放下抵触靠近时,那脸又阴恻恻的发出诡笑。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6节 这梦魇了她一夜,如同蛛网般将她黏腻在一起,她喉咙发不出声响,连四肢也仿佛被钳制住,直到逼近类似悬崖的地方,身后一空,她陡然醒转过来。 天已经亮了,船仍在江面缓缓行驶。 她吁了口气,侧眸望向床榻。 容忌已经醒了,一双幽眸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赵荣华的手里,还握着容忌的左手。 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探手覆在容忌额头,那人眼珠跟着翻上去,在她抽手的时候,又慢条斯理的跟着瞥了过去。 一会儿起来喝点稀粥,别总卧在床上。” 赵荣华去洗了手,又将帕子打湿后,过来给他擦拭额头和手背。自始至终,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拿眼冷冷盯着自己。 赵荣华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禁悻悻一笑,“你发烧烧傻了是不是,不能这样看姐姐。” 姐姐?” 暗哑的声音搀着几分讥讽,容忌乜了眼她的穿着。 雪青色的窄袖外衣,罩着一件银灰色比甲,下面穿的是杏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清雅纤细,神态悠闲。 她张着小嘴,碎玉般洁白的牙齿露出唇来,“乖,在这等一下,姐姐给你去熬粥-” 容忌神色叵测的睨着她,忽然轻笑起来。 你是不是疯了?” 赵荣华一愣。 容忌转过身来,单手支着下颌,幽眸转深,“你给孤下了毒,在小厨房。” 赵荣华瞪大了眼睛,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容忌眸中笑意浓浓,“然后你把孤偷出宫来,让孤瞧瞧,这船想要开往何处…”他推开窗牖,透过缝隙瞥了眼,“南下去哪?” 我…我不是…”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未免,太恐怖了。 容忌拉高了被沿,压在臂下。 你就这么喜欢孤,不惜犯险把孤囚困起来…” 我没有,我…”赵荣华欲哭无泪。 说,你到底对孤做了什么!” 第29章 那个纯真可爱的容忌去哪了? 明明半夜他还满怀真挚的为自己念诗,眸眼全是单纯。 赵荣华只觉得两股发软,头脑一片空白,像被人瞬间吸干了水分,她晃了下,面上挤出微笑。 这玩笑不好玩,你…别吓我了好不好。” 声音里打着颤儿,指甲抠进掌心肉里,疼痛让意识回复。 孤被你下了药,又大费周章拐到此处,你若是想对孤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孤也无还手之力啊,该害怕的是孤呀。” 如是说着,他仿若没了骨头,抱着枕头侧躺下去。 因高热敞开的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露出前怀玉瓷般的皮肤,他的手指,沿着下颌勾画着,眸眼轻抬,月牙般弯起扫向已然懵了的赵荣华。 那滑入胸口的乌发如同浓密的海藻,温软的窝成一团。 赵荣华打了个冷战,她尽量克制着恐惧,走上前。 容祀的眼睛就那么柔媚的盯着她的脸,直到她来到跟前,那小脸绷的像是含苞待放的骨朵,叫他想要戳一戳。 赵荣华抓起他的手,翻过来看了半晌,越看脸色越难看。 她将目光缓缓移到容祀脸上。 容祀正勾着唇角,慵懒的与她对望。 赵荣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复又低头去看他掌心。 她着急的指着掌心,有些结巴,“这…这里的痣呢,昨晚还在,怎么会…不应该。” 容祀眯了眯眼,心道:可真是能装。 声情并茂,且将那副彷徨惊慌的无知模样,演的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旁人也就罢了。 她真当他是蠢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拢,将她来不及拿走的小手捏在掌心。 他翻了个身,压着枕头趴下。 原来你喜欢玩刺激。” 赵荣华扑通坐倒,慌乱的想往外抽手。 容祀攥的紧紧地,阴恻恻的脸凑上前去,几乎跟她面对面看着。 孤陪你,孤也喜欢。” 就算赵荣华悔得肠子青掉,为时已晚。 她根本就不该动恻隐之心。 一时心软,酿成今日大祸。 殿下,我…奴婢不喜欢。” 不,你喜欢。”容祀食指贴上她的唇,轻轻一压,带着蛊惑般的性/感,“孤允许你喜欢,来吧,孤准备好了。” 手一松,他摊开身子平躺在床上。 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那床,显得更狭窄了。 雪天,小船,江水,还有破冰前行的咔嚓声。 屋内的炭火足够旺,便是什么都不穿,动一动,也会很热。 天时地利人和。 适宜,交/配。 这景色虽惨淡了些,胜在情/趣。 在船上,自然比在小厨房雅致。 他默默叹了口气,想来她也是觊觎自己良久,这才煞费苦心,行此险招。 难为她能忍。 他侧过脸,自认深情的凝视着尚未动弹的赵荣华,然后将衣裳打开了些。 姐姐,你还要孤等多久。” 赵荣华的脸溢出痛苦懊恼之色,她用手撑地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奴婢认错人了…” 容祀脱了衣裳,等了少顷便浑身发冷,又听她如此不识抬举,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顿时全无。 他侧躺起来,上衣掉到身后,一览无余的身子紧实精瘦,往上看,便是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伪装的柔情荡然无存。 过来。” 赵荣华扭头看了眼对面的窗户,然后在容祀错愕的表情中,抓起包袱飞快的跑过去,推窗,抬脚跳了下去。 冷风夹着雪花飘进房间,吹得容祀鼻尖一冷。 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身上汗毛登时立了起来。 他的耐心,彻底耗净了。 跳水之前,赵荣华想过会冷,可她没想到会这样冷,冷的她手脚抽搐。 她想,就算淹死,也比被他捉回去折磨死要痛快。 浸透的衣裳很沉,不断将她往水下拉扯。 她咬着牙用僵硬的手臂划水,游了半晌,却好像离岸边越来越远。 远的没有一点奔头。 她害怕,手脚的划动全凭意识。 身后的船停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敞开的窗户边,站着个裹了厚厚被褥的人。 容祀倚靠着窗牖,懒懒的拢紧被褥,挑衅的眉眼仿佛在笑。 游啊,孤倒要看看你能游到哪里。” 他往前一趴,手臂压在窗棂上,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好看的像幅画似的。 赵荣华觉得自己被赶到了末路,孤立无援,求生无望。 她浮在水上,上下牙不断打着颤。 再往外游,水面都结了冰,游过去,便是自寻死路。 她委屈的望着容祀,眼眶红了又红,许是因为冷,竟怎么也掉不下泪来。 玩够了吗?” 船上那人轻佻的笑着,一手支着腮,一手勾起长发打成细卷。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7节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眼下看来,是要作死呀。” 这话激的赵荣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口气,旋即决绝的潜入水中。 容祀一愣,忽然敛了笑意,冷声说道,“宓先生,再不出来,人真就死了。” 宓乌推门而入,走到他身边往水里瞅了眼,“死就死吧。” 容祀冷厉的眸子瞥向他。 宓乌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说过,凡蛊惑你心,乱你神者,必死无疑?她那蛊,无药可解,只有她死了,你才不会被她摆布,受她胁迫。” 是说过,只不过那会儿他以为她想蛊惑诱/引程雍。程雍跟他不一样,文人,吃不消。 既是误会,那话自然也不算数了。 他摸着窗棂,薄唇微抿,“孤这副身子,还怕什么巫蛊之术!” 宓先生,她若是死了,孤就把你喂了土龙。” 十几年的养育,白费了,丧心病狂。 宓乌挥挥手,便见水中出现几个人影,齐齐向着赵荣华沉溺的方向追去。 雪下到晌午终于停了。 小厮抬着硕大的浴桶放到四联屏风后,弓着身子相继退出房间。 小案上是新换的香炉,宓乌添了迦南香,盖上雕花炉顶。 容祀拢着中衣,斜靠在金丝软枕,铺开的乌发压在手下。 他扬起手中的纸,蹙眉瞟向宓乌,“谁写的?” 这般绮丽浮靡,吟风弄月,委实肤浅。 宓乌咳了声,背过身不想理他。 容祀趿鞋下床,松散的衣裳滑下肩头,挂在肘间。 他绕到宓乌面前,侧脸盯着他莫测的表情。 她真的在这里有人?” 有…”宓乌不知该怎么回他,这事只有他知道,已经瞒了容祀许多年。 他正犹豫着,容祀却信手将纸一扔,发出鄙薄的嗤笑。 天底下还能有谁比他更好。 有眼无珠的蠢货! 不识抬举! 他抬脚跨入浴桶,瓮声吩咐, 叫她进来,孤有事要办。” 宓乌却没有听命出门,反倒拖来一把椅子隔着屏风与他对峙。 宓先生,孤要的是女人!” 容祀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很是不满的乜着宓乌。 那两首诗,其实是你写的。” 容祀抬眉,“孤会写这种靡靡之词?宓先生,你怕是得了疯病。” 宓乌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你趁人家睡着,臆想着做了诗,又在半夜醒来之时,非要恬不知耻的念给她听…” 你确定看到的人是孤…” 容祀从水里哗啦站了起来,两臂搭上屏风顶,似听到荒唐话。 宓乌瞄了眼他腰间,容祀又状若无恙的坐回去。 是你,也不是你。” 说人话。” 是另一个你。” 宓先生,若是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孤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另外那个,时不时会顶替孤的身份,出来快活。 换句话说,” 容祀握着桶沿,慢慢抬起眼睛。 孤,是个疯子。” 宛若泡在深潭之中,那双眼幽亮冷鸷。 宓乌深深吸了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容祀垂下眼皮,声音听不出异样“当年我服丧回来,你八岁,有一日夜里,你趴在我床头…我就知道了。” 那么早,”容祀只是淡淡回了句,温热的水泡的他皮肤浮粉,“还有谁知道。” 没了。”宓乌将此事瞒的很严,便是胥策胥临,也毫不知情。 本来容祀已经大好,不知为何,入京之后,反而频频发病。 头一次,就跟赵荣华碰到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容祀不明所以的微笑。 你…” 现下她也知道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家小姐不会多嘴的,你放过她行不行?”宓乌捏着眉心,颇为惆怅的感叹,“当初你意气风发,想为了滴水之恩将她生祭姚鸿,我没有拦你。 可你临了反悔,非但不杀她,还将她囚在小厨房…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死人,跟活人争什么。” 容祀不以为然。 你不是说,姚鸿对你有恩,他生前喜欢赵家小姐,活着没能如愿,死了你要帮他生祭过去吗?” 他那点恩情,不至于叫孤舍己为人。” 那你究竟是喜欢赵小姐,还是想杀她灭口?” 没想好。”容祀如是说道,又支着下颌悠悠望着宓乌,“不过有一点孤很清楚。” 什么?” 孤想跟她睡。” 宓乌老脸一红,气的一把推开屏风,站到容祀面前。 怎么,你不同意?”容祀慢条斯理靠在桶壁上,只露出细滑的肩膀,湿漉漉的头发缠在颈边,妖精似的勾人。 是你说的,孤想睡谁,约莫就是喜欢谁,孤不同她睡过,又怎知道是不是喜欢。” 那,万一睡后,你喜欢…” 那她就是孤的人。” 那若是不喜欢呢?” 宓乌舔了舔唇,见他煞有其事的想了半晌,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那孤就多睡几次,反复确认。” 禽/兽啊。 第30章 宓乌能对他倾囊相授,却不能杜撰他不了解的东西。 比如如何讨好姑娘。 他们从船上临时靠岸,寻了家客栈落脚。 一进门,容祀便开始沐浴,从日头高悬到暮色四合,出来的时候,手脚皮肤都泡的发白发软。 他不知这几日里赵荣华如何虐待自己,让他浑身黏腻,酸臭难闻,她却干净清爽,肌肤透亮。 穿好衣裳,他取了本游记横到榻上,刚翻了两页,外间便传来脚步声。 他把书挪到眼下,斜眼瞟了瞟。 宓乌带着一个身形肥美的中年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浑圆,体型却是匀称,纤腰肥臀,胸口亦是波澜壮阔。 她走上前,福了福身便开始偷偷打量容祀。 宓乌抠着鼻梁,见容祀一脸冷漠,遂给女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展开明媚的笑脸,扭着腰滔滔不绝起来。 公子,妾打眼一瞧,便知你尚未通晓男女之事,这位大人请妾过来给公子解惑,妾受宠若惊,定会以毕生所学,授公子简易之道。 其实男女欢/好,亦要讲究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万不可强行为之,使对方生出抵触之情…” 你哪来的?” 容祀打断她,支着脑袋睨了眼宓乌,有些不耐烦。 妾姓刘,是烟青楼的掌柜。” 烟青楼,妓/院?” 容祀放下书,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刘掌柜,见她言谈举止皆是风情,却不似从前在幽州看到的那些庸脂俗粉,反倒有种从容自若的笃定感。 回公子,妾的烟青楼,乃是临安城最大的妓/院。” 你要教我怎么嫖?” 容祀托着腮,问的很是坦荡。 宓乌轻轻咳嗽一声,“俗。”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8节 容祀撇嘴,“你去妓/院你不俗。” 宓乌气的吹胡子瞪眼,“老子一拉年纪,为了谁!” 刘掌柜不禁捏着帕子掩唇轻笑,打着圆场说道,“这位大人用心良苦,特意去楼里高价请来妾,为的便是给公子讲授男女相处之道。” 讲完之后,孤就能顺理成章睡到女人了吗?” 容祀挑眉,显然不把刘掌柜放在眼里。 术业有专攻,公子若是不信妾,大可听来试试。妾旁的不敢说,若教习完公子,还不能让你得偿所愿,那妾就自请关了烟青楼。” 好大的口气。 容祀一拍膝盖,起身来到小案前,一摊手,“洗耳恭听。” 刘掌柜见多识广,三言两语便将其中精华点透,加之容祀满脑都是精/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过两个时辰,便已大功告成。 临走时,容祀又亲自将刘掌柜送出门去。 回屋后,他百感交集的望着宓乌,行了谢礼。 你真听明白了?”宓乌有些不相信,看他翻箱倒柜找东西,不由探过头去跟着看。 醍醐灌顶。” 容祀翻出来一柄尖刀,一块桃木,复又坐到案前,叹了口气,甚是得意的说道。 要想让她主动睡我,需得诱/引。” 宓乌有些怀疑他莫名的信心。 你拿刀作甚?” 孤要亲手为她雕刻一把桃木剑,她收下后定会感动的不能自持,继而对孤产生旖旎情绪。刘掌柜说,但凡女子,便难以抗拒男子亲手所做之物,一来能看出其良苦用心,二来亦会觉得自己在其心中分量极重。” 他刻的仔细,修长灵活的手指握着尖刀很快琢出轮廓,细节会费些时辰。 待刻完之后,我把东西亲自送去给她,明日一早,趁热打铁,我约她去市集闲逛,增温后,夜里想必便能成事。” 你不觉得自己有些着急?”宓乌交握着手坐在一旁,看他磨刀霍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想泼冷水,却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大约又是空欢喜。 容祀雕完剑柄,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觉得孤还能忍几日?” 他已经足够淡定了。 桃木剑甫一刻完,他便擦拭干净,兴冲冲的去了邻间。 她房里黑漆漆的,容祀叩了叩门,没听到动静。 他把耳朵贴上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细缝。 赵荣华大大的眼睛出现在容祀面前,她并没有让开,只是警惕的盯着容祀,眼神儿说不出的复杂。 殿下,四更天了,有事天亮再说吧。” 她自始至终都攥着门框,像是怕他硬闯进来。 你把孤当成什么人了。” 容祀不高兴,伸手就要推门。 赵荣华脸一红,手上却不松劲。 容祀忽然想起刘掌柜说的话,对于女子,宜软不宜硬,脾气要好,更得会哄。 哄得她心花怒放,她才能心甘情愿跟他上床。 他连忙收回手,把背后的桃木剑穿过门缝就给她看。 孤给你做了个小玩意儿,喜不喜欢。” 赵荣华疑惑的看着那柄巴掌大的桃木剑,又抬眼望向容祀,继而缓缓摇了摇头,“殿下,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想做甚。” 容祀自然不会告诉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她睡觉。 孤雕了三个时辰,手指都磨出泡了。” 生怕她不信,容祀把手塞进门缝,翘起手指递到她眼前。 容祀的手生的比女子还精细,白嫩嫩的食指和拇指肚上,果真鼓着两个血泡。 赵荣华怔愣着不肯接。 容祀以为她脸皮薄,便把桃木剑硬塞到她手心,这才撤出手臂。 他等着她说谢辞,等了半晌,却见她颔首低头,想要关门。 容祀急的两手扒住门框,将躲闪不及的赵荣华吓了一跳。 你不对孤说点什么?” 赵荣华握着桃木剑,心思恍惚。 她本就怕他烦他,将将又被他逼得跳江逃生,天寒地冻没有溺水冻死,好容易缓过劲来,他又跟没事人一般,送她桃木剑。 她猜不明白他的用意。 正如她无法接受容忌跟他存活在同一具身体。 他活着,便意味着容忌死了。 殿下,若是没事,奴婢便先歇了。” 她似乎急着关门,这让容祀很是憋闷。 情形似乎与刘掌柜讲的大相径庭。 明日孤要去市集,你随行在侧。” 不待赵荣华拒绝,他便两手一背,踱步折返回房。 明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他有才有貌,有权有钱,但凡她想要的,他动动手指便能得到,天下哪个女子不会动心? 辗转反侧了半宿,又是期待又是兴奋,待睡意来临的时候,天已大亮。 铜镜前的容祀,面容有些枯槁。 他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摆了一桌的清粥小菜,看着就没甚胃口。 赵荣华是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踏着朝露来的。 她从院外走来,穿过堂中熙攘的人群,如纤尘不染的仙子,姿容娇嫩,玉颈婀娜,行走间带了香风阵阵。 公子。” 一声轻呼,容祀回过神来。 赵荣华与宓乌等人,一同站到他身后。 还真是,安分守己。 刘掌柜说过,带女子逛街也有讲究。 挑贵的不挑对的,最好贵到只有他一人出得起价。 是以,今日他目的性很强,特意循着金银首饰铺子奔走。 一连去了好几家,不管问什么,赵荣华都说好。 容祀便命人全都买了下来,他偷偷打量赵荣华的反应,不咸不淡,还真是差强人意。 公子,前面就是临安城的最有名的成衣铺子,面料金贵,样式时兴,城中达官显贵都要提前预定,咱们也去瞧瞧?” 领路的小厮是刘掌柜特意派来帮忙的,他嘴甜路熟,穿梭在市集当中,介绍的游刃有余。 走,去瞧瞧。” 话音刚落,那小厮笑的比花还甜,一弓腰,伸手让他。 容祀回头,赵荣华赶忙别开眼睛,尽量藏在宓先生身后。 忽然头顶一黑,腰上缠了手,她被单臂抱了出来,落在容祀身边。 腰真细。” 赵荣华脸上一热,攥紧了帕子咬着唇。 铺中已有人在挑选,他背对着门口,仔细查看做好的衣裳,旋即拿着去了后面。 看什么?”容祀沿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赵荣华扭开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过来,让我量量你的小腰,还有…”他笑了笑,视线落到她胸口那里,上回看见她的小衣带子,棉布做的,硌在雪肤上留下清晰的红印。 合该给她买件丝绸的。 又水又滑,大掌落上,分不清是小衣还是肌肤。 他只是想着,身体却有些热燥了。 喜欢吗?”他指着柜上一排成衣,掌柜一听他说话的口气,登时殷勤的小跑过来,开始介绍。 赵荣华摇头,“都不喜欢。” 她如果说喜欢,容祀就会挥挥手,全买下来。 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掌柜的,那件,拿下来给我瞧一眼。”容祀眼尖,只扫了一圈,便从悬挂的衣裳里,挑出一件上品货。 那掌柜的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那件是别人提前了几日抢订的,不能卖。”ā陆ksw.com容祀掏出银票,往柜上拍了一沓,“够不够?” 掌柜的低吸了口气,忙看了眼容祀,旋即躬身往前一请,容祀跟他去了里间。 人刚走,外头便来了三五个男子,为首的相貌清秀,一张过分白的脸莫名油腻。 他进门的时候便一直盯着赵荣华,眼睛里的企图毫不收敛。 赵荣华低眉,往旁边站了站,侧过身子不再看他。 吆,真是巧了,这不是宋家三公子吗。”那人从赵荣华身边走过,留下一抹浓烈的香气后,便径直来到更衣的男子面前。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29节 三公子,还有心情出来闲逛啊,”他阴阳怪气,言语间尽是挑衅之意。 让开。”那人声音出奇的温润平和,就像在哪听过似的。 她回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从眉眼到鼻梁,最后又瞟向他腰间的配饰,因为离了些距离,她看不真切。 你们宋家想好了没,若是彼此不生事端,好好了了那事,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你们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油腻之人说话很是嚣张,那股跋扈的气焰一看便是地头蛇的作风。 赵荣华不着痕迹的走近些,低头去看男子腰间的玉佩。 他身姿颀长,又岿然不动,与那人形容鲜明对比。 就在她专心看玉佩的时候,油腻那人忽然挑事,怂恿手下那几个小厮寻衅推搡男子。 撕扯间撞到赵荣华,幸好男子眼疾手快,替她挡在柜沿,这才缓了冲劲。 今日我就叫你看看,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打得他三天下不来床!” 一群人一哄而上,正要放肆时,便听见一声清清冷冷的嗤笑。 想死么,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油腻男仰着脖子狂妄到极点,三两步走到容祀面前,啐了口,狠狠骂道,“小白脸,你知道你老子是……啊…” 容祀一把钳住他的脖子,手往上举,将他提了起来。 他扫了眼赵荣华,又乜向她身边的男子,目光淬毒一般,朝着赵荣华低声叫道,“过来!” 第31章 赵荣华杵在原地,没动。 容祀松了手,抬腿一脚踹向那人肚子,将他踢翻在地。 你完了,”他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咬牙切齿,“等老子找人过来,非打死你个小白脸!” 容祀一抬眼,冷笑着勾了勾手指,“我耳朵聋,你过来再说一遍。” 宋吟,你也等着,日后你们宋家别想在临安城安生!呸!”他叫嚣着要挟,唾沫星子横飞四溅。 宋吟蹙眉,却并未与他还嘴,只瞧了眼身边人。 他长相极好,浑身上下充满了清高桀骜的气质,看衣着打扮,不像寻常人家。 尤其是他眉眼中流露出的冷意,想必出身望门。 只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来到临安地界,还是要低调行事。 这位公子,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毕竟是为着自己,宋吟不能置身事外,“他不过是个家奴,你若是同他动怒,便是折了自己身份。” 家奴?”容祀笑笑,眉眼噙着狠辣,“一条狗也敢如此狂悖,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慢慢踱步到门口,居高临下睨着他,“如果我非要跟他一般见识呢。” 你,你敢,你知不知道我是…”话没说完,容祀一把抓住他的四指,往后用力一掰,几声清脆的“咔嚓”声,那人痛苦的佝偻起来,抱着折断的手指连连呻/吟。 我管你是谁。”话音刚落,腰间短刀出鞘,剑尖从他额头横穿眼睛,划开一道,皮肉翻烂。 啊!”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成衣店中所有人都止了呼吸。 然后容祀旁若无人的擦了擦剑刃,重新插回剑鞘。 掌柜的,衣服包好没。” 他回头,却见掌柜的一脸煞白,愣了片刻后,连忙小跑着把衣裳拿过来。 赵荣华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呕了呕,还是没忍住,连忙匆匆出了铺子。 容祀本想带她继续逛,却因为她神情恍惚,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 孤对你,好不好?” 两人坐在马车内,外头便是喧嚣的市集。 容祀两臂压在膝上,往前探身,仰面看着赵荣华低下的小脸。 她睫毛眨了眨,莹白的腮颊玉瓷般滑腻,黑眸一暗,她撑着手臂,往旁边坐过去。 避开容祀的对视。 容祀面上不急,心里却有些毛躁。 转眼就过了半日,瞧她模样,也不知是矜持还是有心事,从上车到现在,连眼皮都没抬过。 不得不说,出宫后的赵荣华,脾气涨了不少。 偶尔也敢忤逆他了。 容祀往后一靠,目光落在小几上。 四个檀木匣子,装的是今日扫荡的珠钗首饰,还有一个绸缎包袱,除了那件流光溢彩的美衣,他还跟掌柜的要了几件颇有闺房小衣,上面挂的,下面穿的,很是巧妙,据说有助房/事。 这般想着,他那眼睛便愈发不老实起来。 赵荣华身段极好,她虽纤瘦,却不是一马平川,前面的白腻酥软且有弹性,因着细腰,臀部便显得愈发圆润,那两条腿也是极好的,又白又长,勾在肩上的时候,能看见滑软的起伏。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些东西,你不喜欢?” 喜欢。” 口不应心,明明都没看过。 那你怎么谢孤?”容祀装作不知道,厚着脸皮睁开眼。 赵荣华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鞋子好看吗?”容祀坐起来,说罢就弯腰一手握住她的脚腕,抬起来放在自己膝上。 让孤也看看。” 他说的理直气壮,半点没有脸红。 他好像从未看过她的脚,即便剥了衣裳,那脚总是藏在裙子下头。 容祀攥住她的脚踝,看她气急败坏的羞红脸,愈发起了兴致。 还真是好看。”他抚着鞋面,指肚停在脚尖,抬头,望着她堆满水雾的眼睛,轻笑着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香气袭人,他趴在她的颈边,温热的呼吸透过衣领窜入内里。 赵荣华抖了下,咬着唇想要起来。 孤就看看,你别动。” 虽是哄她,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脚。 在赵荣华推拒的时候,容祀轻而易举地脱了她的鞋袜,丢到对面榻上。 那只脚比他想象的要好看很多,白白的似藕段一般,指甲粉粉嫩嫩,她的脚尖绷的紧紧地,大约是因为害怕在他怀里颤的厉害。 容祀捏了会儿,倒把自己捏热了。 马车停下,他意犹未尽的松了手。 赵荣华解脱一般,连忙坐去对面,捡起鞋袜穿好后,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晚膳容祀多用了两碗,也是怕夜里消耗过多,损伤元阳。 他伸了个懒腰,见宓乌从外头进来,将桃木小剑拍到桌上。 容祀脸就变得难看了些,他捏起小剑,确认是自己雕刻的那把后,阴沉着脸看向宓乌。 从哪捡的?” 客栈后院马厩旁。”宓乌喝了盏茶,又道,“许是不小心掉了。” 容祀嗤了声,“肯定是不小心掉的。” 他亲手刻的东西,她怎么舍得丢。 去哪?”宓乌见他起身,不由跟了过去。 找她。” 容祀瞥了眼床上的衣裳,心下一动,“待会儿孤办事的时候,叫你的人离远点。” 有件小衣面料极少,几乎只有两条细细的带子,通体用珍珠镶嵌,尤其是前面位置,各自挂了颗浑圆的东珠。 莹润而有光泽。 若是她一/丝/不/挂穿在身上,珍珠映着肤色,温凉相接,不知有多诱人。 他正经的咳了声,将要抬脚,就被宓乌喊住。 我觉得,你不如再等等。” 你不明白孤的心情,一日吃不着,一日便睡不安稳。”容祀吁了口气,“再等下去,孤就废了。” 若她不同意呢。” 可能吗?”容祀匪夷所思的瞪他一眼,“孤都对她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么着。” 刘掌柜说了,天底下没有女人能经受住男人的妥协。 他今日已经够憋屈了。 由着她使了一路性子。 夜里都得讨回来。 他从二楼长廊绕过,走到楼梯口,便看见那抹曼妙的身影急急跑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他悄悄跟在她身后,一路尾随,最后来到一处宅院前。 这里光线昏暗,只有两个灯笼欲灭不灭的悬在门檐上。 隐约能看清“宋府”二字。 赵荣华站在门口,不知踌躇什么,她盯着两扇大门看了半晌,又默默低下头,黑漆漆的光影里,他仿佛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0节 酸。 赵荣华终究没有勇气去叩门,一转身,被后面的人吓得险些惊叫起来。 殿…殿下,你怎么在这?” 她抚着胸口,惊慌的望着他。 怯生生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失望与落魄。 容祀抬头瞥了眼门匾,这处宅院位置一般,在临安城顶多算是寻常富户,院门上题的字倒是有些风骨,想来主家也是读书的。 你跟宋吟认识?” 他想起日间在成衣铺子见到的男子,文质彬彬,斯文儒雅,倒是与程雍有点像。 殿下胡说什么,奴婢不认识。” 赵荣华转身就走,容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扯到怀里。 说谎。”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不断躲闪游移,心里就像扎了根刺,让他很不舒服。 你说不认识,那咱们现下进去认识一下。” 说罢,也不管赵荣华反抗,拖着她走上台阶,砰砰砰的敲起门来。 赵荣华气的直哆嗦。 你跟宋吟有奸/情?” 你!”赵荣华一时间不知如何骂他,瞪大的双眼先是蓄满愤怒,恼火,继而又因为无计可施,慢慢熄灭下来。 她鼻尖通红,生气的时候眼睛像是一汪清水。 甚是惹人怜爱。 容祀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唇凑过去,“若是让孤知道你跟别的男人有染,孤就…” 赵荣华猛地抬起头来,掌中的小脸倔强的绷着。 孤就脱了你的衣裳,把你的手绑在床头,脚绑在床尾,孤要日日夜夜宠幸你,直到你身上只有孤一人的痕迹。 孤还要…”容祀挑起眉眼,阴诡的笑容爬上嘴角。 赵荣华使劲挣了下,却被他捏的更紧。 你弄疼我了!” 泪珠啪嗒啪嗒滚落,滴到容祀的手背。 他垂下眼,拇指捻上那片濡湿,轻笑,“知道疼就好。” 手一松,传来开门声。 是你们?” 开门的人正是宋吟。 他换了一袭素色锦衣,清隽斯文的站在门口。 两位可是遇到麻烦了。” 白日里得罪的那个人,背后的势力根深蒂固,在临安城早就是出了名的恶霸。 受了那样的羞辱,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两个。 容祀扫了眼他身后,看见院中亮着灯火,微微一笑。 不请我们进去喝口热茶吗?” 明明没有来过这里,赵荣华却觉得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她跟在宋吟身后,走过僻静的游廊,又转进清雅的花园,最后来到前厅。 两位请。” 宋吟在他们进门后,又吩咐下人做了茶食,这才坐下。 容祀瞧着宋吟神色,坦荡从容,倒不像与赵荣华相识。 反观赵荣华,从进门的时候,便像揣了只小兔一样,四处打量,直到落座后,也多次偷偷去看宋吟。 落在容祀眼里,那就是少女怀/春。 两位深夜前来,必定有什么要事要说。” 故而宋吟遣退了下人,只留他们三个在厅里。 是有些事情,比较棘手。”容祀故意拉过赵荣华的手,握在掌中揉了两下,又漫不经心的对上宋吟不知何意的眼睛。 宋公子不认识她吗?” 赵荣华抬起头来,有些期待又有些激动,她望着那个人,就像隔了千山万水。 记忆里模糊的样子渐渐汇聚成眼前的脸。 宋吟拧起眉,认认真真注视着赵荣华。 复又有些不确定,“你们是…” 我们是京城来的。”容祀把右腿叠到膝上,摩搓着赵荣华的手背,“京城赵家。” 宋吟猛地站起来,冷不防撞翻了茶水。 滚烫的茶浇了他一手,他全然不顾,只是盯着赵荣华的脸,看了又看。 赵荣华慢慢直起身来,通红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水光。 睫毛一眨,泪珠便沿着两颊簌簌滚落。 你是…”宋吟往前走了两步,似难以置信一般,“你是淳淳?” 赵荣华咬着嘴,吸了吸鼻子,喊他,“三哥哥。” 三哥哥? 容祀诧异的看着两人。 宋吟先是愣在原地半晌,旋即露出喜色。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望着她那乌黑柔亮的头发,轻轻摸了摸。 然后忽然垂下手臂,鼻子一酸,热泪涌了出来。 淳淳长大了。” 第32章 经过宋吟与赵荣华一番对话,容祀终于理清了头绪。 原来宋吟的父亲是赵荣华的舅舅。 也就是说,宋家就是那个让赵老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存在。 宋家虽然是临安城的富户,却远远不能跟赵家相提并论。 当年赵老大人余荫还在,赵家又是世族,自然瞧不起商户嫡女宋文瑶。 更何况,赵英韶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入了仕,可谓前途大好,他是赵老夫人掌中宝。 他却在春风得意之时,陷于与宋文瑶的感情之中。 不管赵老夫人如何恼怒,赵英韶就是不肯断了关系。 最后,他为了同宋文瑶成亲,不惜断了跟赵家的关联,辞官归隐。 赵老夫人大病一场,从此权当没了这个儿子。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赵家便只剩下个空架子,靠吃祖上荫庇维持体面。 赵老夫人不让我们看你,爹娘也怕给你添麻烦,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安心。”宋吟高兴的想去喊他们过来,却被赵荣华急急阻止。 三哥哥,先别喊舅舅舅母了,我今日过来,只是看一眼。” 赵荣华是不愿当着容祀的面,让他看了笑话。 也好,你这回来,打算在临安待几日,”宋吟小时候抱过她,那会儿她还是个婴孩,软软糯糯的躺在襁褓之中。 其实他统共也就见了几次面,还是赵荣华年岁不大,尚未长开的时候。 但总觉得亲切,见着便会欢喜。 兴许也是因为宋家没有女儿的关系,在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爹娘本来寄希望于第三胎,岂料又生了宋吟这个儿子。 我,还不知道能待几日。”她看了眼容祀,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看,又赶忙转过头,端起茶盏抿了小口。 宋吟注意到她跟容祀的眼神交流,遂清了清嗓子,客气道,“一直没问,这位公子是?” 赵荣华忙给宋吟剥了个蜜桔,岔开话题,“三哥哥你成婚了吗?” 宋吟看着手里的橘瓣,又扫了眼斜对面的容祀,知她有事不便说,遂也没再追问。 还未成婚,去年二哥娶了亲,总要让爹娘歇口气。” 二哥哥娶得是哪家姑娘。”赵荣华拄着胳膊,两只脚露出裙摆,自在的交叠在一起。 临安城通判家的嫡次女。” 容祀睨了眼,从盘中抓起一个蜜桔,塞到赵荣华手里,“我也要吃。” 宋吟一愣,其实早在成衣铺子那里,他便觉得两人关系匪浅。 赵荣华有些不情愿,当着宋吟的面,剥完后便如烫手似的,回递过去。 你们两个是?” 不待赵荣华回答,容祀便淡淡开口,“朋友。” 赵荣华诧异的望过去,显然没料到他会给自己留情面,心里头五味杂陈,不知该感激还是憎恨,她攥着帕子,不想看他。 聊了半晌家常,容祀难得的清净。 末了,宋吟语气沉重下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1节 明日又是姑姑的忌日了,淳淳要去祭拜吗?” 当初宋文瑶和赵英韶双双服毒自尽,赵老夫人敛了儿子的尸身,却死活不让宋文瑶入赵家祖坟。 听闻她让手底下的嬷嬷亲自埋的宋文瑶,连碑文都没有。 后来宋家得知此事,气愤之下去找赵老夫人理论,奈何她颐指气使,冷言嘲讽,两家人自此闹得水火不容。 再后来,宋家便将宋文瑶葬身之处买下,重新修葺打理,与不远处的宋家祖坟合成一块,又在一旁翻盖了宅子,用来看护。 赵荣华却是抬头望了眼容祀。 他正屈着手指叩在桌上,眉头紧锁。 明日,我跟她一起过来。” 他面上严肃沉稳,心里头却在默默感叹。 自己这般体贴入微,她定会感动的无以复加。 只是可惜了,祭祀之时不宜再提云/雨一事。 一想到这两日的殷勤约莫白费,他总是觉得有些憋闷。 可转念想想,来日方长,大不了日后叫她多多补偿自己,心里那口闷气便恍然开朗起来。 表兄妹两人复又说了许多家常话,走的时候,宋吟目送着他们,直到两人消失在昏黑之中,这才回去。 两人一路无言。 赵荣华的背影有些孤单,连脚步都变得异常沉重。 容祀走在后面,见她垂头不语,心知这是体现他存在的重要时刻。 于是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握住她身侧的小手,赵荣华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来,容祀却温柔的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随即在她满是错愕震惊的表情中,容祀缓缓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声音充满了磁性。 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孤会陪着你的。” 正如刘掌柜所言,男人的承诺至于女人来说,是依靠,是信任,是伤心绝望时候的光火。 他长长吁了口气,深深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何等重要。 他手臂一压,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 赵荣华不敢乱动,毕竟他答应了明日允她祭拜。 便是再有什么情绪,也该忍着。 只是他实在反复无常,就像现在,虽紧紧抱着自己,却好像被扼住了咽喉,她连气都不敢多喘。 好容易捱到房门口,他又忽然叫住自己。 舟车劳顿,没丢东西吧。” 啊。”赵荣华眼睛睁大,小嘴也微微张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随即摇头,“没有。” 容祀单手扒着门,“你再找找,万一有什么重要东西不见了呢。” 他这样说,赵荣华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柜门前,取出里面的包袱,打开一一查验过后,又小心翼翼的包好,折返回来,笃定的说道,“殿下,奴婢的东西都在,没有丢。” 你再仔细想想。”容祀不依不饶,眸中颜色慢慢转浓。 真的没有。” 这算什么?”容祀摊开手掌,举到她眼前。 那把雕工不算精美的桃木剑躺在他手心,剑面还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赵荣华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我还以为它在香囊里待着,可能不小心掉了。” 她从他掌心捏起桃木小剑,容祀上前一步,脸颊贴着门框。 仔细保管,这是孤疼你的心。” 门咔哒合上,赵荣华吓得小脸惨白。 这厮,真的阴诡难辨,太吓人了。 容祀心情甚好,如他所料,桃木剑是不小心弄丢了。 可真是大意。 怎么回来了。” 宓乌正在配药,只抬眼扫了下,便低头继续调配。 宓先生,帮孤找几件素淡的衣裳,氅衣也得是素的,我那根白玉素簪放哪了?”他随手翻开几个箱匣,拨弄了几下,又抬头求助宓乌。 有白事要办?”宓乌指着最右边的紫檀匣子,“在最下面的格子里。” 孤来的可真是凑巧,她母亲就葬在临安,明日又是忌日。” 人家祭拜母亲,怎么你看起来像是吃喜酒似的。” 宓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伪诚。 容祀不恼,在那几件素衣前挑挑拣拣,头也不抬。 人都已经死了,孤再去哭哭啼啼,反倒给老人家添堵。 啧啧,这纹路孤不喜欢,颜色倒是好的,还得再换一件。” 去祭拜,没人看你。” 宓乌说完,却从柜子里又找出一件祥云暗纹的银灰色锦衣。 暂定这一件吧。”容祀把脸怼到铜镜前,比划了白玉簪的位置,一通折腾,忙完后才坐在太师椅上喝药。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不觉得。”宓乌看着他喝光,又递给他一粒黑色丸药,“补气的。” 赵姑娘本就是为了祭祖来的,她同你讲过,你不记得了而已。” 她何时同孤讲过?” 也不是跟你讲的,是跟容忌讲的。” 容祀心里的欢喜瞬时消减不少,他把白玉簪往桌上一扔,“她跟容忌倒是亲昵。” 宓乌瞟他一眼,没说话。 宓先生,你喜欢容忌还是喜欢孤?” 容祀趴在椅背,郑重的看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不都是你吗,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不一样,他是他,孤是孤。” 容祀冷眼望着他,“是不是你跟她一样,都喜欢那个病弱的容忌。” 你不用回答孤,孤不会让他再出来了。” 比起祭拜,容祀更像是去相看。 从晨时便开始装扮,待赵荣华等得有些着急了,他才从楼上慢慢走下。ζΘν荳看書墨发一丝不苟的梳成髻,仅用白玉簪子盘着,棱角分明的俊脸,眉飞入鬓,桃花眼中浓情似水,挺拔的鼻梁下,薄唇殷红,好看也不会显得女气。 滚银边的玄色氅衣将他衬的玉树临风,容姿冷峻。 他伸手撩起氅衣,骨节分明的手指白且精细,一举一动,尽是尊贵雍容。 第33章 容祀提着衣袍上了马车,回头又把手伸出来,冲着赵荣华一抬。 赵荣华登时便觉得呼吸不畅。 她原是想跟车走的,一想到要与容祀同乘,便觉得好似历劫一般。 她硬着头皮把手递给他,容祀满意的勾了勾唇,轻轻一拉,将她拽上车来。 小几上摆着两盆白菊,花蕊上还吐着水珠,清香淡雅。 这个时节,不是白菊盛开的时候,更何况时间仓促,想是费了心思。 思及此处,赵荣华的脸柔软了些,对于清早杵在风口等他的怨怒也就慢慢削弱下来。 殿下,奴婢不会跑的。” 赵荣华说完,假寐的容祀便装模作样睁开眼,仿若没有听明白。 您不必跟着,奴婢知道您的意思。” 她自然不会真的认为,容祀是真心实意想去祭拜。 无非怕她耍心眼,再度遁逃。 其实他想多了,舅舅一家都在临安,她便是想逃,也会顾及他们的安危。 容祀听到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 若是解释,仿佛显得他有多上赶着想去祭拜,多么恬不知耻一般。 若是不解释,她明摆着曲解了自己意思,误会了他的一片诚心。 虽然连宓乌也说,他穿的花枝招展前去祭拜,诚心不足,私心满满。 可他自己觉得,身段放的已经够低了。 你是觉得孤不配祭拜?” 不是,殿下…”赵荣华连连摇头,容祀愤愤的合上眼睛,踹了脚中间的小几。 两盆花颤了颤,水珠啪嗒滴了下来。 奴婢觉得,家母身份低微,委实不敢承殿下之金尊玉贵。何况今日阴冷,若是冻坏了殿下的身子,奴婢万万死难辞。” 孤的身子…”他冷冷乜了眼赵荣华,颇为不屑的说道,“孤的身子精健结实,岂是一阵风就能吹病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2节 赵荣华暗道:约莫是忘了自己弱成病鸡的时候了。 半个时辰的路程,很快便到了宋府门前。 宋吟早就等在门口,甫一看见马车驶来,便赶忙过去迎接。 赵荣华一下车,便看见舅舅舅母相携而站,远远看了她一眼,便低头悄悄抹了眼泪。 她走上前,福了福身。 还没开口,便被舅母握住了手。 上回见你,还是个小姑娘,一眨眼,都长得亭亭玉立了。” 她握着赵荣华的手,像是看不够似的,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许多遍。 舅舅叹了口气,见她乖巧端庄,又生的花容月貌,不禁想起自己的妹妹。 当年宋文瑶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生性灵动,又活泼善言,很得长辈喜欢。 只是后来服毒自尽,这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困惑。 回来看看也好,以后也不知道…”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终是没说后半句。 舅舅,舅母,这些年劳你们费心,为母亲添灯加油。外甥女不孝,不能侍奉母亲牌位,我有愧与她,有愧于你们二位。” 赵荣华又行了一礼。 容祀挑起帘子,见此情景不由嗤了声。 淳淳,这哪是你的错,你那独断专行的祖母,最最不通情理,她不让你见我们也就罢了,竟然连你母亲也不让祭拜。 这心是得有多狠多硬,哎…” 舅母给她抿了抿头发,言语已经尽量克制,但对李氏的不满还是显露无疑。 提她作甚,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舅舅肃声不悦,转头又看着赵荣华的脸,感慨道,“当初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遇到了你爹。原本你外祖父是不同意的,门不当户不对,日后你娘定会受苦。 只是英韶对你娘极好,你娘又是个脾气拗的,你外祖父没有法子,便成全了两人。 谁道,他们二人竟然会…” 好了好了,还说我呢,大清早的给淳淳心里插刀。”舅母亲昵的挎着她的胳膊,像待女儿一样亲和,“淳淳议亲了吗?” 临安离京城远,她的事情想必他们还不知道。 那种事,也只能当做京城权贵茶余饭后的谈资,断不会蔓延到江南小城。 尚未议亲。” 她如实回答。 容祀觉得自己耳力极佳,只听了这句话,便立时挑了帘子,目光灼灼的望向那人。 也好,淳淳这样的姑娘,自是不愁前程。李氏那个人,攀高踩低,便是要找,定也是奔着钱和权去的。”舅母拍了拍她的手,“放心,舅母替你操心,去年你二哥哥娶了媳妇,那家还有个读书的兄长,样貌性情都是好的,正是相看的时候,等开了春,舅母带你过去看看。” 容祀五指收拢,漆眸骤然转深。 他觉得,他对这家人的印象非常不好。 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赵家的事,他宋家还想操持,简直是母鸡孵小鸭--多管闲事。 他收回手来,一脚踹翻了花盆。 听到咣当声,赵荣华这才记起车上有人。 她同舅舅舅母说了一番,便赶忙回到车下。 殿下,您要来吗?” 车内鸦雀无声。 赵荣华踮起脚,伸手去打帘,忽然被容祀一把抓住手指。 她吓得低呼一声,又怕被人发现,只得僵着身子由他握着。 要记得,孤昨夜与你说的话,若是让孤发现你同别的男人有染…” 奴婢记得了。” 赵荣华往外拽手,容祀却不放开。 他往前趴在车窗上,拉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一一啄着她的粉嫩指甲,最后翻过来掌心,用食指抠了抠,勾画出一个一个的圆圈。 孤在车上等你。” 赵荣华粉腮滑腻如脂,容祀半跪起来,亲了亲她的眼尾,“去吧。” 如临大赦。 容祀看着她忽然轻快的脚步,心里头的乌云又笼了一层,黑压压的,就要达到极限了。 宋家祖坟跟宋府离得不算太远,绕过两条宽窄巷,在林间。 还未走近看护的宅子,便听到里头传来打杂声和惨叫声。ā陆ksw.com宋吟最先反应过来,先行跑了过去,旋即舅舅也阔步上前,没过片刻,便听到故意拉长的嘲讽声。 宋三公子终于来了,我都等你许久了,东西也快砸完了。” 赵荣华走过去,便看见宅院门口摆着一张太师椅,一个长相刻薄的中年男子盘腿坐在上头,他穿着厚厚的氅衣,手中端着暖手炉,脚上瞪着鹿皮靴子。 抬眼随意的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赵荣华身上。 这美人长得可真是标致呐。” 他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赵荣华。 宋吟将她挡在身后,“你今日打杂我宋家宅院,已然触犯朝廷律例,你真当临安城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我都说了多少遍,我袁建就是临安城的王法!” 你!”宋吟被气得说不出话。 袁建在临安城盘桓十几年,手底下更是有着多家赌坊妓/院,沾过的人命没法细数,可就是没有人敢动他。 连县令也不敢管。 都说他上头有人,还是宫里的贵人。 若不然宋家也不会被他们数番挑衅不与还击。 还有啊,上回让你们让出宅子,你们就是不让,非要打着守墓的名号在这跟我作对。 你瞧瞧,我手底下人的眼睛都叫你们戳瞎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天底下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你想买,我们宋家不想卖,你就让人骚扰,便是告到官府,我们也不会妥协。” 宋吟一股气说完,只觉得气血上涌,浑身气的发抖。 得,今日你们不妥协也得妥协了。” 袁建挥挥手,立刻有四个小厮从后头抬了棺材扔到地上。 棺材上面站着泥土,像是从地里刚挖出来。 众人齐齐吸了口气。 这是…”舅舅捂着胸口,愤怒的看向袁建。 弄了口假棺材埋在地里,糊弄小孩?” 袁建说完,赵荣华不禁吓了一跳。 他话里的意思没听明白,便见袁建一脚踹开棺盖。 被腐蚀的棺材里头,只有黑压压的污泥,竟没有人的痕迹。 宋吟更是呆了,他回头看向爹娘,一时哑然。 怎么会是空的?” 你们问我,我倒想问问你们,跟我作对,伤我的人,这笔账,究竟怎么算?!” 袁建的眸子登时狠辣起来,他一拍手,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来。 个个熊腰虎背,强壮蛮横。 赵荣华见状,连忙偷偷溜了出去。 今日必定要出大事。 这事不是宋家能解决的,袁建这个地头蛇,身后撑腰的人是谁,她不知道,可她明白,若是能在临安雄踞十几年不败,上面的人定不好惹。 她爬上车,一掀门帘,便见容祀斜靠在软枕上,悠悠睁开了眼睛。 这么快。” 他打了个哈欠,又合上眼睛往里让了让腿。 殿下,求你帮帮我舅舅一家!” 她很着急,不管不顾跪在帘门前。 容祀眯起眼睛,却并未起身,“孤又不是大夫,救不了人。” 殿下,有人闹事,带了几十个壮丁过去,若是打起来,舅舅舅母…”她说不下去,蓄了眼泪的眸子楚楚可怜的望着容祀,“求你帮帮我吧。” 她跪下身去,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容祀慢慢坐起来,拇指擦着唇瓣划过。 孤从不多管闲事。” 一想到方才情形,他心里的怄气还没消。 赵荣华呆呆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鹿儿一样的慌张。 容祀瞧着,越瞧越是得意。 就在这时,赵荣华膝行着进入车内,转身将帘子放下后,便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容祀。 容祀也不躲避,呷了口热茶汤,又用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拭完唇角。 这才抬眼。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3节 他忽然就睁大了眼睛。 赵荣华紧紧咬着下唇,双手颤颤的解了衣裳。 第34章 起初容祀只是想抻一下,报复方才被冷落的憋闷。 可他不知赵荣华受了什么刺激,竟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他那颗原本安分的心,忽然就跟着火烧火燎起来。 车内燃着炭盆,上好的银骨炭,没有一丝烟气,小几上的甜橙被火映得如同抹了一层蜜汁。 容祀悄无声息的咽了咽嗓子,手指抓着身侧的衣裳,脸烧成了酡红。 赵荣华这是在逼他,在侮辱他。 作为男人,他得做点什么。 虽然方才打的主意只是想亲亲,可现下赵荣华剥去了外衣,露出纤软白嫩的身子,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故作正经的咳了声,低沉着嗓音问,“你这是想作甚?” 赵荣华嘴唇一颤,豆大的泪珠沿着腮颊啪嗒滚落。 殿下,求你。” 她轻抬着眸眼,浓浓的水雾萦绕眼眶,漆黑的瞳如星河破碎,点点光泽,过分白皙的脸上,因为抽泣,浮出诱人的红。 半裸的肩膀,狭长的锁骨,就像美玉横陈。 容祀哪里忍得住,探身拭去她脸上的泪,又将唇落在那殷红的鼻尖,啄了啄,手指握住她细白的颈,滑至肩胛,柔腻而又酥/软。 他吟了声,以脚踢开小几,压着赵荣华双双倒在厚实的裘毯上。 雪白的裘毛裹住她微颤的身子,容祀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如狼似虎的热烈,看到自己迫不及待的焦灼。 就在他还想细看的时候,美眸一闭,湿润的睫毛垂落下来,覆出浅浅的光影。 容祀埋下头,气息紊乱的亲她。 车内到底空间闭塞,行动间时不时发出东西落地或滚走的动静。 他的手垫在赵荣华后背,一手上行,一手下游,将那块暖玉细细雕琢,她着实紧张,连睫毛都在不断眨动。 容祀含住她的小耳,模糊不清的嘟囔, 是你诱/惑孤,孤是个男人,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容祀抓起她虚撑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哼了声,唇瓣带着黏腻来到颈间,一面轻啄,一面手忙脚乱的去拽她的襦裙,丝绦不知打了什么结扣,他努力了半晌,不得不低下头去。 原本轻盈的蝴蝶丝绦,被他硬生生撕成死结。 他有些气恼,两手一抓,用蛮力扯了个稀碎。 抬头想要继续,却见赵荣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凝视着自己。 他莫名就有些心虚,伸手去盖她的眼,趁着热乎劲又啃了几下,终究没再继续。 明明是你主动的,孤没强求。” 是不是强求他心里明白。 他不救宋家,就是为了占点小便宜,本来也没想怎么着,顶多过过嘴瘾。 只是难得她温顺主动的去了外衣,露出雪嫩的身子,他敢说,没有谁看着这副美景不会冲动。 他是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又不是阉人。 赵荣华的眼中又涌上水雾,她眨了眨,泪花翻出眼眶,黏着睫毛滑下。 奴婢求殿下快些,奴婢怕舅舅他们撑不了多久…” 孤快不了…”容祀声音暗哑,摸着她的头发压在耳后,粗重的呼吸声扑在赵荣华的面颊,他裹着那朵嫣红,不知餍足的吃了许久,迟迟不肯松开。 直到赵荣华小脸涨红,喘不过气来。 他才慢悠悠的抬起头,眼睛一垂,那小嘴愈发红肿了。 孤若是想要你,岂是一两个时辰就能了事…” 赵荣华气急,瞪着眼睛委屈的瞪他。 容祀又慢慢啄了啄她的鼻尖,笑道,“现下孤暂且放过你,可你要记着,欠下的债,要还。 孤最恨言而无信之人。” 他拢起被压在腰上的衣裳,替她穿好后,又抬眉说道,“还有,孤也不喜拖债之人。” 言外之意,报恩一事宜早不宜晚。 容祀翻身下来,靠着塌沿坐住后,伸手握着赵荣华的腰,往上一提,将她扶正。 走,孤给你报仇去。” 在她娘的坟地前,要他行云/雨之事,并非他不行,可若是他做了,那往后就没甚机会再做了。 依着赵荣华的脾气,大约会把此事当做终生污点,不仅不会感激他半分,还会更为厌恶抵触。 交/欢/交/欢,为的是一个欢字。 经过今日之事,恐怕她难以不对自己产生爱慕。 届时何愁没有机会下手。wáp.ā6ksw.com 他不是那目光短浅之徒。 想到这里,他侧脸睨了眼低头行走的赵荣华。 她走得很急,一路都目不斜视,清清冷冷的模样倒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容祀低眉,见她颈间露出一抹红痕,遂伸手想要替她拉高衣领。 谁知赵荣华像被吓了一跳,利索的往旁便一避,一双眼睛明明白白写着:狗东西,离我远点。 容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读出这层意味,自然,他的脸色也就变得难看起来。 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荣华硬着头皮走上前,抬颈,握起容祀的手,“奴婢只是…” 手指沾上那颈子,便有些拿不下来。 他拉不下脸,由着她捧着手在那摩挲。 摸了一会,他又觉得是自己心眼小,揣摩错了,便冷着脸替她理了理领子,一本正经解释。 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孤难道会在路上跟你调/情? 孤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赵荣华脸上一热,就见他神气的一撇氅衣,径直往宅院走去。 打杂声比方才更为激烈,一群人正围着宋吟拳打脚踢,他本就是个读书人,手脚没有力气,眼下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舅舅舅母被好几个人押着肩膀,按在地上,一同被扔出来的,还有宋家祖上的牌位,此时正被几个人用脚使劲跺烂。 容祀根本就没看清赵荣华是怎么过去的,她像个兔子一样,飞快的从他身边窜了出去,一头撞开踩烂牌位的人,又要去撞打她哥哥的人。 那么纤细的人影,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容祀看着她跟疯了似的乱撞,心里头兀的提起一根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赵荣华,仿佛要跟他们拼命,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 袁建惊喜的从位子上站起来,眼看着赵荣华要撞人,他拦腰一抱,将她箍在怀里。 小美人,我还以为你跑了,原来是去叫人了。” 他不以为意的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容祀,“一个小白脸,难不成还能兴风作浪?跟哥哥回家,哥哥疼你…” 他恶心的嘴脸凑上前,油腻如同案板上的肥肉。 赵荣华一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背,袁建吃疼,骂了句脏话便松开了手。 赵荣华趁机踩了他一脚,接着又要伸手撕扯。 忽然脚底悬空,她被人一把拽进怀里,容祀的帕子按了过来,将她发鬓处慢慢擦了一遍。 抬眉,扫向龇牙咧嘴的袁建。 想好怎么死了吗。” 袁建一愣,忽然爆出嘲讽的笑。 你怕是不知我是谁,在临安城,还没人敢对我如此猖狂。 小子,乖乖跪下,跟我磕头求饶,兴许我还能留你口气,要不然,老子叫你横死街头!” 他啐了口,恶狠狠的瞪向容祀怀里的人。 只一抱,便觉得香气扑鼻,若是揉进身子里,还不知如何销/魂。 他的眼睛泛起红光,上下扫视着赵荣华,最后目光凝在那截细腰。 他吞了吞口水,嘿嘿一笑,“小美人,你乖乖过来,哥哥不跟你计较,别跟错了人,受了连累。” 他挥挥手,立刻有四五个壮汉跟上来,与他一同走向容祀。 走近些,气焰更加嚣张。 小子,我看你是敬酒…哎,他妈的你敢…” 容祀一脚踹向他腿骨,将他踹翻后,顺势踩着他的后脊,在上面捻了捻,声音幽幽宛若来自幽冥地狱。 怎么不说了?” 嗯?” 他把脚捻到他后脑勺,便听到下面的人痛苦的咒骂。 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们都愣着干嘛,过来弄死他,弄死他!” 他叫嚣着,满脸只有眼珠能转。 周遭却忽然静了下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4节 袁建眼睛一斜,从他的视线里,能看见有人从天而降,像鬼魅般轻而易举制服了他的手下。 容祀躬下身,一手压在膝盖,一手扣着赵荣华的小腰。 你打算怎么弄死我?”他轻轻笑着,似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看来像是不能够了。” 噌”的一声,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刀尖对准袁建的眼珠。 袁建惊慌的想要挣扎,却被他踩得更坚实。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妹妹是谁…” 你倒是说啊,也好叫我听听你仗的是谁的势。” 话音刚落,刀尖猛地钻进那突露的眼眶,径直对穿他的一双眼珠。 啊 ” 惊悚的尖叫刺破坟地的安静,像恶鬼似的缠绕在每一个人耳畔。 你死定了,我妹妹是皇后,是安帝最宠爱的皇后!” 他痛苦的像条濒死的鱼,被抽筋剥鳞开肚后,拼着本能不断挣扎。 容祀抬起脚,抱着赵荣华闪到一旁。 袁建佝偻起身子,捂着眼珠在地上不停打滚,喷溅的血洒了一地,到处都是腥臭味。 袁淑岚?” 容祀惊讶的打量着地上的人,他毁了眼睛,满脸都是血,混着泥土,早就辨不清样貌。 你敢直呼皇后的名讳,你简直…啊!” 后腰被穿透,钉进土里。 袁建忍着疼痛,却再也不敢翻腾,只剩下两条腿在那抠着泥土抽搐。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容祀抬脚在他身上抹了抹血迹,嫌恶的避开。 袁建气若游丝,却仍不忘放狠话。 你等着,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我妹妹会诛了你九族,会让你跪地求饶,跪在老子面前哭…老子一定要把你碎成八块,喂狗…” 县令大人来了,大人,你要为我们老爷做主,就是这个人,要杀了我们老爷,啊…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去叫人的正是那日在成衣铺子,被容祀划瞎眼睛的小厮。 他哭天抢地的跪到袁建身边,颤颤巍巍的手一时不知该扶哪里才是。 那把将袁建钉进泥里的长剑,剑身明晃晃的闪着银光。 袁建嚎啕起来。 那县令理了理官帽,神色肃重的走上前,甫一看见袁建,便被吓得不轻,只是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的看向始作俑者。 那人穿着华贵,气质雍容,眉眼间尽是清高桀骜,想必出身不凡。 只是,袁建的背后是天子最宠的袁氏,虽尚未立后,在临安城袁建早就打着妹妹是皇后的名号耀武扬威了许久,这本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不管是谁,难不成还能金贵过袁氏。 县令定了定神,颇是正义的大声训道。 大胆匪徒,光天白日竟敢残暴杀人,委实可恶,来人,将他们拿下后,关入县衙大狱,择日问审!” 你就是临安城的狗县令?” 容祀乜他一眼,轻嗤着瞧着他拧眉不忿。 无耻宵小,出言不逊,辱骂朝廷命官,本官定要叫你知道厉害!” 他庄重地一挥手,穿着官服的衙役立刻手持棍杖走上前来。 将他按住,先打三十大棍,以正法纪。” 说罢,县令殷切的走到袁建身边,颇为同情的嘶了下,低声安慰,“袁大人,本官这就叫人将你抬走,放心,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 狗官,你这奴颜婢膝的模样,可真是像极了恬不知耻的老狗。” 放肆!都还愣着作甚,还不将他就地拿下!” 赵荣华已站在舅舅舅母身边,宋吟被打的浑身都是伤,眼角鼻梁都淤青泛紫,眼下却也顾不上,全家人都担忧的看着容祀。 他们在临安城生活已久,自是知道这里的官员如何讨好巴结袁建。 虽瞧着容祀清贵,但更知袁建势力如何错综复杂。 他们都为容祀捏了把汗。 偏头看看赵荣华,她却一脸镇定,毫不畏惧。 宋吟叹了口气,低低自责,“淳淳,是我连累了你朋友。” 赵荣华眼睛一热,轻轻摇了摇头。 三哥哥,他不会有事的。” 淳淳,你不知其中厉害,去劝劝你朋友,不要意气用事。” 对,别跟他们硬啌,你们斗不过他的。 舅舅舅母一同劝解,赵荣华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小脸鼓鼓的,不肯松口。 容祀抿着唇,眸中幽冷。 孤倒要看看,谁敢过来。” 那县令两腿一软,不确定的慢慢拧过头去,望着那个阴恻恻轻笑的人。 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响。 袁建的嚎啕声也戛然而止,身子猛地僵住。 如同掉进深渊不断往上攀爬的人,眼看就要爬到崖顶,却被人冷不防割断了绳子。 生机渺茫。 你是…你” 恰在此时,容祀腰间的玉佩露出,上好的羊脂美玉,雕的正是容祀的小字。 扑通一声,县令神色惶然的跪在地上,脑袋咣当扣地。 紧接着就开始诚惶诚恐的语无伦次。 下官眼拙,竟没认出太子殿下,下官罪无可赦,下官罪该万死…” 那就去死吧。” 容祀不屑的睨他眼,旋即擦去指上的污脏,不紧不慢的踱步到赵荣华跟前。 略一低头,对上她明亮灼热的眸眼。 这下高兴了吗?” 宋吟与舅舅舅母尚在震惊之中,皆是错愕的愣在那里,待反应过来,便如旁人那般,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不待她说话,容祀又转过身来,冲着瑟瑟发抖的县令咦了声。 不是要去死吗,孤等着看呢。” 他拂了拂衣袖,就着那张方椅坐下。 县令悲苦交加,恨不得咬去舌头,他又连磕了三个头,撞得砰砰响。 殿下饶命,下官…下官一定改过从新,求殿下开恩,不要跟下官一般见识。” 孤心眼小,就爱跟人一般见识。” 容祀把右腿叠到膝上,接过热茶汤,滤去沫子,慵懒的呷了口。 县令抖得跟筛子一样。 容祀的暴戾他早就有所耳闻,却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让自己碰上。 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就该溺死在温柔乡,不该一听袁建的事,就急巴巴赶来送人头。 宋吟,你二哥是不是娶了通判的女儿。” 宋吟被点名,虽仍处于震惊之中,却压下那股惶恐,不卑不亢回道。 回殿下,正是如此,二哥的岳丈便是临安城通判孟青固孟大人。” 那就让他暂代县令一职,待孤回京秉了父皇,再行明文下发。” 还有,叫他交一份狗官和他…”他伸手一指,对的正是匍匐在地的袁建,“这两人的罪证出来,待孤返京之日,亲自送到孤的手上。” 县令手脚一软,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饿了,回去吃饭。” 他捏着赵荣华的小手,起身,见宋家诸人还跪在地上,不由蹙起眉来。 这家人还真是榆木不化,自己帮了他们这样大的忙,竟还呆愣愣的跪着。 眼看晌午已到,却丝毫没有待客之意。 赵荣华见他面生阴鸷,不由反握住他的手,食指在他手心勾勾画画,直到那人眉眼弯起。 舅舅舅母,咱们回去吧。” 宋吟扶起两人,又见着那群精干的暗卫正十分熟稔的收拾残局,掩埋坟堆,宅子里头亦进去好些人手,将被砸烂的祖宗排位重新规整,一时间又敬又怕,不禁担忧的看了眼赵荣华。 太子虽对她如此宠爱,却不见她面上有一分欢喜,反倒是冷冷淡淡不甚高兴。 宋吟骑快马赶回去,让府里开始备膳。 而容祀与赵荣华则乘上马车,慢悠悠的晃到宋府。 临下车前,赵荣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攥在掌心。 她抽了抽,容祀却不松开。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5节 眼见着下人出来迎接,摆好脚凳。 赵荣华一急,嗔他,“殿下,这是在我舅舅舅母家,您别这样。” 容祀不悦,乜着她通红的腮颊,有种被人用后踢开的感觉。 孤偏要这样。” 说罢,身子一低,揽着她的后脑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 第35章 他挟着怨怒,亲的如火如荼。ā陆ksw.com 那唇瓣极软,裹了清甜,叫他俨然忘了身在何处。 待马车外传来“笃笃”的敲击声,赵荣华的小脸兀的涨红,眼睛里头蕴满了水汽,涟涟娇娆。 她的手撑着他的前胸,扭开头,任凭他侵略式的啃咬。 磨在齿间的低呼轻盈溢出,她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哥哥就在外面,唤了几声,偏偏她不能答复,只将贝齿紧紧咬住,生怕泄出吟/哦。 身上那人缠的紧,水蛇一般环着她的细腰。 容祀轻轻去啄她的唇,她却闭得更紧一些,丝毫不给机会。 容祀见状,将手从颈间移至纤软。 眉眼往上一挑,手掌合在上面后,轻捻那点绯红。 赵荣华禁不住的抖了下,小嘴微张,容祀趁机袭了进去。 他来势汹汹,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时机。 直把她亲的低喘哭泣,跟被采撷的花儿一样,虚虚软软攀附在他身上。 容祀这才意犹未尽的退出。 那唇如火一般,肿得娇艳,唇角被咬破了,带着星星点点的血痕,一眼望去,格外让人怜爱。 他探过去身,握着她的肩膀勾去那点血。 甜。” 他餍足的拢好衣裳,走到车前,用手挑开毡帘。 冷风猝不及防的灌满衣裳,赵荣华低着头,默默将外衣理好,拭去眼泪后,在车内又等了半晌,待眼睛不再酸涩后,她起身往外走。 刚探出头,便对上宋吟关切的目光。 两人俱是一愣。 宋吟的视线不觉落到她红肿的唇上,那里一看就知被人亲过,咬过,且是极其粗暴的对待,肿的甚是嫣软。 赵荣华面上一热,宋吟也不敢再看。 搀着她下车后,两人相携无语,来到膳厅。 抬眼,便见容祀坐在主座,其余人还站在一旁。 宋吟与赵荣华各怀心事的走上前,舅母当即便看见她那红唇异样。 还未开口,宋吟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便急急咽了回去,只是再看赵荣华,只觉得巴掌大的小脸,似载着万般悲苦。 都坐吧。” 容祀上身笔直,扫了眼对面那人,笑道,“在那杵着作甚,叫你舅舅舅母以为是孤在欺负你。” 他不说还好,说完舅舅也下意识的瞧了过去。 脸上立时便阴沉下来。 赵荣华怕累及宋家,忙温顺的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后,他们才跟着落座。 席上赵荣华见识了容祀的厚颜无耻。 她尽量埋头吃饭,除去舅舅偶尔的询问,舅母为她添汤之外,也没再多说话。 正咬着嫩滑的笋片,桌下有人踢她一脚。 笋片含在嘴里,她哽了下,悄悄侧过脸。 容祀似不知情的模样,低眉呷汤,吃的津津有味。 赵荣华以为自己想多了,嚼了几口,便觉得有只脚勾住她的小腿。 箸筷上的笋片一松,掉进面前汤里,溅起水花。 宋吟闻声看去,见她抿着唇,小脸绷的紧紧地,又悄悄用余光看向容祀,那人还是姿容端庄,目不斜视的矜贵样子。 宋吟收回视线,忽然听到一声“啊。” 三人齐齐望向赵荣华。 她抬起头,艰难地解释,“我咬到舌尖了。” 怕他们不信,她特意端起冷茶,大口喝了几下,掩饰心虚。 舅母看着她粉粉的耳朵,忍不住说她,“女子少饮冷茶冷酒,于身体不利,日后若是嫁人…” 说到此处,容祀兀的抬起眼来,目光灼灼的望向刘氏。 刘氏后脊一凉,也不知怎的,余下的半截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宋三公子可曾想过入仕?” 宋吟错愕的抬起头。 容祀搁了杯箸,似是审视一般看着他。 秋闱那会遇上战事,并未如期赴考。” 宋家三个儿子自小都在读书,宋英和宋云因为成家,在临安安定下来,一个做着教谕,另外那个在书院授课。 只剩宋吟还未有着落。 若孤举荐你到国子监做监生,你可愿意。” 宋吟下意识的看向赵荣华,见她同样一脸茫然,像是毫不知情。 宋吟连忙跪地,“草民断然不敢承殿下之谬赏。” 容祀平白无故提了二哥岳丈,眼下又把心思打到他的身上,难保不是因为表妹的忍辱负重。若要凭借表妹委身于人换取功名,与他而言,不若做一辈子的寻常百姓。 赵荣华攥着帕子,有些担心容祀突然发疯。 舅舅舅母他们根本不知此人性情,稍有不满,忤逆,他便极有可能当场翻脸。 果然,容祀垂下眼皮,嘴角似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赵荣华一慌,膝上的小手忙伸过去,从底下握住容祀的小指,轻抬眉眼,似是央求的意味。 容祀心中颇为得意,遂用指肚点了点她的掌心,旋即拉过来按到膝上。 授之以利益,满足其欲/望,她必能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天底下的人与事,一旦有所求,便定然可以驱使利用。 想到今夜便能纾解多日燥郁,容祀的唇不觉又上勾了勾。 他却不知,他的赏赐之于宋家来说,无异于烫手山芋。 接,便好似用外甥女的前程做赌,不接,又像是拂了太子的美意,不知好歹。 虽然最后容祀一语定下,这事却像一根刺,扎进宋家每个人心里。 尤其是宋吟。 看着马车驶远,他怏怏的舒了口气。 刘氏拍拍他的肩膀,摇头叹道,“既然推却不成,便欣然接受,若是日后淳淳有事,至少你是她哥哥,能帮衬些。 淳淳那个孩子,被李氏压制了多年,受委屈也不吭声。” 李氏的刻薄她很清楚,当年宋文瑶嫁给赵英韶,李氏对外扬言,到死都不认这个媳妇。且在京城女眷圈里,多番恶语相向,可见其对宋文瑶没能助力赵英韶的仕途,有多憎恨。 说到底,李氏原是指着赵英韶想带着赵府鸡犬升天。 这计划被宋文瑶毁了,她自然恨得牙根痒痒。 外人都道李氏仁慈,在赵英韶夫妇二人亡故后,不计前嫌将淳淳接到身边养育。 在她看来,李氏决计没有那般好心,她行事,必定有所图谋。 对于平生最憎恨女人生的孩子,李氏又怎么可能真心对待。 只可惜,她们去要了几回,李氏明嘲暗讽,将他们赶了出去。 宋吟忽然咦了声,“姑母的棺材,为何会是空的呢?” 这事让赵荣华思索了一路,直到马车戛然刹住,她一头扎进容祀怀里。 那人趁机啄了两口,便佯装君子的将她扶起来。 不必如此心急,孤能等。” 顶多还有几个时辰,中途他要沐浴焚香,更衣静待。 他挑起车帘,看见外面夕阳斜挂,像一团炽热的火球,将万物渡上灿灿暖光,可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赵荣华跟在他身后提起裙摆要下马车,却见走出不远的容祀忽然回过头来,冲她笑道,“今夜,别忘了到孤的房间,还人情。” 说罢,他踩着轻快的步调,神采奕奕进了客栈。 赵荣华僵在原地,风一吹,脸颊冰凉凉的。 房中香气四溢,浓的好似漫步花海之中。 宓乌扇了扇鼻子,反手合上门后,便看着浸在水中不断往自己身上涂抹香胰的容祀,他皱了皱眉,绕过屏风,就看见容祀一脸的放浪。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6节 他吃了一惊,忙拖过去把椅子,挨着浴桶仔细瞧他。 乌黑的头发凝成一捋捋的濡湿,贴合着他的肩膀,将那刀劈斧砍般精致的脸孔衬的尤其俊美,恰在此时,容祀自下颌往上,捋了捋水珠,抹到脑后,喉咙滚了滚,几颗水珠沿着突/起落到桶里。 他睁开眼,热红的脸上全然写着饥/渴二字。 你没救了。” 宓乌摇头,“来,照照镜子,看你现下这张淫/荡的脸。” 孤不得不怀疑,你嫉妒孤,嫉妒到心理扭曲。” 容祀不以为意的发出喟叹,慢慢躺在桶壁,瞥了眼气鼓鼓的宓乌,心中得意似冲入云霄一般,狂放的不可控制。 老子年轻时候,屁股后面不知有多少姑娘追随,老子嫉妒你,呵呵,老子不要脸了。” 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容祀满足的呷了口补药,味太苦,他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 今夜他吃的极少,想着可能会熬战通宵,便着人炖了参汤,加了几味提神的药草。 宓乌啧啧,“素日里最是厌烦吃药,眼下却为了欢愉之事,主动求取。 容祀,你悠着点,别死在这事上。” 放心,孤若是要死,一定提前杀了宓先生祭祀。” 真不是个东西。 容祀擦拭干净后,便重新换上崭新的绸衣,气定神闲的坐在椅上,对着熏香熏染。 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鼻间,他也因为遐想想的心焦身热。 都这个时辰了,还未来。 容祀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苦等夫君归来的怨妇,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干等着,他睁开眼,再次无望的看向门口。 难道是忘了? 容祀很快自我否定了这个念头。 明明在宋家时候,她主动牵他的手,崇拜讨好之意十分明显。 定是同他这般仔细,在房中沐浴净身,才会娇娇软软的寻他。 其实大可不必,他房中的浴桶很是宽阔,每每沐浴,容祀都能横躺起来,更何况承载一个小小的她。 想到这里,仿佛那人真的坐在自己怀里,柔腻的肌肤弹且细滑。 他身下又是一阵波动。 叩门声像叩在他的心口,甫一响起,他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疾步往门口走去。 手还未落到门上,又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这般毛毛躁躁不甚急迫的模样,落在她眼里,还不知如何卑微。 他蹑手蹑脚折返回去,待坐到椅上,这才松下神来。 进。” 赵荣华垂着眼睫,脚底千般重。 她磨蹭到这个时辰,无非想着夜深人困,容祀能早早歇下。 她抬起头,正好撞见容祀上下逡巡的目光。 毫不避讳的直视。 容祀心里一沉,她身上穿的还是日间那套素淡襦裙,裙边沾了泥,看起来很是碍眼。 原来她并未如他一般,慎重赤诚。 殿下,奴婢…” 你为什么不换身干净的衣裳。” 赵荣华一愣,忽然生出指望,若他因着脏污不幸自己,倒也省却许多虚与。 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回去,不…” 孤的浴桶还热着,把衣裳脱了,坐进去。” 赵荣华脑子一嗡,见他神色凝重的不悦模样,自知今夜难逃折磨。 她咬咬牙,颤颤解开外衣后,剥下放到一旁的案上,随后,她抬了抬眸,望见容祀逐渐泛红的双眼。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微抖起来。 腿骨一软,她忙背过身去,在容祀死死的凝视下,脱得只剩一件小衣。 空气的冷叫她抱紧了双臂。 下一刻,那人从后将她拦腰抱起,走到浴桶前,忽然改了主意。 做完再洗。” 春宵苦短,何必为了沐浴浪费大半时辰。 他很急躁,亦很热烈。 拥着她躺到在床之后,便急迫的啃/咬起来。 她原本咬唇克制的沉默,在他不屑的努力下,渐渐启开了轻吟,声音婉转软糯,隐隐还带着难耐的哭腔,这哭声像是小猫挠人的爪子,勾的他心尖更是狂乱。 小衣被他摩挲着扯掉。 毫无遮拦的身体,因着冷寒,浮起诱/人的战/栗。 他却忽然不动了。 赵荣华哆嗦着睁开眼睛。 见他坐在上方,正居高临下欣赏一般,眼睛燃着烈火,将她的自尊焚烧毁灭。 她拢住前怀,正欲坐起,却被容祀一把按住肩膀,更为密匝的吻随之侵来,仿佛要把她吞入喉中。 赵荣华如何忍耐,也无法承受他的疯狂。 那修长的手攥住她的腰,将她猛地按向自己。 如同被斩成两截。 赵荣华忍不住哭了起来,疼痛使她想要曲起身体。 然容祀不管,扯过她的脚腕绕到他腰后。 如此开始激烈的磋/磨。 似永远不知疲倦,他神思清明,举止热切。 他终于明白话本子里讲的。 云雨之乐,真特娘的爽翻了。 他忙的热火朝天,细密的汗珠滴滴答答打在滑腻的羊脂白玉上,像晕开的涟漪,叫人瞧了心火澎湃。 赵荣华似是难以忍受,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带的两人俱是一紧。 容祀险些坠入空幻,他缓了缓神,旋即又揽住她的肩,与她细细厮/磨。 羞得赵荣华两靥绯红,气息紊乱。 她实在被弄得烦闷痛苦,气急败坏之下,怒火直冲上来,她一张嘴,泄恨般冲着他的肩膀咬去。 容祀只低眸扫了眼,忽而哑着嗓音哼唧,“用点劲,再咬!” 说罢,将肩膀往前递了递,堵到赵荣华唇边。 那人愤愤的合上眼睛,不愿搭理回应。 容祀见她如此乖巧,动作便自以为的柔缓起来。 初次,定要叫她尝到此中趣味,让她不能自休,那么往后的日子里,他也好再频频索取。 如此想着,他将怀中人侧抱起来,贴近自己。 第36章 自后而看,那颈项雪白,乌发丝丝缕缕的覆在上头,愈发显得柔嫩可欺。 容祀缠起一捋发丝,在手指间打了个卷,又慢慢揉进谷底。 那小巧的耳垂,骤然晕上粉红,犹如霜冻的花瓣,盈盈润透。 他起身啄了啄,微吁了口热气。 赵荣华浑身上下如同被碾/碎了,如今又被他紧紧圈着。 两条腿如没了骨头,软的像春日的柳条,在暖风里轻轻扭动。 愈是春风徐徐,愈是柔嫩拂摆,婀娜翩跹,叫人望之心切,触之难忍。 容祀握着她的脸,抬起后掰向自己。 那腮颊潮红,双眸含水,如泣如诉般楚楚可怜的睁着,偏一张小嘴倔的厉害,贝齿将下唇咬出血,还不松开,似赌气一般与他僵持。 他探过去,舔了舔。 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在觅食,舍不得将猎物一口拆吃入腹,只伸出略显粗粝的舌尖,勾得陌生的气息渐渐融进骨血容祀移开唇,视线往下瞄去。 细柳纤纤,圆珠盈盈,如此美好而又梦幻。 他没忍住,到底粗鲁了些,将她好是一通折磨,后来连哭泣的声儿都带着低迷的颤音。 全凭他在主导,在乐此不疲的尝试。 以致抱起她坐进浴桶的时候,赵荣华也绵软的伏在他肩膀,没有一丝气力。 触到温水,只睁眼瞧了下,尚未坐稳,那人又握着她的细腰,欺了过来。 水花荡出桶外,溅的到处都是。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7节 水声涓涓潺潺,滔滔汩汩,于夜深人静之时,分外引人遐思。 好容易回到榻上,就着软滑的裘毯擦净了身子。 不过片刻的休憩,那人又恬不知耻的卷土重来。 赵荣华嗓音叫不出来,只愤愤地看着他。 他似还未吃饱,精神抖擞的扯去裘毯。 手臂一沉,那精实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遮拦的呈现在赵荣华面前。 他很白,也很… 他将她当做一幅画卷。 慢慢描摹涂染,将白画成粉,将粉晕成红,直到连成大片的花瓣,朵朵盛开在那滑腻细白的底卷上,画笔骤然停顿。 赵荣华曲起腿来,指甲紧紧嵌入他的后脊。 又是一通提笔遁入,浅尝辄止。 似牵着她的神经,甫一离开,便觉虚妄的想要填补。 偏他探出其中玄妙,迟迟不肯给与。 待那双眸眼带着渴切与埋怨,他才大发慈悲的落下身去。 如此纠缠,委实不愿休止。 五更的梆子声绵延了三遍,他瞧着一脸倦意的赵荣华,讨好似的推了推。 那人浑然不理,长睫覆下阴影,唇上全是点点血痕。 颈项,肩膀,胸口无一例外,皆是他的印记。 容祀撑着胳膊央了许久,见她不肯睁眼,便沮丧的跌下/身去。 将衾被一扯,覆住两人的身体。 爽是爽了,却也是真累。 上下眼皮一旦沾上,便陷入昏昏沉沉的睡梦。 宓乌特意叫人走远些,深夜听着房中动静,他的老脸都有点没处放。 原是想叫他悠着点,注意身子,没成想他做起来如此不管不顾,为所欲为。 得亏包下二楼,若不然还不知吵得旁人如何安眠。 听到门响,他自远处抬起头来。 赵荣华低着头,拢着胸前的衣裳,快步往外走,只是腿下一软,她踉跄着险些跌倒。 宓乌扶额,没眼再看。 疼,除了疼,没有别的感觉。 赵荣华虚虚靠在床上,扯了衾被遮住身子,就那么麻木的坐着。 眼睛盯着案上的长颈瓶,那支红梅还是昨日新摘的,骨朵开了,极为浓烈的红。 她眼睛一涩,低头,泪珠打在腮颊。 活着,真像是一场修行。 若不想死,就要好好整理心情,总不能蒙了灰,便任由蜘蛛虫蚁占据生活,连一丝鲜活气都看不见,那日子就彻底没了指望。 即便在被攀附吸血的赵家,她也从未想过去死。 更何况现在。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天底下能睡太子的人,不多。 她擦去眼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领口遮的严严实实,又用口脂盖住咬痕,对镜看不出异样后,这才去要热水。 她起得很早,或者换句话说,根本就没睡。 容祀折腾的厉害,她怎么可能睡着,累极时候,虽不愿动,意识却是清楚的。 只是舅母忽然来了,她不觉有些忐忑。 脏污的衣裳被她藏到柜底,洗过身子的水还在那放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凝在房中。 舅母一进门,眉心就蹙了起来。 淳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赵荣华去倒水,特意背对着她,闻言只是摇头,“舅母,你想多了。” 刘氏却是不信的,她喝了口茶,眼睛利索的扫过她的小脸,继而往下一瞅。 手攥着杯子,抖了抖。 她站起来,盯着赵荣华的眼睛一字一句逼问。 你对姑母说实话,跟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荣华抬起眼眸,平静的答她,“主仆关系。” 你休要瞒我,淳淳,我不是你祖母,也不用你为了宋家前途委屈自己。 你告诉舅母,是不是太子他强…占了你清白。” 她声音哽咽,说到最后两字,忍不住用帕子擦去眼泪。 舅母,我挺好的,”赵荣华劝她,低头把自己的帕子递上去,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你别哭,我没骗你,要是让舅舅他们瞧了,定要说我不懂事,惹您伤心。” 她故作轻松的调侃,却被刘氏一把攥住手腕。 触到淤痕,她忍不住呼了声,刘氏连忙撸起她的袖口,一点点往上看,越看心里越难受,最后颤颤巍巍扯开她的衣领,待看见那些红痕后,禁不住一扭头,弓着身子低声抹泪。 你娘若是活着,肯定心疼死了,”她扶着凳子坐下,肩膀不停哆嗦。 她嫁入宋家的时候,宋文瑶尚未出阁,两人性情相投,比起姑嫂,更像姐妹。 她对宋文瑶很是喜爱,也从未想过那样好的一个人,竟会想不开,与赵英韶服毒自尽。 对了,舅母,照祖母所说,我娘该是葬在这里,可昨日棺材是空的,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ζΘν荳看書刘氏同样不解,不光是她,昨日他们阖家想了半晌,分析了良久,始终没有想出原因。 唯一的可能,便是李氏狠毒到弃尸的地步。 他们自然是不敢相信的。 淳淳,自从你祖母告知我们你娘被埋在那里,我们便立时将那片林子买了过来,与宋家祖坟连成一片。守坟看护的小厮亦是在宋家管事多年的忠仆,绝不会有歪门心思。” 赵荣华明白她的话,几乎昨日便否了可能会有人为着冥婚偷挖尸体。 虽然她不敢想,却不得不去怀疑那个养育她长大的老人。 有些事,需得当着她的面,一一问清楚。 舅母,爹娘死的时候,你可见过他们尸首?” 刘氏摇了摇头,“当时我与你舅舅身处异地,不在临安,待回到城中,便听闻你爹娘噩耗,惊惧之下,赵家派人来传话,说是已将你爹运回京城葬入赵家祖坟,把你娘葬在离宋家坟地不远的林子里,我们好容易找到你娘安葬处,只是见着石碑潦草,便重新着人一一修整。 说来,确实没有见过你爹娘的尸首。” 那是谁先发现,爹娘死了。” 刘氏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许多事情因为年岁久远,并不那么清晰,加之当时初闻噩耗,他们夫妇二人悲痛之下,未曾细想始末。 被赵荣华乍一问,她忽然生出离奇的念头。 我记得那日下雨,是赵府的一个老嬷嬷过来送的信。” 赵家远在京城,爹娘跟他们断绝关系后,便一直居在临安,然亡故之后,竟会是京城的赵家最先得了消息,且能从容安排完后事,再将娘的死讯告知舅舅一家。 这事不管怎么看,都存着蹊跷。 她长什么样子,您还记得吗?”祖母身边的帮手,除了冯嬷嬷,旁的也没有贴心得力的了。 雨太大,她裹得周全,何况赵家的人跟我们向来没有往来,我完全不记得她的样貌。 淳淳,会不会你爹娘,根本就没死…” 赵荣华几乎没有思考,便立刻摇头。 祖母给父亲立了牌位,每逢忌日,她都将自己关在西苑小佛堂,整日诵经,神色伤痛不是装腔作势。” 那你娘的尸首?” 我回京后,会回趟赵家,亲自问她。” …… 一墙之隔的房间,容祀眯着眼睛,瞧见柔曼的纱帐层层叠叠,不由将手压在脑后,甚是闲适的打了个哈欠。 这觉睡完,可谓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适可而止,有松有驰,方能长久。”宓乌的声音自外间传来,他起身,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模样。 孤,做到了。” 你可真是不要脸。”宓乌啐了口,将参汤放到小几上。 他可是听了一宿的靡靡之音,他还有脸说自己克制。 她何时走的?” 容祀不与他计较,翻了个身,掀开衾被露出长腿。 你睡着后,她就起来走了。” 看来是没累着。 如是想着,容祀愈发觉得自己怜香惜玉,谨慎自持。 他披上外衣,漱了漱口,将参汤一饮而尽。 你把她叫过来,孤有事要说。” 宓乌冷笑着回绝,“烦请你惜命,别真死在这事上。” 呵,即便真死了,孤也是乐死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8节 宓乌磨着牙根,又笑又气,“她舅母来了,你就收收脑子里的杂念,起来做点正事。” 毕竟袁建的事没完,带回京后,袁淑岚少不得跑去安帝跟前哭诉卖惨。 可怜她精明算计,上头竟有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一个在朝廷惹事,一个在地方跋扈,这些年惹下的祸事,早就该死八百回了。 容祀不以为意的下床,慢条斯理穿戴好后,冲着宓乌轻轻一笑。 这些小事,宓先生一人便能梳理齐整,何苦来扰孤的好事。” 他打开门,悠然踱步到邻间,手未搭上,便听见里头传出压低的争论声。 舅母瞧见你身上的印子了,若他是个知冷暖疼惜人的,舅母无话可说。可你自己也清楚,究竟他在此事上如何粗鲁不加收敛,初次便彻夜的磨你,分明是个只顾自己的…狂放之徒!” 是刘氏的声音。 容祀收回手,脸上瞬时阴沉沉的染了薄怒。 跟过来的宓乌见状,没吭声,与他一同站在门外。 舅母,他是太子,我是奴婢,本就是不正经…的关系,他又怎会顾及我。 你不要担心,日后我会护好自己,其实他也只是图新鲜,不会一直磨我。 听闻开春会立太子妃,届时还会有良娣奉仪等美人入宫,多的迷人眼,他也不会再有心思碰我。 到底服侍过他,彼时我再服个软,求他放我出宫,想来不难。” 门外的人眼底浮出一丝不屑,鼻底轻哼。 想的可真是长远。 可你回去之后呢,便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淳淳,你现下小,不知名声对我们女子来说何等重要。我瞧你身上的淤痕,想来他最后也不会泄在身外,若你…若你有了身孕…” 不会!” 赵荣华回的斩钉截铁,一张小脸绷的紧紧地,连手都攥了起来。 我不会有他的孩子…” 可这不是你能把控的。”刘氏是过来人,深谙其中阴晦。 在她看来,赵荣华到底是个小姑娘,许多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宫婢若是有孕,不知会招来多少流言蜚语,阴诡陷害。 我能。”赵荣华声音小小的,却带着十分坚定的执着,“舅母,偷/情是不能生子的,我知道。” 宓乌深深觉察到身边凝聚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他虽一言不发,眼底却是幽冷如淬毒一般,森寒阴鸷的漫出狠意。 容祀嘴角动了动,忽然勾起一抹笑来。 然后,他就一扭头,径直回了房间。 宓乌大为惊诧,依着容祀的脾气,该是一脚踹开门,然后毫不留情给她们两个,一人身上捅仨窟窿,等着血液流尽,怨怒消散。 他看看左手边,又看看右手边,忽然门咔哒一声打开。 赵荣华吓了一跳,看见是他,禁不住扫了眼旁侧,小心翼翼问,“宓先生,你在这里作甚?” 总不能说听墙根。 宓乌转了转眼珠,信手一指,“给他送药。” 殿下还没起吗?” 赵荣华悄悄松了口气,将帕子垂下。 刘氏看了眼,神色亦是紧张不安。 没,大概累着了。” 宓乌咳了声,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容祀瓮声瓮气的吩咐。 叫宋吟收拾好,明日一早随行进京!” 刘氏脸上一惊,旋即看向赵荣华,两人双双吸了口凉气。 又听房中那人轻薄呼喊。 宓先生,叫她进来,伺候孤更衣,吃药!” 第37章 房中门窗紧闭,气味尚未散去,欢/好后遗留的浓香扑鼻而入,甫一合上门,赵荣华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她走上前,隔着屏风望见榻上横着人影。 她捂了捂脸,随即慢慢端起几案上的汤碗,一愣。 碗底留下一点乌黑的汁液,他已早早用了药。 那他… 赵荣华转过头,榻上的人直起身子,虽隔了屏风,可赵荣华就是知道他在看她。 殿下,奴婢收了碗,先下去了。” 你先过来,孤有话问你。” 难得柔和的语气,像换了个人,不带半分颐指气使的阴郁。 赵荣华着实不想见他,一想到昨夜他的狂乱放纵,她的腿又开始发软。 行走间两股处有些疼,幸好有襦裙遮掩,两腿能轻轻分开些走。 她来到塌前,福了福身,很是恭敬的站在榻尾。 再往前些。” 他嘴角一抿,眼睛落到腰下襦裙,似能穿透绵软的布料,看见她的微颤。 赵荣华不仅没动,反而往后挪了两步。 殿下,您起来用点饭吧。” 孤昨夜吃得很饱,不饿。” 说罢,他抬起腿来将她一勾,拉到自己身前,手掌垫底,触到那软/弹的皮肤。 疼吗?” 他抬起眼皮,温热的掌心轻柔的抚平疼痛。 赵荣华扯了扯襦裙,局促不安的想要起身,却被他攥住。 神经骤然绷紧。 她张了张嘴,耳朵也跟着火热起来。 疼。” 容祀不着痕迹的挑起眼尾,“那你上来,让孤瞧瞧。” 好像不疼了。” 赵荣华挤出一抹笑,他的手往上移了移,顿住后,幽眸转至那处。 孤对你好不好。” 心肝一颤,赵荣华硬着头皮回他,“好。” 你想要什么,孤都能满足你。” 容祀心里惦记方才刘氏说的话,更嫉恨赵荣华那信口开河的“偷/情”二字。 堂堂太子,她要什么,他不能给? 赵荣华登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起初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后来便被那赤诚的目光盯得起了妄念。 她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殿下,我想回家,能不能放我回去。” 容祀淡定的回道,“除了这一条。” 赵荣华讪讪的“哦”了声,忽然又抬起明亮的眼眸,满怀期待。 回宫后,能不能别调我去帐设司。” 这一条也除外。” 容祀捏着下颌,见她小脸粉嘟嘟的,泄气一般,不由伸手攥住她的指尖,压在唇上。 孤不是禽/兽,孤是有节制有分寸的人,你莫要以为孤整日清闲,无所事事。孤的时间甚是宝贵,鲜少会在榻上待着,调你去帐设司,是因为孤的身边,全是男人。 他们笨手笨脚,自是比不得你聪慧。” 上回喂了土龙的云珠,不就是贴身伺候的女婢? 赵荣华内心很是拒绝。ā陆ksw.com 他又是一副不容置否唯我独尊的桀骜模样。 好了,想想别的,有没有想要的。” 在他看来,只要她能一直留在身边,想睡时在榻上,想亲时在手边,他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毕竟,找个与自己如此贴合的女子,比处理一摊朝务难得太多。 殿下,回京后,我想回一趟家。” 问那老东西…你祖母关于你爹娘的死?”容祀似乎料到,并未意外。 我只是想问问她,究竟把我娘葬在何处。” 她不会跟你说的。” 要是能说,她早好些年便同她讲了。 养了她十几年,只拿她做攀附权贵的垫脚石,可见李氏多不待见她娘,多恨屋及乌的憎恨着她。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39节 赵荣华咬了咬唇,手中的帕子忽然被容祀一把抽出。 不过,你若是亲亲孤的嘴巴,孤就帮你办了此事。” 说罢,他撑着胳膊将唇凑了过去。 赵荣华在心里默默道了声:不要脸。 快点,孤的手都麻了。”他催促着,又往她的嘴边靠近些。 赵荣华只得飞快的亲了口,蜻蜓点水一般。 容祀摸着唇,嘴角划开莫名的笑,像是在回味。 殿下,您答应会帮奴婢,我娘的尸首…” 在此之前,孤还有话要问你。”容祀圈住她的腰,抱到榻上,抬腿一盘,将她牢牢锁在身下。 当年姚鸿去赵家提亲,遭退亲后,聘礼并未返还。据孤了解,足足有十八箱笼,囊括奇珍异宝,金银无数,那么孤想问问你,这些东西你们赵家缘何霸着不还。” 赵荣华完全懵了,她茫然的看着容祀,匪夷所思的摇了摇头,别说聘礼,当初便是连姚鸿上门提亲的消息,也是过了好几日,大房姐姐悄悄同她说的。 早先祖母带她频频与姚鸿相面,她以为祖母有意撮合成全,又见姚鸿为人宽厚真诚,待她极为敬重,心里头是愿意嫁给他做妻子的。 故而当大房姐姐说祖母拒亲后,她思来想去仍是一头雾水。 后来祖母只用一句话打发了她的疑虑:姚鸿虽好,却不是最好的,祖母定要为着你,找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不知情?还是不知如何同孤扯谎?” 容祀侧着脑袋,几乎面贴面的瞪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殿下你是不是弄错了?” 祖母再怎么不堪,也不该昧下姚鸿的聘礼。 若她当时昧下了,姚鸿又会怎样看待她赵荣华? 她忽然有些手脚无力,就像猝不及防遭受背叛,那人还是最亲密的一个。 祖母虽然严苛,却到底是世族女眷,怎会做出此等丑事? 况且,姚鸿也从未质问与她。 依着当初姚家权势,不可能受了气还要打碎牙齿咽回肚里。 她记得,拒婚后姚鸿约她出门。 她瞒着祖母偷偷赴会,与姚鸿在荷池畔聊了许久,姚鸿始终没说当日拒婚祖母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只是分别之际,姚鸿要她一定等他。 容祀握着她的小手,抚到胸前,一眨不眨的观察她的反应。 孤不会空穴来风,若你没有撒谎,那就是老东西…你祖母骗了姚鸿,骗了你。” 一切如他所料,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正是一切脏事的始作俑者。 可真是用心良苦,精打细算。 你整日里受那老东西…你祖母熏陶,竟还是如此蠢笨,丝毫没有学到她的精髓。” 赵荣华脑子里全是那十八箱笼的聘礼,还有姚鸿临分别前依依不舍的说辞。 你知道你祖母把聘礼给了谁吗?” 容祀得意的斜卧起来,缠着她的头发丝打成小卷。 赵荣华偏过脸,他从床头小几上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手臂圈过她的颈项,移到身前。 从袁建府里搜出来的,里头记了每年给他送礼的人员明细,事情缘由,可谓细致详实,一目了然。” 是我二伯?” 赵荣华喃喃的说道,眼睛落在容祀翻开的页面。 二伯的名字跃然纸上。 你二伯陆陆续续送了七八年,逢年过节从未落下,都是为了手头生意,不过,”他一顿,翻过几页后,指着补签的批注,“你二伯送的礼,写的是为你大伯求官升职。” 赵荣华心里一惊,往后看了眼送礼时间,仔细想来,正是大伯提了一阶的时候。 那会儿安帝还未入京,袁氏的手便伸的如此长了。 孤要查袁建,袁氏一族,恐怕要牵连赵家呀。” 好看的桃花眼轻轻一扫,手指已然拂开她颈边的碎发,唇落上去,将昨夜的痕迹覆着重新润了一番。 赵荣华轻呼一声,被他放到榻上。 要不要求孤…” 他说的很是浅薄易懂,只差同她开门见山说一句“孤会帮你,可孤要睡你。” 赵荣华伸手,顶住他的前怀,往上用力撑着。 殿下,奴婢只有一事,你已应了我的请求,要为我查母亲尸首之事。至于旁的,涉及太深,奴婢自知无力回天,还请殿下秉公无私。” 说罢,轻巧的侧过身去,滑到塌下。 怀中一空,容祀颇有些失望,空虚。 又念着昨夜通宿的累她,便也没再强求。 回京后,孤陪你一起回赵府,会会那个老东西!” … 临安城的雨下的阴冷,连房檐都变得晦涩起来。 马车出了城门,径直驶向官道后,车内的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因是远途,容祀的车比寻常大了一番,里头软塌,火炉,小几,果盘一应俱全。 他身上遮了条毯子,手中握着一卷典籍,看的眼睛雾沉沉的。 一抬头,便见赵荣华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的摇晃。 他蹑手蹑脚放下书,将毯子推到脚底,猫着腰来到她身前。 炭火对着她的脸,将腮颊映得通红,长睫鸦羽一般密密覆在眼下,殷红的唇微微启开,露出几颗糯白的牙齿。 容祀伸手过去,还未触到她的下颌,那人忽然啜泣起来。 他举着手,一时不知该不该落下。 眼泪黏腻了睫毛,沿着尾端扑簌簌滚落。 梦里的赵荣华初初被带到赵家,因为哭闹,祖母将她锁进小佛堂,夜里黑,连蜡烛都不点,屋外的风吼叫着咆哮,像是恶鬼要吃人似的。 抬头,便是一尊面目和善的佛像。 可她总觉得他会跳下来吃人。 她敲门,拼命求饶。 她想逃出这个阴冷昏暗的地方,她不想被一尊泥塑死死盯着凝视。 她怕极了。 可祖母冷冷训她:要哭便哭个痛快,不到天明,是不会让你出去。再不听话,便一直关在里头,不给饭,只给水,别拿那贱人的手段来对抗我! 半夜是最难熬的,冷,四处都在透风似的,冷意钻进身体,叫她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角落。 她想爹娘,委屈和害怕让她啜泣起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孤零零的蹲坐在那里,就像有许多可怕的眼睛盯着她。 就在她神经绷到快要断裂的前一刻,一只手慢慢抚上她的发丝,暖阳照了进来。 淳淳乖,淳淳不怕,” 第38章 那只手抚着她的发,又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放在膝上。 温暖的怀抱给与她无限的安全感。 赵荣华往里拱了拱,濡湿的睫毛还沾着泪花。 她像是回到小时候,坐在父亲膝头,母亲从石瓮里捞出洗好的砚台,仔细阴干水渍。 浓浓的墨香在母亲手中晕开,父亲揽着她,提笔沾了满肚的墨汁,在纸上运笔书写。 她不记得父亲写过什么,却只隐隐记住了那时的感觉。 她也曾被人捧在手掌心,明珠一般的喜爱。 手底的人软的跟小猫小狗似的,容祀抚弄她的发,眼睛从腮颊移到颈项,她皮肤雪白,稍微碰一下,便能生出淤痕。 他想着刘氏说他“粗暴”的话,不禁鄙薄的嗤了声。 这事不能怪他,分明是她皮肤太嫩。 经不住磋/磨。 爹…” 容祀一愣,手掌顿在她肩头。 娘…” 他吁了口气,复又极其耐心的拍了拍她的后脊,俯下身去贴近那柔粉的耳朵。 孤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他把那腮上的发丝抿到耳后,又倚靠着软枕,轻轻低唤,“淳淳不怕…” 睫毛眨了眨,触着他的掌心,有些痒。 他停了动作,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眸。 殷红的唇慢慢吐出两个字,“容忌?”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0节 赵荣华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眸色愈转愈浓,似蓄积了一场风暴,乌沉沉的欺压而至。 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被他按着肩膀压下。 你就这么想要见他?” 拇指和食指扣上她的下颌,箍得生疼。 赵荣华攀上他的手腕,痛苦的想要挣脱。 一个废物,有什么能值得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 他额头抵上她的额,鼻梁相撞。 孤不会放他出来了,再也不会由着那个废物占据孤的身子。他又弱又傻,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他狠狠一甩,赵荣华径直倒在榻上,紧接着,便看他凶神恶煞的走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孤对你不好吗?孤已经很仁慈了,孤从未对哪个人如此有耐心过,你莫要仗着孤的宠爱得寸进尺!” 赵荣华撑着双臂,往后连连退去。 然后脊碰到车壁,她哪也去不了。 只能看着那张冷鸷的脸慢慢逼近,将她困在一隅之中。 他的手臂伸向她的喉咙,修长的手指慢慢握住那纤细的颈,眼眸轻佻的抬起,对上她慌乱的神色。 嘴角溢出薄笑。 这天底下,就没有真心待孤之人…” 五指兀的收拢,攥紧的同时,一抹疼痛浮上容祀面庞。 赵荣华只觉得颈间一松,那人踉跄着,半合的眼中充满困惑,旋即扑通一下,栽到她腿上。 叩门声突突而至,在她尚未应声之前,宓乌一把掀开帘子,扫了眼赵荣华,继而将目光落到昏迷的容祀身上。 你打他了?” 她打的过吗? 赵荣华反应过来,挪了挪腿,容祀掉到地上。 虽铺着厚厚的毯子,依旧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抬起脖颈,向宓乌展示了自己差点被掐死的证据。 殿下他,会不会死?”赵荣华看着宓乌紧张的查验容祀身体,不由从旁边瞥了眼。 有我在,他死不了。”宓乌乜她一眼。 赵荣华“哦”了声,沮丧的往后退了退。 你好像很失望。” 不是,我只是问问,关心而已。”她心虚的摆了摆手。 宓乌小心翼翼将容祀放下后,抬起眼睛冲着她笑。 他小时候过的比较惨,脑子有病,你别跟他计较。” 赵荣华只默默听着,并不明白宓乌话里的意思,她从来没想跟容祀计较,是他一直揪着自己不放。 你不觉得他待你不同,或者可以说,他有点喜欢你?” 我不觉得。”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停顿。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像姚鸿,从来都是温润君子,别说动手,便是拔高音调跟自己说话,都从来没有。 他看自己的时候,像看着天上月,眼里永远充满光芒与期许。 容祀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甚至连尊重都不知道。 于他而言,自己更像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 想睡就睡,想亲就亲。 她不喜欢,也不稀罕这阴晴不定的忐忑。 那你喜欢容忌?” 宓先生,别跟我提这个人。” 现在回头想想,赵荣华都难以接受自己曾跟一个疯子惺惺相惜,同仇敌忾。 幸好,容祀还没想起她与“容忌”促膝长谈,细数他的罪过。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您跟在殿下左右,为何在他随我出宫的时候,您不阻止,反而任由他偷偷跟着我,徒步走去城郊旧宅。 甚至在他掉落陷阱的时候,不出面帮扶。” 我也想啊,可他变成容忌之后,不认我,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跟他争执起来,叫宫人们都知道他脑子有病。” 宓乌一摊手,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来也怪,容忌很黏你…” 你们在说我?” 干净而又纯澈的声音,带着些许惺忪的鼻音。 两人错愕的对视一眼,继而慢慢回过头去。 容祀脸上浮出热汗,单纯的眸子轻快欢喜的微微一弯,“淳淳,我们怎么在车上?” 他靠的很近,手指捏住赵荣华的衣袖,像孩子一样好奇的环视车内布置。 赵荣华寒毛噌的竖了起来,僵硬着身子,手下意识的去往回拽衣袖。 容祀一脸无辜的看着袖子从指间滑走,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 淳淳,你怎么了?” 赵荣华往外挪了挪,讪讪一笑,求救似的望向同样茫然的宓乌。 宓乌想要给他把脉,容忌警觉跟在赵荣华身后,充满敌意的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瞧,我没说谎。” 他两肩一耷,很是无奈的想退出去。 赵荣华慌张的拽住他,“宓先生,你走了,我怎么办?” 放心,他什么都听你的。” 说罢,毡帘啪嗒落下。 身后那人把她拉回榻上,摸起白玉盘里的栗子糕,自己咬了一小口,又高兴的拿给赵荣华一块。 软糯好吃,是你买的吗?” 赵荣华看他指缝里掉落的渣子,不禁愁苦起来。 你到底,是谁?” 我是容忌啊!” 他嘿嘿一笑,一边吃着栗子糕,一边逡巡着找出书来,打开扫了眼,抬头咦道,“这本书我找了好久,拓本都没寻到,看书内笔迹,像是原本。 你送我的礼物?” 他窝了过去,又从旁边扯过毯子覆在膝盖,“淳淳,你对我真好。” 这让她说什么才是,赵荣华看他自言自语,忽然有种想逃的冲动。 你还记得,在船上发生了什么吗?” 容祀抬起头,纳闷的回道,“记得啊。” 赵荣华两眼睁大,又听容祀嘻嘻笑着解释。 我生病了,烧的很厉害,是淳淳衣不解带的照顾我。” 对了,我还给你写过诗,念了几句,还没念完,诗呢?” 他求助地看着赵荣华,显然忘了是他自己亲手撕碎了那些靡靡之词。 你记不记得我们要去哪?”赵荣华再也无法直视这张无辜单纯的脸,哪怕现在的他毫无攻击性,她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变成容祀,掐死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不是说要南下吗?”容忌说完,贴在车帘旁掀起一角。 后面马车里坐着谁?” 宋吟。” 宋吟是谁?” 我表哥。” 那也是我表哥。” 赵荣华一滞。 容忌忽然回过头来,“这好像是在往北走。” 对,要回京。” 咱们不游船了吗?”容忌有些意犹未尽。 去不了了。” 为何?” 四下都是太子的人,只能往回走。” 我哥发现我们了?” 对,还想杀了我。” 他还是那般暴戾。” 容忌叹了口气,眼睛不期然看见她被掐出指印的脖颈,脸上一愣,手指下意识的伸了过去。 赵荣华吓得打了个哆嗦,紧张不安的瞪向他。 淳淳,我哥打你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1节 没。”她往上拉高衣领,避开他的凝视后,不再看他。 容忌脸上写满内疚,局促的收回手,攥着衣角低下头,又偷偷看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wáp.ā6ksw.com“我没用。” 他说,神情有些颓败。 赵荣华没理他,背过身去,假寐起来。 淳淳,他又咬你了。”容忌爬过去,抱着膝盖偎在她不远处,眼睛落在那柔软的耳尖。 赵荣华的脑袋随着马车走动轻晃,面颊微热,却还是紧抿着唇,不愿再对他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同情。 哪怕他现下如何可怜,如何… 你做什么?!”她兀的直起身子,以手挡住左颊,恼怒的瞪向他。 我…你脸上有渣,我只是想给你拿下来,我…我…” 他有些结巴起来,惶恐不安的往后坐了坐,眼睛里充满畏惧。 赵荣华的气突然就烟消云散,甚至莫名有些自责。 她不该跟他动怒,他是容祀,又不是容祀。 至少现在的容忌,把她当做依靠来信任。 可她… 赵荣华不觉扭过头去,看他像鹌鹑一样把自己缩进毯子里。 在哪?”她缓了语气,主动同他说话。 容忌慢慢抬起脑袋,明亮的眼睛里碎出星光。 他张了张唇,委屈的鼻尖通红。 我以为连你都生我气,不理我了。” 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我跟我哥长得像,你看着我,就像看着他一样,可是淳淳,我不是他,你看我的掌心,有痣,他没有。” 他伸出手,巴巴的寻求同情。 赵荣华拉过他的手掌,那颗梅花形小痣果真浮在掌心,根本不是涂抹上去的。 这事很怪,宓先生或许知道内情。 我是我,我哥是我哥,我不会欺负你的。” 真是别扭。 赵荣华看着他,总是害怕容祀忽然冒出来。 我哥就在附近吗?”容忌到底好得快,见赵荣华不再恼他,便很是自然的坐在她身边,熟稔的伸手。 还未够到她衣裳,赵荣华的目光倏然而至。 手指往后一缩,眼睛小心翼翼的抬了起来。 没有,他没跟着。” 我们能不能再逃一次。”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哥无时无刻都能过来。” 可他现在不在…” 眼看容忌还要喋喋询问,赵荣华找了个软枕,将脸闷在里头,闷声闷气的说道,“别说话,让我睡一会儿。”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这样久,睁眼的时候,车内黑漆漆的,暗影里,能看见脚边大大的一团。 她挑起帘子,发现马车沿着官道驶入一望无垠的平地。 像是离京城不远了。 脚边的人动了动,缩的更小了。 他身上的毯子一多半压在身下,炭火虽足,偶尔还会有凉风窜进。 赵荣华低头,看见身上盖着的,正是他原先披的毯子,软软绒绒,带着一股淡雅的墨香。 她别开眼,将毯子扯下来,一半盖住他的肩膀。 车子驶进城门口的时候,已是翌日傍晚。 按照容祀原先的吩咐,马车是径直往赵府去的。 可他现在是容忌,不仅毫无战斗力,还谁都不认识。 怂的没有太子的架势。 现在回去,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没别的办法。 她拍了拍容忌的肩膀,那人哼唧着爬起来,似乎有些没睡醒。 淳淳,到了吗?” 快到了。” 容忌坐到榻上,还是一脸的稚嫩模样。 赵荣华不得不给他解释。 说的很是详尽,可容忌听完似乎有些木讷。 我假装我哥,去你家里住两日?” 对,有你在,我们行事便捷许多。而且,你答应过我…你哥答应过我,要帮我查出我娘的尸首葬在何处。”赵荣华见他茫然不解,不禁有些着急。 你不必担心,届时只要同我走在一起,绷着脸,竖起眉,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她们不敢多问的。” 毕竟容祀阴狠毒辣的名声远播在外,像祖母等人,更是心知肚明。 这样一个人来到赵府,不定叫她们如何诚惶诚恐。 听起来,她还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像这样吗?” 容忌拧巴着眉心,将眼睛半眯起来。 不够凶。” 赵荣华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容祀阴毒时候的神情,便上手将他眉眼揉/按一番,又将他嘴角往下勾了勾。 记住现在的感觉。” 淳淳,我这个样子,你怕不怕?” 他转过头来,直直对上赵荣华的眼睛。 那脸阴郁冷鸷,幽深的眸似旋涡一般,黑不见底,唇角似颤了颤,带着一股阴风刮过。 赵荣华下意识的退后,眼睛睁得圆圆的。 忽然,容忌咧开嘴唇,露出一抹捉弄人后得逞的笑。 淳淳,你脸都变白了!” 马车戛然停止,赵府到了。 第39章 方从外头赴宴归来的赵荣锦,头戴帷帽,尚未迈进门去,便听到身后传来隆隆车马声。 她转过身来,透过薄薄的帽纱,瞧见马车堪堪停稳,正是在自家门口。 小姐,没听老夫人和夫人提起今日有客要来啊。” 婢女也是见过世面的,单看香车宝马便知来人身份贵重,她垫着脚,好奇的看向车帘。 赵荣锦咦了声,招招手,门口的小厮赶忙跑过来。 去看看是谁。” 小厮应声,弓腰麻利的下了高阶,来到车马旁,与等候的下人交谈一番,忽然便毕恭毕敬的将腰身弯了又弯。 赵荣锦一头雾水,眼看着那小厮跌跌撞撞惊惶不安的差点栽倒。 她嗤了声,鄙薄的睨下长睫。 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怂包样子!” 小厮擦了把汗,结结巴巴道,“是太子,太子殿下!” 赵荣锦两眼一瞪,惊骇万分的掩住唇,“你听错了吧?!” 没错,是殿下,就是太子殿下…” 去…赶紧去院里禀告祖母,快,快点啊 ” 小厮一阵风似的,抬腿就往院里跑。 赵荣锦好容易定了定心思,便见车上下来一人。 他身材颀长,气质高贵,夕阳在他身上洒下余晖,仿若画中来的仙人,清风乍起,吹拂着他的发与衣袍,簌簌作响。 抬首间,可见其剑眉星目,俊美无俦。 赵荣锦兀的失了心魂,只呆呆地望着那人,再也盛不了旁的什么。 李氏甫一听到禀报,惊得立时站了起来,好在她经历颇多,无论如何激动惶恐,面上却是不显,且从容不迫地吩咐人去赶紧知会赵家大郎与二郎。 她坐到铜镜前,着嬷嬷匆忙将自己妆奁底下的精美发饰取出,就着圆髻装饰完毕,又慎重的理了理绛紫色圆领织锦衣裳。 方疾步往外奔走,途中瞧见大郎与二郎小跑而来,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们的衣着,见尚算规矩后,便一同往外走去。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2节 母亲,你可听到什么风声,太子怎就忽然不请自来,他是要做甚,我们赵家最近安生着呢,会不会是之前姚家的事…”赵二郎搀着李氏的胳膊,狡黠的眼睛微微一撇,见大郎在母亲右侧,虽一言不发,却能从举止行径中看出心中忐忑。 别人没说什么,你倒先慌了,倒叫人瞧着你心中有鬼。” 李氏不轻不重责他,赵二郎赶忙低头道“是儿子唐突。” 素日里李氏最是偏爱赵二郎,因他巧言善辩,甚会讨巧,总能哄得李氏眉开眼笑,于他生意助力良多。 李氏脚下走的快,脑子也在迅速运转。 切记不可自轻自贱,过于逢迎。要谨言慎行,谨小慎微,太子性情古怪,不是寻常人能琢磨的清楚,万不可贸然献媚,适得其反。” 赵大郎很是恭敬的听到心里,一面点头,一面又问,“眼看就要晚膳,儿子过会儿便去吩咐厨房好生料理,日前买的山珍正好未用,都是方从北边快马运来的。” 李氏欣慰的看了眼大郎,“今日事急,你做事又最稳妥,便劳你多费些心思。” 赵大郎道,“母亲放心,都是儿子该做的。” 三人步履匆匆,片刻便已来到府门前,迎面看见太子容祀蹙眉冷目,神色漠然的杵在门外。 李氏心里一梗,继而便瞧见赵荣锦一脸痴相的遥遥相望,不由气急,低声与赵二郎吩咐,“看好你家锦儿,莫要让她生出妄念!” 并非是她不想攀附,只是赵荣锦口无遮拦,心性刁蛮,若是找个寻常世家贵胄嫁了还好,只那人不能是太子,否则早晚会给赵家闯下祸事。 赵二郎乜眼一看,登时额头窜起热汗,使了个眼色,便有婢女过去,附耳于上,将赵荣锦劝回内院。 三人压抑着激动与忐忑,向着容祀行了跪拜大礼。 许久没有听到起身的吩咐,李氏那膝盖便有些跪不住了,她偷偷用眼尾扫了下,忽然神思一顿,容祀身旁走来婀娜一人,纤细柔软似美玉凝脂。 不是她的好孙女赵荣华,还能有谁! 她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忽然又涌上一股强烈的兴奋。 到底成了! 她原本只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思,实在不成,大不了舍了这枚棋子,可若是成了,日后赵家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势力定能比姚鸿在世时强上多番。 赵荣华望着素日傲视一切的祖母与大伯二伯,战战兢兢匍匐在脚边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容忌不动声色踏上高阶,目不斜视的抬脚进门后,李氏才与赵家大郎二郎起身。 二郎机灵,当即便去指引领路,沿途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将府中花草树木,亭台楼榭出身来历一一讲解之后,尤不觉累。 他瞥了眼跟在容祀身边的赵荣华,有些摸不清她此时身份。 遂自觉聪明的问了句,“不知殿下带华儿回来,是要备下一间房还是…” 赵荣华自是知道二伯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未理他,只是随容忌缓步上前,待入了厅堂之后,方瞧见二伯浑身上下如同淋了雨,汗津津的透着湿气。 容忌依旧是冷森狠戾的模样。 殿下,二伯是要为您准备宅院。” 容忌听她开口,心里总算歇了口气,从下马车到现在,他都绷着一张脸,委实难受,眼见她主动与自己提及住宿一事,不由转过头去,小声询问。 我该怎么答他。” 赵荣华咳了声,道,“那就依着殿下的意思,烦请二伯为殿下收拾出一间雅苑,我还住在入宫前的小院便可。” 赵二郎心里道了声遭,面上却毕恭毕敬,转头出了厅堂,更是火急火燎的吩咐。 去把小小姐的院子收拾出来,床褥也都换新,还有留香阁,赶紧开窗通气,清扫焚香,一应物件全都从库房寻出新的,被褥要用丝锦做的,轻软暖和。” 走到池子边,他又想起什么,扭头对贴身管事吩咐,“去将上回买到外宅的舞姬唤来,夜里饮酒不可少了助兴。” 李氏到底上了年纪,做事还是过于守礼拘束,如今太子身边没有一房妾室,若能将那舞姬塞到他身边,往后还愁没有前程。 男人没有洁身自好,不拈花惹草的。 里里外外招呼了个遍,赵二郎又风风火火来到留香阁,见下人们忙的不可开交,不由得斥道,“手脚利索些,一会儿太子殿下就要歇息,半点岔子都不能有。” 二郎,你怎把那舞姬弄来了?!”赵大郎从后拽着他的胳膊,拉到影壁下。 赵二郎嘘了声,“大哥,咱们二人如今早过不惑之年,像今日这样好的机会怕是再不会有了。 母亲深居内宅,终是与女眷打交道的多,她畏手畏脚,就怕出了错,其实不然,你这官职不升反降,朝廷里谁不笑你,弟弟我呢,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盐引给了旁人,我心里憋屈。” 赵大郎默不作声。 二郎又道,“总之今日,事成,咱们都有好处,若是不成,我也会独自担下事来,不会连累你。” 你这话说的,” 赵大郎心软,见他如此笃定,知道再劝也是无益。 赵荣华从前住的小院,与西苑佛堂离得很近,位置很是僻静。 容忌见外人都退了出去,忽然重重松了口气,上前攥着赵荣华的衣袖,“淳淳,真要憋死我了,我装的像不像?” 赵荣华安慰,“你装的特别好,只是过会少不得要一起用膳,他们若是怂恿你饮酒,你断不可听从,还要同方才那般,轻蔑阴鸷的沉默,你越是不说话,他们就惶恐。” 好,”容忌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有些无趣,“淳淳,怎的你房中一本书都没有?” 赵荣华回头,“我不爱看书。” 床头小几不知为何换了,原先的檀木变成枣木,看起来很是不搭,她掀开床褥,才发现木榻也被换成了酸枝木,仿佛自己离开的数月里,这间屋子全都变了。 她与容忌前去膳厅的时候,祖母与大伯二伯已经早早候在那里,见他们进门,忙低眉敛目的行礼。 祖母心气高傲,赵荣华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卑躬屈膝。 一时间有些感慨。 淳淳,过来坐在孤的身边。” 怔愣间,容忌冲她招手,在李氏等人的错愕下,赵荣华走到容忌右手边,很是自然的坐下。 李氏不禁疑惑,据她在宫中的眼线传信,赵荣华至今仍在小厨房做事,根本没有近身侍奉。 可眼前情景,两人又好像极其亲昵的模样。ζΘν荳看書她百思不得其解。 忽听赵荣华冷不丁问,“祖母,前几日随殿下去了趟临安城,顺道祭拜了母亲…” 她特意顿了顿,果不其然,李氏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两道沟壑般的法令纹无比清晰地加深,老沉的眼皮抬了抬,薄唇紧紧抿着。 她的棺材是空的。” 李氏鹰隼般的锐眸猛地睁开,握银箸的手青筋暴露。 赵荣华暗自思忖,她竟是不知情的模样。 你这是何意?” 赵大郎与赵二郎忙放下箸筷,噤声不言。 容忌轻飘飘抬起眼眸,见桌上人个个噤若寒蝉,横眉立目,不禁眉心一松,反笑起来。 李氏被他笑声唬了一惊,待回过神来,才觉出自己因着憎恶,竟然失仪。 还请殿下恕老妇不敬之罪。” 容忌轻笑,夹起一鸡丝焖笋,转头冲着赵荣华,宠劝一般,“淳淳,过来。” 李氏福身尚未站起,心中如蒙大耻一般,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余光却瞟到赵荣华坦荡的咽下笋丝,竟没有给自己求情的意思。 她讪讪的坐回去,千万思绪揉成一团乱麻,堵得她满脑发胀。 门外偷偷看了半晌的赵荣锦,忽然攥着越罗小帕,双目生出嫉恨,“等着吧,今夜便会叫她好看!” 第40章 “可是小姐,老夫人毕竟没让你过去,还…”婢女替她拆开发髻,重新抹上桂花油后,又慢慢从上往下梳的溜滑水亮,她从镜中看着赵荣锦眉眼鲜活,似嗅到猎物的小兽,连腮颊都染上兴奋。 那个老东西,迂腐又难伺候。”赵荣锦从最底下紫檀木小匣中挑拣半天,最后找出一支缠枝石榴金钗,又取了同色红宝石耳铛,眼皮一挑,嗤道,“从前她最疼赵荣华那个贱蹄子,什么好看的首饰衣裳都紧着她用,就连出去坐席,从来都不带我,只带那个狐媚子。” 婢女接过金钗,插进盘好的宝髻中,又对镜扶了扶,捋出珠串,荡在发髻一侧。 其实老夫人是向着你的,若不然小小姐得了什么宝贝,老夫人也不会让她给你。”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赵荣锦更是来了气。 她鼓着腮帮子,连声音都尖锐起来,“我用的着她施舍,还不是因为那老东西带她出去赴宴,得了那些珍贵物件,她哪里是大方,分明就是炫耀,炫耀她能去,能得到旁人欢喜,我不能!” 手掌啪的拍到桌上,头皮一疼,赵荣锦嘶了声,骂了句,“仔细你的手。” 婢女小心翼翼再不敢插话。 赵荣锦最是喜欢这婢女手艺。 镜中的女子柳眉略微勾深,脸颊以玫瑰珍珠粉清扫后,又在唇上敷了淡淡的一层口脂,眉心画了牡丹花钿,平添一丝娇柔妩媚。 东西要自己挣来才算本事,老吃别人嘴边剩的,可不就是恶心!” 赵荣华离府后,李氏还是不喜自己,倒是对大房赵荣淑上心很多,那个老东西,就是喜欢听话的。 她偏不。 婢女为她系好腰间丝绦,又将香囊穗子摆正后,取了一件纯白色狐裘氅衣,这衣裳通体雪白,连颈边的毛都浓厚没有一丝杂色,委实珍贵。 小姐,你可真好看。” 赵荣锦眉眼一弯,颇为得意的摸出一粒碎银子,拍到她手里,“你的手艺也是极好的,若是一直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去。” 婢女感恩戴德的说了好几声谢。 赵荣锦拎起裙裾,轻悄悄往留香阁方向走去。 容忌自用完膳便在房中小憩,幸好架子上有书,不至于太过无聊。 赵荣华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乱跑。 其实他很想跟着过去,可又怕她生气,不理自己,便只得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待在留香阁。 其实留香阁与赵荣华的小院离得不近,那边偏僻,又挨着佛堂,听闻夜间总有野猫穿行。 百年前,赵府还是某个王爷的府邸,后来朝代更迭,到赵荣华祖父时候,圣上感念赵老大人劳苦功高,便将此处赏给他,做安宅之用。 原先赵老大人在,钱帛不缺,各处维护修缮的极好,不曾有野物出没。 后来赵老大人亡故,只李氏撑起门楣,赵府便一年年的虚空起来,甚至有一段日子,需要靠嫁妆来贴补开销,委实过的捉襟见肘。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3节 至于府邸中偏僻的宅院,少经修缮,难免荒凉,易生杂草和野物。 容忌看了半晌,再找不出新奇的话本子,便从案前起了身,将桌角的熏炉掀开盖子。 袅袅烟雾弥漫浮动,清甜的香味沁入鼻孔,他有些想她。 偌大的房中,除去炭火的噼啪声,静的有些骇人。 与他的房间相比,赵荣华的住处便显得有些蔽塞。 回房只走了两圈,食儿还未消,冯嬷嬷便悄悄过来寻她。 李氏究竟是沉不住气了。 小小姐,你大概几时能走?” 冯嬷嬷守在外头,手指一直掀着帘子,虽语气徐缓,赵荣华却知道她这是在催促自己。 于是她又重新坐回妆奁前,慢条斯理的用干布擦了擦湿发,直到不带沁凉,她从镜旁拖出一瓶白玉膏,抠了一团,涂在手背。 冯嬷嬷进门瞥她一眼,不禁纳了闷。 往常小小姐去见老夫人,每回都是听了吩咐,便赶忙过去,唯恐叫她等急了。 这回却是不同,她在那慢慢悠悠,涂完白玉膏,又对镜染了唇脂,染完后,冯嬷嬷以为她要起身跟自己走,谁知,她只是回头嫣然一笑,道了声,“嬷嬷再等我一会儿。” 便又不疾不徐走到盆架前,净了手,如此又将方才的过程走了一遍。 待出门之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李氏的寝院最是敞阔,朱墙碧瓦,檐牙高啄,白日里看更为壮观。 她们进门的时候,李氏正握着手珠,合眼诵经。 听到声响,也并未睁眼,只是滚珠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恢复如常。 冯嬷嬷退了出去。 赵荣华见惯了李氏诵经的模样,从前因为她不苟言笑,性情冷峻,赵荣华很是怵她,虽这院子别有洞天,她却不敢像大房二房的姐姐那般,肆意玩耍。 对于这个院子的记忆,多半都是责罚。 来了。”悠悠的一声长叹,李氏收了珠子,将手覆在腿上,睁眼,瞧着赵荣华沉静如水的站在对面。 心中不禁泛起犹疑,从前这个孙女,见了她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可今日,她好似变了个人,气定神闲,眸色淡然。 她将猜疑隐在心中,扫了眼对面的塌,“坐吧。” 依言,赵荣华也没推辞,径直走上前,与她相对而坐。 华儿,你在宫里数月,于祖母而言,每日都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她用帕子抿了抿眼角,声音含着哽咽。 赵荣华没说话,只静静听她讲。 若是从前,或许她会认为祖母这泪是为她流,可眼下,她却清楚的意识到,祖母从未想过自己,饶是现在的几滴泪,也只是为了赵家,为了大伯二伯。 她说她寝食难安,可赵荣华却觉得她气色不要太好。 祖母日日担心你被欺负,担心容祀他…”她把帕子按在唇上,像是情绪激动到不可言语,一双老迈的眼睛虚虚瞟向一言不发的赵荣华。 她低着头,手指藏在袖中偷偷把玩。 李氏颇有些挂不住面子,她清了清嗓音,“可今日祖母看见容祀待你很是热切,他是不是…” 祖母究竟想问什么?” 赵荣华抬眸,怔怔的看着她。 李氏自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悖逆,一股无名火噌的窜到脑门,她笑了笑,面上噙着冷寒。 这是想跟祖母生分了?” 赵荣华拎起唇,觉得她这话说的可笑。 她自小养在李氏膝下,对其更是又爱又怕,她把李氏当亲人,李氏却好似从未把她当个人看。 这会儿倒会拿话噎她。 许是见她不说话,李氏慢慢缓和了语气,“之前祖母着人与你通信,你怎的也不回复祖母,平白叫我担心。原以为你过的不好,祖母忧心忡忡,不料华儿果真聪慧,竟能从刀山火海焚身而来,真好,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孙女不明白祖母这是何意?” 李氏一愣,旋即自以为的说道,“还能何意,日后你跟了容祀,自是有享不尽的荣华…” 我跟殿下只是主仆关系。” 又想踩着她往上爬,一群人都踩践着她的血肉,争先恐后去谋夺利益。 她可真是受够了。 主仆关系?华儿,你没瞧着容祀看你的眼睛,祖母活了大半辈子,要是连那都不明白,祖母便是白活了。” 傍晚我问过祖母,关于母亲的棺材,到底…” 啪!”的一声,手珠被李氏狠狠拍在桌上,珠串滚了一地,她冷冷笑着,眼睛睥睨过去,“翅膀硬了,便不认祖母,不认祖母定的规矩了。” 祖母定的规矩,今日我也想问问,缘何祖母会那般厌恶母亲,定下如此不通情理的规矩!” 她母亲在整个赵家,都是任人毒骂的存在,好像谁都可以踩一脚,啐一声,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丑事,非要被人如此践踏! 反了你了!” 李氏眉心一蹙,气的登时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冯嬷嬷闻声,连忙进来劝抚,一面劝解李氏心宽,一面又让赵荣华看在长辈的面上,不要惹她发火。 可赵荣华不打算承她的人情。 祖母,我母亲当真就那么不可饶恕,罪孽深重吗!” 你闭嘴!” 李氏气的狠狠拍了拍桌案,却见赵荣华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反而目光灼灼的与自己对视。 你说过,父亲是最聪颖最智慧的人物,连他都喜欢母亲喜欢到跟赵家割裂,你不觉得问题出在赵家,出在你身上,而并非我母亲的缘故吗? 她有什么错,值得你嫉恨她嫉恨到现在,以致连我…你都不喜欢。” 孽障!” 李氏气的连连喘起粗气,冯嬷嬷在旁边着急的抚慰,不时还抬头责她不懂规矩。 祖母,你若是不肯说,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您早些休息,孙女走了。”她福了福身,转头就要往外去。 然脚步还未迈出几步,李氏便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的冷笑,“站住,你不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想知道,就老老实实坐下。” …… 赵荣锦远远瞧着池边游廊有人影,她心中一喜,不禁暗道皇天不负有心人。 四周黑漆漆的,又是这般朦胧的月色,清风徐徐,最宜谈情。 她轻轻柔柔走了过去,见那人似迷了路一般,来回打转,忽然,他回过头来,看见赵荣锦的同时,像看见了鬼一样,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捂着胸口急促喘息。 赵荣锦颤了颤睫毛,上前微微福下身子,温声软语说道,“不曾想会在此处碰到殿下,扰了您的安宁,小女子着实心中不安。” 容忌回过神来,连忙负手站立,将脸上神情凛成肃重。 下去吧。” 他本是偷偷溜出来,想去找赵荣华,却没想到游廊曲折,他来来回回转了几个院子,没找到人,竟把自己转糊涂了。 等了少顷,面前人却好似有话要说,杵在原地低眉顺眼的绞弄帕子。 还有事?”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傲,每每说完一句,尾音都裹挟着轻慢的上挑。 殿下深夜在此,可是有何事情需要帮忙?”赵荣锦难得捉住机会,又怎肯轻易离开。 她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明媚动人的小脸。wáp.ā6ksw.com容忌一愣,看着她浅浅笑着,唇角嵌上两个酒窝。 赵荣华嘱咐他,少说话,说多错多。 他巴不得这人识趣些,赶紧离开。 可她不仅不走,还慢慢走向自己,那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容忌一慌,佯装镇定的抬头看了看天,“孤在赏月。” 赵荣锦走到他身旁,柔声道,“殿下是性情中人,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写月,赏月,多少文人眼中又有多少明月,弯月,圆月,依殿下高见,今夜的月亮,有何特别之处?” 容忌不想答她。 殿下,锦儿陪你一起赏月吧。” 赵荣锦含情脉脉的抬起头,对上容忌那双满是震惊的眼睛,她的红唇微微嘟起,像邀人品尝一般。 容忌往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孤想一个人赏月。” 锦儿不会打扰殿下的,”她楚楚可怜的眨了眨眼经,娇躯一软,朝着容忌倒了过去。 容忌躲避不及,被她撞了个满怀。 赵荣锦的小脸浮起红晕,她两手攀上容忌的胳膊,仰着脖颈盈盈一笑,“殿下,就让锦儿留下吧。” 容忌像被烫了手,慌乱的推开她后,正色疾言,“既你喜欢赏月,便在此处好好赏个痛快,孤要回去歇着。” 说罢,他转身就走。 赵荣锦绝望的跟过去,声音戚戚然,“殿下,为何?” 容忌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脸上画的太吓人了,像会吃人的鬼一样。” 他害怕,半刻也不敢停留,像是怕被赵荣锦抓到,后来越跑越快,很快消失在半人高的芦苇荡中。 赵荣锦心下一凉,脚底不甚踩了空,扑通一声坠落池中。 第41章 闻声而来的婢女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是该拉她上来,还是先去喊人。 她在岸边来来回回窜跳,却见赵荣锦“哗啦”一声从没到膝盖的水池里站起来,凉风一吹,浑身冷嗖嗖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4节 那件雪白的狐裘氅衣,被泥垢染得污脏,毛领混着淤臭,一阵阵的恶心涌上来。 她打了个寒颤,被婢女拉上岸来。 太子的话如魔咒一般紧紧箍住她的神经,不断往复盘桓。 吃人的鬼,吃人的鬼… 有这么好看的鬼吗? 说不清是怎么打着哆嗦回房的,只是泡进热水的时候,浑身像是冰块化了,又软又酥。 四肢也慢慢活络起来。 翠栀,把小镜拿来。”她从水里露出头,往后捋了捋乌发,眸色带着一抹不忿。 翠栀惴惴不安的从妆奁取了紫铜雕花如意镜,递过去交到赵荣锦手里,那人翻了个白眼,声音不悦,“怕什么,难不成我还真能吃人。” 翠栀咣当一下跪倒,惶恐道,“奴婢蠢笨,是奴婢手拙,没给小姐装扮好。” 赵荣锦嗤了声,烦躁的摆摆手,“下回去裴家的时候,跟裴雁秋的婢女好好学学。” 若不然袁淑岚怎会挑中长相不如自己的裴雁秋,虽然最后没有留下,却也是另外他说了。 翠栀去厨房要水,赵荣锦每每泡澡,都要在里头待上半个时辰,其他时节还好,唯独冬日难伺候,热水抬过来便凉了一半,她还得用最鲜嫩的玫瑰汁子擦身体。 赵府有个冰窖,里头除了常用的日常用物外,还有好些玫瑰汁,都是事先调制好了,等着随用随拿。 翠栀最怕下窖,里头没一丝热火气,冷的要死。 赵荣锦等得有些不耐烦,回头望了眼虚开的门,想着待会儿如何罚她,忽然翠栀急急忙忙抱着瓶子小跑回来,她两颊通红,吃惊的像是喉咙堵了个丸子。 小姐,你猜老夫人今夜想作甚?” 赵荣锦皱着眉头瞪她,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 翠栀呛了口凉气,背过去咳了一阵子,又赶忙回过身来,像怕被人听见一般。 老夫人让大小姐今夜去留香阁!” 你再说一遍?”赵荣锦猛一拍水,惊得哗然站了起来。 翠栀忙用浴巾将她裹住,待她出来后,一面给她擦拭头发,一面哑声说道。 方才我去地窖拿玫瑰汁子,还没进去,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声音像是老夫人院里的。” 她们说什么了?!”赵荣锦急的沉不住气,一把拽住翠栀的胳膊,两眼瞪得滚圆。 她们说小小姐怕是在老夫人院里待不了多久,她若是回去,经过留香阁,发现大小姐在里头,那就糟了。” 赵荣锦吸了口气,惶惶自语,“那老东西把赵荣华骗过去,其实是为了给赵荣淑腾地?” 可赵荣华本就住在偏院,离留香阁很远,她这样此地无银,岂非惹赵荣华怀疑? 她为什么不帮我?”赵荣锦委屈的往下掉眼泪,“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有好日子过?!赵荣淑呆头呆脑,长得又极为憨厚,哪有一点娇媚感,指着她去宫里争宠?那老婆子是不是疯了!” 她把桌案上的东西啊往下一划拉,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她想得美,我得不到的,赵荣淑也不能有!” 小姐,你想怎么办?”翠栀舔了舔唇,看着双目逼红的赵荣锦,有些害怕。 去找赵荣华。” …… 不管你信不信,你娘就是葬在那处,如今尸首没了,你便要向我讨要。她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喜,难不成她死了,我还得扒着她不放?” 您发誓…” 赵荣华抿着唇,神情笃定。 凭你也配,还真以为傍上容祀,就有了靠山?他若真把你当回事,早就给你名号了,又岂会任你做个婢女,粗活累活的堆到你身上? 便是从前那些爱慕你的世家贵胄,哪个不是看在赵家的名声上,凭你区区一个美人脸,还真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得跪在你石榴裙下了?” 李氏与她彻底撕破了脸,毫不留情的驳斥反击,仿佛说的愈是恶劣愈是恶毒,心里便愈痛快。 那好,日后赵家出了什么事,您也别再来找我!” 赵荣华亦跟着冷了脸色,拂袖离去。 李氏跌坐在榻上,一手指着门外,一手捶打胸口,“冯嬷嬷你瞧,真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委实不该心软…” 老夫人,许是小小姐在宫里吃了苦头,觉得委屈,这才顶撞你。” 你也不用替她狡辩,我本就没指望她能成事,她这样的贱蹄子,根本不配有好的姻缘,啐!” 她坐在榻上缓了半天,忽然想明白什么,骤然抬起头来,“方才她说的话,赵家出事,赵家会出什么事?” 冯嬷嬷没她想的深,她摇了摇头,“像是说的狠话。” 不对,她肯定知道什么,”李氏目光矍铄,很是理智的思忖半晌,“叫二郎抽空探探临安消息。” 当初天下乱象,李氏为了寻求庇护,多方周旋,多方勾连,不光是在临安城有人,她还让赵二郎悄悄去巴结诸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新帝登基,赵家有所指望。 原对临安那位没有大的倚仗,却没想误打误撞成了事,他虽贪财了些,到底能做事。 因着那位,赵二郎在生意场上比容家初登位时,顺畅了许多。 老夫人,大房来了。”冯嬷嬷瞧了眼帘子外头,看见迎着灯火照出婆娑的人形,正是大房夫人在那站着。 让她回去,都这么晚了,不见。”李氏自然知道她来做甚,揉着眉心推却。 就在这时,大房咬了咬牙,提步就冲着寝屋走来。 母亲恕罪,儿媳这时候过来,叨扰母亲休息。” 呵,一个个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恕不恕罪又有何干系。”李氏啜了口茶,冷厉的扫她一眼。 大房从来都是惧怕李氏这个婆母的,因为她总是绷着一张老脸,对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清贵样子。 可眼下为了女儿,她不得不顶撞她一回。 母亲,淑儿在您这里,迟迟未归,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在质问我,还是旁的什么?”李氏嘴角泛起冷笑,很是不屑的睨了眼。 儿媳不敢,儿媳只是想知道淑儿去了哪里。” 自是去她该去的地方!”李氏一拍桌案,吓得大房浑身一抖。 您真把她送去留香阁了?” 那是她的福分。” 大房两腿一软,眼睛当即就泛了红,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哭道,“您这是推她入虎口,谁都知道太子性情阴鸷,稍有不慎惹恼便要杀人。 淑儿又不是个伶俐的,她要是…该怎么办?” 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真要是伶俐的,我还不放心。”李氏看着大房二房个个都不成器的样子,很是窝火,她心气高,总想着有朝一日重振赵家盛势,可府上里里外外没个让她省心的。 二房倒是上赶着要去,我也没给她机会,淑儿安分守己,自有她的好处。” 可…可…”ā陆ksw.com 回去吧,我要歇了!” 大房走出院子,屋里的灯火颤了颤,随即抽成长长的光晕,将李氏的脸映照的分外凝重。 老爷若是还活着,何必让我操碎心。” …… 赵荣华进院的时候,从窗牖看见两道纤细的光影,她推开门,正正对上赵荣锦似笑非笑的脸。 总算回来了,”赵荣锦笑盈盈的支着下颌,目光充满挑衅,她也不起身,就那么堂而皇之坐在那里,“祖母同你说了什么,竟留你这般久?” 赵荣华抬眸瞥见她发间的缠枝石榴金钗,那还是她明抢过去的。 许是注意到赵荣华的怔愣,赵荣锦慢慢摸上发间,摸到那支金钗后,笑的更是高兴。 生气了?大不了还给你。” 说罢,她竟真的拔下金钗,轻飘飘掷到赵荣华脚下。 金钗上的红宝石碎落下来,折出点点光线。 你三更半夜,就是为了过来气我?”赵荣华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生气,只走到对面炭炉前,将手环在四周,取暖。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攀高枝了,攀上太子就能无所顾忌,盛气凌人?” 赵荣华给了她一个随你怎么说,我都不在意的眼神。 赵荣锦有点像力气没处使,好比蓄了满力的一拳,忽然打在棉花上,不仅没有用,还让自己陷了下去。 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睡了。”赵荣华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样子。 你知道大姐现在在哪里吗?”赵荣锦嘴角挂着讽刺的冷笑,像在等着看她笑话。 赵荣华不疾不徐的走到塌边,脱去鞋袜,将身子一横,懒洋洋的合上眼皮。 赵荣锦跳到她面前,将头低下去,暴跳如雷的嗤道,“她现下就在留香阁,就躺在太子身边!” 赵荣华忽然睁开眼睛,对上赵荣锦那双圆鼓鼓的赤红眼珠。 那人得意的直起身子,以为自己得逞了,遂叉着小腰,摇头晃脑的讥笑,“还以为祖母多疼你,眼看着大姐就要高人一等,借着东风扶摇直上,某些人心里啊,还不知酸成什么样子。” 赵荣华睁眼,是因为担心容忌应付不了,可仔细一想,她简直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是还有宓先生吗?那可是个无处不在的人物。 如此想着,她很是心安的拉高衾被,偏过头,以手挡住光线。 赵荣锦急的直打转,毕竟在她计划里,赵荣华应该气急败坏的立刻赶到留香阁,质问赵荣淑为甚趁人之危,然后两人开撕,她也能渔翁得利。 可她就这么兴趣索然的侧卧在榻上,软硬不吃,倒让她无处发泄。 你就等着悔青肠子吧!” 她愤愤的一跺脚,气呼呼的夺门而去。 身后传来悠然的笑声,“二姐姐,你这是泡进醋缸里了吗?” 赵荣锦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将门摔得咣咣作响。 这夜风很轻,闻着房内淡淡的幽香,炭火绵热温暖。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5节 赵荣华裹在衾被里,几乎一个姿势没变,就这么睡到了天明。 原还不想醒,可有人大清早便来砸门,砸的砰砰好似震在胸口。 趿上鞋,她不情不愿打开一条门缝。 在朝阳的晨晖中,容忌顶着两个黑眼圈,垂头丧气的扥住她的衣袖,旋即将脑袋搁到她肩膀,可怜兮兮的诉苦,“淳淳,昨夜有人半宿爬我床,同我抢被褥…” 赵荣华一愣,又见他抬起幽黑的瞳,悲愤道,“我抢不过她,就在地上蹲了一夜,我好冷,好困…” 第42章 偌大的赵府,若说谁还稍微有些人味,便当数大房赵荣淑。 她与哥哥赵谦随了大伯的性情,敦厚老实,少言寡言,从不会像赵荣锦那般争强好胜,咄咄逼人。 想必正是因为她的怯懦,祖母才铤而走险,将她送到留香阁。 容忌躺在她榻上,两手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他实在困极了,又加之炭火的温热,不过片刻,便蔫蔫沉睡过去。 俊美的脸上是纯洁无瑕的恬淡,不掺杂一丝杂念与欲/望。 赵荣华慢慢抽出胳膊,心里想的是该如何收场。 若来赵府的是容祀,一切无需她动脑子,她只消知道那个结果,当年母亲究竟葬在何处。 这点小事,对容祀来说,九牛一毛。 可容忌就不同了… 她叹了口气,琢磨着接下来大概会有一场好戏,而容忌根本无法与赵家任何一人相抗。 自然,祖母并没有给她多少筹谋时间,在她将将洗漱完毕,准备妆饰之时,冯嬷嬷便神色不虞的过来唤她。 她仿佛忘了昨夜的不快,只是说祖母有大事要同她商议。 该来的躲不掉,只是可怜了荣淑姐姐。 容忌睡醒时,已近晌午,那炭炉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枕边小几上卧了一盏茶,几枚酥饼。 淳淳?” 他狐疑的喊了几声,屏风后的人影一顿,旋即规规矩矩绕了出来,冲着他低眉福身,“殿下,小小姐去了老夫人院里。” 那两人长得模样端正,娇柔可爱,连声音都软软的像一汪清水淌过。 自是李氏特意挑来的。 容忌“哦”了声,趿上鞋咬了几口酥饼,见她们还杵在原地。 这样冷的天,她们却穿着丝罗薄衣,冻得肤白唇红。 奴婢服侍殿下宽衣。” 其中一人微微抬起头来,剪水双瞳沁着生动,她眼看就要上前,容忌将酥饼一扔,噌的站了起来。 出去!” 那婢子一愣,受惊的脸上写满委屈,她扑通一声跪下,另外那个也跟着跪在一起,两人俯下身子,又抬起头来。 胸前那抹突兀尤其扎眼。 就那么雪白雪白的呈在容忌面前,如一捧酥酪,又像两碗豆花。 因着冷,不停地打颤。 容忌喉间涌上恶心,方咽下去的酥饼此时翻腾往上顶。 孤…孤要吐了。” 他脸上一黄,那婢女来不及做什么,只见容忌背过身去,吐得昏头转向。 两人这才吓得赶忙爬起来,一人去盆架那洗了帕子,一人去清理污秽物。 殿下,您低低头,”那婢女紧张的给他擦拭嘴角,见他生的眉眼多情,鼻梁高挺,不禁小脸一热,擦拭的手又哆嗦起来。 容忌吐完,脑中却是清明不少。 他往后退了步,见两人衣裳被汗打湿,水淋淋的贴着肉,很是不堪入目。 老夫人院子怎么走?” 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颈子,又擦净额头的汗,人已掠过他们来到门口。 此时赵荣华正坐在下手位,喝着茶,听各房在那各抒己见,嘈杂熙攘的声音不觉于缕,尤其是二房那两位长辈,二嬢嬢原本说话声音便很尖锐,如今混在人堆里,像是怕人听不见,特意拔高了声调,刺的耳膜疼。 自始至终,李氏都坐在主位,不动声色的观察赵荣华的反应。 这位孙女,自容家进京,她头回忤逆了自己要诈死逃离,便好像换了个人,再不跟小时候那般,任由自己使唤了。 到底是贱人生的杂碎,她便算准了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如此想着,她将薄瓷杯盏猛地拍到案上,清脆的瓷片声震得四周登时安静下来。 大嬢嬢扑在堂中,搂着赵荣淑哭的抽噎不止,她用帕子擦净泪,声音压得极低,在静谧的厅堂里,那声音直直戳进每个人心里。 母亲,淑儿尚未出阁,名声却被殿下毁了,你让她往后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外头的流言蜚语…” 赵荣华余光扫了眼李氏,见她面色铁青的坐在那里,冷冷斥道,“教子无方,厚颜无状,该她受着!” 话音刚落,大嬢嬢的眼圈更红了。 她松开手,匍匐爬到李氏腿边,捶胸顿足的哭道,“母亲,我只她一个女儿,眼看就要议亲,横生这般祸端,若是寻常人,我尚可腆着老脸求他娶了淑儿,可他贵为太子,我…我就是豁出去性命,也难给淑儿挣个身份…” 李氏叹了口气,冯嬷嬷连忙给她端茶抚气。 华儿,你怎么说?” 赵荣华本在看戏,不妨听到李氏点她名字,禁不住弯起眉眼,似笑非笑的回拒,“祖母,你抬举孙女了,长辈说话,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我这个小辈插嘴。” 李氏冷冷一笑,“你这是要由着你大姐姐去死了?” 赵荣华没抬眼,也没吱声。 原就是大姐姐自己没有主心骨,自甘被祖母利用,怪不得旁人。 再者,容忌说的清楚,大姐姐没吃亏,反倒占了一床被子,受苦的是容忌,巴巴窝在墙角一晚,又困又冷的硬捱着。 两人既是没发生什么,又身处赵府,若祖母管的严,必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除非她本就打了主意,非要闹得鸡飞狗跳。 李氏转头看向大房母女,讥嘲的嗤笑道,“瞧着了,咱们赵家唯一能跟太子说上话的人,压根就不顾姐妹情谊,便是淑儿从前待她如何亲厚,她还是只顾自己,不想费些力气帮扶。 既是如此,你自己养的好闺女,自己看着办!” 尾音裹着愤怒,李氏说完,气的连连咳嗽。 大嬢嬢见状,似难以置信似的,哑声问道,“母亲,你这是逼淑儿去死。” 死就死,死了清净,死了能成全自己的名声,你现在就让她去死!” 李氏咬牙切齿的睨了眼赵荣华,见她气定神闲的坐在玫瑰椅上,像是丝毫不关心。 之所以当机立断选赵荣淑去伺候,一来是因为她跟赵荣华说得上话,即便赵荣华如何想要脱离同赵家的关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赵荣淑去死。二来她也没有更好的路可选,赵家眼下岌岌可危,朝中官眷早就在容家入京后与她疏远了关系,若还想稳住门庭,自是要走险路。 李氏不信容祀只把赵荣华当厨房婢女,若不然怎会突临赵府。 外头人早早得了信,眼见着太子入了赵家大门,便纷纷开始揣测,赵家是不是又要凭借东风,顺势翻身。ā陆ksw.com话传话的,不过半日光景,传的城内沸沸扬扬。 好,母亲好狠的心,我便知道此事…此事委屈的只有我们淑儿,即便母亲如何筹谋…” 大嬢嬢没说完,李氏一记冷眼飞了过去。 吓得她噤若寒蝉。 赵荣华神情怏怏,听着耳边哭天抢地的喊叫,看着乌泱泱一群人在她眼皮底下装傻充愣的演戏,愈发觉得无趣。 我这就去死,我死了,就对得起赵家祖宗,对得起祖母了!” 赵荣淑忽然站了起来,跟兔子一样在众人失神之时,径直朝着圆柱撞了过去。 许是没瞄好,撞偏了,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她左脑门顿时破了个洞,血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大嬢嬢吸了口气,眼睛一翻,直挺挺的躺下。 赵大郎亲眼看着女儿一头血水,夫人昏厥倒地,不由从袖中掏出手来,拍打着大腿喊道,“这是,这是要做甚呐!” 李氏漫不经心的瞥向下手位的赵荣华,见她神情愕然,不由心中定了定。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赵荣淑自小待她终归终归,尚且算的上亲厚。 有心,就好。 她胸有成竹的往后靠了靠,慢悠悠啜了口热茶。 娘,你醒醒。”赵荣淑没想到母亲会吓昏过去,一时间也顾不得擦血,抱起她就哭了起来。 大嬢嬢眼珠动了动,听着耳边渐渐恢复了声响,意识也逐渐归拢。 淑儿,去求求你妹妹,求她帮帮你,帮帮咱们家…” 方一醒来,她就眼含热泪的伸出手去,直直戳向赵荣华。 赵荣淑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看见赵荣华的一刹,泪水跟泄洪似的,很快将她那张脸哭的一塌糊涂。 李氏正襟危坐,镇定从容的抿了抿唇角。 清早赵荣淑就来了,给她详详细细说了昨夜的情形,听起来,这位太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自己个儿蹲墙角,让赵荣淑在榻上睡了一夜。 可真是有趣。 想来容祀也怕老实人,这才没有冲着赵荣淑怄火。 昨夜都那般得过且过了,他又怎会追究今日的情不得已。 故而她才敢大张旗鼓闹腾,且早早知会了心腹,让她们满城散播,将太子跟赵荣淑那点不能于人前的秘密传的人尽皆知。 单凭赵家,是绝无攀附皇家的可能了。 这个机会必须牢牢抓住,且要死死咬定了,太子就是跟赵荣淑睡了一宿。 赵荣华面上不动,心里却默默念叨:大姐姐千万别犯糊涂。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6节 宫里是一趟浑水,她都避之不及,李氏却想方设法把大姐姐往火坑里推,但凡大姐姐仔细想想,便知此事行不通。 容祀是什么人,怎会由着旁人设计陷害,吃了哑巴亏,还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赵荣淑一步步爬到她跟前,仰面瞧着昔日一同玩耍的妹妹,眼皮一垂,泪珠啪嗒啪嗒的掉着,她声音涩涩,“华儿,当姐姐求你了,求你替姐姐说句话,让殿下收了我。” 赵荣华咬着唇,不肯吭声。 赵荣淑抬起眼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哀怨,“我的头上留了这么一条疤,日后不会同你争宠的,华儿,你若是还不放心,我…” 她四下看了一圈,忽然将几案上的瓷瓶哗啦拂到地上,飞快拾起一块大瓷片,朝着自己的面颊狠狠就划。 倒地的大嬢嬢风一样跑来攥住她的手,两人又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李氏瞧着下头乱糟糟,心里却愈加松弛下来。 除非赵荣华铁石心肠,否则赵荣淑是一定要进宫的。 华儿,你要信我,我不会妨碍你什么,只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赵荣淑一咬牙,以头抢地,跪在赵荣华脚边。 大姐姐,你好生糊涂!” 赵荣华气急,站起来想往外走。 身后却传来李氏不疾不徐的声音,“你姐姐自小宽厚,昨夜吃多了酒水,走错了房间,可睡都睡了,他太子可以拍拍屁股不当回事,你大姐姐却是没脸活了。 老身舔着脸给淑儿像你求个情,求你看在她爱护你长大的份上,就帮她跟太子说说情,留下淑儿。” 对,华儿,大嬢嬢知道你是个贴心懂事的孩子,你为我们赵家做了许多事,大嬢嬢心知肚明,若你这次帮了淑儿,大嬢嬢就算往生吃斋念佛,也定会记得你的恩情。” 大嬢嬢抚着赵荣淑的鬓发,声泪俱下的央道。 赵荣华绞着帕子,恨不能一闭眼,权当一场噩梦。 二嬢嬢见缝插针,尖锐的声音应景的响起,“就是,她脸都花了,难不成会跟你去争宠?! 淑儿心眼好,去到宫里与你而言是个帮衬,总比你一个人受人排挤要好。 亲姐妹不帮,难道你还要去帮外头的…” 二嬢嬢,你这话说的,到好像我是一宫之主,一句话便能决定姐姐前程似的。” 赵荣华冷冷一笑,面上终究没了耐性。 吆,看来真是得宠了,从前可不敢这样跟我说话,啧啧,到底是太子身边的人,底气都足了,我也是自不量力,过来招惹你作甚。” 二嬢嬢刻薄的笑笑,明艳的指甲掐着帕子,眸底沁出嘲讽与不屑。 我要怎么同你讲话,二嬢嬢?”赵荣华不怒反笑,想起曾经被她恶言恶语挖苦刁难的时候,不禁又道,“你们阖家吸我的血,啖我的肉,还要我奴颜婢膝讨好与你,这道理似乎讲不通。” 你!”二嬢嬢扯下脸上的伪装,柳眉一竖,狠狠地冲她啐了口,“你一个孤女,能帮衬我们什么,别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是不认从前种种了,当然,赵荣华也没想她们承认。 还不闭嘴!” 李氏重重一拍几案,二嬢嬢噤了声,灰头土脸躲到二伯身后。 太子定是极其宠爱你,否则也不会驾临赵府,眼下你虽没有封号,总是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老身不求你给淑儿争些什么,只是淑儿被人破了身子,总归嫁不了好人家了。 就当老身求你了,帮帮你姐姐吧。” 她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自觉已经放低了身段,赵荣华便是再怨自己,也该因着孝道和姐妹亲情应下这事。 昨夜挑的那两个婢女,模样都是好的,届时与赵荣淑一同送入东宫。 三人各有所长,定能哄得太子食之成瘾。 祖母,我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婢女,在宫里,在殿下身边,我说不上话,也不想替大姐姐说话!” 李氏气的拾起杯盏,抬手掷了过去。 只听“哎吆”一声响。 众人纷纷抬首看去,容祀捂着头,就站在门外檐下。 第43章 李氏吓得面无人色,登时从堂上疾步走下来,跪倒告罪。 赵大郎与赵二郎慌不择路,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以示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练。 可他们额头上的汗出了一层一层,脑子却是浑浑噩噩,没有半分主意。 两个妇人忙拉着夫君的衣袍,齐齐跪拜下来。 原先闹闹嚷嚷的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容祀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动弹。 他捂着鬓角,略低着头,似陷入深沉的凝思之中。 赵荣华见他修长如玉的指缝间,渗出斑驳血迹,不由得走上前去。 她轻轻移开他的手,看见右边额角破了口子,斜斜飞进发间。 伤口不深,却很狭长。 她连忙从袖中扯出帕子,按在伤处小心翼翼的拭掉血珠,又将帕子叠起来,捂着他的头,小声道,“疼不疼?” 那人斜眼看她,见那一双美目尽是关切与担忧,不禁唇角一凛。 疼,要吹吹才好。” 赵荣华睨他,没好气的拉过他的手,按到帕子上。 她们欺负你?” 那帕子软软的,就跟她的小手一般滑腻,腥甜气盖住原有的清甜,容祀抬眼逡巡一圈,地上跪着的人无不战战兢兢,筛糠似的颤抖。 容忌过来打断这场闹剧,于赵荣华而言求之不得,现下只想快快离开,哪里还想重翻糟践之事。 她想走,便状若无恙的开口,“咱们回去吧。” 甫一转身,便被容祀握住了手腕。 她吃惊的抬起头,对上那双眸眼,那里不是清湛澄澈,而是幽深如晦的冷寒。 你是…” 她张了张嘴,白皙的牙齿露出红唇,像是呆萌的兔子。 容祀将她拉回厅内,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每个人听得清楚。 方才都有谁呛你话了,一一指出来,孤,杀了她们,给你出气。” 他说的轻巧,好像在说,饭不合口,再换一碟这样简单。 话音将落下,堂中跪着的那些人便吓得面如死灰,哆哆嗦嗦抖成一片。 身后跟来的那两个婢女,目瞪口呆的站在不远处,惊愕的望着方才一路温润的太子,忽然就变得狠戾毒辣起来。 明明,他跟她们说话时候,眉眼谦和,连声音都充满磁性。 她们再不敢妄想,忙跟着一同跪了下去。 殿下,是你?”赵荣华意识到,容忌走了,容祀回来了。 那阴恻恻的笑看的她汗毛耸立,她忙往外抽手,颇为惊慌的隔开些距离。 孤若不来,你跟那个废物如何收场?” 他笑盈盈地附在她颈项,几乎咬着她的耳朵说道。 赵荣华的腮颊慢慢烧热,她局促的扭开头去,却被容祀一把抱住细腰,就着宽大的太师椅,坐在了主座之上。 方才孤耳朵不好使,仿佛听见有人骂淳淳是个孤女,是哪位长辈说的话,抬起头来叫孤瞧瞧。” 他抚着赵荣华的腰,轻描淡写地如同话家常一般。 二房浑身颤的厉害,听到这话,两只胳膊绵软地如烂泥一般,起了好几起,这才勉强撑住了头颅,惶恐的答道,“殿下,是民妇…民妇口无遮拦,求殿下赎罪,民妇往后一定改掉这个嘴碎的毛病!” 说罢,手臂一软,整个人如没了骨头一般,踉跄着扑倒在地。 容祀捏着赵荣华的小手,举到眼前一根一根的抚触,眼角余光扫到那人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禁嗤了声。 闻言,众人更是心中没了底,愈发忐忑的伏地连连告罪。 好端端的一个人,偏长了这么一张爱惹是非的臭嘴,可真是令人生厌。”容祀眉目微垂,懒洋洋的靠扶手,兴致满满的把玩那只柔荑。 润的跟美玉一般,便是连指甲都生的颗颗饱满光滑,粉粉的如同珍珠。 指肚划过她的掌心,激的赵荣华轻微一抖,容祀紧了紧环腰的手臂。 听闻赵家老夫人尤其擅长女红,当年曾以一幅百鸟朝凤织锦绣屏夺得京城贵女头名,孤有个办法,一来能治得了你媳妇的毛病,二来也能让孤瞧见老夫人的忠心。” 李氏瘪了瘪薄唇,颤声道,“老身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容祀侧过头,冲着李氏笑道,“孤想着,如此刁妇开口闭口夹枪带棍,不若老夫人拿出当年绣花功力,在她嘴上绣一幅母慈子孝图。” 二房脑子嗡地一声,如同被利刃刺穿了脑浆。 方到此时,赵家人才好像初初看见传闻中手段狠辣的容祀。 可惜,为时已晚。 昨日还在做着升官发财美梦的一家人,此刻都在心里都在暗中埋怨懊恼,毁不该因一时贪利忘却此人原本心性。ā陆ksw.com二房嚎啕着连连磕头,涕泪横流也顾不得去擦,只祈求容祀能收回成命,苟延残喘叫她活命。 容祀却是置若罔闻,看着李氏一张老脸凝成沟壑,不由得谈身上前,勾起赵荣华颈边的一缕乌发,慢悠悠的问道,“怎么,老夫人这是要宁死不屈,包庇你儿媳?” 李氏身子骤然失了力气,却仍强装镇定,面露惶惑之色。 殿下,老身以为,罚的有些重了。 她们婶侄之间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起了冲突也是难免,彼此间道个歉,便无伤大雅,万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伤了一家和气。” 老夫人说的极是!” 容祀忍不住拍手称赞。 可孤方才明明听到,她说淳淳是孤女,既是孤女,又何谈一家人,何谈伤了和气,说起来倒真是没脸没皮,恬不知耻的叫人笑掉大牙。”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7节 掷地有声,震得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再不敢有开口求情的想法。 便是赵家二郎,也只在肚子里念叨千万别殃及自己,哪里还敢保全妻子那张嘴。 殿下明鉴,是老身糊涂!” 那便依着孤的主意,赶紧绣图吧。” 好看的桃花眼一眯,掌中的手滑腻腻的出了细汗,芬芳满怀,沁的他肺腑间都是那股勾人的味道。 真想将她揉进骨髓,每时每刻都嗅着这股香味。 是蛊,他也认。 李氏面沉如水,吩咐下人取了针线,又在冯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年岁大了,跪了片刻,便觉得膝盖进风似的疼。 二房见她走来,灰白的脸上布满抵触与推拒。 她绷了又绷,终于哇的一声,全然没有贵眷模样,哭的鼻涕眼泪糊到一起。 李氏睨了她一眼,这一眼,两人便双双领会了彼此的意思。 一个所求无门。 一个无能为力。 绣花针穿过二房的嘴角,猛地将两片唇缝合起来,二房痛的想往后退,然针线勾缠着皮肉,一动,跟撕裂似的,她呜呜的哭着,动也不敢乱动的僵住身子,由着李氏在她脸上穿针走线。 那声音如同绣花针缝在自己身上,叫赵家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直到最后一针落毕,李氏拿起剪子绞断了线尾。 那红唇被密密麻麻缝合起来,血淋淋的犹如挂在脸上的一条肠子。 赵荣华慎出一身凉汗,头皮发麻的背过脸去。 怎么,是不是穿太多了?” 容祀眼神一瞟,落到她衣领处的白皙皮肤,热气窜进去,扰的赵荣华浑身跟被刺扎了一样。 我,有些晕…”她说的是实话,那场面太过血腥。 每一针下去,她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拉扯皮肉的声音,木吱吱的像在耳边撕扯。 这就晕了,孤还没替你出完恶气呢。” 他手底下的人,在这跟个木头似的任由旁人指指点点,恶语相向,就好似一巴掌扇到他容祀脸上,若不狠狠抽回去,可真真是窝囊透了。 他瞥向一脸污血的赵荣淑,还有她那个慈祥的母亲。 她求到赵荣华脚边,让自己收了赵荣淑的时候,可真是慈母心切,半点自尊都不要了。 容祀支起下颌,询问似的摸着赵荣华的小耳,揉了揉,笑道,“你姐姐爬了孤的床,想来也是不怕死的…” 堂下母女二人一听,神情凄怆的伏低了身子。 大嬢嬢为了女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胡编,“求殿下开恩,淑儿吃酒吃醉了,误打误撞找去了殿下院里,她是看花了眼,把留香阁认作自己的闺阁…她绝非本意啊。” 赵荣华抬眼望着容祀,见他双目冷厉,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讥笑,便知大嬢嬢是飞蛾扑火。 果然,容祀拂去衣袍上的褶皱,低眉望着跪在下手的赵荣淑,不紧不慢道,“抬起头来,叫孤瞧瞧长什么样。” 赵荣淑既不敢抬头,又不敢忤逆,便只得讪讪地抬了下脸,又飞快的低了下去。 容祀啧啧,不耐的嗤道,“长着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竟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氏胸口兀的一闷,咬碎了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咽。 她焉会不知容祀何意。 眼睛还是不好使的…”他阴森森的摩挲着扶手,方要发落了赵荣淑,赵荣华忽然握住他的手,那柔软细腻的皮肤贴着他的掌心,可真是说不出的爽滑。 他低下眉眼,看着她眸中带着央求的意味,嘲道,“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叫孤的脸往哪里放?” 赵荣华脸上一红,坐在他身上垫脚往上一够,径直亲在他的腮上。 容祀一愣,蹙起眉心诧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为了她…” 然后,唇上一热,赵荣华那殷红的嘴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甘甜的舌生涩的探出,似莽撞的小鹿,探一下,又飞快的缩回去。 容祀由着她主动,可她委实太过生疏慢热,舔了半晌,还在外头转悠,他一抬眼,趁那小舌逡巡的光景,张嘴衔住了那片甜软。 赵荣华呼了一声,慌忙想往外退。 容祀哪肯依她,箍着那细腰一通啃咬,直把她亲的呼吸紊乱,小脸通红,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喘气声在幽静的厅内,显得异常旖/旎。 她捂着脸颊,羞得立时从他膝上站了起来。 容祀满意的扫她一眼,旋即握着那小手,从容说道,“那就,暂且不予追究,只是…” 他声音一顿,大房的心刚落地,又跟着提了起来。 赵家大郎迂腐无能,又教女不善,日后也不必去朝廷报道,只管在府里好生将养,管好妻女方为正事。” 赵大郎揩了揩汗,闷声磕头,“谢殿下开恩。” 罢官一事,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事情发生之时,竟是用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借口。 容祀起身,负手走下主座,赵荣华跟在他身后,不提防他猛地回过身来。 对了,赵老夫人,孤想起一件旧事。” 李氏见他要走,心中稍稍落下不安,又见着他停了脚步,在自己跟前站定,不禁后脊又起了一身黏腻。 老身静听殿下吩咐。” 孤年幼时候,有幸得姚家嫡子姚鸿相帮,故而对其欠着一份情意。姚鸿曾写信与孤,言他曾抬了聘礼到赵家提亲,可不知为何,老夫人拒了亲,却没归还聘礼。” 李氏一惊,陈年旧事被当众剥开,叫她一张老脸当真是无处可放。 当年这事处置的极为隐蔽,除了大郎二郎知情,旁人一概不知,只以为她们择日退还了聘礼,哪里知晓那箱笼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抬进了自家库房。 容祀见她紧抿薄唇,一双手上青筋暴露,就连那笃定从容的眸子都无可掩饰地带了怯意,不由又道,“老夫人,回头孤要给姚鸿修缮墓地,你将那聘礼,原封不动送到孤的手里,孤便不替死人追究你的贪婪之罪了。” 说罢,他握住赵荣华的手,轻柔说道,“淳淳,我们回宫。” 第44章 都出了赵府,马车隆隆的压着青石板转,绕出了宽巷,朝着宫门方向行驶。 容祀又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禁急急叫住了车夫。 因着惯性,赵荣华往他身上一跌,压着容祀的胸腔撞得后脊生疼。 她的手一直被容祀攥着,没有一丝心安,反倒涌起许多紧张忐忑。 你这可算是投怀送抱。”容祀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俯下头想要啄那小嘴,赵荣华忙从他身上下来,费了好些力气才从他手里抽出来。 孤好像忘了答应你的事,没问那老东西你母亲尸首究竟葬在何处,叫马车折返回去,孤…” 殿下,别回去。” 赵荣华喊住他,见他一脸迷惑,不由低下头,“昨夜她叫我过去,话里话外我能觉察到,她没说谎,母亲就是受她安排,被一个嬷嬷葬在了临安。 至于棺材缘何是空的,她不知情,兴许还以为是我故意寻衅挑事。” 容祀眉心一蹙,歪过头去问,“那你还感激孤吗?” 赵荣华点头,“奴婢感激不尽。” 容祀放心的笑笑,想着今夜兴许便能尝到甜头,嘴角弯的更厉害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方才出手,可谓是给她挣足了面子,此时此刻她那颗少女的心大概跳的欢畅,瞧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时不时偷偷瞟自己几眼,被发现后,又鹿儿一般慌张的躲开。 这份忐忑不安又满怀憧憬的心思,容祀猜的通透。 他捻着手指,默默在心里感叹:女人,果真受不住专宠。 这才哪跟哪,便一副痴相着了魔似的偷窥自己,生怕人看不出心思一般。 如此想着,他喉间饥渴难忍,胸口更是压不住的火一阵一阵的往上窜。 这个时候,该有的矜持还是得强装一下,总不好太过主动,叫她以为自己非她不可,日子久了,难免蛮横不讲理。 最后连甜头都要看她脸色索取,可不叫人难受才怪。 知道就好,”他得意地勾起唇瓣,一把捞起她的手,攥在手心抚弄。 这手指又白又长,手并不厚实,薄薄的,却很是软糯,他翻来覆去的看,将赵荣华看的愈发不知所措。 似觉察到这手慢慢转凉,容祀不解的抬起眼,赵荣华趁机如惊弓之鸟,连忙缩回袖中,暗暗攥了攥手指,这才慢慢活络起来。 若孤没有及时赶到,你跟那个废物可真真是穷途末路,任人宰割了。”容祀虽然想要邀功,却不便说的太过明显,只得拐弯抹角提醒她,记着自己的好,记着今日他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如何光芒万丈地携她大摇大摆,在那群嗜血狂徒眼皮底下,扬长而去。 殿下英明神武,奴婢望尘莫及,心悦诚服。” 你为甚对那个废物那么好?” 不仅给他擦拭血迹,还给他用自己的绢帕。 自打他恢复神智,赵荣华竟一眼都没看过自己额头上的伤,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平衡。 因为他蠢?他无能,窝囊?…” 这让她怎么接话,她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稀罕事。 同一个人的两种人格互相嫌弃。 上回容忌就跟自己抱怨过容祀毫无人性,阴鸷冷僻,狠辣绝情。 今日容祀又蔑视容忌的绵软无知,束手束脚。 还是因为他处处都依着你,宠着你?” 容祀好整以暇的等着回答,可赵荣华委实不知如何应他,索性低头不停绞着手里的帕子,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8节 那个蠢货,好像喜欢你。” … 马车兀的停住,帘外是熙攘的叫喊声,车内的两人,面对面坐着,似乎没有听到车夫的低声呼唤。 你喜欢孤,还是喜欢那个废物。” 如果定要说实话,赵荣华谁都不会选。 为什么一定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还要忍受这棵树阴晴不定的折磨鞭打。 除非她也疯了。 你不说话,是孤不够俊美,还是孤不够英气,这天底下还有旁人比孤更能取悦与你,叫你这般思忖不定?” 容祀嗤笑着挑开帘子,瞧着小厮抬脚迈过门槛,急匆匆朝着马车一路小跑。 可真是个欲壑难填的贪婪之徒。” 他理了理衣领,弓腰下了马车。 这是一处新宅,匾额空着,朱漆大门掩了半扇,透过门口,隐约能看见里头来回忙碌收拾的下人。 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以往容祀从不碰这类东西。 可他发现赵荣华多看了糖葫芦两眼,便鬼使神差走上前去,问那小贩要了两串。 小贩沾糖浆的光景,容祀突然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应该要一串糖葫芦,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着吃着没准就能咬在一块儿。 那场景,想想就觉得激动。 剩下那串孤请你吃了。” 言罢,潇洒的转身,握着那串糖葫芦,心怀鬼胎的走向杵在阶下的赵荣华。 知道你心里苦,吃点甜的高兴些。” 他把糖葫芦递过去,赵荣华一愣,脑中竟想起小时候大伯买了几只糖葫芦,恰逢她跟赵荣锦都在,又是年纪小,只巴巴盯着外壳焦黄的糖葫芦,咽了好些口水。 本来在场的都能分到,偏偏赵荣锦一次拿了两根,说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分食。 等在最后拿糖葫芦的赵荣华,落了空,委屈的哭起来。 夜间便被祖母关到了西苑佛堂,罚了两日禁闭。 从那以后,她不喜欢吃糖葫芦。 容祀见她怔愣着,不由往前将糖葫芦递到她唇边,糖浆蹭到她的下唇,黏黏的又有些清香。 眼睛怎么红了?” 他咦了声,收回糖葫芦,反手从胸口掏出素白的帕子,胡乱给她擦了擦脸,又重新塞了回去。 赵荣华仰起小脸,闷声闷气地回道,“凉风吹得猛了些,激的眼睛疼。” 矫情。” 说罢,又把糖葫芦抵到她嘴上,磕到了牙齿,脆甜脆甜的。 好不好吃?”容祀竟莫名的有些期待,他咽了咽嗓子,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唇,小舌悄悄卷进去那块残渣,留下一抹濡湿在下唇角。 好吃。”赵荣华点了点头,张口咬去半个糖葫芦。 孤也尝尝。” 容祀趁她咀嚼的时候,将剩下的半个囫囵吞入嘴中。 果真,甜的都有发腻。 他若无其事的点头称赞,仿佛没有察觉自己吃了旁人剩下的半颗。 那极度的洁癖,好似瞬间治愈了似的。 赵荣华哪里还敢继续吃,擦了嘴角,便赶忙转了话题。 殿下,你把三哥安顿在此了吗?” 倒是聪明。” 容祀握着剩下的糖葫芦,一撩氅衣,抬脚往上就走,“去蹭顿饭吃。” 宋吟将将收拾好寝室,出门便看见容祀与赵荣华一前一后走进院子,他忙疾步走去,低首相迎。 孤跟淳淳,特意过来给你温锅。” 言外竟有“我来看你,你需感恩戴德”之意。 厨房的婢女是容祀一并送来的,利索能干,不多半个时辰,便烧出四道菜来。 宋吟将酒温好后,又去书房取了一卷用锗色锦绸包裹的画卷,在容祀的示意下,去了锦绸,慢慢打开画卷。 里头画的是一个老妇人,满面沟壑,鬓发半是银白半是灰,看起来有些胖,给人很干练的感觉。 三哥哥,这是?” 赵荣华搁了箸筷,从头到脚打量完后,虽心中有所猜测,却因为震撼不敢相信。 若那废物没出来捣乱,孤早就给你找出人来了。” 容祀冷嗤了声,对于容忌的出现,他耿耿于怀。 那个蠢货,时时刻刻都能拉低他的伟岸形象。 宋吟不知他所说何人,却是佩服容祀的冷静与敏锐。 多亏殿下英明睿智,启程之前便着人去了临安各方府衙,终于在今日收到快马急报,有画师曾绘出当年报案之人,正是画中这个老嬷嬷。 淳淳你看一眼,认不认得她。” 若是李氏身边的老人,且一直伺候,赵荣华自是一眼就能辨出。 可这人好似有些奇怪,她看着眼熟,却不像李氏身边的那些。 在哪里见过,她想不起,却又觉得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这让她很是焦虑。 不急,吃饱了才有脑子想事。” 容祀给她夹了箸肉片,目光扫到她颈项下的起伏,好似瘦了些,夜里得好好看看。 赵荣华心神不定的含进嘴里,嚼了几口,忽然眼睛一亮,“我记起来,我知道…咳咳…” 肉片呛进喉咙,又痒又闷的使她不停咳嗽起来。 容祀赶紧替她拍了拍后脊,顺过气来,又好笑的睨她一眼。 赵荣华掩饰不住的兴奋,全然不顾喉咙的酸涩,指着画上那人,笃定万分的说道,“这人姓葛,在宫里采办处做活,时常来往宫内宫外,听闻她在外头有一处小宅子,只等再过几年,回去养老。” 你倒是清楚。” 容祀冷不丁讽她,赵荣华面上一热,记起自己通过葛嬷嬷走私物件的时候,她佯装镇定地咳了声,又道,“听闻葛嬷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在京城讨生活,因着伶俐,一步步做到了采办的位子。 如果是她去报的官,那么事后又为何会离开祖母,且十几年来,毫无音讯。” 赵荣华入赵府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物。 好像一团乱麻终于被抽出线头,赵荣华的眼睛都亮的惊人。 宋吟慢慢抬起头来,和上她的想法,难以置信般蹙起眉心,“除非,她不得不离开。” 不得不去重新从头再来。” 宋吟吁了口气,几乎与赵荣华异口同声, 她一定知道母亲(姑母)死去的真相!” 现在,需要立刻找到葛嬷嬷,免得夜长梦多。” 是,若她听到风声,再度逃跑,事情便麻烦了。” 赵荣华站了起来,目标清晰,回宫,找葛嬷嬷问清所有真相。 就在这时,容祀拍下了箸筷,抬眼瞥向目光灼灼神情亢奋的赵荣华,他脑门一疼,禁不住虚虚抚上额角。 这主意明明是他出的,怎的瞧着赵荣华一腔感激都给了宋吟。 他心里很是不爽。 殿下,咱们启程回宫吧。” 赵荣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反倒着急的催促起来,她眼里都没看见他结痂的伤口,她根本就不关心自己。 想到这里,容祀的脸噌的阴沉下来。“孤头疼,头晕,恶心,想吐。” 手指故意搭在额角,一点一点,唯恐赵荣华发现不了。 殿下,奴婢在车里替你揉按,保准车子行驶到宫门口,你便没了这些症状。” 赵荣华恨不能把他提起来,塞进车里。 尤其看着他温吞地像个王八,专门坐在那里挑事。 那你亲我一下。” 他一副耍赖的模样,扬起头来指着自己唇角,又往前靠了靠。 宋吟面红耳赤的背过身去。 赵荣华眼睛一闭,低头亲了下去。 第45章 某些东西,一旦沾染,便能成瘾。 比如眼下虽在书房翻阅奏疏的容祀,心里头惦记的却是今夜薄罗红帐,那人□□的斜卧在侧。 雪肤如玉,滑腻凝脂。 这般想着,便愈发心不在焉起来。 你可真够狠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49节 宓乌搓着手从外头进来,拉了个圆凳坐在炭炉旁。 容祀瞥了一眼,复又漫不经心笑了笑,“怎么,你还见过孤心慈手软的时候?” 宓乌扭头,“赵家眼下正火急火燎四处筹钱,大房二房忙的焦头烂额,赵大郎是个本分人,来来回回去了五六趟质库,把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了。 赵二郎那个滑头,仗着赵老夫人的喜爱,这些年前后哄了许多钱帛物件,早就暗地里买了田产,庄子,整个赵家,恐怕就他手里有些钱银。 他装着忙的不可开交的模样,背后却在偷偷算计,可惜了…” 宓乌啧啧连叹几声,容祀慵懒的往后一靠,将腿搭在矮凳上。 可惜那老东西白疼他一场,到头来被连累死,还是可惜赵大郎有这么一个好兄弟,即将为着临安城的案子牵连入狱?” 你怀就坏在这里。” 宓乌收回手,拢进袖中,与他对着面说道,“明明当时就能把赵家扳倒,非要等着他们凑齐聘礼的钱,你这是要让赵家雪上加霜,回天乏力。 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用心良苦。” 做了孽的人,一定要遭到报应。” 容祀合上眼睛,忽然又朝他瞟去一眼,“你叫人跟紧了她,别让赵家人再黏过来。” 他亲眼见识了赵家那群吸血鬼的模样,或强势欺人,牙尖嘴利地踩你,或外表纯良,以道德之名绑架于你,个个都是一副理所应当,合该赵荣华为她们铺路的丑陋样子。 恶心的好像粪里的蛆虫。 你除了赵家,可有没有想过,她也是赵家的人,日后你若是想要将她迎进…”宓乌没再说下去,那人倒是不介意,摩挲着指肚笑道。 赵英韶尚且已跟赵家割裂关系,她又算得哪门子赵家人。 孤若是要她,管她是谁,管她什么身份。” 你不管,朝堂上有的是人会管。” 宓乌揣着胳膊,朝他努了努嘴,“这是对人家动了心?” 春心大动,恨不能夜夜睡她…”容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孤的这副身子,像是找到了归属。一旦融入,便有种想死在她身上的感觉,孤…” 你能要点脸吗?”宓乌咳了两声,表示拒绝听到他这番虎/狼之词。 容祀瞥他一眼,颇是同情的感叹,“你是在嫉妒孤。” 宓乌嗤笑,“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活到现在就吃过一次肉,还自觉其美,反复回味?”ζΘν荳看書“总好过你半截身子入了土,还不知食肉滋味的好。” 老子风华正茂!” 容祀上下扫他一眼,目光最后停在腰间,“宓先生,老实说,你是不是哪有毛病?” 宓乌跳脚窜了起来,老脸通红地指着他咬牙啐道,“老子是清心寡欲,心无旁骛,不像你似的满心满脑都是虫,你瞧瞧你现下这副淫/荡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只那一次成了留念…” 容祀伸手从案上小匣里摸出铜镜,对着自己那张俊脸反复看了几回,很是满意地叹了声,“嫉妒,嫉妒使人抓狂。” 宓乌原是不想理他,却又怕他荒/淫过度,损耗了身子,又咬牙去熬了一碗补药,没好气的拍在床头小几上,话也没说,愤愤而去。 殿下,赵小姐已经往回走了。” 胥策添了炭火,将香炉的盖子打开,加了宓先生特意嘱咐的宁心静气粉,见粉末烧灼,晕出淡淡的气味后,又合好盖子,立在一旁。 找到人了?” 没,赵小姐回宫时候天就黑了,听采办处的宫人说,葛嬷嬷病了,有好几日没来宫里。” 容祀哦了声,难怪回的这样快,还以为要多等半个时辰。 真是天时地利,白给他许多光阴磋/磨。 将那炭火拨弄的再旺一些,去院里守着吧。” 是。” 胥策出门,正巧看见赵荣华一脸失望的提着灯笼,慢慢往回折返,她走的极慢,像是满腹心事,细长的影子在她身后摇曳不定的轻摆。 来到阶前,看到胥策后,她将灯笼递给他,进了门去。 容祀脱得只剩中衣,听到门响,他从屏风后探出头来,胸前露出大片精健。 赵荣华避开脸,丝毫不愿在此时与他虚与委蛇。 过来。”他没察觉出赵荣华的低落,还冲她招了招手,后又很神秘的走到柜前,摸索出一件小衣,攥在掌心。 赵荣华烦的没法,又想不到借口回绝,便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今日你且歇着,”他侧着脸,见她睫毛上沾着水雾,嫩生生的像是出水芙蓉一般,格外招人。 伸手,拂过她的睫毛。 赵荣华受宠若惊,将要福身谢恩,却听那厮不紧不慢的握住她的肩膀,幽幽说道,“让孤来伺候你。” 说罢,纤长的手指剥笋一般,将她的衣裳一件件的剥开,拇指扣着衣领,往后慢慢滑落,露出白腻的身子。 赵荣华垂下睫毛,将那股烦躁藏在眸间。 她一动不动由着他胡来,只盼他能早些做完,早些放了自己。 既摆脱不了,不如索性遂了他的心意,不反抗,也就不会激起他的兴致,想必寥寥片刻便能完事。 房中火热。 她只剩一件小衣,就那么神情木然地站在容祀面前,眼中无波无澜,静的似清水一般。 容祀用手指撩/拨,她紧咬着牙关,像是铁了心由着他作弄,敷衍的不加一丝掩饰。 小衣的带子被挑开,容祀望着那圆且润的存在,胸口跳的如同擂鼓一般,跳的他脑子一塌糊涂,手就顺从的递了过去。 比想象中更要滑嫩。 像是剥了壳的蛋,又白又弹。 容祀低头啄了啄那处清甜,引得赵荣华低呼一声,不由自主摒了呼吸,绷紧了神经。 眼前骤然一亮,她睁开了眼睛。 明晃晃的灯烛绕着自己,围成一圈,烈火烹油一般,将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映得清清楚楚。 她咬了咬唇,一抬头,对上容祀充满期待与过度亢奋的眼睛,他手里,攥着一团火红的薄纱,甫一展开,赵荣华便紧紧抱住了身体。 殿下,不可。” 那是一件薄透且面料少缺的小衣,除去两条细细的带子,便只有一片薄纱拢在前侧,微妙之处各自绣了两朵牡丹,花/蕊用金丝银线精巧的缝制,栩栩如生,仿若活灵活现的初初绽开。 容祀拨开她的手臂,站在她前面微微低头,将那带子绕过她的细颈,盘成一结。 那两朵花,不偏不倚的开在两侧. 将里面的光景若隐若现的透了出来。 容祀的眼睛,登时冒了火。 他与她彼此看着,手指慢慢触到那牡丹花的丝线,用的都是极好的御赐,每一朵花瓣都像是栩栩如生的真物。 四下收拢的烛火,将她烘的泛起红晕。 整个人像在梦里似的。 直到将她按在柔软的裘毯上,一同倒在柔软的无边。 容祀才觉得是真真正正拥有了她,恨不能此生此世都在这处,只要有她,只消有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可赵荣华却不如他投入,似乎走了神。 容祀总觉得少些什么,许多次明明要很是欢喜。 她却忽然极不配合,将那股欢乐扼杀在襁褓之中。 她在刻意躲避,虽然没有反抗,却远比明目张胆的推拒更要让他无计可施。 任凭他如何使坏,她打定了主意不肯就范。 若有一人故意不合趁,只一人在那是定然不会尽兴的,何况容祀终没有经验,被她屡次三番逼得不得不敷衍了事。 赵荣华暗暗松了口气,从他怀里起身,赤着脚将衣裳一件件拾起,在他面前穿戴整齐后,忍着酸/痛,朝他福了福身,道,“殿下,奴婢去外间候着了。” 容祀倒是想说些什么,可瞧着她温顺乖巧无可挑剔的规矩,又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罚她。 不尽兴,不痛快。 他觉得自己像只爆籽的虾,憋得无处宣泄。 翌日晌午,赵荣华趁着容祀理政的时辰,又去了一趟采办处,葛嬷嬷还是没有回来。 她心里很是着急,无奈之下,只得回去找容祀商量。 她找人要到了葛嬷嬷在宫外的宅子,想着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出去一趟。 只是来到书房前,又不觉有些打怵。 昨夜惹了他,两人心知肚明,这会儿恐怕气还没消。 去求他,能如愿吗? 赵荣华思忖再三,还是推开了门。 傅鸿怀最先扭过头来,紧接着梁俊和程雍也跟着看了过来。 赵荣华慢慢走至屏风前,见容祀埋头专心批阅奏疏,便来到案边,将那盏菊花枸杞茶放到他左手边。 那人看都不看一眼。 空气里是静默的尴尬。 殿下,奴婢想出宫两个时辰,特来向殿下告假。” 梁俊收回视线,看了眼傅鸿怀,随即两人悄悄睨向神情自若的程雍,他握着一卷书册,正在标记小注。 那一夜的荒唐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入他们耳中,虽惊诧,却也心领神会。 别说是程雍,但凡是个男人,中了药,又是与美人独处,谁能坐怀不乱?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凭着程雍的家世和为人,想必能收到身边留用。 可她偏是赵荣华,京城第一美人,爱慕者趋之若鹜。 便是太子,对她的态度也是含糊不清,这样的人,碰不得。 君臣有别,谁敢同太子抢人。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0节 叫胥临一起。”容祀声音有些哑,他抬起头,一双眼眸盯着赵荣华的唇,微张着,显然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谢殿下。” 她转身欲走,又被容祀轻轻拽住了衣角。 梁俊和傅鸿怀来不及收回视线,正巧看见这一幕。 孤生病了,你今夜好好补偿。” 这话就像一根针掉在房中,啪嗒一声,每个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赵荣华便知他脑子时不时会抽风,也未答他,赶忙提起裙子匆匆离开了书房。 梁俊拐了拐傅鸿博的胳膊,两人面面相觑,却见程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手中毛笔不停地圈圈点点,似沉浸在书籍之中,分毫没有受到外界影响。 容祀余光瞥了过去,又默默收回。 这话说的够清楚了,不该想的,便要早早断了念头。 程雍是个良臣,他要重用,不能为了这些儿女之事与自己生出嫌隙。 程雍,孤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许久,如今可是好彻底了,别留下什么病气。” 程雍顿了顿笔,抬头对上那深不见底的幽眸,从容回道,“臣已大好,劳殿下挂念。” 那就好,”容祀眯起眼睛,又道,“礼部一直问你要银子筹备春日祭,虽说还有一月有半,照着往年安排,这银子早该拨下去了。” 春日祭是历朝历代的重大祭典,每每都要耗费大量钱财物资。 只是安帝登基不过数月,国库不甚丰盈,私库不愿摊拨,于太府寺而言,将将给了工部一大笔银子修筑水道,根本无力再在短时间内筹集钱银拨付礼部。 程雍为着此事,彻夜难眠。 今听容祀主动问及,不由拧眉回道,“殿下,臣预备拖上礼部半月,待圣上的别苑修筑完工后,约莫能腾出五千两剩余,可暂时挪到祭典供应。” 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环环相扣,若别苑没有剩余,你又预备如何解决?” 臣日日着人盯着,按照预算,一定会有剩余。”程雍上任不过月余,短时间内已将国库私库清点清楚,涉及大额支出,他更是小心谨慎。 只是他低估了安帝的奢靡享乐,根本不知安帝正盘算着在别苑周围辟出几个汤池,闲暇之时带后宫美人泡泡汤泉浴。 他的算盘,要落空了。 明日赵家会有人送来一份礼单,笼统折合起来,想是会有几万两银子,你全权接手,悉数存入国库备用。 至于别苑剩余,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容祀转手又将一本账簿掷到梁俊手中,扬了扬下颌,“程雍接手礼单之后,你依着这本账簿,将涉事人员全部抓获,送到吏部大牢,一一问审留档。” 梁俊翻开扫了几眼,“袁建,不就是…” 对,就是袁氏的二哥,孤要让他死的透透的。” 袁建被他扎瞎了眼珠,后腰又被捅穿,没有伤药,本就活的生不如死,日日囚在牢狱之中,活的不如一条狗。 起先还能咒骂几句,眼下却是没了气力,只能有气无力的闷哼两声,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里头涉案的官员不少,有几个近日来经常上奏本让圣上封后,真没想到,袁氏隐忍多年,部署的如此精密,竟被她二哥毁于一旦。” 梁俊很是谨慎的收起账簿,又抬起头,问道,“殿下,那赵大郎要不要…” 秉公办事。” 梁俊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声是,知道这回账簿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跑了。 …… 纸条上的宅子地址就在城东,可那里弯弯绕绕,坊市又多,赵荣华与胥临转了好几圈,心急如焚之时,忽然看见巷尾一户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身形纤瘦的妇人垂头走了出来。 她走的很慢,从体态来看,像是反应有些木讷,转身看见她们两人的时候,她略微愣了愣。 乌黑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一团,遮住了眉眼,只看到尖尖的下颌。 赵荣华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这一幕在哪里发生过,她惊讶自己的反应,尤其是看着那妇人站在原地,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风一吹,赵荣华朝着妇人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第46章 两人站的很近,妇人的眼睛被头发遮住,露出的唇干裂出血迹,凝成结痂一点点糊在伤处。 她静静地看着赵荣华,如同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头。 赵荣华心跳的很快,她默默扶住胸口,伸手,落在妇人的前额。 素白的手指慢慢拨开浓密的头发,露出妇人的眉眼。 黛眉如云雾一般,睫毛很长,遮住了眼眸。 她皮肤很白,甚至有些白的不正常,像是久未晒过阳光,透过皮肤下细细的青色血管,好似能看见血液的流动。 赵荣华的呼吸猛然滞住。 妇人的眼皮抬了起来。 在看清她长相的一刹,赵荣华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眼睛似一轮新月,雾蒙蒙的望着自己,空洞而又无神的瞳孔,似穿过了赵荣华,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跟在身后的胥临同样一愣。 赵荣华抚上妇人的脸,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儿,“大人,她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妇人的眉眼沿着那只手扫到她的腕子,又缓慢的抬起头来,呆滞的张了张嘴。 像…” 胥临倒吸了口凉气,两人上半边脸简直是照样刻出来的。 妇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面容苍白且茫然,一双手上布满烟灰。 胥临反应过来,连忙急急踏进院门,拐过影壁后,果然看见厨房里头浓烟滚滚,灶上炖着的药也烧了起来,黑压压夹杂着呛人的烟味窜出门外。 他忙不迭用院子里大缸的水灭了火,厨房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瓦罐里的药撒在地上,辨不清原来模样。 赵小姐,进来说话吧。” 巷子里人来人往,有些扎了堆,朝着她们投来逡巡的目光。 那不是文娘吗,怎么出门了?” 就是,老葛是不是不在家?文娘身边那个姑娘怪好看的,不像咱巷子里的人。” 肯定不是,要有这么个人,邻里邻外的早就知道了,可真是好看,雪白雪白的透着光似的。” 文娘竟然没闹,跟她一同进了院?!” 几人惊呼着,上前赶了两步追到门口,只瞧见了背影,胥临面无表情的合上门来。 真是稀奇了,老葛家八百年见不到一个生人,今日倒有客人来了。” 看样子名头不小,我瞧着那个姑娘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倒像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 啧啧,那手白嫩嫩的跟豆腐似的,小脸巴掌大,我一个老婆子见了都喜欢,不会是老葛的远亲吧。” … 厚重的木门隔开了两片天地。 小院不大,院中摆着两张藤椅,像是晌午晒日头用的。 赵荣华牵着文娘的手,能感受到她掌心的薄茧,还有烟灰的粗涩。 文娘,文娘…” 房中传来老妇的声音,苍老而又绵软无力,叫了两声,又连连咳嗽起来。 文娘怔愣地转过头,看着屋门,复又撇开赵荣华的手,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她反应很慢,甚至可以说有些迟钝。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赵荣华。 赵荣华的眼泪一下绷不住了。 她跑上前,一把抱着文娘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通红的眼睛蓄满了泪珠,扑簌簌的沿着腮颊滚落。 她委屈的抽噎,像是找到了依靠,声音被泪水泡透,又苦又涩。 你是不是我娘,你是吗…” 胸腔里挤满了酸楚,胀的她哭岔了气,哽咽着嗓音泪眼朦胧。 哪怕过去的十几年在赵家如何被刁难,如何被孤立,她也只是笑笑,不敢当着人前哭。 更深夜静之时,她才敢缩进被窝,想着日间的事,偷偷落泪。 天明却又是一副安宁欢喜的模样。 祖母不喜她哭,说她本来就是刑克双亲,再哭难保不会哭掉赵家的气运,哭没自己的福气。 文娘腰侧的手抬起来,落到她的发顶,拇指划过细滑的头发,一遍遍耐心的抚触,她不说话,只是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了梦境。 赵荣华紧紧箍着她的腰,两肩一颤一颤地抖动。 她知道,这一定是她的母亲! 文娘…” 屋内的声音再度响起,似听到了异样,“是不是有人来了?” 文娘垂下手臂,等赵荣华松开自己后,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转头往屋里去了。 赵荣华身子一软,胥临怕她跌倒,忙往前一步,却见她贴着门框,站稳脚步后,亦随着文娘走进内屋。ā陆ksw.com文娘坐在床头,手里握着一只碗,碗里的药汁凉透了,一丝热气也无。 她茫然的看向平卧在床上的老妇,又回头看看赵荣华。 老妇听到了动静,撑着手臂直起身子,歪头往文娘身后一看。 两只眼睛登时瞪了起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1节 干瘪的唇抖了抖,她咣当一下落到床上,文娘手中的碗被撞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赵荣华脚边。 许久的沉默。 除了文娘轻轻拍打着老妇肩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老妇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两只手紧紧攥起,又抖动着张开。 你是怎么找来的。” 葛嬷嬷,你在宫里第一次看见我,便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赵荣华一步步走近,低头看着文娘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如同失控的藤蔓,肆意的缠绕盘旋,让她无法不去憎恶,不去愤怒。 当年是你发现了我爹我娘的死,又是你第一个去报了官,将那封殉情自尽的手书交给了官府,所以官府比对了爹爹的字迹,认定不是谋害,便由你亲自埋了我娘的尸首… 而赵家将爹爹的尸首运回京城葬下… 那她是谁,葛嬷嬷,你起来告诉我,她是谁,为什么我跟她长得如此相像!” 胥临还是头一遭见赵荣华恼怒,如同一只疯狂的小兽,歇斯底里地质问卧床不起的老妇。 屋子里是骇人的安静。 葛嬷嬷的眼珠隔着眼皮动了动,两行热泪沿着眼尾默默滚到枕上。 她睁开眼,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枯槁干脊。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知道。” 她横起胳膊,缓缓搭在额上。 这事像根毒刺一样,扎进我心里,一日日的发脓发臭,我却不敢将其示之于众。” 当年的确是我奉命在临安宋家祖坟附近掩埋你娘的尸首,那日雨下的大,坑挖好后,我忽然发现盖着你娘的席子动了下,那一刻,我真的怕,我怕…” 你怕什么?”赵荣华盯住了她的眼睛,却见她浑是痛苦的不愿提起。 我让那几个挖坑的小厮先走,然后我将文娘藏到灌木丛里,又去给老夫人复命…” 你的意思,当时祖母亦在临安?!” 赵荣华吃了一惊,李氏从未说过当年她在临安。 她当然在。” 葛嬷嬷神色肃重,“当夜,我偷偷拿着提早收拾好的行礼,带着尚有一□□气的文娘逃离了临安,我们辗转去过好些地方,后来到了幽州,进了汝安侯府,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潜邸。 圣上挥师入京,我们也跟着回到京城。 再后来,我在采办处看见了你,从那日起,我就知道,你早晚都会见到文娘,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 容祀处理完朝务,日头早已西下,回到寝殿,却还是没见赵荣华身影。 他里里外外转了个遍,不禁有些生气。 说好的两个时辰,眼下已经过去四个时辰多了,便是晚些回来,也该着人通禀一声。 他踹开面前的屏风,又胡乱拂去案上的书籍,径直斜躺在太师椅上,脑袋枕着椅背,没好气的唤道。 胥临还没回来吗?” 胥策闻声,连忙从外头进来,“回殿下,没看见胥临的影子。” 呵,”容祀嘴角噙上一抹冷笑,“心大了,野了,不把孤的话放在眼里了。” 殿下,胥临办事谨慎妥帖,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不能立时回禀。” 能有什么棘手的事…”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胥临满头大汗的奔袭进来,气都没有喘匀,便赶忙说道,“殿下,殿下…” 容祀目光往他身后扫了眼,没看到赵荣华跟来,不禁涌上一股邪气。 人呢?” 回殿下,赵小姐她说,她说今夜不回宫了。” 胥临左右为难的低下头,转眼便瞧着太师椅上那人,面孔骤然阴沉下来。 修长皙白的手紧紧攥着雕花扶手,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不回宫了?” 他声音轻轻地,带了些许疑惑般的质问,那眼睛抬起来,若有所思的看向揩汗的胥临,笑道,“那她想睡哪里?” 容祀觉得自己有些纵容了赵荣华,纵的她想试探自己的底线。 这一刻,他像是怨妇一般,等不到归来的夫君,心生嫉恨,而这嫉恨,让他发泄不得。 邪火在体内上蹿下跳。 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手,捏碎了案上的薄瓷小盏。 她要去赵家,要去找赵老夫人拼命!” 什么?” 容祀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那股子邪火顿时全无。 胥临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讲给了容祀,那人甫一听完,便脸色发青的嗤道,“那个蠢货,去了还不叫人欺负死!” 拿孤的长剑,孤要给她去撑腰!” 此时的赵府,将将凑完了聘礼的银子,由赵大郎呈到太府寺,被程雍接手。 阖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阴云密布了数日,黑压压的笼下沉重的寒芒。 李氏捻着珠串,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额头嘴角的沟壑深邃的浮现,连鬓发也仿佛全白,那珠串在她掌中一颗颗盘落,她心中的烦闷,积压的无法纾解。 堂中大郎和二郎争吵起来,大嬢嬢在那暗自抹泪,虽不敢明面与她争执,暗地里早就骂了许多遍。 那日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荣淑非但没有攀上太子,还因着李氏派人到外头传播流言,抑郁寡欢,整日里闷在房中,饭都不肯吃。 二嬢嬢叫魂似的呻/吟没日没夜的堵在耳边,跟鬼似的。 李氏一闭眼,就想起那日亲手缝了二儿媳的嘴,许是老了,连这点风波都能叫她做起噩梦。 赵荣锦跟赵荣绣哭哭啼啼的小跑进来,见李氏闭眼诵经,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不由嚎啕起来。 那声音震得李氏脑子嗡嗡作响,手珠啪啪捻的飞快,忽然,线断了,珠子像散落的豆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李氏兀的睁开眼睛。 有小厮急急来报,“老夫人,小小姐回来了!” 众人止了声音,回头,便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自廊下走来。 赵荣华径直踏进厅内,绷紧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憎恨,她攥着拳,看着坐在上首道貌岸然的李氏,种种往事铺天盖地翻涌而来。 花朝节,她跟大房姐姐赵荣淑带着帷帽出去对了几句诗文,回来后,李氏便罚她去跪佛堂,只罚她一人。 春雨淅沥,带着刺骨的凉意。 李氏刻薄的咒骂一点点凌迟着她的自尊,将她本就稀薄的脸面如同踩在脚底,狠狠碾成烂泥。 你娘不要脸,害死了我儿子,难道你也要同她一样,自甘下贱,出去勾搭男人吗!” 我把你养在膝下,你却跟白眼狼一样回报于我,骨头里带的轻浮,便是我如何教养,还是如此寡廉鲜耻!” 你跟你娘一样,一心都是放浪!轻浮!她死了,为什么还要害死我儿子,为什么!” … 对啊,为什么连爹爹也不放过? 赵荣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李氏面前。 那些碎落的珠子,颗颗莹润饱满,她低头,从李氏衣袍上捡起那枚掉落的墨绿色珠子,捏在指间。 李氏蹙起眉头,冷厉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你来作甚,难道我们李家,还有你这个白眼狼想要的东西?” 赵荣华轻轻一笑,她将珠子举到两人之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个白眼狼,的确想要从祖母身上拿件东西。” 第47章 一听这话,本跟赵荣绣一同啼哭的赵荣锦,噌的窜了一头火,三两步走到赵荣华跟前,啐了一口,掐腰尖锐着嗓子骂道,“忘恩负义的贱蹄子!赵家哪里对不起你,竟叫你恩将仇报,如此作践!” 赵荣华站着不动,余光望见赵荣锦目眦欲裂,歇斯底里的咆哮,心里愈发寒凉。 别以为你勾搭上太子,就能有恃无恐,没有赵家这棵大树,你一辈子都没有正经名声,太子不会给你这样的贱蹄子名分!” 帮着外人来栽赃赵家,什么聘礼,赵家何时收过姚鸿的聘礼,不过就是太子找借口来盘剥我们!都是你,是你为了往上爬,带他到府里打秋风! 你知不知道,大嬢嬢都回娘家去借银子了!她跟我娘把嫁妆都变卖了,填补窟窿! 家里值钱的物件也都送去了质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贱蹄子,怎么有脸回来!” 不止如此,她跟妹妹日后的嫁妆也没了着落。 赵府本就日渐式微,早已不是祖父在世时的盛景,想要攀上一门好亲事,简直难如登天。 原先还能因着祖母颜面还有府中家产,多多增益,可那日被太子一通算计,府里瞬时捉襟见肘,四面漏风起来。 不光如此,赵荣锦只要看见母亲那张缝了针线的嘴,就浑身恶寒,不敢靠近。 这一切,都是拜赵荣华所赐。 她就是招灾惹祸的扫把星! 她气的两颊鼓鼓,义愤填膺之时扬手就要扇过去。 赵荣华冷冷瞥她一眼,那聒噪嚣张的气焰,像极了李氏每回训斥她喋喋不休的盛怒,两张脸不停的重合幻化,尖锐粗俗的叫骂声一点点的耗尽了她对于赵家最后的一点耐心。 耳风骤然划过,她偏开头,收不住阵仗的赵荣锦扑了空,笨拙的趴到地上。 因为我不反抗,所以就想将所有的错都按到我头上,像小时候的每一次,每一次我被单独惩罚,单独训斥,而你们,真正做了错事的人,却缩在爹娘的怀里,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被关进佛堂,被祖母骂的一文不值。”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2节 我曾想,我做错了什么,我娘又做错了什么…” 闭嘴!”李氏抄起手边的瓷盏冲着赵荣华撇了过去。 瓷盏斜飞出去,砸到了柱子,碎了一地渣子。 你老了,老的连打我都够不到了。” 赵荣华说的心平气和,可就是这种目空一切的从容,让李氏浑身不觉的颤抖起来,她那干瘪的唇用力一抿,青筋沿着太阳穴突兀的鼓出。 孽障!孽障…” 冯嬷嬷连忙给李氏抚背顺气,又见她呼吸急促着似要再次发怒,不由给堂下赵荣华使了个眼色。 佯装责备,“小小姐,老夫人自幼对你是严厉了些,可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想着,当初三爷是被你娘哄骗着跟咱们赵家断了关系,他们两人殉情后,又是老夫人不计前嫌,将你接回赵家,给了你正儿八经的身份。 她若是不对你严苛,旁人定会对着你指指点点。 何况,老夫人也是怕你走了你娘的老路…” 字字戳着她的脊梁骨。 赵荣华笑,抬手将那颗珠子举到半空,眉眼望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你真的打算把秘密带到棺材里,随着你死去而销声匿迹吗?” 小小姐,你过分了!” 冯嬷嬷直起身子,义正辞严地对向堂中人。 赵荣华睨她一眼,指肚松开,那颗珠子啪嗒一下掉到地上,不断地弹起落下,直到声音渐渐微弱,那珠子滚到了墙角,灰扑扑的掩去了光芒。 李氏不屑,气定神闲的啜了口茶,冷冷一笑,“有什么把柄,你只管说。 我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辈子我对得起赵家,对得起赵家每一个人,我倒是想看看,你能编出什么鬼话!” 手掌砰的一下拍到案上,震得每一个人都猛地一颤。 赵荣华对上那双矍铄精明的眼睛,从前她多么害怕恐惧的一张面孔,每当那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荒唐。 一个蛇蝎心肠,披着人皮的恶狼,在人前扮演着最慈爱,最宽宏大量的祖母。 她给赵荣华穿华贵的衣裳,戴珠钗宝钿,为的不是让她如何幸福欢乐的生活,只是想卖个好价钱,为赵家前程助力。 当年你为什么拒了姚鸿的提亲?” 李氏冷眉一挑,哼了声,“你眼光短浅,就只能看到姚鸿,看不到比他好的大有人在! 我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比姚鸿好的大有人在!” 就是,若祖母当时应了提亲,姚家起兵被诛时还不是要连累了我们赵家。 呸,光想着自己,白眼狼!” 赵荣锦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气冲冲的话挤话。 你允我同他交往亲密,就是让他以为可结亲事,他一心相助赵家,大伯二伯哪个没有因他受益?!” 别瞎说哈,我可没有…”赵二郎悻悻打断了她的话,面不改色的急于否认,“你别狗急跳墙,分不清好坏了。” 赵大郎迂腐,见着侄女说的有理有据,不禁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除了连连跺脚,旁的也说不出什么。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否则凭着你经商的才干,早就把赵家败光了。” 赵荣华索性全都撕破了脸,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无所顾忌,轻快爽利! 更可笑的是,你偷偷昧下姚鸿的聘礼,还劝他起兵夺权,所有借口,都是为了我,为了让我衣食无忧! 养活我,真的需要那么大的权势,那样多的金银吗?!” 李氏的脸骤然变得铁青,赵荣锦迷惑的看向李氏,又扭头冲她嗤了声,“你疯了吧,胡说什么…” 祖母,被我说中了,所以在想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吗?”赵荣华看着那张老脸蕴积着愤怒,却因为努力想要压制而显得异常狰狞。 她笑了笑,眼中蓄着嘲讽,“我猜,就算当年姚家夺权上位,你也不会让我嫁给姚鸿,你会在他赶来赵家之前,早早将我打发给一个年岁老的跟你一样,手中握有权钱的老头。” 李氏咬着牙根,身量晃了晃,面上却依旧佯装淡定,“哦?那人是谁?” 哪怕被揭露的穷形尽相,她还在努力挽回局面。 可惜,赵荣华已不是那个对她唯命是从的孙女。 她们之间,是以血债积起的鸿沟,这辈子没完! 朱家朱老太爷,朱奇!” 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了出来,李氏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却又很快拂过。 她似讥笑又似失望,拍着膝盖连连摇头,“老身亲手养大的孙女,如今为了攀高枝,竟然如此作践母家! 你也不必费力编排,左右我给你写个证物,就说你跟我们赵家再无干连,省的到时太子不悦赵家,牵连了你! 坏了你的好事!” 牙尖嘴利,竟三两句话又扯到旁的上头,将过错轻飘飘挡了过去。 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今日来,并非想要跟你辩驳。” 都骑到老身头上来了,这都不算辩驳,还要怎样!”李氏又是一记猛拍,桌上的茶盏滚了几下,滴溜溜沿着边缘咣当坠地。 清脆的碎瓷声,却让赵荣华心性一狠。 我要你,要整个赵家得到该有的报应! 我要你为我爹娘的死偿命,要你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我要让你的丑陋嘴脸公之于众,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何等伪善,何其恶毒的女人!” 赵荣锦看着怒不可揭的赵荣华,忽然想起袁氏宴请那日,她不过骂了几句赵荣华的娘,她就跟疯了似的,扑上来就压着她打。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低声喃喃,“疯了,赵荣华又疯了…” 李氏似听到了笑话一般,拍了下桌案,压着怒火嗤笑,“你一个小厨房的贱婢,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一声清隽的男声自阴影处传来,众人齐齐转过头去,便见容祀一撩袍子,抬脚迈了进来。 他只瞟了眼堂上所坐之人,继而便在他们诚惶诚恐的跪倒声中,缓步来到赵荣华身边。 那人的小脸涨得通红,方才那一番话简直说的酣畅淋漓,这只素来只会在他身边温顺恭敬的绵羊,竟然像只小狼一样,露出了尖锐唬人的牙齿。 只是,唬人还行,对付李氏这种不要脸的老东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合适。 再者,毕竟是在赵家门上,若她们找人过来,吃亏的不还是单枪匹马的小绵羊? 嫩是嫩了些。 勇气可嘉。 容祀伸手,赵荣华往旁边一躲,腮颊上还蕴着愤怒。 手落了空,没拂到她的发,容祀斜眼一挑,心道:这脾气是一日日的渐长,委实不知好歹了。 孤的话,都听明白了?” 他转了个身,坐在首位的方椅上,低眉便瞧着一群人乌泱泱跪了满地。 殿下,此乃家事,无论如何不该劳殿下费心。” 李氏起身,老迈的脸上镌刻着肃冷。 你还真把孤当她了?”容祀轻轻一笑,细长的手指抵在唇边,很是不耐烦的模样。 孤可没有时间同你废话,你这个老东西,心肠好歹毒啊。” 他斜斜靠着椅背,乜了眼跪在前头的李氏,一招手。 紧接着,便有侍卫搀着一个体弱的老妇,从外头架进厅堂。 李氏的脸立时变得惨白,说不出的震骇惶惧,那薄唇不停地翕动,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老东西,还挣扎吗?” 容祀说完,赵荣华便朝他着急的望了过来。 他伸手,将她拖到自己膝上,不紧不慢地解释,“放心,孤叫人在那守着呢。” 李氏失了气力,如烂泥一般跌坐在地,那张脸全然没了血色,枯败的瞪着对面的老妇。 老夫人,我都招了,你也不必遮遮掩掩不肯承认了。杀人的事啊,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害怕…” 葛嬷嬷话音刚落,赵大郎与赵二郎猛地抬起头来。 李氏颓丧的垂着眼皮,因过度惊愕而空白的思绪稍稍找回,便听到葛嬷嬷那句话,她眼前,那些不愿回忆不想面对的现实,忽然就血淋淋的铺展开来。 儿子英韶的尸体,灰白僵硬躺在那里,他再也不能站起来喊自己一声“母亲”。 他是一个多么孝顺,多么聪颖的孩子,在遇到宋文瑶之前,不管她让英韶做什么,英韶都会照做。 她曾以为,有了英韶,赵家很快就能像祖上一般,恢复从前的声势。 如果没有宋文瑶,事情一定会这样的。 她哆嗦着唇,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嘲讽,“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那夜他本不该在临安,可他偏偏惦记着宋文瑶那个贱人,早早赶了回去!” 我从没想过要杀他,我只想毒死宋文瑶和她生的贱货,可偏偏…为什么英韶会突然回去,我也问过我自己,为什么? 都怪宋文瑶,是她下贱,勾的英韶满心满脑都是她们母女两个。 如果没有宋文瑶,英韶还是我们赵家的支柱!” 连爹爹都厌弃了你,厌弃被你当棋子一样,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为了大伯二伯的前程,就要他一人不停往上爬。 你不是爱他,你是爱你自己的虚荣心,爱你的掌控欲,你喜欢被人奉若神明的敬仰,一旦你不在权势的中心,你便急不可待地去寻人攀附。 不管是踩着爹爹,还是踩着我,只要能够到权势的门檐,你什么都不在乎!” 赵荣华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却被容祀悠然一圈,拍着后背安抚在怀里。 我本就为他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可他偏不听,非要娶宋文瑶那个贱货,她哪里配得上英韶。 他们宋家,不过是临安城不起眼的小门小户,无非想借着赵家迎风直上!”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3节 宋文瑶死了,我高兴的睡不着觉,”李氏抹了把眼睛,一抬头,又恶狠狠的盯着赵荣华,咬牙切齿的说道,“可英韶也死了,唯独你这个贱胚子活下来了,我有多厌恶你,我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你。” 我不能杀你,英韶没能完成的事,你得接着来做。” 听听,这老东西可真是无耻极了,杀了自己儿子儿媳,自己倒是日日燕窝山珍,补得老脸水嫩,殊不知是用人血浇灌的一张破皮子。” 容祀戳着李氏的心窝子说话,他言语轻浮,就差说出“老蚌生珠”这等不入流的浑话。 李氏冷冷一笑,也不反驳。 事到如今,她没有路可走了,可是大郎和二郎,他们不能倒。 这事,本就跟他们毫无关联。 死前,若能说个痛快,又有何惧! 葛嬷嬷,当年你跑什么?” 李氏朝着葛嬷嬷瞧了眼,那人病的厉害,却还是体态丰圆,想必这些年过的很好。 也是,在她身边伺候过的老人,个个都是人精,又极其能干,不管去了哪家做事,都能很快得到主家喜欢。 你早就起了杀心,我不跑,难道等着你灭口吗?” 做下那种祸事,会成为李氏一辈子的污点,她怎会由着一个知晓她秘密的人存活。 葛嬷嬷在奉命下毒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跑路。 只是,她没想到,那次下毒,没毒死宋文瑶和赵荣华,倒把李氏的亲儿子赵英韶毒死了。 一切都是命。 背叛了我,你以为自己还会有命活着?” 李氏鄙薄的睨了眼,葛嬷嬷摇头,“我背负着这样一个秘密活了十几年,已是偷来的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如愿了,可以将老身踩到脚底下作践了。” 李氏摊开手,目光凝视着容祀怀里的赵荣华,忽然轻嗤着感叹,“你说的没错,就算姚鸿成功夺权,我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我也不会答应那门亲事,只要我活着,绝对不会看你过得舒坦…” 容祀猝不及防抬起脚来,冲着李氏一脚踹了过去。 李氏被踹到在地,后脑勺磕到案脚,撞得她脑子生疼火燎。 容祀起身,负手往前走。 赵大郎反应过来,连忙爬过去,挡在李氏身前,悲鸣着求情,“殿下,殿下,求您网开一面,念在赵家祖上对朝廷有功,念在…” 赵家也就坟堆里那一把枯骨金贵了。” 他拂开赵大郎的手,刚要往前走,赵二郎忽然抬起头来,急切的说道,“殿下,您总要为了华儿想想…” 容祀的脚慢慢落在地上,颇有兴趣的看着他,赵二郎颤颤地仰起头,声泪俱下,“华儿不易,日后若是跟在殿下身边,不能一辈子没有名分,殿下处置了母亲,处置了华儿的祖母,从此赵家便不能给华儿依托。 便是您如何宠爱她,也无法给华儿封号啊。” 听起来很有道理。” 赵二郎充满期待的点了点头,又听容祀不以为意的轻呵。 没有赵家,不还是有宋家吗?” 不止是李氏,所有赵家人皆抬起来头,错愕的看着容祀。 那人跨过赵二郎,轻描淡写地说道,“宋家三郎已经到了京城,入国子监后,待来年考个进士,孤给他高官俸禄,叫他宋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殿下…” 这不是你们赵家惯用的伎俩吗,孤还是同你们学的。” 他走过去,看着李氏好容易爬起来,又抬起脚,踩着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压到地上。 你是不是觉得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脚底碾着李氏的肩,慢慢挪到后颈,压迫的李氏半张脸都贴在地上,精致的妆发蓬乱的散开,面上灰头土脸的好似换了个人。ζΘν荳看書“孤想杀个人,花样多着呢。” 脚尖一抬,脚底的纹路在李氏脸上踩出波折。 赵家上上下下看着那个最尊贵的老夫人像狗一样伏在地上,哪还有半分主家的威严,此时的李氏,只不过是个衰老年迈的老人,苟延残喘着在那无计可施。 挑哪一种好呢?让孤想想…” 说完,他摸着下颌果真若有其事的思忖起来。 堂中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如催命的符咒,紧紧勒在每一个人的脑上。 刑部大狱有个关押死囚犯的地方,有一间格外有意思,里头空间狭窄,窄的只能容下一个孩童,人进去后,只能蜷成一团,吃喝拉撒都得在里头解决。 啧啧,还好是冬日,这要是夏日行刑,指不定要臭成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李氏惊慌的想动,想逃离容祀的掌控,她宁可现在一头撞死,也不愿忍受那种□□。 她一辈子都活的尊贵,不能临死被人像畜生一般对待。 孤再找个手活麻利的,每日在你身上割两刀,放放血。” 孤不会让你死的,你这样的人,阎王都怕。孤仁慈,暂且替他收了你这个老东西,待圈养半年,再将你送到他老人家身边。” 脚移开,在李氏挣扎着起身前,几个侍卫已经利索的将她掰开嘴,塞上一团破布堵住,那干瘪的腮帮子鼓的满满当当,接着,李氏被他们架起来,几乎是一路拎着出了厅堂。 走吧,带孤去看看你娘。” 走到堂口的李氏忽然惊恐的扭过头来,瞪着滚圆的眼睛咿咿呀呀的叫唤。 容祀乜了眼,轻轻朝她说道,“人家活的好好着呢。” 李氏被猛地一架,脆硬的骨头发出咯嘣两声,侍卫冷脸将她迅速的提了出去。 华儿,华儿…” 眼见着容祀揽着赵荣华的肩膀要走,赵大郎急急的爬过去,泪如泉涌,“你,你就饶了你祖母,让她别受那么多罪了…” 大伯迂腐刻板,为人小心本分,素日里对李氏的话奉为圭臬,极其尊崇爱戴,此刻见着亲娘被拖走,一时情急,哪里还顾得畏惧。 这一爬,更是用了他毕生勇气。 她不配…” 容祀还怕赵荣华脑子糊涂,心软之下听了赵大郎的话,此时见她理智清明,说话条理,不由放下心来,回头乜了眼赵大郎。 今晚睡个好觉,明日起,赵家还得不太平。” 梁俊的动作一向快,从不积压案件,况且临安之事脉络清晰,逻辑分明,若说有所顾忌,那就只有袁氏和安帝。 袁建都快凉透了,袁淑岚便是跑到安帝跟前如何哭诉,此事也没有转圜余地。 人走之后,整个赵家犹如分崩离析一般,互相跳起来指责埋怨。 赵大郎连声叹着气,赵二郎眼珠转的极快,与赵荣锦责骂了几声后,愈想愈觉得不安,便想回房偷偷收拾地契田产,趁着夜黑风高,带妻女逃离京城。 换个偏远的小城,凭着手里的银帛田产,总好过在这继续担惊受怕的好。 只是他的主意刚刚萌生,就被府门口的几十个侍卫打了回去。 前门后门,都围堵着健壮的侍卫,个个虎视眈眈,身强体健,他刚开门看了眼,就灰溜溜的跑回厅堂。 一席人哭天抢地的抱怨,赵二郎怂着肩,垂头丧气的说了声,“赵家完了…” 马车隆隆的往窄巷驶去,车内的两人静默无语。 赵荣华低着头,小脸绯红。 她时不时挑开帘子往外看一眼,确认是往母亲的院子去,这才安下心,继续沉静地坐着。 容祀倚着软枕,看着她故意避着自己的眼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放下身段从宫里出来,没有计较她逾时未归,还替她狠狠出了口恶气,她倒好,不投怀送抱也就罢了,这种时候,难道不该主动亲他一下,以示感激之情吗? 愈想愈气,他啪的放下脚,在赵荣华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谈身上前,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也不管她推拒低呼,只啃了个痛快,这才悠哉的直起身子,一副你奈我何的跋扈模样。 赵荣华憋着泪,眼眶红红的,那泪花明明就挂在眼尾,还是较劲似的不肯掉。 容祀有些烦,他最见不得赵荣华哭。 她哭的时候,就像在绞他的肠子,让他很是难受。 孤疼你,你委屈个什么劲。” 赵荣华仰起小脸,扭头看向帘外。 冷风穿过她的发,吹得车内一阵阵的清甜气。 孤的好脾气都给你了,识趣点,别跟孤放肆,别以为孤离了你不行。” 他碍着面子,冷脸警告她。 赵荣华非但没回头,还把身子又往外转了转,索性两只手臂压在窗边,将下颌也担在上面。 容祀本想继续放狠话,可他转念一想,过了嘴瘾,便下不来台要她,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昨夜就很不痛快,今夜若是还不能纾解愁苦,他肯定睡不着觉。 有些东西,食过一次,就惦记上了。 赵荣华就是这种要命的蛊。 一会儿看完你娘,不许跟孤闹脾气,孤给你准备了一件南珠镶嵌的美衣,你不知最大的那两颗,正正嵌在…” 他还没说完,赵荣华便扭过头来,愤怒的望着他。 容祀不明所以,见她双眸沁水一般盈盈发亮,不由继续说道,“孤帮了你,难道你不该报答孤一下,你可知孤的身子有多好,日日这么憋着,迟早会坏的!” 他说着说着,竟有种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遂愤愤地一甩衣袖,向她表达自己的哀怨。 殿下,您可以找别人,比我乖比我听话的女子京城到处都是,她们巴不得陪你睡觉,陪你折腾。 你就放了我吧,好不好?” 赵荣华说完,容祀就变了脸。 你把孤当什么,孤这样的人,岂是她们想睡就能睡的?” 孤不管,今夜孤就要跟你睡!”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4节 第48章 气氛剑拔弩张,两人怒目而视。 赵荣华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似初生的牛犊,毫不畏惧的对上容祀死寂般的凝视。 今夜,我不回宫!” 容祀一愣,幽深的眸子泛起一抹阴寒,“你再说一遍。” 她若是敢再说一遍,他就拧断她的脖子! 赵荣华半分都没有犹豫,不仅照说,还自作主张加了一句。 今夜,我不回宫!以后,我也不会回去了!” 说罢,那通红的脸往上微不可查的一抬,露出一截玉瓷般的细颈,在容祀眼里,这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他要是能忍,他就不叫容祀! 五指骤然握住那细颈,掐的赵荣华禁不住痛苦低呼,喉咙中的空气被一点点掠夺,胸腔仿佛被人用力压扁,又闷又涩的让她忍不住想要挣扎。 勉力睁眼,便瞧见容祀幽眸闪着笃定的光。 赵荣华欲攀抓反抗的手忽的垂落下来,只用眼睛一声不吭地死死盯着他。薆荳看書容祀起先是真想拧断她的脖子,可看着那小脸在自己掌中憋得青筋凸起,偏拧的很,紧咬着嘴唇都不肯哼哼一声。 他蹙眉睨着那人的脸,体内的火气疯了似的窜来窜去,窜的他坐立难安。 她凭什么有恃无恐? 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会杀她? 手指收紧了些,那眼睛痛苦的涌起水雾,长睫一合,掌下的颈项被捏的仿佛能听见骨头的崩断声。 容祀忽然将手一松,赵荣华的脑袋撞到车壁,软软的滑了下去。 难道她是一心求死? 容祀疑惑地坐回去,端正了身子,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对面那人,以极其顽固倔强的姿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背抵着车壁,重新坐到榻上。 鸦鬓桃腮,花颜眉黛,好看的像仙娥一般。明明从前都很乖巧,可怎么就突然失控了呢? 容祀想不通问题出在何处。 是不是因为对她太好,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被捏住了短处,非要找她才能达到极致欢/愉。 还是因为他初/夜太过雄浑威猛,眼下又表现的过于急迫焦躁,吓到了她,以致口不择言,说了疯话? 他狐疑的扫过去,见她喘息平复,眼眸似噙着水汽,不由起了恻隐之心。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赵荣华嫌恶的避开。 容祀乱窜的火气哪里还压的住,他将脸色一沉,不由分说攥住她的胳膊拽到自己怀里。 还闹!” 怀里的人不肯罢休,挣扎着便要往上起身,可她的力气对容祀来说,委实过于轻巧,三两下便被反剪到身后,整个人被迫迎向容祀。 胸口的剧烈起伏像山峦一般,柔软挺拔。 容祀的鼻子,一下撞到那处。 两人俱是一愣。 鼻间扑满她的香气,美好且又蓬勃的生长。 容祀垂下眼皮,下意识地扫向那片此起彼伏的画卷,她外面穿的是樱粉色如意云纹小短袄,前胸处的花色随着喘息不断变幻。 他抬起头,撞进赵荣华羞愤气恼的眼睛。 像要喷火似的。 容祀轻笑着,按住她的手,鼻梁沿着那处美好故意缓慢地滑到她的下颌,尖尖的下巴颌白皙滑腻,凝脂一般,他忍不住在那蹭了蹭,将她的脑袋噌的微微仰起,将那片白嫩噌的嫣粉火热。 旋即,他坐直了身子,往她面上一贴。 你想死,孤偏不成全你。” 后腰的手兀的松开,赵荣华被他压迫着倒在榻上。 容祀俯下身,乌黑的发垂到赵荣华腮颊,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两人的呼吸声在车厢内显得异常粗重。 如两只兽在殊死搏斗。 赵荣华的手撑在他胸口,抵着那下沉的重量,一刻都不敢松懈。 容祀笑她的自不量力,若他真想要她,别说她现在这样,就是给她把刀,抵在容祀脖子上,他也能把她揉碎到身体里。 颈上一凉,赵荣华往他手上一扫,却见容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膏,抠了一指,涂抹在她被掐过的脖颈处,那药凉飕飕的,漫开一股红花、五灵脂和天仙藤的味道。 她合上眼睛,暗暗松了口气。 容祀见状,嘴角咧了咧,不知在嘲笑赵荣华的不知深浅,还是在讥讽自己无端端的恻隐之心。 用了半瓶药膏,将那细滑的颈子涂得水润透亮,他收回手指,目光炯炯的看着平躺在身下的人,挑起眉眼戏谑。 还不起来?” 那孤可要躺下了。” 闻言,赵荣华忙不迭的坐起来,警惕的拢紧衣领后,又往对面挪了挪。 容祀有些惶惑,其实他本不想手下留情,只是脑子一抽,不听使唤地自作主张了。 胥临与一众侍卫将西厢房收拾出来,且已换好了被褥及盥洗的用具。 两人在屋内掩着门,窃窃私语了半晌,容祀就坐在堂中,看似从容地啜着凉茶,眼睛早已偷摸往门缝瞟了多次。 胥临与胥策面面相觑,各自耸了耸肩,主子连凉茶都喝了,这样冷的天,炭盆只那屋里一个,堂中敞亮,也是极其通透的,那些寒风无孔不入的钻进衣裳,主子出来的急,氅衣也没穿,此刻脸早就冻得惨白,偏还强装镇定,坐在那儿挺得笔直。 两人心中纷纷乞求,愿赵家小姐能体谅主子的苦心,早点出来,别让他在这里冻出伤病。 这厢心急如焚,屋里头却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 赵荣华从妆匣取出桃木梳子,为母亲解开本就蓬松乱遭的发髻,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梳顺,镜中的宋文瑶,依旧是一副呆滞淡淡的表情,就算不小心拽疼了头皮,也只是抬眼看看赵荣华,复又平视着镜中的自己,一眨不眨的盯着。 她多数时候都不讲话,也不回应赵荣华的问题。 这让给她篦头的赵荣华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宋吟听闻了信儿,惊得仿若做梦一般,当即撇了手边事,急急赶来看姑母,却因着容祀在,又巴巴折返回去。 他幼时见过姑母,只是那会儿年纪小,只记得姑母性格极好,又画的一手好丹青,她与姑父相识也是因着当年四处游历,开阔眼界,采风之时遇到姑父,两人初见便互相青睐。 任谁看,都是一段佳话。 可惜,赵家的老夫人横看竖看就是厌恶姑母。 胥策从院外进来,开门的时候,那股子冷风更是拼了命的往身上钻。 容祀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冷战,旋即挺了挺背,将目光投了过去。 殿下,宋三郎回去了,留了信,说明日再来。” 容祀哼了声,“孤男寡女,三更半夜,竟如此不知避嫌。” 胥策咽了咽嗓子,道,“宋三郎是赵小姐的亲表哥。” 容祀睨他一眼,“亲表哥就不能了吗?” 胥策被他噎了口,哪还敢去争辩,只得悻悻地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孤是为了他的清誉。” 门吱呀一声打开,容祀按在桌上的手悄悄攥了起来。 赵荣华牵着宋文瑶的手,走到堂中后,冲着容祀微微福了福身。 容祀没吭声。 赵荣华直起身子,扭头牵起宋文瑶,径直往西厢房去了。 容祀愕然的坐在那里,抬头看着那两人进了屋,竟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接着便愤愤不平起来。 且不说他今夜会不会留下,更别说胥临他们收拾了西厢房是给他睡的,就算他真的要回宫,她也该礼貌性的问一问,夜太深,若然就留下一起安歇了。 她就这么,无视了自己,跟她娘去睡了? 把他晾在堂中,吹着小风,她能睡得着? 胥策张了张嘴,“殿下,咱们也回宫吧,明早再过来。” 明早还来?孤脑子有病明早才来!” 容祀拂了拂袖子,起身拔腿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生生刹住,朝着西厢房狠狠剜了眼。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离不了谁! 一扭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屋里的人怔了怔,却没发出声响。 她看着院中的明晃晃的灯笼逐渐暗淡,嘈杂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大门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小院回归了宁静。 那股提在胸间的忐忑终于落了地。 葛嬷嬷已经在主屋睡下了,她病的太厉害,跟以前在采办处看到的精明老妇截然不同。两颊迅速的消减下去,眼球浑的病态尽显。 她粗略看过大夫写的方子,多半是来回阳的,人老了,阳气便会慢慢衰退,倒是无甚大碍。 母亲虽然不能与她沟通,却是很好相处,她不哭闹,也不喧哗,遇到事情便会静静等待。 赵荣华见她躺下后,又上前跪在床头,替她把被角揶好。 宋文瑶睁着眼睛,清澈的瞳孔里,赵荣华看见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她低头,额头碰上母亲的额,宋文瑶闭了眼。 两人的呼吸密密的交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在母亲的怀里,母亲温暖的手拍打着她的后背,一次次的哄她安眠。 眼睛湿了,她抬起头,手边的宋文瑶已经睡去。 她伸手将贴在那鼻梁的发丝抿到耳后,两臂横到床沿,脑袋搁在臂上,安静地看着熟睡的面孔,此时此刻,她们两人的身份仿佛颠倒过来。 母亲回到了稚嫩的幼时,而她在一夜间好像突然强大起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5节 肩上担着母亲与自己,她不能有一丝怯懦和退步。 当年的毒虽没要了母亲的性命,却损害了她的神经,若说天底下还有谁能治得了母亲,赵荣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师父。 她提笔写了“师父”二字,又很快将母亲的症状描述清楚,寥寥数字,满怀她的期许。 当初在赵府的时候,师父曾说,重逢与否,皆靠缘分,有缘则聚,无缘亦无需强求。 上回师父的出现,救她于李氏的苛待责骂之中,不仅能自制药膏调理身上淤痕,还习得各种有趣且不枯燥的制药法子。 这回母亲病症离奇,她只盼师父能再度如天神降临,让母亲神志重回清明。 夜虽冷寒,她却并不觉得难捱,靠着母亲温软纤细的身子,她侧起来,搂着母亲的腰,睡得格外香甜。 然直至丑时,容祀还平卧在榻上,一双眼睛睁的滚圆,脑中毫无睡意。 房外的一排宫婢皆穿着轻薄软纱,楚楚可怜地候在原地,被选来的时候,她们心中是暗自窃喜的,太子还是头一回挑选侍寝女婢,若是成事,往后便会高人一等,若再聪慧些,得封个封号,那日子便要羡煞旁人。 可她们盛装打扮,已在外间候了多时,炭火虽足,一颗心却是越等越忐忑。 几人互相看了眼,便听到里间传来轻微的走路声。 她们忙将衣裳领子往下拽了拽,低头跪直了身子。 容祀出来就看到一排雪白的身子,如酥烂的豆花,明晃晃的映入眼中。 橘黄色的光影下,那些美人个个扶风弱柳一般,像是剔了骨头,软绵绵的杵在那里,因为都低着头,他走到近前,便看见她们纤细的后颈,嫩嫩的白绵延至肩胛骨处。 都是宓乌挑的,顶顶好看的美人。 容祀走到中间那位眼前,看着那圆润的耳垂,低哑着嗓音说道,“抬起头来。” 被点中的宫婢满心欢喜,她缓缓抬头,眉眼弯弯,唇角微勾,斜飞入鬓的细眉自有一种妩/媚的美感。 容祀乜了眼,没再说话,抬脚又往前去。 那宫婢陡然丧气地垂下头,余光扫到他不停歇的脚步,直到最右手边,他才停下来,说了句,“都太丑了。” 一行几个宫婢,乘兴而来,败致而去。 宓乌进来的时候,容祀正在沐浴,丑时三刻,天都快亮了,他那身白肉,就要搓掉层皮,还在水里泡着。 你是不是有毛病?” 宓乌趴在屏风上头,俯视着水里假寐的容祀,啧啧道,“就这么一身好皮相,人家姑娘没看中,呵呵…” 尴尬的尾声,在看到容祀冷刀似的目光后,自觉咽了下去。 孤正想杀人来着,宓先生可真是了解孤的心意。” 别,我还没给你看孩子,可不能这么死了。” 宓乌嘿嘿一笑,把着方凳来到他跟前,语重心长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般待人姑娘,这要是我,我打死也不会回来。” 容祀手臂一僵,“什么?” 宓乌掰着手指,一笔一笔将容祀从前欺负赵荣华的事情一一数落一遍,声情并茂,讲的可真算是身临其境。 容祀阴沉着脸,咬牙啐道,“比起旁人,孤待她算是宅心仁厚了。” 宓乌点头,拍手称赞,“对,其实就有几次,差点掐死人家,差点溺死人家,还用你练武的腿脚把人踹的爬不起来,还有…” 容祀的眼神越来越沉,他直直地盯着宓乌的脸,叫他不情不愿地停止了絮叨。 所以…她现在不想睡孤,是因怕孤,不是因为不喜欢孤的身子?” 宓乌瞅了眼他精健的肩膀前/胸,“也不一定,兴许也不喜欢你这身子,毕竟天下之大,“勇”无止境。” 容祀冷冷嘁了声,显然并不相信宓乌的鬼话。 今夜他不该走的,走了再回去台阶难找。 主屋墙角还有张席子,他还不信柜子里找不出一床被褥,顶多就是潮湿些,凑合一晚,凭着他的身子,肯定能撑到天明。 只可惜,怒火烧毁了他的理智,竟让他稀里糊涂着了赵荣华的道,明面上是他有骨气的摔门而去,实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一夜憋闷,委实气堵。 水早就凉了,身子还是热的,糟心! 明儿一早你去给她娘看看,开个方子帮她老人家调理调理,别砸了你神医的招牌。” 他说的理直气壮,说完就一头没入冷水之中。 第49章 若说天底下宓乌最佩服谁,那必是容祀无疑。 他能不要脸到前脚说完狠话,后脚就腆着脸给人送温暖。 这事他自己不干,逼他一个无辜老人大清早在人门口守着,月亮还没落去光晖,家家户户的大门紧闭,街上除了起早贪黑的小贩,便只有他缩着脖子干站着。 容祀倒好,睁着眼睛熬了一宿,天明前将他撵出来,自己一头睡得正香。 宓乌把手揣进袖子里,耳朵趴到门上听了半晌,院中静悄悄的,看起来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作孽,养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 他去喝了碗馄饨,又就着油饼咕噜了一碗羊杂汤,身子暖和起来,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再去小院的时候,赵荣华已经起来,正在小厨房收拾,烧的黢黑的瓢盆被她整整齐齐敛到屋檐下面,锅上煮了粥,淡淡的米香飘到门口,宓乌打了个饱隔。 赵荣华扭头,看见是他,便直起身子,对他福了福礼。 宓先生,要吃粥吗?” 她从案上取来瓷碗,虽有倦色,面上却是比在宫里轻快许多。 宓乌摆了摆手,朝屋内使了个眼色,问,“你母亲醒了吗?我去瞧瞧,兴许歪打正着就能治得好。” 赵荣华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把瓷碗放下,引着宓乌往堂中走。 宋文瑶醒得早,起来后自己梳好了发髻,也没吵着赵荣华,就坐在屋内唯一的圆凳上,盯着睡着的赵荣华看了半晌。 甫一睁眼,赵荣华吓了一跳,不管是谁,被人老这么盯着看,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宓乌问了宋文瑶许多话,宋文瑶几乎都没有反应,只有听见“孩子”的时候,她微微抬了下头,目光落在站着的赵荣华身上。 赵荣华的心接着就软了,她背过身去,偷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宓乌搭完脉,脸色便变得肃穆起来。 你娘余毒未清,日积月累伤了根骨,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只是这疯症,治起来有些棘手。” 您能有几成把握?”赵荣华到底怀了希望,宓乌已是除师父外,她知道的最厉害的大夫,此人行事跳脱,粗中有细,然医术诡谲,风格与师父却是有几分相像。 不好说,得看命。” 宓乌从不轻易允诺,尤其是这种心里没底,还非得上手治的,治好治不好都是命数了。 那您还是别治了。” 赵荣华眼神一暗,难掩心中失落。 宓乌眉毛一倒,追着她到了小厨房,似不相信所听之言,“你方才说什么?” 赵荣华盛出来粥,如实答他,“您说要看命,我真的不敢让您对母亲动手,我给师父写了信,若他能赶回来,用药也不会跟您开的冲突,若他赶不回来…” 那你就勉为其难用我?” 宓乌可以忍受别人侮辱他,却不能忍受别人侮辱他的医术,再者,天底下比他更好的大夫,还真没几个。 赵荣华没再答他,去照顾了母亲吃饭,又将米粥送到主屋,葛嬷嬷坐在床头,房中的炭火已经熄了。 她有许多事情要忙,光是三人的开销,凭着她眼下的存银,只能维持月余。 宓乌走后,她就去了西市,找到与葛嬷嬷相熟的摊贩,同他讲好价钱,又花去一半银钱,买了绢帛和丝线,这才赶忙往回走。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院中传来清朗的说话声。 宋吟搬来一摞书籍,就摆在院中的小几上,他没坐藤椅,从檐下拖来杌子坐在宋文瑶旁边,他一面翻看书籍,一面冲着宋文瑶问,“姑母,你还记得这幅图吗,父亲说你为了画这幅插页,去了凉州,在那呆了三个月,回来人就又黑又瘦,可这幅画一问世,得了多少文人画师的追捧。 你看看,是不是用的西域铁线描法?” 他兴奋的指着那副画,赵荣华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双目望着画卷,似果真沉浸其中,竟随着宋吟的讲解,面上呈现出微妙的变化,这是她说了多少话,都没见过的反应。 姑母,还有这一幅仕女图,虽说是临摹,可线条生动,设色绚丽,我觉得比原作有过之而无不如。” 宋文瑶低着头,袖中的手指伸出来,抚上画中仕女的发髻,又扭过头,茫然的看着宋吟,宋吟连忙往前拖了拖杌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说道,“宋-吟,我爹是宋文清,是你哥哥,姑母,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 宋文瑶盯着他,然后又低下头,手指摩挲着画卷,不再有别的反应。 赵荣华抱着买来的东西,走到他俩跟前,叫了声“三哥哥”,又蹲下身去,唤了声“娘”。 宋文瑶没有应声,眼睛一直落在画卷上。 晌午宋吟留了下来,将小厨房里里外外收拾一番,又将院子里的大缸灌满了水,等忙活完,赵荣华也做好了饭菜,连同箸筷摆好后,她去屋里给葛嬷嬷送了一份小菜。 从宋吟的嘴里,赵荣华知道母亲自小钻研学画,加之她勤奋肯学,后来拜入周昉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女弟子。 周昉便是名动京城的画师,曾多次入宫给圣人及后宫贵人作画,因画风极具表现力,深受追捧。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李氏嘴里被贬的一无是处的母亲,竟是这样一个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的风流女子,这般人物,在整个赵家,人人可以唾骂,人人可以羞辱。 李氏是扭曲到何种地步,才会编排出此等恶语恶言侮辱母亲十几年。 饭后,宋文瑶坐在那堆书籍前,安静的翻阅,虽不搭理他们,却已是极其难得的变化。 宋吟要回国子监,待了没几个时辰,就匆匆离开了。 这事落到容祀耳朵里,却不是滋味。 仿佛宋吟在那不是待了几个时辰,而是待了一整宿那么长。 他吩咐了国子监,让祭酒给宋吟单独加了课,确保他每日需得披星戴月的上课后,才略微放下心来。 不就是几本书?他的含光阁藏书颇多,孤本珍籍,名家真迹能是宋吟可比的? 笑话。 容祀虽不舍得,还是精挑细选,找了压箱底的三本孤本,亲自包卷好后,交代胥临速速送去赵荣华手边。 这三本,都是他翻来覆去爱不释手的名卷,价值连城不说,与他而言,那是心尖上的宝贝。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6节 呵,他不信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赵荣华看见那三本书的时候,且不说没有容祀想象中的高兴,还颇为嫌弃的拎着书,将他们按进床头唯一的小柜中。 看着他们,就像看到容祀的脸,怎么可能舒服。 得到胥临的禀报,知她把书仔细珍藏起来放在床头,容祀颇为满意,又日夜不歇,去找了几本拳头厚的古籍,趁着宵禁前,催促着胥临往那送。 赵荣华收到书的时候,脸都绿了。 容祀就是故意折磨她,羞辱她,讥讽她学识浅薄,字迹丑陋。 她心平气和的接过古籍,对着胥临道过谢后,转头将他们连同那三本一起锁进柜中。 母亲看书时候,灯花爆开。 赵荣华穿针的手一停,连忙放下花绷子,用花剪绞去一截灯芯。 火苗往上窜了窜,宋文瑶的脸被灯火映得黄晕晕的,她仿若未闻,低着头,默默翻了页,静谧的房间里,两人各自忙着手头的事。 赵荣华绣好绢帕的时候,一抬头,宋文瑶已经趴在书上睡了。 宋吟带的那几本书,被她以极快的速度“啃噬”完毕。 从西市换了银子,赵荣华便去往书坊,买了笔墨纸砚,又去菜市选了两尾鲫鱼,一些青菜,没敢再做耽误,就往回走了。 许是走的急,拐角处没看见人,一头撞了过去。 两条鱼被拍到地上,扑腾着身子乱跳。 那人及时圈住了赵荣华的细腰,这才没让她往后栽倒。 两人站稳后,他就松了手。 赵荣华道了歉,转头就去地上找鱼和笔墨,也没看见自己撞得是谁。 程雍是从书坊来的,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她,自是十分意外。 那人捡起纸笔,将鱼拎起来后,不期然抬头。 正正对上程雍没来得及避开的眸光。 两人俱是一怔。 赵荣华最先反应过来,冲着他又说了句抱歉,便想拎着东西离开。 程雍见她手里的纸已湿透,遂指了指,温声说道,“那纸稀薄本就不耐用,沾了水容易糊,便是晾干后写字,也不宜成型。” 他说的委婉了些,赵荣华却听得明白。 便宜没好货。 以她如今的财力,买这样的纸着实算得上奢侈,其实她最该买的是炭火和衣食。只是为着能让母亲找回记忆,她不知还能做什么,心想既然母亲能看过往书卷,是不是也有可能提笔作画。 虽无把握,却总比不去尝试要好。 程雍见她小脸明媚生动,鼻尖沁着几颗汗珠,比在宫里时候鲜活许多,不由替她松了口气。 正好我也要买笔墨,不若你同我一起,我告诉你该如何挑选。” 赵荣华立时回拒,摇头道,“我只是用来胡乱画画,不劳程大人费心。” 说罢,又赶快福了福礼,转身就往巷子口走。 程雍杵在原地,看着那道纤细的人影拐过巷口,往右去了,这才回过头,去书坊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又买了颜料,跟了过去。 看见程雍的时候,赵荣华吃了一惊。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循着跟来的,只是不管为何,两人关系都没熟稔到此等地步。 程雍找了张小几,把东西放下后,与她耐心解释了哪些纸用来写字,哪些纸用来画画,便是几只狼毫小笔,笔尖粗细硬度也截然不同,他见她听得迷糊,索性帮其分了类,依次摆好后。 宋文瑶便走了过来。 程雍一愣,赵荣华想起来,介绍道,“我娘,她从前喜欢画画,最近刚认回她,她却不记得我,我想着兴许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没准会恢复神识,就…” 两人往小几上一看,俱是惊到。 宋文瑶极其自然的拆卸了颜料,调和后,选了几支毛笔按粗细硬度勾画线条。薆荳看書程雍买的纸极好,相见之下,赵荣华买的那一卷就黯然失色,上不得台面。 赵荣华又惊又喜,不知该如何表达眼下的心情,“程大人,若你不嫌弃,便晌午留下喝完鱼汤。” 程雍也是稀里糊涂答应下来,依着理智,他不该喝这碗鱼汤。 可若说依着理智,他更不该买了东西跟过来。 诸多琐碎,都被那碗鱼汤冲刷的干干净净。 临走时,程雍又逡巡了一圈院中陈设,暗暗记下缺少的物件,便告辞离开了。 容祀得知此事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他将从前朝议政归来,沿途听着胥临回禀赵荣华这一日是非,可谓是越听越恼火,走到半路,竟一甩袍子,冷冷笑道,“出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身后,走了十余丈后,容祀又生生刹住了脚步。 回含光阁焚香沐浴,更换锦袍,给孤备好车撵,孤今夜要去幸她。” 第50章 胥策和胥临虽然私以为主子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可看着容祀阴沉着一张脸,又觉得说出来等于自寻死路,便不敢忤逆,将偌大的浴桶灌满了温水后,按主子要求,又撒了一层木樨花瓣。 远远望去,金灿灿一片,衬的容祀那皮肤更加皙白耀眼。 他甚是仔细地搓洗着身上每一处皮肤,末了又打上香胰,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这才在千呼万唤之中,不疾不徐地迈出了浴桶。 容祀唇红齿白,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似含了万种风情,悠悠抬起,有种勾人亲近的错觉。 他虽俊美,却不女气。 皙白的手指搭在腰间,任由宫婢替他紧了紧佩带,外头的车撵已经候下了。 将要昂首踏出房门,容祀却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带上四个金狻猊兽炭炉,足量银骨炭,三床厚衾,几件明日穿的衣裳,女式也要两套。” 他思量周密,想着过会儿行事激烈,极有可能扯坏衣裳,他是断不能给她任何借口埋怨责怪。 今日她既能留程雍喝鱼汤,想必也能留下自己同寝。 程雍不过买了几张纸笔,岂能跟他送出手的孤品媲美? 坐在车撵上,他悄悄从袖中掏出那件做工精湛的珍珠小衣,映着烛光,正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似镀了层薄纱,手指抚在珍珠上,如同贴着她的皮肤。 容祀闭了眼,心中想的全是她光洁白腻的身子。 车撵走到巷口便停下了。 胥策来到车帘旁,低声说道,“殿下,巷道有些窄,车撵进不去。” 容祀眉心猛地揪起,抬手撩开帘子扫了眼前方。 若真过去,车轮就得卡住。 片刻后,他穿了熏过香的氅衣,神色凝重的走下车去。 从巷口到小院不过几十步,宵禁之后,容祀所带的侍卫随从便显得有些格外隆重,一群人乌泱泱地跟在其后,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容祀叩开了院门。 赵荣华看见他的一刹,只以为他是要去举行拜祭,梦游走错了地方。 殿下,您有事?” 她没打算让开,就那么堵着门口,将容祀和一众随从挡在院门之外。 容祀身上很香,就像浸在香粉堆里,只喘着气,便能喷出浓浓的香味。 赵荣华怕逆了他的心意,语气并没有很强硬,依旧是慢吞温顺,挑不出错的样子。 容祀没好气的睨她一眼,伸手将她肩膀一推,边走边道,“孤自是有事,”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盯着赵荣华上下逡巡了几回,拧眉责问,“你身上什么味?” 赵荣华反应过来,举起手凑到鼻间,的确有股几乎闻不出来的臭味,将将倒了夜香,还未来得及净手。 她眼看着容祀跨进了堂中,那绵长金贵的袍子就那么拖沓在地上,广袖滑至肘间,进门时被门框的倒刺勾起了丝线。 葛嬷嬷歇的早,又因着喝了安神汤,睡得分外深沉。 宋文瑶临摹了两幅旧画,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被赵荣华哄到了床上。 她好容易有闲暇时间能做做女红,贴补家用,这才绣了半幅面,容祀似挟着怒气来了。 绣给谁用?” 容祀捡起花绷子,瞧着上面的鸳鸯戏水,嘴角一勾冷笑,信手撇到一旁,“丑死了。” 赵荣华被他噎的不想回话。 有吃的吗?” 沐浴净身毕竟耗费体力,加之他从前朝回来,忙的根本没有闲暇用膳,此时坐在堂中,腹内竟然隐约有些饥饿感。 没了。” 一点都不剩?” 赵荣华委实不明白他三更半夜为何抽风至此,于是又郑重地点了点头,笃定回道,“除了晌午剩下的半碗鱼汤,旁的全都没了。” 容祀拇指一紧,斜挑的眉眼恻恻的弯了弯,“孤平生最厌恶喝鱼汤。” 赵荣华莫名其妙的乜他一眼。 说话间,胥策指挥着侍卫陆续将四个炭炉抬了进来,摆在本就不大的堂中四角,里头的炭火燃的刚刚好,灼烧着很快让堂中温热起来。 容祀解了氅衣,见她站的离自己甚远,遂主动走上前去,攥着她纤细的腕子,径直来到盆架前,将她的手按到水里,不由分说涂上香胰,反复搓,反复揉,来回换了几次水,确认没有一点味道后,这才反手抓住她的手指,团成一团拢在掌心。 孤今夜来,是要来幸你的。” 他神情从容,说完那脸竟也丝毫不见转红,仿佛从旁站着的侍卫都是木头雕的。 赵荣华气急败坏的往外抽手,容祀又紧了紧,索性把她抱到膝上,仰面堵在她胸前,埋进去便是狠狠一通啄咬。 他动作突然,赵荣华根本无从推拒,被他就着蛮力占尽了便宜,当真又又羞又恼,偏偏不敢发出声响,唯恐惊动了母亲,叫她撞见如此情形。 那些侍卫早早背过身去,虽看不见,声音却能听得真切。 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口舌之间令人面红心跳的砸咂声,赵荣华的下颌被他握住,仰面露出一片嫩滑的颈来,他上前,舌尖触到后,禁不住跟着颤了下。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7节 房门咔哒一声,宋文瑶披散着头发,从里头走了出来。 赵荣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恼羞成怒地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背,容祀一松,她就跳了下来,连忙背对着宋文瑶,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 宋文瑶迷茫的看着堂中众人,又慢慢转头,最后朝着容祀走了过去。 当宋文瑶手中的茶泼了容祀一脸的时候,赵荣华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人的脸几乎本能的呈现出杀机,阴鸷的眸中闪过狠辣的凉意,在他的短刀□□之前,赵荣华连忙跑到宋文瑶面前,拉着她跪倒在地。 殿下金尊玉贵,大人大量,求您饶过奴婢母亲的冒犯之罪,奴婢与母亲必感激殿下恩德,时常为殿下在佛前烧香祝祷!” 容祀顶到天灵盖的怒火,被她这一席话,慢慢安抚下去。 他的手按着刀柄,轻轻□□后,将刀尖指向地上那两人。 孤心胸狭隘,有仇必报。” 除非…” 刀尖落在赵荣华腮边,薄刃清楚的倒映着她的眉眼,宋文瑶又想起来,却被赵荣华握住了胳膊。 你让你娘去主屋,孤亲自告诉你…” 容祀移开短刀,刀尖划着她的发尾,斩落了一捋青丝。 胥策与胥临做事伶俐,宋文瑶被送进主屋,又从外面反锁了房门后,他们便从外头往西厢房挪被衾,且又从堂中搬了两个炭炉进去,重新加满了银骨炭,将两套崭新的衣裳挂到衣架上,这才匆匆退出了房门。 过来啊,”容祀坐到床上,伸手拍了怕柔软的被褥,将腿往膝上一搭,后倾着身体满是轻浮的模样。 让孤仔细瞧瞧,好像瘦了,脸比以前尖了些。” 赵荣华上前,任由他握住自己的腰,慢慢环到身后。 那手细长,三两下解开带子,轻而易举脱了她的外裳。 腰也细了,”容祀啧啧,伸手往上抚过,“这处仿佛饱满许多,又软又弹。” 赵荣华的脸颊绯红欲滴,听着他的混言/秽/语不由得闭了眼睛。 容祀执着于给她穿上那件珍珠美衣,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刺激着她的感官,那夜烛火跳动的羞/耻再度涌来。 容祀将她抚了一遍,从头到脚,摩/挲着珠子发出绵密的碰撞声。 垂下的珍珠悬在胯上,盈盈似水,随着轻微移动而变幻光彩。 容祀蹲下身去,拥着她一同躺在覆了三层衾被的床上。 珍珠硌着他们彼此的皮肤,压出粉色的印记,又滑到旁的位置。 这是什么?” 容祀低眉,瞥见床头小几上摆了一盘药草。 赵荣华仰起头来,抓着身旁的衾被,哼了声。 容祀的手指趁机进了温软。 另外那只手移开了小几上的托盘,探到那本老旧厚实的古籍上。 眼神冷了下来,他翻过来书,果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是他的藏品,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孤本,他的心头肉,就这么当做垫板一般,垫在了药草盘子下面。 容祀起身,将她按到衾被上,把书举到她面前,又问,“看过吗?” 赵荣华红着脸,不情不愿的回了声,“看过几页…” 这书写的枯燥晦涩,对于不爱读书的她来说,委实算得上精神折磨。 不过却也是有用的,倘若夜里睡不着,点了灯,看上小片刻,那睡意不知不觉就来了。 尤其最近,她要同时照顾葛嬷嬷和母亲,还要想尽法子赚钱,绣品很慢,且回报不高,故而她开始研制药膏,先做的便是仿宫廷贵人用的蜜合丸。 小几上的这盘菜,有几味便是斟酌未定的。 那孤考考你。” 容祀觉得自己的怒火快要压不住了。 这书他自己读了多少遍,且不舍得,她竟如此作践。ā陆ksw.com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下,”赵荣华一咬牙,反客为主,将他推倒,自己解了珍珠小衣,俯身贴了上去。 软玉在怀,柔滑的似凝脂一般,容祀喟叹着,掐着那细腰将两人合成一体。 这夜过的极为漫长,后半夜的时候,能听到屋檐滴答滴答下雨的声音。 容祀抱着她,从床上掉到地上,靠着金狻猊炭炉,将她反剪过来,怼到墙壁。 身前如同覆了一层霜,而身后又热的浮起细汗。 赵荣华被他磨得失了筋骨,瘫软地挂在小几上,任由其不厌其烦的动。 后来实在撑不住,她欲行那夜诡计,想让他早早卸了。 谁知刚要压他,容祀却反映迅速的退了出来。 大掌箍着她的后脑勺,将那热/喘的小脸对向自己,“孤说过,孤的身子强健的厉害。” 第51章 晨起时,外头天色青蒙蒙的,似将院子笼在一团云雾里。 枝头的柳枝不知何时抽了芽,于灰败间窜了新意,雨丝轻柔洒落,冰冰凉凉的打在脸上。 胥策靠着墙壁,打了个盹,脖颈进了水汽,一惊,人猛地清醒过来。 房中总算歇了动静。 小巷里的炊烟袅袅漫漫,带着米粥小菜的清香,胥临摸着空空如也的小腹,与胥策同时咕噜了几声。 西厢房门响了声,两人立时站好,容祀餍足地负手踱步而出。 开春了…” 正是万物复苏,动物交/呸的好时节。 赵荣华艰难地从厚实的衾被中爬出来,咬牙穿好衣裳,理了发鬓,又仔细清扫起房中污秽。 她湿了帕子,边擦床铺边吸了吸鼻子。 昨夜容祀做到兴起时,贴着她的耳朵用暗哑的嗓音威胁,“孤说过要睡你,就一定能睡你。 别以为你在宫外孤就拿你没法子,劝你收起小心思,想算计孤,不如想想怎么取悦孤。” 他意有所指,说的自然是赵荣华逼他不能尽兴,无法深入的小聪明。 你我都是初试云/雨,放心,只前几回难受些,往后孤会让你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宋吟做了监生,再有两月考试后,孤许他一个好前程。你舅舅擅长工笔丹青,只留在临安画山水画鱼鸟太过可惜,孤将他调到宫中,封御用画师,闲暇画画仕女图,鞍马图,日子可不比临安好上许多? 至于宋二郎的亲家,孤已向父皇请了明旨,正式封其为临安县令。” 孤对你,可真是仁至义尽了。” 赵荣华叠好被褥,连同那几本古书,一起摆到显眼的位置。 她焉能听不出容祀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日之后,舅舅一家便会迁到京城,她若是再敢耍小聪明逃走,那就是置他们于水火之中。 浓情之时,容祀与她凑近耳朵承诺,“孤抬举了你的家人,皆是因为孤喜欢你。只要你听话,孤会一直这么宠你,疼你。” 那手比拿笔时更要灵活,三两下点画,于柔软晕上浅淡,将纯白勾成春水。 若她不听话呢? 是不是就要像从前那般,攥起手掌掐断她的喉咙。 说到底,容祀想要的不过是一具得体的身子,能在他的掌控下笑,亦能在他的折磨中哭。 能合他心意,亦能纾解他的随心所欲。 少女怀/春之时,她也曾与裴雁秋憧憬过日后携手共度之人。 裴雁秋有傅鸿怀,自小的青梅竹马之意,赵荣华见惯了两人情投意合的默契样子,心道所谓良人便恰如裴傅二人,不必多言,只几眼相看,便能将彼此的心思揣摩清楚。 她收拾好屋内,转头不放心的又扫了一圈,没有留下痕迹后,才推开直棱窗,任由冷风卷入,洗涤了屋内的浑浊之气。 雨丝勾缠上来,她略微抬眸,便瞧见窗外有人探身过来,好看的桃花眼轻弯映出她的身影,容祀趴在窗上,侧脸怼上前来。 陪孤出去用个早膳?” 他对赵荣华,可谓是用心良苦,志在必得。 孤昨夜累着你了?” 胥策和胥临脸上一红,忙不迭让开了地方,将檐下本就敝塞的空间悉数留给他来放肆。 赵荣华被他臊的不知如何回话,愤懑的一抬眼,转头就要走。 容祀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往身前一拉,“孤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竟两手圈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将赵荣华抱出了窗外。 檐下地上有几片碎石头,赵荣华觉得眼熟,还未开口,容祀不屑的嗤了声,“残次砚台,劣质毛笔,孤就轻轻往地上一扔…” 他低头侧目,见赵荣华一脸悲愤,不由补了句,“放心,孤会再赔你一副的。” 容祀所说的地方,是离住处不远的宅院,五进五出,比起葛嬷嬷的小院,宽敞开阔。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院中栽种的绿植亦是贵重罕见之物,许多是从南边来的。 他一路抓着赵荣华的手,心情甚是舒畅。 领到膳厅,他将赵荣华轻轻一环,抱到膝上把玩着那只柔软的小手,颇为得意道,“你不愿回宫,孤不勉强。” 赵荣华眉眼一瞥,对上那双含笑的幽眸,容祀刮了下她秀气的鼻梁,指肚摩挲在她唇角。 你那住处实在狭隘,孤这把骨头都快被硌断了,做也做得不痛快,且有些不隔音,到底你娘在,孤收敛了些…” 不要脸。 赵荣华没动,垂了眼睫藏起心思。 往后孤得空就出来,你也不必带自己的衣裳,孤会着人备好各式寝衣,华服,”想想容祀便觉得心中激荡,略一抿唇,竟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8节 只是孤近些日子会比较繁忙,你也不必焦虑,不必患得患失。” 如同安帝身边那些美人,争风吃醋者比比皆是,明面上相处太/平,背地里却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彼此。 想到这里,容祀便不得不想到袁氏。 柔妃即将临盆,袁氏为着袁建的事情一筹莫展,虽想尽法子在安帝面前卖弄可怜,招惹疼惜,然安帝惯是个会搪塞敷衍的,三两句打发过去,再回头便尽量避着袁氏,唯恐被她缠上。 容祐是个孝子,衣不解带守在病榻前伺候了数日,人也比刚回京的时候瘦了一圈。 容清韵虽消停了许多,眼睛却一直盯着柔妃,唯恐她肚子里生出一个皇子,那贱婢跟着母凭子贵。 有袁氏和容祐在,容清韵就算胡闹,也做不下什么业障。 容祀叹了口气,捏过她的下颌凑到自己唇边,啄了啄,意犹未尽地抵在她胸口,“给孤绣个香囊。” 赵荣华被他扰的心烦意乱,低眉握住他拇指的玉扳指,瓮声道,“殿下用这个来换。” 容祀痛快地摘下扳指,放到她手心,心里不由暗道:果真女儿心思,稍稍用些强硬手段,她便依从了自己。 今日要扳指,明日便会要旁的,你来我往,送的都是贴身之物,日积月累,她又怎能离得了自己的恩宠。 人啊,最怕习惯,习惯之后便会依赖,若哪日看着自己宠了旁人,可不就跟安帝身边那些女人一样,活生生要醋死。 容祀还真想看看赵荣华吃醋的样子。 低头,见她小心的将玉扳指收进荷包里,拉上带子,果真是一副娇羞赧然的模样。 他扣着她的后颈,将她并拢的膝盖分开,盘到自己身体两侧。 手往上托着,仰面亲了亲她皙白的前颈。 赵荣华按着他的肩膀,好容易止了颤抖,却被那人凌空托抱起来,挂在肩膀一晃一晃的带到紫檀木雕花方椅上。 天旋地转间,两腿搭在扶手,容祀就势欺了上去。 做好的汤羹荡漾着在门外撒了一地,黏腻的粥液沿着青石板砖滑入缝隙,柔嫩的青草不知何时从泥里钻出身子,挣扎着,向上攀爬。 雨丝渐大,牛毛似的发出簌簌的响动,一阵高过一阵的水势,撞开了泥土的硬壳,将那青草洗涤一新后,又慢条斯理洋洋洒洒地灌下冰凉。 锦衣挂在肩上,从后遮住了两人身影。 容祀跪在椅面,极其虔诚地像行着最隆重的仪式,兢兢业业,不肯虚与。 雨越来越大,浇的人香汗溢出,呼吸急促。 待胡闹完。 屋檐下的雨水滴滴答答汇成了细流,沿着台阶一点点的滑到坑里。 房中只余下两人微微的喘气声。 赵荣华背朝上,趴在榻沿动弹不得。 一张小脸被硌出红印,正压着手臂合眼休憩。 容祀撩开薄衾,露出如雪般铺开的柔腻画卷。 美玉一般,丝丝缕缕是或浅或深的嫣粉图案,跟枝上含苞待放的骨朵,指肚落在上头,便能揉开花瓣,揉出晕染。 他覆上去,脸颊贴着她后脊。 汗液是香的,一层层地溢开,将那皮肤浸在温润中。 盈盈一握的小腰,如长颈玉瓶般婀娜,后/臀翘且弹,堪堪被一抹绣牡丹的衾被遮住,只露出圆润洁白的足尖。 绷的紧紧地,连指甲盖都是粉粉的颜色。 他又热了起来。 说好的一起用早膳,折腾了大半晌,日头撵走了云彩,将院中的积水晒得温热,他才依依不舍的坐进桶里,洗去汗渍与她的气味。 赵荣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留下用午膳了。 容祀惦记着宫里的事,没再强她,自行吃饱后,又乘上新换的撵车,从院门口径直赶回宫城。 院中站了十几个婢女小厮,赵荣华出门的时候,他们就杵在两侧,恭敬地福下身去,目送她走出大门。 一出门口,赵荣华便忍不住扶了墙,两腿酸且软的厉害,尤其胯骨处,似被生生碾开,走一步,就磨得厉害。 宋文瑶与葛嬷嬷在院中坐着,看见她后,葛嬷嬷忙站了起来,叫了声“小小姐”,复又上去搀她。 她是老人,从前伺候李氏的时候,知道姑娘经事后的尴尬,只打眼看她走路姿势,葛嬷嬷便心知肚明,将她扶到房间里,又赶忙去厨房烧水。 浑身都是印子,赵荣华厌恶的闭了眼,只浸在水中,连搓洗的气力都没了。 容祀也是真忙,自那日后,足足隔了半月,都未见他出宫,赵荣华过的提心吊胆,却也难得肆意了多日。 舅舅来了信,说是再有两日便能入京,言语间旁敲侧击想问她的近况,无非怕她委身容祀,受了欺辱不肯吱声。 这事也是宋吟往家写信说的。 外人都以为宋家祖坟冒了青烟,这才短短几日,便青云直上,鸡犬升天。 只有宋文清明白,太子把他们宋家捧到眼前,既能借此拿捏住他那外甥女,又能趁机清扫袁建一案余犯。 从此以后,若要独善其身,怕是再也不能了。 苦心不负,赵荣华调制出了蜜合丸,自行服了一粒,通体幽香,便是经过一宿沉寂,翌日起来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 比宫中见到的那几丸,更要胜上数番好。 她分装了两瓶,听见院中有人说话,抬头支开窗牖,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愣了神去。 院中那人亦是如此,捏着帕子在眼尾拭了拭泪,红着眼眶弯了弯唇,破涕而笑似的喊了声,“你就避着我吧,左右我是要来找你讨盏茶吃。” 裴雁秋说完,又禁不住落了泪,抽着鼻子走进门去。 我现下的处境,你最好不要同我牵连过甚。”赵荣华握着她的手,举起帕子替她擦了擦眼睛。 从前你叫我忍,我忍了,袁氏发了邀帖那会儿,我本不想进宫,可惦记着能见你一面,我还是去了。 你不知我看着你在旁边侍候,却只能装着跟你不认识,心里刀绞一样。 我气我自己无能,帮不了你…” 裴雁秋越说越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滚落,她来的时候便想好了,无论如何也得笑着,别叫她烦心。 可真正见了面,才发现自己根本管不住情绪,一旦泛滥,任凭如何克制,还是失了控。 赵荣华走上前,搭在她的肩膀似从前那般拍了拍,笑道,“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赵家出了事,却也跟我再无关联,我虽没了倚仗,比之被李氏钳制的时候,不也自在了许多吗?” 裴雁秋是知道李氏为人的,也正因如此,她才央着祖母与赵家往来不断,不是有多顾念祖父与赵家老大人的情谊,而是觉得赵荣华自幼过的不易,同样年岁,两个女孩子便日渐惺惺相惜起来。 淳淳,你那祖母…呸,李氏,我从前还以为她只是严厉些,却没想过她从里到外都是黑的,阴毒的厉害。 幸好,伯母福大命大…” 两人看了眼院中呆呆看书的宋文瑶。 给师父写的信一直没有回音,赵荣华从起初的满怀憧憬到现在日日没了信心,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装作不在意,为母亲搜罗城中画师名作,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母亲身上才散发出别样的光晖,才不再空洞茫然。 那事是真的吗?”裴雁秋犹豫再三,还是攥着帕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傅鸿怀与她暗示过太子跟赵荣华的关系,她自是十分震惊。 在她心里,赵荣华就算没有赵家做荫,亦能凭着姿容性情嫁个不错的男子做夫人,总好过没名没分跟着太子。 她如今年岁小,又是雪肤花貌,水灵的叫人恨不得藏在身边不让外人觊觎。 可往后呢,不出两月太子便要选妃,那时不管是谁,总归眼中容不下赵荣华这么一粒沙子。 不会是真的吧!” 看她低头默认,裴雁秋忍不住拔了声搞,又怕被人发现,连忙握着她的手,低声劝道,“淳淳,你别犯拧,那人招惹不得!” 我知道,”赵荣华哪里敢招惹他,自从知道太子要选妃后,她就暗暗盼望那一日早些到来,也好充盈容祀的后宅,叫他无暇记挂自己。 她也了解,太容易到手的东西,往往食上几次便会乏味,故而容祀索取时,她极尽耐心忍受,也未做挣扎反抗。 依着那人的性情,合该厌倦了。 你瞧,这几日我绣了几条帕子,正巧上面花色趁你,月兰绣球,你可真会挑日子。” 她从花篓里捡出一条帕子,两手展开,露出左下角硕大的绣球花来,裴雁秋伸手一戳她的额心,摇头道,“惯会插科打诨。” 赵荣华咧嘴一笑,“你放心好了,我心中明镜似的,必不会将自作多情地巴望他是良人,只不过眼下…眼下不能推拒,往后便好了。” 那日他要香囊,她便跟他索要了一枚玉扳指,并非恃宠生娇。 而是那枚玉扳指成色极好,又不是容祀珍爱之物,她尽可拿去西市质库换成银子,掌柜也是识货的,给了个不错的价钱。 有了这笔银子,她购齐了蜜合丸的药材,还给家里添置了许多物件。 裴雁秋往家中跑的勤快,每回都要带上好些赵荣华爱吃的小食,她为人低调,出行只带两个随从婢女,于这巷子住户来说,已是很稀奇了。 更何况这日添了两个小厮等在门口,那些上了年岁的妇人便三两成堆,凑在一块看热闹。 就说那姑娘来历不凡,你瞧下人穿的衣裳,体面的很。” 老葛究竟是什么人,我竟没看出她还有通天的本领。” 关老葛什么事,你看文娘和那仙女的模样,像不像母女,文娘大概就是大户人家走丢的,人家找了过来,又不想带回去,所以留在老葛这养着。” 你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 裴雁秋拉着赵荣华出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她们的闲话。 饶是走出了巷口,那些人仍穷追不舍的念叨,非要扒明白赵荣华身份似的。 别理她们,你越搭理,她们越是起劲。” 裴雁秋哪里见过这种人,裴家所居之处安静富贵,左邻右舍虽不一定是高官世族,气韵到底差不到哪里去。 赵荣华拽着她的胳膊,眨了眨眼劝道,“不是要带我去捏泥人吗,迟了我可去不了。” 青州府来了捏泥人的匠工,在西市口开了一家店肆,日日门庭若市,将那西市口围的水泄不通。 赵荣华跟裴雁秋到的时候,店内小厮正在理柜,匠工在门外刚支开摊子,已经有人等着取货了。 他捏的泥人泥虎都会叫,关键模样好看,不像旁人捏的那般骇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裴雁秋拉着赵荣华的手,翘脚看见傅鸿怀后,禁不住面上一红。 而傅鸿怀身边,同时站起两个人,一个是梁俊,另外那个便是朝堂新贵,太府寺炽手可热的程雍,程大人。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59节 两人视线对上后,赵荣华脑中忽然绷了根弦。 若容祀繁忙理政,定然不会闲着这三个人,那此三人得空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容祀忙完了? 她胸口一滞,双股不觉有些打颤。 第52章 宓乌从灵鹊阁过来,正巧看到容祀在屏风后赤着胳膊穿衣,他刚沐浴熏香完毕,房中又没有开窗,闷闷的全是浓烈的香粉味。 你不觉得自己像个贡品一样,费心费力把自己包裹成别人喜欢的模样,还自诩得意,仿佛占便宜的是你自己。” 若你尝过其中滋味,定会比孤还要饥/渴…”容祀拢起衣领,任胥策低头为他束好佩玉,挂在腰带间,低头又道,“罢了,此事与你说不通。” 宓乌眯眼不屑道,“我劝你浅尝辄止,别到最后陷入其中,拔不出来。” 容祀面上浮起冷笑,意有所指地勾唇走过去,“那就在里边待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反正孤也是个短命的。” 竖子无状!”宓乌又气又恼,忍不住啐了口,“呸呸呸,满口浑话,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这么久了,你那师姐一封信都没回,若有指望,你能不早早知会与我?别自欺欺人了,孤心里有数,活一日,赚一日…” 你有个屁数!” 宓乌气的摔门而去。薆荳看書 胥策与胥临赶紧站到一边。 容祀眯起眼睛,低头看着腰间系好的带子,自己理了理,轻轻一笑,“真把孤当傻子了…” 撵车上换了薄软的毯子,照例备了狐裘氅衣,以防冷雨侵骨。 炭盆旁边摆置着两本游记,几册小传,他随意捡了本,斜靠着软枕翻看起来。 这本是周昉在世时,游历山川采风所做,早期作品,锐气蓬勃,与他晚年的画作相比,虽不够饱满成熟,却贵在处处可见的生机盎然,鲜活勃发。 便是连花鸟虫鱼,都仿若赋予了生命,刻画细腻,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 他看了几页,便觉得有些困倦,连日来的忙碌,一旦稍稍松懈,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我要睡觉”,他将书盖在脸上,合眼眯了过去。 …… 看,他左右手分别捏了两个小娃娃,左手捏的是女娃娃,右手捏的是男娃娃,”裴雁秋惊讶的拽了拽赵荣华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嘀咕,“可我怎么瞧着那两个娃娃这般眼熟呢?” 傅鸿怀低下身来,扯着她的衣角,裴雁秋抬起头,傅鸿怀朝她努了努嘴,分别看向两边的程雍和赵荣华。 裴雁秋恍然大悟,瞪圆了眼睛捂住唇,傅鸿怀会意的点点头。 匠工捏的,可不就是程雍和赵荣华! 自赵荣华坐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容祀会不会来。 一面安慰自己,她还没有勾人到让容祀如此迫不及待,一面又暗暗担忧,那厮是个不用脑思考,只用身子行事的主儿,万一真去了呢? 万一在那大宅没等到自己,他又去叨扰母亲,惊了母亲心神,又该如何? 她思来想去,终是难以心安,遂焦急的站起来,想跟裴雁秋寻个借口回去。 那匠工手下的两个娃娃都捏好了。 姑娘,老规矩,开门头一遭生意,图个乐呵,捏的不好,你们二位多担待。” 说罢,一个娃娃给了赵荣华,一个娃娃给了程雍。 赵荣华哪里还敢挑刺,急急道了声谢,又抱着娃娃跟裴雁秋编了个由头,同众人道别后,急匆匆往家中一路小跑。 程雍低下头,看着手里这只娇憨可爱的泥娃娃,不禁用拇指抚触到那发顶的小髻,揉了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荣华看着院门敞开,心里知道不好,也没顾得上揩汗,提起裙角就迈了进去。 院中气氛冷凝,两侧齐刷刷站了十几个面目肃重的侍卫,容祀正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的戳着热茶。 葛嬷嬷拘谨地站在旁边,独独未见宋文瑶。 赵荣华心里就像被人扯了一下,她绕过容祀,直直奔进房去。 宋文瑶站在墙角,面向墙壁,背对着自己,像一根呆立的木头,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赵荣华的愤怒像山火一样,噌的窜了出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后,小兽似的冲着容祀低问,“您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容祀一愣,方才还气她招呼不打,眼下更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暴脾气惊得半天没说话。 赵荣华见状,更加觉得容祀理亏,愤愤地一扬手指,指着门外憋屈的气道,“您想做,就去那院子等着!” 容祀拧起眉心,眸中已然起了恼火。 赵荣华浑然不觉,或者说她就算看清楚了,脑子也不允许她温声软语与他交流。 我是个人,又不是个玩物,一刻等不到,您就跑到我家里端架子,使脸色!” 我母亲受不得惊吓,您偏偏置若罔闻,只由着自己心情行事! 您就这么着急,还是您笃定了我就是低贱,就是该由着你欺负!” 容祀往后一靠,一言不发地听她呜咽着嗓音指责自己。 赵荣华的眼睛红了,鼓着腮颊不肯罢休。 母亲若是有个好歹,我就…” 容祀轻嗤,支着下颌侧脸笑道,“你就如何?跟孤拼命?” 简直愚蠢可笑! 还真把自己当褒姒,把他容祀当周幽王了? 赵荣华咬着牙关,显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容祀弹了弹衣裳褶皱,起身一把擒了她的手腕,拖拽着就往厢房疾走。 放手!”赵荣华跟狼崽子一样,不管不顾就去抠他的虎口。 容祀吃疼,却不松开,狠狠睨她一眼,冷笑着威胁道,“再敢放肆,孤就灭你九族!” 赵荣华心口一顿,趁这空隙,容祀把她拖进门里。 他力气极大,又是蓄了满腔怒火,赵荣华被甩到地上,掌心按着青砖,登时就擦破了皮肉。 孤就是一刻都等不得,孤就是要欺负你!” 说罢,他从案上抱起一摞书册,举高了就要往地上扔。 宋文瑶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容祀手里的书,面上是从未见过的着急。 电光火石间,她喉咙发出“啊”的一声,紧接着便上前举着双手,想要接下那一摞书册。 容祀嗤了声,放下胳膊将书拍到案上。 宋文瑶如获至宝的抚着书封,一本一本的查阅梳理。 孤的爱本就少的可怜,全被你浪费了。” 容祀转身就往外走,在赵荣华迷惑不解的目光中,那人率一众侍卫气势凌人地出了大门,连头都没回。 葛嬷嬷这才跑进来,愁苦着老脸叹道,“小小姐,殿下进门后就问你去了何处,旁的什么都没做,你真真冤枉他了。” 赵荣华愣了下,葛嬷嬷把她搀起来,又道,“他给夫人送了几卷书,我蠢笨,看不懂是什么,只是绝非你方才说的那样…殿下他定是生了你的气,哎。” 只是送书? 那母亲缘何会面壁沉默,像是受到重创一般。 赵荣华不明白,容祀更不明白。 怎么自己满心欢喜的挑了周昉的画作,过来孝敬她母亲,竟没讨得丁点好处,反惹一身臭骂? 图什么? 他一脚踹飞了眼前的圆凳,又不解气地猛一拍打案面,震得薄瓷裂作几瓣。 精/虫作祟。 他起身横到软塌上,连鞋也没脱,就那么兀自生着闷气,两手交叠着压在脑后,听见门响也不抬眼。 殿下,若不然您过去跟赵小姐说清楚?” 容祀斜觑着开口那人,胸腔一震,“孤是疯了吗?” 胥临还想说什么,被胥策拽出门外,朝他使了个眼色后,两人又蹑手蹑手从外头合上门。 要不然你去赵小姐那看看?”胥策的声音一响,榻上那人便掀开了眼皮,静静地竖起耳朵。 殿下会生气的。” 呵,胥临这个蠢货。 你不懂,咱们殿下嘴硬心软。” 呵,胥策你可真是自以为是,孤是恶狼,不是羔羊! 这回儿殿下是哄不好了,我瞧着不用半个时辰,咱们就得往宫门折返。” 孤还用的着你来做主,容祀嘁了声,决定回宫后找个茬把胥临打一顿。 说不准,万一赵小姐主动过来道歉,殿下一时心软,两人就和好了呢?” 容祀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他绝不是那么好哄的。 如此想着,他侧过身去,单手拨弄着小箱匣的锁片,除去给她母亲的礼物,这小箱匣是他亲自精挑细选,定能让她喜不自胜的珍宝。 若她懂得服软,他也就不跟她一般计较。 春/宵苦短,他没有多少时辰可以虚度。 三更了~”敲梆的更夫声音悠长,响了三遍后,又往远处去了。 容祀的脸,越躺越黑。 此时此刻他好像领悟到宓乌说的那句话,他就是个贡品,吃不吃得由着那人决定。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0节 他还真是有些不解,赵荣华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不好吃吗?是皮不够嫩,还是肉不够紧?这模样已是天底下的绝色了,她还想怎样?! 真是越想越气,气的他腹内咕噜咕噜响了好一阵子。 殿下,咱回宫吧。” 胥策等了半晌,没声音,他探出去头,刚抬眼,就对上容祀那双幽冷的深眸,吓得他打了个冷战,连忙退了出去。 去哪?”胥临跟过去,小声问。 去请赵小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二人怄气,倒霉的一定是他跟胥临。 赵小姐,你带个东西去吧,殿下还气着呢,怕是不好哄。” 胥策见赵荣华绷着小脸往外走,虽不情不愿,到底没让自己费口舌。 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 赵荣华回头扫了眼,看见墙角放着的泥娃娃,转身过去抱上后,轻声道,“大人,咱们走吧。” 她知道容祀为何生气了。 周昉是母亲的恩师,在他年迈之后,便鲜少收徒了,后来只收了一个女弟子,就是宋文瑶。 周昉晚期的画作好找,早期很是难得,因为在他创作前期还是默默无闻之卒,后来凭着一幅仕女图名声大噪。 容祀寻了这些早期画卷,想必费了许多心力。 不管他目的是否纯粹,单是这个心意,她今日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对他说那番狠话。 人到了门口,胥临轻轻咳了声,道,“殿下,奴才伺候您喝粥。” 容祀嗤了声,背着身子冷言冷语的闷道,“孤不饿。” 门咔哒一声,合上后,脚步声慢慢朝着软塌传来。 容祀扭头,紧蹙的眉登时拧了又拧,看见来人后,没好气的嘲道,“滚,小心孤欺负你!” 想了想,又觉得没有气势,遂翻身坐起来,挺拔着身子恶狠狠地睨着来人。 殿下,是我错了。”赵荣华倒也没有矫情,端着汤羹放到床头小几上,福了福身,又道,“您骂回来,我绝不还口。” 容祀乜眼笑了笑,讥嘲着抱起胳膊,“你脸多大,配得上孤去计较。” 多谢殿下宽厚仁慈,”赵荣华将怀里的泥娃娃放到碗边,容祀偷觑了眼,又欲盖弥彰的咳了声,听到那人柔声说道,“今日雁秋怕我在院里待得苦闷,便拉我去看匠工捏泥人,故而回来晚了,进门您又是一副吃人的模样,我…我就以为是你…” 她没再说下去,容祀看着那只泥娃娃,不知怎的,火气竟然慢慢弱了许多。 就像兜头淋了一捧雨,浇的只剩零星的火苗子。 孤只会在榻上吃人!” 赵荣华小脸一热,下意识地往后站了一步。 来之前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对着容祀,总是难以做到面不改色。 他扭头拿起泥娃娃,举到眼前看了片刻,蹙眉咦道,“眼熟。” 赵荣华忙道,“像不像殿下?” 容祀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摇头,“孤要比他好看。” 赵荣华暗道:大约是哄好了。 那殿下你先吃粥,我回去…” 想得美。”容祀把泥娃娃摆到床头,转身张开嘴巴,眼睛瞟向小几,“喂孤。” 他真是饿得不轻,几乎就是前胸贴着后背,全靠一口闷气吊着。 赵荣华端起碗,搅凉了之后,又递到他嘴边,容祀含下勺子,眼睛却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的腮颊,赵荣华喂完便垂下睫毛,不去跟他回怼。 那眼睛火热,热的能把人烧着了似的。 孤是真喜欢你,知不知道?” 赵荣华抬了下眸,点头,“受宠若惊。” 容祀哼了声,拉过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不相信?” 信。” 赵荣华自小就知道这副皮相有多招人喜欢,若不然李氏也不会给她华衣美服,带她坐席斡旋。 李氏说过,天底下的男子,大都逃不过她的皮相诱/惑。 容祀也是一样,眼下喜欢这张脸,喜欢这身体带给他的愉悦感。 他所谓的喜欢,是他喜欢的喜欢,不是赵荣华想要的喜欢。 打开看看。” 精致的雕花紫檀箱匣,盖着锁片,上面插着铜制钥匙。 捧到手里,听声音像是珠钗首饰。 上回问他要了玉扳指,想必容祀知晓她需要什么,赵荣华心中一喜,忙感激地福了福身,真心实意地谢道,“多谢殿□□恤,奴婢回去日日给您烧香。” 不是咒孤早死?” 容祀忽然问了句,问完又觉得没趣,翻了翻眼皮,“快打开。” 想象有多惊喜,打开就有多失望。 那紫檀匣中,并非她所臆想的珠钗美饰,而是一堆令人匪夷所思的旧物。 她捡起一枚早就没了味道的香囊,捏在指间,“殿下,这是?” 孤戴过的。”很是得意的模样。 那这个又是?”银灰色穗子,几处流苏缠在一起,灰扑扑的不甚惹人喜欢。 孤的剑穗子。” 荷包,孤带了一年多。” 革带,那会儿孤比现在瘦。” … 赵荣华想不通,容祀为什么要搬来这么一匣子旧物送给自己,明明上回很是阔绰的信手赏了一枚玉扳指,怎的这回,如此小气? 她心中难免失落,碍着容祀身份,没有多问。 若说旁的都能理解,那压箱底的这件丝帛寝衣,又是何意? 赵荣华面色难堪,却见容祀从匣中拾起那件薄薄的寝衣,叹了口气,道,“这可是孤最最贴身的东西了。” 自赵家倒台后,他清楚当初扣下姚鸿聘礼的幕后黑手,也知道赵荣华不过是被推出来挡刀挡剑的,既是如此,那从前在宫中的百般刁难,好似的确有那么一点不怜香惜玉。 宓乌都说了,她不是不喜欢他,是不敢喜欢他。 谁会喜欢一个动辄要杀死自己的人? 比起寻找周昉的画本,搜罗这些旧物更要费些心力。 容祀见她神情凝重,不禁暗暗啧道:必是感动的无以复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荣华扭过头,颇是复杂的投去目光:他到底想作甚?! 后来两人便去了榻上,依着容祀的急迫,匆匆去了衣裳,着急的进去后,又难得顾及赵荣华的感受,自以为的停了停。 他从床头抓住那件旧寝衣,罩住赵荣华,看她小小的身体在宽敞的衣裳里晃动,容祀心中更是激/动。 将她抱到手上,照着临时学的样式教她主动。 眼睁睁看着那人绯红了腮颊,唇上沾了露珠一般,汗津津地依附自己。 床头的泥娃娃,他特意转了头,做的时候就对着娃娃的脸,起初觉得不像,后来便在迷蒙的汗水中,越来越觉得那是自己。 罢了,念在她出去看热闹也想着自己的份上,他还有什么好跟她去计较生气的。 女子,大都有些坏脾气。 能回过头来认错,他可以原谅。 如是想着,他抬手握住她的双臂,啄了啄那唇角,将寝衣胡乱一扒,由着自己去了。 宫里出了动静,宓乌不放心旁人,亲自来寻容祀。 本以为他一日便能回去,走时宓乌没同他说,柔妃临盆大约就是今夜。 袁氏的人,蠢蠢欲动。 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他路过小巷,不经意的回了下头,忽然就僵住了身子,反应过来,他惊愕的退了回去,站在院门口,似不相信一般,揉了揉眼睛。 第53章 院中传出一声揶揄,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清高。 多年未见,师弟得了眼盲症?” 宓乌恍然惊醒,兴奋地一拍手掌,连忙跑进院里,冲着抱臂而站的女子激动地喊道,“师姐,你怎么回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 眼前这个身形颀长骨骼清奇的女子,名叫凌潇潇,当年跟宓乌先后拜入神医“鬼手”门下,成为他仅有的两名弟子。凌潇潇是师姐,后来承继了鬼手的衣钵,医术道行上比宓乌更为精湛,只是她性情桀骜,向来不受拘束,跟他们师父倒是极像。 鬼手死后,凌潇潇就四处云游,居无定所。 宓乌这些年不知写了多少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为着容祀,他不肯罢休,厚颜一封封的继续写,哪怕找不着凌潇潇,他也总觉得她会念在师姐弟的份上,说不定哪日就回来了。 可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见着大活人了。 宓乌心里又惊又喜,恨不能立时携她去找容祀。 我回来可不是为了你,师弟自作多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掂清自己分量。”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1节 凌潇潇不屑的翻了迹眼白,抱着胳膊就往堂中去了。 宓乌紧随其后,边走边问,“师姐,我信里跟你提到的病症,可有法子彻底解了?” 凌潇潇不耐烦的回头瞥他一眼,“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死的病,急什么!” 她一挥手,将宓乌挡在门口,“我要给我徒弟的亲娘治病,麻烦师弟走远些,别窃了师姐的手艺。” 说罢,咣当一下合了门。 宓乌被风猛地拍了下面,转头就去扒窗牖。 里面那人幽幽嗤道,“不要脸的老男人,专看女人脱衣服。” 宓乌老脸一红,哪还敢继续纠缠,找了个墙根蹲在那里画圈圈。 等凌潇潇出门,已是暮色四合。 师姐,夫人的病很是棘手,我也给她瞧过一回,不甚有把握,其实她能维持此状,于她而言已是难得…” 凌潇潇冷笑一声,洗了手往帕子上擦了两把,胡乱塞进袖中。 粗工凶凶!” 宓乌讪笑着摸了摸脑袋,“对,师姐说的对极,我就是粗工,要不然怎会死乞白赖求着师姐回来,你回来了,我还哪敢行医。烦请师姐替我那可怜的外甥诊诊,他年纪轻轻,连孩子都没留下…” 你年纪倒是大,不也没成婚吗?!”凌潇潇自始至终没给他好脸色,说一句呛一句。 宓乌年轻时候丰神俊朗,悟性极高,她见了第一面就芳心暗动,可惜不管她如何撩/拨,宓乌就是无动于衷。 后来凌潇潇以为宓乌那儿有毛病,想给他诊治一番,却无意发现,这个不动情/色的男人,心里头早就藏了个女人。 而那女人从来都不知道宓乌暗藏私心,只把他当弟弟看待。 旁人也就罢了,凌潇潇兴许能去单挑白莲花。 可她见过那个女人,见过后就死心了。 别说宓乌,若她是个男人,也想娶那个女人。 那病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他性命,何况你平素里替他调理着身子,从外状看来,应与常人无异。” 凌潇潇心里有些不舒服,盘腿坐在椅子上,大口喝了茶,就把手枕到脑后,合了眼皮不肯看他。ζΘν荳看書宓乌的医术她清楚,当年若不是为了那女人早早离了师父鬼手,他的成就肯定不在自己之下。 色令智昏。 宓乌拖过来杌子,坐在她身边,“那夫人可能治得好?” 有我在,自是能痊愈的。” 凌潇潇歪头,忽然狡黠的一笑,“说起来,夫人跟你那外甥的病,可采一理救治,通病通医…” 容祀主要的毛病不是疯,他体内还有一根针…” 凌潇潇一嗤,“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那师姐的意思…” 京城哪的热汤泡起来最舒服…” … 容祀打了个喷嚏,脑子嗡嗡响了一阵,回头,床上那人累极了,后脊覆了一条薄衾睡得安然恬淡。 那长睫鸦羽般浓密,似沁着点点水光,被啄的发肿的唇瓣,破了皮,微张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青丝荡在臂间,遮了半张小脸。 美的跟幅画似的。 容祀没忍住,趴上去,又自行蠕/动一番。 那人蔫蔫睁开眼,紧咬着唇,被他掰过头去,声音莺啼般,破碎地溢出唇角。 他浴后穿了新衣,特意拿赵荣华绣好的锦帕在她颈间拂过,旋即塞进她送自己的香囊。 神清气爽地乘着撵车离开。 起初他将那个泥娃娃摆在床头,又觉得有些轻浮,便抱着他,挑了好几个地,最终决定放在书房的案上。 跟他还是真像。 容祀拨弄着泥人的眼,听见胥策来报。 殿下,梁俊梁大人来了。” 传。” 梁俊为了袁建一案,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几乎将袁氏这些年笼络的朝臣全都登记在册,或多或少都受了牵连。 梁俊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书案上的泥人,他瞪大眼睛,吸了口凉气,那泥人不正是当日匠工捏的程雍? 程雍的泥像,又怎会出现在太子案上? 他不是被赵荣华抱回家去了吗? 怀着种种忐忑,梁俊惴惴不安的坐在容祀对面。 容祀愈看脸色愈紧,最后扬起奏疏,拧眉咦了声,“袁建强占宋家祖坟,是因为地下有鸡血石?” 是,自从知道无望得救,他什么都招了,宋家祖坟下面连着那处宅子,有大量鸡血石。” 他从何处得知的?” 有鸡血石不奇怪,只是袁建怎么会突然盯上宋家的祖坟,又怎会知道坟底下就是鸡血石? 还在查,据他自己交代,是有个神秘人给他写了封信,他循着信偷偷挖过坟地周围,果然见到了鸡血石,这才动了决心,无论如何也得抢过来坟地。” 如此说来,程雍可真是福将。” 话音刚落,梁俊惊了下。 容祀支着下颌,摸了摸泥人的脑袋,“太府寺的库房,可真真要富裕起来了。” 可宋家是赵小姐的…” 容祀抬眉,一副那又如何的模样,倒让梁俊心中五味杂陈。 待出了宫城,梁俊便骑上快马,朝着程府奔去。 可到了程府门外,他又忽然冷静下来,这事不管找谁,都是回天乏术。 太子行事,表面看来不动声色,实则心中主意已定,不会徇私情更不会因着赵小姐而对宋家心慈手软。 那赵小姐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梁俊又想着含光阁书案上的那只泥人,脑中如蒙了雾水一般,乱的叫他如何都扯不清楚。 旁人他不清楚,程雍他却是极其了解的。 那人斯文儒雅,克己复礼,对于男女之事更是甚少了解,遇上赵小姐后,仿佛有什么不同,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他依旧每日做他该做的,不多想不多问。 可梁俊认识他太久了,这样的程雍,更像是用自己的无动于衷来掩饰内心的波动。 他吁了口气,程雍从府门口出来,看见他时微微蹙了蹙眉。 白袍玉冠,眉目清隽,程雍是他们这一辈人之中的佼佼者。 往常长辈坐席,赴宴,都会将程雍当做典范挂在嘴边,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优秀偏不自知,一味沉浸在书海之中,入仕后又去了崇文馆,少年老成,修了一副稳重的性子。 为了春祭一事,你跟礼部闹得不甚愉快。” 梁俊斟茶推盏,若无其事地打量程雍的神色。 他启了唇,目光略过梁俊看向不知名的远处,“为人臣者,能受其赏,亦能承其重,你又何必为我担忧,听闻袁家买了杀手,想要你梁俊的人头。” 两人相视一笑,皆饮了满杯的清茶。 后日爹娘要为我看亲,不若到时你同来,一起相看?”梁俊说的不露痕迹。 程雍却是骤然抬起头来,“梁俊,你今日来,是有话要提醒。” 梁俊摩挲着膝盖,长吁一口气后,压低了嗓音劝道,“太子的东西,不是你我能觊觎的。” 程雍轻笑,拇指擦过杯盏边沿,“我听不懂。” 赵小姐已经是太子的人了,你就算为她守身如玉,又能如何?那一夜只是意外,只有你上了心,赵小姐根本没有要你负责的想法。 你是君子,碰了人家便觉得非要娶了不可,这人你招不得,也不能招。程雍,你我是兄弟,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清楚楚。” 程雍半晌没说话,就在梁俊以为他听进去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轻轻笑道,“梁俊,你看错我了。” 他们都以为自己看的透彻,可许多事情,又岂是一言两语就能说透的。 比如现下,他自己是怎样想的,程雍也不清楚。 他们又怎会看的明白。 书房里的小泥人,被他用颜料涂了色。 乌黑油亮的发鬓,葡萄似的眼睛,嘴巴红红的,一张小脸就这么毫无心机地看着自己。 美人如画,他肖想什么? 程雍将小泥娃娃装进小匣子里,合上盖子,加了锁片。 … 宓乌话没说完,容祀倒不愿意了,他从水里露出头,不情不愿地嗤道,“这哪是治病,还不如直接要了孤的命。” 只是让你禁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体内余毒尽除,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是更要痛快?”宓乌真是替他着急。 好容易跟师姐求来的机会,答应医治容祀,却没想还有这么一条诡异的规矩。 禁/欲三月。 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容祀是谁,尝过滋味就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地纠缠。 宓乌愁眉紧锁,又劝,“你忍一忍,三个月一睁眼一闭眼,过去了,对不对?” 忍不了。” 容祀靠着浴桶,没好气地促狭,“孤年轻气盛,正是如狼似虎的好时候…” 容祀!老子真想给你切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2节 第54章 是夜,大雨瓢泼,隆隆雷声犹如在屋顶劈开一条银河,哗然而下的雨水沿着屋脊唰唰的浇筑着地面,半掩的窗牖缝隙,透进来泥土的气味。 容祀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帷帐内的帘钩。 柔妃在生产,袁氏遣了数名稳婆过去,不知是做样子给安帝看,还是别有用心。 宓乌从外面进来,将纸伞抖了抖水,倒立在门边。 生了。” 容祀抬了下眼皮,问,“活的?” 宓乌一愣,往后捋着头发上的水珠轻笑,“安帝在那守着,袁氏就算想动手脚,也无从下手。” 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也是大雨天。” 这话刚说出来,宓乌就变了颜色。 房中登时静谧起来。 容祀侧过身,趴在枕上支着脑袋看他,“如果你在,我娘死不了,可惜,你偏偏去了山上…” 这事是宓乌这辈子都不愿不敢提的痛,提一次,就像在揭他的疤。 此事绝非那小妾一人所为,当时袁氏虽然未进侯府,却早早成了他的外室,生下大胖儿子。 凭着外祖父和母亲的权势,袁氏就算生一堆儿子,都绝无可能。 若不然去母留子,若不然就全做无名无分的私生子。” 容祀突然提起陈年旧事,虽勾起宓乌的痛处,却也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 那小妾临死吐了真相,我也查过,她跟袁氏并不相识,且那日我上山,是因为…”宓乌抬头,声音艰难,“是因为你娘要吃板栗,当时适逢初秋,板栗葱绿尚在树上挂着,是我,是我大意,只以为你娘生产还有几日,我定能摘了板栗,让她在临产前就吃上,这才被那小妾钻了空子。” 那你离府的时候,又怎知袁氏有没有上门,小妾毒害我娘的药,又是不是她指使的?” 你发现了什么。” 容祀眯着眼睛,懒懒的伸开胳膊,“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你说过的话,觉得有些漏洞而已。” 我娘既没有威胁到那小妾的身份,她怎会平白生出害我娘的心思,何况小妾临死前梦魇不断,口口声声是我娘的鬼魂找她索命,你不觉得她更像是被人下了毒,顶了罪吗?” 还有一点孤不明白,”容祀恹恹坐起身来,双腿盘起,眼睛直直的望着宓乌,“前些日子外祖父说起我娘喜好,可从未提过板栗,相比之下,我那风流的父皇,倒是极其嘴馋。” 宓乌脑子闪过一片空白,恰逢屋外闪电劈开光火,轰隆隆的雷声压得他头疼欲裂。 往事一点点浮现拼凑。 德阳郡主的尸首枯白的毫无血色,乌青的唇满是因生产咬出的印子,虽已经整理过衣裳,可浓烈的血腥气遍布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宓乌不能不去想象生产时候的惨烈状况。 要不是容祀在旁啼哭,他整个人都崩了。 柔妃累坏了,靠着绣如意的软枕喘气。 安帝怀抱女婴,逗弄着看了一小会儿,便有乳母抱了下去。 妾瞧着公主人小鬼大,知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也不啼哭闹腾,就那么乖乖的躺着,可是应了俗语说的,女儿都是爹爹的小棉袄…” 柔妃理了发丝,强撑着体力与安帝说笑。 安帝握着她的手,感慨的说道,“公主好,公主跟朕亲近,像你似的,日后朕亲自为她找个好驸马。” 皇上说到哪去了。” 柔妃娇羞地往他怀里一靠,惹得安帝心头发软。 话又说来,幸好妾生的是公主,若是皇子,娘娘该恨上妾了。” 安帝手一顿,旋即拍着她的肩膀佯装严肃,“不可猜忌娘娘。” 柔妃在他怀里拱了拱,嗔道,“皇上慧眼,妾有没有猜忌娘娘,您心里清楚,昨夜抓到的那两个稳婆,虽咬舌自尽,什么都没交代,可都是娘娘送过来的…” 此事不要再提,权当没有发生,她心里苦闷,朕又宠爱与你,自然让她心生妒意,放心,朕会护你周全,日后她若是还敢对你动手,朕会秉公处置。” 柔妃哼唧了两声,知道安帝的脾气,再未辩驳。 倒是袁氏的常春阁,容清韵气的砸了东西,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撕碎了柔妃。 那两个稳婆有没有问题,她心里清楚!栽赃陷害,就是想在父皇面前告你一状,母亲,你怎么忍得了这口窝囊气!” 袁氏喝了盏茶,被她吵得着实有些烦闷头疼,“叫你不要掺和,你偏不听,送去几个稳婆有何用,反被那贱人抢了先机,现在便不要再吵了,你父皇不会因着这些小事过来责问与我。”wáp.ā6ksw.com“那我小舅舅呢,听说快被打死了,父皇不是不来责问母亲,而是怕过来后,母亲为着小舅舅的事情同他开口求情。 父皇他,当真要舍了母亲,舍了袁家!” 袁淑岚蹙眉叹了口气,瞧着女儿在房中上蹿下跳不成体统,自己的聪慧半点没遗传到,脾气却比谁都厉害。 你父皇不会舍弃母亲的,至于袁家,母亲对他们已是倾尽所有,你小舅舅行事太过张扬,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他死了还好,就怕半死不活,那才麻烦。” 袁建是个软骨头,向来没什么志气,袁淑岚心疼那些银子,更心疼这么多年好容易笼络起来的爪牙。 大舅舅呢,容祀敢对小舅舅动手,下一个肯定不会放过大舅舅。” 容清韵坐过去,一脸茫然的看着袁淑岚。 韵儿,母亲说过,天下最后在谁手中尚可未知,容祀现在得意,保不齐日后会栽跟头,你心思太单纯,听母亲的话,不要掺和。” 知道了,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容祀处处得意!” 袁淑岚轻笑,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当年她从一个外室做到继夫人的位置,谁又清楚其中她受了多少委屈白眼,又是下了何等狠心,铲除了一个个障碍,最终才走到今日的繁花似锦。 把那盘燕山板栗送去给你父皇,提醒他,乍暖还寒,要注意身子。” …… 师父,真的能治好吗?”赵荣华替凌潇潇收拾好摊开的银针,又依次净了刀具,回头见她正在洗手,忍不住跟过去,站在一旁,又问了遍,“宓先生说,没有办法…” 师父说能就是能,你别听他的,他学艺不精。” 凌潇潇咬了口桂花酥,眯着眼睛笑,“你命大竟没被李氏折磨死。” 多亏师父怜悯,若当年没有遇到师父,或许就没有今日的荣华。” 不提那些糟心的,明日咱们收拾一番,去泡热汤,让你娘泡足七日,回来我就能施针下药。”凌潇潇就着壶嘴喝了口清酒,又斜眼一瞟,“这回师父只待半月,治好你娘我就得去云台山,宓乌和他外甥也去,就是容家的老二,如今的太子。” 赵荣华一懵,便听凌潇潇感叹,“据说是个顶顶俊美的男人。” 容祀起初是不愿意的,后来听闻赵荣华和她娘也过去,便动了小心思,面上不显,“行吧,就看在你一片苦心的份上,让她给孤诊诊,可有一点孤要跟你事先说好,孤不忌荤腥…” 宓乌斥他,“当着人家亲娘的面,你还能硬来不成?” 容祀笑他没见识,“她娘要治病,总不能一直守着她,孤寻了间隙就去。你想想,烟雾缭绕,那种时候孤岂能由着她在面前来回转悠,不行正事?” 宓乌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觉得对他来说实属多余,遂没再开口。 他那个师姐,性情古怪离奇,多的是法子钳制容祀,还怕他届时胡来? 安帝新修的行宫,里头有几处宽敞的热汤池,他带去几个美人同浴,听闻是夜夜笙歌,不肯上岸。 容祀很是鄙夷安帝的放荡,在备选的池子中,首先划掉了行宫。 最后斟酌再三,选了西郊烟暖苑。 头一晚,容祀就被凌潇潇下了药,整个人只能在那躺着,浑身半分气力也无。 别说去碰赵荣华,便是想见她一面,也难上登天,何况她还有意无意避着自己,整日眼里只有她娘,根本没把他放在心里。 第三日才勉强起身,腿一挨着地,软了下,偏手上也没劲,跟个废物似的坐在地上。 抬头,就看见那纤瘦的身影从面前轻飘飘走过,连头也没回。 容祀心里冷的下雪似的。 第五日他精神稍霁,特意换了身干净的锦袍,将头发简单的拢起簪上玉冠,自觉倜傥风流,滑入水中后,又着人去唤来赵荣华。 彼时宋文瑶刚从女汤出来,赵荣华为她换了衣裳,扶到榻上睡着后,她原是想跟着休憩片刻,不料敲门声一响,心里登时被人揪了起来。 她就不该生出妄念,妄想着容祀做个人。 池边浮着雾气,浓浓冉冉,她没再更换衣裳,索性穿着那套湿哒哒的旧衣前来,绕着池子转了一圈,终是没有看到容祀的身影。 赵荣华蹲下身,还未开口,便被那人攥住了脚踝,一把捞进水里。 铺天盖地而来的温水灌入她的口腔,耳朵,哗哗的水声惊得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容祀哪里肯依,揽住她的细腰,将她紧紧扣到胸前,唇齿移来,啄着那柔软的耳垂,继而将火撩到肩胛。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用嘴解了衣裳。 赵荣华无法,被他轻松压到池边,硌的前怀生疼。 就在两腿被分开抵在石壁之时,那人忽然暗暗骂了句脏话,紧接着,容祀从她身上挪开,自行没入水中。 赵荣华惊慌的拢起衣裳,从臂间一点点穿好后,看到池子中间咕噜咕噜冒起水泡,容祀的头发如水草般飘在上面,她没敢过去,轻轻唤了声,“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水泡不再上涌,赵荣华绷紧的神经倏地一松。 不会死了吧。 赵荣华伸出脚丫,试探着往前踢了踢,忽然,脚尖被人一把捉住,腿一横,容祀从水里冒了出来,握着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 气息火热,跟猛兽一般。 别动,孤现在…没法碰你。” 容祀不得不承认的是,凌潇潇是个畜/生,生生折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此时此刻,他本该与赵荣华水/乳/交/融,而不是像个废物似的,做足了前戏,却在关键时候,软的跟个怂包一样。 赵荣华自是不明白容祀的话,哪怕被他抱着进了房间,她还是懵懵的。 容祀从雅室出来,换了套素白的锦衣,瞥她一眼。 湿透的衣裳贴着皮肤,甚至能看清里面小衣的颜色花纹,出水芙蓉一般,干净而又美好。 他心中骇动,更加恼怒凌潇潇的自作主张。 门被叩了叩,胥策的声音透过缝隙轻轻传来。 殿下,程雍程大人,梁俊梁大人,还有傅鸿怀傅大人在堂中候着,说是殿下吩咐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容祀嗯了声,穿上外衣,出门前忍不住气道,“别走,孤过会儿就回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3节 第55章 鸡血石的事,容祀并未呈报给安帝,相反,梁俊在其授意下,不日将启程去往临安,与县令密商挖地之事。 此次前来,也是受容祀旨意,将宋家祖坟周围的宅子,全都以私人名义,购置下来。 那处本就偏僻,购宅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 他将前期筹备回禀完毕,便躬身听候吩咐。 然等了半晌,却不见容祀回应,反倒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腰间,似要戳穿个洞才罢休。 殿下?”梁俊又唤了声。 容祀抬眼,冷冷乜着他的脸。 梁俊忍不住暗自打了个颤。 若无意外,明日臣可快马兼程,赶赴临安。” 容祀点了点头,问,“你那香囊从哪来的?” 梁俊浑身窜出一层冷汗,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出门太急,忘了换下香囊。 那日他们一行人去看捏泥人,后来赵荣华提前离开,裴雁秋便将剩下的几个香囊分了,自己留下一个,傅鸿怀一个,再给他一个,唯独少了程雍的。 他们只是觉得香囊绣的精致,并未多想。 今日被太子乍一问起,忽然就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就算赵荣华是裴雁秋的朋友,就算这香囊没有丁点意思,可太子会信吗? 他抹了把冷汗,偷偷扫了眼傅鸿怀,那人给了个让他自求多福的眼神。 回殿下,是…是傅鸿怀傅大人送给微臣的。” 话音刚落,傅鸿怀冲他瞪了下眼,就见容祀的目光冷箭似的射了过来。 傅鸿怀忙站起来,拱手一抱,言辞恳切,“殿下,是雁秋给我的,统共给了两个,我觉得精致,就送了一枚给梁大人。” 容祀摩挲着扶手,眉眼愈发幽深。 他侧过头,见程雍云淡风轻的坐着,腰间倒是一如既往的简约,只带着他们程家的传家美玉。 是么?” 言语轻柔,像是不信的样子。 臣不敢欺瞒,真是雁秋送的。” 若不是方才泡过热汤,今日倒能跟他们两人撞了香囊。 一样的花色,一样的底纹,就连悬挂的绳带也都选了同样的墨绿色。 容祀问过赵荣华,不是还有个绣了鸳鸯的布样吗,赵荣华告诉他,那花色绣坏了。 他深信不疑。 可眼下看来,那人好像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视为心头肉的香囊,忽然就像一道硬刺,并不是那么香甜了。 三人依次秉完要事,容祀却没有让他们就此离开,而是赏了汤池沐浴,留下过夜。 容祀刚走,傅鸿怀就跳起来去捶梁俊,两人打作一团,梁俊也不还手,只是动作灵活的躲避,边躲边求饶。 傅大人,饶命,傅大人,你听我说,哎呀!” 傅大人,事权从急!” 傅鸿怀撸着袖子,涨红了脸掐腰瞪着他,“叛徒!说什么事权从急,你看看程雍,你怎么就没人家的风骨,叛徒,梁俊你真是个实打实的小人。” 好,我小人,小人长命。” 梁俊与他闹惯了,也不当真,哈哈一笑,又道,“说是你家雁秋给的,殿下不会多想,若我不把你招出来,那日咱们三个去看泥人,还有…” 两人回头看了眼程雍,那人不动声色的望着他们,一脸的悉听尊便。 殿下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为难赵小姐。” 傅鸿怀摸了摸鼻子,捣他一拳,“算你反应快,刚才吓死我了!” 怕什么,殿下公私分明。” 事后诸葛说的就是你梁大人!” … 赵荣华换了身衣裳,还未擦干头发,容祀已经去而复返。 他面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愠怒,悬在皙白如玉的脸上,薄唇微抿,幽眸上下逡巡。 殿下,房内已经收拾妥帖,焚了熏香,沐浴的热水备好了,若无旁事,我就回房去了。” 她往门口挪了两步,高高拢起的衣领遮住了颈部,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循规蹈矩的站在那里。 孤想抱着你睡。” 容祀走过来,从前圈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转,背对着自己。 浑身都热,只那处无法使力。 容祀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沮丧,焦躁甚至有一丝丝的不安。 隔壁传来说话声,虽隐约不清,却因着容祀极好的听觉,辨出那是程雍。 赵荣华小脸被勒的通红,双手放在他的臂上,扭头轻呼,“殿下,你松手,我不走。” 容祀却不肯,抱起她往榻上一按,随即卷了被子一同钻了进去。 他在枕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本《春日赏花》。 孤今夜不动你,可你要给孤念书听,”他把书塞到赵荣华手中,星眸闪着企图,“要好好的念,念的让孤满意了,才能下床。” 赵荣华不解,可听说他安分,便不疑有他,将书接过来。 然只翻了几页,那小脸便愈发难看起来。 正经的一个书名,里头却是下/流的风/月话本,不只有文字,连配图都画的生动细致,便是两人贴合之处,都如真人一般,看一眼,两颊火烧火燎的难受。 她合上书页,咬着牙根啐道,“殿下这是何意!” 还能何意,若是能亲自动手,焉需靠话本子解乏。 容祀心中愤愤,打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情形悲怨感叹,“放心,孤身子很快就会大好,不会让你空虚多久。” 赵荣华伸手盖住眼睛,气不打一处来,“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殿下缘何…缘何非要我来读这不堪入目的话本,我不爱读书,更不爱这…”她说不下去,将本子往他身上一推,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容祀哪里肯依,箍着她的肩膀往身边拢了拢,“人之常情,怎么就不堪入目了?” 你若是不念,那孤就亲自动手!”说罢,竟真的将脸一沉,上手去剥她的衣裳。 赵荣华面红耳赤,眼里急出雾气,挣扎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声,“我念!” 容祀暗暗吁了口气,方才还真怕她顺从了自己,到时出了洋相,恐要笑话一辈子。 要好好念,声情并茂的念。” 容祀侧躺过来,支着脑袋点了点第三页,“从这开始,薄衣掉落,那姑娘柔滑的…” 赵荣华咳了声,瓮声瓮气的接着念道,“那姑娘柔滑的手臂搭在膝上,只一条巾帕遮在腿上,远远瞧去,似白玉满床… 姑娘散了发,纤腰一扭,横到榻上… 姑娘先是嗯了声,随即啊,咳咳咳…又哦…了几次,她…” 容祀撑着胳膊凑到书页,眼睛往下一瞟,蹙眉摇头,“不对,念得不对。” 赵荣华推他,想要继续往下含糊过去,容祀却径直坐了起来,将她环在身前,指着书上写的一字一句的纠正,“姑娘先是嗯了声,随即声音像是春日的黄鹂鸟,沙哑而又青涩的溢出啼叫。 她缓缓探起颈项,悠长的一声咏叹,额…啊……哦~” 赵荣华根本不敢抬头,容祀似身处其中,将那几个字的精妙念得出神入化,叫人听得口干舌燥。 来,照孤方才的断句,把这几个字大声的念出来。” 不要脸。 赵荣华也没法,鼓足了勇气念道,“额…” 身下一疼,那人的手指在那素白纸上画了条线,线尾勾了个圈,勾的她声音绵长而又压抑。 继续念,别停。” 容祀偎在她肩上,呼出的热气燥的她极不自在。 啊!~” 赵荣华不受控制的拖了长音儿,骨头一软,被容祀接到掌中,往上托了托。 他的手如作画一般,拇指按住她的外沿,食指拨开,中指灵活的作祟。 赵荣华不觉弓起身子,将话本攥的紧紧的,然嗓子眼压抑不住,将那尾音拉的细长且又娇/媚。 偏容祀使了坏,手上用力。 她的声音如吟/哦般尖尖的刺入隔壁那人的耳朵。 程雍握书的手一顿,白皙的脸上骤然浮起红晕。 他深吸了口气,抬眼佯装镇定地看向墙壁,默念几句“克己复礼,修身齐家…” 甫一安定心神,那声音再次透过墙壁,勾/人似的捻着他的神经。 程雍舔了舔唇,眼睛虽盯着书本,心中脑海全是那女子漫不经心地挑眉,水眸潋滟地凝望自己。 而他也异常地浮躁,仿佛回到那夜,他紧紧环着她,亲了那唇,那眼。 他庆幸的是,那时他有借口,所有人也都以为是因为药的缘故。 可清醒之后,程雍却不得不正视一个现实,在之后没有药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思维,就像那个狂乱的夜,他没能抵住她的诱/惑,他无数次的梦到过她。 这事情让他难以启齿,却又沉沦痴迷。 他纵容了自己的无耻。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4节 声音近在咫尺,清楚地仿若在耳边一般。 程雍合上眼睛,任凭那声音撕碎了意识,不绝如缕地荡在空气之中。 他的呼吸温热,急促,浑身都跟被热水浸泡过,一刻也坐不住。 赵荣华转过身,趴在榻上,轻柔的呼吸若有似无,头发濡湿的黏在面颊上,湿漉漉的连同睫毛都纠结在一起。 容祀眉眼扫过屏风后的墙壁,甚是满意地啄了啄她的耳。 窗外的风徐徐缓缓,带着令人愉悦的呜咽声。 廊下的灯笼,跟着摇晃,觅食的鸟雀,扑棱棱着翅膀停住。 翌日清晨,容祀起了大早。 特意从程雍房门口溜达走过,那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屋内没人。ā陆ksw.com容祀不禁勾起唇来,然转身欲走的刹那,眼睛不可避免地扫到屋内地上躺着一物。 他踹开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低头打量着那枚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掉落的香囊。 上面的两只鸳鸯,极其碍眼地交颈而卧,可不正是那日看到赵荣华绣的那一对! 不是绣坏了吗?! 第56章 “你轻点!” 宓乌眼睛直盯着容祀的左腹部,皙白的皮肉里,隐约能看到银针缓缓游弋,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安地想要去够凌潇潇的胳膊。 凌潇潇回头瞪了他一眼,刻意避开距离。 你怎么如今跟个妇人似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你行,你来?” 作势一摊手,宓乌赶紧赔笑,“师姐你别闹,哎呀,快看看这针去哪了?” 容祀一抬眼皮,哼哼唧唧嗤道,“你们师门真是有意思。” 凌潇潇乜了眼,手下用力一托,容祀闷哼出声,咬着牙根忍住疼。 好像你有多女人似的,阳气比孤还旺盛…你…” 针尖擦着血管,极其凶险地避开后,游出皮肤,露了小小的尖角。 容祀扭过头,看不见那处的情形,却也知道凌潇潇故意刁难,遂舔了舔发白的唇角,自觉硬气地坐直了身子,额头后脊的冷汗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绵密地叫他有些晕眩。 等穴道解开,孤会为你选个合适的大缸,用这银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丢进缸里,灌满桐油…嗯…孤还要砍断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塞到你嘴里…” 凌潇潇蹙起眉心,砸吧着嘴巴嘘了声,“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 宓乌怕凌潇潇对容祀下狠手,连忙讪讪笑着上前解围,“他嘴硬心软,是个顶顶良善的好孩子。” 凌潇潇自是不信,手下加了力道,没多时,便让容祀一张俊脸变得惨白虚弱。 师姐,他还是个孩子,你悠着点,哎!”宓乌恨不得那力道用在自己身上,听着骨头咯嘣仿佛脆裂的声音,他耳朵疼,胸口也疼。 师弟,你特娘的现在真娘!” 凌潇潇猛一收手,银针钉进木盒,发出“噌”的一声响动。 容祀失了筋骨一般,昏昏然倒了下去。 宓乌小心将他放在枕上,拉高被沿,扭头愤懑抗诉,“师姐,医者父母心,师父教你的道理你都忘了吗,你…” 你这是过河拆桥。”凌潇潇往后一坐,手骨累的不断打颤,取针是精细活,维持着同一姿势半个时辰,指骨都硬了,偏离分毫,银针便会穿了容祀的肺腑五脏,夺走他的小命。 我没有。”宓乌不承认,“还有他时常衍生出第二人格,清醒后又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虽说是受幼时影响,可我用了各种法子,最多也只是抑制住衍生的频率,却不能够根除。” 粗工凶凶,以为可攻,故病未已,新病复起。” 凌潇潇缓过劲来,揉了揉虎口,不屑的嘲他,“庸医在侧,他能好才怪。” 宓乌习惯了她的讥讽,浑不在意,只是怕凌潇潇不日就走,而容祀沉疴难治。 若师姐来治,该如何下药?” 不用下药,待他足够强大,就能自我吸噬了那个相对弱的。”ā陆ksw.com“师姐,我是认真的!” 宓乌急的团团转,又见着凌潇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愈发着急。 师弟,你当娘当上瘾了,孩子长大磕磕碰碰不正常吗,反正不管吞噬哪一个,剩下的不都是他吗?换个活法罢了。” 不一样。”宓乌双手交握,看了眼昏过去的容祀,重复道,“我只想要容祀活着。” 凌潇潇无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牙尖嘴利,阴狠手辣,想来也应是个长寿的。” 宓乌一愣,却见凌潇潇拍了拍手,打着哈欠英气道,“走了!” 师姐,多谢!” 凌潇潇回头看向宓乌,他脸上已有皱纹,原先清澈有光的眉眼,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蓄满了风霜与沧桑。好像才没过几年,明明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可一转眼,怎么就这么老了? 凌潇潇笑了笑,挥手嘲道,“师弟,你外甥知道你爱慕他娘吗?” 宓乌眸色难得正经起来,咳了声,不以为意地回道,“我自己知道就好。” 蠢师弟,你可真可怜。” …… 于容祀而言,在烟暖苑的这几日过的委实郁闷,虽拔除了毒针,却很是羞辱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本以为前几日已经够窝火,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活成了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残废。 那处倒是恢复了神武之力,浑身却是酸软僵麻,每日只能挺尸似的等着人去饲喂。 容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尤其当胥策胥临面不改色掀开衾被,拿着夜壶伺候他出恭的时候,他真想把凌潇潇的脑袋拧下来,挂在城门口每日里风吹日晒的悬着。 眼看憋得满脸紫红,宓乌叹了口气,上前就要解他裤子。 容祀狠狠飞了记眼刀过去。 都出去,让孤一个人冷静冷静。” 宓乌不忍,好脾气地劝解,“你小时候我就看过,别怕,不丢人。” 容祀冷眼一横,咬牙切齿地啐道,“孤都能睡女人了,这下面东西还能给你看吗?出去,给孤全都滚出去。” 怎么办?再这么憋下去,是要死人的。”胥策摸索着后脑勺,颇是为难地看向宓乌。 宓乌搓手,唉声叹气的走来走去。 胥临两眼一瞪,小声献计,“赵小姐不就在苑内吗,叫她过来不是…” 胥临,孤切了你,信不信?” 里头那人耳朵一竖,急火火地打断了胥临的话,吼着嗓子威胁,“不准叫她知道,谁若是走漏了风声,孤就斩了谁的脑袋!” 三人眼神一对,胥策点了点头,不待房中人再出狠话,便火急火燎去找赵荣华了。 容祀为了不让人伺候,从早上熬到傍晚,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食。 隔着薄衾,都能看到里面的身子不停打着战栗。 因抖动而发出的虚汗一层层的塌透了被衾,黏糊糊在覆在身上,他连翻个身都没有气力。 凌潇潇眼下是他的头号仇人,恨不得剥皮抽筋那种。 赵荣华自是不愿意进来,可胥策等人说的言辞凿凿,又极尽夸张来博取同情,仿佛她不来,就是作孽,就是惨无人道,毫无人性。 其实她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后怕容祀行动恢复之后,会嫉恨她此时的无动于衷。 为着前程,她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屋门。 榻上那人躺的笔直,像是惧冷一般,衾被下的身子,抖成了筛子。 风一激,容祀身子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若非凭着强大的意志力,还真就出丑了。 他磨着后槽牙,愤愤的斜着眼睛往门口一撇,当即脸更紫了。 出去。” 他是极要面子的,更何况是当着赵荣华的面。 宓先生让我来伺候殿下,您现在是想如厕还是想喝些稀粥。” 赵荣华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窘迫,从墙角拿了夜壶,煞有其事地盯着他腰间。 那我掀被子了。” 赵荣华见他羞辱的闭了眼,不禁上前一步,弓腰给他翻了被衾,又要解腰带,却见容祀艰难的扭过头,一字一句呼着热气粗哑道,“你退后些,小心吓着。” 赵荣华依言,果真往后退了两步,素手搭在腰带上,温顺的问,“可以解了吗?” 眼睛闭上。” 容祀说完,便见赵荣华一双小鹿似的的眸眼水灵灵地瞪向自己,他脸都快憋炸了,被她那一眼看来,更是无法忍受,遂怀着脾气斥道,“叫孤发现你半途睁开,孤就挖了你的眼珠。” 赵荣华心里暗气:还当她愿意看人出恭,自觉其美。 他这一通动作,可是如大江奔涌,初始通畅磅礴,最终潺潺缓缓,待熄了火,容祀那厮忍不住吁了口气,紧绷的额角也跟着松懈下来。 胥策接了夜壶,这才安下心来。 顾念着容祀的洁癖,赵荣华特意将手打了三遍香胰,反复冲洗洁净后,这才去端小米百合粥。 谁知容祀眼皮一翻,嘴角禁不住地颤了颤,“孤要沐浴,焚香。” 那我去将胥策胥临喊来。”赵荣华一人之力,抱不动容祀,更别说将他挪进浴桶。 他们都是粗人,不比你精细能干,只要温水数盆,你洗了帕子替孤擦身便可。” 人都动弹不得了,还是如此矫情,赵荣华虽有怨气,却面上不敢显现,只低头去唤了热水,将柜中的帕子全都取了出来,依次摆在案上。 孤想要个鸳鸯戏水的香囊。”他哑着嗓音,孩子气般与她讨要。 赵荣华抬眸,对上那浅浅的桃花眼,心脏不禁停跳了一下。 他皮肤极白,像缎子一样,薄唇殷红,鼻梁高挺,细滑的脸上充满了诱/惑,这张脸毫无瑕疵,俊美却不女气。 赵荣华避开他的凝视,低头拨弄着帕子,捡出一条芙蓉花的纹样,“殿下,你瞧芙蓉花的花样颜色,在这堆帕子里显得分外清雅,也不知是哪个宫人绣的,当真是好绣功。” 容祀不语,继续盯着她的眉眼。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5节 赵荣华被他看的很不自在,恰逢热水送了进来,她便转身去湿了帕子,不再搭理那个话题。 容祀心中不虞,一心想着那日晨时在程雍房中看见的鸳鸯交颈香囊,满腔如同灌了酸醋,泡的他又涩又苦,五脏都肿了起来。 掀开被衾,便有一股黏黏的潮热气扑面而来,就像蒸笼甫一打开,笼屉里的包子热腾腾的往外散着热气。 他浑身上下的寝衣都湿透了,黏在身上极其不爽利。 赵荣华解了他的领子,递进去帕子,擦的时候,尽量手指翘起来,擦除咯吱咯吱的水声。 容祀仰着头,眼睛里全是她那粉白的颈子,小扇一样的睫毛,眨一下,他就跟着热一下。 待她低头去给他擦拭肩膀,乌发掻着容祀的下颌,他喉咙微动,张嘴衔住了那领口的盘扣。 第57章 颈上一紧,容祀的牙齿咬着盘扣,抬眸,望见赵荣华匪夷所思的神色。 孤允许你坐上来。” 他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赵荣华拧眉,疑惑地往前靠了靠。 容祀舍了盘扣,启唇无比从容地解释,“今夜,孤是你的了。” 换句话说,赵荣华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他虽不能动,身子却是极其精健的,长腿细腰,骨肉匀称,结实滑腻,模样俊逸。 不管是在幽州的汝安侯府,还是在京城的含光阁,试图爬床的婢女层出不穷,然他从未让其得逞过,自与赵荣华有了云/雨之乐,他更觉自己对她分外宽容恩厚,不仅将所有欲/望与激/情都给了她,而且已然照顾她的情绪,便是放任留在宫外,他也巴巴寻了空隙前来偷/欢。 他如此尽善尽美地周祥对待,就算是块冰坨子,也该捂化了。 何况他那身子,不信赵荣华不去惦记。 虽说有比较才有好坏,可美玉横陈,即便没有顽石的衬托,亦能知晓其弥足珍贵。 眼下他就一张嘴能动,眼珠滴溜溜盯着赵荣华裸/露的颈子打量再三,浑身更像在火上炙烤似的。 热意从某处盘桓涌动,激的他手脚连同身体,抽搐似的微微抖动。 就在这时,赵荣华俯身往下瞧了眼,凉透的帕子“啪嗒”一声盖住了他的蜂腰。 容祀额角鼓起青筋,冷冷一笑,倔强着同她商量,“你过来,亲亲孤。” 赵荣华却不听他的,又去用凉水洗了几条帕子,折返回来,冷漠的覆在那上头。 殿下,忧思过度易伤身子,此时静养为上,不宜冲动。” 她声音淡淡的,却又带了股女孩子天生的娇柔,说完,便头也不回端了盆冷水过来。 殿下,您好像发热了,温水是不能用了,我为您换了几盆凉水,下下火。”她甚是体贴地取下已经灼烫的帕子,重新换上冷水浸泡的冰帕,关怀备至地叹道,“殿下放心,片刻就能消热。” 容祀平躺在榻上,生无可恋地望着轻纱帐顶,水声舒缓,更像催命的符咒。 如她所愿,他现下冷静地不能再冷静了。 淳淳…”声音暗哑地像是极度干涸的荒漠,他转了转眼珠,幽怨地望向支着脑袋一脸无辜的那人。 这还是容祀头一回唤她淳淳。 可想而知的毛骨悚然。 赵荣华登时站了起来,局促地瞪大了眼睛。 容祀弯起眉眼,苍白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地真挚笑容,“难怪那废物喜欢如此唤你,淳淳,淳淳,孤往后便也唤你淳淳,如何?” 赵荣华镇定自若地嗯了声,再抬眸时,却发现容祀的脸色阴沉沉的,像是蓄积了风暴,黑云欲摧。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容祀唇角拎了拎,冷声冷气的吩咐道,“去给孤绣香囊,绣一百个鸳鸯戏水,绣不完,不准睡觉。” 有些人就是不能对她太好! 容祀想通了,往后做事更要随心所欲,哪能凭着她的心情委屈自己,惯得越发不成样子。 烟暖苑的池子泡的容祀雪白光滑,待回宫的途中,连宓乌都忍不住啧啧。 听得容祀心烦意乱,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怏怏道,“你不觉得自己在车里有些多余?” 不觉得。” 宓乌瞟了眼两人,抱起胳膊往车壁一靠,“你最好能明白我的苦心。” 凌潇潇说的绝非故弄玄虚,拔毒之后调理阴阳乃为上策,三个月的禁/欲是一定的。 此事若放在旁人身上,少说也要半年。 然容祀委实太过自我,宓乌不放心,自然不肯由着两人再度独处。 孤不明白,”容祀活动了脚踝,瞄准宓乌的后臀,又道,“你更不明白孤的难处。” 脚底一用力,宓乌被他踹了出去。 赵荣华手里还握着花绷子,还有绣了半幅的鸳鸯,闻言忍不住吓了一跳,待抬头时,已经看着宓乌像个球一样,咕噜出了车外。 紧接着,便传来声嘶力竭的责骂。 她捏着绣花针,警惕地看了眼容祀,见那人两眼泛着光,正自行褪去衣裳,不由将针往前一递,“殿下,你别乱动。” 容祀不以为然地乜了眼,“若不然孤给你把刀?” 他指了指腰间悬挂的佩刀,轻蔑的勾起一抹笑意,“你喜欢程雍什么,他比孤好在哪里,长得太斯文,身子也没孤结实,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是疯了还是魔怔了。” 他脱得很快,一转眼便剥的只剩下中衣,领口大敞,露出白腻的皮肉。 不好看吗?”他往前怼了怼,指着胸口又问,“不想咬一口吗,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忍住的!” 赵荣华握针的手又紧了些,冷静地看着他在那自顾自的言语。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程雍?孤说过,不能看着你毁了他…” 殿下难道不怕我毁了你吗?!” 赵荣华只觉得可笑,问完便见那人理所当然地嗤了声,“来啊,快来毁了孤吧!” 不要脸! 赵荣华红着脸,愤懑地倒吸了口气,“我要绣香囊,是殿下吩咐的,不绣完一百个,我是不能睡觉的。” 无妨,你坐孤身上绣。” 容祀抬眼,手正放在腰带上,顺势指了指坚实的小腹,“比裘皮还舒服。” 赵荣华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低头就去继续绣鸳鸯的尾羽。 孤有一事忘了与你通气,”容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偎过身来,靠在赵荣华颈边,温热的呼吸喷的她混不自在。 宋吟回临安了。” 赵荣华手下一顿,“三哥哥不是在准备考试,怎的忽然回去?” 孤准备挖了宋家的祖坟,故而叫梁俊带着宋吟回去…”“你要挖宋家祖坟?!” 赵荣华的反应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容祀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正是,你当那袁建为何非要抢夺宋家祖坟老宅,那里的地底下有鸡血石。 孤找人探过,宋家祖坟正好在矿山脉上,选址很是讲究。 眼下新朝初建,国库私库皆不富裕,挖了宋家祖坟,便能填充国库,日后不管是太府寺还是礼部,或者…” 舅舅和舅母同意了?”赵荣华没有兴趣听他讲述朝堂大事,与她而言,只有宋家二字。 容祀轻笑,解了佩玉放到旁侧,“孤知会他们了。” 永远都是这么不可一世,他打定了主意,所有人便都要无条件遵从,哪怕将祖宗从地底下请出来,移到别处。 你知会我了吗?” 冷冷的一句话,清淡地好似从半空中飘来一样。 容祀笑着想去啄她,却被赵荣华偏开,落了空。 孤是太子,知会宋家是孤仁慈,不知会更是理所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为了国库,只是区区迁坟而已,又不是直接毁坟。” 他又无所顾忌地揽上她的手臂,薄唇启开,咬住那小巧的耳垂。 殿下想过知会我一声吗?”赵荣华一动不动,任由他纵情地抱住。 孤为何要知会你,你又不是宋家的人。” 容祀理直气壮的钳住她的下颌,往自己唇边送来。 那张小脸绯红,眼神幽冷,“别这样看着孤,孤害怕。” 他笑笑,显然是在揶揄。 赵荣华伸手,从香囊里夹了药粉,在指甲中埋好。 那我是谁家的人?” 不是赵家,不是宋家,她还能是谁? 你是孤的人,孤疼你。” 一低头,他就用尖牙对磨了皮肉,咬的赵荣华低呼一声。 她的手抚上容祀的唇,继而移到鼻尖,容祀满意的嘬了口,刚想放肆却觉得身体一软,耳朵忽然进不了任何声音,他张了张唇,就再没意识了。 赵小姐,你就不能对他温柔些。”宓乌进来便瞧见躺在地上的容祀,不禁给他垫了张裘毯,盖好衾被。 宓先生,你见过比他还要无耻的人吗?” 赵荣华觉得有些无力,方才那一刻,她是真想将针刺入他的喉管。 我见识浅薄。” 宓乌摇头,捏着下颌看她满是郁愤,“他又说了什么?” 没什么,”赵荣华低头,继续绣香囊。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6节 师姐给你的药,你用的时候注意剂量,别给他用多了,伤身子。” 赵荣华忍不住驳他,“你会对一个要挖你母家祖坟的人手软吗?” 国库空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并非宓乌替容祀找借口,前朝小皇帝逃跑时,早就把家底败光,新帝继位,朝堂天下气象一新,各方都少不得银帛支援。 太府寺的底都掏干了,若非如此,容祀也不会急急调程雍上任。 上回从临安特意抄了袁建的家,虽抄了三天三夜,东西却也只是在太府寺待了没几日,便又分发下去。 只是迁坟,我问过他,说是已经给宋家选了个风水宝地,你舅舅通情达理,知会过后,便点头答应了。 你仔细想想,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宓乌自认已经说得够通透了。 赵荣华咬唇想了想,抬头冷静地回道,“那他怎么不去动皇陵。” …… 凌潇潇在哪?”容祀吃着汤羹,手指点在案上,不紧不慢问对面坐着的宓乌。 孤要给她另外做一口大缸,腌了她,做药引子。” 别想了,她也是煞费苦心为了救你,就三个月,一转眼就过去了。” 宓乌给他添了碗羹,见他气色比之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心中甚是激动。 她凭什么拒绝孤?”容祀哼了声,将勺子往碗里一掷,溅了满桌的汤羹。 你不是让她待在家中绣香囊吗,我去看过了,绣了二十几个了,个个都是鸳鸯戏水…” 容祀翻了翻眼白,“可惜她巴巴送去给程雍,人家根本不当回事,随手就扔到地上。” 你捡回来了?” 宓乌瞪着眼睛,下意识地往他腰间瞥去。 容祀脸一红,冷笑着呵斥,“孤是脑子有疾吗?” 第58章 腰间那处忽然就变得异常火热,烫的他坐立难安,索性起身快步走到窗牖前,支开一条缝隙,任凭凉风习习,呼吸慢慢缓和下来。 按在腰间的手摩挲着捏住那只香囊,指肚能描摹出鸳鸯交颈的姿态,连每条丝线都清清楚楚。 容祀没回头,却也知道宓乌在注视自己。 孤没捡,别看了,再看也是没捡。” 宓乌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桀骜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吗?” 孤说没捡就是没捡!”手中的香囊被攥的变了形,指甲勾进丝线,容祀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威胁,“再敢多说一句,孤就砸了你那些破缸!” 入了夜后,雾气浓重,湿漉漉地水滴沿着树干凝成几缕,缓缓滑下。 屋檐上似下过雨一般,水濛濛的。 礼部呈上来选妃的折子还在案上摊开放着,容祀没上床,脱了鞋躺在花梨木躺椅上,扯了条薄薄的毯子盖到腰间,一晃一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八位美人,六个出身世家,还有两个父兄都在朝中做官。 于情于理都得见见。 虽然容祀从未想过成家,可时候到了,情势逼人。 不过眯了小半晌,就梦见有人在他跟前哭鼻子,涟涟的水眸通红可怜,鼻尖沁着薄汗,声音更像是被掐断了细腰,甚是惹人心疼。 他好说歹说稳住了那人,刚欲亲一口,她还不依不饶,小手攥成拳头,使劲捶打他的肩胛,哭哭啼啼非逼着他做个了断。 眼见着她哭岔了气,容祀猛地惊醒过来,甫一睁眼,便看见四下昏暗的光火,烛心似灭不灭地摇曳着。 屋外一片静寂。 心内不觉跟着怅惘起来。 他若真的定下太子妃,依着安帝和礼部的计划,良娣良媛定是少不了,届时后院莺莺燕燕,她还不知该妒成何等模样。 想到此处,容祀又觉得赵荣华处境甚是焦灼。 而他又因丁点小事为难她,未免有些小鸡肚肠。 于是翌日清早,忙完了手中琐碎,难得闲适起来。 容祀换上一袭白袍锦衣,只着玉簪绾发,配上革带香囊,一路往宫门口走去。 还未出宫,便瞧见临近甬道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傅鸿怀和程雍。 容祀不动声色地走近,听见两人特意压低了嗓音谈话。 傅鸿怀生性好动,饶是尽量克制,那声音亦清清楚楚传到容祀耳中。 要不是我娘昨日跟我唠叨,我竟不知你去相亲了,程雍,你可真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是个檀木头,原早悄摸摸见了人,嗨,梁俊就是白操心。” 程雍没回他,一面走一面想着那日烟暖苑的事。 至于傅鸿怀说的相亲,完全是因为爹娘自作主张,瞒着他给媒人递了八字名帖,合了一家世族嫡女。 他见过,是在府中办宴的时候,男女分桌,后来母亲特意将两家人叫到一起,聊着聊着便只剩下他跟那位小姐。 程雍本就不爱说话,那小姐又生的极其娇俏灵动,自顾自地讲了好些话后,临走前硬塞给程雍一个香囊,说是自己绣的。 程雍的母亲见了,甚是欢喜,说那绣功精湛,图样精细,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别到腰间带着。 再后来,他便有意落在了烟暖苑。 不提此事,程雍着实想不起来。 傅鸿怀却没打算放过他,拉着一个劲地问那小姐长相,性情,程雍没法,硬着头皮与他回道,“我也未看清那小姐样貌,只是听声音像是个爱讲话的,跟你差不多。” 啧啧,那性格多好,我娘说,那小姐绣功了得,满京城不一定能找出比她绣的好的,她绣了什么给你,我瞧瞧…” 说罢,傅鸿怀便上下其手,对着程雍开始搜罗。 程雍没法,咳了两声,正色道,“我丢了。” 丢了?”傅鸿怀掐着腰站直,一脸的不理解,“我娘说人家送了你一个香囊,意思是挑中你了,听传言,你们两家像是要结亲了,怎么就丢了?” 空穴来风,以讹传讹,我只与那姑娘见过一回,哪里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更何况,自此以后,我再未跟她见过面,休要胡闹。” 程雍一本正经拂去傅鸿怀的手,想往前走,傅鸿怀又跟了上去。 容祀蹙了蹙眉,微提脚步,悄悄跟在一侧。 心里想的却是,程雍丢在烟暖苑的香囊,不会是他口中的小姐送的吧。 怎么可能,那花色绣功明摆着是赵荣华的手笔。 正嘀咕着,便听到程雍再度开口,“你莫要跟梁俊一样,替我多想,有些事我自己清楚,你们不必暗自揣摩我的想法,若碰到有缘的,我自会珍惜,可那小姐与我实在性情不合。” 所以你丢了人家送的香囊?” 落在烟暖苑了,并非故意丢的。” 程雍撒了谎,脸有些红,又怕傅鸿怀看出蹊跷,索性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傅鸿怀知他不愿再提,也没多问。 像程雍这般小心谨慎的人,若非有意,怎会平白掉了那样扎眼的玩意儿,说到底,还是不喜欢。 可他娘把那姑娘夸得跟天仙似的,每每提到绣功,难免感慨一番,借此敲打他赶紧跟裴家定下亲来,省的夜长梦多。 想来他跟雁秋的婚事,不日将安定下来,挑中的那几个吉日,最早的便是一月之后,暮春之时。 容祀听了个大概,却也知道自己冤枉了赵荣华。 这香囊既不是她亲手送的,却又从小姐手中到了程雍腰上,那定是有一番来历。 赵荣华方洗过头发,湿哒哒的无法贴着脸颊,被他突然开了门,激的有些冷。 容祀自行调旺了炭盆,伸手摸了摸温度,蹙眉不悦,“孤上回来带的是个金狻猊炭炉,还有那些银骨炭,怎不见你多用。” 赵荣华默不作声,只回了句,“不冷。” 生气了?” 容祀抓过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因为那一百个香囊,她的右手食指落下针的印记,红通通的在雪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本就娇嫩,揉一下就能起红印的人。 殿下,那一百个香囊都撞在花篓里了,您数数,若是少了,我再补上。” 容祀眉眼一挑,攥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啄着打量她淡如水的表情,想从中窥探出什么,却见赵荣华只是避着自己,似很是嫌弃的模样。 都不好看。” 容祀故意使坏,说完果真见赵荣华的脸色变了,有些嗔怒,更有种懊恼愤然,他高兴地将她往怀中一揽,得意地亲着那柔软的唇,手却不安分的穿过她的细腰,覆在某处。 这鸳鸯交颈的香囊,怎么会在孤的手里?” 上回还骗自己,说是绣坏了,容祀倒要看看她用什么借口推诿。 眼见那香囊突然出现在面前,赵荣华自是有些懵,只片刻,便故作镇静地解释,也不再遮掩,悉数跟容祀说了个清楚明白。 因着照顾母亲和葛嬷嬷,她眼下最缺的便是银帛,那时买块好布料都要斟酌再三,哪里舍得将别人预定的香囊赠予他,鸳鸯交颈的香囊是一位贵人订的,她绣的很是用心,自然回报也很丰厚。 你缺钱怎么不跟孤讲?” 容祀有些诧异,扫了眼四下,不禁捏着她的下颌又问了一遍,“这些日子,你就绣花才养活这家?” 赵荣华嗯了声,心里暗暗生气:那小姐出手阔绰,若非容祀刁难,非要她速速绣出一百个香囊,这几日少说也能赚几十两银子。 只那小姐要得急,东西又都是点了名按着意思来绣,她没法,只得先推拒了。 心疼那些银子。 真蠢,平白替旁人做了嫁衣。” 容祀笑笑,见她一脸茫然,不由咬着唇,将那小嘴细细描摹了一番,犹不尽兴,“那小姐顶着一手好绣活,正在替自己相看呢。” 殿下如何得知?” 赵荣华起初以为他派人跟踪了自己,后来见他不知内情,便又没了主意。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7节 这香囊,是孤从烟暖苑捡的,”容祀一顿,果然见赵荣华小脸绷了起来,“那小姐将香囊送给了程雍,又被程雍丢到了烟暖苑,你说,巧不巧?” 巧不巧赵荣华无从得知,只是容祀这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着实让她有些不自在。 你跟程雍,注定无缘无分。” 赵荣华瞪他,“殿下说的极是。” 知道就好。” 容祀低下头,满意地呼了声,“给孤亲一下。” 他的手剥开衣裳,望见那一片玉石般的美肤,不由心驰荡漾。 在唇落下之前,赵荣华往后一避,脱离了桎梏后,边拢紧衣领,边煞有其事地劝解,“殿下,宓先生嘱咐过,若您再来,定要为着您的身子着想,不可因鱼水之欢,废了您的前程。” 容祀轻嗤,“孤再这么憋着,那才是废了。” 他不管不顾,上前便要抱她。 赵荣华身段灵活,三两步倒退着贴上墙,微喘着呼吸拎起眼尾,“殿下,若您再过来,我可要故技重施了。” 容祀愣住,见她伸手对准了自己,指甲缝里,全是那股白色的粉/末,隐隐能嗅出一丝异样。 他冷笑,不以为意地略过那明媚的眸光,“为了睡你,孤连死都不怕,还怕你手里的粉末? 简直笑话!” 说罢,他从腰间抽出折扇,三两下唰唰展开,胁迫着手掌压到腰下,一点一点抖落了粉末。 另一只手,勾上赵荣华的纤腰,得逞似的在她耳垂咬了一口,“往后兴许你要求着孤来疼你了。” 可真是个不知深浅的坏家伙。 第59章 容祀都不知自己缘何又着了赵荣华的道,两眼一翻,整个人后仰着倒在地上,凉飕飕的地面,紧接着便是没有止境地梦魇。 赵荣华见他彻底昏死过去,忙去用清水洗掉耳垂上的药粉,擦净后,迈过他的身体,将那一百个香囊挪到他手边,找了条薄衾将他盖住。 晌午她便出门了,昨日赵府有人来找她,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来人是大房赵荣淑的贴身婢女。 她哭的伤心,看见赵荣华的时候,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 赵家自李氏入狱之后,大伯也因袁建一案牵连入了刑部大牢,至于二伯,因着精明耍滑,自是没有留下证据,一应账簿盖得也全是大伯的私印,便是送礼,师出有名,写的尽是为着升官发财,可不都是为了大伯的前程。 大伯一入狱,大房就像摇摇欲坠的破庙,只差一阵风,不知何时便倒塌了。ζΘν荳看書那婢女哭着告诉她,赵荣淑病了好些日子,连床都下不来了,求她念在以前的情分,去看看她。 这事赵荣华合该不管,可她与赵荣淑毕竟有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她虽没有帮携,却也不像二房那般势力可恨,顶多算是中规中矩,袖手旁观。 路上走得急,赵荣华虽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却能看出沿途风光不似从前,赵府被搬空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亭台楼榭依旧杵在原处,缺少了精心呵护地花匠,周遭所有草木在春来之时,没有如期发芽生长,反倒像如今的赵府,一蹶不振,恹恹欲死。 一推房门,满屋子都是难以言说的秽物之味,赵荣华呕了口,连忙转过身扶着树平缓呼吸。 那婢女等在门口,弓着身子紧张地看她,“小小姐,大小姐就在屋里躺了多日,水米不进,连夫人的劝告都不听,你…你看看她吧。” 说着,婢女又连忙掖了掖泪,通红着眼睛催促。 赵荣华不疑有他,缓过气来,便拿帕子掩住口鼻,踏进门去。 房中有苦涩的药味,还有食物残羹的气息,半旧的落地蜀锦屏风后,有人悠悠的开口,满是哀怨。 华儿,你还回来作甚?” 声音带着哭腔,正是赵荣淑。 赵荣华腿一顿,咬了咬牙,绕过屏风,便看见形容枯败的赵荣淑,半靠着床头的软枕,双目无神地投向她。 两人对视的一刹,赵荣华苦笑着,用帕子盖住唇,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既已跟赵家割裂了,便不该回来,是我那丫头多嘴,咳咳…咳…我们对不住你,华儿…”她又哭了起来,像是流干了眼泪,双目肿的通红难堪。 她的手背青筋突兀,头发在短短几日便失了光泽,污糟地散在脑后。 赵荣华鼻子有些酸,却没有依她之意,坐在床头。 她从桌旁拖来一张圆凳,坐在了床尾,静静瞧着从前那个珠圆玉润的大姐姐。 她很憨厚,喜欢笑,却也胆小,不爱凑热闹,不爱出风头,也没主心骨。 前些年,李氏对她没有指望,也并未过多刁难,只是任由大嬢嬢精心呵护着,养的愈发像温室里的花朵。 以致当李氏发现赵荣华不受掌控之后,第一个便选中了赵荣淑填补。 无非便是因着她绵软的性子,没有主见的依附,极好控制。 大姐姐,你不该这样。” 她没伸手,只是远远望着憔悴的赵荣淑。 赵荣华眼角啪嗒啪嗒的滚着泪珠,热泪烫的她浑身都哆嗦起来。 华儿,姐姐对不住你,姐姐不该听祖母的,去抢你的东西,是姐姐不好。”她抽泣着,忽然就两手捂住了脸,嚎啕地大哭起来。 她这样颓败,反叫赵荣华愈发有气使不出来。 她宁可面对的是气焰嚣张的赵荣锦,跋扈到让她感觉不到一丝不忍和愧疚。 可赵荣淑不同,她从不埋怨别人,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会哭啼。 上回她跟太子的谣言被李氏故意传播出去,本想挣个前程,不料容祀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非但置之不理,还处决了赵家,带坏了赵荣淑的名声。 她待嫁闺中,更是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了。 大姐姐,饶是赵家只剩你跟大嬢嬢,你们也得自己活好,大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并未受到牵连,待不日之后考取功名,亦能为你们带来转机。 大可不必意志消沉,叫自己逃离不出,亦叫旁人看着痛心。” 赵荣淑移开手指,干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赵荣华。 你若是我,你该怎么选?” 你当我不知祖母缘何选我吗?”赵荣淑抽噎着,委屈极了,“她知道你跟我关系好,便是我抢了你什么东西,你也不会同我计较,我蠢笨,长得也不如你好看,那我就活该被她利用!” 华儿,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无能,只是,只是我爹是无辜的,他那么忠厚,却被陷害算计入了刑部大狱,我跟娘去看过两次,头一次还能打点进去,后来便在也不让了…他受了刑,又是那样的年纪,华儿,我担心,我害怕啊…” 她忽然伸手,一把拽住赵荣华的胳膊,冷不丁吓了她一大跳。 大姐姐,你慢慢说,别抓我。” 赵荣淑力气极大,攥住她的胳膊死死不肯松手。干硬的手指捏的白藕似的手臂,叫赵荣华忍不住低呼起来。 华儿,你救救我爹,救救你大伯,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她掀开被子,什么都不顾,就要往地上跪,赵荣华被她这架势委实吓得不轻,慌忙就要搀扶。 忽然身后传来凌厉的讥笑声。 赵荣锦走进来,轻飘飘地嘲着,“大姐姐,你怕不是疯了吧,求她?她可是咱们赵家的仇人,白眼狼,祖母养她这么多年,丝毫不念养恩,一转头就狠狠反扑,你瞧,整个赵家都败了,都是拜他所赐。” 你还求她,你是病糊涂了,还是故意装傻,你求她还不如去西苑佛堂跪着,没准就跟她小时候一样,跪出来什么指望。 瞧瞧,人家现在巴结的可是太子,往后可还了得,你给她提鞋怕也配不上!” 她说的极其尖酸,赵荣华睨她一眼,心中早已平心静气。 在赵家的十几年,她见惯了赵荣锦的跋扈刁蛮,早就能做到置之不理。 明知她就是来挑衅的,赵荣淑还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因为赵荣锦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每一句话都无比精确的砸到她胸口。 她跟赵荣华,早就不是一个院里说话的姐妹了,她甚至得仰视着求她,求她能去跟太子开开口,救父亲出啦。 华儿,你就跟太子说一声,让我跟娘去看看父亲,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赵荣淑抓着她的手臂,满含热泪地跪趴下去,颤抖的身子像秋日里随风卷携的落叶,满是萧瑟。 赵荣华被她攥住了裙摆,动弹不得,进退维谷。 赵荣锦在旁嘻嘻一笑,打趣着讽刺,“可真是姐妹情深,叫我看了好是羡慕,啧啧,大姐姐,你可别丢人现眼了,快起来啊。” 赵荣华实在为难,硬着头皮去搀扶她,“大姐姐,你先起来,我回去问问,不一定能成。” 她是说的真心话,之前在临安的时候,她看过账簿,里面的字迹有二伯的,却是写着大伯的名字,对于二伯而言,的确省去了不受麻烦。 大伯为人迂腐,若说他要攀结,凭着他那不善言辞的交际,着实不可能。 倒是二伯,这些年得了袁建的好处,连续拿了数年的盐引,赚了不少黑心钱。 赵荣锦冷笑,掩着唇轻嗤,“大姐姐,快起来吧,人家都答应你了,还在那装可怜。 屋里什么味,又臭又酸!” 她一抬脚,转身出了门去。 房中恢复了平静,只能听到赵荣淑小声的啜泣声,她怨恨自己的无能,更感激赵荣华答应为她一试。 这种复杂纠缠的情绪困扰着她,让她很难像从前那般,无甚私心地面对赵荣华。 人走后,她便重新躺回去,不同的是,就着婢女的手,吃了一大碗汤药,复又在晌午过后,喝了好一碗米粥。 能行吗?”篦头地婢女有些心神不宁,为赵荣淑好好理顺了头发,看着镜中人愁眉不展,又道,“难为大小姐了。” 赵荣淑的确病了,却没有赵荣华看到的这般严重,她只是躺在床上,每日梳洗,食不下咽而已。 今日特意抓乱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 赵荣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揉了揉眉心,叹道,“只要她愿意试,太子是会听她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姚公子之前不就那般为她周旋吗?” 许是方才脑子嗡嗡被吵得糊涂,如今出了赵府,走在路上,又迎面被风吹着,赵荣华慢慢醒转过来。 大姐姐瞧着伤心颓败,然心思还是缜密的。 她眼下的住处从未跟赵家任何人提过,那大姐姐身边的婢女又是如何得知,如何巴巴地求了过来。 显然,若无大姐姐授意,那婢女不会特意来查,更不会擅作主张来寻自己去赵府探病。 赵荣华摇了摇头,知她被赵荣淑利用,却也没有多大伤感。 因为在赵家生活过的年岁里,她一直就是这么过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8节 李氏骗她,赵荣锦欺她,大伯闷头不吭声,明知用了她的人脉,却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相比之下,二伯就尤其好笑了。 他会当着李氏的面,夸赞自己终于能为赵家做点事,弥补当年宋文瑶对赵家的伤害。 一家子的吸血鬼,明里暗里地压榨她。 赵荣华走到门口,抬头,惊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哑声有些结巴地问道,“殿下,你怎么…怎么醒的这么早?” 第60章 容祀倚着门框,颀长精瘦的身子笼在素白的锦袍中,他撑着下颌,眉心微蹙,慵懒的神情带着一丝倦意。 你再这么肆无忌惮的下毒,孤那身子都就被你搞垮了。” 他意有所指,说话的同时,眼睛在她身上上下逡巡。 自然,也只能是逡巡,他爬起来,能站到门口,已然废了不少气力。 凌潇潇的药,厉害的很! 殿下,我是为了你好。”赵荣华温顺的站在对面,心有余悸的看着他,唯恐他忽然扑上来,而自己指缝间,忘了备上药粉。 孤知道,”若不然容祀早生她的气了。 宓乌絮叨,定然多番嘱咐,要她看顾好自己,这才会时刻提防,连用毒的事都能做出来。 下回别用凌潇潇的药,药性太猛,孤有些受不住。” 容祀这话没有说假,从腰部往下,都是软的,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能走,却走得磕磕绊绊,活像个废人似的。 赵荣华忽然想起上元节,她明明在饭菜里用了药,可容祀依旧毫无无损地去了小厨房。而在小厨房里,她明明又顺利药倒了他,转头,容祀却又化身容忌,看不出破绽地跟着自己,一路来到城郊旧宅。 她狐疑地转过头,望见一脸不解的容祀,他正拧着眉,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他的身体,难道有抗药性? 直到进了房,赵荣华依旧陷入迷茫无法淡定。 若真是有抗药性,那师父留下的药,很快便会被他吸/噬习惯,慢慢失去该有的效力。 三个月,才只过了半月而已。 她惊惶的抬起头,便见容祀坐在桌上,两条长腿垂至地面,交叉盘搭,露出鞋面上绣着的宝相花纹。wáp.ā6ksw.com“沉迷于孤的美/色,不能自拔?” 他轻笑着,将长腿往前递了递,挪到赵荣华腿边,“靠近些,看得清楚。” 那腿又长又壮,隔着锦裤,犹能看出里头肌肉的线条。 容祀见她一脸震惊,更为得意,咬了咬牙,抬起僵麻的腿,横到她膝上,笑盈盈地挑了挑眉,“往上撸,撸到膝盖,看看孤的小腿。” 他善骑射,在幽州时候时常纵马奔驰,练就了一身好筋骨,没想到今日竟有炫耀的时候。 赵荣华看着膝上那只自行蜿蜒的脚,脚背厚薄适中,脚尖灵活的勾了几圈,最后抵在她的手肘,蹬了两下。 来啊,打开看看。” 轻浮且浪荡,桃花眼中的浓情宛若一波春水,明明若有似无地游弋,却能轻而易举撩/拨人的心弦。 赵荣华起身,那脚猝然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动。 殿下,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她偷偷抬眼望去,容祀弯下腰,费力地把腿搬回桌上,然后便后躺着靠向椅背,甚是疲惫。 赵家…” 只说了头两字,容祀便幽幽笑了起来,“赵家的事,跟你无关。赵大郎愿意给赵二郎顶罪,孤也没有法子,他们兄弟情深,进了刑部还死咬着不肯松口,孤也只能成全他的苦心。” 是大伯不肯?” 容祀的意思与赵荣淑跟她讲的截然不同,单听赵荣淑的片面之词,倒像是刑部不由分说定了罪。 谁找过你?”容祀摩挲着扶手,嗤道,“罢了,不管是谁找你,孤觉得,你最好别去掺和,自身都难保了,还去管旁人,可不就是自不量力…” 路都是自己选的,赵大郎明摆着不信赵荣华不肯帮扶,这才有恃无恐地不去揭发赵二郎。 他愿意背负大义,那就让他背负,左右是替他亲弟弟死的。 他还真怕赵荣华脑子不清醒。 总想着日后会委屈了她,若她提个要求出来,容祀还不好拒绝。 他忍着僵麻,跳到她面前,别开话题笑盈盈地揽住纤腰,“过些日子花朝节,城里沐雨升温,自是一片热闹景象。 孤腾出时间,陪你去逛庙会,如何?” 我约了裴家姐姐…” 她?呵呵,她没空,傅鸿怀说了,花朝节要跟她出去踏青。” 可我们两人早先便说好了,要去山上看桃花,她说傅公子要忙公务,这些日子都脱不开身。” 赵荣华从他身上起来,坐在对面的玫瑰椅上。 经她提醒,容祀忽然想起来,最近给傅鸿怀排了许多朝事,没有十天半月真忙不完。 可他还能有多少空闲日子,待过了花朝节,宫中便会大办选妃,为他遴选适龄的高门贵女,届时他定然脱不开身。 也只有花朝节能陪她消遣了。 他的人,他心疼,容祀夜里便让傅鸿怀忙完手中琐碎,给了七日休沐假期。 赵荣淑枯等了三日,便又遣了婢女去问。 房中的直棱窗开着,透过窗牖,能看到院中的海棠打了骨朵,满树的淡粉色,花墙矮矮的,从前堆叠的摆件全都不见,灰扑扑的看不见一丝鲜亮。 赵荣淑趿鞋下床,走到妆奁前,难得有心情自己篦头。 妆奁底下还有些半旧珠钗,花样都不是时兴的,她挑出一枚海棠花嵌石榴石步摇,对镜往发髻上比划了一下,珠钗虽旧,可她的脸色更显难看。 赵荣淑叹了口气,将步摇塞回匣中。 一转头,便见赵荣锦幸灾乐祸的倚着门框。 她今日穿了件绯红色广袖儒衫,内里是淡粉地长裙,层层叠叠的裙角随着风吹摆出流光溢彩的颜色,赵荣锦用越罗小帕掩着唇,轻轻嗤笑出声。 那满头珠钗被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就那么直直刺进赵荣淑的眼中。 她攥了攥拳,勉力抬起眼皮,“妹妹又得了闲暇,过来痴嘲与我。” 说完,便觉得胸口一阵短促的憋闷,赵荣淑低眉轻咳了两声,再回头,赵荣锦已经踏进门来,站在窗牖边,伸手捏住水仙的长颈,将开到末期的□□直折了下来。 倒不是她有空过来促狭,只是如今的赵家,被京中所有世家贵族排斥嫌弃,便是在开春之时,往年本该热闹的月份,连一个邀帖都无,唯恐跟赵家惹上关系,害了自己。 她实在闲的要生出病来,这才满园的溜达,好容易撞见个不如意的,出口讥讽过过嘴瘾。 我真是为你不值,当初还把她当亲妹妹,护着捧着,你瞧瞧人家,转眼攀上了富贵,哪里还记得你从前半点好。” 赵荣锦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你当初还不如同我一样,索性跟她撕破了脸面,也好过现在有苦难言,被她当猴子一样戏弄。” 二妹妹说的哪里话,华儿既答应了我,自然会全心去办,我是长姐,哪里会不信她。 你也不必挑唆,有这闲心,倒不如去看看二婶婶,她那嘴巴,一到刮风下雨天,便又痒又疼…” 你!”赵荣锦柳眉一竖,恼火的啐了口,自从母亲被李氏缝了嘴,整个人性情都变得异常暴戾狂躁,动辄便出口责骂她和妹妹,她哪里愿意看她,唯恐避之不及了。 偏她爹是个心大的,整日抱着账本地契,像是害怕自己的夫人孩子惦记,每每藏得谁都找不见。 赵荣锦甚至怀疑,若是东宫解了对赵家的监视,她爹能立刻丢下他们娘三,抱着这些东西逃之夭夭。 你不信,便在那傻等吧,我倒要看看,她是耍你还是帮你!” 出门前,她故意说得言辞凿凿,就怕赵荣淑听不到,心里不生气,“可怜大姐姐好好年华,竟老的跟大嬢嬢一样,别说门当户对,便是破落户,恐怕也不敢过问!” 赵荣淑被她气的一口气没缓上来,愣是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癫出来。 大小姐,喝口水。” 赶回来的婢女着急的从案上倒了杯冷茶,一边替赵荣淑顺气,一边宽慰,“二小姐故意激你,你怎么还能当真。” 赵荣淑心里明白,自小到大赵荣锦都是这般猖狂,仗着二婶婶的宠爱,简直在整个赵家都无法无天。 可她就是忍不住生气,喝完了茶水,她哑着嗓音问道,“见到华儿了吗,可有说过何时能去狱里探望爹爹?” 婢女当即冷下脸来,不情不愿地将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按,“二小姐虽跋扈,可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大小姐白疼小小姐了,她根本,根本就不愿意施以援手。” 赵荣淑心里一凉,仍忍不住问了句,“那她到底怎么同你讲的?” 奴婢哪里见得到她?!” 奴婢还没走进门里,便被人推了出来,几个精健强装的侍卫拿刀架在奴婢脖子上,警告我,若敢再去,就一刀砍了我,我吓得,哪还敢再多问,大小姐,她真是,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婢女嘤嘤地哭了起来,用帕子按着眼角,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赵荣淑浑身一软,婢女眼疾手快搀住了她,这才没有跌坐在地。 她果真这样狠心?” 奴婢绝无半句谎话,小小姐正是受宠的好时候,定不会为了咱们惹太子不快,她自己过得倒是好了,哪里还记得赵家养她的恩情!” 赵荣淑揉了揉眉心,痛苦的合上眼。 她仿佛走近了一个窄巷,四面全是高墙,而她就杵在高墙之内,眼睁睁看着那一堵堵墙壁轰然倒塌,而她避无可避,灰头土脸之中,茫茫烟尘呛得她难以喘息。 她想跑,用尽浑身力气却跑,然脚刚踏出一步,失重的恐怖感扑面而来,她坠了湖,一头栽进尚且冰冷的水里。 赵荣淑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看见自己的脚已经踩在池子边缘,失了桥栏的保护,整个人都悬悬欲坠。 她心里一惊,吓得立时往后连退了数步。 婢女匆匆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凑到她跟前,警惕地环视了四周,这才压着嗓音说道,“大小姐,有贵人想要见你。” 第61章 偌大的常春阁,自过了上元节后,便显得异常冷清。 柔妃诞下公主后,袁氏着人送了一副长命锁,几件孩子穿的小衣裳,借口尚在病中,怕给孩子过了病气,便一直没去探望。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69节 池子里化开了冰,游鱼肆意觅食,几尾火红的锦鲤游得最是欢畅,争先恐后去啄袁氏落下的鱼食。 赵二小姐能成吗,奴婢瞧她做事很不妥帖,性子又急又爱张扬,是个喜欢出风头的,这样的事托付给她,恐会误了娘娘大事。” 董嬷嬷正在缝袁氏春日穿的比甲,微风徐来,将那满池春水吹得涟漪层层。 袁氏靠着栏杆,坐在垫了软锦的美人靠上,略显粗圆的腰身将衣裳撑得饱满,握着鱼食的手,关节处肿的厉害,她有好几日都睡不着觉,疼痛像是衍生在她骨头缝里,细密的啃噬她的神经。 容祐带回来的几个大夫,医术也是差强人意,他们用药保守,跟之前的那些几乎如出一辙,煎了几服药,吃下去始终不见起色。 她若是能成事,本宫反倒觉得奇怪。” 她将手里的鱼食拍了拍,悉数洒进水里,扭头,看着董嬷嬷一针一针绣着牡丹纹样,不禁叹了口气,“本就没指望她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声东击西的诱敌之计,待那蠢货将目光都吸到自己身上,便无人再去顾及旁人,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她蛰伏许久,终究不愿再等下去了。 容祀一日不除,凭着北襄王和其门客的势力,安帝是不会废储的。 不光如此,皇后之位也将永远跟自己无缘,待安帝崩逝,容祀登基,哪里会由得自己好过,定会千方百计地折磨她,折磨容祐和容清韵。 可一想到自己忍了这么多年,又觉得很是不甘。 娘娘的意思,是替赵大小姐腾出时间,以备她…” 那是个木讷蠢笨的,到时叫人盯紧了,免得她旁生枝节。”袁氏想起赵荣淑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不禁嗤了声,不屑地摸着蔻丹哂笑,“愚蠢的人一旦愤怒起来,远比素日里张扬跋扈的主儿更要骇人。” 被压抑了那样久,所有未知都是紧迫刁难的,但凡看到一丁点希望,便会跟恶鬼似的紧抓不放。 她不过许了赵荣淑事成可以为赵大郎周旋,也可为她指一门像样的婚事,赵荣淑便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大殿下那边,奴婢着人伺候着,听婢女的意思,他对夺储果真是毫无兴趣,见您稍微好转些,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去外游历。” 祐儿心善宽厚,他不争是因为没有看到不争的后果,本宫会让他心甘情愿去同容祀抢东宫之位的。” 袁氏合上眼,嘴角露出疲惫的笑来,“他孝顺,不会干看着本宫去死,而无动于衷。” 是人,便有弱点和顾及。 容祀收了那一百条帕子,又让胥策亲自抱了一箱匣的银帛珠钗,送到赵荣华手上,名义上是采买的费用,实则是怕她累坏了身子,特意送了用以补贴家用。 他命人将那一百条帕子叠好,整齐摆在柜中,一日一条,用完便赶紧洗净悬挂,摸着柔软的帕子,就像那人在跟前似的。 容祀这日看了一本有趣的游记,是前朝的手抄原本,甚是珍贵,他看完回味颇深,便又命胥策送去给了赵荣华,期她能如自己一般,读懂各种奥妙,打发枯燥。 葛嬷嬷,这几日没人来找我?” 赵荣华觉得有些蹊跷,虽写信回绝了赵荣淑,可依着大姐姐的脾气,势必会让婢女再来纠缠,就算婢女不来,她也会亲自前来再求。 她性子虽软,却也难缠。 故而她做了万全准备,只待大姐姐登门后,与她讲理。 可等了数日,也没见动静。 可真叫人心里不太安定。 我在家时没见过有外人来,再者,真有事寻你,一次见不着,总会再来一次,怎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也没有,就是觉得忐忑,心跳的厉害。”赵荣华不愿多讲,她走到门外,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守卫,也没有来人。 或许大姐姐死了心,对自己彻底没了指望。 也好,总比让大伯以为自己能出去,而宁死不肯交代出二伯,只要他招认,刑部是不会为难他的。 原定在花朝节之后的东宫选妃,提前了几日,选在杨柳依依,艳阳高照的时候。 城中仿佛一夜之间生机盎然,气象万新,树木被吹绿了,道路两旁的海棠密密匝匝笑开了满树的粉白,嫩芽跟着吐了出来,远远望去,心旷神怡。 赵荣华不知容祀是何心思,竟安排自己随侍左右,一同择选。 她很是不自在。 手中的衣裳繁复华美,妆奁里的珠钗新颖金贵,两个宫婢客气的为她卸了头钗,用嵌宝钿的檀木梳子篦发修饰。 姑娘,你的头发真好,浓密乌黑,滑的握不住。” 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婢女低下头,镜中挤入一张脸,羡慕地看着赵荣华雪嫩的肌肤,不由又道,“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奴婢才入宫两个月,头一遭听说殿下身边有女子。” 另一个只是为她佩戴耳铛,笑着也不言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么好福气,没名没分,还要眼睁睁看着太子选妃,这不是往心口捅刀子吗。 然她也跟着附和道,“姑娘这样的美人,自是有大福气的。” 待穿完衣裳,那小宫婢禁不住看呆了。 镜中的人雾鬓风鬟,簪着满头珠钗,甚是华美,两条青黛微挑,水意灵动的眼眸,幽黑似宝石一般,秀气的鼻梁,樱桃似的蜜甜唇瓣,因她肤白细嫩,露出衣领的那截颈项便格外细腻。 窄袖薄衫,下罩流光溢彩的水波纹裙,随着脚步轻移,似涟漪波动。 美极了。 赵荣华却觉得仿佛回到被李氏钳制的时候,每每华衣美饰,精心装扮后便推她出去奔赴各种宴席,就像傀儡似的,毫无乐趣可言。 此时此刻,容祀正在前厅跟安帝和礼部一同挑选。 大人,我何时才能出宫?” 来的时候,容祀便答应她,只待几个时辰,天黑前一定送她出去。 那一箱匣的珠钗银帛,到底在她心里起了作用。 殿下应该不多时便会回来,你先等等,别急。” 胥临拱手一抱,又退出门外。眼看都晌午了,腹内空的厉害,她摸起食案上的糕点,胡乱塞了几口,那两个宫婢低声窃窃,声音不大不小的落到她耳中。 听闻赵家也来人了,是赵二小姐,我以为她不敢出门了,啧啧…” 这样好的机会,她哪里舍得不来,娘娘请的,她还不得拼了命的往前挤,赵家破败,却没影响她的生活似的,我瞧着方才在一群人里,属她最扎眼,那一身绫罗美饰,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是东宫太子妃了。” 别胡说,她可不是为了选妃来的,好像是娘娘有意把她指给大殿下,做侧妃…” 嘁,怎么可能,戈家能依?各家小姐可饶不了她,侧妃?没准只是个通房罢了。” 两人嘻嘻笑了起来。 等到傍晚,赵荣华坐在太师椅上,枕着胳膊眯了会儿,醒来才迷迷糊糊发现,时辰有些晚了。 原先守在外头的胥临,不知去了何处。 她没再等,自行褪了衣裳,首饰,换做晨时穿来的那套,揉了揉眼睛,便推门往外走。 饶是日间升温,夜里还是有些凉。 她摩挲着手臂,出了月门,忽然被冷不丁的一声叫喊吓到。 怕什么,做了亏心事,觉得愧对我们赵家?” 赵荣锦从阴暗处走出,她今日装扮的尤其隆重,一对缠枝石榴金钗簪在发髻两侧,高盘的发顶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便是连那一对耳铛,也是绯红色的珠子。 更别说一身的越罗蜀锦,简直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你怎么会在这?” 此处是出宫的甬道,鲜少有人经过。 赵荣锦对宫中道路不熟,若非没有企图,断不会出现的如此巧妙,偏偏遇上自己。 赵荣华警惕的看了眼她身后,果然听到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似有人被闷在袋子里,不停地挣扎叫喊,声音闷闷的,又带了些许压抑的痛苦。 只准你来,不准旁人有好日子过?”赵荣锦走上前,乜了眼她身上的穿着,不以为然的嘲道,“还当你多受宠,趾高气扬的来,灰头土脸的走,往后太子殿下有了正妃良媛良娣,各色美人,哪里还会将你放在心里。” 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倒有心情对着旁人指指点点,”赵荣华不屑与她争辩,简言讽道,“听说同你订过婚的定远伯世子,早早跟你解除了婚约,迫不及待跟李家小姐定下亲来。 你不去堵他的路,为自己鸣不平,倒巴巴跑到我跟前,左嘲右讽,好没意思!” 她转头,想往后走。 赵荣锦气急败坏的拽住她胳膊,颐指气使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还未出阁,名节尽失,你以为自己还能有什么好前程,呸!” 赵荣华想甩开,奈何赵荣锦用了十足气力,掐的她手臂生疼。 你放开!” 我就不放,我就要看看,等你被最低贱地宫人玩/弄过后,太子殿下还肯不肯碰你!” 赵荣锦疯了似的,用蛮力拽住她往院墙后拉,而当两人走到暗处,赵荣华终于看清了发出声响的东西。 两个身着内侍衣裳的宫人,就像两条大虫一样,在地上拼命扭动身子,嘴里呜呜咽咽含糊不清,场面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迷/乱。 第62章 那两个内侍上了年纪,又因去了势,喉间呼喊更显得嘶哑尖锐。 赵荣锦发狠地一甩手,俯身从腰间掏出一把利刃,退后些,眼睛明亮地望向被堵在墙角的赵荣华,“待天明之后,宫里宫外都就有人知道,你被两个老太监玩过,我看哪个正经人家肯要你!” 她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方才赵荣华提及她的婚事。 她嫁不好,赵荣华别想高枕无忧! 何况,袁氏许了她侧妃之位,她只消握准了袁氏的把柄,不怕她不践行承诺。 赵荣华,我就是要看着你跌进泥里,再也爬不起来!” 说罢,她低头猛地划开捆绑内侍手脚的绳子,随即提起裙子麻利地逃窜了。 那内侍抖了几下,在药物的催促中,神志不清地嗅着香气,饥/渴地堵住了赵荣华的退路。 一人弓着身子,仰起头,两只干树皮似的手掌颤颤巍巍摸上赵荣华的脚背,倏地攥紧掌中,他吞咽着口水,浑浊的眸子充斥着欲/望与渴盼,身上的气味一阵一阵的涌了出来,顶的赵荣华喉间发呕。 她怕极了,尤其是这样污脏的两个人,佝偻着身子爬向自己,身后是退无可退的高墙,阴暗昏陈的光影中,风吹的树木嗦嗦作响。 别过来。” 她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去寻香囊,指甲刚够到药粉,一个内侍忽然扒住她的细腿,踉跄着扑了上来。 赵荣华全凭本能,电光火石间,抽出手指朝他抖开粉/末,那内侍的脸通红膨胀,像是被灌满了水银,惑人的气味带着腥臭,让赵荣华给予作呕。 眼看着那张脸逼近了自己,晦暗浑浊的眼珠布满了血丝,狰狞可怖地欺来,赵荣华一咬牙,侧开头用力将其推开,药粉起了作用,那内侍被推倒后,爬了几下,只剩在地上抽搐的气力。 另外那个全然不查,一把钳住了赵荣华的手臂,掌心热的像把火,焚灰一样烫的她惊慌无措。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0节 握着药粉的手被他钳得死死的,虽是内侍,到底力气比她大许多,转眼就逼着她按到墙上,后脊传来凉意,赵荣华小脸煞白,挣扎着反抗。 那内侍满眼只能看见她嫣粉的唇瓣,像是觉不到疼痛,任凭赵荣华又踢又踹,还是嘻嘻笑着俯身下来。 忽然,赵荣华一脚踹向他腿间,内侍痛苦的屈起身子,趁此空隙,赵荣华方要跑,又怕他追来,便又大着胆子,凌空撒了一把粉末下去,这才慌不择路的拢着衣裳往明处跑去。 在漆黑的甬道中,脚步声显得急促而又匆忙,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跑,只记着宫门的大体方向,一刻都不敢停留。 仿佛身后跟着的是恶鬼,只要停下,他们便会肆无忌惮的缠卷上来。 直到她没收住脚步,撞到了人,那人顺势抱住她的腰,齐齐倒在地上。 赵荣华惊呼一声,抬起头便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腔,想要爬起来。 程雍猝不及防受了几拳,胸口骨头犹如被敲裂了一般,疼得他痛苦地叫了声,“赵小姐,是我。” 赵荣华的拳头就举在半空,听见声音,她定定的朝他看过去,温润儒雅的面孔,如星辰坠落眼眸,正像自己一样,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 是我,我是程雍。” 赵荣华眼圈一热,眸中便含了泪珠。 程雍陡然怔住。 他身上的人生的极美,眉若翠羽,肌似凝脂,雾气盈盈的一双水眸,绷着可怜与隐忍,看的他心生不定,竟鬼迷心窍的伸了手,在手指碰到她鬓发的前一瞬,赵荣华醒悟过来,连忙从他身上翻下,兀自站了起来。 程大人。” 她声音带着哭腔,能听出强忍的委屈。 程雍匆忙扫了眼她的衣着,虽有些惊骇,却不敢唐突,他解了自己外衣,拢住她的身子。薆荳看書赵荣华没有推开,低着头将扣子一一扣好,复又对其福了福身,道了谢。 要出宫?” 是。” 我送你。” 他声音清润,缓缓道来,并不会让人觉出不适。 有劳程大人。” 自此,两人便双双沉默,直到拐过垂拱门,程雍忽然顿住脚步。 赵荣华不禁抬起头。 程雍握紧袖中的手,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脱口便道,“你可愿嫁我为妻。” 赵荣华怔了下,却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惊慌,只片刻的犹豫,便柔声回道,“程大人醉酒了。” 程雍合该知道她跟容祀的关系,今日出此一问,无非因着容祀选妃。 程雍是君子,心肠也好,定是不忍看她没名没分,被人视之弃履。 程雍反应过来,知是自己轻浮,不禁有些懊恼愧疚。 然看着那张细白如玉的小脸,他又不想收回方才的言语,唯恐她不肯相信,补了一句,“程某是真心实意爱慕小姐,想给小姐遮风挡雨,给你一个家…” 他说的小心翼翼,尤其是说到家的时候,舌尖好似千斤重,他自是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和分量。 今夜他未醉酒,真正醉酒的人,正在亭榭中,面对着安帝和礼部的官员,虚与周旋,北襄王亦在其中,年迈矍铄的身影如雄壮的鹰,颇为自豪地频频侧头望向容祀。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如今愈发能干,前不久还在临安挖了个鸡血玉的矿脉,不若着人用极品满堂红给太子妃做一套头面,再雕几个应景的摆件放在东宫,既能养眼,寓意又好。” 安帝意有所指,饮下酒水,不动声色的看着容祀。 容祀笑了声,知道安帝心里打的是何主意,遂也不接话,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父皇说的极是。” 便再也没有下文。 安帝老谋深算,推杯换盏间,又报复似的多灌了他几盏酒。 心里暗道:不孝子弟! 北襄王爽朗的拍了拍容祀的肩膀,叹道,“殿下正是为圣上分忧的年纪,如今国库空虚,他能及时想法补给,委实是众皇子的楷模。” 北襄王说到朕的心里,太子宵衣旰食,昼夜不歇,正如当年的德阳,说到德阳,朕心里难免伤心,嗨…” 北襄王与容祀的脸色俱是一沉,便听安帝又缓缓说道,“太子切勿同朕年轻时那般,只顾朝事,冷落了太子妃与良娣良媛,届时酿成大错,为时晚矣。” 他连连叹气,将桌上氛围变得甚为凝重。 程雍望着赵荣华紧绷愤愤的小脸,不由催促了一声,“走吧。” 临安是梁俊奉了太子的旨意,亲自监工挖了宋家祖坟,运回京中的鸡血玉林林总总已有几车,好坏参次不齐。 顶好的有极品满堂红,雪里红,再就是佳品云雾红等。 程雍收进了太府寺,只将半车极品暗中送去了容祀手中。 赵荣华望着树影婆娑的亭榭中,四下围拢了炭炉,几人在酣畅的炙肉喝酒,几个时辰前,她还被迫换了华服美饰,像瘦马一般,等待临幸。 她转头便走,程雍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走的是小道,路上宫人极少,便是遇见,黑灯瞎火,也看不真切。 今日礼部和圣上定下了太子妃,是沛国公的嫡女。”程雍在她身后,淡淡的说着。 沛国公和北襄王是旧识,也是朝廷老派贵族,对于稳固容祀权势,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赵荣华没有回音,脚步也未停滞,只是低头往前走,越走越快,像是要赶紧逃离这囚笼似的宫城。 程雍伸手,握住她的臂弯使她停了下来。 程家是世家,祖上对容家有扶持之义,若我…跟太子要你,他不会不放。” 赵荣华一愣,程雍松开了手,终究大着胆子为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抿到耳后,便静静地看着她。 程大人,我知道你是好心,想救我与危难之间,”赵荣华声音轻软,被风一吹,像梦里似的,程雍眨了眨眼,目光落到她柔腻的唇上。 可是,有些事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走出泥泞。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姑娘,一定要靠着男人才能生存。他若弃了我,我也不会自怨自艾,活在憎恨与哀怨之中。 程大人,你不必担心,我有我的打算。” 她是想的通透,早些日子便说服了自己,不该有的虚妄不必幻想,只是今日亲眼看见,难免还有些说不清的情愫,倒不至于让她难过。 心烦气躁罢了。 打算?孤倒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阴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看见幽暗处,容祀酡红了腮颊,眯起眼眸,慢慢踱了出来。 容祀一眼便瞧见赵荣华身上穿的外衣,上好的蜀锦面料,宽大的衣裳罩着娇小的身子,将那一截颈项衬的尤其细嫩,他心潮涌动,嗤了一声,上前捏住她的下颌。 程雍咬牙,“殿下,你不能…” 容祀斜斜睨了一眼,便有几个精壮的侍卫拔剑拦住了程雍。 不能?在这天底下,孤的眼里没有不能二字,孤想要谁,想在何处要谁,那是孤的权力!” 他的手移到她颈间,轻巧的一拨,解了赵荣华领口的盘扣,啪的一下弹开,衣领大敞,隐约能看见她滑腻如脂的皮肤,容祀眉眼低垂,扫过赵荣华倔强的小脸。 不禁轻笑着用拇指擦了擦她的下颌,“孤现在,就做给你们看!” 容祀是个疯子,更是个畜生。 赵荣华认命似的闭了眼,连一丝挣扎也无。 此时此刻,若她反抗,只会换来更加无耻的强迫,她的睫毛颤抖着,正如容祀手下这具纤软的身子,浸着酒气,散发出清甜的幽香。 他的手指,触到了雪肤如玉。 第63章 就在他伸手剥去外衣的一刹,赵荣华的眸子忽然睁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脸。 她本就生的好看,如此近距离地凝视,像是霜雪枝头绽开的冷梅,纯与欲的交织,眉眼甚是明艳。 容祀的手忽然就缩了下,只一下便又拧眉继续,将程雍的衣裳胡乱扯掉后,团成一团狠狠地塞到程雍手中。 这是第二次。” 程雍耳根一热,不觉想起那夜的乱来。 手掌握着侍卫的刀刃,割破了皮肉,他像是无所察觉,咬着牙试图推开阻拦,那几个侍卫很是忠勇,不避不让,将长剑往后一压,程雍低嘶一声,掌中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赵荣华眸带悲愤,甫一看见程雍的手,便被容祀挡住了视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没好气地嗤道,“程大人岂是你能觊觎的,不知深浅!” 长腿一迈,径直去了含光阁。 他带着怒火,踹开门后,把她扔到榻上,旋即踢掉靴袜,爬了上去。 跟孤说说,你有何打算?” 想起方才她清淡如菊的神色,他就一肚子窝火。 赵荣华冷笑一声,偏开脸去,“那是我的事。” 好硬气。 容祀也被气笑了,粗重的呼吸声就喷在她耳边,将那柔软的发丝吹得四下摇曳,他瞪着那雪白的皮肤,暗道:死就死,死也得让她一起陪葬! 他伸手扯了她的衣裳,倾身而上。 赵荣华也不推他,只咬着唇用手臂遮住前怀,容祀分明不以为意,单手便箍住了她的一双纤细的腕子,压在头顶。 不说?孤就做到你说。” 孤倒要看看,是谁敢跟孤来抢女人!” 赵荣华目沉如水,死一般地盯着不断摇晃的帷帐,柔软的轻纱像雾一样,被烛光映着,如梦似幻地迷离起来。 她的发鬓散开,肩颈白嫩,浮出一层细细的香汗后,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在静寂的书房显得异样刺耳。 烛光摇曳,纱帐迷漫。 那人像洪水猛兽,不知疲倦地侵袭。 裙裾被容祀一把拽住,狠狠地扯下后,赵荣华的腿蜷曲了起来。 粗浓的呼吸声喷打在赵荣华的颈项,容祀的手皙白分明,伸展开时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纹路,他扣住她的下颌,缓缓移至颈项,他恨不能一把掐死他。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1节 可他一旦用力,五脏便如肠绞刀切。 他眯起眼睛,整个人如巨兽一般死死桎梏着那人的身体。 容祀覆下,涩哑着嗓音狠戾地笑道,“孤满足不了你么?” 手指微动,指肚染上濡湿。 赵荣华仰起脸,温热的泪从眼尾溢出,静静地淌到鬓角,没入浓黑的发间。 容祀俯身,强行掰过她的脸颊正视自己。 他定定地看着身前人,忽然低头,舌尖触碰着玉瓷般的皮肤,将她的腮颊一点点画成嫣红。 别哭了,孤肠子都被你绞疼了。” 赵荣华却是小脸紧绷,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容祀心下一横:仗着宠爱,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于是他又没了仅存的耐心,肃着冷脸斥道,“你以为程雍真心想娶你?他无非是爱慕你的美/色,贪恋你的身/子,待日后你年老色衰,他一定会厌弃了你,对你弃若敝履,哪里会记得今夜的甜言蜜语…” 赵荣华睁开眼睛,水涟涟的眸子充斥着鄙薄,仿佛在说:不要脸的东西。 容祀莫名有些心虚,咳了声,伸手去盖她的眼睛。 他不尽兴地要了两回,泄了邪火,又腆着脸哄道,“东宫选妃,你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赵荣华铁了心不跟他说话,只将嘴唇咬的紧紧地。 你故意惹孤生气,是怕孤有了旁人,冷落了你?” 可你不该去招惹程雍,他…” 我没有。”赵荣华睁开眼,郁愤的眸中似堆起一捧火焰,灼烧着容祀的试探。 有或没有都无妨,你只消记住,你是孤的女人,不可贪恋别的男子。” 赵荣华声冷如冰,“我不是殿下的女人。” 还在生气?”容祀啄了啄她的手背,抬腿盘住她的双脚。 该生气的是他,在那暗处听了少顷,便气得不能自持。 容祀觉得,赵荣华醋意太浓,以致口不择言,当着外人的面公然嫌弃他。 至于那无所谓的打算,实属诓骗来找寻颜面。 她一个弱女子,便是说了何等严重的狠话,他都不信。 定是醋了! 孤跟她们都是逢场作戏,孤只睡你,好不好?”他说的是真心话,偏偏落到赵荣华眼里,屈辱的不成样子。 不好。” 他说程雍那些话,倒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难道他便不是贪恋美/色? 孤元阳失守,你得负责。”他有些酒醉,抱着她索性耍起赖来。 您有太子妃,有良娣良媛,日后还会有诸如此类的美人美妾,”赵荣华一动不动,任由他环着自己,“你总要挨个睡睡,才知他们的好。” 容祀的手一紧,抬起幽眸嗤笑着讽道,“尝过好的,哪能轻易低就?” 赵荣华眼角绯红,伸手往眼上一横,瓮声瓮气地说道,“既已放我出宫,便不该圈着我,禁着我。” 孤是喜欢你。” 喜欢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那你告诉孤,孤可以改。”他很虔诚,亲着那肩胛,便哑了嗓音。 你不必改,我也不…” 不稀罕?”容祀嘲了句,面色不甚难看。 没事,孤稀罕你就行。” 他起了兴致,锁着她的手压到头顶,望见白嫩无暇的肌肤,如美玉沁霜。 纤腰如柳,掐住后如同攥了羊脂。 轻而易举滑了进去。 赵荣华被磨得浑无力气,指甲胡乱一抠,划了几块皮肉下来,容祀箍着她,偎在耳边半是央求半是胁迫。 分开。” 手指曲起,敲了敲她的膝盖。 赵荣华拒绝,他便连哄带劝,“孤只睡你,也只同你生孩子,你要什么,孤都能满足…” 若我要太子妃之位呢?” 赵荣华明眸一闪,如期撞见容祀怔愣的神情,她心中一冷,下意识的就去推他。 容祀握着她的手,不屑地附和着笑,“要那虚名作甚,不若要孤这副身子。” 他惯会插科打诨,不由分说抓着她的小手掖进薄衾里头。 你疼疼孤,别闷死了他。” 赵荣华绯红着眉眼,愤愤地想要拿开。 天旋地转间,她被容祀抱起来翻到在榻,衾被掉在地上。 如此又是几次来回,待昏睡过去,已是四更时辰。薆荳看書容祀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起身沐浴,昨夜醉了酒,头有些疼,他泡在水里,眼睛却乜向床上那人。 她问的话,容祀记得清楚。 太子妃之位,他暗暗揣摩着分量,又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虚有的妃位,和实打实地一具强健身体相比,难不成她会犯糊涂? 他撩了捧水,心道:太子妃如若进了东宫,赵荣华少不得还得闹腾,争来抢去,都是为着他的宠爱。 她心也太细了些,难不成会觉得自己轻看了她,非要争个长短? 容祀靠着桶壁,叹了口气:如此,便该常常幸她,若能生出长子长女,于她而言,也算全了颜面。 至于太子妃,她有她的用处。 容祀脑子清醒,知道自己还没强硬到为所欲为的地步。 房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两个年纪小的婢女蹑手蹑脚换了热水,置好香胰,便又来到床边。 帷帐被勾起一角,露出一条皙白纤软的手臂。 沿着手臂往里看,素色锦被盖着腰,小片雪肤映入眼帘,散乱的鬓发垂落下来,如同一捧细滑的缎子,加上房中令人脸红的气味,这场景显得格外凌乱旖/旎。 就在两人看呆的时候,床上那人的鸦羽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眼,惺忪着睡眸疲倦地往外一扫,“有劳两位。” 她知道容祀为了避开自己,早早穿了衣裳溜走。 其中一个宫婢红着小脸怯生生的问道,“姑娘,热水备好了,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赵荣华喘了口气,压出印子的脸上带着难掩地颓丧。 沐浴吧。” 她一夜未归,葛嬷嬷自是知道原委,可母亲习惯了等她入眠,昨夜没有等到,不知会是何等情形。 两人为她褪去衣裳,看见满身的红印后,都禁不住地倒吸了口气。 她不敢耽搁,匆匆洗掉容祀的气味,便跨出来,由着她们动手,擦净了身子,头发,又穿上一袭薄软的中衣,架子上挂着一件杏色襦裙,新制的边角是今春流行的纹样。 姑娘的头发真香,真滑。”宫婢年岁不大,声音还显得有些稚嫩,圆圆的面孔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睛。 赵荣华原是不想开口,又见女孩天真烂漫,不由勉力笑了笑。 宫婢见状,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姑娘,我给你梳个双髻吧,配上那套杏色衣裳,跟春日里的莺鸟,分外好看。” 好。” 姑娘,这枚杏花簪子衬你肤色,簪在左侧还是右侧?” 她比划着,不厌其烦的询问。 赵荣华捏着眉心,敷衍地往右侧一指,那宫婢便神采飞扬的插了进去。 姑娘跟仙女一样。” 嘴真甜。 赵荣华动了下腿,腰间骨头疼的厉害,容祀昨夜醉了酒,跟疯子一样。 如此嚣张得意的后果便是,他方出了书房,走不过二十步路,便觉得喉间腥甜。 他定住脚步,强行咽了咽。 一阵冷风刮来,容祀到底没忍住,噗的一口喷出了血来。 含光阁忙作一团。 胥策胥临来来回回换了几次热水,屋子里宛若浸泡在汤药之中,浓烈的药气熏进骨头里。 宓乌把完脉,咬牙切齿地端起黑漆漆的药碗,“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第64章 “有你在,孤死不了。” 容祀唇角发白,桃花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病色,他吁了口气,嫌弃的扭过头。 要点脸行不行,若真的死了,传出去你的脸往哪搁?”宓乌把碗往前一推,硬塞到他手中。 嘁,那孤也是个风/流/鬼,死也值了。”在幽州的十几年,他过的甚是清苦,身边都是些男子,便是有不知死活的婢女爬床,每每见了也总是厌恶,从未生出这等心思。 赵荣华仿佛就是为他而生,身体的每一处都完美契合,无比融洽。简直叫人食髓知味,难以自持。 才半月多,你至于吗?”宓乌皱巴着眉头,见他迟迟不肯吃药,催了句,“赶紧喝,一滴都不许剩。” 容祀这才不情不愿一口饮了,又苦又辛,瓷碗掷的转了几圈,最后稳稳立在几案上。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2节 至于,一日都等不得。” 宓乌啐了口,没脸继续听他胡扯,起身便开了门,回去灵鹊阁。 胥临上前,秉了查来的情形。 容祀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听到最后拿眼睛像是淬了毒/药,幽光一闪,他磨着后槽牙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赵二小姐尚在宫中,是袁氏安排的住处。” 把那两个喂了药的内侍丢进去,锁上门窗,钉的死死的,关足三日,才准开门!” …… 赵荣锦做了一夜美梦,起先是梦见了大皇子容祐,袁氏选妃那日,她看着戈庭兰和容清韵颐指气使的从自己前头走过,忽然就一脚踏进万丈深渊,她禁不住拍手叫好。 然还未高兴够,画面又是一转,袁氏握着她的手,言辞凿凿的承诺,若事成,她便是助力大皇子的功臣,等东宫易主,她便能坐上侧妃的位子,别说是她,便是赵家,也能以她为荣,重新恢复以往的繁盛。 她笑出声来,忽然鼻子一动,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舔舐。 像是…人。 陷入梦境的赵荣锦呼了声,伸手软软的搭在来人的脸上,白面无须,气息温热,黏腻的触感从脸颊移到颈项。 她难受的抖了下,喉咙发出古怪的声响,于此时显得异常突兀,她揪着袖口,咬紧牙关。 几只手迫不及待去拉扯那绣着芙蓉暗纹的领子,突如其来的冰棱激的赵荣锦陡然睁开眼睛。 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尖声嚎叫起来。 昨夜的那两个内侍,此时正一脸淫/像的望着自己。 经过了一夜的糟乱,他们脸上满是青灰,眼球充血突兀鼓出眼眶,干柴般粗糙坚硬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像是在寻找食物的狗,迫不及待的想要果腹。 他们离着非常近,狰狞丑陋而又毫无遮掩的目光悉数投落在赵荣锦的眼中。 又脏又恶心。 去势的东西,下面腥臭的厉害。 赵荣锦见鬼似的往后躲避,然而后面除了两堵墙,再无其他,眼看着那两人陆续爬了上来,一人拽着腿,一人握着脚,三两下便将赵荣锦拉到自己跟前。 仰面望着那两张恶鬼似的老脸,赵荣锦惊恐地想要挣扎,叫喊。 其中一个便从旁边找了件她的小衣,胡乱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 支支吾吾的叫喊声支离破碎。 赵荣锦又惊又恨,可那两人疯了一样,失去理智般毫不退让,上前,拖着她拉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 都是宫中的老人,昨夜又被下了药,一直没能抒发。 他们不知疲倦的来回忙碌,折磨的那人浑身都是伤痕。 没了那处的东西,作践起人来很是诡异可怖。 他们用手,用笔,用房中一切可以用的东西。 甚至连案上烧灼的蜡烛,都被拿来使用。 油滴子啪嗒啪嗒落到赵荣锦的后背,烫的她嘶哑地吼叫,堵了破布的嘴,呜呜的哭着。 临近傍晚,她被磨砺的不成人样,两腿麻木,似失了知觉一般。 然那两人的药性还未消除,闷头喘着粗气,将她从地上拖到水里,一同坐了过去。 腐败的气味涌入鼻间,她就像个破烂的布偶,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那手指含着长长的指甲,抠破了血肉,疼的她拼命打颤。 这无休止的凌迟,断断续续进行了三日。 当门打开的时候,她被光刺的眼睛一疼。 几个侍卫宫婢毫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旋即从榻上扯了衾被,扔到她身上。 像对待垃圾一样,将她抬了出去。 沿途有宫人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像一道道利剑,戳的她千疮百孔。 赵荣锦死死按住被沿,咬着满是血痕的唇,麻木地瞪着天空。 那两条腿废了,一丝知觉都没有了。 赵二郎听闻女儿被人大张旗鼓抬回了府里,又惊又怒地奔了过去,碎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难听又让人作呕。 可当他亲眼见着赵荣锦的一刹,竟没忍住,转头吐了出来。 背地里偷偷请来的大夫,亦是无计可施,开了几副调理身子的药方,便赶忙避之不及的逃了。 身体损毁严重,怕是永远都无法修复,更别说那两条腿了,牵连到腰间,戳上几刀都没有痛觉。 二房睁着眼睛,顾不得嘴上缝了线,狰狞着面孔咕噜地惨叫一声,撅倒在地。 赵荣绣本就胆子不大,被她娘猛地一吓,抱着头便往邻院大房处跑。 赵荣锦双目僵硬无神,盯着半空看了许久,忽然阴森森的笑出声来。 房中唯一伺候的婢女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挨着墙边,想要往门口挪动。 给我拿面小镜过来。” 二小姐,您先睡一觉吧。”婢女怕她被自己吓死,大着胆子婉拒。 赵荣锦侧过脸,死死的凝视着她,如同地狱来的魔鬼,吓得那婢女再不敢说旁的,忙找了小镜飞也似地放到床边,又退后了几步。 我是鬼吗,下贱胚子。”赵荣锦说完,费力地拾起小镜,然刚举到面前,她脸色大变,双手亦跟着剧烈的颤动起来。 镜子啪的一声摔到地上,那婢女惊恐地望着那诡异的脸,说不上是在笑还是在哭,沿着嘴角斜斜划开一条红痕,延伸到耳边,不深,但足以令她脸面尽毁。 啊……” 尖锐的叫声刺破了赵府的死气,这声音像是丧钟,敲得每个人都哀声怨道。 赵荣华听到消息,已是多日之后。 她虽不齿赵荣锦的下作,可亦被容祀的狠辣惊到。 三日,两个喂了药的内侍。 场面想都不敢想。 这样一个偏执变/态的疯子,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她悄悄剪断了那件镶满珍珠的小衣带子,按照大小分好,又小心翼翼的将珍珠一颗颗装进匣子里,仔细收了起来。 如今她手头颇丰,却又不敢大意,仍接着西市的活儿,偶尔绣绣精细的女红,得空也会试着研制口脂,香粉,胭脂等好物,或是自己用,或是赠与裴雁秋,余下的便托西市的人卖掉,打的自然是奇货可居的名号。 她做的细腻,用着又有效果,采买的人不疑有他,竟也慢慢活络起来。 花朝节转瞬即至。 这日烟雨蒙蒙,牛毛似的雨丝轻柔地打在屋檐,青石板上,将空气里都蒙成一片新绿,甘醇的气味透过窗牖递了进来。 胥策早早过来传话,说是太子今日要举行春祭,不能如期赴约。 赵荣华心中自是欢喜,打那夜之后,容祀似乎变得很忙,总有各种借口阻着他来见她。 这情形一日日的持续,赵荣华那颗忐忑的心竟慢慢安稳下来。 想是选了太子妃和良娣等美人,容祀终究厌恶了自己,起先还能着人来找个借口推拒,往后兴许就连借口都懒得编排,那时便是她彻底解脱的时候。 裴雁秋来的及时,她只带了两个小厮,两个近婢,穿了一身浅绿色轻纱襦裙,极其素雅,她见赵荣华打帘进来,不由地拉住她的手,让她靠着自己坐定。 都还未恭喜你,何时与傅公子定了亲事,竟还瞒着我呢。” 呸,哪里是瞒着你,分明没有时机过来,你可不知嫁人有多麻烦,又要合八字,又要批日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总之烦的不行,幸好今日能与你一同透透气,爹娘把我拘在府里,可要闷坏了。” 裴雁秋面带喜色,更有几分女孩家的娇羞,说完,便用帕子擦了擦香汗,侧过头打量着赵荣华的气色。 都要嫁人了,可不要好好盘算,你呀你,跟傅公子总算修成正果了。”赵荣华回握住她的手,眉眼是由衷的欢喜。 马车隆隆,压着青石板朝着东边驶去。 花朝节,城中的女子多数会去庙里拜花神。 她们也不例外,往年最常去的是雁回山,庙宇庄重肃穆,香火旺盛。 今岁也没变动,转眼便来到山下。 小雨乍停,空气里都是泥土的芬芳。 两人携手,提起裙裾便沿着主路往上走。 两侧的花儿都开了,被雨打过,湿漉漉地挂着水珠,分外清新。 山上仿佛有溪水流下,潺潺的水声如弦乐泠泠,甚是清透。 两人拜了花神,又故地重游,绕着庙宇巡了一圈,说了好些话,便预备往山下去了。 将上马车,走了不过一刻功夫,山下便有人往回折返。 裴雁秋挑开帘子,吩咐了小厮前去探路,马车悠悠跟在后头。 程雍程大人近几日便要离京,听闻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子,明升暗降,调去了梁州。” 赵荣华抬了下眼,想起那夜他双手沾染着鲜血,却依旧不肯松开刀刃,不由感叹,“伴君如伴虎,兴许调去梁州会有一番作为。” 我可听傅鸿怀说过好几次,程雍对你有意,你别是…” 雁秋,我能如何,我也不能如何了。”赵荣华目光往外一落,又道,“他的家世,人品,都不会允许有我这样一个人来拖累。” 那糟心的太子…”裴雁秋咬着牙根,愤愤不平。 甫一说完,探路的小厮便疾跑着赶了回来。 他走到车下,抹了把汗便道,“小姐,官兵封了路,说是明日才能通开。” 裴雁秋蹙眉,“可有问清是何缘由?” 问了,说是有要人要来,特意清了路出来,不允闲杂人等通过。” 呵,好大的脸面。”裴雁秋嗤了声,赵荣华抚着她的手,劝道,“见怪不怪,莫要动怒。” 眼下也只有回庙里借住一宿,幸好去岁新修了厢房,供香客歇脚,否则我真是不肯咽了这口窝火的气。” 裴雁秋虽这般说着,却也并未真的动怒。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3节 赵荣华知她脾气,捏着她的手掌盈盈一笑,“权当给我机会,能好生与你待上一宿,阿弥陀佛,我定要多上些香油钱,感谢佛祖让小女子得偿所愿。” 裴雁秋戳着她的脑袋,道了句,“祖宗。” 两人神态轻松地重新回到庙里,自有小僧引领,将其带入僻静的厢房。 第65章 广业寺的僧厨以素馔闻名,夜间的斋食更是由大师傅掌勺,做了三菜一汤,着小僧弥送到了厢房。 裴雁秋粗粗扫了一眼,轻笑着抬起头来,“倒让我想起从前你在府里,巧手弄菜,做的也不比这位师傅逊色。” 桌上摆的是二冬白雪,烫春芽,烧春菇和白莲汤。 旁的倒也罢了,裴雁秋爱吃这道烫春芽,又逢初春,佛香椿初初露头,要采这芽尖委实珍贵。不仅只要鲜嫩芽尖,还得在大雨之后采撷,仔细洗净再用沸水烫软,过清水后,辅以香油、盐和醋、红酱调拌而成。 她多吃了几箸,赵荣华摇头,“那会儿祖母…李氏挑嘴,又爱刁难我,她故意在偏房摆了炉灶,既能让我为她做小菜,又能避人耳目,免得落人口舌。” 呵,她可真是个伪善的毒/蛇。” 李氏原先在坊间是出了名的疼孙女,虽爱攀附权贵,可世族之间都认为她对赵荣华偏爱有加,故而才会绫罗珠钗,应有不尽。 好端端的日子,不要提她。”裴雁秋夹了一箸春菇,“不过她也是歪打正着,为了怕人看到你手上身上的伤痕,去外头请了大夫,谁能想,竟是鬼手的传人,我也跟你沾了光,瞧,这一瓶尚未用完呢。” 她指了指腰间的小玉瓶,里面还是赵荣华特制的嫩肤膏,用了之后,能极快消减皮肤上的淤痕淡斑,连续几日,便跟剥了壳的荔枝,又水又嫩。 我命好。” 赵荣华啜了口茶,有些饱了。 我就希望你往后能好些,再好些,找个知根知底又会疼人的…” 雁秋~”赵荣华轻轻抿起唇,裴雁秋会意,莞尔促狭,“知道了,我不说这些浑话了。” 只是赵家那些人,最近没来烦你吗?” 赵荣华心里一顿,忽的就想起赵荣锦来。 自小她就厌烦自己,明里暗里使绊子不说,遇到好的物件,也要从赵荣华手中抢过去,就算得不到,事后也会找机会毁了,总之就是处处针对,见不得她好过。 这一回,赵荣锦怕是受了重创,再没脸见人了。 赵荣华叹了口气,“以后都不会来了。” 玉兰全都开了,伴着海棠的幽香,那股味道显得愈发浓烈。 熄了灯火的赵家二房,静的连猫抓挠瓦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荣锦呆滞的望着帐顶,脸上那道红痕颜色渐浅,用粉能勉强遮住,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连嘴唇都裂出血来。 伺候的婢女躲在外间,只有听到吩咐的时候,才敢进门回话。 赵家本来就没剩几个人了,留下的不是没选好去除,就是念着主子的恩情,还未来得及走掉。 你想去哪,牙婆前些日子从门口过,我私下同她说了几句,她说李家小姐最近及笄,要找两个懂事的婢女,咱们去吧。” 你的身契拿到手了?” 嘘,小点声你…”门外的人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床上躺着的赵荣锦,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嘶哑着嗓音喊她。 抱我下床,抱我下床…” 她身下湿了,早就湿了,要不是方才把手伸进去,根本不知道床褥被自己的小便浸透了,许是连嗅觉都迟钝了,她竟一丝异味都没闻到。 窃窃私语的婢女连忙给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那人便紧着小脸,默不作声把赵荣锦抬到榻上,忍着腥臭换了床褥后,又在榻上给她脱了衣裳,沾着温水擦过身,换了套轻薄的月白色中衣,方要往床上抬,赵荣锦冷冷睨她一眼。 抱我到轮椅上。” 二小姐,你要去哪?” 晌午了,院子里的日头高悬,让人觉出烦躁的闷热。 赵荣锦没说话,就那么用冷鸷的眼神盯了她半晌,忽然勾起一个莫名其妙的笑,“你想背叛我,去找新主子?” 婢女惊了一跳,却没反驳,也没应声,她绞着衣襟,紧张的看着赵荣锦,生怕她忽然嚎叫起来,就像前几日那般,夜里做着噩梦,惊声狂叫,将院中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死心吧,我就是磨死你,也不给你身契。” 落下这句话,赵荣锦从榻上扯了薄衾,覆在膝头,自行推动轮椅,艰难的出了房门。 沿着台阶下去的路,她并没有太过适应,开始还能紧紧握着轮子,到后来坡度变大,连人带车几乎飞一样滑了出去,撞到了院墙,这才咣当一声,刹住了脚步。 膝盖撞出了血,却没有痛感。 赵荣锦掀开薄衾,瞥了眼,木然地盖好。 赵荣淑还在房中,穿戴整齐,却不断地来回踱步。 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嘴里还念念叨叨。 大姐姐,你这辈子活的,痛快吗?” 赵荣锦的声音幽幽传来,不带一丝感情,冷的像从地窖里出来似的。 赵荣淑猛地转过头去,看见赵荣锦的一刹,又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不安,她下意识的避开赵荣锦的注视,舔了舔唇,“我不想见你。” 那你想见谁?”赵荣锦转着轮椅,让自己正面对向赵荣淑,“大姐姐,瞧见我的模样了吗?赵荣华害的,是她指使的太子,是她非不让我好过! 她能这样对我,终有一日也会这般待你! 不只是你我,还有赵家所有人,她是个疯子,她想报复我们,你还在犹豫什么,妄想饶过她,她便能感恩戴德来报答你?” 她狂笑起来,这笑声落到赵荣淑耳中更像催命的符咒。 赵荣淑已经好几日坐立不安了,为着袁氏的话,袁氏的安排,她在最后一日,不可遏制的犹豫起来。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不会听,你回去吧。” 赵荣淑知道赵荣锦还是为了挑唆,可心里就像扎了根刺,知道却又无法让自己不去猜忌。 她也想笃定坚定地相信赵荣华,毕竟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她知道赵荣华的品性,可她为什么又会如此彷徨无措,在权势面前,姐妹亲情简直脆弱的不堪一提。 若不然,赵荣锦缘何落到如此地步? 她不想知道其中内情,不是不好奇,而是怕知道后,无法承担沉重的后果,她宁可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可即便这样,父亲能出来吗? 不能。 那你就等着吧,等着大伯冤死狱中,等着赵荣华把我们每一个人都拆股剥皮,大姐姐,你就这么怕死吗,你对着镜子瞧瞧你窝囊胆小的样子,真真叫我大开眼界。 哈哈哈…” 她笑的骇人,走远了,那笑声仿佛还在赵荣淑耳畔,不断回响盘旋。 赵荣淑打了个冷战,袁氏明丽的眸眼冷不防浮现在她面前:本宫会救你的父亲,只要你照本宫的意思做,你会在事成之后,如愿看着赵大郎走出刑部大狱,本宫还会许你一份姻缘,吏部侍郎的独子,与你年纪相仿… 她咬了咬牙,冲着身边唯一剩下的婢女吩咐,“备车,去雁回山。” 今岁的春祭与花朝节选在了同一日,本应安帝主持,然他身子不爽,便临时交由太子来办。 故而容祀爽了约,赵荣华也得以同裴雁秋一同去广业寺踏春游玩。 忙到夜里,竟也不觉腹内饥饿,容祀脱了礼冠礼服,只穿着素白的锦衣,虚虚倚靠着太师椅,合眼小憩。 胥策收拾完琐碎,上前低声询问,“殿下,明日可要出宫?” 自然。” 容祀没睁眼,答完又想起什么,“礼部呈给孤还有太子妃的书册在哪?” 他记得有几本是为了大婚之后,房事所用。 胥策很快寻来,摆在案上一一摊开。 《素女经》赫然列在首位。 容祀信手拿来,翻了几页,便专注地盯着某处,轻声念道,“男欲接而女不乐,” 他唇角翘起,暗道:说的不正是他跟赵荣华吗? 每回他精神抖擞,恨不能连战一夜,她却闷声不吭,硬硬捱着其力,虽也被折腾出香汗/吟/哦,却总觉得像是被迫而毫无享乐之感。 他继续往后看,“二心不和,精气不感,加以猝上暴下,爱乐未施。” 交接也讲究你情我愿,说的简单,为之则难,他试过太多次,从未见她情愿过。 临安城请的那个老板,支的招儿也并不灵验。 容祀单手压在脑后,举着书一字一句斟酌,“阳不得阴则不喜,阴不得阳则不起。”他低眉,望了眼腰下,不由缓缓叹了口气。 亦然亦不然。 不得之时亦能高高耸起。 后面的几页内容却是很为实用,不仅有房事动作,更有女子受孕之秘方,容祀愈看愈觉得心潮勃发,整日的疲乏瞬间一空,他起身,将书往案上一拍。 送去给赵小姐,让她好好研读,改日孤要去检验成果。” 龙翻、虎步、猿搏、蝉附、鹤交颈…花样层出不觉,竟是自己从未尝过的新鲜,他边看便想着这些动作该如何展开,尤其一想到赵荣华那滑腻的雪肤,不由眉眼微弯。 胥策小心翼翼的提了句,“殿下,这是给您和太子妃同房用的书…” 容祀转头,不以为意的轻嗤一声,“孤要跟谁睡,礼部管的着吗?”换句话说,他愿意跟谁研究书上的动作,研究书中的深意,又岂是旁人可能左右的。 胥策讪讪的收了话,方一拿到书要走,容祀忽然喊住他,“罢了,孤亲自过去,备车撵,不,还是备快马吧。” 殿下,新远行,疲倦,大喜怒,皆不可合阴阳…” 容祀幽眸一凛,倏地瞥了过去,胥策连忙拱手退后,“这是书上写的…” 两人同时扫向翻开那页,果然,房中禁忌四字触目惊心,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将容祀初初燃起的小火苗,噗的浇灭了。 第66章 气候升温,宫内的玉兰开到葳蕤,芳香四溢,紫色白色的花瓣啪嗒啪嗒掉落,在静谧的巷道里,显得异常大声。 打着哈欠的宫婢将换了夜间值守,两两笑着,摸了摸发间的海棠花,私语窃窃。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4节 今日雁回山异常热闹,拜花神,吃花糕,行花令,约莫满京城的闺阁小姐都去凑热闹了。” 你运气可真好,偏偏今日放出宫去,叫我好生羡慕。” 她伸手,拈上海棠花瓣,“去岁我也出去过,还求了花神叫我早些能放出宫,觅个良人嫁了,眼看到了年纪,却有些不想走了。” 日子真快,你都二十五了,攒下的银子能买好几亩良田,终于不用伺候人了。” 对了,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你冤家?” 那人嘻嘻一笑,紧接着便传来嗔怒轻闹的声音。 容祀乜了眼,将要提袍走过,便听到那婢女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赵家那位…” 赵家?她们怎还敢抛头露脸,是哪位,赵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小小姐,赵荣华。她可是个伶俐的,听说故意留在山上不走了。” 容祀回头睨着胥策,那人抹了把汗,没敢吱声。 说来也巧,圣上的温泉行宫就在半山腰处,她心机多深,眼看着东宫来了真正的主子,就另攀高枝去了。” 容祀冷冷一笑:真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泼皮长舌怪,安帝一身肥膘,年老色衰,哪里比得过他的精健,赵荣华是疯了才会选一个可以当她爹的老东西,简直是无稽之谈。 算她有自知之明,太子妃定是容不下这等狐媚货,瞧着没了指望,就去勾搭圣上,啐,可真是恶心。” 她哪能跟太子妃比,人家是名门闺秀,父兄又都在朝上…” 是吗?”容祀从墙后走来,轻佻地扫了眼这两人。 她们立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连呼,“殿下赎罪。” 罪在何处?” 容祀笑着,眉眼一挑,却叫那两人兀的生出寒意。 她们哆哆嗦嗦,结巴着解释,“奴婢身份低微,不该议论主上…不该…” 声音里头带了哭腔,伏地的手摸着粗粝的地砖,一只脚踏了上来,将那个最后说话的婢女踩得筋肉鼓起。 鞋底碾着皮肉,就像碾了条死鱼,骨头断裂的声音掺杂进烂肉泥里,那宫婢痛苦的咬着嘴唇,容祀抬腿,一脚将她踹到了墙上。 还是不知哪里错了。”他嫌恶地瞥了眼袍子,将鞋往地上碾了碾,“割了这两个贱婢的舌头,腌到缸里…” 说罢,想走,胥策连忙提醒,“宓先生的缸,都封了口,不让用了。” 容祀沉了片刻,又道,“那就乱棍打死吧。” 话音刚落,那两个婢女登时吓得面如土灰,叫喊着想要求饶,暗处的侍卫上前,堵了嘴,将她们就势拖了下去,凄厉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 容祀嗤了声,真是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他的人,何时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什么太子妃不容人,他想要,还管太子妃要不要? 越走越气,尤其想着前头她们妄议的浑话,他根本一句都不信。 留在雁回山,勾/引安帝? 赵荣华只要脑子没坏,决计做不出这登场丑事。 出了宫,容祀勒住缰绳,肃着脸色吩咐胥策,“你去她家里看看,若是没人,便去雁回山寻孤。” 殿下,去雁回山何处?” 温泉行宫。” 用过晚膳,赵荣华与裴雁秋取出红纸,剪了几个好看的花样,又在兴致中,对着彼此剪起小像来。 还记得上回捏泥人的匠工吗,”裴雁秋抬头,看见她剪得用心,不禁凑过头去,“他在城东又开了一间铺子,前去叫他捏小像的公子小姐络绎不绝,我跟傅鸿怀也捏了俩,好看又鲜亮。” 他手艺好,又有做生意的头脑,是青州府来的吧。”赵荣华剪完了,对着裴雁秋比划了下,贴在她的鬓边。 真好看。” 裴雁秋莞尔一笑,捡起小镜侧脸一看,红纸小像挂在钗尾,红通通甚是喜气,“我还一直忘了说,那日你抱回去的泥人,千万别放在显眼处,不过也是我多嘴,你自己知道,肯定不会…” 知道什么?”赵荣华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生出不妙的感觉。 太子心眼针鼻那么大,若是看见你闺房中摆了程雍的泥像,你说他会怎么想?”裴雁秋戳了下她眉心,见她神情愕然,不由狐疑地反问,“你不会没收起来吧?” 应该,不只是没收起来,赵荣华头有些疼,她还当做礼物亲手赠与了容祀,那人甚是欢喜,如今就摆在床头,夜夜对着观摩。 那不就是个信手捏成的小人吗,怎么会是程雍? 你真的…没收起来?”裴雁秋见状,搁下手中的小像,拉着蒲团挪到她身边,“太子没发现,没跟你耍脾气?” 大概是没有发现,”赵荣华回想起他的神色,仿佛还日渐欢喜,说那泥像甫一打眼并不出彩,却是极其耐看的,就是文弱了些,书生气浓了点。 那你赶紧收起来,别等到他后知后觉,指不定如何治你。” 傅鸿怀与她讲过容祀不少故事,只字片语便能知道那是怎样偏执暴戾的一个人。 有点难。”赵荣华呷了口茶,喉咙的紧致感稍稍好些,门外传来说话声。 裴家的婢女前来叩门,说是赵家大小姐来了,要找赵荣华。 两人对视一眼,裴雁秋摇头,“便说我们睡下了,不见客。” 赵荣华招手,那婢女就停了脚步,听那两人商议,“雁秋,深夜大姐姐过来,想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轻重,便唤她进来听听何事,不妨。” 裴雁秋嘘了声,“她怎知你来了广业寺,你不觉得奇怪吗?” 正是因为奇怪,更要弄清楚。” 婢女将人领了进来,入门后,赵荣淑便解下兜帽,露出一张憔悴暗淡的小脸。 她生的脸圆,府里还调侃是有福之人。可现下看着那脸只从前一半大小,更显其神情局促,性子胆小起来。 赵荣淑并未坐下,站在门口,咽了咽喉咙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水。 大姐姐,你找人跟踪了我?” 没有…”赵荣淑慌乱的摆手,脸色有些难看,就像大病初愈,尚且带着羸弱之色。“我是,我是…你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华儿,我过来,是有事告诉你。” 袁氏要杀你!” 大姐姐,这话从何说起,”赵荣华心中大惊,裴雁秋握着她的手,神色一凛,正色询道,“赵家姐姐,你坐下来,将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莫要吓坏了她。” 赵荣淑喝了一盏茶,这才稍微平息下来。 东宫太子妃与诸良媛良娣已定,太子想要稳固权势,必然不敢开罪太子妃,你的存在,与他而言是一种麻烦,华儿,他要把你献给安帝…” 赵家姐姐,话要斟酌,不可胡乱猜忌。”裴雁秋虽大骇,却依旧沉稳着脸,唯恐其口不择言。 是袁氏告诉我的,她在含光阁有眼线,前几日听了消息,说太子为了巩固东宫之位,一面忙着笼络朝臣,选太子妃和良娣,用其娘家之势互助互利,一面又去讨好安帝,利用他好色的本性,把你献与他…” 不可能。” 赵荣华几乎没有犹豫,笃定的摇了摇头。 容祀虽狠辣毒辣,却不至于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晦事。 他是明目张胆的坏,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他的阴毒,而绝不会行暗中苟且,更何况是拿一个女人去谄媚安帝。 赵荣华疑惑的望着赵荣淑,“大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赵荣淑悲愤交加,掩着胸口喘粗了气,见她不信自己,反而充满怀疑,更是心如刀绞。 前些日子婢女登门被拒,自己亲自前来,被侍卫无情推赶的情形悉数涌上心头,她咬着唇,泪珠沿着腮颊扑簌簌的掉下。 华儿,于你而言,我是外人了,对不对?你以为我要害你,要利用你,我是你的姐姐,我怎么会…那般无耻。” 赵荣华有些愧疚,却还是悄悄从她眼神举止中寻找破绽,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是袁氏亲口跟我说的。” 赵荣淑抹去泪,难得强硬起来,“她找过锦儿,也找过我,都是为了要你的性命,不管你信不信,她以让父亲出狱为承诺,要我毒死你,药…就在这儿。”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裴雁秋吁了口气,惊骇的拿到手中,还未打开,便被赵荣华制止。 雁秋,不要打开。” 不知药力如何,万一沾染上,便对身子无益。 你知道半山腰是谁的行宫,今日的关卡又是为何而设?”赵荣淑言辞凿凿,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质问之色。 赵荣华与裴雁秋相视一眼,“大姐姐,你是说,我被太子算计了。”赵荣淑苦笑出来,“你当真以为他喜欢你?华儿,都是假的,若他喜欢你,又怎会设下今日的陷阱,若他今日没有负你,我又怎会费尽辛苦赶到山上,我也在等他最后的抉择,然而,他果真丝毫不念你与他的情谊,他将你困在山上…” 行宫,是圣上的行宫?” 赵荣华艰难的问出这话,便见赵荣淑点了点头,“今日春祭,圣上让太子代为主持,而此时此刻,他就在半山腰的温泉行宫,等着你自投罗网。” 两人齐刷刷看向赵荣淑,正在思索她所说何意的时候,门外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第67章 赵荣淑猛地上前,一把抓住赵荣华的手,泪如雨下,“跑,你快点跑!” 裴雁秋忐忑的看着门外,冷不防被赵荣淑的动作惊了一下,浑身寒毛跟着立了起来,僻静的厢房外,人影重重,光火不定,脚步声窸窸窣窣。 裴家的小厮似乎与他们发生了冲突,一阵争吵过后,有人啪啪啪地敲起门来。 赵荣华稳了下心神,淡定着嗓音问,“是谁?” 赵小姐,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接你去行宫相见。” 不是胥策和胥临的声音。 赵荣华下意识的看了眼赵荣淑,她正攥着帕子,不只是紧张还是害怕,双目滚圆的看着门口,呼吸绵密而又剧烈。 我好像不认得你。” 门外的人互相看了眼,前面那个使了个眼色,有人已经去找东西撞门。 属下在胥大人身边任职,他现下就在行宫,保护殿下安全。赵小姐快些开门,晚了迟了殿下定会训责。” 好,你等我换件衣裳。” 外面那人听了,果真暗自挥了挥手,命那人原地等候。 华儿,不能去,等在行宫的人,一定不是太子,你不要犯傻。”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5节 赵荣淑紧紧拉着她的胳膊,飘忽不定的眼睛惶恐的望着窗外,“庙里的僧人听到动静一定会过来的,别出去,千万不要。” 淳淳,他们最后大抵不过砸门这一条路,若闹起来,满寺的僧人都会听见,别怕,我们在一块儿,难不成他们敢硬来?!” 裴雁秋虽说的镇定,暗地里却不由捏了把汗,她自是不敢让赵荣华看出端倪,两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像是互相慰藉支撑。 裴家在京城根深蒂固,裴老大人更是做过太子少傅,虽已致仕,然在朝上依旧尊望极重,便是看着裴家的面上,这些人也不敢如何乱来。 前提是,这些人真是容祀派来的。 若他们不是呢,若他们只是打着太子的名号,为了诓骗她出去,转头就换了身份,她们又能如何? 赵荣华对赵荣淑那一席话尚有疑虑,情势危急,她无从细想。 她知道,至少现在他们只是想带她过去,没有牵连他人的意思。 若再这般耽搁,外面人生了歹心,会不会迁怒与裴雁秋,她不敢不顾,且裴雁秋与傅鸿怀定了婚期,不日将会成亲,如此风波于她名声有损,思来想去,她没有别的退路。 雁秋,你在屋里,不要出声也不要跟来,别让那人瞧见你的脸…” 不行!”裴雁秋知道她的意思,干脆的阻了她接下来的话,“我跟你一起,不分开。”薆荳看書“你不仅要为裴家思量,更得为傅家考虑,况且,你跟过来,于我无用,平添累赘。”她指了指腰间的香囊,裴雁秋会意,却仍不敢松开她的手。 放心,大不了,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淳淳!” 华儿!” 两人异口同声唤她,赵荣华瞥了眼赵荣淑,她却忽然惊慌的低下头去,兀自抹起眼泪。 大姐姐,你帮了我,袁氏又会怎么对你,怎么对大伯?” 赵荣淑呼吸一滞,不待回答,赵荣华又自顾自的说道,“你我姐妹一场,往后,便真的…情谊断了。” 她头也没回,开了门,看见满院灯火,随即反手合门,从容地扫了眼面前的侍卫,眼生,根本没有见过。 赵小姐,请。” 他伸手作揖,两旁是身穿甲胄的侍卫,个个手持佩剑,肃穆森然。 赵荣华吁了口气,随指引一路往寺外走去。 大姐姐骗了她。 虽然赵荣淑极力用情绪来掩盖紧张,可她自小便深谙看人脸色之道,又怎会没发现她撒谎时,喜欢死死抠着掌心,连脚尖都在跟着碾地。 赵荣淑说的条理清晰,仿佛情出有因,却又处处都是破绽。 袁氏若真想杀她,何必找闺阁女子。 容祀想要讨好安帝,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笑话,他那个人,自负到以为能掌控一切,岂会因着东宫有了女主人,生出忧虑,以致迫不及待将她转手送人。 就算厌恶了她,容祀也会堂而皇之的厌弃,断不会用此等恶心的法子对她。 方才之所以没有当着裴雁秋的面揭穿,自是为了她的安全。 赵荣淑定然听从了袁氏的安排,想要用她来对付容祀,或许,还想用她来挑唆容祀与安帝的关系,那么今夜,在温泉行宫的人,兴许不只有安帝一个。 她挑开车帘,悄悄看了眼随行的侍卫,他们似乎高度紧张,沿途不断窥探路况,像是怕有贼人袭击,更像做贼心虚。 远远看见半山腰亮起的灯火,隐约能从密匝的光影里看清行宫的壮阔,连绵数里,伏在山林之中。 下车后,那人开了门,却没有跟进去。 赵荣华攥着手指,将药粉藏在指甲间,每走一步,心脏都像悬在嗓子眼。 灯火幽暗,尤其是被风一吹,那些漆黑的影子像是被人拉长摆动,脚底的声音也跟着簌簌起来。 她刚抬脚,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胥策?” 那人闻声回头,面无表情地走近,冲她拱手一抱,“赵小姐跟我来。” 他声音有些怪,赵荣华蹙着眉,边走边问,“你风寒了?” 那人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她警惕地保持了距离,抬头上下逡巡了“胥策”的身形,越看越不对劲,直到两人在门前停住。 殿下就在里面。” 赵荣华避开他,倒退着打开了门,将那人关在了外头。 院中有一池泉汤,乳白色的水面轻轻浮起一层雾气,四下是从各地移植过来的乔木,葱绿茂密,厅门开着,轻纱幔帐,随风摇曳。 房中燃了香,连泉汤的味道都遮掩下去。 门吱呀一声,自身后打开,赵荣华猛地转过身去,对上胥策惊讶的表情。 赵小姐,你怎么在这?” 赵荣华又看了一遍,确认跟方才的“胥策”不是一人,他们穿的衣裳截然不同,连声音都不一样,眼前的这个,才是她熟悉的那个。 大人,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长相一样的男子,就在行宫里。” 眼花了,还是吓傻了?” 容祀神色不郁,一脸阴沉地从后面走出,他睨了眼赵荣华,没好气地冷着眸眼。 胸口发闷,憋的他有苦难言,只想把那人狠狠揉/搓一番。 来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自嘲,赵荣华肯定不在,可现在,脸有点疼。 殿下,你怎么会在?”赵荣华小脸愕然,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竟没有一丝内疚心虚。 容祀不悦,上前走到她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恼道,“孤不来,难道由着你给孤戴帽子?呵,胆子真大,要背叛孤了。” 我没有,”赵荣华立时反驳,明亮的眼睛似盛满星星,“殿下,我被人胁迫来的。” 如此,赵荣华将今日山上设卡说起,一股脑说到假胥策带她进门,旋即消失,这才松了口气,半是茫然半是解脱的看着对面那人。 容祀侧头,捏着她的下颌轻轻一笑,“孤就知道,你眼睛不瞎。” 说罢,探头亲了亲她的耳朵,拦腰将她扛到肩上。 胥策连忙低头,听容祀愉悦地吩咐,“都出去吧,孤要跟赵小姐洗鸳鸯浴。” 赵荣华羞恼的锤他一下,撑着身子便要往下跳,容祀大手一拍,按住她的后腰压在自己肩上,警告道,“别乱动,小心孤就地办了你。” 殿下!”赵荣华气急,这哪里是个太子的模样,分明是精/虫上身,为所欲为。 有人假冒胥策,还有人假冒你的名义传话,你不查吗,万一过会儿他们杀进来…” 想什么呢,她若是能轻而易举弄死孤,又岂会多此一举从你身上入手,黔驴技穷的小伎俩,她要挑唆,便由着她去,孤还怕她不成。” 他从腰间摸出《素女经》,反手递到她眼前,“孤新得的好物,今夜定会叫你欲/仙/欲/死。” 赵荣华脸上一红,被迫接过那书,只扫了一眼,便赶紧合上,压在他肩头低声说道,“殿下,那他为什么将我引到此处?” 容祀揽住她的双腿,理直气壮地解释,“自然是想让我怒火冲天,一刀捅死你跟父皇。” 赵荣华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圣上他…在这个院里?” 她被容祀扔到榻上,将挣扎着坐起来,便见容祀挑眉往旁边一瞥,赵荣华顺势望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对面的床上,安帝正平躺在那,两手交叠置于胸口,甚至能听见若有似无的鼾声。 赵荣华立时爬起,就要往地上站,却被容祀按着双肩压在榻上,伸手,挑了她的腰带,扔到地上。 孤说过,孤要睡你,不管在哪里,不管有何人,孤要睡,就是要睡!” 第68章 容祀身量精瘦颀长,单看时并不宽厚,然赵荣华被其圈在怀中的时候,却显得很是娇小怡人。 他解了中衣,露出上身,今夜的他有些不一样,比之过往好似多了些许耐心。 摸摸,这里。”他握着赵荣华的手,放在后背肩胛处。 赵荣华依言,舒展开手指,指肚触上凸起的皮肉,约莫有两寸长的异样,她抬起眼睫,对上容祀微弯的眸子。 那眸幽深,除了欲/望,似乎还含了旁的情绪,就那么淡淡的看着自己,如同抱着最亲近的人。 事实上,两人的确很近。 气息纠缠,她有些热,便松了手,后背乍冷,容祀轻嗤一声,从上方斜斜躺在赵荣华身侧,蜷起右腿,搭在她膝上。 孤知道你在生气,从东宫要立太子妃,你便明里暗里跟孤闹脾气,”他点着手指,从腮颊来到颈边,眼皮一垂,扫向细滑的下处。“孤也想过了,咱们生个孩子吧。” 赵荣华一惊,刚要起身,却被他按着肩膀压下。 殿下,你是不是病了?” 容祀脸很红,细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然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灼灼的望向赵荣华的小脸,温热的呼吸喷薄而出,拱的那人手足无措。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顿了少顷,容祀自行笑起来,“女孩吧,不管像你还是像孤,都是人间绝色,只性子不能随你,难搞。” 赵荣华哭笑不得,明明是他更坏一些,竟还有脸说别人。 容祀将头往她怀里靠了靠,像是急需温暖的孩子,呢喃着亲在她身上,“万一孤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赵荣华浑身一僵,轻轻低下头,看着他乌黑的发,萦绕在她胸口。 她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可有可无,毫无意义。 容祀抬眼,冷冷笑了下,似知晓了她的想法,“孤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孤活着的时候都想给孤戴/绿/帽,等孤死了,你肯定会把孤抛到九霄云外,跟别的男人快活,想都别想。” 说罢,他恶狠狠的张开嘴,尖牙咬在赵荣华肩膀,疼的她挣了下,再低头时,雪肤上俨然多了几个牙印。 殿下,你我是何关系,说到底,只是…偷-情,我不会和你生孩子,你有你的太子妃,有你的…” 还真是醋了。” 容祀笑的轻浮,食指绞着她的长发用鼻子嗅了嗅,“孤就跟你生孩子,不跟旁人睡觉。” 赵荣华脸一红,亦知自己那番话容易让人想偏,却不再解释,她觉得容祀似乎意有所指,说了半晌的胡话,似在交代后事。 肩上这处伤,是利剑刺的,当时孤跟父皇去林间打猎,误入敌境,关键时候,孤替父皇挡了一剑…”他比划着,同时注意看赵荣华的神色,见她总是淡淡,不起波折,难免有些失落。ā陆ksw.com“孤命大,刺得不深,捡回了一条命,也让父皇对孤甚为感动,这一剑,来的恰到好处。” 赵荣华不咸不淡的哦了声,凌乱的雾鬓散在肩下,容祀伸手,从她腰间绕过去,掌心覆在后脊,不满意地拍了两下。 孤对你不够好吗,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孤若是死了,你得给孤守寡,做个小寡妇,知道么?”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6节 这回容祀终于听到赵荣华咬着牙根蹦出俩字,“不要。” 容祀噌得支起身子,强行掰过她的小脸,贴近自己,“那你要给谁做小寡妇?程雍还是姚鸿?” 赵荣华合了眼,容祀气急,伸手就去扒她的眼睛,因为他忽然发现,不知从哪天起,自己对这个小女子,打不得,骂不得,为了吃点肉,还得好生哄着,劝着,唯恐她从中刁难,灭了自己威风。 偏她不知好歹,一言不合就惹自己动怒,一动怒,他就暴躁,就束手无策,迟早气出一身内伤。 赵荣华也生气,她就只能做别人的小寡妇吗,难道她就不能好好过日子,非要搅进这一堆人这一堆事里吗? 殿下,殿下…” 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胥策贴近耳朵,听屋里传来没好气的“嗯”声,又赶忙凑上前,哑着嗓子回道。 人都抓住了,眼下正囚在后院,等候发落。” 不急,你让宓先生做几张面皮,给袁氏一份大礼。” 话音刚落,胥策便急急跑开了。 来,拿着这把匕首,”容祀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脱去剑鞘,递到赵荣华掌中。 赵荣华一愣,下意识的想要松手,却被容祀紧紧包裹住手,往上举了举。 不是想杀孤吗,快动手吧,迟了,孤就后悔了。” 赵荣华被他催的更加无措,刀尖对着容祀的胸口,扎进去,他必死无疑。 殿下,你病了,我去给你倒水喝。” 赵荣华扔了匕首,推开他的钳制,赤着脚跑下榻来。 然刚一落地,便听到身后传来“噗”的一声响动,她浑身一抖,回头,看见容祀两手握着匕首,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肩胛处,不偏不倚,刀尖扎透了那处旧伤,带着猩红的血,渗了出来。 杯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翻滚着坠地后,碎成一片。 容祀坐起来,额头因为强忍着疼痛青筋突兀。 我去找宓先生。” 容祀疯了,若不然怎会自/残? 这情形超出了赵荣华的想象,她的手一直在抖,直到那人从身后环住她,紧紧箍着细腰,下颌压着她的肩膀,一扭头,便能看见那柄匕首,触目惊心的钉在容祀的肩上。 莫名而来的眩晕,赵荣华连忙扶住小几,稳了稳身形。 孤这回,若是死了,就放你走。” 赵荣华猛地转过头去,对上容祀乌黑的瞳孔,他勾了勾唇,失血的脸上满是阴冷,“你去梁州,找程雍,孤把后事都交代给他了。” 你可以,…可以给孤戴/绿/帽了,左右孤都看不见,程雍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你…”说完,又兀自反悔,摇着头道,“不成,孤不甘心,他那么好,不出几日便会哄得你忘了孤,你若是忘了孤,孤在地底下都会蹦出来找你,搅得你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殿下,再不找人过来,等血流干了,宓先生都回天乏术了。” 赵荣华抠他,容祀却是纹丝不动,艰难地喘着气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孤疯了?” 他就是疯了。 赵荣华身上被他黏了血,腥甜的味道卷入鼻孔,让她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里。 这远比分裂出一个容忌更要可怕。 可有一条你记住,若孤熬过这一回没死,那后半辈子,都不会放你走的。” 他踉跄着,松开赵荣华的手,随即跌坐在塌边,抬眸有气无力地盯着她的脸,“出去,喊人!” …… 安帝和容祀重伤的消息于四更天的时候传到宫里,彼时袁氏正斜倚着软塌,眯眼浅眠,方一听到,便恢复了清明。 确认无误?” 袁氏望着回来报信的眼线,难压心中惊喜。 奴才为了禀报主子,特意走了小径,奴才出门的时候,圣上和太子的撵驾已经备好,想必很快就会下山回宫,胥策人已去了太医院,火急火燎的摔了数次。” 听完回禀,袁氏紧攥帕子的手慢慢松开,眉心也跟着舒展。 容祀便是放肆久了,无所约束,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父皇动怒。 静观其变,先不要妄动,”袁氏犹不放心,至少在她亲眼看到安帝和容祀身体前,她不会贸然行事。 通知左右候卫,加强宫中巡视,没有本宫旨意,不得轻举妄动。” 娘娘,太子回宫后,是不是需要…”他做了个灭口的姿势。 袁氏凝重着脸色,慢慢摇了摇头,“本宫还是心存疑虑,今夜之事虽在计划之中,然未免太过顺遂,容祀生性狡诈,务必要确认他的确身负重伤,否则,极易中了他的诡计,陷于被动。” 是!” 那人起身要走,袁氏忽然叫住他,又问,“赵荣华现下如何?” 她似乎被吓坏了,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蓬头散发,衣裳凌乱,奴才进去看过,圣上和太子一人一床,都已陷入昏迷。 太子身上插着一把匕首,正中胸口,屋里还有打斗过的痕迹,桌椅推倒了不少。 奴才把香炉里的灰都倒了,定然不会有人查出什么。” 袁氏轻笑,即便真的查出香灰有问题,那也是安帝浪荡所致,他流连花丛,最爱用香来调节气氛,虽年纪老迈,却依旧色/心不减,出事是迟早的。 下去继续盯着太子等人,尤其是宓乌和胥策胥临三人。” 是!” …… 水,快去要热水。” 剪子,药,棉布…愣着干嘛,把脏水端出去。” 宓先生,殿下又呕血了。” 宓先生,伤口一直止不住,再这么流下去,殿下…” 胥策胡乱抹了把眼泪,一个大男人,哭的毫无收敛,鼻涕眼泪全都抹到了袖子上。 宓乌紧绷着脸,冷静地处置着伤口,尤其是看到陈年旧伤,心里更是如刀绞一般,难免带了埋怨之意。 你们两个,是去护着他的,竟连人也看不好!” 他换了棉布,用力压住出血口,重新撒了药,利落地包扎捆绑,只把那半边肩膀缠的厚厚一片,又回头斥道,“跟他这么多年,不知道他是个爱自作主张,胡来的主子吗? 他脑子不正常,你们也不正常!” 生完气,宓乌却是半点也不敢耽误,凛着一张脸沉心吩咐,“他想借袁氏的计划,反过来坐实袁氏谋逆的罪证,胥策你跟手下的那三个人一定吩咐好,面皮一日一换,万不可露出马脚。 袁氏狡诈,若让她看出端倪,定不会继续下去,若她临时收手,容祀就白死了。” 殿下不会死!” 胥策胥临齐齐驳他。 宓乌无奈地苦笑,“你们还真当他是九条命。” 宓先生,你是神医,你一定能救活他。” 这话,”宓乌捏着下颌,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倒是不假。” 两人一听,悬在心里的拿把刀倏地落地,千恩万谢地扣过头后,各自前去部署安排。 宓乌忙到深夜,出来的时候,看见等在外间的那人,正一脸困惑茫然的望着自己。 宓先生,他,死不了吧。” 赵荣华咽了咽嗓子,两只手藏在身后,往下拉了把袖子。 容祀虽然又疯又傻,可我想让他活着,赵小姐,你呢?” 赵荣华低头,没过多久又抬起脸来,明亮的眸子里跳动着隐隐火焰,“如果,我想他死呢。” 第69章 “那你应该握住那把匕首,狠狠刺下去。” 宓乌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血,见她眸光一闪,长睫很快覆住挣扎。 而不是只往下压了一点,又后悔地饶他一命。” 赵荣华兀的睁大眼睛,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抠着掌心,她当时的确吓坏了,又想着容祀说的话,“若他死了,就放过她。” 她鬼使神差走到容祀面前,真的攥住了匕首,想往下再扎一点,将那颗扑通扑通稳健跳动的心脏穿透,叫那人再也睁不开眼,再也不能欺负她。 然而,她的手动也不敢动,虽握着刀柄,刀刃往旁边侧了少许,便惊慌而逃。 她刺不下去。 那张苍白的脸薄唇微张,鼻梁高挺,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风流的眉眼,人畜无害。 她心里像长了一棵小草,种子萌发的时候,戳破她的心脏,薄薄的一层膜,被顶的又痒又麻又痛,可她拔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占满心脏,挤得她又闷又涩。 她明白,若是由着草种萌发,她会难受,会被侵蚀占有,野草会吞没蔓延席卷周身,置她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到底松了手,明知是容祀的阴谋,却还是配合着狂奔出去,受惊般尖叫起来。 宓乌望着床上那人,忿忿地叹了口气,“你若是想杀了袁氏,又何必兜这样大的圈子,”床上那人苍白着脸,像死物一般。 我知道你想做甚,可你非得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倘若你抗不过去,就算赢了,又能如何?更何况,倘若赌输了呢?” 容祀是偏执的,偏执到令宓乌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几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袁氏,然他偏不动手,非要一点点夺走袁氏所追逐所看重的东西,叫她尝过不甘与痛苦后,在夜夜难捱的病痛中,惨烈却又无望地挣扎着前行。 临到死前,还得由她倚仗的夫君亲自了结她苟延残喘的性命。 容祀只想让安帝废了袁氏,屠了袁氏。至于他自己会不会死,从来都不重要。 床上的人陷入无止境的昏迷,唯有鼻间轻微的翕动能看出他犹有喘息。 赵荣华洗了帕子,擦完额头后,又从衾被里拉出他的手,这才发现容祀的手掌攥的紧紧的,她费了好大力气,仍没有掰开,不由抬眼,对上那虚白的面孔,气道,“冤家,死都要难为我。” 床头摆着的泥像,微微凛着唇,似暖阳溶溶,一眨不眨地望着两人。 …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7节 陛下,妾原是想等你封妾为皇后的,可你太让妾失望了,”袁氏遣了宫人出去,偌大的殿内,董嬷嬷守在外殿,只她一人近前伺候。 妾为你生了一子一女,隐忍多年未有怨言,如今你左拥右抱,贪恋她们青春年少的身体,早就把妾的名分抛之脑后,你怕是根本不愿去想,因为北襄王,容祀的外祖父,你怕得罪他们,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你连争辩都不肯为妾努力,早晚有一日,北襄王和他的那些门客,会要了妾的性命,妾猜想,届时你会袖手旁观,彻底的弃了妾…” 男子无情无义,陛下尤甚。” 妾早就明白了,依靠着陛下,此生妾都会过的窝囊憋屈,若是如此,妾还不如一死了之。” 袁氏忽然笑了笑,伸出涂了绯色蔻丹的手,为安帝拉了拉被沿。 可妾有祐儿和韵儿,妾不得不为了他们精心思量,若是容祀即位,日后定会百般刁难,妾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女任人□□? 妾只有提早动手了。” 容祐游历江湖,寻回来的大夫分明医不好她,却还是照例开起方子,药苦的厉害,一副一副的喝进肚子里,她却总觉得毫无用处。ā陆ksw.com日间枯败的容貌,臃肿的腰身,嘶哑的嗓音早已不复从前的婉转。 内里虚透,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费力起来。 袁氏掩着帕子,重重的咳了几声,便觉得浑身抽丝一般,虚的出了一层大汗,她忙扶着床栏,靠在太师椅上坐定。 她知道时日不多了,在那之前,要给容祐铺平前程,还要为容清韵找一门显赫的亲家。 妾会把陛下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对了,妾也会不计前嫌,给容祀用一口楠木大棺,有他作陪,陛下不会孤单的。” 安帝灰扑扑的面上布满了褶皱,短短两日,整个人便以难以遏制的速度飞快的衰败下去,颈部的纹路层层叠叠,似能压制住呼吸一般。 可妾怕是朝臣不会答应,毕竟,太子谋害陛下的罪名,已经铺天盖地地传了出去,便是北襄王,也因容祀重伤,一病不起,妾从未觉得如此痛快。 哥哥的兵马接手了宫廷守卫,左右候卫也都轮值成本宫的人手,只消等待您殡天的消息传出,哥哥便会与本宫一起,拥立新君即位。” 你不是最疼祐儿吗,等祐儿做了皇帝,一定给你修缮皇陵,必叫你在地下风光无限。” 袁氏笑出了眼泪,不住地拿帕子擦拭眼尾。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袁氏一愣,目光肃然地盯着安帝的眉眼。 忽然,耷拉的眼皮陡然睁开,浑浊的眸子冷凝地望向袁氏。 袁氏虽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极为冷静地坐在原处,与安帝死死对视,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绞的手心全是汗,她一声不吭,眼见着安帝眼皮垂落,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身子软若无骨的塌了下来。 她笑自己的大惊小怪,连太医都说过,安帝毒入骨里,回天无术。 她伸手,探到安帝鼻间,气息若隐若无,不多时,便张了嘴,不断地往外呼气,胸腔急促地翕动,乌青色沿着指肚,极快地蔓延至整个掌心手臂,直到脸上青灰,气息戛然而止。 袁氏呆呆地看了半晌,先是恸哭,继而狂笑,紧接着踉跄起来,肃厉着嗓音喊道:“陛下崩了!陛下崩了!……” 殿门口的侍卫得令,立时放信号出去,宫门口连同早早得了旨意的宫人,各司其职,抄起就近的武器,乌泱泱向着含光阁奔去。 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嘈杂的脚步声越逼越近,很快便将含光阁围的水泄不通。 赵荣华回头,望见窗牖上投出的斑驳黑影,不禁猝然站了起来。 叫嚷声伴随着无礼的谩骂,几个宫婢被当场斩杀,鲜血喷到了窗纸上,骇的赵荣华往后退了一步。 扭头,瞥见容祀尚在昏迷,他呼吸匀促,白皙的脸上满是安宁静谧。 赵荣华不禁又急又慌,恨不能脚底出现一个洞,她能把人拖进去,可脚底下的白玉砖,冰冷坚硬,踏下去,是闷闷地回声。 她挡在容祀跟前,心里暗暗苦笑:约莫要给这疯子殉葬了。 门被砰的一脚踹开,门板打在墙上,发出咣当几声巨响。 来人正是中郎将王奎,他一眼望见屏风后的婀娜身影,不禁抿了抿唇,提剑走了进去。 王奎早就知道太子身边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他亲眼瞧过几次,看的他心里痒痒,只恨不能揉进怀里,好好磋/磨一番。 今日得了机会,是他率先带人闯进含光阁,自然也该由他要下这京城第一美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抹了把下颌,加快了脚步,却并未松懈下来,警惕地举着长剑挑倒了屏风。 然而,甫一看到赵荣华,王奎的眼睛登时一亮,满目皆是雪肤如玉,明眸若水,他不觉咽了咽喉咙,从她细白的颈子移到娇嫩起/伏。 果真是玲珑有致,看一眼便想紧紧锁在怀中。 小美人,你过来。”他勾了勾手指,眼睛却是看着床上昏迷那人。 剑尖对着容祀,左手试探着去够赵荣华的细腰。 赵荣华嫌恶的瞥他一眼,望着那急不可耐的眼睛,便知他脑子里想的是何污脏淫/秽。 在王奎离她仅有两步,伸手扯她腰身的时候,赵荣华猛地从身后拿出匕首,狠准地刺了过去。 王奎反应机敏,眼见着匕首落下,慌忙往后一避,匕首扎在他肩膀,倏地一疼,王奎使力,右手狠狠一击,赵荣华忙拔出匕首,灵活的下腰避了过去。 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他啐了一口,持剑的手骤然一转,剑尖指向赵荣华的颈子,只要往前一步,便能划开她的血管,娇滴滴的美人便会变成冰冷的尸首。 他还真是有些不舍。 你跟着他,死路一条,还不赶紧想清楚,投在本官身下,呵,伺候好了,定能叫你夜夜满意,享不尽地荣华富贵。” 他不放弃,淫/迷的眸眼盯着赵荣华的前怀,心里想的是自己府中那几个小妾,当真比不得眼前人十分之一的柔媚,若能将她压在身下,他想着,身体倒先热烈起来。 小美人,快过来,今夜过后,让我好生疼疼你…”忽然,王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像是见鬼似的,脚步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后脊抵着墙壁,手中的剑微一哆嗦,凭着最后一股狠劲,又牢牢握在掌心。 你…你怎么…” 孤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疼疼她。”腰上一热,在赵荣华醒悟之前,容祀的长臂一伸,握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身前,幽冷的眸子兀的一沉,似嗤了一声,捻着柔弱无骨的柔荑,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啊,怎么不敢说了?” 王奎喉咙像是缺水一般,胸腔也被吸干了水分,干涸冷冽地急促喘息着。 他回头看了眼四下,都是他的人,不由壮起胆子,迎上话,“微臣奉皇后之命,诛杀谋害圣上的逆贼…” 容祀似听到笑话似的,薄唇一抿,慵懒的抬起眼皮睨着堂中人。 想杀孤?那你可得走近一些…” 第70章 堂中的几人试探着却是谁都不敢贸然上前,唯恐有诈。 王奎从后踹了一人一脚,冷声命道,“过去,杀了他!”ζΘν荳看書那人胆战心惊的望他一眼,见王奎拿剑逼他,不由咬了咬牙,两手握着剑,闭眼就冲了过去。 然还未靠近床榻,便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粒碧色珠子沿着脚底滚到王奎腿边。 紧接着便是惶恐的叫声,外头人听到响动俱是不安地低声议论起来,今夜事态,名为诛杀叛逆,实则就是逼宫。 在无确切证据前,在北襄王和禁军没来及应变之前,率先斩杀太子,握得先机后拥新君即位。 事成,则是光耀门楣,无上恩赏,倘若事败… 王奎狠狠磨着后槽牙,剑身折出凄白的光芒,他上前,不惧容祀的凝视,豪言壮语声击如雷,“太子受女色蛊惑,毒杀圣上,罪不容诛,今日臣仗剑铲除奸佞不肖,纵然以下犯上,为的也是江山社稷,绝无半点私心! 将士们,事已至此,万不能因着胆小懦弱退避三舍,拿起手中的宝剑,为圣上报仇!” 底下人稍稍恢复了胆量,便听王奎又是一记狂呼,“皇后娘娘会为我们主持公道,让我们杀了这个弑父弑君的反贼!” 刀剑举起,便见墙头骤然燃起火光,无数御林军持弓箭严阵以待,将含光阁内的人围拢成一团,呈压迫姿态虎视眈眈的对峙起来。 王奎暗道不好,然无回头余地,他大眼一睁,二话不说朝着床上那人没命地刺了过去。 赵荣华看着剑刃泛着薄光近前,身后那人不动声色,在剑首逼近她脖颈的一刹,伸出两指,锵地一声,夹/断了剑首,旋即反向掷了出去,直直插进王奎的右眼。 不知死活的蠢东西!”容祀脚尖踏地,一手撩过衣裳披在外头,一手将赵荣华放倒在床,接过匕首,赤脚站在堂中。 微风徐来,乌黑的发轻轻飘动,瘦削的身形挺拔健壮,广袖顺着手腕滑到肘部,露出大片皙白的皮肤,他浑身上下充斥着嗜血的冷厉,像是地狱来的恶魔,幽冷的眼神带着不屑,无声无息间逡巡一圈,眼尾流露出一丝嗤笑。 袁氏许你什么好处,竟敢擅自称其为皇后。” 王奎被戳中弱处,心里不由得一虚,外强中干的辩道,“休得胡搅蛮缠!” 说罢,因为急于置容祀于死地,王奎招招皆是杀机。 容祀虽初初醒来,对他却是绰绰有余,三两下便卸了他的兵器,一拧胳膊踩在脚底下。 在御林军的夹击下,含光阁中的反贼不战而败。 彼时宫城中伺机放火闹事的宫人,也因露出了踪迹,被早已布防好的御林军悉数绞杀。 袁氏的大哥协同左右候卫,一路毫无阻碍,径直来到安帝殿前,卸了护卫,取而代之后,自以为胜券在握。 然蜂拥而至的御林军却叫他们浑无血色,大惊失色的乱了阵脚,袁氏与袁康相携而立,杵在外殿眉眼焦灼。 是谁放出了消息,沿途过来时,并不曾有阻挡,妹妹,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 袁氏摇头,伶俐的眸子看向门外,“不可能,陛下将将咽气,这消息还是我透出来的,他们不可能有所防备。 容祀呢,王奎得手了没?” 袁康唤了手下进门,方要遣他出去探听消息,便听见殿内有人咳了声。 袁氏骇然地回过头,便见安帝披着外衣,在内侍的搀扶下,阴冷着一张老脸,朝自己毫无感情地望了过来。 贱人!” …… 尚未燃起的硝烟覆灭在清晨时分。 当袁氏一族被押解囚/禁于废宅之中,宫城造反的侍卫宫婢内监也由御林军接手,暂押待审。 安帝醒后便去含光阁走了一遭,见容祀昏着,稍稍坐了少顷,以示父爱深重,便在左右美人的附庸下,回了承明殿。 容祀自那夜后足足昏睡了五日,期间偶有睁开眼皮,却也不曾言语,只是冷冷睨着床边人,直把人看的头皮发麻,这才合上眼睛,继续沉睡。 宓乌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得用了猛/药,却发现适得其反,容祀连偶尔的睁眼也不睁了,像具尸体似的,躺在床上,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赵荣华掐着时辰,同香月话完日常后,这才端着新炖好的竹荪汤,满怀心事地往寝室走。 这个时辰,宓乌刚给容祀扎完针。 果然,方一来到廊下,便见宓乌从房中出来,她下意识的把汤羹递过去,“宓先生,香月亲手炖的竹荪汤,劳你给殿下送进去。” 宓乌一脸疲惫,眼底尽是乌青,“赵小姐是急着回家,故而不想照顾他了,还是嫌她将死不死,是个拖累。” 赵荣华被他噎了两句,倒也没有还嘴。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8节 宓乌待容祀胜若亲父,见他迟迟不醒,自然心力憔悴。 人在心烦之时说过的话,大抵不能当真。 宓乌意识到自己的冷淡,咳了两声,指着门口又道,“赵小姐去喂一下他吧,老夫上手,只怕他一口都喝不进去。” 赵荣华张了张嘴,似很是为难的模样。 怕什么,左右他现在正昏着,不能拿你如何。” 宓乌乜她一眼,抱着药箱就回灵鹊阁了。 其实她早就该走了,可容祀昏迷后,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仿佛她根本无从提起离开一事,也只得随着旁人一同伺候起来。 兜兜转转,竟也回了小厨房,物是人非,再看到香月等人,心境自是跟从前不同。 赵荣华有些迟疑,甚至在此时此刻,她心里依旧默默想着:若他真的醒不来呢? 这念头像是野火一般,焚烧起来,便无可遏制地蔓延扩散,她是既想他永远不再睁眼,又怕他就这么沉睡下去。 总归她是怕了容祀的纠缠,那毫不节制的占有,似要侵入骨血,没有所谓的销/魂,只有难以言喻的痛。 他太疯狂,也太痴迷于此番动作。 她倒吸了口气,进了房间。 房中燃着苏合香,清淡雅致,却还能从香气中,嗅到污血和苦药的味道。 容祀被挪到了外间榻上,腰间挂着一条软薄的衾被,露出小腿和脚趾,比他的脸还要白上些许。 窗牖支开半扇,院中盛开的海棠花被风吹了进来,有一片打在他的额头,浅浅的粉色,乌发萦绕,几绺勾在颈间,与呼吸一同起伏波动。 像是熟睡的少年,鸦羽般的长睫盖住了眸眼,上身裹着浅色锦袍,一双修长的手交叠握在腹间,她不敢动,唯恐脚步声会将他惊醒。 端量了半晌,赵荣华复又端着汤羹,蹑手蹑脚地走到案前,放下薄瓷碗,用怀里的帕子擦掉指肚上的油渍,又慢慢转身。 她身量纤细,动作极轻,耳边甚至能听到那人隐约的呼吸声,她转过头来,眼眸一抬,下意识地瞥向软塌。 然而,这一眼却叫她吓了一跳,腿也跟着软了两分。 榻上的人呢? 只余了薄衾覆在上面,海棠花瓣飘到枕上,苏合香似断了一缕,鼻间涌入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忽然,颈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吐气,她冷不丁一扭头,便见容祀一声不吭的站在她身后,眼睛盯着她的唇,寒潭一样地凝视。 殿下…殿…你醒了?” 赵荣华被他吓得胸口怦怦乱跳,脑中一片空白后,才发觉手脚亦跟着酥/软起来。 容祀也不言语,看了半晌,低头就朝着那红唇亲去。 赵荣华不待反应过来,已经被他衔了唇,无甚耐心地咬进嘴中。 他气息急促,皙白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将她牢牢箍住,锁在身前,像是干涸到极致数日不曾获得甘霖的土地,一旦沾了露水,便呈肆意伸展的姿态,疯狂的掠夺,吸噬。 直把那人磨得喘不过气,这才悠悠离了唇。 额抵额的站着。 素白的衣裳水滑细腻,露出一截精健结实的小臂,他的手指,抹了抹赵荣华的上唇,复又合上眼皮,道了句,“孤可真是厉害死了。” 赵荣华被他咬的小脸绯红,气息不稳,眼睛却不放心的看向他受伤的肩膀,果不其然,扥开伤口,已然晕出血来。 我去叫宓先生。”赵荣华将他重新扶到榻上,要走的时候,被容祀一把抓住手腕,扯到身边拉上床来。 孤做了个梦,有些后怕,”他嗓音哑的厉害,就像枝头聒噪的老鸹,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抱抱孤。” 赵荣华抬眼,看着他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泛着点点水光,心里头就像倏地跑过一只小猫,挠人的爪子勾的她想弓起身子,却又觉得不合规矩,便只得端正着肩膀,尽量吐气匀称。 抱抱孤。”容祀又说了一遍,索性握着赵荣华的手,一只搭在腰上,一只按在胸口。 然后,腰上的手慢慢上移,穿过他的腋下,握住他的肩膀,小巧的下颌靠了过来。 容祀觉得,自己被填满了。 他蹭了蹭,疲惫的开口,“孤梦见小时候,那毒妇把孤锁在黑漆漆的小屋里,木板浸了水,又凉又湿,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冬日里天冷的要人命似的,孤实在站不住了,蹲在地上一小会儿,衣裳便跟地板冻成一团,起不来,浑身被冻僵了。” 他回忆着往昔,身上也跟着微微颤了下。 赵荣华没有动,只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脊,似在安抚。 与容祀的幼时相比,她陪在李氏身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氏苛刻,尤其对她更甚,都言长者仁厚,李氏却是丁点没有生出慈爱之心。 若是当着外人,李氏定是一副菩萨模样,温声软语,锦衣华服;可一旦只剩下她们祖孙两人,李氏却也懒得装腔作势,使唤她不说,还总用恶毒的言语讥讽她的母亲,顺道谩骂她跟宋文瑶相像的眉眼,从外貌上升到人格,她在李氏嘴里,活脱脱一个讨债的。 刑克双亲,不肖子孙! 她做的再好,再听话,李氏都不满意。 她拥着容祀,就像拥着幼时的自己。 那时的她,多希望有人能来抱抱自己,哪怕抚着她的小脑袋,说一句:淳淳,你很好。 她都会心存感激。 她看着大房二房如何疼爱自己的子女,心生羡慕,也只敢藏在心里,面上不敢显露半分,否则李氏定会拿着她不知好歹的错处,变着法地责她罚她。 毒妇坏透了,把冻僵的孤提到温热的炉火前,甫一苏醒,便被她们钳着胳膊,没命的往孤身子里扎针。 那针又细又长,窜进肉里便不见踪迹。” 容祀说完,觉出身上一松,不由握着她的手腕挪到唇边,“孤去找父皇哭诉,却被他一掌扇了回来,紧接着便是拳打脚踢,无休止的谩骂。 孤怕死了,孤觉得父皇要打死孤,孤的鼻子耳朵都冒血了,可他还是不肯罢休,最后提溜着孤的领子,扔到毒妇的跟前,让孤给她下跪,赔不是。” 你父皇,不信你。”赵荣华摩挲着他的头发,微微侧下脸,对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不禁一愣。 容祀眯着眼眸,不屑似的轻嗤,“弱者才会乞求他人的信任。” 赵荣华心里暗道:强者也有弱小的时候。 她没驳他,便由着容祀继续。 孤又梦见那摊烂肉了,又腥又臭,父皇说,那是毒妇和他未出生的皇子,被孤冲撞了,所以小产死了。 呵,孤竟不知,何时冲撞了那个毒妇,以至于父皇险些弄死孤为她报仇。” 宓先生呢?” 他,他也抛弃了孤,给外祖母服丧去了。” 那不叫抛弃,宓先生从未…” 那就是抛弃,于孤而言,在孤需要的时候,他们不在,就是抛弃,就是背叛!” 他说的不容辩驳,连眉尾都带了冷厉肃杀之色。 孤要让那毒妇不得好死,”他喘了口气,将脑袋靠向赵荣华的胸口,嗅着清甜的香气,连情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还有父皇,孤等着他亲手弄死毒妇,才好,亲手,弄死他…” 殿下,你很烫,我必须先把宓先生唤来。”赵荣华想起上回在行宫他身子发热后,就自捅了一刀,登时便有些后怕起来。 容祀不管,伸手圈住她欲走的腰,按在自己身畔。 淳淳,从前是孤不好,吓坏了你,往后孤会改的,改到你满意为止。” 他长睫眨了眨,声音很是轻柔,柔到让人产生错觉,仿佛他一直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君子,通情达理的好人,倒显得赵荣华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殿下,你不用改,不用为我改…”她拒绝这种温存,哪怕那俊美的面上如何平淡,却总让她想起动辄就会腌人的狠辣一面。 她也不信他会改。 狼说他不吃肉了,你会信吗?反正赵荣华不信。 容祀垂着眸,掌心抚在他的小脸上,能觉出滑腻皮肤的轻颤,凉凉的,像冷玉一般,他凑近些,睫毛仿佛触到她的脸,“淳淳,不只是那废物喜欢你…” 孤,好像也沦陷了。” 薄唇吐出如此动人的告白,却让赵荣华惊得忘了呼吸。 她反手握住容祀的手背,想往下拿,那人箍紧了些,漆眸幽深,神情却很是软绵温柔,“孤说过,若孤这回死不了,你就要一辈子留在孤的身边。 淳淳,你说,孤是不是因祸得福…” 他勾起唇角,自觉用了最大的耐心,却见对面那人的脸,像是敷了一层白雪,惨惨淡淡,尤其是那双水眸,似要逼出泪珠。 他都这般示弱,这般委曲求全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容祀缓缓移开手掌,复又抬起浓密的长睫,若有所思地笑道,“孤还是对你太好了…” 第71章 容祁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床上人。 他衣裳宽大松散,衣领落在左臂。 皮肤细白,容貌俊美,乌黑的发落在胸口,将那伤处腥红衬的尤为刺眼。 在赵荣华惶惑不安的注视下,容祀垂下睫毛,修长的手指搭在领口。 慢慢往下一拉,旋即抬了眼。 他似笑非笑的呵了声,见那人小脸又惊又白,隐隐带着几分羞恼。 他颇是不以为然,扬着下颌斜觑了眼。 皮肤渡了光后,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柔润之色,像蒙了油脂,滑腻如玉。 他握起赵荣华的手,强行拉到自己胳膊上,沿着上臂,落到肘间。 余光一扫,从容自若地笑道,“高兴吗?” 赵荣华一愣,指肚被烫/到了一般,热辣辣地痛感沿着神经传向心口。 她想往回缩,容祀攥的紧,又按到小臂上,不悦道,“孤在取/悦你,不要不识好歹。” 《素女经》说:二心不和,精气不感。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79节 他昏迷了许久,意识全无,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血液汹涌似海,一浪接着一浪,拍的他热燥燥的只想找个人凉快一下。 赵荣华想起身,却被他一手按了回去,继而捉住小腿,捏在掌心极尽温/存的揉了揉,就着穴道轻软适宜地伺候,他手指虽细力道却大,看似不经心的一按,却能让人疼的一抽。 赵荣华往下拂裤腿,又被他重新撸了上去。 别动,孤还没完,你过会儿便能尝到欲…” 话没说完,容祀忽然一阵晕眩,他合上眼,手下用了力道,捏的赵荣华忍不住低呼出声,趁他扶额的一刹,她赶忙爬起来,坐在床头拢好衣裳,甫一落地,身后那人发出一声轻喟。 她趿鞋往前跳了两步,回过头,便见容祀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茫然无措地问道,“淳淳,我们在哪?” 他看了眼堂中站着的人,见她正忙着整理衣裳,不由低头看看自己,这一看不得了,吓得他小脸惨白,当即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去,一面从床尾抓起衣裳往身上套,一面面红耳赤的扭过头,小声嘟囔着“你别过来,别抬头。” 待穿的严严实实,这才紧张不安地下床,扯了扯衣角,小声道,“淳淳,你怎么扒我衣裳。” 说完,竟满脸通红,表情中带着几分娇羞与高兴。 赵荣华脑子一懵,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你不会是…容忌吧?” 你怎么了,我当然是容忌了,你看我手心…”他抬起胳膊,举着手掌对向赵荣华。 白里透红地皮肤上,半分瑕疵也无,赵荣华咽了咽嗓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她指着他的掌心,艰难解释,“你的痣,好像自己不见了。” 容忌瞪大了眼睛,纯良的面上竟是怀疑,他收回手掌,慢慢反过来对着自己。 房中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轻风刮开半扇窗牖,送进来淡淡的花香,海棠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像是花雨一般,少年的脸上除了惊愕,还有一丝不安。 长睫眨了眨,又落在掌心,许久,他哑着嗓音看向赵荣华。 淳淳,你把我怎么了?” 赵荣华哪里知道该如何回他,只是摇着头,想赶紧出门去喊宓先生。 可容忌却以为她想丢弃了他,独自逃跑,上前灵活地抱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求道,“我真的是容忌,我不是我哥,淳淳,你要相信我。 我…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淳淳,要不然你打我一巴掌,我绝不还手…” 他抓起赵荣华的手便往自己脸上抽,赵荣华忙把手攥成拳,指甲还是微不可查的擦到了他的脸皮,划出一条细细的伤痕。 他皮肤白,便显得这伤痕尤其扎眼。 看在赵荣华眼中,更是触目惊心。 殿下,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容祀再无情,也该看在自己衣不解带照顾他数日的份上,发发善心,别再戏弄她。 她去找帕子,按在他伤处轻轻擦拭,手指却忍不住的颤抖。 容忌瞪着眼睛,觉出她对自己的恐惧,不禁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分辩,可他的手还没碰到赵荣华的腕,她便早早地跳开,警惕地盯着自己。 淳淳,我怎么可能是我哥呢,你仔细想想,他杀人不眨眼的,他脾气又臭,心眼还小,哪里会让你扒他衣裳…” 那不是我扒的,”赵荣华打断他的话,“是你自己,自己非要脱衣裳!” 淳淳,你不要吓我。”容忌说的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赵荣华便后退一步,直到手搭在门上,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是你在吓我,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叫宓先生。” 她看着他的脚,刚想溜出去,容忌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便移动到她身边,贴的紧紧地,委委屈屈地拽了拽赵荣华的衣袖,“我不认识他,也不想见他…” 赵荣华心里禁不住叹了声:可我也不想看见你啊。 她摸了摸容忌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像是刚从炭火里拿出来。 怕不是宓先生用狠了药,把容祀毒成了傻子。 她低头,看见那乌黑的脑袋心满意足的偎着自己,时不时抬起清澈的眉眼,冲自己憨憨一笑,她心中的戒备,轰然倒塌。 容忌,你这次来…大概待多久?” 我一直跟淳淳待在一起啊,只要淳淳不赶我走,我就不走。”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好看的桃花眼满是风情,偏偏干净的一尘不染,多看几回,便是亵渎。 你哥会生气的。” 不止是生气,在容祀眼中,容忌是个十恶不赦的废物,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更何况要掠夺他的身体,分占他的时间。 一个废物,连喘口气都是多余的。 那你别告诉他。”容忌笑嘻嘻的眯起眼睛,像是等待认可的孩子,红唇轻轻启开,手指勾着赵荣华的小手。 我倒是不想让他知道,可是容忌,你来的不是时候,你哥他刚大病初愈,以他的身子骨,尚且要恢复数日,若是以你,恐怕…” 明明一个人,切换到容忌的时候,他仿佛自动弱化许多,病恹恹的模样看着便觉得羸弱。 我哥受伤了?”容忌吃了一惊,握着她的手移开脑袋,“谁敢伤他,伤在哪里?” 赵荣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流血的肩膀,“在这。” 容忌错愕的吁了口气,低头,脑中宛若绽开万千烟火,明晃晃的光亮耀的他一片空白,他抬起头,看着赵荣华,又兀的低下,如此来回几番,面色越来越红,好似烤熟的虾子。 淳淳,我…” 话音刚落,只见他两眼一翻,软软地倒在赵荣华身上。 猝不及防的压迫感令她站立不稳,斜斜压倒在地,赵荣华咬牙从他身下爬出来,又见他凄白着一张脸,胸前伤口崩开,血水已然溢出纱布。她又俯下身子,费力地拖着他的腿,一点一点扶到榻上。 擦了把汗,调整着呼吸弱弱地朝外喊了一声,“来人,来人…” 胥策和胥临正蹲在门口,听见响动,胥临想起身,却被胥策一把按住,朝他使了个眼色。 胥临不解,咦了声顺势蹲下去,“赵小姐大约有事,咱们过去看看?” 胥策弹了个脑瓜崩,笑他幼稚,“方才你不也是想进去,那声音,你进去作甚! 殿下龙威,初初醒来便能行…之事,此时,怕是正在兴头,你若进去搅扰了美事,殿下罚你板子,可别牵连上我。” 听他一番讲评,胥临恍然大悟,一拍膝盖低声叹道,“哥,还是你老道!” 胥策给了他一个知道就好的眼神。 两人又继续蹲在原地,拿棍棍往地上胡乱画了一通,眼不见耳不烦。 过了少顷,胥临想起了什么,戳了戳胥策的腰窝,“我去把宓先生叫过来吧。” 成!” 有备无患。 若殿下行事过激,事了之后总有大夫医治。 胥临急急站起,去了灵鹊阁。 赵荣华没听见回声,亦觉奇怪,便挪开容祀的胳膊,自行往外走。 脚刚落在屏风后,榻上那人慢慢坐起身来,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绕过蜀锦落地宽屏,留下清浅的香气,他眉心一蹙,冷斥出声。 站住!” 赵荣华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间,一手扶着屏风,一手掩着口鼻,回头便见那人阴森森的望着自己,周身上下,满是戾气。 她心道不好,便听容祀磨着牙根质问,“哪里来的蠢东西,不知死活,妄想勾/引孤,做梦!” 赵荣华舔了舔唇,哪里还能停住脚步,一面往外疾走,一面喊道,“宓先生,宓先生救命!” 容祀的手倏地攥上她的脖颈,狠狠地收紧,握拢,往上轻而易举的一抬,赵荣华的脚尖离了地,痛苦的抓着他的手背,挣扎着想要挣开令人窒息的钳制。 那手似鹰爪一般,掐的她胸口憋闷,不过片刻,便觉得眼前一黑。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命丧当场的一刻。 有人一把推开了房门,宓乌看见眼前场景,哪里还敢怠慢,上前便去拉扯容祀,那人冷眸一扫,宓乌手一哆嗦,赵荣华便被容祀一下甩到地上。 突如而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只有容祀,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他瞥了眼地上的赵荣华,不屑的冷哼嗤笑,“像你这种爬/床的贱婢,孤自小见了不知多少,妄图用美/色撩/拨,便该知道,一旦失败,下场如何惨烈!” 等等!”宓乌伸手一拦,挡在两人中间,复又指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询问,“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容祀轻蔑的嗤了声,“宓先生,你怕是老糊涂了吧。” 第72章 空气里是持久的静默,静的让人心里发颤。 宓乌看了眼容祀,又低头扫了眼地上的赵荣华,随即指着她眼睛一抬,“那你,记不记得她是谁?” 容祀轻叱一声,眼中尽是不屑,“此等轻浮淫/荡的女子,孤又怎会认得。” 宓乌两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胥策扶住身子,勉力站定脚跟,他拭了拭额上的汗,一股不好的预感扑面袭来。 那他们…你可还记得是谁?” 胥策胥临连忙上前,瞪大了眼睛看向容祀,生怕他看不真切,把脸又怼到他面前,甚是凝重。 容祀一脸的不耐烦,翻了下眼皮,道,“是不是都觉得孤的脾气很好?” 胥策胥临不明所以地停在原地,便听容祀又道,“上回胥临欠下的四十板子,尚未执行,还有胥策,不要自以为很了解孤,当心揣度错了意思,掉了脑袋。” 尾音轻飘飘的,似从牙缝间漏出来的。 两人将头一低,找了个存在感不强的地方,躲了过去。 呵,又是谁,把程雍的泥像放在孤的枕边?难不成孤要夜夜对着程雍安眠,莫不是以为孤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他扭头一睨,恼怒地拿起床头的泥像,伸手朝着众人一摆,“谁放的!” 赵荣华揉了揉脖颈,知道此人疯了,六亲不认。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遍主意,便站起身来,恭敬卑微地低头过去,“回殿下,是奴婢的东西。” 余光瞥见容祀怀疑的目光,赵荣华硬着头皮又道,“这不是程大人,是匠工随手捏的小人,奴婢觉得精细逼真,便留了下来…” 当孤是黄口小儿,随意编排几句,孤就信了?” 他指着泥像,斜眼一挑,“你瞧瞧这眉眼,鼻梁,嘴唇,还有这发式,哪点不像程雍?”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0节 说完,又是一副蠢货休要诓我的笃定样子。 孤可真是纳闷了,你处心积虑来到塌前伺候,究竟是惦记程雍,还是图谋孤?” 眼睛兀的一凉,直直逼向对面站着的佳人。 宓乌舔了舔唇,走过去给赵荣华解围,“是我叫她来的。” 容祀拧起眉头,难以置信地打量宓乌的表情,宓乌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分明在说自己老不正经。 他叹了口气,“我特意叫她过来,给你侍疾。” 孤有太子妃,有良娣良媛,何须一个贱婢前来侍疾?!宓先生,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宓乌急道:“她们都只是初定下来,还未入东宫,怎么可能过来侍疾?” 她们不行,她就可以?”容祀斜斜瞥了眼,轻蔑地搓着掌中的泥人,“太子妃迟早是孤的正妻,即便过来侍疾,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何况,孤也不怕他们议论,谁若是敢多说一句,孤便把他们腌进缸里…” 不成!”宓乌激动地挺直了胸脯,“我那些大缸都有药材,你不能再碰了!” 容祀一拎唇,“明日叫太子妃过来,孤要幸她。” 宓乌老脸一红,哆嗦着嘴唇斥道,“你这身子,幸不了!” 孤自己有数。” 你有个屁数!” 容祀冷眸一扫,宓乌也不怯怕,索性跟他对视起来。 宓先生,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宓乌气道:还不知谁不一样,天天变脸,变得他心神不宁,暴躁不安。 你像是急着求死,想要孤来成全你。” 宓乌呕了口血,咽进嗓子眼,自己养的,怎么就养成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模样?! 他回过头,却见赵荣华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只是恭敬谦逊没有一点不满。 容祀将泥像往赵荣华手里一拍,没甚耐心地嘟囔,“滚吧,今日孤心情好,不想杀人。” 他身子有些沉,胸口隐隐作疼,低头,便瞧着伤口崩开,渗出大片血迹。 宓先生,疼…” 说完,人就咣当一下,昏死过去。 赵荣华抱着泥像,站在墙根,看着他们手忙脚乱抬起容祀,又是换药又是清洗,忙活了半个时辰,宓乌才有空隙与她说上话。 夜里,不如还是我留下吧。”宓乌自知理亏,也没敢再提旁的要求。 赵荣华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宓先生,那我便出宫了。” 宓乌为难的想要拒绝,可又想到容祀方才的话,禁不住头疼,“那你还来吗?” 赵荣华弯起眉眼轻轻一笑,“不来了。” 抱走了泥像,照着容祀昏迷前的样子看,似乎往后都用不着她了。 他说的清楚,他有正宫太子妃,也有良娣良媛,美人环绕,个个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儿,的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一个门第败落的人去侍疾。 可…”宓乌思来想去,心中甚是不安,又不能强人所难,他重重叹了口气,丧着脸求道,“那你回去后,可不可以给你师父写封信,问问她,何时再回京城。” 他用错了药,虽保全了容祀的性命,可似乎也让他的脑子出了问题,与他而言,这很棘手。 但对凌潇潇来说,越是偏门的症状,越是好医。 凌潇潇曾劝他,顺其自然,不要过多干涉容祀的身子,可他着急,用了烈药,这才弄巧成拙,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容祀若是痴了,他也不想活了。 宓乌拉下老脸,很是可怜的看着赵荣华, 赵荣华欠了欠身,同情且理解宓乌的担忧,“宓先生,你放心,回去后我便修书一封,与师父仔细说明殿下的症状,你也不要过分自责,毕竟殿下看起来,其实并无大恙。” 除了不认得她是谁,旁人容祀倒是记得很清楚。 出了宫门,赵荣华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然,信她是不会写的。 容祀既已忘了她,便等于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往后不管日子再难,总归是不用以色侍人。 只希望他是永远忘了,别再像前两回似的,短暂如流火一般。 葛嬷嬷看见她颈处的掐痕,心里头一阵惊惧,也没敢多问,便替她备了热水,将宋文瑶拉到自己屋里。 宋文瑶的情形一日好过一日,虽还是不愿开口说话,却因为有了画画这项爱好,眉眼间都逐渐有了神采,像干涸的荒土淌过了细流,涓涓缓缓,整个人都蓬□□来。wáp.ā6ksw.com葛嬷嬷握着赵荣华给的银子,从未断过给宋文瑶的补品供应。 想着十几年前李氏命她造下的业障,葛嬷嬷终日难安,便是携着宋文瑶逃出京城的那些年,她总会想起由自己亲手下到饭菜里的毒/药,害了赵三郎,也害了宋文瑶一辈子。 这种不安像是潜伏在骨头里的小虫,时不时便会咬噬几口,提醒她别忘记,做了恶事,是要还的。 她在堂中,看着炉子上炖的汤羹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不禁抹了抹眼角,将砂锅挪下,盖了炉盖上去。 小姐,我给你跟夫人炖了燕窝,你洗完澡,喝上一盅。” 她没走,听着屋里没有水花的声音,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刚要推门进去,便听见淡淡的一声回音,“有劳你费心了。” 葛嬷嬷两手一握,粗涩的皮肤青筋暴露。 她眼角又是一阵热乎,连忙转过身,哑着嗓音没敢说话。 葛嬷嬷虽不知赵荣华接下来几日在忙活何事,却见她跟裴家小姐每每回来,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这日赵荣华从外头进门,雪白的脸上沁出淡淡的汗来,整个人宛若仙子一般,连眸眼都闪着星星。 葛嬷嬷,我在西市盘下一间铺子,卖些香粉香脂,再就是旁的一些女子用的玩意儿。” 她擦了擦汗,帕子上都是香气,薄软的衣裳湿透了,紧紧贴在腰间,黏腻的厉害,她却全不当回事,只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还在兴头上。 往后便要劳你照看母亲,我白日里都要守在铺子里,恐难有时间分神,葛嬷嬷,这是二十两银子,算作我们三人的吃住花销。” 小姐,哪里用得着这样多,上回你给的我还没用完,你开了铺子,起初都是出项,没有进项,手里该握着些钱财。” 葛嬷嬷连忙推拒。 赵荣华按住她的手,摇头笑道,“你放心,我有底的。” 上回容祀派人送了那样多的珍宝,有些她送去质库换了银子,有些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开这间铺子,是她早就打算好的。 只是没找准时机,如今容祀不记得她了,便也不会再来纠缠,她总要精打细算,为着一家子的生计忙活起来。 铺子虽未开张,柜上却已林林总总摆了许多香脂出来,皆是她亲手调的,味道很淡,也不呛人。 她弯着腰整理香粉,听见门口有人笑,抬头,正是裴雁秋和傅鸿怀。 两人的大好日子,就在月底,没几天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雁秋如今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她将瓶瓶罐罐分好,拿起来放在柜上,弯起眉眼拄着胳膊对上裴雁秋。 那人伸手便捏了捏她的腮颊,笑盈盈的嗔道,“总有你被我说的时候!” 傅鸿怀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眼中皆是裴雁秋娇俏可人的样子。 我要这两瓶,还有杏花味的香脂,抹在脸上身上就跟花开了一样,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 对了,前几日去桃园,采了少许桃胶,我都剔净了脏处,你拿回去跟银耳枸杞一起煮汤,养颜润肤。”她走去里间,很快抱着两瓶新摘的桃胶出来。 你给我的,都是好的。”裴雁秋不跟她客气,接过来便塞到傅鸿怀手中,抬起眼来说道,“仔细些,可别摔了。” 傅鸿怀眨了下眼,笑嘻嘻的应了声。 桃胶本是夏日采取质地好些,只是那日看了,便信手取了少许,你若吃着好,我们便再去园里摘。” 瓶里的桃胶都是琥珀色的,颗颗晶莹,她煮过一回,却是软弹可口。 赵荣华当没看见她们两人间的小亲昵,包好香脂后,一抬头就看见外面熙熙攘攘,一辆珠光宝气的马车恰好从店门前经过。 车前车后婢女小厮环绕,衣着打扮像是京中贵眷才有的派头。 两侧百姓夹道议论,声音或多或少传了进来。 史家祖上荫庇,竟没想到隔了三十年,又出了一位太子妃。” 啧啧,史家老少都在朝堂做官,出个太子妃还算什么稀奇事,这位太子妃自幼便是史家的掌上明珠,那是在手心长大的,金尊玉贵,跟太子殿下郎才女貌,自是般配的。” 这是要去宫里作甚?” 听闻礼部定下的日子还没到,太子妃去宫中未免…” 嘘,小些声音,不要命了,胆敢妄议太子殿下,”有人打断他的话,压着嗓音解释,“是去宫里侍疾,太子殿下都病了好些日子了。” … 赵荣华一愣,心道:怕是都猜错了。 这位殿下,正是如狼似虎的好时候,此时召太子妃入宫,为的应当不是侍疾,大约是要召幸了。 第73章 裴雁秋故意上前挡住她的视线,取出一点香脂涂在手背,搓了搓,举到赵荣华鼻间,“这两种味道,你觉得哪个适合我?” 赵荣华笑,信手一指,“杏花。”wáp.ā6ksw.com裴雁秋虽在涂手,眼睛却一直注意她的动作,稍一见她往外看,便赶忙挡过去。 她的心思赵荣华一清二楚,索性凑近些,与她笑道,“你若是再长胖两圈,兴许挡得住。”说罢,伸手戳了戳她的细腰,惹得裴雁秋咯咯笑了起来。 史家嫡女史莹成为太子妃,早就众所周知,你挡得了今日,还能挡得了明日?” 裴雁秋不高兴的哼了声,傅鸿怀就抱着东西走到外面檐下,给他俩留了说话的余地。 我真不在意,你也别替我着急,越是钻牛角尖,日子越没法过。 我方才看见史莹了,好像比幼时胖了些,白了些。她挑开车帘的时候,正巧看过来,想必认出你我了。她小时便爱跟在你身后,只你不爱搭理,觉得她性子软,又爱哭,谁能想到,爱哭的史莹,现在长的娇俏可爱,丰盈饱满。” 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哪里丰盈了?”裴雁秋瞥了眼她的前胸细腰,又道,“你倒是长了不少。”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1节 赵荣华脸一热,掩着唇咳了两声,直起身子,将衣领拢了拢。 自打被容祀欺负后,那处的确又长了些许。 裴雁秋见她神色慌张,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跟着绯红了脸,两人谁都没再提起此事。 倒是她们二人临走时,说起程雍不日将从梁州回京,参加傅裴两家的婚礼。 暮春时分,空气里都是薄薄的热气,到了晌午尤甚。 赵荣华取出团扇,轻轻扇了几回,甫一放下,便觉得浑身汗淋淋的,当真是一点风都没有。 天也稍稍暗了下来,几片乌云扯起了一圈,盖在炎热的日头上,晃眼的光景,又慢慢飘向远处。 头一日开张,生意虽算不得兴隆,却也不算冷清,况且有裴雁秋夸张的宣传,卖了几瓶香脂香粉后,晌午鲜少看见街头有人。 她提起笔,一面挑拣案上的药材,一面记下分量,今岁天气热得早,香脂香粉的配方势必要改良下,加些防水固容的药材。 另外随着天热,蚊虫鼠蚁日渐增多,驱虫香囊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接连记了几个方子,门口传来轻微的走路声。 先是闻到一股香气,她蹙了蹙眉,抬眼,便见有人站在门口,逆着光,能看到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 赵荣华打量来人的同时,戈庭兰也在暗中逡巡她。 许久不见,赵荣华仿佛又出挑了许多,皙白软嫩的皮肤如剥了壳的荔枝,带着淡淡的清甜,长睫卷翘,露出剪水双瞳,那一身软薄的衣裳恰到好处勾出她的身段,腰间挂着香囊,微微拉出一抹弧度。 美的让人心烦。 戈庭兰压下心中的不适,抿了抿唇,抬脚走进铺子里,眼睛四下扫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道,“便知你是个厉害的角儿,遭了这番打击还能面不改色开起铺子。” 赵荣华笑了下,低头继续挑拣,“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勤奋些,难不成戈小姐会好心施舍?” 戈庭兰鼻底哼了声,摸着蔻丹挑眉走近,“你如此抛头露面,不知避讳,焉知不是在卖可怜,博同情,叫那些对你美色垂涎流连的登徒子心甘情愿掏银子,他们明面上买的是香脂香粉,背地里买的是何物,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自是清楚的,就怕肮脏人看凡事都是脏的,脑子里糊涂了,便把旁人都想做自己那般无耻淫/秽。” 啧啧,久未相见,荣华的嘴皮子可真是越来越溜,越来越刁钻刻薄了。” 戈庭兰心情甚是不爽。 袁氏一族被羁押天牢,连带攀附熟络的官员亦都受到牵连,有些人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唯恐刑部再查出什么,将罪过盖到自己头上。 她倒是也想避讳,可堂堂大皇子妃的身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从前有多风光,眼下就有多棘手。 如今史家因为出了史莹这个太子妃而如日中天,这场景恰如当日她得中皇子妃时,众人艳羡嫉妒,只是物是人非,她成了别人眼中避之若浼的那个,素日里闷不吭声的史莹却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福星。 她向来没瞧得起过史莹,在她眼里,史莹太胖太憨,圆圆的脸蛋怎么也算不上精致,顶多赚个可爱罢了。 这样的人如今却要受众人仰慕,着实令她心存不甘。 可窝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加之在府中拘了数日,她觉得再不找个人倾诉,她就会疯了。 比起她来,赵荣华不是更可怜吗? 都传她在宫里的时候,容祀如何宠她,多少人以为她能倚仗美色做个贵人,如今呢,还不是做完宫婢做掌柜,一样的低贱! 正所谓是针尖对麦芒,总不能别人一把刀捅过来,我还露出柔软的皮肉,上赶着被捅。 你听到旁人如何驳你,便该反思一下,自己是否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而不是只把错处按在对方头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赵荣华放下笔,眼看着戈庭兰的丫鬟小厮虎视眈眈地怼在门口,不禁又觉得好笑又觉得讽刺。 有些人便是这般荒唐,自己受了闷气,总要找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去羞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妒火。 殊不知,她们最该做的,是想方设法让自己重新站起来,重新拢聚势力,如此舍本逐末,结局可想而知。 戈庭兰颤了颤肩膀,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罢了,赵家倒了,你一个孤女,难免染上世俗习气,我也是脑筋不清醒,自降身份跑来跟你废话。” 自降身份?”赵荣华对上她嘲讽的眸子,一字一句说道,“戈家身份有多尊贵,尊贵到戈小姐出门都无人敢去搭理,巴巴的跑到我铺子里,夹枪带棒的挑事。” 你!”戈庭兰被戳中心思,有些恼怒,说了一字,又愤愤洗拂袖转头,临到门口,她又折返回来,惶惶笑道,“袁家是倒了,你别忘了,大皇子和公主都是皇上的血亲,他们没有受牵连,而我,还是准大皇子妃,我就是高贵,就是比你强一百倍,一万倍! 你一个抛头露面忙于生计的贱婢,这辈子都别想做人上人!” 看着她恼羞成怒,悻悻离场的样子,赵荣华难免有些唏嘘。 戈庭兰衣裳繁复,下台阶时踩到了裙裾,勾缠着便一脚扭倒在地,摔得不轻。 紧接着,赵荣华面上的笑容僵在唇边,赵荣淑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慢慢踱了进去。 华儿…”赵荣淑呛了口空气,只叫了名字,便掩着口鼻咳了起来。 赵荣华拧眉,也不言语,也不上前,只看着她,像看陌生人一般,只是眸光中搀了几丝冷寒,恰如那夜,她在马车驶向温泉行宫的途中,一颗心慢慢冷沉下来。 赵荣淑可以置身事外,可以一言不发,可她偏偏要成为别人捅向自己的那把刀。 始作俑者有罪,那这把刀呢? 华儿,你怎么不说话?”赵荣淑试探着往前伸手,却见那人飞快的收了柜上的手,与自己冷冷对立。 赵荣淑的眼眶红了,咬着唇半是不甘地解释,“我没办法,你又不肯见我…我能怎么办,换做是我,你一定也会跟我一样,为了父亲,为了家族,”她抬起头,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没有什么损失,陛下他虽然…虽然年岁大些,可他身份贵重,你若随了他,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我没做错。” 最后一句,像是对自己说的,赵荣淑慢慢重复了一遍,“我没做错。” 赵荣华看着她,那个自幼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冠冕堂皇地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来。 你没做错,那你今日过来,又有什么目的?” 我想问,那夜,你有没有跟陛下…太子都?” 都怎样?” 赵荣华又气又恨,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偏又看着软绵绵的赵荣淑,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发作不得。 太子殿下那般宠你,为什么没把你留下,他还召了太子妃进宫,是不是厌弃了你,华儿,你跟陛下,是不是有了肌肤之亲?” 大姐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问我?”赵荣华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你是不是特别盼着我出点事,然后你又可以安慰我,可以坦然的告诉我,你不嫌弃我,依旧把我当做家人?” 华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赵荣淑一跺脚,“我是怕你有事,怕你受了委屈不说,闷在心里…” 这委屈难道不是你给的吗?为什么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作为一个安慰者,毫无悔过之心!” 我没有…” 你弱你有理,你弱就合该陷害我,利用我?大伯入狱,我不能救他出来,我就活该被你推进深渊,活该被人欺负? 为什么赵家所有人,出了事,要帮忙,都得把我推出去,我若做不到,就是罪大恶极?” 华儿,我们是家人。”赵荣淑捂着嘴巴,眼泪往眼角不断溢出。 我说过,我跟赵家,一如父亲当年跟赵家一样,彻底割裂。 我们不是一家人!” 她无法心平气和与赵荣淑谈话,能不去打她,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你走吧,往后也不要来了。” 她不再看赵荣淑,将头一低,浑身上下又出了一层细汗,就在这时,一股凉嗖嗖的风从外头吹了进来,她抬眼,忽见半空劈开一道闪电,隆隆的雷声压迫而来。 容祀倚着方椅,眼见着芭蕉叶上雨珠噼啪打落,南地的植被,养护起来很是费心。 几个宫人手忙脚乱搬起来就往花房跑。 院中的海棠开过了季,嫣粉落地后,露出一头苍青。 枝叶飘摇,雨势溅大。 他支着下颌,抬起眼眸看着对面落座的女子,心里那点邪火,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是被这女子寡淡无味的样貌,“噗”的浇灭了。 史莹低眉顺眼,瞥见案上摆置的《素女经》,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登时变得粉嫩似花瓣一般。 这是礼部特意献给太子和太子妃二人的书籍,她在闺阁里,便受过嬷嬷教诲,懂得里面讲的事情,只是… 她偷偷抬了抬眼,看着对面那人,正斜斜拄着手臂,眉眼微垂,风流肆意。他轻轻启开薄唇,似乎要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只听到一声叹气,便再未听他言语。 史莹小心翻开《素女经》,忐忑紧张地攥了拳头,藏在袖中。 临出门前,母亲便单独将她拉到膝边,与她说了今日或许会有事情发生,至于何事,史莹听了一遍,便有些羞涩赧然。 母亲为她换了新制的中衣小裤,上面还绣着比翼双飞的鸳鸯,大红的绸衣如今就贴着身子,动一动,便能觉出丝线的纹路。 太子衣裳松散,素白的锦衣下,裸/露的皮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像蒙了一层雾,更像是云端明月,郎朗清冷,高不可攀。 她翻了一页,便被书中的文字臊的浑身热汗。 忽然,头上一黑,史莹茫然的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容祀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眸。 像深潭,像漩涡,更像夜空中点点星辰,只一眼,史莹便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跃到了嗓子眼。 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他俊美无俦的脸,温热似火的吐气,容祀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得她微微仰起头来。 第74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晌,史莹哪里敌得过他的攻势,一张小脸又红又热,像是在火炉上炙烤着一般,她舔了舔唇,糯糯的叫道,“殿下…” 容祀眼尾一斜,薄唇微勾,“小衣不错。” 话音刚落,手却松开了。 史莹低头,看见自己领口露出一角小衣,正红色的衣裳,滑溜的勾在颈上,她连忙拢了拢衣领,双手捂着腮颊,香汗淋漓。 容祀有些索然无味,他居高临下睨着史莹的举动,眼睛慢慢落到她乖巧的后脑,乌黑油亮的头发拧成小髻,两股插着桃花簪,轻巧的珠串微微晃动,给她的敦厚增添了一抹灵动。 容祀眯起眼睛,往后一倒,压着床尾用眼神瞥了下软塌。 去把衣裳脱了。” 史莹猛地瞪大眼睛,圆鼓鼓的脸蛋火烧火燎,她木讷的站起来,柔软的小手捏着衣领,亦步亦趋地走过去。 宽敞的榻上铺着薄衾,上悬纱帐,四角银钩挂的是四味香囊,窗牖边的高几上,摆着一盏鎏金狻猊香炉,徐徐袅袅的烟雾缓缓升起,房中静的厉害。 屋外狂风骤雨。 泥土的气味甫一进门便被香雾缠绕,隔着偌大的蜀锦落地宽屏,容祀的目光,似飘向不知名的远处。 榻上那人发出一声淡淡的“啊”,容祀抬眼,见她已然褪去了外衣,只穿着一袭绣鸳鸯的小衣,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下面罩的百褶如意裙,还挂在腰间,史莹的手指,便搭在腰带上,欲说还休的望着容祀,眼眸里尽是羞涩赧然。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2节 她看容祀的时候,容祀正坐在床尾,轻佻地眸光上下扫了一遭,却并未出声阻止。 史莹只得双手颤抖着,解了腰带,襦裙簌簌掉在地上,她移开脚步,从裙子里走出,白胖的小脚踩着厚实的裘毯,似雪团似白藕,她爬上软塌,葡萄似的眼睛骨碌一转,咬着下唇轻呼,“殿下,妾脱好了。” 容祀笑道,“哪里算得上脱好了,小衣小裤不都穿着吗,碍眼。” 史莹眼睛抖得蓄满水雾,香腮比那小衣不知红上几许,她嗯了声,手指扣着颈间的带子,慢慢解开,她生的雪白,又很丰腴,猛地一看,似一团白/肉坐在榻上。 风一吹,乌发散开,更衬得肌如羊脂。 容祀撩开纱幔,近前观赏。 史莹抬起头来,鲜红欲滴的脸上尽是柔婉之色。 她跪立起来,膝行向前,因为挪动,能明显看出颤颤,尤其是那雪山之巅,巍峨簌簌。 她的手握着容祀的手,拉到自己唇边,方要亲,容祀忽然眉心一蹙,从她手中挣了出来,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榻上。 莹润的脚趾压着两股,硌出淡淡的压痕。 掌心还有滑腻感,容祀举起手来,放在眼前端量,余光扫到史莹紧张不安却又满怀期许的眼睛,她的手,微微扯了扯他的腰带,像兔子一样,怯生生的乞求他能快些包裹。 嬷嬷教她要温婉柔媚,既要像水,潺潺无声,又要似火,焱焱盛放。 她忽然抬起身子,一把抱住容祀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衣裳,轻轻蹭了蹭,声音缱绻,跟化雪时分的水流,一下重进容祀的心头。 殿下,妾服侍你脱衣。” 说罢,小手搭在容祀领口,眉眼一垂,温热的呼吸扑进容祀怀里。 容祀闭上眼睛,由着她折腾。 然而,当那手无意划过自己的皮肤,他便觉得浑身针扎一样,很不自在,刺的他站立不安,遂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撩起帷帐,躺了下去。 史莹面上一热,旋即配合着弓腰躺在他身侧,手掌紧张地摸到他脸颊,将唇递了过去。 容祀垂着睫毛,能看见她快要逼近的唇,还有雪白似玉的人,心里头也不知怎的了,跟被人纵了火,烧的他浑不舒服。 他一把推开史莹,趿上鞋,径直出了门去。 帷帐落下,香气尤浓。 史莹红通通的眼眶里,再也装不住泪花,扑簌簌的滚了下来,砸在手背,她抹了抹眼睛,看着窗外容祀头也不回的背影,一股屈辱感慢慢涌上心头。 母亲与嬷嬷都说过:留不住男人的身子,便别想留住他的心。 她尚是青春好时候,娇嫩似水,也褪了衣裳,满心期许太子能好生疼爱一番,谁知,竟… 史莹低下头,默默拖过衣裳,那件通红的小衣上,两只鸳鸯似是讽刺一般,刺的她看一眼便泪珠不断。 过来服侍的宫女也没多言,只是瞧着房中情形,已然明白,太子没有宠幸太子妃。 宫中贵人不只是看位份,还要看各宫宠爱,太子妃都还未正式婚娶,好似已经不受太子待见,未免叫人多想。 然容祀走后,又着人送来了珠钗钱帛,华衣美饰,林林总总有十几个箱匣,惊得那些宫婢闭不上嘴。 便是史莹一路乘车回府,两旁抬箱的侍卫亦叫百姓惊叹连连,直呼太子妃深得皇家喜爱,史家也要跟着起势了。 史莹回府便被史夫人唤到跟前,本想好好询问一番,没想方屏退了下人,史莹便扑倒她怀里,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史夫人安抚完,又听史莹断断续续讲了今日过程,不禁咦了声,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道,“都言太子性情偏执,可真是不假。” 史莹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地看着母亲。 照他在床上的举动,似是不喜于你,可他又分明在意你的心情,特意着人赏了珠宝钱帛,给你撑面子。” 要知道,眼下的国库,并不如从前那般富足,太子能大手笔给史家这么一些恩赏,足以看出他待史家的决心。 不管他喜不喜欢史莹,史莹都是太子妃,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只是,看着女儿满腹委屈的样子,史夫人又于心不忍,“乖宝,昨夜娘给的药,没用吗?” 史莹摇了摇头,“用了,擦了一身,可他就是不碰我…” 男/女/欢/好,多会用些药物催/情,女儿家嫁人的时候,娘家都会备上秘制良药,为的是怕日后受人冷落,能借机勾住夫家。 头一遭,本不该用的,可谁让传言中的容祀,那般令人胆寒呢。 史夫人叹了声气,往后女儿的日子,约莫是要难过了。 夫人,小姐,你们别担心,太子殿下大病初愈,想必身子还弱。咱们小姐冰雪聪明,又柔软可爱,我一个老婆子瞧着都喜欢的厉害,更别说一个身强体健的男子,咱们只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水到渠成,不愁太子不动心。” 嬷嬷这话何意?”两人齐刷刷看向史夫人身后站着的老嬷嬷。 殿下极其器重傅家,而月底又是傅裴两家大喜的日子,老奴猜测,太子殿下必然会亲临现场,为他们主持大婚。原先傅家想要攀附咱们,怕也分量不够,何况裴家也不像裴老大人在位时那般风光,两家不管哪家都攀不上咱们史家。 只是如今碍着殿下这层关系,若咱们主动向傅家示好,递拜帖前去道贺,届时太子见着咱们小姐如此通情达理,落落大方,定会生出怜爱之意。 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怜爱有多重要,老奴不说,夫人自是清楚的。” 史夫人沉心思量了片刻,亦觉得老嬷嬷说的在理,早些年他们跟裴家还有往来,后来老爷升官后,关系便慢慢疏远了。 这也是个破冰的好时机。 她拍了拍史莹的肩膀,柔声道,“莹儿,改日娘带你亲自去趟裴家。” 史莹的小脸一白,不情不愿地嘟囔,“我不想去,我早上刚刚看见裴雁秋…” 哦?” 她在赵荣华新开的脂粉铺子里…” 你小时候可最喜欢跟在裴雁秋屁股后,人家嫌弃你,你还非得跟着。”史夫人打趣她。 史莹拽着史夫人的袖子撒娇一般地哼唧了几声,便听史夫人说道,“咱们又不是为着裴雁秋,这不都是为了你跟太子能如胶似漆吗,莹儿,一定要会忍。” 知道了。” …… 宓乌调好了药,转头出了里间,看见椅子上那人还未离开,不禁蹙眉嗤了声,“我这可没有美酒佳肴,高门贵女。” 容祀斜斜睨他,抬手敷在额上,“你倒有理了。” 宓乌一拍胸脯,言辞凿凿地反驳他道,“我怎么就没理了?” 你有理,你给孤找些庸脂俗粉,还近前伺候,别以为孤不知道她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想一举受宠,得个封号吗? 孤是个有身份的人,要破元阳,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贵女…” 呸!”宓乌啐了口,笑的牙根痒痒,“你哪里还有元阳,你的元阳,早就失守了!” 宓先生,你休得猖狂,孤做没做,心里会不清楚?你也不必激孤,那日那女子虽长得雪肤花貌,却不是正经长相,一看就是祸水模样。 孤是个极其克制的人,岂会为了一时享乐,幸了那种女子?!” 你可真不要脸!” 宓乌气的不知说甚才好,猛一跺脚,端着药盆就往外走。 容祀却一把拉着他的袖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孤好像,有点问题。” 宓乌没回头,冷声笑着,“你怎么会有问题,你浑身上下好着呢。” 宓先生,孤好像…不行。” 话音刚落,屋檐顶上轰隆隆滚过几道雷火,闷沉的天黑压压的似要憋出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牖。 宓乌没听清,转过头看着容祀。 容祀松开他的袖子,低着嗓音又说了一遍,“孤…起不来。” 第75章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乌云笼罩的天空破开白茫茫一道,院中的花草东倒西歪,雨势倾盆。 宓乌半晌没回过神来,待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冷战,旋即咬牙切齿的说道,“报应!” 窗牖来回拍打着墙壁,雨中有人打了纸伞匆匆走近。 叩门声响,容祀抬头,看见门下走进一人,胥策拱手一抱,“殿下,私库已经备好了给傅裴两家的贺礼…” 程雍到哪了?” 容祀打断胥策的话,慵懒的抬起右腿叠到膝上,眼睛略过胥策,看向那株被雨淋倒的芍药,花苞刚刚鼓起,花瓣就被揉进泥里。 胥策掐着指头算了一下,“约莫进京了。” 雨点密密匝匝打在身上,洗去了风尘仆仆。 程雍回京后,与家中长辈一一问安,便先行回房,解了湿透的衣裳,将身子沉入温热的水中。 此去不过数月,却像经年之久。 他掬起一捧水,洗了脸,连日来的劳累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仿佛还在途中,马上,还在不分昼夜的赶路。 浸了水的睫毛湿漉漉的,以致看眼前的东西,都像蒙了一层雾,眼睛一挑,落在床头底层的柜子里。 他擦拭着头发,换好寝衣,小心翼翼打开柜子,端出一个精致的紫檀匣子。 启了锁片,里面盛着个粉雕玉琢的泥娃娃。 程雍的嘴角翘了翘,旋即翻身躺下,抱着泥娃娃举在胸前,明亮的眼睛,粉嘟嘟的嘴巴,乌黑的鬓发间簪着一支素簪,他伸手,指肚点在娃娃的鼻尖,自顾自的看了少顷,程雍又披上外衣,抱着娃娃走到书案前。 此番为了傅鸿怀的婚事,日夜兼程的往回赶,总算没有误了良辰。 他从汝窑鹤纹镂刻笔筒中取出笔来,蘸饱了墨汁提笔一气写完,檐下的水珠连成银线,啪嗒啪嗒的声音勾起涟漪。 程雍写完,便对着满纸笔墨发起呆来。 直到小厮匆忙来报,“公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程雍一愣,正欲起身相迎,却见小厮身后有一身姿修长,气宇轩昂的男子,一撩衣袍,抬脚跨进门来。 正是容祀。 殿下?” 程雍尚有些错愕,容祀已经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瘦了,也黑了许多。” 离京前,程雍温润斯文,皮肤白净,现在却好像渡了一层橘光,眼底是难以遮掩的疲惫,整个人精瘦不少。 梁州的事情有你主理,孤很放心,如今忙得差不多,也该将权柄交给可信之人,孤还是离不开你,不光是你,还有梁俊,傅鸿怀,你们都是孤的左膀右臂。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3节 傅裴婚事过后,便回到太府寺吧。” 太府寺主管财政钱帛,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中,都不如交给程雍能让容祀安心。 是。” 程雍低头,看见容祀咦了声,接着阔步走到书案前。 他懊恼了一下,容祀已经拿起泥娃娃,细细打量起来。 有些眼熟…”容祀冲他笑笑,随即又拧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这黛眉如烟,明眸似水,殷红的唇好像在哪见过? 是你心上人?” 程雍瞪大了眼睛,容祀一副你用解释,我都知晓的样子,忽然,他攥拳一动,“孤想起来了!” 这不是就是那个意图勾/引自己的贱婢? 那日还对自己投怀送抱,极尽谦卑,怎么转眼就成了程雍心上人? 容祀有些同情程雍,甚至觉得他虽诗书满腹,识人却是无能的,还是浮于表面,过于看重长相。 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岂是程雍能掌控的。 可程雍拖到这把年纪还不相看,莫非是真的喜欢这女子,若不然,依着程家的权势,媒婆早就踏破了门槛。 啧啧,石榴裙下英雄难过。 能同他一样隐忍克制的男子,少之又少。 他心下了然,放了泥娃娃,转手捡起案上的纸来。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还是他拆了人家,不过数月,竟能让程雍生出此番感慨,着实用了心了。 你真喜欢她?” 程雍还穿着寝衣,藏在袖中的手因为紧张而攥成拳头,他没应声,亦不知容祀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若说是羞辱,容祀那人不屑于此,可除了羞辱,又还能是什么。 程雍低下头,隐隐生出一丝无力感。 容祀见状,不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若真是喜欢,孤也没甚好说的。” 程雍抬头,撞见容祀若有所思的眉眼,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 容祀又道,“这种女子,还是要早些娶进家门,省的在外生出事端。” 程雍彻底呆了,他张了张嘴,容祀却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今日你若点头,待傅鸿怀大婚之日,孤为你做主,给你们两个赐婚,可好?” 他不是没跟容祀求过,可结果是什么,容祀当着他的面带走了赵荣华,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告诉自己,人是他的! 所以现在,太子是想说什么? 程雍快要窒息了,胸腔中的空气一点点被焦躁挤走,连喉间也变得干涩粗哑起来,他晃了下身子,见对面那人薄唇轻抿,桃花眼中尽是打量,不似玩笑的模样。 难道,果真厌弃了她,还是因为太子妃的家族,容不下赵荣华的存在。 不管是什么,程雍还是点头了。见状,容祀满意的笑笑,将纸放下后,又摩挲着泥娃娃的头发,轻声说道,“你俩可真是不知避嫌,上回孤也见过你的泥像,不过没有上色…” 在哪?”程雍一急,说话没了分寸。 容祀不以为意,“你心上人手中。” 裴雁秋婚前几日,邀了赵荣华上门同住,两人情同亲姐妹,自然说了不少闺房话。 日子越近,事情越是繁琐,还有一日大婚,府中人人脚不沾地,忙的晕头转向。 裴雁秋却拉着赵荣华,悠闲的躲在房中研究发饰。 婢女过来传话,说是太子妃来了,裴雁秋脸上很是难看。 我大喜的日子,她还偏偏过来给我添堵,也不知是不是诚心的。” 虽说不愿,裴雁秋却将两人看过的话本子,一股脑收进柜中,不情不愿地扫了眼门外,又道,“前几日史夫人带着史莹上门,惊得我爹我娘下巴颌都要掉下来了,多少年没走动过了,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思,烦人!” 自是为了祝你姻缘美满,别多想了,你簪子斜了,头靠过来,我帮你扶正。” 赵荣华招招手,裴雁秋如是凑过去,眼睛一眨,“我可听说了,下雨那日史莹进宫,衣裳都脱净了,太子指头都没碰她。” 雁秋~” 赵荣华拍她伸出的小指,裴雁秋吐了吐舌。 你从哪听得,旁的我不清楚,我就知道她出宫的时候,浩浩荡荡跟了十几箱匣的恩赏。” 宫里总有熟人,再说,出了这些事,哪里能藏得住。 还有,那些恩赏哪里是给她的,分明是赏给史家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对看了一眼,史莹已经提着裙子走到门口。 圆嘟嘟的小脸挂着憨厚的笑,她出了一身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进门就甜甜喊了两声,“裴姐姐,赵姐姐。” 裴雁秋默默呕了下,手心被赵荣华一捏,她转过头,勉强给了个笑脸。 坐。” 史莹坐下后,便取出团扇不停地扇起来,因为丰腴,她很怕热,裴府又大,九进九出,待走到裴雁秋的院子,便是再轻薄的衣裳,也黏了一身的汗。 裴姐姐明日大婚,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话说的有些太晚,就算需要帮忙,合该早几日来说。”裴雁秋一如既往的堵她,史莹也不生气,眨了眨眼睛从桌上捡起发簪,小嘴一翘,“这发簪真好看,是明日要戴的吗?” 她握的正是石榴红的嵌宝珠步摇,珠串都是用饱满滑腻的珍珠串联而成,颗颗莹润,价值连城,握在她手心,倒显得那珍珠愈发晶莹。 是,”裴雁秋不动声色拿回步摇,理顺了珠子放回匣中,手臂一撑,托着香腮打量史莹,“眼看着要入东宫,不是有好些礼仪要学,怎还有时间到我这闲坐,扰了你的修行,我可担不起。” 裴姐姐说话总是这般不饶人,赵姐姐就不一样了,许久未见,赵姐姐比从前更灼艳了,就像枝头的花儿,叫人好生羡慕。” 赵荣华按下裴雁秋在膝上欲抬起的手,笑着与史莹说道,“雁秋心直口快,却并不是不饶人的意思,她句句都在为太子妃思量,你可莫要误解了她的美意。” 史莹吃了憋屈,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赵荣华,分明在怨恨她的不通情达理。 幼时跟在李氏身边的赵荣华,温顺的跟猫儿一样,哪里会这样明目张胆与人回呛。 赵姐姐说的对,是我憨笨,你们可别与我计较。这是从西市买的蜜饯,裴姐姐爱吃甜食,尝尝吧。” 裴雁秋没动,赵荣华给她找了颗樱桃毕罗,塞到嘴中,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莹妹妹腕上的这枚镯子成色极好,是家传的吧。” 史莹莞尔一笑,拨弄着镯子有些羞涩,“我家哪有这等好物,是太子殿下赏的。” 一言落下,裴雁秋嘴里的毕罗忽然就不那么甜了,她吐在帕子上,低眉扫向史莹的手镯,果真是极品好物,水头足,颜色润。 你这簪子也是殿下赏的吧。”裴雁秋冷声冷气。 史莹点了点头,又道,“今日的这套头面,都是殿下赏的,他赐了太多东西,对了,裴姐姐,我今日带了一对耳铛一支步摇,也是借花献佛,替殿下贺你大喜。” 说罢,她挥挥手,有婢女上前,托着匣子恭敬地交到裴家婢女手中。 史莹还不罢休,瞥了眼赵荣华,便从腕上往下撸镯子,边撸边说,“赵姐姐,我们许久未见,也没好物送你,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这枚镯子吧。” 赵荣华自是不肯,只是史莹动作快,塞完之后便逃也似的道了别,与那两个婢女离了房间。 裴雁秋拿过镯子,翻来覆去看的她气不顺,“收下就是,回头找个质库当了,定能得个好价钱。” 说的极是。” 只坐了半个时辰,可真真算是如坐针毡,若不是母亲要求她来看望,史莹才不会自讨没趣。 裴雁秋不待见她,她还得自降身份讨她喜欢,何苦。 小姐,那镯子金贵,你怎么舍得…”婢女肉疼,回头看了眼门口,小声嘟囔。 史莹淡淡笑道,“裴雁秋同赵荣华关系极好,笼络不了她,若能卖赵荣华一个人情,她多少也会顾及,不会刁难我。 再者,要做太子的人,眼光必是要放长远一些。” 小姐说的是。” 宓乌最近甚烦容祀,因为他一旦闲下来,便会想方设法跑到自己跟前,寻求存在感。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正如现在,他挑个参加婚宴的锦服,都得拉自己参谋,这有什么可选的。 宓乌捏着眉心,看着架子上那一排颜色各异的锦衣,信手一指,“就这件吧。” 这件?”容祀走到衣裳前,扯过袖子搭在自己肩膀,犹豫着,“不好吧,傅鸿怀大婚,孤穿红色不合适。” 那就旁边那件。” 容祀又过去,撩起衣角,“都快入夏了,这颜色太冷,不喜庆。” 宓乌气的两眼一翻,把手指往旁边一挪。 容祀取下衣裳,套在外头转了一圈,“好看是好看,只是孤怕夺了傅鸿怀的风头,换一件。” 人家大婚,你随便挑一件不成吗,为什么非得难为我!” 宓先生,孤是信任你。” 容祀哼了声,扯下最后一件,穿上后,凛眉问道,“如何?” 宓乌连头也没抬,没好气的回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那就这件了。” 容祀满意的往后一靠,端起茶盏啜了口冷茶,无视宓乌的不耐烦,缓缓说道,“明日孤还要办件大事,大好事。” 孤从前还以为程雍不近女/色,没想到他心里有人。” 你猜是谁?” 容祀见宓乌不理会,便抬脚踹了踹他的手,宓乌反手就是一拍,容祀灵活的避开,嘻嘻一笑,“你老了,反应都慢了。” 幸好孤那日把持住了,否则还真是没法面对程雍。” 宓乌一愣,容祀接着说道。 你千挑万选送到孤塌前的女子,原来竟是程雍的心上人,你说巧不巧? 简直太巧了,孤跟程雍说了,明日给他俩赐婚!”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4节 你再说一遍?!” 第76章 容祀不解,遂又顺着宓乌的心意,重新说了一遍。 宓乌忽然两手捂着头,又松开手,朝着他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指着他疯道,“你可真是大好人。” 翌日,月华初敛,朝露漙漙,暖融融的旭日沿着天际缓缓升起。 裴家上下,俱是喜气盈盈。 裴雁秋涂完了口脂,又扭过头来握住赵荣华的手,“淳淳,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赵荣华两靥通红,反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可又为你高兴。” 你们两个总算修成正果,要日日夜夜面对面的看了。” 他会不会看烦了我?”裴雁秋抿了抿唇,仰着脑袋煞有其事。 不会,你这么好看,他哪里会烦。” 可我会老啊。” 傅公子也会老啊,你们从小看到大,早就把彼此当成了自己,你疼他,他也会多疼你,只消夫妻信任,彼此恩爱,便会一生长久。” 我还是紧张…”裴雁秋端起案上的冷酒,一口饮了下去,“你听听,像不像在打鼓?” 她拉着赵荣华的手按到胸口,绯红的小脸紧紧绷着。 赵荣华弯起唇角,柔荑搭着裴雁秋的肩膀,像是给她安慰一般,“像,像是两军交战前的擂鼓,雁秋,这是你的战场,傅家二郎是你的对手,更是你要相携一生的战友。 你要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淳淳,以后我的孩子,认你做干娘…” 赵荣华一愣,两人对视着,旋即噗嗤一声,双双笑了起来。 门外的婢女火急火燎的跳起脚来,紧张不安地绞着帕子,时不时回头禀报前头院里的情形。 傅家二郎和一众男宾已经进了前院,与裴家男郎斗智斗勇,眼看着就要奔袭而来,婢女兴高采烈地跑进门,大着嗓门喊道,“小姐,小姐,姑爷来了!快快…”婢女连忙从案上拾起团扇,塞到裴雁秋手中。 小姐,快遮好,姑爷要进来了。” 话音刚落,傅鸿怀爽朗的笑声便传到耳中,紧接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簇拥着傅鸿怀,来到了房门口,几句响亮的喊话,裴雁秋的堂哥稍稍为难了几句,便将傅鸿怀放了进来。 那人一进门,裴雁秋的手就发抖。 赵荣华在旁看着两个新人,惴惴不安却又满心欢喜,不由跟着高兴起来。 只是高兴着,眼睛也跟着热乎,泪珠不由分说沿着眼尾往下落。 她低头,眼前递来叠得四四方方的绢帕,边角绣着兰花,她顺着递帕子的手往上看,便望见程雍温润儒雅地笑脸。 他将手往上举了举,想替她擦眼泪,赵荣华忽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后一避,道了声,“多谢。” 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暗暗擦了热泪,再抬头时,程雍已经收好帕子,与她比肩而立。 你…还好吗?” 程雍微微侧过头,瞥见她卷翘的长睫,似柔软的蝶儿,眨一下,他的心脏就跟着顿一下。 我很好,有劳程大人挂心。” 赵荣华客气疏离,便是如此热闹喧嚷的场面,也与程雍刻意保持了距离。 程大人舟车劳顿,像是比离京前清瘦不少。” 我也很好,你放心。”程雍尽量让声音平静,话刚说完,脸上便有些热燥。 傅鸿怀在众人的起哄下,牵起了红绸,与裴雁秋一前一后踏出房门。 程雍与赵荣华等人亦跟了出去,满目红火,似年节那般热闹,摩肩接踵的人群自动让出道来,待新人过去后,又蜂拥而上,直到两人拜别了爹娘,一同离家。 裴雁秋的眼泪便有些忍不住了。 赵荣华看着婢女从旁给她递了几次帕子,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这份难受持续到在傅家开宴之前的婚典上,两位新人拜了天地后,便有人急急来报,道太子来了。 在所有人的恭迎之下,容祀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长身玉立,翩翩风流,几步走到堂中,一撩袍子,落座在傅家让出的主位,凌厉的眉眼当众一扫,不偏不倚,瞧见了人群中的程雍和赵荣华。 他挑了挑眉,暗自嗤笑程雍的浅薄。 如此端着太子的威仪,容祀未傅裴二人主持了婚典,当裴雁秋欲往后院去的时候,容祀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清润,字字清晰。 等一下!” 如此,熙攘的宾客登时鸦雀无声,将目光齐齐落到容貌俊美的太子身上。 容祀别有用心的看了眼程雍,程雍的手忽的紧了起来,余光偷偷瞥向赵荣华,喉咙也像被人夺走了水分,又干又紧。 孤还要给程雍程大人赐一门好婚事…” 话音刚落,裴雁秋悄悄拧着傅鸿怀的手背,两人对了下眼,不禁有些忐忑。 程雍,她叫什么来着?” 程雍抿着唇,却没有一丝畏惧,他上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赵荣华。” 站在身后的那人兀的一怔,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程雍的后背,程雍没有回头,拱手一抱,向着容祀开口求道,“殿下赐婚,臣不胜感激,万分欢喜!” 裴雁秋惊讶地拧着傅鸿怀的手背转了一圈,低声叫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傅鸿怀咧着嘴矮了半截,“不是不是,娘子松松手。” 赵荣华若是能嫁给程雍,裴雁秋定是欢喜的。 程雍不仅样貌品行端正,更是个挑不出错的君子,他若打定决心,那便会一辈子都对赵荣华好。 裴雁秋有些激动,甚至比一脸茫然的赵荣华还要激动。 孤愿成佳人之美,为程雍,赵荣华赐婚,望此二人携手互助,忠贞不渝,成就一段佳话。待大婚之时,孤也将为你们二人主婚…” 小姐,小姐,查出来了。”史莹身边的婢女瞥了眼堂中人,继而将唇附到史莹耳边,嘀咕道,“殿下曾经幸过一个女子,说是含光阁小厨房的婢子…” 史莹脸色骤然一暗,婢女又道,“就是她。” 到了房中,裴雁秋连忙搁下团扇,一把攥住赵荣华的手,“我这儿不用你了,你去找程雍,问问是何情形,若是太子真心赐婚,那便一日都不能耽搁,免得他中途反悔。 你跟程雍抓紧挑个好日子,将喜事办了,哎呀,我有点热,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赵荣华满腹心事,被她一推,抬起头又是一阵茫然。 他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我觉得好生奇怪,可不管如何,他是东宫太子,一言九鼎,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赐婚,想反悔都不可能。 淳淳,你不知我现在多兴奋,你若是跟程雍在一块儿了,日后生了孩子,也是要认我做干娘的,我们两家结成亲家…” 我能给程家带去什么?” 赵荣华实不忍打断她的想象,可现实就是如此。 她不仅不能给程家带去任何利益,还会给程家带去隐患。 程家需要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来光耀门楣,程雍是独子,这责任,他推不掉。 若是从前的赵家,勉力还能凭着破旧世族的身份攀扯一番,可现在,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能祸害程雍。 程雍不需要你给他任何东西啊,你想什么呢。”裴雁秋声音有些大,门口的婢女禁不住瞥了眼,便有人将门掩起,隔开不让外头的听到。 程雍不需要,程家需要。” 你就不能自私些,什么都别想,就想着嫁给程雍,让他替你遮风挡雨,你想那么多作甚,有他在,天塌不下来。” 裴雁秋急了,生怕她一时糊涂,错过这段姻缘。 雁秋,我也不是非要嫁人的…” 你…” 你听我说,别着急,”赵荣华将她拉到桌前,两人挨着坐下后,房中的贴身婢女已经齐齐退了出去。“我有手有脚,有营生的手艺,自力更生完全不成问题,甚至还能在一两年后,将局面做的更好。 可若是依附在程雍身畔,我得应付程家上上下下,即便程大人程夫人不计较我的家世,旁人的闲言碎语,也会让他们进退维谷,何必? 我有我的好,他有他的好,我若是不攀附,那他之于我来讲,不过是浮云过客。而若我选了程雍,选了依附与他,那我的那点好,便也是微不足道,可有可无了。 雁秋,我不想让他的那些好,盖住我的那一点好,我想活好自己。” 你如何便知,程雍不会为了你,掩去自己的好。” 他那样的人,开蒙后便一心苦读,熬到今日光景,不知受了多少罪。若强他敛了光芒,今日他不怪我,总有一日,当看着那些不如自己的人爬到他的前头,他总会怨我的,日子在怨恨之中,也会失了最初的美好。 我也不愿成为这份丑陋。” 那你?”裴雁秋丧气的垂下肩膀,赵荣华莞尔笑道,“别有所求,就不会有所沮丧。” 我可没你活的通透。” 哪有通透不通透,自小看惯了人眼色,便也会战战兢兢迎合别人。 失望多了,也就自然而然不再期望。 回铺子的时候,已是晌午过后,天气升了温,艳阳高照,她将里里外外盘点了一番,预备出前日的订货。 赵小姐,我家公子有事找你。” 那小厮年纪轻轻,模样谦卑,将一封书信拿给赵荣华后,便垂首在旁边等着回话。 信是程雍写的,邀她去画舫小坐。 你家公子缘何去了画舫?”赵荣华收起信来,塞到香囊里。 公子说,要为今日太子殿下赐婚的事情,与小姐解释。”那小厮有条不紊,说完,又拿出程雍的佩玉,怕她不信似的,“公子说,若是来铺子里,怕有损小姐清誉,遂才选了画舫,清净人少,便与交谈。” 好,我知道了。” 人走后,赵荣华悄悄跟了过去,远远看着他回了程家,这才打消疑虑。 她将赴宴穿的华服换下,选了身素净的衣裳,简单簪了枚海棠花簪子,便依着信上的画舫,寻了过去。 画舫地处繁华,舫内却是幽静的。 有婢女上前将她迎了上去,引领着入了舫内,又有人斟茶倒水,将蜜饯果子端到她跟前。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5节 赵荣华抬手挑起帘子,看着岸上热闹如常的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河中水流潺潺,乐曲声起,歌女的嗓音宛若天上的行云,绵软愁肠,她落了帘子,没有饮下面前的茶水。等了许久,仍是不见人来,画舫也依旧停靠在岸边,没有离开的迹象。 赵荣华起身,不想再待,然她刚预备掀开门帘的一刹,便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紧接着,容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挑,探出头来。 面上登时一冷,嗤了声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赵荣华心知不妙,正踌躇说辞的时候,容祀身后又探出一个脑袋,又圆又白,不是史莹,还能是谁? 只见她咧嘴一惊,仿若失色一般,小手兀的攥住容祀的衣袖,“赵姐姐,我虽告诉你今日要与殿下在此有约,可你为何也会跟来,你…” 她一连说了几个你,像是被吓到似的,圆嘟嘟的脸上带着委屈与愤懑。 赵荣华知道被人算计了,连忙从荷包里往外掏信。 然而当她打开信的一刹,小脸煞白一片。 信上的字,全都不见了。 殿下,是奴婢走错了画舫。”她冷静下来,镇定自若地福了福身,说完,便绕开他们二人,想往船外走。 可门口不宽不窄,只够三四个人同行,她便是如何回避,也碍不过要擦着两人的身子。 当她秉着呼吸经过的时候,手臂被容祀一把攥住。 赵荣华觉心脏也被扼住了,后脊的寒毛顺势炸了起来。 容祀声音一冷,却是对着史莹说的。 你先出去。” 殿下…”史莹声音带了撒娇似的央求,小手还去小心翼翼握着容祀的袖子。 容祀低头,眼神似淬了毒,幽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出去。” 第77章 史莹眼睛一红,不情不愿地嗯了声,转身就往外头去了。 婢女眼睛狠狠剜了赵荣华一眼,将帘子猛地放下,窸窣的脚步声走远,舫内只余了容祀和赵荣华两人。ζΘν荳看書赵荣华挣了挣,容祀嫌弃地嗤了声,不经意间将手一松,赵荣华失了支撑,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后脊抵在墙壁稳住了身形。 这是什么?” 容祀瞧见她香囊里鼓鼓的形状,长睫一扫,目光落在那处。 赵荣华顺势看去,“是香囊,我亲手绣的…” 在赵荣华没来得及反应前,容祀上前一把拽了下来,盯着对面那人,将香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那枚水头极好的玉镯,容祀低眉,摩挲着羊脂一样的镯子,转了一圈,摸到内里的刻字,不禁翻起眼白,没好气地质问,“这是孤赏给太子妃的,怎么会在你这?” 赵荣华浑身冷一阵热一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殿下,如果我说这是太子妃送的,你信吗?” 不管容祀信不信,这就是史莹送的。 幼时的史莹娇憨可爱,为何长大了些,模样没甚变化,心眼变坏了呢。 容祀嘴角拎了拎,电光火石间,他三步并作两步,欺身上前将赵荣华一把按到墙壁上,掐着她的脖颈往上一抬。 不该觊觎的东西,不必费尽心思去谋划。” 孤,是不会喜欢你这种女子的。” 赵荣华仰着颈项,痛苦地去掰他的手指,容祀用了全力,手指似陷进皮肉之中,掐的她登时喘不过气来。 若再有下一次,让孤知道你处心积虑算计史莹,背叛程雍,孤会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他眼神冷似霜雪,沁着骇人的杀意,手指一松,赵荣华猝然弯下身去,像被折断翅膀的枯蝶,颤颤地呼吸,通透的皮肤上,晕出浅浅红痕,她低着头,好容易缓了过来。 细嫩的颈上,赫然呈现出五个指印。 容祀轻笑,细皮嫩肉,可真是禁不住一点磋磨,他不过轻轻一攥,至于么。 临走前,他转身斜睨,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赵荣华,厌恶地嘲道,“孤就那么好,值得你抛弃程雍,三番五次地勾/引?” 赵荣华浑身一滞,抬眼便见容祀轻薄的扫视,“我没有。” 意识到容祀的眼神,她忙拢紧衣领,咬着唇与他对视。 容祀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斜倚着门框慵懒地说道,“少在那自作多情,便是你剥光了衣裳,赤/身/裸/体爬过来,孤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别以为太子妃单纯,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利用,孤说过,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死是最轻的代价!” 不准背叛程雍,否则,孤就杀了你!” 帘子落下,舫内恢复了平静。 赵荣华蜷起膝盖,两手紧紧抱着身体,将自己弯成小小的一团。 冷,侵入骨髓的冷意像毒虫一般爬满周身,她合上眼睛,收拢的掌心慢慢沁出细汗,起初是热的,后来便是森森冷寒,像极了容祀。 过了许久,她慢慢直起身来,整理好头发衣裳,状若无恙地走出画舫,道上依旧热闹喧哗,嘈杂的叫嚷声此起彼伏。 她穿过人群,耳畔拂过清风,两旁的柳树抽了嫩芽,翠绿的柳条迎风拂摆,空气里的味道掺杂了阳光的暖意。 途经冒着热乎气的糖浆旁,看见颗颗通红的红果被糖衣一裹,顿时有了亮晶晶的壳子,芝麻洒在上面,小贩将糖葫芦往架子上一插,大声吆喝,“糖葫芦,好吃不酸的糖葫芦!” 焦脆的糖壳入口甘甜,带着芝麻的香醇,吃倒山楂的一刹,又有种酸甜适宜的爽口。 赵荣华又咬了一口,脚步慢慢轻快起来。 不日之后赵荣华要付桃胶的定钱,她将库存仔细整理了一番,从床头的小柜里翻出几本古籍孤本,她是看不懂的。 只是想起容祀曾说的话,仿佛这些孤本价值不菲。 她挑了一本,连同一匣子珠钗,一同抱着,乘车去了西市质库。 回去的途中,赵荣华不时扭头看向身侧的包袱,满满当当,连同带去的珠钗,原封不动带了回来。 她伸手摸了摸包袱内的银饼,心情瞬间美好起来。 真没想到,一本古书,竟会当出天价。 她还有好几本呢,质库掌柜的意思,多多益善,这种古籍孤本甚是抢手,往往高门贵族的子弟千金一掷,但求好书留存。 葛嬷嬷煮好了米粥,又做了春笋炒肉丝,凉拌马齿苋和素白菌,在案上摆好箸筷后,又去院中将宋文瑶唤了进来。 夫人,你手上的茧子又起了,也不知休息,没日没夜的画,我也看不懂,你画那么多,到底图什么?” 葛嬷嬷见宋文瑶洗净了手上颜料,给她递过去绢帕。 宋文瑶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旁人说着,她只是听,也不言语。 听完便转头去案前坐下,安静地像尊佛像。 葛嬷嬷收好画纸,仔细存放起来,回头,见赵荣华还在盘点,便走上前去,躬身坐在杌子上,“小姐,这书还有用吗?” 有,”赵荣华用锦缎重新包裹好古籍孤本,换了个高处存放,又加了两把小锁。 葛嬷嬷,明日我要去一趟桃园,夜里就不回来了。” 好,家里你放心,我会料理好,只是你一人过去,我总是有些顾虑。” 赵荣华走到案前,与她前后坐下,看见宋文瑶拿起箸筷,默默夹了箸笋片,不禁压着膝盖上前,给她拨开额前的发丝,微微一笑,“有你跟母亲在家里等,我不会有事的。” 我扮作男子过去,再者,桃园的主人也是个极好相处的阿姊,你不必多想,此番去看一下桃胶产量,下月便开始张罗售卖了。” 小姐总是机灵的,对了,明日约莫有雨,你别忘了带把伞去,衣裳也多备一件,免得淋了雨,没的换。” …… 赵荣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便准备去里间换上男装,乘后院的马车赶往南山桃园。 谁知史莹携了一双婢女,施施然进了铺子。 粉嘟嘟的脸上挂着汗,无辜的眉眼微微瞪着,“赵姐姐,你要出门?” 赵荣华一眼瞥见她裸/露的手腕,上面戴的还是那枚成色极好的玉镯,她不由得抬起眼来,见史莹红着脸,满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殿下是同你要回来了吗,我与他解释过,是我主动送给你的,可他不听发,非要给我戴上。 赵姐姐,你若是喜欢,改日我买个更好的,再送给你,如何?” 还有事吗?”赵荣华拦了去路,不预备让她再往前看。 赵姐姐,你还是生我气了。”史莹眼睛里似葡萄一样,乌黑闪亮,胖乎乎的手上带着指窝,她伸手,央道,“赵姐姐,你也知道殿下的脾气,我都不敢同他大声讲话,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 我问,还有事吗?” 赵荣华没时间与她虚与委蛇,她也知道史莹心里在琢磨什么,可她不得空,也没心思像史莹一样为了一个男子争风吃醋。 只是有一点还不明白,那日进了程家大门的小厮,究竟是谁,又缘何能拿到程雍的佩玉,那笔迹,更是临摹的无甚差别。 她看着“心思单纯”的史莹,眼睛渐渐沉了下来。 到底是高门出来的小姐,便是面上如何天真烂漫,骨子里还是精明透顶,这份精明用错了地方,人心也就坏了。 赵姐姐,你要去哪?” 史莹歪着头,一边扇着团扇,一边打量铺子里的香脂香粉,她捏起一个白瓷瓶,挪到鼻间闻了闻,惊讶的睁大眼睛,“真好闻呀,赵姐姐,跟你身上一个味道。” 十两银子一瓶,你若是要买,就快些。” 赵荣华懒得与她扮演姐妹情深,将价格翻了十番,不耐烦地等着她走。 你明摆着欺负我们家小姐!”史莹身边的婢女尖声喊了句,仿佛替史莹鸣不平似的。 史莹咳了声,回头小脸一耷拉,“别乱说,赵姐姐是靠自己手艺过活,便是卖贵一些,又何妨。” 她从荷包里往外掏银子,憨憨地放到柜上,高兴道,“真希望我用了这瓶香脂,殿下会喜欢。 赵姐姐,你说,他会喜欢吗?” 会。” 赵荣华说的笃定坦然,倒让史莹始料未及的愣了下。 太子殿下特别喜欢吃团子,肯定也会特别喜欢你。” 赵荣华补了句,史莹的脸接着蹙成一团,雪白雪白的很是应景。 我要关门歇业,便不送你了。” 赵荣华觉得甚是舒畅,自打不用看人脸色,不必装腔作势后,她像是从黑暗的泥土里破壳而出的嫩芽,舒张开枝叶,以自由散漫的姿态,悠然的生长起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6节 穿戴好后,她对镜重新确认一番,将喉间的小结压的结实一些,又用青黛沿着眉毛外沿,粗粗画了两条,显得整个人粗犷许多。 小郎君,前面就快到了,林子里热,密不透风的,你吃块瓜吧。”这个时节,西瓜还是稀罕物。 赵荣华挑开帘子,看见赶车的小厮盘腿坐着,空余的手不断擦汗扇风,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颠。 好了,劳你停一下车。”赵荣华远远看见了桃园,忙招呼小厮勒停,前面转山路,路窄难过,许多马车在那遭过殃。 好嘞,小郎君你慢些看路,那说好了,明日傍晚我来接你,就在这处等着,可否?”小厮横起胳膊抹了抹通红的脸,手臂湿了一片。 劳你费心。” 赵荣华客气的拱手一抱,待看着马车下山去,这才转身,往桃园走去。 今岁冬日雨水充足,故而桃树涨势很好,碧绿的桃枝缀着指甲大小的果子,绿莹莹的甚是喜人。 赵荣华与园主说了几句话,便自行往园林深处走,炽热的阳光隔着帷帽晒得头皮发烫,她弯腰走过桃树下,凑近了树干,一一查看出胶情况。 近前的都是老树,产出的胶呈琥珀色,颜色好看,味道上佳,亦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好物。 园林深处便是栽种不久的新树苗,只挂了一两年小果,产出的胶颜色浅淡,加之土壤发酸,新树苗长势不好,然而出胶量明显比老树要多。 歇一下,吃口瓜。” 阿姊端来一个瓷盆,里面是用井水泡过的西瓜,切开后,满满的汁液,沙瓤脆甜。 赵荣华与她双双坐在石凳上,吃了几口,对面那人便笑着打趣,“我只见过荒年有人吃桃胶,没成想还能用来卖给喜食的女子。” 你把它泡两三个时辰,然后再煮半个时辰左右,可以跟牛乳枸杞冰糖一起炖,味道很好,弹软不腻。” 赵荣华吃完瓜,起身拂去衣裳角的花瓣,“阿姊,对面是座庙吗?” 荒废了,先前时候香火很盛,后来前朝小皇帝跑了,这庙就慢慢冷清下来,只有几个和尚守着庙,鲜少有人上山求愿了。” 少?”赵荣华听出阿姊话中的意思,“少但是有人来?” 对,说来也怪,初一十五的都有几个人上山还愿,男女都有。我也去过,捐了香油钱,灵倒是挺灵的。” 你要去?也行,这个时候我没事,同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从桃园中出门,一路慢慢赏着风景,踱步来到庙门前。 赵荣华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前朝未灭之时,李氏经常带她到此处烧香,故而她也就知道这里有处桃林。 从前寺庙香火旺,每回出门都会碰到熟识的女眷,如此便相携一起,拜了菩萨,回头又一同赏花赴宴。 庙门的漆都脱了皮,沿路走来,只有正门口对着的大鼎里面冒出袅袅烟雾。 两人来到前殿,象征性地给了些香油钱,便磕过头,下山往桃园走。 赵荣华没有回去,与阿姊道过别,便往晚上歇息的院子走。 难得闲适,她走得很慢,帷帽随风飘来荡去,扰的颈间又痒又麻,她索性摘了下来,刚走到小径上,猝不及防的雷声轰隆隆滚起,如同压着头顶。 赵荣华连忙提步往前跑,谁知还没拐过矮墙,就被一人咣当一下撞翻在地。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来,她拂去脸上的雨珠,抬眼,便见一人玄衣墨发,身姿如玉地笔直立着,俊美的脸上涌起一丝不悦,紧接着变成轻薄的嘲讽。 他如清空烈日,更像阴雨雷电,惶惶不可直视。 赵荣华心下一凉,便听他轻浮的笑声,似被雨点夹着蹦到耳边,“你就这么饥渴地惦记孤?” 第78章 他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来看着她前面因为雨水而湿透黏腻的衣裳,以及隐约可见的皮肤,他喉咙滚了滚,心下一热,伸手,捏着她的下颌抬高,“抖什么?” 另一只手食指微勾,若有似无的挑开她衣领的一角,往下一扥,鸦羽下的幽眸兀的一沉,心火燃起。 那雪肤似美玉一般,纯洁无瑕,看一眼,便觉浑身燥热。 赵荣华小脸绷的紧紧,挣扎着用手撑地往后连连退了数步,随即拢起衣裳,想要站起。 然刚用力,便觉腋下穿过一双手臂,接着身子一轻,人就被容祀轻飘飘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赵荣华几乎下意识的吼了句,吼完又觉出不妥,抓着他的手臂倏地松开,偷偷觑他,果然,容祀的脸阴恻恻的,无甚温度的凝视着她的眼眸,嘴角似乎勾着笑,也是骇人的冷。 他手下用了力,将她紧紧箍在前怀。 抬脚阔步往前走,两具紧贴的身子在行走间不断摩擦,起起伏伏,这个时节的衣衫本就单薄,何况浸了雨,黏糊糊的贴着皮肤,宛若寸缕未着。 赵荣华的睫毛沾了水,被他磨得腮颊浮粉,双眸浓浓,她攥着容祀的衣领,能感觉到他心脏蓬勃有力的跳动,隔着皮肉,响若擂鼓。 殿下,我如今是程雍未过门的妻子,所谓臣妻不可欺,还请殿下自重。” 她想了想,觉得此时不得不小人一回,将程雍搬出来做挡箭牌。 容祀若是禽/兽起来,必定不分场合不分人物,更不分你情我愿为何意,他只会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由着自己的欲/望发泄。 容祀闻言,俊美的面上涌起一抹阴郁,“不是你先诱/引孤的吗?” 若非如此,荒郊野岭,又怎会离奇遇到,这样的偶遇,未免太经不起推敲。 他来山上查前朝小皇帝的踪迹,她就在雨中跟自己来一场猝不及防的投怀送抱,这机缘,难不成是天定的。 这种女子,这种心机,容祀都有些替程雍惋惜。 我没有,我对殿下只有尊崇敬仰,没有半分叵测之心。” 容祀轻嗤,欲迎还拒,宫里女人惯用的招数,她心里那些小算盘,真是叫他看的透透的。“那你穿成这样,难不成是到山上采风来了?” 女扮男装,不仅贴了喉结,还把耳洞糊上,清秀的一张俏脸,倒是很会撩/拨情趣。 我来是有正事,我是来看桃胶的。” 赵荣华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然而被他抱着磨来磨去,就好像有人在点火一般,燥的厉害,她咳了声,想要拽着他的衣领往上起,容祀忽然将手往下一放,突入而来的失重感让赵荣华惊呼一声,勾着他的脖颈,死死不肯放手。 待听到一声轻笑,赵荣华才意识到他是在戏弄自己。 她真是生气了。 殿下,前面有一处桃园,我真是来跟人谈生意的,我发誓,我对你绝无半点觊觎之心。”容祀脚步未停,赵荣华急的伸出两指,一字一句认真起誓,“若有虚构,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凌空忽然劈开一道闪电,明晃晃地惊了赵荣华一跳,闷重的雷声接踵而至,就像在眼前,隆隆作响。 赵荣华瞪大了眼睛,心里晃过一阵白光,天道不公。 容祀睨她一眼,轻薄地调侃,“你死不打紧,可别祸害了孤,叫雷一块儿劈了。” 话音刚落,两人来到半山腰的凉亭,风一吹,被雨淋过的身子冷不丁打了个颤。 手中人滑腻如脂,容祀喉间一滞,低头将她放下。 赵荣华站定后便急着脱离桎梏,容祀却轻而易举将她困在一隅,捏起她的下颌,想转过她的脸来亲吻。 赵荣华避开,目露嫌弃。 容祀没再强迫,只是微微后仰着身子,居高临下打量着她落水后的娇颜,仿佛更惹人怜爱一些,他伸手,撩开她后颈的湿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似绸缎一般光滑。 来啊,孤允你继续勾/引。” 他扯了扯领口,眼神四下逡巡了一圈,此处真乃妙地,树木郁郁葱葱,亭子掩映其中,连人影都不见一个,真真是个纵情的好地方。 赵荣华觉得他甚至无耻,沁了水雾的眸子含了怨怒,再不知该如何辩解,才能消除容祀自以为是的认知。 他能有多好,她又哪里愿意惦记,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容祀见她生气勃勃的小脸呼吸急促,连胸/脯都跟着剧烈起伏起来,不由地手掌一撑,旋了她的细腰,自身后将她抱在怀里。 软,且很香。” 他的下颌噌着她的肩膀,慢慢踱到颈边,咬了咬那薄软的耳垂。 赵荣华嘶了声,两手蓄了怒气,狠狠抠着他的手背。 她指甲长,指尖没入皮肉,疼的容祀蹙了眉心,不耐烦地松了下手,继而将她按到栏杆上。 赵荣华站在那处,只觉得身后那副躯体越来越烫,腰间的手犹疑至胸口,微微顿住后,便开始胡乱拉扯她的衣带。 她阖了阖眼,双手紧紧攥着栏杆。 殿下,程雍若是知道您强占他的人,您让他如何自处?” 容祀想去啄她的脸颊,被她避开后落了空,不禁有些急躁,扭过她的头来,狠狠在她唇上一咬,哑着嗓音说道,“明明是你蓄意勾/引,哪里算的上强占。” 不要脸! 赵荣华的衣带被他扯开,人被搂着转过身去,正面迎向那人的注视。容祀的脚尖碰上她的,她被迫往后站了站,两手握着栏杆,身子微微后仰。 雨水沿着檐角流下,丝丝凉凉溅到她面上,容祀俯下身来,密密匝匝的吻随之落下,大掌握着她的细腰,迫她垫起脚来,承着他无尽的侵袭。 赵荣华余光一扫,见他思绪紊乱,便微微抬了抬脚,趁他放纵之时,一下顶了上去。 容祀当即躬下身去,趁此空隙,赵荣华提起衣袍,飞快地奔了出去,雨势不减,重重水幕中,那人影渐渐模糊,最后与漫天水色融成一体。 容祀咬着牙,许久直不起身来。 …… 宓乌将驱寒药里兑入降火气的白菊薄荷,端到容祀跟前,幸灾乐祸的说道,“自作多情了不是?真当人姑娘稀罕你,千方百计跑到山上跟你偶遇,呵呵,活该。” 宓先生,你这张嘴若是无用,孤可替你切了。” 容祀懒洋洋瞥他一眼,枕着手臂翻了个身,眼睛盯着那碗汤药。 宓乌哼唧一声,也没再多嘴,只是从几案上拿来另外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推到容祀面前,“两碗都喝了。” 这是什么?” 容祀拧巴着一张脸,嫌恶的捏住鼻子。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自己不行吗,我给你调的药,喝了就能行。” 容祀咧咧嘴,“孤好像又行了。” 这么快?” 容祀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兴许孤本来就没有问题,只是少了氛围,氛围你懂吗?” 宓乌摇头,“不懂。”他收了那碗药,转身要走,容祀从后面坐起来,自言自语道,“孤就是没问题。” 门打开,胥策露出头来,容祀凛声吩咐,“去唤太子妃过来。” 史莹的心情跟外头的雨一样,连绵阴郁了数日,总想着是不是哪里没讨得太子的欢喜,竟让他生不起一丝旖/旎之情。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7节 她无聊的摘着花瓣,看雨珠啪嗒啪嗒沿着屋檐滚落,婢女急急忙忙朝着窗牖跑来,史莹心中一烦,还未发火,便听婢女上气不接下气的兴奋道,“小姐,小姐,太子殿下召你过去!” 史莹的指甲掐破了花瓣,听闻消息兀的站了起来,似不信似的,又问了句,“你再说一遍?” 婢女忙又重复一遍,复又跑到柜前,开始替她往外摆弄衣衫,都是时兴的样式,面料光滑,上身舒爽,最趁她的身形。 别找了。”上回不也是精心装扮了许久,结果太子正眼都没瞧几次,便让自己脱了。 可见不是衣裳的问题。 史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香味,眼睛一瞟,伸手从妆奁处拿了那瓶香粉,细细往身上涂抹开来,淡淡的清甜味,跟赵荣华那股味道如出一辙。 容祀在她进门的时候便闻出来了,他抬头,看见史莹娇羞着一张圆脸,粉粉地红唇似含苞待放的骨朵,甚是娇柔可爱。 他托着下颌,直到史莹走上前来,施施然福了福身。 眼眸,顺势落到她微敞的前怀。 盈盈软软,气势磅礴。 容祀嗤了声,眼睛往前一递,史莹不知所措的看向软塌,塌边的木架上,挂着一套男子装扮的衣裳,她扭过头来,瞪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容祀。 那人神情安然,薄唇轻启,“过去把衣裳换下来。” 从前的落地宽屏不知移到了何处,如今的软塌,和容祀所坐的位子,半分遮挡也无。 史莹微垂着脑袋,满怀期许的解了衣带,衣衫沿着肩膀褪落,她站在层层叠叠的布料中,小心翼翼迈出脚来。 容祀的眼睛,从上往下将她扫视了一番,冷冷的,看不出究竟是何意思。 他摩挲着手指,并没有让史莹停下。 史莹只好咬着下唇,小脸通红地扯过架子上的衣裳,慢条斯理套在身上,衣裳不大不小,穿上后,稍显空余,史莹直起身来,见他仍不做声,心里愈发有些忐忑,她不知要不要系腰带,遂甜甜冲他一笑,“殿下,妾这样穿,好看么。” 她用了心机,故意将左肩处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容祀托着下颌,摇头,“系好带子,系紧点。” 史莹脸上的笑没来得及收起,手指已经听话的勒紧了腰带,她生的圆润,穿上这么一袭男装反而显得有些憨态可掬起来。 她穿好后,便赤着脚走到容祀面前,微微倾身,宽大的袍尾下,颇有情/趣的露出两只脚丫,白白嫩嫩,指甲是淡粉色的,翘了翘,随即抠住了地板,楚楚可怜地侧脸对向容祀。 时间慢慢流逝着,史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她不知容祀究竟在思量什么,只是盯着她的脸,又慢慢移到她的双肩,两手绕过后颈,轻轻揉了揉,像小虫爬过脊梁,史莹舒适地“嘤/咛”出声,身子软软倚了过去。 容祀仍是一脸冷鸷,浑无表情地替她撩开颈项的乌发,脖颈的皮肤甚是滑腻,就像渡了一层柔光,他的指肚,贴在上面,扶了扶,听见掌中人的低呼。 像是细流中鼓起的一道波折,脆生生的。 史莹伸出藕段似的双臂,攀住容祀的身体,盈盈水光含了央求,“殿下,妾,好难受…” 第79章 她本就丰腴,如今穿着溜滑的衣衫,故意去磨容祀的身躯,就好似一块暖玉,需得捂在怀里,才能生出温热。 清甜的香气萦在容祀鼻间,他闭上眼睛,由着她去撩/拨,身下却是一丝反应也无,他有些挫败,更有种无端的悲伤。 为何在遇到赵荣华的时候,只消一番触碰,便能让他燃起熊熊欲/望,风雨都浇灭不了,便是在深山野林,也只想将她勒入骨里,好好磋磨。 那念头一旦燃起,跟烈火焚原一般,疯了似的蔓延。 难道真要对不起程雍,霸占他的妻子? 这简直有悖纲常! 容祀一把推开尚沉浸于情/爱的史莹,清了清嗓音说道,“孤实在对你,没有兴趣!” 史莹的小脸,接着从绯红转为煞白,她抖了抖唇,瞪大的眼睛慢慢涌上泪花,扑簌簌地沿着腮颊滚落,越哭越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容祀一脸烦躁。 他好像记得有人这么哭过,哭的他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他厉了声音,“别哭了!” 史莹被他吓得一下收了声儿,只敢颤着肩膀呜咽。 容祀敛了敛心神,“回去吧,今日的事,权当没发生过。” 若说上回史莹回府是风风光光,这回她是彻底慌了手脚,坐在车内哭了一路,到府门口的时候,是拿帕子遮住眼睛进的门。 一看见史夫人,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太子他…他不喜欢女儿…” 史夫人心疼的摸着她的头发,跟着掉了眼泪,“乖宝,不可妄言。” 史莹抽泣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是真的,他亲口说的…” 史夫人一惊,又听史莹说道,“他宁可宠幸赵荣华那个贱蹄子,也不肯要我,他不肯要我,母亲,女儿都脱光了抱着他,可他一动不动… 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呜呜呜…母亲,女儿该怎么办…” 你说太子宠幸了赵荣华?这是怎么回事…”史夫人一脸诧异,掰起史莹的脸,让她给自己清清楚楚讲了一遍,不由冷下脸来。 别说赵家倒了,就是赵家跟从前一样,咱们史家也不把他看在眼里!” 莹儿莫哭,有娘在,绝不会让旁人占了你的位置!” …… 殿下前几日去牢里看过袁氏,却迟迟没有动她,照陛下的秉性,会不会饶了她,夜长梦多,我觉得还是要劝殿下早日动手。” 傅鸿怀的休沐假期已到,与梁俊、程雍候在书房,压着嗓音四下扫了一圈。 殿下若是要动手,袁氏岂能活着从幽州出来?” 梁俊眯起眼睛,手指点在桌上,与程雍换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的点了点头。 那咱们殿下是想…”傅鸿怀拉长了尾音,便听到外头传来笃笃的走路声,三人正襟危坐,容祀穿一袭赭红色锦衣,头一低,内侍为其打了帘子,已然走进门来。 程雍,看的什么书?” 容祀一眼瞥到程雍手里握着的书卷,颇有兴致的走上前,程雍将书双手递到他掌中,容祀粗粗翻了几页。 这孤本有点眼熟。” 殿下,程雍生活枯燥乏味,除了古籍书本再无旁物能入得了他眼,这书是从书肆买的,花了他不少银子,我也瞧不出他缘何值此价钱。” 傅鸿怀指着书封,又抬头看看容祀。 容祀不以为意的放回书去,凛眉一笑,“之于懂书之人,自是无价之宝,之于鸿怀,恐怕连杯酒钱都抵不过。” 容祀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发慌。 尤其面对着程雍,总觉得欠他什么,那日虽未得手,到底自己动了心思,况且她又是自己主动赐婚给程雍的妻子,难免有些轻浮浪荡的嫌疑。 作为太子,他不该觊觎臣子的女人;作为容祀,他不该窥探朋友的女人。 思来想去,若他再对赵荣华生出半点男女之意,便是卑鄙至极,无颜面对程雍。 如是想着,容祀越发觉得坐立难安。 后脊的汗浮出一层又一层,就连脸颊也热乎起来。 殿下,殿下?”傅鸿怀叫了几声,容祀茫然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摩挲着扶手咳了声,以示自己在听。 鸿怀方才说的顾虑殿下以为如何?” 梁俊与程雍不动声色地盯着容祀的表情,见他神情冷冷,心中笃定,便知他们担忧有些多余。 当年孤的生母理贤皇后被人毒害,宓先生只找出来府中小妾,父皇处决了小妾,却把幕后之人留下,给她身份地位,让她执掌中馈,孤每每想到生母惨死,心中甚是不安。” 是袁氏?!”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完,又赶忙噤声,待容祀再度开口。 是袁氏,也是容靖。” 胥策和胥临守在门口,听见房中恢复平静,不由回头瞧了眼,让过来送水的婢子先行退了回去。 三人迟迟没再开口。 容祀笑了声,捏着下颌坐在花梨木方椅上,将三人神色收到眼中。 殿下,是想借此事,让陛下与袁氏互生怨怼,待陛下处决了袁氏,便是殿下取而代之之时。” 容祀看了眼程雍,心道:果然忠勇俱佳。 傅鸿怀会意,当即与梁俊起身,双膝跪地,声音肃穆而又庄重,“臣愿追随太子殿下,誓死无悔!” 梁傅两家手握兵权,乃是最有力的拥护者,程家则为京城老派贵族的代表,说话分量极其重要,由他们暗中相互,加之北襄王的众多门客幕僚,安帝便是早知权力被架空,却依旧无计可施。 故而他才会放任容祀的无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挑衅。 他知道京城局势,更知道纵容的后果,但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不会糊涂到分容祀的权。 三人欲走,容祀忽然喊住了程雍。 你那孤本从何处买的?” 西市柳园书肆。” …… 赵荣华将第一批预定的桃胶售卖完后,愈发有了底气。 她招了个聪明能干的在柜上帮忙,自己在里间调试夏日香脂。 没多久,便听到前头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她放下手里的石臼,暗暗挑开帘子一角,看见店中站着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手里拿的正是她做的香脂。 她听了少顷,明白了这三人的来意。 其中一人用过香脂,脸上起了红疹,数日不消,她带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凌厉尖锐。 另外两人则是嫌弃这香脂浮粉,要来退货的。 小杏应付不来,一一收了她们的香脂,好茶好水将其引到座上,又拿着东西来到里间。 姑娘,都用过了,我闻着味道跟咱们的一模一样。”小杏眨着眼睛,声音小小的。 赵荣华检查后,知道没有异样,不禁有些诧异。 她做的香脂,用的东西都可用来内服,何况做成外敷的脂膏,照理来说,应是最安全的,合该不会出事。 小杏见她一脸紧蹙,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8节 姑娘,咱们的香脂我也在用,你看我的脸,才半个月,比我刚过来时细腻不少,连我娘都说香脂便宜好用。 你说她们,会不会是来挑事的?” 你将这三瓶香脂留下,问她们意思,若是想退,想赔,让她们说个数出来,旁的不要多说。” 她倒要看看,这三人想要作甚。 你把我们当什么,出了事掌柜的不出来,让你一个跑腿的应付我们,我若是破了相,你岂能担负的了?” 带面纱那人牙尖嘴利,三两句话便把小杏逼到墙角。 另外两人见状,挥了挥手,外面进来几人,提着两匣香脂拍到柜上,里面的瓶瓶罐罐发出清脆的响声,赵荣华心下一紧,知道此事内有蹊跷。 她整理了衣裳,从帘子后面提步走出,笑脸迎上,“三位客人,可否揭下面纱让我看一眼?” 她从容地走到桌前,目光透过薄纱,隐约能瞧见皮肤上红肿的疹子,却并不显露紧张,只是坐在圆凳上,一脸清淡地将其余二人打量了周全。 三人穿的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面料更是用的金贵越罗,又薄又软,乌发上簪着金簪玉饰,瞧着像是高门望族。 可赵荣华却不认得她们。 当年李氏带她数次赴宴,京中有身份的贵眷,她大抵全都认得。 这三人,从头到脚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自她坐下后,能明显觉出她们的紧张,尤其是脸上起疹子这位,连身子都跟僵了一般,端正着上身,茶水都不敢碰。 若是贵眷,只会避着人群,将脸面严严实实遮挡起来,免得叫人察觉,岂会特意选在人多的时候亲自到柜上询问? 约莫是来挑事的。 她低眉瞧见三人露出袖子的手,拇指和食指上有薄茧,手指粗短,便是带着扳指,也像偷来的。 会是谁在指使? 一时间,赵荣华有些茫然,脑海中却忽然涌出史莹的脑袋,她摇了摇头,还是难以置信。 你说看就看,你算个什么东西!”那人厉了嗓音,恨不得叫外头的行人全都听见,她话音刚落,果真有人探头探脑往里看。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又是一通谩骂,“你做的东西,涂在脸上叫我生了好几日的红疹子,又痒又疼,家里本给我看了门好亲事,全叫你给毁了,这后果,岂是你说赔就能赔得起的! 便是把你的铺子卖了,也难以消除我心中的怒气,你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好姻缘,你不得好死!” 说罢,她带头抓起柜上的瓶子,咣当一下掷到地上! 我今日,就要砸了你的铺子,免得你祸害别人!” 唏嘘声登时四起,看热闹的人随着瓶瓶罐罐的摔砸,将铺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赵荣华气急,上前张开双臂拦着她,谁知那人看着纤瘦,却很有力气,抓着她的胳膊狠狠往前一推,赵荣华的后腰一下撞到柜上,疼的半晌没缓过劲来。 小杏气急败坏的又哭又骂,“你们就是欺负人,欺负我家姑娘一个人,你们太坏了!” 小杏年纪小,抹着眼泪去阻拦三人摔打,也被她们用蛮力推倒在地,门外围堵的人越来越多,忽然人群中闪开一条路来,有人神情倨傲地拾阶而上。 许是被他的气势吓到,又或者因为来了外人,那三人齐齐住了手,抓着瓶瓶罐罐犹疑的看向门口。 容祀拧着眉,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将这混乱的场面扫了一遍。 目光落在面露痛苦的赵荣华身上。 那人手扶着后腰,藕香色的衣裳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便是低头蹙眉的一刹,也美到了极致,似枝头沾了露珠的花瓣,淡淡的,却又忍不住叫人驻足。 他别开脸,心跳的厉害,却还是佯装无恙,凛着声音不悦道,“你们三个丑妇,跑到别人铺子里又打又砸,当京城没有王法了吗!” 他本就生的清贵俊美,极具威慑力,更别提他故意阴沉着眸子,气势凌人的冷厉讥嘲,那三个女子当即弱了神色,慌慌张张地彼此对视。 带面纱的那个壮着胆子,声音难免听出颤抖。 她卖的香脂,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姻缘,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惩罚?”容祀轻轻一嗤,“你一个丑妇便能跟我朝官员一样,代为处决行刑?” 我…我自是不能…”那女子被他气势吓得一缩头,面露怯意,却还是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我总归是要报官的…” 好啊,你现在就去报官,孤…我就在此处等着。” 说罢,容祀伸手一拉,拖出圆凳坐下,抬起左腿叠在膝上,好整以暇的盯着那个女子。 他眸光清冷,看的那女子又惊又慌,原想砸下的瓶子,被她小心翼翼放到柜上。 与另外两人相看一眼,这就转身要走。 容祀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到她们耳中。 砸了东西就想跑?” 我们没有!” 我们是去报官,不是你说的吗,现在就去报官。” 你们三个留下,叫外头的婢女小厮去报官。” 他旋开折扇,慢悠悠瞥了眼好容易站稳的赵荣华,那小脸苍白,额头还挂着冷汗,想来撞得不轻。 方才他走到门前,正好看见她被推到柜上,后脊撞到横出的柜沿,他当时就觉得胸口一疼,不管不顾便走了进来。 凭着你是谁,还能管我们的去留?” 仗着身后人的撑腰,那三个女子强行想往外闯,胥策胥临将佩剑拔出,噌的一声响动吓得那三人腿软了一下,相互搀扶着胆战心惊的望向容祀。 容祀依旧慵懒的坐在那儿,手中折扇转了起来,旋出淡淡檀木香气。 你走一个试试?” 这三人方知惹了不该惹的人,当即面如黄土,凄凄惨惨地扑通一声跪倒,“公子,你大人大量,何必与我们计较。 我们都是可怜人,难不成受了冤屈,也不能发泄?” 瞧瞧,方才的阵仗哪去了?” 容祀收起折扇,敲在掌心,一下一下就像敲在那三人的心头。 合着谁道一声委屈,就能到别人店里撒泼,人家好端端做着生意,凭甚受你们欺负?” 那三人跪在地上,悄悄用余光扫了眼外头人,却见方才的小厮冲她们摇了摇头,随即抄起手来,别开眼去。她们心下一凉,知道今日之事,真真是遇到惹不起的人了。 可是,放眼京城,史家怕谁? 史家是皇亲,日后太子登基,史家嫡女便是皇后,他们想的主意,怎的半道收手了? 说罢,是受了谁的主使?” 三人更是不敢多言,今日合着说与不说,都是难题。 若说了,史家定然不会留活口,若不说,瞧着眼前这位狠辣的模样,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急的满头大汗,一时间塌透了越罗锦衣,黏糊糊的湿了妆容。 小杏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当中那人的脸惊讶喊道,“是假的,假的,疹子没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围观的人忽然发现,戴面纱那人脸上因为流了汗,红疹糊成小小一团,根本不是刚进门时骇人的模样。 原先看热闹的纷纷嘁了声,知道此三人是来讹诈的。 小杏气的浑身哆嗦,也不知店中坐着的这人是谁,当即走到他身边,狠狠啐了声,“太坏了,你们三个合起伙来欺负我家姑娘,真当我们后面没人了!” 她这么一说,倒叫赵荣华心里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容祀,偏偏那人也在打量自己,视线相撞,容祀愣了下,也不避开,堪堪与她对视。 越看心里越是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痒痒的抓心挠肝。 他回味着小杏嘴里“真当我们后面没人了”这句话,心中暗道:原来给人出头,竟是这般爽快的事。 当下将袍子一拂,得意的挑起眼尾,只想将那人拽进怀里,好好心疼一番。 然当着众人,他总要显示一下“背后人”的厉害,遂双眉一簇,冷声笑道,“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就该斩了四肢,腌入大…” 第80章 话未说完,手臂一紧,低头,却见赵荣华杏眼圆睁,扯着他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 容祀心里一喜,嘴角抖了抖,想笑,又怕她觉得自己没见识,遂幽冷着面孔,低声安抚,“放心,孤在这,谁敢欺负你,孤就弄死他们…” 赵荣华有些头疼,他这动不动就要把人腌进缸里的毛病,委实可怖。 在宫里时候尚可理解,可出了宫,又是当着百姓的面,若被人知晓他便是东宫太子,日后是要承继大统的,如此残暴虐杀,岂不成了人人畏惧的昏君? 他自己暴戾也就罢了,偏偏是为着她的事。 赵荣华左思右想,终是觉得不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扯着他的袖子阻止。 容祀被他拽着衣裳,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那双柔荑滑嫩可爱,若能摸一摸,定比美玉还要温润,这般想着,他借扇子遮掩,果真就将手掌覆了上去。 赵荣华冷不防被他攥住小手,想往回抽,奈何他手劲极大,捏的生疼,挣脱不得。 能不能别把她们腌入大缸…” 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 容祀摸着那只手,只觉柔弱无骨,滑腻如脂,叫他心生涟漪,虽撸了衣袖,将手指摸到腕上,赵荣华浑身一滞,忍不住并拢了双腿,隐忍着嗓音央他,“殿下~” 孤听你的。” 手指滑到她肘间,抚触着那里皮肤,容祀抬起眉眼,冲着胥策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对着暗处的侍卫招了招手,便立时有精健雄壮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不由分说粗暴的架起那三个女子,半提着身子拉出了店外。 好些看热闹的见状,纷纷吸了口气,哪里还敢驻足,一哄而散。 店里恢复了宁静。 店中的货物却被砸的稀巴烂,但凡柜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全都被摔到地上,脂粉味盖住了一切。 空气中的燥热夹杂着古怪的暧/昧。 小杏偷偷看了眼容祀,又收拾着东西走到赵荣华跟前,笑嘻嘻地咬着耳朵,“姑娘,这个公子长得真俊。”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心眼也好。” 说完,小杏就抱着东西跑到柜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 容祀习武,耳力比一般都好。 方才小杏跟赵荣华说的悄悄话,他都听到了,听完便觉得这小姑娘眼力劲十足,机灵又会说话,甚是讨巧。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89节 他咳了声,冲着小杏摆摆手,“你在外头守着,我有话跟你家姑娘说。” 小杏甜甜一笑,哎了声,便找了纸塞进耳朵里,大着嗓门喊道,“我什么都听不到。” 赵荣华上前就要扯她,反被容祀一把握住手腕,她扭头,容祀动了动唇,暗哑着嗓音说道,“跟孤进来。” 里间堆满了新制的香脂,还有些摊开的药材,石臼放在旁边,上面沾着桃花瓣,汁液是粉红色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小塌,很窄很蔽塞,上面胡乱铺着一方薄衾,柔软细滑的挂在塌沿,还有绣着青色绣球花的枕头,中间凹下去一块,大抵是赵荣华歇过的。 容祀喉间滚了滚,眸色浓浓。 他将赵荣华按在榻上,见她要起身,不由轻笑,“你就不怕被那小丫头听见?” 赵荣华脸上一热,却没再挣扎,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身姿笔直地与容祀隔开距离。 掀起来衣服…”容祀说完,便见赵荣华红唇轻咬,小脸绷得紧紧的。 虽然他心里想的多,可被赵荣华当成色/胚,他心里很是不爽。 想什么呢,孤是看看你的后腰,方才不是被撞了吗?你…” 赵荣华恍然大悟,连忙摆了摆手,摇头拒绝,“多谢殿下出手解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容祀吃了堵,方才的好心情也跟着没了。 孤有上好的伤药,你撩起来衣服,我帮你涂上。”他尽量耐心。 我也有,等殿下走后,我让小杏帮我涂就好,不劳殿下费心了。”赵荣华拒绝的干脆,不给他留半分余地。 容祀轻笑一声,捏着玉瓶冷飕飕的望向满是警惕的赵荣华,“你怕我会强行占了你的清白?” 两人俱是一愣。 赵荣华是后怕,想起那日凉亭里他的放浪,心中便钝刀砍肉般的煎熬。 容祀则是忽然脑中窜过一道热流,像是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捉不住,那片段便倏忽急逝,想要回味,奈何一点依据都抓不着。 外头有个小丫头,孤便是再禽/兽,也做不出那等放浪形骸之事。” 他很没面子,在赵荣华眼里,自己仿佛是个精/虫,饶是单纯为了涂药,也能被她胡乱臆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是太子,要什么女人得不到,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原是想撂下玉瓶转身就走,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遂往她身边径直一坐,将她挤到墙边,暗哑着嗓音嘟囔,“孤偏要给你涂。” 说罢,也不顾赵荣华是否愿意,拦腰抱起她,背朝上按到榻上,不待她挣扎起身,横起一条腿压在她膝间,单手开了瓶塞,低头,一把撩起她薄软的衣衫。 呼吸,猝不及防的滞住。 冰肌玉骨,莹莹似雪,一览无余的润白,沿着脊骨仿若美玉一般,只腰间那处淤青,破坏了美感,突兀的浮在皮肤上,整截细腰都有青痕。 他看的头脑发热,禁不住伸手去摸。 赵荣华扭过头来,愤愤的咬着下唇,“无耻!” 这声谩骂让容祀陡然醒转过来,覆在她腰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腾的拿开,稍显惊愕的解释道,“我就是丈量一下长度。” 自己说完,亦觉得这借口拙劣,遂抿了唇,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抠出一块药膏,涂到她腰上,虽有意避着,指肚难免碰到皮肤,每一次相接,都像一股热流沿着手指倏地爬满周身,刺的他心脏骤然一缩。 这感觉,甚是刺激,甚是奇妙。 待涂完最后一处,容祀颇有些恋恋不舍,手指移开,长腿从她膝间拿下,赵荣华迅速将衣裳捋下,燥红的小脸带着恼怒。 两人互不言语,只用眼神对峙。 容祀清了清嗓音,很是自然坐在塌边,勾着脚尖慢条斯理的说道,“孤是太子,想要一个女人,必是明目张胆的要,断不会如此卑劣…” 余光不好痕迹的扫过那人神情,见她丝毫没有松懈,不由嗤了声,笑道,“你既是程雍未过门的妻子,孤便不会对你如何,孤心里有数,你不必防贼一样防着孤… 孤是好心,好心帮你,懂不懂?” 赵荣华仍是绷着小脸不肯回他。 容祀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起身走过去,一手捏着她的下颌抬高,俯身面对面与她看着,离得这样近,连她瞳孔里的小火苗都看的一清二楚。 真是生动又可爱。 他舔了舔唇,“笑一个。” 赵荣华笑不出来。 容祀又微眯起眼睛唬她,“你若不笑,孤就亲你了。” 赵荣华闻言,面上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却还是挤出一个假笑,笑完便等着容祀松手。 容祀见状,倒也没有食言,松了手往后一退,随即将手背在身后。 指间仿佛还有她身上的滑腻,柔柔软软,他暗中搓了搓两指,心满意足却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失落感。 不送。” 孤还没说要走。” 十足的无赖行径,赵荣华暗暗压下火气,低着声音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孤就是好奇,你跟程雍是怎么认识的?” 相面。” 一见钟情?” 对,程公子温润儒雅,谦谦有礼,我看见后很是欢喜。” 容祀心里酸的厉害,面上却很是赞同的笑了笑,指甲抠进掌心,言不由衷地叹道,“程雍相貌文采皆是上等,家世更是了得,这样的人,不动心的确很难。” 转头却在心里暗道:都言孤长相俊美,天下无双,程雍的温和寡淡跟孤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程雍文采好,孤也不差,何况程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一个文弱书生,岂能跟孤的英明神武相提并论。 那行,那孤就走了?” 他尾音上扬,像是等人挽留一般。 然而,空气里除了静谧,再没有一丝回音。 赵荣华背过去身,容祀总要挽回些面子,便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一面走一面调侃,“权当最后一回,送孤出门。 孤保证,往后你就是程雍的人,孤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 被他拽着出了门,小杏看的面红耳赤,连忙低下头,快速收拾铺子里的琐碎。 两人站到门口,容祀到底放开了那小手。 迎面吹了一阵微风,将赵荣华的发丝吹起,勾缠着眉眼,飘在耳畔。 容祀还想伸手,赵荣华一避,眼睛一落,望见台阶下的柳树旁,站了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也抬着下颌,堪堪朝他们两人看来。 赵荣华的手攥紧了帕子,容祀觉出她的紧张,便顺着目光看去,忽然就明白过来。 那妇人,正是程雍的母亲,陆氏。 可真是太巧了! 被未来婆婆目睹儿媳与旁的男子关系密切,大抵是要被排挤的。 虽然陆氏为人宽厚温柔,贤名在外,可摊上这么一遭丑事,心里定会生出疑虑。 如此想着,容祀心中不由升起一抹窃喜。 陆氏来的不巧,堪堪将太子和赵荣华堵了个正着,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今日史家邀她上门,她与史夫人小坐了片刻,便有小厮匆忙回府,看见她在,左躲右闪在史夫人跟前嘀咕了什么。 本是瞒着她的,可史夫人不知为何,唉声叹气了几回,便婉言劝她,要她看顾好未来儿媳,莫要在外抛头露面,丢了程家的脸。 陆氏听得一头雾水,故而细细盘问了一番,这一问不打紧,足足让她心惊肉跳起来。 原本儿子的婚事她不愿插手,又逢太子在傅裴两家婚礼上给儿子赐了婚,虽赵家已倒,然对程家而言,她也并没那般在乎家世门第。 只程雍一个儿子,惟愿他一生开心和乐,便心满意足。 至于赵荣华,她从前也是见过的,是个乖巧温顺的孩子,在李氏身边讨生活,会察言观色,又会侍奉长辈,挑不出错处。 可史夫人说,赵荣华跟太子暗中有来往,约摸着两人早就有染,说不定已经给程雍戴了帽子,却还将赵荣华赐婚给程雍,太子是想把自己人安插在程家,心思实属难测。 对于史夫人的话,陆氏半信半疑。 史莹是未来太子妃,史夫人自然是想借她的手来惩治对她女儿有威胁的人物,故而她所说的话,言语间都充斥着对赵荣华的不屑与苛责。陆氏心知肚明,面上应承着史夫人,内里却是将她的主意看的一清二楚。 可眼前情景又是她亲眼目睹,这两人,站在高阶之上,可不就是一对璧人,难不成,他们真的…… 陆氏不敢再想,敛了心神,与太子行了礼,便见赵荣华对她福了福身,温声问候。 夫人是要买香脂香粉?” 陆氏反应过来,上前握住她的手,眉眼间带着一抹不忍,“雍郎便一直由着你在此辛苦营生?” 容祀方才升起的那一丝丝窃喜,忽然就被陆氏这番话兜头浇灭了。 还真是心宽体胖。 那你们先聊着,孤还有事,便不作陪了。” 他说完,提起袍子便往外走,边走边在心里嘟囔:孤男寡女同处一事,身为婆婆,却不动怒,成何体统。 约莫是对这个儿媳不甚上心,这才放任为之。 赵荣华若是嫁到程家,诚然是要被忽视的,程雍虽是个君子,抵不过他爹娘心思沉重,若再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塞到房里,那赵荣华的日子,可谓雪上加霜。 他也不好看着她身陷困境不予帮扶。 走到护城河畔,容祀扯着柳条下了决心:他要替赵荣华好生试试程家的心意。 傍晚日头将落,胥策便过来禀报审讯结果。 那三个女子,果真是史家派去,故意寻衅挑事的,为的便是给史莹出气,不让赵荣华好过。 容祀轻喟,今日还多亏他误打误撞,替她出气,若没他在,后果真是可想而知。 人心险恶,像她这种娇娇弱弱的女子,本就该金屋藏娇。 不是他挑程雍的错处,实在就是程雍性子太软,有这样一个娇妻,还不好好护着,竟由着她为所欲为,若出了意外,恐怕日后没地儿哭。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0节 他也不是故意想插手旁人的家务事,只是…只是程雍于他而言,不只是臣子,更是朋友,既是朋友,他也该替他分担琐碎。 如是自我开解一番,容祀心里轻松不少。 盯好史家,着人在那脂粉铺子旁仔细保护起来,若谁再去惹是生非,就把他砍了手脚,腌入…”容祀想了想白日的情形,许是赵荣华胆小,被自己的残暴吓到,遂改了口,又道,“若谁再去惹是生非,就拖到刑部,施以梳洗之刑。” 还有,若史夫人再乱嚼舌根,便割掉吧,免得累及史家。” 史家父子都在朝上任要职,容祀日后还要重用他们,故而他不想为着史莹和史夫人,与他们发生干戈。 那殿下,赵小姐的事儿…消息还往外散吗?”胥策偷偷抬眼,见容祀甚是惆怅,不禁擦了把汗,生怕他说出什么狂悖之言。 散,让程家那两位长辈,都要听到。” 他是为了程雍,为了程家以后的安宁,他没有半点私心。 流言止于智者,若程家信了,那即便二人成婚,婚姻亦不会幸福,程雍那样的闷葫芦,打碎银牙也会将委屈咽到肚子里。 若程家不信,这婚事他也就认了… 程家会不信吗? 容祀背着手,抬着下颌仰望那轮素白的月亮,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小杏清扫着柜台,咕噜噜的大眼睛时不时看一眼坐在桌前的两人。 桌上的茶一口没动,两人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又像是没话可说。 气氛真怪。 雍郎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陆氏拉着她的手,放在膝上,对于赵荣华,她终是讨厌不起来。 或许是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又或许她喜爱她的性子。 夫人今日过来,是受了旁人点拨?”赵荣华没有接话,反而别开话题,单刀直入。 陆氏一愣,暗暗叹了声果真聪慧,“是史夫人透露给我的,你也知道,史莹快要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史夫人怕你和太子之间…” 她多心了。”赵荣华婉言阻了后面的话。 如此便好。”陆氏叹了声,又道,“太子既然赐了婚,眼下你便是我们程家的媳妇,你没了长辈,若是不嫌,便由我一手操办,为你和雍郎定下日子…” 夫人,您回去问问程大人,一切都听他的吧。” 陆氏点头,没听出赵荣华话里的深意,只以为她作为女孩家,有些羞涩,两人又聊了些家常,不多时,陆氏便起身准备回去。 赵荣华思量了下,终是没有忍住,喊了声,“夫人,等一下。” 陆氏停住脚步,站在马车旁等她过来。 傍晚的风带着一股柔婉,轻轻拂过脸面,将薄纱衣裙撩起,似朦胧的烟雾,拢了雪白的人儿,送到跟前。 陆氏见她鼻间沁着细汗,小脸愈发白嫩,不由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安抚道,“莫急,慢慢说。” 赵荣华咬了咬牙,“夫人回去查一下这个人,看看他是否对程家忠心不二…” 她伸手,将画像递给了陆氏。 第81章 早些时候她便让母亲依着自己的描述,将那日诓骗自己去画舫的小厮画了出来,一直没有机会送去程家,今日陆氏过来,正巧省去周折。 陆氏蹙起眉头,接过画像扫了眼,很快认出这是府上掌管采办的小厮,不由心中生疑,抬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赵荣华。 你的意思…” 夫人慧眼独具,此人曾假冒程大人名义,给我送了一封约见的信函。” 我知道了。”陆氏将画像收好,复又抬起头,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受骗了吗?” 赵荣华摇头,“夫人放心,我谁都不信。” 这话一语双关,陆氏听完,知她隐晦向自己表明立场,不禁有些过意不去,然她是母亲,更是程家主母,这份责任不容她不去细想。 待上了马车,她又挑起帘子,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原地,心中又是一阵不适,遂松了手,没忍再看。 史莹从花宴回府,进了前院,便瞧见史夫人正在见客,她站在矮墙后,看清里面站了谁,便理了理鬓发,走了进去。 程夫人安好。” 她福了福身,笑盈盈地弯起月牙般的眼睛,今日她穿了一袭绣团绒图案的轻软锦衣,披帛挽在肩后,像一丛浅雾,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略显圆润的身材。 陆氏微微颔首,与史夫人叹道,“莹儿出落得越发娇俏,你教导有方,日后她入了东宫,想必会是太子殿下的得力贤妻。 那镯子成色极好,一看就是贵重物,单是贵重便也罢了,上面雕琢的龙凤,寓意极好,你有这么个好女儿,是要享福的。”ā陆ksw.com史夫人笑开了花,却还是连连摆手,自谦道,“谁不知你家雍郎是个有出息的,当年凭着自身之力考取了恩科头名,现下在朝中炙手可热,殿下器重他,这才把太府寺交给他来管治。” 陆氏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将史家母女打量一番,虽用帕子拭去唇角的茶渍,抬眼笑道,“莹儿忙着宫中规矩,想必许多事情需要打理,我身边有个伶俐的,当了几年差,做事妥帖又擅察言观色,今日一并带过来了。” 史夫人面上一顿,下意识的看了眼史莹,史莹张着小嘴,同样茫然的看向她。 陆氏招了招手,那小厮便恭敬地从后头上来,走到堂中便扑通一声跪下。 只此一瞬,史夫人的脸接着变了。 她咬了咬牙,面不改色地望向陆氏,不解地笑道,“你用的顺手了,我们又怎好夺人所爱,再者,宫里也来嬷嬷了,教莹儿…” 陆氏按住她的手,慈颜悦色地拦了她的话,“这小厮是三年前到程府的,手脚麻利,又爱替人传话…”陆氏故意顿了顿,余光扫过史莹,果真见她微不可查的一僵,陆氏心中有意,也不挑破,只是接着说道,“我们程府家业小,恐会委屈了这孩子,不若让我做个顺水人情,将他送给你们史府,日后定能为着莹儿鞍前马后,俯首帖耳。” 夫人,我不…” 史莹急急开口,被史夫人一把拽住手,往身后一拉,这才嘟着腮颊,不情不愿地挨着史夫人,再不插嘴。 那便多谢你的周到成全。” 两人双双举起薄瓷杯盏,相继饮了茶水,笑的意味分明。 待陆氏走后,史夫人的脸登时耷拉下来,冷厉地扫向史莹,嘴唇不断地抖动,兀自生了半晌闷气,终只是长长喟叹一声,手掌拍在案上。 你啊你…” 史莹绞着帕子,时不时抬眼偷觑,也知自己做错了事情,哪里还敢反驳,站在那似要把帕子绞烂。 你真是糊涂,若被你父亲知道你因为儿女私事毁了他多年布局,他定不会轻饶了你!” 闻声,史莹的小脸瞬间煞白,忙上前拽着史夫人的袖子撒起娇来,“娘,女儿是被赵荣华那贱胚子气坏了,一时糊涂,才会…” 你父亲当年为了此事,花了多少心血,你一句一时糊涂,极有可能让他计划全盘瓦解。 咱们史家的荣耀,绝非一朝一夕促成,是你父亲和你兄长浴血奋战,蝇营狗苟盘算来的。 莹儿,你糊涂。” 史夫人捏着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爹爹若是生女儿的气,你要护着女儿呀。” 史莹伏在她膝头,如同温软的兔子,晃了晃,声音娇嗔。 她启用了程府小厮,无非是为了让赵荣华信服,去赴画舫之约,哪里想的了那么多,再者,只送一封信,谁又能知道这小厮与史家有关系。 娘,程夫人过来,是不是受了赵荣华的挑唆?” 史夫人啧了声,压着她的手斥道,“不准再去跟她斗气!” 于情于理,史莹都该安分下来,赵荣华算得了什么,失势后抛头露脸卖胭脂水粉,哪个正经人家也不会瞧得上眼,程雍意气用事也就罢了,太子断不会糊涂,放着强盛的史家不要,选一个祸水留在身边。 若不然,又怎会放她出宫,可见,好的皮相也抵不过好的家世。 她摸着史莹的头发,再次规劝,“下月便是礼部选好的大婚吉日,在此期间,不许再出去胡闹,行事务必低调谨慎,否则出了纰漏,你爹爹和兄长都护不了你。” 知道了,娘,女儿都听娘的。” …… 殿下,咱们还要等多久?” 胥策有些蹲不住了,两条腿不断地打着颤,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汗液湿透了衣裳,他身强体健,却也耐不住这般折磨。 别动!” 容祀回头垂眸,冲着脚下的人低声警告。 胥策心里暗暗愁苦,不得不气运丹田,往上顶了顶。 容祀扒着墙,透过疏影斜斜,隐约能看见支开的窗牖,轻纱随风浮荡,勾缠着窗外的花枝,他将脚垫了垫,底下的人叫苦不迭,只能生生忍着,两腿抖成了筛子。 可真能睡。 容祀旋开折扇,顶在头上遮阳,初夏的蝉已经有了声声不竭的劲头,一遍一遍的在耳边聒噪。 他今日特意穿了夏衫,外面只套着薄薄的纱衣,可还是热。 再这么等下去,他该晒死在墙上了。 容祀当机立断,踩着胥策的肩膀,往上挥挥手,示意他站起来,胥临上去帮忙搀起胥策,将容祀送到墙头,一抬眼,便见他轻巧的一跃而下,翻进院里。 她们新买的宅子,布置的很是雅致,院中有假山水池,绕着假山栽种了花草绿植,水流潺潺,游鱼嬉戏,容祀蹑手蹑脚来到窗前,偷偷直了直身子,视线被三联屏风挡得严实。 床上的人还在睡着,乌黑浓密的长发慵懒的铺开,掩着一张白嫩滑腻的小脸,她穿着白色中衣,松松垮垮地露出一截颈子,手指皙白细长,穿过薄衾,搭垂在床沿,粉粉的指甲好似珍珠一般,润且透亮。 另一只手抚在胸口,下面压着一卷书,只开了第一页,随着呼吸发出轻微的翕动。 容祀从她胸前轻轻抽出书来,瞥了眼,心下愕然,这孤本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他记不清,此时也无暇细想,手指捏着书卷,低头从她的细腰瞧到薄衾下露出的小腿。 又细又白,软滑的裤腿搭在膝上,露出的那段愈发像白藕一般。 便在此时,她翻了个身,红唇溢出浅浅的嘤/咛。 容祀神思凝重,呼吸急促,不过少顷便看的面红如火,燥热不堪。 他只恨那衣裳扰眼,堪堪遮了最美的一处,不能叫他瞧个痛快。 他想上手,撕了那物… 可他不敢,他怕自己胡乱一来,那人就醒了,好景也就没了。 赵荣华侧着身子,小脸压着手心,头发丝蓬蓬的一团,背对着他。 衣衫轻薄,堆叠成云朵似的形状,挤到前面,便显得露出的腰更细更软。 拱起的两股曲线玲珑,隔着中裤,隐约能看清布料的颜色。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1节 容祀有些蹲不住,索性往后一坐,两眼发直地瞧着那微微吞/吐的唇。 真真是娇软可欺的模样。 赵荣华在做梦,自打睡着后,片段似的梦境接连不断,有好的有坏的,到最后梦里的人仿佛都变成一张脸,追着她,欺负她,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她挣脱不开,一转眼,便又换了地方。 古怪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饶是在梦里,都那般真切骇人。 有人含了她的唇,慢慢描摹着外廓,又很是小心的启开了唇角,她想扭过头,却被扶住了脑袋,迎面遇上,那人的呼吸很热,扰了她的清梦,更迫的她四肢酸/软。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也想速速醒来,可好似有人钳住了她的喉咙,四肢,她张嘴,发不出声音。 空旷漆黑的地方,她看不到人影,只能由着那人那唇,为非作歹。 那紧蹙的眉心,惹得容祀又亲了亲。 掌下人变得滚烫似火,又软的像水,任他怎样轻啄,也不会恼怒生气。 两人之间,甚是奇妙。 他意犹未尽,却又怕自己停不下来,只能生生往后一退,红着脸目光火热。 这样的尤/物,不是他的。 容祀合上眼,脑中难免浮出她在程雍身下娇/吟舒展的模样,美的动人,她皮肤本就白嫩,若被程雍亲一口,不知该啄成何等画面。 如是想着,他又睁了眼,俯下身仔细瞧着被他占过的地方。 还真是有了些许印子,他已经很轻了! 手掌就那么不受控制的覆下,拢起。 那人便微微蜷起,像猫儿一样,挠了他的神经,让他浑身禁不住一颤。 身子倒下,从后而前,将那人拥入怀中。 赵荣华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海里,波涛汹涌,风雨急速,她无处可依,胡乱抓住了什么,便再不松手。 第82章 夜黑风高的海上,惊涛拍打着孤帆,肆意摇晃着海面,全无支撑倚靠的小舟险被掀翻,颤颤巍巍地擎在浪尖,随着风波潜入水底,在濒临窒息前刻,倏地浮出水面。 风越大,雨越沉,那叶扁舟几近覆灭。 赵荣华的小脸绯红,呼出的热气似被炭火烤过一般,她紧紧抓着浮木,任凭风浪来袭,荡的她东倒西歪,终是不肯松手。 容祀只是抱着她,动也不敢乱动。 怀里的人热的异常,不过片刻,两人之间便生出许多汗来,将衣衫塌透,连发丝都如同被水洗过,贴着脸颊,说不出的燥热。 他微微松手,支起半边身子扭过她的小脸,拧眉轻唤,“淳淳…” 唤完,兀的一愣,这名字,这人,还有枕边的古籍孤本,甚是亲切。 他捏着赵荣华的下颌,仔细端量了一番,忽觉脑中一阵巨疼,他手臂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在床上。 无数过往的片段交杂缠绕,如同藤蔓勒着他的脖颈,将肺腑内的空气掠夺侵占,他抓着头,痛苦的勾起身子,挣扎间,从床上掉落,咣当一声后脑着地。 容祀像狼一样一脚踹飞了身边的圆凳,继而后仰起脖颈,青筋鼓出白皙的皮肤,将滑软变得通红,有人用手在勒他,细密的丝线割破皮肉,紧逼入骨,他胡乱反抗,眼前尽是无边的黑暗。 直到一股清甜涌入鼻间,黑暗的尽头亮起一盏琉璃灯。 他的手从脸上松开,幽眸闪着警惕,纤细窈窕的人影从暗处走来,她提着灯,走的缓慢,容祀仰起脸,看着在自己身侧立定的人,肤白胜雪,眸含春/色,白嫩的小手朝他张开,红唇轻启,“来啊。” 这一语风/情,似春暖破冰。 容祀鬼使神差的探出手,方要落在她手心,那人却不知怎的往后一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手指缩回袖中,变了脸色,“活该!” 容祀脑子一滞,使劲喘了口气,一睁眼,却见四下明晃晃的,方才幻境全无,床上那人依旧在睡着。 她蹬掉了薄衾,一条腿搭在上面,小脚若隐若现的被一角遮着,又娇又媚。 容祀觉出异样,忙上前将手搭在她额头,一瞬,便惊得站起来,连连拍打她的小脸,急喊,“醒醒,醒醒…” 赵荣华似沉入了海底,无边无际尽是咕噜咕噜的水泡,她累极了,睁不开眼睛,只觉有人在唤她,声音时远时近,她嗯了声,却看不见他是谁。 快去将宓先生抗过来!” …… 赵荣华口渴的厉害,一睁眼,便瞧见房门开着,小风吹起帷帐,有人在外面熬药。 宓先生?” 宓乌闻声看来,见她勉强坐定,不由低头,拎了拎唇。 你怎么会在这?” 赵荣华嗓子暗哑,像是极度缺水,连唇角都破了,结痂被手一碰,沾到帕子上,她拿起床头的瓷盏,扬起头来喝了个精光。 她想起来睡着时穿的衣裳,脸色一顿,宓乌走了进来。 多亏家里还有个葛嬷嬷,是她给你换的衣裳,”宓乌把熬好的药放到案上,又转过身走开些,横起腿搭在方椅上,打了个哈欠。 快谢我。” 赵荣华忙欠了欠身,感激道,“多谢宓先生救命之恩。” 宓乌只翘了翘嘴角,“回头将那易容的方子给我改改,上回行宫…”他抬起眼皮,见她无甚异样,又道,“我做的那些只能勉强应付一日,师姐说她教过你。” 好。”赵荣华当下便翻了枕头旁边暗格,取出一个小匣子,从一沓方子里捡出一张,径直递给宓乌,“你今日便可拿走。” 宓乌也不见欢喜,接过来扫了眼便塞进袖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宓先生还有事?” 她似乎睡了许久,到现在头还是有些晕,便往枕头上一靠,懒懒看着宓乌。 他神色不对,人虽杵在院里,心思不知在哪,能让宓乌如此焦虑的,除了容祀,不会有旁人。 若是容祀的事,她也不该多问。 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赵荣华心虚的一绞被角,故作镇定的答道,“师父行迹飘忽不定,我也不知她何时能折返回来,或许半岁,又或许三五天便好…” 你是不是特别不希望容祀记起你来?” 被宓乌戳穿,赵荣华不由咽了咽嗓子,低低嗯了声。 容祀除去不记得自己,对于旁的人或事都记得清楚,于身体而言,更谈不上损伤。上回师父也说过,对于容祀的病,顺其自然最为好,不必横加干涉。既是这样,又能解她烦心,索性她也没跟师父写信。 他不是坏人。” 赵荣华没否认也没吱声,容祀不能用简单的好人坏人来区分。 他时常宵衣旰食,勤政上进,自安帝登基以来,天下比前朝小皇帝在位时安稳许多,此中便有容祀的功劳。可他性情暴戾,稍有不合便会将人弄死,宫中人即便对他敬重,也含了恐惧。 何况,她本就不喜他,又怎能忍受他三番五次动她。 我走了。”宓乌见她神情冷淡,心里愤愤为容祀鸣起不平,那厮素日里极其桀骜阴鸷,谁都没能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栽到女人手里。 今日他看见容祀的时候,真真是又心疼又难过,偏他还非要自己留下,给赵荣华诊治好后,才能回宫看他。 他倒是一番好心,人家却是不领情的。 宓乌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容祀的事说给赵荣华。 容祀好面子,自己拦着不让说,若宓乌将事实坦白,叫赵荣华看见那样的他,恐怕容祀能羞愤自/残。 你不是普通风寒发热,你被人下/毒了,我已经把你房中的器具一一查过,没有发现痕迹,待你去铺子里,最好把入口的东西全都换了。” 宓乌一甩袍子,呱嗒一下打到门上,接着便气鼓鼓的走了。 含光阁的寝殿里,四下燃着火烛,亮如白昼。 垂落的纱帐中,有人抱着膝盖坐在床尾,把脑袋埋进膝盖中,似石化了一般,好半晌都没有起伏波动,便是喘气,仿佛也刻意绷住,忽然,他伸手拉过薄衾,披在身后只露出一颗脑袋。 宓先生。”胥策跟胥临将人都遣到了外院,只留下他们二人严守寝殿。 宓乌面沉如水,一一扫了他们二人几眼,并不急着进去。 现在是谁?” 像是容忌。”胥临摸着头,看了看胥策,那人附和,“看脾气大约是容忌。” 我不在的时辰里,容祀与容忌分别出现了多久。” 占半。” 宓乌觉得甚是棘手,从前容祀呈压倒性优势,几乎将容忌狠狠桎梏在体内,一月里能出来几回,已然不易,怎这一日里,竟会跟正主分庭抗礼。 若不是师姐不敷衍病情,他真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干预,他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就在这时,房中传出砸乱东西的声响,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小声嗤道,“殿下/容祀来了…” 东西砸的差不多了,里头的人便清了清嗓子,唤道,“给孤送水进来。” 来来回回已经送了三回热水,再这么洗下去,皮都搓掉了。 宓乌见他合着眼睛坐在桶中,不由拨了拨水,说起赵荣华。 她毒解了,人也没事,倒是挺好,一句话都没问你。” 容祀没睁眼,脸上并不好看,湿漉漉的睫毛沾着水珠,隐隐随着呼吸颤动。 你都把她赐婚给程雍了,就别惦记了,孽缘,懂不懂?” 宓乌语重心长的弯下腰去,跟着他的脑袋转过头,非得让他听清楚。 还没成婚呢…” 容祀扯了抹冷笑,把脑袋浸入水中。 他已经跟那个废物斗了一日,还是没能将其掐死,过不了多时,他还会跑出来窝窝囊囊的坐着,叫他又恨又窝火,恨不得一锤砸烂他的天灵盖。 你这是无耻了。” 宓先生,孤现在左右都是心情不好了,若不是有意克制,真想杀个人来泻火。” 你把这份狠劲用到她身上,少来吓唬我。”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2节 孤觉得孤好像跟她睡过…”容祀忽然开口,吓得宓乌险些没端稳茶水,“你紧张什么?” 容祀嗤了声,又道,“孤也分不清是梦里还是臆想,真实的要命,连她身上的痕迹都看的一清二楚…” 你大可不必跟我讲你的春/梦。” 你这辈子大概还得靠我的春/梦活,一把年纪了,往后也是不行了…” 你行你还要我配药!” 孤对着她就不用药!” 呵,那你倒是睡啊,人家让吗?” 容祀占了下风,不以为意的抿了抿唇,“孤是君子,不会强人所难…” 你是君子,呵呵…”宓乌掐着腰,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你是君子你带着胥策胥临爬人墙头,偷闯进屋?” 孤只是看看。” 她嘴上是被狗咬的?” 宓先生…”悠悠一声长音,容祀似笑非笑地盯着宓乌,阴郁的脸上挂起杀人的狠戾。 宓乌猛地一抖,心里暗道:玩不起呢。 非她不行吗?”宓乌临出门,不甘心地又问了句。 容祀摩挲着手指,心知大抵要对不住程雍了,遂趴过去,压着桶沿笑道,“对,待流言散出,孤就英雄救美。” 宓乌:程雍是做了什么孽,遇到你这位明主。 还没走出门门口,那人忽然凛眉正经道,“程雍是不是得升升官,受受赏了?” 为何?” 门口三人齐刷刷看来,容祀慢悠悠说道,“为君分忧,功劳甚大…” 三人恍然:头一回见人把不要脸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第83章 容祀向来瞧不起那个废物,可这回,他足足被折磨了三日,好容易在傍晚才彻底占据了上风,将其锁进身体一隅,再不能出来放肆。 他厌弃容忌,正如厌弃曾经那个弱小无能的自己。 被袁氏残害,却无力反抗,那样的废物,本就不配活着。 他是容忌的救赎,是天神一样的人物,他来了,容忌便该感恩戴德的消失,怎好意思跟他去抢这副躯体。 残阳欲落不落的挂在西面檐角,将整个含光阁映照在橘黄之中,暖暖的一层光,渡在脸上,容祀伸开腿,藤椅适时的晃了晃,他横起胳膊,搭在额头,余光瞄到来人。 程雍啊,坐。” 他指了指旁侧的藤椅,程雍看了眼,却没有依言坐下,只是立在一旁,芝兰玉树般遮住了容祀的光。 殿下,您赐的恩赏,微臣愧不敢接。” 你看那树上的花儿,开的最好的都在顶端,硕大明艳,跟你像不像?”容祀握着折扇,指向树顶。 层层堆叠的绒花颜色由浅及淡,越是矮枝,绒花越显得颓靡,仿佛开败了一般。 程雍不解他为何意,只是无端受赏,总有种背后一凉的阴谋感,与他而言,当初破格接手太府寺已然开了先例,此时再迎风直上,恐会招来祸端。 尤其在赐婚当头,他低眉,望见一脸坦然的容祀,正好整以暇的轻扯唇角,似乎等他回答,又似乎笃定地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为君的优越感,对人或事都充满了掌控的欲/望。 殿下是君,君者才会立于顶端,臣是水,辅君前行,自不知那顶端的绝妙。” 只我们二人,不必跟孤见外。”容祀轻嗤,“若你身处孤的境地,想必也会做的很好…” 微臣不敢。”程雍急急跪地,阻了他接下来的话。 对了,你婚礼定下日子来了吗?” 程雍被他一扶,顺势起身,微垂着脸应声,“尚未。” 哦。”容祀又笑了笑,“不着急,好日子都得慢慢选。” 如此,待流言散播开来,程家二老也有时间消化回味,届时会不会允了程雍的婚事,还未可说,只一条,赵荣华不管嫁不嫁给程雍,未来公婆都会对她怀有芥蒂。 程雍也就罢了,色令智昏,否则以他的警觉性,怎会早早听闻了流言,却无动于衷? 容祀忽然就很感兴趣,若此时当着程雍的面反悔,他这样的君子,会不会跳起来跟自己拼命。 当然,他也只是这么想想,他可不想明面上跟程雍作对,毕竟程雍于他不只是君臣关系。他也欣赏程雍的为人,更信任他的忠诚。 安帝登基后,能让容家信赖的忠臣不多了。 下月太子妃进东宫,便是极好的日子,托殿下的福,微臣也偷偷懒,便将婚礼定在那日,想必礼部选的时辰,天时地利人和。” 程雍腰杆笔直,说完,煞有其事的看了眼容祀,见他依旧漫不经心,不露痕迹,仿佛默许了似的。 若不是对容祀了解,程雍兴许真会当他真心实意。 可惜,这桩婚事,自始至终都让他忐忑难安。 像偷来的。 可他不打算还了。 礼部挑的日子,未必就是好的…” 却也是上等的…” 你是等不及了,想早早抱得美人归。” 正是。” 程雍啊,怎么你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说起美人,就不复往日的矜持呢?” 臣怕稍一矜持,娘子就没了。” 呵呵…” 莫名被戳中心思的容祀尴尬一笑,忽然捏着下颌不咸不淡地叹了声,“程雍,最近有个传言,你最好别信。” 殿下放心,微臣从不信所谓传言。” 容祀一愣,按照一般流程,程雍合该问一句,是什么流言,而非这般决绝的堵了自己的话。 明摆着,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就不好奇?”他将身子往前一探,非要从程雍眼中瞧出什么似的。 不好奇。” 容祀轻浮地往后一躺,优哉游哉地晃着藤椅,“可这事孤怎么听说,程大人和程夫人也知道了…” 程雍眼睛一瞪,攥着拳头磨着后槽牙。 容祀察觉了他的反应,颇为满意的舔了舔唇,眼前似浮起那日晌午,自己看到的光景。 那样美的画面,本就该是他的。 可他也是糊涂,怎就将人推给程雍了呢? 既然推给了程雍,缘何又让自己生了妄念? 定是那小妖/精数次偶遇的孽/缘。 他这样克己复礼的男子都受不住诱/惑,那就不忍了。 想必程大人和程夫人也会如你一般,不听不信…” …… 程雍自回府后,便相继被爹娘叫去问话,他们素来讲理,故而即便揣着疑虑,仍是旁敲侧击,询问太子玉赵荣华的关系。 程雍便是如何解释,澄清,两人亦不相信,因那流言传的委实栩栩如生,连细节时辰都能对上,更关键的是,谁敢乱传太子的风/流韵事,除非是他默认的。 细细一想,程大人和程夫人当真不知该怎样劝说儿子。 程雍好容易摆脱了询问,甫一回到书房,便赶忙去书案边取了小匣子,抱出里头的泥人,摸了摸头发,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赐婚后,他一直没单独约见赵荣华,他知道这婚事来得突然,懵懂中更是暗自欢喜,唯恐见了她,听到拒绝的话,将这美好打破。 便是梦,也该多做几日。 可今日的情形,逼得他不得不去找她。 脂粉铺子正在盘货,外面的匾额取下后正在柜上放着,小杏手脚麻利地擦完货柜,一抬头,便瞧见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身穿一袭月白长衫,冲她微微一笑。 小杏的脸,腾的红了,真好看。 掌柜的在吗?” 他逡巡了一周,没有看见赵荣华,便客气的朝着小杏一笑。 你等等,我去里间叫她。” 小杏眼睛明亮,探出脑袋对着赵荣华勾了勾手,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有个顶顶好看的公子,找你。” 有多好看?”赵荣华直起身来,拍了拍手心的药沫,想起什么,“我知道了,约莫是来给匾额题字的先生。” 说着,她径直走出门去,脸上的笑来不及收,就对上程雍眉眼含笑的注视。 是你?” 不过片刻,她便跟着笑起来,走上前,杵在柜台内,与他隔了距离。 有事吗,程大人?” 你要题字?”程雍瞧见柜上的笔墨,匾额,信手取了狼毫笔,沾满了墨汁,抬眼问道,“要写什么?” 不用不用,我请了先生…”赵荣华连连摆手,有些受宠若惊。 我写的不比题字先生难看,”他笑笑,又问,“你不说,我便随意写了。” 芝兰坊。”赵荣华见他故意沉下笔尖,忙不迭的往前一站,暗香袭来,程雍不动声色地垂下眉眼,笔力浑厚,很快于最后一笔收尾,将笔放在笔架山上。 你这笔字,我可买不起?”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3节 赵荣华甚是满意,忍不住弯起眉眼,冲他打趣起来,“你若是在西市走上一遭,那代写书信,匾额的先生,都得没了活路。” 我只给你写。”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叫赵荣华面上一热,随即她转过身去,叫小杏端来茶水,与程雍坐在案前。 容祀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画面。 一人含情脉脉,一人娇羞婉转,碍眼的很。 后来两人不知为何竟一前一后出了铺子,相携沿着护城河闲逛起来,容祀本不屑偷觑,可又心里膈应,遂不情不愿一路跟踪,最后到了用饭的时辰,这两人更是过分,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不在大堂,特意挑了个单间上去。 容祀便也顺理成章,在隔壁包了个房间,一进门,便将耳朵贴上了墙去。 殿下,太子妃也来了。” 胥策从门外扫了眼,急急进门来报,胥临又跟进来,补了句,“太子妃带着帷帽,身边跟的婆子偷偷摸摸上来了,就在咱们隔壁门口站了会儿,又去后厨了。” 容祀耳朵没离开墙壁,使了个眼色,胥临又腿脚伶俐地窜出去,轻巧的继续追寻。 他贴的这样近了,竟也听不见两人嘀咕什么,饭庄的隔音好不到哪里去,定是她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得小声小气的说话。 容祀有些窝火,遂一脚将凳子踹翻在地。 隔壁的赵荣华刚要啜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程雍摇头,“许是谁喝醉了,借酒闹事。” 青天白日的喝得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 华妹妹,我想把日子定在下月初六。”程雍尽量克制住语气里的紧张,一面为她斟茶,一面偷偷用余光打量她的反应。 赵荣华没想明白,咦了声,“什么日子?” 咱们两个的婚事。” 你当真了?”赵荣华忍不住诧异,“你不必当真的,我已经同程夫人说过,一切听你的意思,左右太子赐婚,知道的人不过那些,届时咱们寻个借口,就说合了八字,不匹配,便私下推了就好。 我知道你为我打算,可你瞧瞧,我如今经营铺子,无拘无束,不也过的很好吗?” 华妹妹,咱们八字,很合。” 程雍嗓音低沉,望着隐隐光下那人姣好的容颜,“我合过。” 他自幼杂门旁收,读过周易,会些简单的批卦卜卦,年前经那一事,他便偷偷合了两人八字,做过好些难以言说的梦。 可是…” 这是咱们店里有名的葫芦鸡,外焦里嫩,香醇酥烂,二位瞧瞧这色泽,京城咱们后厨独一份儿,您二位吃好喝好,有事叫我。” 小厮一打巾子,客气的退出门去,轻轻掩上。 程雍又倒了盏茶,起身,举着杯盏来到她跟前。 他本就生的高挑,身形修长,又站在坐着的赵荣华身边,愈发显得清隽儒雅。 华妹妹,你莫要把我想的太好,我只是,为了自己…” 第84章 “客官,咱们这是?” 小厮一出门便被胥策硬拽着进了隔壁,踉跄着端着空盘在容祀跟前站定,一抬头,瞧着面前人金尊玉贵,清雅俊美,不由咽了咽喉咙,无端觉出一股杀气。 您有什么话随便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跑堂久了,辨人识物成了刻在骨子里的能力,小厮一弓腰,面上堆笑,客气周到。 容祀抬了抬眉,胥策便将一锭银子拍到桌上。 那小厮眼睛登时明亮,把头低了又低,这回倒是由衷的笑。 隔壁那间房里,是不是有一男一女?” 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容祀斜觑,那小厮不明所以,被他幽冷的眼神一吓,当即改了口,“也像兄妹…” 送进的菜,有毒…” 小厮打了个冷颤,慌忙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是正经店,规规矩矩做生意,客官你…” 尝尝。” 容祀一挥手,胥临从后面端来一个薄瓷碗,碗中盛的是一小份葫芦鸡,看出来取得匆忙,胡乱扯了快不起眼的胸/脯肉,裹了蘸料,香气浓郁。 小厮舔了舔唇,一会儿看看容祀,一会儿看看胥临,末了心怀疑虑的捏起鸡肉,举到嘴边,又哭丧着脸求饶似的跪下。 客官,你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鬼迷心窍,可里头的东西,真不是小的加的啊! 那人说里头是明月楼里等着□□的姑娘,既已跟了公子出阁,今日定是要成事的,她加了药,只说是给两人助兴,那不是毒药,公子,这东西,小的不能吃…” 他跪在地上,心里连连哀叹倒霉。 眼前这位,多半是来捉/奸的。什么明月楼的姑娘,那长相端正体面,一看便是正经高门养出来的贵女,这两位公子,个个长得俊秀飘逸,定是为了那姑娘来的。 说不定就是豪门之争。 他就不该贪小便宜,暗自收了那老嬷嬷的银子,贪念起,要人命。 他把头磕的砰砰直响,忽见那人噌的一下起身,拂袖而去,如一阵风,急火火来到隔壁门口,手举起来,距离门板一寸的时候,生生停下。 他算个什么东西?腆着脸跟过来,又上赶着告诉他们,菜里有药。 万一,那药也是他们想要的呢? 容祀抿着唇,幽幽望着那门,继而缓步踱回房间。 你把那药原封不动下回去…” 不成啊,公子,我不敢,那老嬷嬷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她伺候的那位身上的衣裳就够包了这层楼,公子您…” 那你就没有活的必要了。” 容祀冷冷一笑,胥策登时从腰间“噌”的拔出佩剑,电光火石间一下横到小厮脖颈,利刃割过发丝,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那小厮的腿立时软了下去。 殿下,您是吓唬太子妃,还是…” 在那小厮跌跌撞撞出门后,胥策胥临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那药若是用在史莹身上,让她在外头出了洋相,那不仅是丢史家的脸,更是丢了皇家颜面。 这是要给自己戴顶帽子? 吓唬她?孤是闲的吗?”容祀右耳竖着,半晌没有听到隔壁的声音,心里不禁冷嗤,都是蠢得,连旁人下药都看不明白,待中了计,两人还不知该如何放纵,尚未成亲,竟敢堂而皇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狼心昭昭。 枉他一直信任程雍,以为他是君子,没想到…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色/欲熏心。 愈想愈气,容祀的眼神愈发幽冷,斜斜睨着那堵墙,仿佛要用眼神捅出两个窟窿。 那太子妃若是扛不住,可…” 自找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爱寻衅挑事,这样的女人,合该自作自受! 殿下是要去给太子妃帮忙?” 容祀狠狠一记眼光,胥临张着嘴巴,被胥策一拽,晃过神来,这才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孤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孤是疯了么!” 瘆人的眼神要生吞活剥了胥临。 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容祀挑开帘子往外一探,史莹还真是谋划周全,不仅叫来了程夫人,连带史夫人,还有城中其他贵眷,能到场的都来了。 这是要捉程雍和赵荣华的奸/情。 这两人早晚都要成亲,史莹做的如此决绝,倒像是跟赵荣华有着深仇大恨。 容祀脑中闪过一段旖/旎,画中的人儿上衣未着,露出白皙的后背,被他掐着,随波涌动。 他听见了声音,软且柔和,带着哭音儿,叫人停不下来。 他微微摩搓着眉心,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身上的人,乌发散开,慵懒地披在身后,汗水湿透,发丝打着卷勾缠,手掌心都是汗,热的冷的流进来,好像有人喊他,打他。 柔软的小手饶是攥成拳头,无非也是徒劳,除了点火,起不到一点用处。 他拥着她,来到了浪尖。 容祀猛地一醒,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抬脚就踹。 房中只剩一人,程雍以手撑额,似喝醉了,如玉的脸颊染上嫣红,他动了下,却没抬头。 容祀没有闻到酒气,那便是中计了。 他心中不屑,当即逡巡了房间,在没看见旁人后,稍稍松了口气,“程雍,茶也能醉人啊。” 程雍身子一僵,抬头见是容祀,不禁蹙了蹙眉。 一刻之前,他还在跟赵荣华谈婚事,小厮上了饭菜,嗅着香气,赵荣华便觉出异样。 于是她将葫芦鸡重新查验一番,发现这鸡被人动过,少了鸡胸肉,而且食物的香气混合中某种药的味道,两人心知肚明,没有再动任何饭菜。 赵荣华自小门偷偷溜了出去,程雍自是不会走的,他倒要看看,是谁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 可进来的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殿下,怎么会是你?” 他瞬时清醒,哪里还有方才的醉意。 不然你想看见谁?”容祀扫了眼饭菜,知道两人猜出了内情,不由就势坐下,不悦地嗤道,“孤还没无耻到给人下春/药。” 何况是给他们两人。 他是有病才会这么做。 那殿下怎会出现在此?”程雍见胥策胥临守着门口,似在警惕什么人。 容祀定然不会跟他说出实情。 孤要去哪,用不着跟你报备吧。” 程雍不知他哪来的怨怒,遂也没再多言,少顷,外头忽然乱了起来,胥策轻叩门板三声后,便与胥临双双躲到暗处。 殿下在等人?”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4节 程雍仿佛猜出他要做甚,目光落到容祀手边,不由伸手将那用过的茶盏拂开,重新给容祀换了个新盏。 容祀瞄着那带有口脂的旧盏,被程雍护在手边,不由又是一阵憋闷。“你不也在等人么?” 两人相视一笑,便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门口落定,旋即有人轻轻拍了拍门,接着又有人不屑地冷嘲热讽,“说到底,没亲娘在身边教养,总会走歪路。 左右太子殿下给她赐了婚,没成想就这么沉不住气,非要扒着程公子,难不成是怕人家不要她?” 她又是做了何种丑事,连这几日都等不了了。” 说出来倒叫人恶心,谁不知她跟太子…哎呀,原是诸位夫人来了,瞧瞧我们这些碎嘴的,呸呸呸,就当我们什么都没说。” 前头打阵的是三个老东西,说话最是刻薄,三两句便交待清了今日的原委。 房内的两人听得心火旺盛,程夫人陆氏的声音悠然响起,笃定而又从容。 华儿虽然还未嫁到我们程家,却也是我程家名正言顺未过门的媳妇儿。谁若是辱她,便是辱我们程家上下,方才三位嬷嬷的话我都听见了,也记下了,既然知道是碎嘴,合该自己给自己长个教训,若在我们程府,没有三十个耳刮子,我都觉得愧对老爷。 当然,你们府里的事情,我是插不上嘴的,只一条,你辱了我媳妇,我便容不下你这个贱奴!” 说罢,程夫人气定神闲的一掌打下,直把那老妇扇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容祀吸了口气,看向程雍,程雍悄悄压下嗓音,“母亲手劲略大。” 妻贤宅安,说的一点都不错。 难怪程府名声在外,原就是这位程夫人陆氏的功劳。 素日里看起来贤惠温婉,真遇着事儿了,竟是个雷厉风行,处事果决的主儿。 你性子有你母亲的风范。” 谢殿下夸赞。” 那老嬷嬷好容易找着南北,再也不敢猖狂,爬到两边,安生的跪着,哆哆嗦嗦道了句,“老奴活该!” 剩下那两个相继咣当两声跪在旁边,双手伏地求了几句饶,仿佛方才趾高气扬骂人的不是他们。 程夫人乜了眼,摸着指甲上的蔻丹,不疾不徐地说道,“既知道错了,我便不跟你们追究…” 三人一听,又要忙着谢恩,程夫人却将手一抬,冷冷蔑视,“只是你们胆敢辱我媳妇,我夫君,我儿子,定然也不肯就此罢休,且在此跪着,待我家主事的来了,听听他们如何发落。” 三人身子僵硬,谁不知程大人最听夫人的话,看样子程夫人是不肯放过他们了,这老妇,着实难缠,事到如今,难道不应该一门心思想着房中的事儿,怎还这般护着那个贱蹄子。 等一会儿,待他们看见那贱蹄子不知羞耻的勾/引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了。 程夫人信程雍,也信赵荣华,可她就是有些担忧,方才在顾府打牌,没想到史家半路来了人,好说歹说非要他们过来。 她不信巧合,只怕有人从中作梗。 史夫人拿帕子遮住口鼻,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若真是她,你也不该再护着了。” 是不该。” 陆氏话音刚落,手掌推开了房门,紧张忐忑的心忽然就平和下来。 她看着对面两人,又听到耳边传来惊讶声,史夫人一张脸变得煞白紧绷,根本不是方才的杞人忧天。 殿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 不是应该还有…” 有谁?”容祀轻佻的斜睨过去,好看的桃花眼勾起风情,“史夫人还想看见谁?” 臣妇失言。” 史夫人到底经过事儿,虽不清楚为何房中换了人,却还是不敢再露马脚,只能强装镇定。 程夫人的担忧悉数压了下去,她上前冲着容祀行了礼,又唤来程雍,温声道,“雍郎,娘让你去陪华儿挑选珠钗,看来你是忘了。” 程雍向着母亲拱手一抱,“华妹妹体谅,待儿子与殿下忙完事,便会去找她。” 那我们便先走吧,别扰了殿下的正事…”史夫人见风使舵,拉着其余几个夫人,顺势就要离开。 忽听容祀鄙薄地笑出声来,史夫人的冷汗,登时就从额头滚到下颌,四肢一阵冰凉。 别走啊,孤想着你们过来,定是奔着看戏来的,戏没看成,心里头不高兴了吧。 没事,孤这儿也有场好戏,正热火朝天的开锣呢,走,孤带诸位贵眷前去一睹风采!” 他将折扇一收,提起袍子便从人群中让开的路中走过,一行人浩浩荡荡,各怀鬼胎,待走到二楼最僻静的一隅,还没敲门,里头的声音便让人听的口干舌燥。 史夫人只听了两声,手脚便抖得不成样子,保养得当的脸上全无血色,她目光茫然地看着门,又下意识的瞄向容祀,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由心里咯噔一声。 胥策将门推开,房中立时涌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在场多数都是经事的女眷,闻到味,便知道里头人在做些什么。 遂都赶忙用帕子遮了口鼻,隔着那道落地宽屏,隐约瞧见床上纱帐半垂,人影波动。 每一次颠倒,都伴随着女子的叫声,似在哭泣,更像是承受不了的娇啼。 容祀拿折扇在掌心拍了拍,仰起下颌对着史夫人说道,“夫人,请吧。” 史夫人的眼睛瞪得硕大,仿佛要挤出眼眶,她身子晃了晃,双膝一软,幸好扶住了门框,好容易将腿抬了过去。 床上人颠了个,那纤细的影子居于上方,鬓发散乱,喘/息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听得这些贵眷个个羞红了老脸。 史夫人一咬牙,拦在屏风前头,“各位夫人,你们先回去吧。” 殿下,臣妇,臣妇有话跟殿下说。” 不急,孤有的是时间,别扰了夫人们看戏的兴致。”他铁了心不肯放过史莹,拖了把凳子撩起袍子坐下,“方才不都抢着要看程雍在作甚吗?没能遂了某些人的愿,孤甚是不安。 还好,唱戏的多得是,瞧瞧里头这两位,正是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呐!” 床被摇的吱呀作响,那两人浑不察觉,史夫人挪着千斤重的脚步,艰难地走到屏风后,却见史莹披散着头发,浑身不着一物。 史夫人心如刀绞,冷汗直流。 下面那人手中攥着的,正是史莹的素白小衣。 第85章 不过一夜间,京城便传开了。 太子妃在酒楼跟人私/通,被太子和诸位贵眷当场捉/奸,场面甚是惊爆,史家两位大人褪去官服,跪在东宫殿外谢罪,且自请圣上废黜太子妃。 铺子里来了几波人,几乎人人都在议论。 赵荣华从早听到晚,小杏在柜前,又是个爱搭讪的,见谁都打听几句,趁没人的时候赶紧跑到里间,一五一十转告给她。 这事出了后,表面看来是太子及皇家颜面受损,实则细细想来,史家才是栽了个大跟头。 怎么偏偏这般凑巧,史莹光天化日跟人厮混,能被当众抓包。若无人陷害筹谋,像史莹这样的高门贵女,身边小厮婢女不在少数,更何况她是准太子妃,下月便要迎进东宫,史家对她的护卫定然十分严苛。 史莹出事,那便是有人嫉恨史家,早就设计盘算好了。 这个猜疑,在说书先生那成了段子,改名换姓架了朝代,当做笑谈,引来不少读书人的围观,品评。 还有人猜,是东宫没瞧上史莹的长相,故而才会想方设法寻了借口,一来让史家主动示弱,二来也没有把柄落下,于情于理,史家都不会因为废黜太子妃而与皇权大动干戈。 姑娘,你说太子妃会不会想不开,寻短?”小杏跑到里间,掀开帘子,只露出个小脑袋。 她被退了婚,不对,她们史家主动退了婚,往后约莫没人敢再提亲,若是嫁不出去,她该怎么活,我听旁人说,她好像绝食数日了…” 我以前见过她,远远瞧的,她长得又白又圆,粉嘟嘟的跟个丸子似的,饿上几日兴许没事,只是,还有人说,史家谢门避客,史夫人推了邀帖,已经好几日不见人了,那她们史家该怎么办,难不成圣上会降罪下来,因为太子妃而连累了史家两位大人?…” 姑娘,姑娘,你在听我说话吗?” 小杏见她没甚反应,只低头剥花瓣,不禁又往前弹了弹身子,鼓着腮帮子满是好奇,“姑娘,你就一点都不想听?” 这事是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管是谁,听了这样的消息,怎会不起波澜,可赵荣华就是,她带着攀膊,将宽大的衣袖撸到肘间,露出两截白藕似的玉臂,香汗如雾,自她额间沁出,淡淡的一层,衬的肤色莹白似雪。 她将胳膊搭在膝上,抬眼冲小杏招了招手,“帮我递过来白术。” 姑娘,你快急死我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太子妃会不会寻死,若是她…” 小杏快要急哭了,因为诉求得不到解答,她变得有些焦躁,一掀帘子,径直走到里间,拖了个杌子挨着赵荣华落座。 不会,”赵荣华将白术碾碎,眉眼敛着水色,淡淡的扫向身旁小杏,“太子妃是娇生惯养起来的姑娘,出了事,史大人和史夫人定会用十二分的心力去照看,寸步不离,决计不会再出意外。 何况,即便太子妃终生不嫁,史家也有能力叫她生活富足,吃穿不愁,并非只有依靠夫家才能生存。”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赵荣华不打算告诉小杏。 皇家不会允许史莹寻死,他们会用自己对史莹的宽容,来更好的钳制史家两位大人。 不管是史家的人还是皇家的人,都会用尽全力护卫史莹,只要她活着,就是在彰显皇室天恩。 多么好的笼络手段,不费吹灰之力,比起苦口婆心的收服,捏着史家人的命脉,才更能高枕无忧。 在百姓眼里,史家合该对皇室忠勇不二。 史莹已经数日不进食了,哭的两只眼睛好像红肿的桃子,往日里甜润的唇干裂单薄,眼下青灰无神,连鼻翼两侧仿佛也跟扫了层锅灰上去,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 她倚着床栏,散着头发,一闭眼,脑中全是自己赤/身被压在那狗东西身下的场景。 只要一想到,她就恶心的想吐。 那人是何身份,怎么敢,怎么配碰自己,狗东西,她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小姐,姓秦的又来了!”婢女匆匆忙忙提着裙子从外面进来,喘着粗气惊慌地看着满屋子伺候的人,咽了咽口水,又道,“秦大人和秦夫人一同来的。”wáp.ā6ksw.com史莹冷冷睨了她一眼,那婢女赶忙低下头,再不敢看她。 一条狗,也配登她们史家的大门,以为占了自己的清白,便能厚颜无耻来探望,史莹咬着唇,双手狠狠绞着衣衫,“刺啦”一声,上好的纱裙被撕成两段,史莹咬牙切齿地啐道,“不见,让他们滚,滚滚!” 她胡乱一拨,桌上的茶盏汤羹悉数落地,瓷器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动后,几个得力的婢女立时躬下身去,顾不得汤汁的热度,收拾了碎瓷片,连桌子底下,床底下,也仔细认真的翻找过,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由两人送出去,四人留在房里继续伺候。 史莹动了动腿,腰间生疼,那日用了药,闹得很是热烈,饶是母亲上前劝阻,秦家那条狗还是不肯松手。 如疯了一样辱她。 她也是疯了,竟没一丝意识,由着那狗东西占尽了便宜。 史莹抬起脸来,哭了数日,早就哭不出泪了。 史夫人自窗牖外看见史莹的模样,心如刀绞,她送走了秦家三人,不敢耽搁,只想赶紧让女儿走出阴霾。 出了这种事,除了自认倒霉,她想不出还能如何应对。 旁人也就罢了,偏是太子在场。 还有一堆长舌妇,一传十,十传百,现下京城全是关于史莹的艳/闻,不堪入耳。 莹儿,娘撵走了他们,不怕,有娘在,谁也不能拿你怎样。”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5节 她握着史莹的手,拉到自己膝上,心疼的替她将头发理好,不过数日,那圆润的脸颊竟消瘦的如此厉害,隐隐能看见骨头似的。 杀了他们。” 史莹望着史夫人,又重复了一遍,“杀了秦元洲,杀了那个狗东西!” 莹儿,你怎么了,你别吓着娘,”史夫人摇了摇她,见她如魔怔一般,眼神冷静且很是阴晦,“莹儿,秦家…” 都怪你和爹,明知道秦家想要腆着脸攀附我们,却不跟他们划清干系,秦元洲那条狗才会有机会盯上我。都怪你和爹,如果你们早点斥退他们,如果你跟爹没有由着他们贴近,没有接受他们的贿赂,他怎么可能对我生出觊觎之心。 娘,都是你们的错。” 她一字一句,说的冷静狠毒,恨不能戳着史夫人的心窝子,有种痛快的报复感。 似乎史夫人疼了,难受了,她才会舒服,才会有一点点的怯意。 她闷了太久,被当成犯人一样看护,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同情她,却又因为身份的尊卑只敢在心里嘀咕,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同情自己。 史莹要被逼疯了。 最关心她的人,成了出气口,她说完,便痛快的笑了起来。 都怪你,是你们自作自受,害我丢了太子妃的身份,也害史家成为京城的笑柄…活该,我…” 啪!”的一声响,适应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那半张脸,指印子慢慢浮现出来,在那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扎眼。 我说过,不要招惹赵荣华,我说过,很多次了,莹儿,你若是听了母亲的话,在府里专心筹备入宫的事宜,又怎会惹来这样难堪的祸事? 你难受,可以哭,可以闹,你有没有想过你爹,你娘,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面不改色去面对外面的流言秽语?你可以躲在后宅,你爹,你兄长,他们要为了史家承受多大的重压,哪怕被人笑话也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上朝参政? 娘溺爱你,却不成想将你养成如此自私自利的性情!” 史夫人一口气说完,气的浑身颤抖。 史莹垂着眼皮,显然没有听进去。 此时此刻,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委屈。 哪怕是爹娘兄长,他们咬咬牙能撑过去,她呢,丢了清白,想死都是奢侈,活着还要受尽讥笑,凭什么?! 你自己在房间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去找你爹爹请罪!” 史夫人气的一摔门,大步往外走,她忘不了夫君如何忍辱负重跪在东宫殿前请罪,他是多门高高在上的人,一夕间却要因着女儿的事,被百官嘲笑,被太子钳制。 气归气,走到门口,她还是压低了嗓音,吩咐伺候的人昼夜轮休,务必看管好史莹的安危。 先前从程家被送回来的小厮,如今就在院里当差,原以为回来算得上风风光光,可才回来几日,史家便出了这些丑闻,往后的日子如何,怕是难以预料。 既不能跟皇室结成强有力的可信任同盟,那史家过于雄厚的势力,便成了悬在颈上的一把利剑。 听完消息的容祀,正在剥荔枝,满手的汁液,他剥开后,也不吃,只是放进灌满冰块的玉盘中,颗颗晶莹剔透,被冰块一衬,宛若在仙气之中,满满一盘,最后一颗,他特意放在了顶端,形状很是高/耸。 他眯起眼睛,就着温水净了手后,胥策便将玉盘小心翼翼置在箱匣中,还有食案上余下几道爽口小菜。 娶地窖里的青梅酒,仔细些,别弄坏了孤的心意。” 是。”胥策装完后,便跟胥临等在旁侧,却见容祀没有起身出发的意思,不由催了催,“殿下,今日天气热的厉害,恐盘中的冰块撑不了多久,那荔枝娇嫩,变了颜色味道也会坏的。” 撵车就在门外,若不然…” 秦元洲还在史家门口?” 冷不丁一句话,胥策应了声“是”,容祀又道,“秦元洲是家中嫡子,倒也委屈不了史莹,再弄些人安插在秦家,盯好秦史两家的动向。” 史家既然敢在程家安插眼线,必然怀了叵测之心,容祀顺藤摸瓜,竟查出不少高官望族都有史家的线人,为防打草惊蛇,他也只是叫人暗中盯着,更是时不时往他们身边插几个针进去,用来监视史家的一举一动。 史莹是被她娘养坏了,若非如此,程家那个小厮,又怎会暴露,若不是那小厮的暴露,他还真被史家父子的忠诚蒙在鼓里。 他们大费周章的筹谋,若说只是为了巩固自身势力,未免有些牵强。 他脑中一闪,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山上庙里,寻觅前朝小皇帝的事儿。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实则细细想来,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关联感,容祀捏着拇指,眉眼往两人身上一扫,冷声冷气道,“孤要再上一回山。” 胥策一愣,忙跟着追过去,“那这些东西,我送去给赵小姐?” 容祀一顿,转身嫌弃的嗤笑,“我去山上,自是要带着她的。” 第86章 容祀惯爱随心所欲,却苦了身边人,胥策鼓了几鼓,终是没敢问出疑虑。 他想当然的要带赵小姐上山,怎么就不问问,赵小姐会不会跟他上山,他凭甚如此笃定,作为程雍的未婚妻,赵小姐还能同从前那般,由着他为非作歹。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莫名其妙忘了赵荣华这个人,又突发奇想给她和程雍赐婚,待昭告天下后,又潜移默化被赵小姐吸引,宁可不顾君臣情谊,也要厚着脸皮纠缠,想要从程雍手中抢人妻子的行为,可真算得上一股清流了。 他是一日一个心思,没人能猜透。 除了他对赵荣华难以理解的执着。 帘子被挑开,容祀若有所思的看着胥策那张脸,嗤了声,“真丑,跟墙上挂着的丝瓜,又长又皱。” 胥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嘿嘿一笑,心虚的别开眼睛。 容祀瞧出他心里有事,也不放下帘子,反而两只胳膊搭在那儿,将下颌压上,随着撵车行走微微晃动,“孤心情好,你若是有事要求,兴许孤就能准了。” 胥策舔了舔唇,摇头,“回殿下,我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容祀拎了拎唇,笑道,“今日上山,一道帮你剃度,叫你做个真正无欲无求的佛门子。” 胥策两手一抱,义正言辞道,“属下这辈子只一件事,就是保护好殿下!” 帘子一松,容祀的桃花眼消失在帘下,声音透了出去。 那孤更要赏你了,临安城的周老板生意做到了京城,明日孤叫她给你跟胥临挑两个水灵的,等你知道了其中妙处,便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胡话…” 胥策老脸一红,跟胥临对视一眼,两人就熟成了果子。 可走着走着,胥策忽然回味过来,一把拽住胥临,用眼神示意了下,待撵车走出一段距离,他们落在队伍后面,确保容祀再听不见,胥策这才紧张地开口。 你听见殿下说了什么?” 胥临脸上又是一热,摸着后脑勺嘟囔,“我可不答应,周老板手底下的人,我消遣不了,我…” 咚!”胥策弹了个脑瓜崩,胥临捂着痛处低呼,“你这是作甚!” 打醒你这个满脑子黄料的糊涂蛋!” 我怎么满脑子黄料,明明是殿下说,要让周老板给我吗…等等,周老板?”胥临瞪大了眼睛,见胥策一副你才明白过来的样子,不禁一拍大腿,“殿下记起来临安的事儿,记起来周老板,还记起来其中妙处,他就是想起来自己跟赵小姐…那他…” 真笨!殿下都说的这样露/骨了,想是,想是已经想起来赵小姐跟他发生的事情。”那样的事儿,是羞于启齿,过于旖/旎的,胥策脸上热燥燥的,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剑鞘发出低微的鸣响。 那他是何时想起来的,为甚不点破?”胥临摸摸脑袋,神色茫然的看着远去的撵车,又看看胥策。 点破有甚用?木已成舟,何况卑劣手段咱们殿下也已经施展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跑到赵小姐面前,得意的说一声,我记起你来了,关于你的那些传言,是我下令传到程家二老耳朵里的,为的就是让你嫁不成程雍。 那咱们殿下才是疯了。” 那殿下是想?” 自然是像原先那样,先把人哄住了再说。” 怎么哄?” 胥策愤愤的瞪他一眼,一夹马肚,声音怨恨,“你问我,我问谁!” 除了容祀,他和胥临连同宓先生,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他怎么知道怎么哄。 想来,想来也是在床上哄了。 撵车在前面街口停了下来,容祀特意找了个人流熙攘的时候,堂而皇之进了赵荣华的铺子,一进门,便见打着瞌睡的小杏脑袋一歪,咣当扎到案上,抬头,脸上一喜,“公子,你等等,我去里间叫姑娘。” 容祀是很喜欢小杏的伶俐的,嘴甜,有眼力劲。 没过片刻,小杏耷拉着脑袋走出来,悻悻地说道,“公子,姑娘说她身子不爽利,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其实赵荣华身子好着呢,小杏早上还同她一起拿石臼碎了好些干花瓣,可不知为何,小杏刚说完他来了,赵荣华便毫不犹豫的拒绝见面,且煞有其事的捂着小腹,扯了薄衾躺到榻上。 待小杏一出里间,赵荣华又赶忙从内上了锁。 咔哒一声,仿佛在容祀胸口狠狠砸了一锤。 这是,在防着自己? 他眯起眼睛,甚至不悦地踱步到门前,低头,指肚压在门上,轻轻摩挲着下移,声音充满磁性,“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赵荣华抿着唇,索性连眼睛也闭上,心里默默念叨:赶紧走,赶紧走… 她是怕了他。 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容祀了,虽胆战心惊,却也过的很是怯意,没想到他就这么不禁念叨,越不盼望,越往眼前凑。 你前几日中毒,可是宓先生救了你,怎么一转头,就忘恩负义了呢?” 赵荣华心里暗道:宓先生是宓先生,你是你,宓先生救我,又不是你要他救我。 容祀将额头往门上一靠,好脾气地说道,“孤给你带了荔枝,都剥好了,冰镇着呢,你要是再不出来,受了热,可就不好吃了。” 小杏听得云里雾里,脑子中一直响着那声“孤”,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自称孤? 她瞪大了眼睛,暗暗猜想:若他是太子,那他为何对姑娘这般好?难不成是想娶了姑娘?对对对,若不然也不会废黜太子妃…可太子妃是因为被捉/奸在床,才会遭到废黜,那… 那他不娶姑娘,缘何要来招惹? 小杏心里不是滋味,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敢在心里不满意地嘀咕了几声,眼见着外面有侍卫带了箱匣进来,一打开,小杏的口水就流下来。 孤也不着急,你若是想睡,孤便在铺子里等你醒来,左右那撵车就停在街边,人来人往的,免不了都看过来,届时程家的人经过,少不得要来给孤问安… 孤是想要避嫌,又怕扰你休憩,哎,着实两难啊…” 他看了眼胥策,那人便将荔枝和其他小菜摆了出来,铺子外面早就戒严,哪有人敢上前。 可赵荣华不知内情,心里又气又急,偏又怕着了容祀的道儿,在那躺的横竖不是,尤其是他故意慢条斯理的说着“避嫌”,明明就是故意招摇,她坐起来,一下打开了门。 容祀冷不防往前一倒,两手抓着她的腰,嗅到了清甜的味道。 他趁机不收势,将半边脸凑到她颈边,触着那滑腻的皮肤,有些拔不出来。 昨夜他便恢复了神志,想起连月来自己干的糊涂事,他又恼又恨,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走一步,是一步。 明明失忆前,他跟赵荣华的关系都破冰了,睡觉那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怎么就突然犯病了呢?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6节 这病来的也太突然,太不识抬举了。 非但止了两人关系,还让他亲手将人送到程雍手心。 他那个迂腐的性子,想要抢回来,倒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 头疼,容祀真是头疼。 赵荣华想摆脱他的桎梏,又因那人手掌的力度动弹不得,被强行按在胸口嗅了好一阵子,就像饿狼觅食一般,嗅的她浑不自在,这才腰上一轻,小手被他牵起,十指相扣,一路领着来到桌前。 小杏咽了咽口水,巴巴看着那一桌的珍馐美馔,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尝尝。” 容祀捏起一粒荔枝,举到她唇边,很是温柔纯良的笑着,好似天底下顶顶善良的人儿,没有半分坏心思,“孤亲手剥的,指甲疼。”wáp.ā6ksw.com说罢,他伸手,给赵荣华看他因为剥荔枝而发红的指甲沿。 赵荣华后脊浮起战/栗,生出一股无端的寒意。 殿下,我不配。” 赵荣华拒绝,小杏高兴地又咽了咽口水,心道:如果姑娘不吃,太子殿下也不会再吃的,到时候剩了这一盘这一桌的珍馐,大约都要落到自己肚子里了。 这么想着他,她心里很是高兴。 我是程雍未过门的妻子,需得时时与外男保持距离,请殿下见谅。”他们两人一人一端,坐的并不近。 尤其是她故意端正的身子,整个人显得纤弱柔软,堪堪往他的对面倾斜。 容祀心知肚明,面上不显山露水:人都是我的了,睡都睡过了,还外男!还想着程雍,程雍到底哪里好!他哪里都不如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地就想起那两个泥人,亏他自恃聪明,怎的没失忆的时候,就能眼瞎到把泥人认成自己,还摆在床头共枕了许多日子。 失忆后,虽忘了赵荣华,眼睛却清亮很多,一下就看出那泥人是程雍,这事不能再提,下面子。 跟程雍定了婚期?” 程雍与他说过,可容祀偏要再亲口问问赵荣华,那俩泥人,可真是又碍眼,又膈应,他得寻个机会给他们毁了泥人。 还真当定情信物了。 呵呵。 容祀瞧见赵荣华眼中的烦躁,却故意置之不理,捏着她的下颌一用力,趁机将荔枝塞了进去。 入口就是冰凉,甘甜,赵荣华又不好直接吐出来,冷着脸吃完,要吐核的时候,容祀忽然伸了过去,她没来得及反应,荔枝核掉到容祀手心,那人嘻嘻笑道,“好吃么?” 不好吃。” 赵荣华怕他得寸进尺,违心的拒绝承认荔枝的甜美。 哦,”容祀果真脸上一淡,旋即他又兴致满满的捡了一颗出来,“再尝尝这颗,最好看的,水润剔透,跟你似的…” 殿下,你到底有何事,若无事,便请速速离开,店小不敢容贵客,还望你担待些。” 这是孤亲手剥的…” 容祀似没听到她的话,默默捏着荔枝,含在齿间,咬出清润的汁液,多甜。 撒谎! 孤要去山上,你也一同过去。” 我不去!” 赵荣华想都没去,径直拒绝。 容祀拧着眉心,真想一口咬在那殷红的唇瓣,给她咬出印子,可他只是想想,哪里敢真动她,如今的自己,还是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高尚失忆太子。 是个虽满脑子春/梦,却只敢梦梦而已的正派人物。 自是不能跟从前一样,想亲她就亲她,想咬她就咬她,想同她睡便同她睡。 这滋味,可真是难受。 容祀想:都怪那个窝囊废,都怪容忌那个胡乱出来窜窜的废物! 把他脑子用糊涂了! 赵荣华见他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只以为他在蕴积怒气,却不知道容祀心里想的是何懊恼,她虽害怕,却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抗。 容祀捏了捏额头,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好脾气,腆着脸劝道,“你不是常去那山上谈生意吗,孤路不熟,你若是肯帮忙领路,孤会好好谢你…” 我也不熟…” 容祀吃了气,笑的更是狰狞。 就桃园对面的庙,没几步就能走到,你既是常去桃园,定然对路不会陌生,你放心,孤决计不会碰你…” 容祀说的话但凡算数,赵荣华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他往往说完就忘,就不认,就去故意探底,方才还抱了自己,哪里有一点分寸。 我不去,殿下请回吧。” 容祀一拍桌子,赵荣华一愣,抬眼定定的瞪着他。 旁边的小杏也跟着紧张起来,两只眼睛一面看看桌上的珍馐,一面看看剑拔弩张的两人,空气里皆是冷漠安静。 直到容祀冷嗤一声,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本性,“不去也得去!” 说罢,他微微屈膝,一把搂住赵荣华的腰,直起身子将她扛到肩膀,大阔步地走出门去。 赵荣华两手去抓他脸,容祀耳朵被她指甲挠了一下,痛的低呼出声,没好气道,“你再动,再动我就打你!” 赵荣华根本听不进去,一把攥住他的头发,誓要同归于尽似的,狠狠就拔,容祀被她抓的后脑勺突突的跳,当即不管不顾,举起手来,朝着她的后/臀,狠狠拍了一下。 只一下,赵荣华就忽然冷静下来。 容祀又轻轻拍了一下,道,“这才乖。” 他扛着赵荣华,弯腰上了车,侍卫打开帘子,他又低了低身子,两人进去后,帘子落下,车内的熏香淡淡的,慢慢将心思平复下来。 他抱着那人,有些得意,又有些故作正经,“还闹不闹?” 那人没出声,容祀不由一惊,连忙把人放下来,揽到自己膝上。 这一瞧不打紧,雪肤花貌的娇美人泪眼婆娑,绷紧的小脸满是怒火满是羞愤,她一眨不眨,正像要吃人的小兽般,死死瞪着自己。 第87章 容祀意气用事,人来人往的闹市,他堂而皇之将赵荣华抗在肩上,两人又都是极其出挑的长相,自然招来路人的好奇打量,当马车咕噜前行,车帘一荡,透过容祀挺拔的肩膀,赵荣华不期然看见夹道议论的百姓。 她攥着拳,咬着牙,一双清水眸子蓄了满腔怒火。 容祀心虚却不后悔,咳了声,又捡起一块芙蓉糕,一手捏着袖子,一手往上举了举,“这玩意儿甜且不腻,孤也爱吃,你尝尝。” 赵荣华合上眼,水眸眼尾冒出两颗水珠,顿了一顿,随即沿着腮颊滚了下来。 容祀的手没收回,眼睛却落到她被攀膊束起的袖子,光滑细腻的小臂露到肘间,又白又软,攀膊勒住了上臂和肩颈,将那压出浅粉的痕迹,鬓发柔媚,被香汗浸润了,更有种令人遐想的朦胧暧/昧。 他往上挑了挑眉,如愿瞧见她领口下的小片皮肤,当真许久不曾碰过了。 哭什么,孤又没碰你。” 他自己吃了芙蓉糕,端着身子尤显金贵。 赵荣华不理他,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拭泪。 别以为你哭几声,孤就会心软,孤说要带你上山,便别指望半路折返。” 容祀余光偷偷扫她一眼,那双眸子泛了红,连鼻尖也跟着红了,冰肌雪白,似顶着半开的骨朵,挺起的锁骨衬着颈项更加纤细,春衫薄软,贴着皮肤随风轻簌。 别哭了,哭的孤头疼欲裂。” 他作势去捏眉心,眼珠透过指缝,瞧着赵荣华丝毫不理会他的话,在那照旧我行我素,不仅如此,仿佛态势更盛,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孤拿你没法子?”他说完,褪去鞋袜,将长腿往对面一伸,拱了拱,钻进赵荣华春裙下面。 赵荣华的脸腾的一红,像被蛇咬到一般,立时站了起来。 她弓着腰,愤愤地瞪着那人,容祀咧唇笑笑,目光落到自己的脚面上,拇指胡乱勾了勾,“坐啊。” 赵荣华本就打了主意,要哭到他心烦意乱,哭到他厌恶不止,哭到他将自己丢下车去。 她在那想尽了自小到大的伤心事,眼泪刚刚有了起色,他却没有如预料一般,反而更为无耻地用脚趾夹她。 骨子里就有捉弄人的天性。 容祀又用眼示意了她旁边的位子,眉眼中带着得意,“你是想让孤抱着?” 赵荣华倒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也不跟他对峙,只是诚恳地问,“殿下,你不觉得自己愧对程雍,愧对程家?” 容祀鼻底轻嗤,两手一抱,压在胸口,“不觉得。” 孤是太子,不日后便是天子,孤想要什么,那是孤的权力。” 权力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你是想告诉孤,总有一日,孤会被人弄死,抢了权力?” 赵荣华心头猛地一跳,状若无意地否认,“皇权至高无上,殿下勤政爱民,天下喜乐,怎会有人想不开想来夺权? 乱世才会纷争,如今的天下,比起前朝不知好了多少,百姓生活安稳,经济复苏迅猛,哪有人会想不开挑起战火,让生灵涂炭?” 总有些不知死活的。” 容祀往后一靠,眼睛盯着赵荣华的眸,若有所思的说道,“孤今日上山,说来也巧,为的便是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赵荣华又是一惊,忙不管不顾坐下去,警惕而又紧张。 容祀见状,不由眯起眼睛,又理所当然将脚钻进春裙中,拇指使坏地勾着她的衣裙,“别怕,有孤在,会护着你的。” 山上有乱臣?” 难以置信,她去了多次,山上绿柳成荫,桃树成林,郁郁葱葱渺无人烟,哪里会有乱臣贼子? 若是有,她怎么从未遇到过。 她一时间分不清容祀是在诓她故意吓她,还是确有其事。 有,所以你得跟紧了孤,寸步不离。” 我怕死,不想去。”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7节 赵荣华是想下车,容祀轻飘飘往车外一扫,“跳下去就摔成泥了。” 话音刚落,马车猛然提速,赵荣华没坐稳,往后一倒,容祀抬脚扶住她腰,将她勾上塌来,免了磕碰。 你以为程雍娶得了你?!” 马车盘上山后,便慢慢减了速度,颠颠晃晃好容易转到上坡,几人下车下马,踱步上行。 赵荣华走在前面,冷不防被容祀一拽,扯着手拉进怀里,“他很快就会退婚的。” 说罢,将人一放,负手在后,心情甚好地哼着曲儿,一面走,一面观察地势。 只他们两人上山,胥策与胥临将人送到山顶后,便原路返回。 树影婆娑,点点光辉落在脸上,赵荣华跟在他身后,许是因为听了他的话,这回上山,总觉得哪里不同了。 说不上来的阴森。 庙里有人上过香火,容祀近前看了香灰,又从角落的和尚那,奉上香油钱,取了三炷香,很是虔诚地地念叨一番后,把香插进炉鼎。 不想知道孤在佛前求得什么?” 两人一路无语,走到膳堂处,有两个小僧弥朝着他们低头走过,院中有棵高耸的银杏树,枝叶繁茂,承载了院子一半的阴凉。ζΘν荳看書“不想。” 赵荣华见他没有下山的意思,反倒将心思花在这荒芜的庙宇,不禁生了疑心,“殿下是怀疑乱臣藏在庙里?” 何以见得?” 容祀没有直说,与她相携站立,故意将脚步也放缓些,给她遮了日光的投射。 若非如此,殿下何故在庙里兜兜转转,且眼睛一直四下逡巡,仿佛在寻觅什么东西。” 那你可是想多了,”容祀不怀好意的笑笑,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她,出了汗的小脸挂着一丝红润,眉眼更为生动,他伸手,想去触碰她的发丝,赵荣华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掌。 容祀也不恼,只是弯下腰来,将脸凑过去,“孤只是在看厢房,夜里安歇总要寻一间幽静无人,宽敞闲适的,若是弄出什么响动,叫人听见总是不好。 孤身强体健,正直壮年,有些时候做那事无所顾忌,不加克制,若是把床弄断,叫那些小僧弥听见了…” 你可真是无耻!” 赵荣华拂袖而去,听得满是燥热。 容祀得逞,跟过去不依不饶的装傻,“孤怎就无耻了。” 孤最近在练身子,每夜都要舞刀弄枪…” 赵荣华才反应过来,被他戏弄了,当即又是一怒,扭头没好气道,“殿下大可不必将这种小事与我说。” 容祀暗嗤:真是没心没肺,这怎会是小事,这是事关她往后幸福的大事,他练得好些,她才能体会个中其妙。 没见识。 这间极好,堂中清明,床榻不宽不窄…”睡一人足矣,两人狭窄,恰巧可以抱在怀里,省却不少口舌。 容祀大手一拍,便定下了西院厢房。 傍晚用过素斋,容祀便拖了张藤椅躺在西院,瞧着日头没过屋檐,阵阵凉风沿着花墙吹进,他把薄衾往腰间扯了扯,将看过的书索性搭在脸上,遮住了光亮后,兀自小憩起来。 堂中的人还在那拄着胳膊生气,此处虽偏,景致却好,尤其是夏日纳凉,很是舒爽。 赵荣华见他真睡着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怀疑他说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 若真是有逆贼,他又怎会屏退了胥策胥临? 荒山野岭,这破庙早就不是前朝时的盛况,他特意跑来此处,心里到底打的是何主意? 她摩挲着手指,只觉又烦又闷。 说不清心里是怎样想的。 容祀长得俊美,虽用书本遮了大半张脸,可露出的眉眼及轮廓很是清隽,赵荣华居高临下看了半晌,正要离开,忽听书本下发出一声笑。 她被吓了一跳,攥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绞,便见那人抬手将书本往下一拉,露出两只狡黠幽深的眼睛。 沉迷于孤的美/色,竟看得如此痴迷?” 容祀眨了眨眼,压着书的手顺势扯了扯她的衣角,如孩子一般,带着几分得意地讥笑。 这样是不是看的更加清楚明白?” 宓乌说过,当年德阳郡主是北襄王的掌上明珠,是城中第一美人,否则当时的汝安侯,也就是现在的安帝容靖也不会屡次登门,流连忘返。 他的长相,据宓乌讲,承继了德阳郡主的美貌,风流之许更添英武之气。 换句话说,宓乌认为,他容祀是百年难遇的美男子。 他瞧着上头的人小脸皱起,眸眼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鄙薄,不禁伸出手去,一把环住她的腿,搂的赵荣华一个踉跄,忙抓着他的头发站定。 站定后,又升起焦虑,手指移开,虚虚扶着他的肩膀,道,“佛门净地,殿下你松松手。” 容祀耍赖,将脸往她裙角上一蹭,“那你回答孤一个问题。” 好,你先松开。” 赵荣华怕被经过的小僧弥发现,赶忙应下,那厮却不松手,仰起脸来,俊美的面上满是疑惑。 孤,到底哪里不如程雍?” 赵荣华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遂定了定心神,正色危言,“程雍自然哪都不如殿下…” 是么?” 容祀抓着她的裙裾,有些不满她的敷衍。 既然如此,为甚你选程雍,不选孤?” 我跟程雍的婚事,是殿下一手促成,何来选与不选。” 是了,当初还真是他脑子不清醒,念着程雍一片苦心,便在傅裴两家的婚宴上,给这两人指了婚。 荒谬! 可他糊涂,难道她不清楚,不清楚自己早就是他容祀的人了么? 容祀心里暗暗哼唧了声,面上却是一如往常,冷着眸眼又问,“孤若是要你再选一回呢,你选谁?” 我选程雍。” 赵荣华想都没想,径直答了他。 容祀的手松开,赵荣华往后退了两步,微微福身道,“望殿下能成全我与程雍,再不要叫人乱传是非,奴婢与程雍会感念殿下一辈子恩情,必将腾出一间佛堂,日日供香,为殿下祝祷…” 想的美。” 容祀合上书,不再看她。 你怎知是孤叫人传的流言?” 能让程大人和程夫人不去追究追查的,除了殿下,不会再有旁人。” 倒是机灵。” 不如殿下诡辩。” 呵,胆子也大了。”容祀抬眸,看见她殷红的唇,咄咄逼人的厉害,不禁侧过身来,以手撑着脸颊,拽住被风吹来的她的衣带。 你嫁到程家,他们会一直记着你跟孤的流言,你会一辈子过的不舒坦,不安稳…” 那是我的命,不劳殿下挂心。” 赵荣华油盐不进,对他徐徐缓缓的诱/引丝毫不松懈,不动心。 容祀哼了声,又道,“孤怎会不挂心,孤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过来摸摸,听听他是不是跳的厉害。” 他将衣带一拽,赵荣华便被她拽到身边,一把按进怀里。 强壮有力的心跳声,饶是隔着层层衫子,犹能听得清楚真切,赵荣华被他用手掌按住了脸颊,想往上起,听见他略有惆怅的感慨。 孤给你个选择,一来让程家退婚,二来你主动跟程雍解除婚约。” 我不选。” 由不得你。” 为什么我不能嫁给程雍?!难道就因为我卑微,低贱,门不当户不对,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吗?! 你凭什么左右我的婚事,我要嫁给谁,谁会愿意娶我,那是我自己的事,好与不好,成与不成,也是我的命数,不管往后如何,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去认…” 你凭什么以为,程雍的婚事,孤做不了主?” 容祀见她气急败坏的动怒,脸上也染上一层寒霜,说话自是带了肃杀之气。 赵荣华被激的小脸一红,眸中沁出水雾,她瞪着眼睛,不甘示弱与之对峙。 容祀想去握她的手,她却猛地甩开,因为太过用力,整个人后退着倒在地上。 咚的一声,她痛苦的蹙了下眉,却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爬起来。 你就是见不得我过的好…” 她慢慢吐出几个字,泪珠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不住的掉落。 就像打在容祀脸上,他胸口一疼,恨不能拿起那人的手,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至少叫她知道,自己能感受到疼。 孤是见不得你嫁给旁人。” 你都是孤的人了,都跟孤睡过了,难道孤会由着你去伺候程雍,去在他身下承/欢?” 容祀说完,忽然脸一热,下意识的咳了声,说漏嘴了。 果然,赵荣华像看骗子一样,看了他半晌,最终愤愤一跺脚,“你早就记起来了,是不是!” 孤,孤也是才想起来没几日…” 别那么看着孤,孤又没做错事。”容祀嘴硬,将书又盖住了眼睛,听见面前那人剧烈的呼吸声,心里是又紧张又忐忑,若不是碍着颜面,他真想把她抱进屋去,好生耳鬓厮磨一番。 他可是空置了太久,惦记的厉害。 你去哪?” 容祀见她转头就走,忙从藤椅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寺庙里刚做了场法事,几个小僧弥正清理庭院,两人经过正殿的时候,仿佛还闻到一丝异样的味道。 赵荣华虽往前走,却在心里回味方才的味道,不提防,一脚踏空,从阶上崴了下,眼看就要滚到廊下,容祀眼疾手快,拦腰将她一把提起,拎起来按到栏杆上。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8节 后脊出了身凉汗。 赵荣华也是后怕,抬脸见他阴恻恻的一张脸,便也没说出谢谢。 方才你还没回答孤,你是自己去跟程雍解除婚约,还是让他们程家…” 然后呢,我回到你置办的那方小院,与世无争地在那等你临幸?你来,我甘之如饴,你不来,我从容淡定吗?” 你也可以去宫里,离着近,咱们睡觉也方便…” 你把我当什么?!” 赵荣华一踢脚,正好踹到他腿骨上。 容祀的脾气本就不好,被她一踹,当即低下身去,朝着她的唇瓣狠狠咬了一口。 赵荣华横起胳膊,将要去擦唇上的印子,却被容祀捉了胳膊,俯下身又是一通乱肯,随即握着她的手臂,嚣张挑衅地挑了挑眉。 真甜。” 不要脸!”赵荣华气的又是一脚,容祀有了防备,往旁边一闪,擒着她的胳膊反剪到身后,随即坐在她身旁。 孤对你这么好,还不知足,果真就是宠坏了。”容祀心下微动,瞧着她领口内的起伏,不禁生了遐想之意。 浑身慢慢热燥起来。 他吁了口气,复又看去,那皮肤似雪,莹润而有光泽,正欲解开那领子一探究竟之时,身旁人忽然低声正色。 我要做太子妃。” 容祀一愣,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那双从容笃定的眼神。 第88章 廊下阴凉,对面的女子小脸沁出薄汗,浅浅淡淡的樱粉,那双眸眼又媚又娇,直直地望着他,薄唇微启,“我要做太子妃。” 容祀似笑了下,鼻间嗅到恬淡的香气,是她身上特有的清甜。 怎么,办不到,那便…”赵荣华仰着小脸,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伸脚踹了他腿骨一下,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 容祀俯身,幽眸逼近,“谁说孤办不到?” 赵荣华被他逼得往后仰去,面不改色的讥嘲,“殿下休要用几句诳语诓我,哄占了便宜去,回头就变了脸色。” 诓你作甚,若你真喜欢做太子妃,回去孤就吩咐礼部,一应流程规整完善,必叫你挑不出丝毫错来。 可好?” 他低头就要亲吻红唇,赵荣华却连忙避开,只让他落在了鬓发上。 那便等殿下办到之后,再来索要好处。” 好处? 容祀嗤笑出声,端端正正看着她嫣粉的小脸,不禁蹭了蹭腮颊,“孤又不是什么好人,哪里会遵守俗约,孤想要,你就得给,一刻也等不得。” 说罢,他松了手,两掌握住她的细腰,轻而易举将她抱起,托到扶栏上,坚/实/精/瘦的身躯贴近,一手扶着后脊,一手箍住她的后脑勺,微微往上一挑,低头稳住那湿润的红唇。 容祀只觉得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挠着,压抑许久的克制陡然间悉数迸发出来。 他亲的热烈,如同要将那人揉化似的,几下撩/拨,她在他的掌心已然变得丰/腴娇柔,甘甜的气味混着一股生涩,紊乱的呼吸喷在他的面上,香气宜人。 两人贴的很近,不断地摩挲,如一团烈火,瞬间燃起,蒸腾出无限热气。 他精劲十足,前胸手臂皆是坚/硬的肌肉,掌心也因握剑隐隐有层薄茧,拂过她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直到掌中人禁不住的抖了几下,容祀才依依不舍挪开了唇。 见那小脸愈发红润诱人,便不管不顾,将她打横抱起,折返回厢房院中,一脚踢开了房门,进屋后,又用脚尖将门掩上。 抱着她,压到榻上。 吱呀一声,那陈年旧塌发出苍老的呻/吟,在这样僻静的屋子里,显得尤其暧/昧。 容祀抚着她的脸,喷出的热气燥的赵荣华合上眼睛。 给孤看看…” 他声音暗哑,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赵荣华的手被举在脑袋两侧,唇色更浓,“滚下去。” 容祀冷嗤,不仅不滚,还将身子一沉,压得她闷哼一声,气愤地攥紧了拳头。 你好像长了些…”他的手停在耸处,嘶了声,抬眸看向绯红的脸颊,笑着揉了揉,“跟孤的手掌很是和谐。” 孤就看看,你脾气着实有点坏了,惯得,孤把你惯坏了不是…” 他起身,赵荣华方要跟着爬起来,却被他一掌推倒,旋即脱了她的鞋袜,撩起裙裾,手掌慢慢将裤管卷了起来,露出一双白腻纤细的小腿。 果然,小腿前面有一道红中泛紫的淤痕,因为皮肤的白嫩,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赵荣华诧异地撑着双臂坐起来,看着容祀小心翼翼握着自己的小腿,又凑上唇,吹了吹,就像小虫爬过,痒痒的。 她往后收腿,容祀抬头,“娇气。” 他取了一个瓷瓶,抠出药膏,涂在那处,又慢慢搓开,低垂的眉眼俊美无俦,整个人似笼在光晖之中。 赵荣华忙倒吸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都是假象,假象。 腿上一松,那人探身往前,右手食指和中指弯起来,拧了拧她鼓鼓的腮颊,随即在她身侧仰躺下去。 一伸手,圈住她的腰,扣在怀里。 你别动!”赵荣华怕他兽/性大发,忙往内侧挪了挪,然这床榻委实窄小,任凭她如何蜷缩,都能挨着容祀的身体。 这个时令的衣裳,薄的不像话,贴在一起,宛若不着寸缕。 你这是难为孤。”容祀声音沉的厉害,眼睛越来越暗,目光慢慢移到她的颈项,瞧着那里的血管轻跳,喉间便忍不住的干渴。 我要做太子妃,你能做到,才准碰我。” 孤允了。” 容祀不以为意,伸手就要剥她的衣裳,反被赵荣华“啪”的一下拍到手背。 他眉心一紧。 赵荣华知他隐忍着怒气,也不敢过于造次,只轻柔地又来了一句,“殿下喜欢我…” 容祀暗道:真是明知故问,不喜欢还能费尽心思想跟她睡。 然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拎着唇,慢悠悠道:“怎的,不信孤对你的一腔热血…” 赵荣华自是不信,非但不信,而且更深知他只是觊觎自己的身体。 除去此间好处,她也没什么与容祀相契合的。 信,既然殿下喜欢我,便需得尊重我。” 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容祀也跟着认真起来,他点了点头,侧撑着身子勾起她的青丝,卷在指间漫不经心道,“你说说,叫孤怎么个尊重法。” 其一,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亲我…” 不行。” 没等她说完,容祀悠悠堵了话,一脸的理所当然,他目光一扫,见赵荣华满是愤懑,不禁调侃,“除去这一条,你继续说。” 其二,在封我我太子妃前,不许跟我…跟我一起睡,不许动我…” 不行。” 容祀觉得她有些恃宠生娇,不知分寸了。 他都答应了封她为太子妃,在那之前,礼部那些迂腐的老东西,少不得要重新折腾一番,待真正行礼,必然要耽搁数月,若要他数月不去碰他,他还真算不得男人。 尤其是尝过了滋味,人又在眼前时常晃悠,哪里能克制的住。 其三,为全程家名声,需得对外声称,赵荣华遇意外亡故,那么我跟程雍的婚事自然也就无疾而终。” 你想的极是。” 容祀摩挲着她的下颌,圆润而又小巧,握在掌心,很是熨帖。 那之后孤会赐你新的名字,孤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你们赵家那个老东西,给你取的是何名字,荣华荣华,生怕别人不知她安得什么心思。” 往后我便叫赵淳,不必劳烦殿下忧心。” 淳淳,淳淳,既是爹娘给的名字,便是难听,孤也不好插手。” 容祀叹了口气,觉得眼前好像一道厉光扫过,带着杀意似的,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孤都依你了,那你是不是要犒劳一下孤的大度?” 说着,他起身就想拨开她的领子,忽然腰上一疼。薆荳看書却是赵荣华屈膝将他狠狠一顶。 钻心窝的疼。 他咬着牙,慢慢躬下身去,低低骂了声。 含糊不清,赵荣华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我说过,在我成为太子妃之前,不!要!动!我!” 她很是利落的爬起来,从他身上翻过去后,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 她虚空地弹了下指甲,容祀忽地想起上回被她算计的情形,当真是一口闷火呕了上来,恨不能立时抓过她来,扯了衣裳叫她看看什么王者之怒! 夜深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香料,熏得他没有一丝兴致。 容祀翘着右腿搭在膝上,两手压在脑后,眼巴巴看着那人支着胳膊在窗牖前的小案上,脑袋一磕一磕的昏睡。 为了提防自己,她右手始终攥着香囊,用心很是良苦。 屋外传来几声虫鸣,容祀渐渐摒了呼吸。 他耳力极好,远处有僧人走过,脚步声清晰可辨,三五个人,行色匆匆,似朝着厢房来的,他摸向腰间佩剑,慢慢挑起床尾帘帐。 … 程雍陷入了梦境,他时而清醒,时而沉沦,清醒的时候又恨自己缘何清醒,沉沦的时候巴不得自己再不醒来。 湖心亭中,开满了素的粉的荷花,无边无际的莲叶沿着湖水漫开,层层涟漪随风摇曳。 她坐在桌边,身体后倾,双臂向后支着栏杆,杏眼迷蒙间,身上的曲线愈发柔美纤软,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手背,一点点的交叉缠卧,带着幽香的身体,与自己愈来愈近,醺醺酒意如同催热的药,激的他不受克制地拥住了那人。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9节 雍郎…”娇吟入耳,酥骨一般。 唇齿相依,甜且温软,他合着眼,掌心烫的好似要烧灼了一般,又怕弄疼了她,那吻绵绵密密,却又极尽耐心。 吮着唇瓣,只在外面流连,不敢再入造次。 雍郎…”又是一声低唤,似带着委屈一般,叫他心头一颤,舌尖尝到了味道,哪肯罢休,只将那殷红的唇亲的胭脂晕开,只将那小脸热的绯红似火,他回应着,急迫地叫她。 华妹妹,华妹妹…” 那人轻轻推开了他的胸膛,潋滟的眉眼染了雾气,水濛濛的甚是好看。 他缓缓往后一退,手却箍着她的香肩,低头,望见她光洁的面庞,精致的五官,一双剪水瞳美的像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他拂了拂她的碎发,暗哑着嗓音:“华妹妹,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妄想你太久,太久了…” 柔荑抚过他的手背,引他来到皙白柔嫩的颈项。 水眸一抬,盈盈弱弱,“雍郎,你来看看我的心。” 指肚仿佛炙烤一般热,程雍喉咙滑了滑,再也无法抑制,一下将她抱起来。 那人的双臂紧紧攀上他的脖颈,唇上热气喷在耳边,如小鱼一般,“雍郎,我要…” 两人分不清是谁想主动吻了谁的唇,只是借着浓浓酒意,那甘甜一点点地渡到他嘴中,程雍觉得自己要被烧死了,浑身又热又黏。 脑中嗡的炸开什么东西。 两具躯体,因为相挨极近,隔着薄薄的衣裳,他作为君子的最后一丝隐忍悉数殆尽。 垂下头,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清香在怀,他恨不能至死不醒。 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隆隆,接着便是一道惨白的闪电,“咚”的一声巨响,犹如在头顶炸开了一片雷火。 程雍从梦中惊醒,只觉身下一湿,风一吹,周身都是冷飕飕的凉寒。 窗牖被风吹得四下摇摆,外面的小厮手忙脚乱过去关窗,几盆花似被吹倒,噼啪的响声伴随着雨点的急速,接踵而至。 他平躺在原处,一动不动。 梦中人的娇呼犹在耳畔,真实的不似梦境。 许久,他起身叫了热水,小厮过去整理床榻的时候,没多言语,只是扭头抱着那一堆衣裳床褥出了门去。 程夫人睡眠极浅,看见小厮从程雍房中出来,便将他唤了过去,只一眼,她就明白了何事。 风雨渐大,程夫人抱着胳膊站在廊下,忽然身上一暖,回头,却是夫君将外衣给她披上,她将头靠在程大人怀里,声音叹息,“雍郎认了真,这事儿没回旋的余地了。” 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太子看中的人,哎…”程大人想起容祀话里有话的暗示,亦跟着眉头紧锁起来。 可太子为何要给雍郎赐婚呢?若是他的人,他凭甚又来撩/拨雍郎,惹得他平白生了妄念,动了心思,这孩子,我瞧着是要伤心的。” 早些给他相看吧,时间会抹平一切。”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苏州老家来人,他们特意带了孙女过来,与雍郎年纪相仿,我觉得,可以让两人见见。” 夫人说的极是。” 小厮从柜中取了干净的中衣,挂在衣架上后,又去铺床,方要去碰床头的匣子,程雍忽然从浴桶里出来,抓起衣裳胡乱披上,径直上前,“别动。” 小厮连忙躬了躬身,带人撤去了热水,将门反掩上来。 程雍擦干了手,这才打开匣子,匣子里的小人恬淡的笑着,乌黑的发间簪着珠钗,好看的眉眼生动妩媚,他唇角一翘,伸手抚了抚那头顶。 书案前的灯重新燃上,程雍对着窗外看了半晌,提笔写道,“北地诸侯众多,民心不齐,若要长治久安,朝廷需得派朝臣前去治理安抚…臣愿自请北上…” …… 暴雨突至,厢房的门窗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容祀记不清关了第几次门,方一坐下,呱嗒一声,破旧的木门猛地被风拍开,撞到墙上,赵荣华要上前,却被容祀一把拽向身后,“三两斤的肉沉,仔细被风吹走了。” 他身上全湿,索性也不去换衣,将门锁上后,赵荣华费力的把近前的桌子推了过去,两人一起将桌子挡在门后,那门这才消停些。 房内昏暗,火烛浸了水,点不着。 过来啊,在那站着作甚。” 容祀一面脱衣裳,一面冲她喊,他上衣下衣全透了,黏糊糊地贴着皮肤,很不舒服,解到腰带,赵荣华小脸一红,避着他走到床尾,眼疾手快的扯过薄衾,裹住自己坐好。 一抬头,容祀赤着上身来到她面前。 第89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甘示弱的对峙了半晌。 终是赵荣华败下阵来,没眼盯着他那身子再看下去,她往被衾里缩了缩脑袋,只露出两只眼睛,嘟囔道,“你去床头坐。” 容祀脱了下裤,利索的伸手拽开薄衾,在赵荣华惊慌失措下,钻进去,随即探过她的肩膀,将被衾重新合拢攥紧。 两具身子紧紧偎着,他本就没有穿衣,赤着上身,肌肉坚硬,很快便将被中的人烤的焦热。 你可真软。”容祀扭过头,冲着她咧嘴一笑,昏暗的光线里,那牙齿好似格外白净。 胳膊摩挲着她的肩膀,慢慢滑下,穿过腋窝来到前面,大掌一扣,将人往身边带了带,暗香入怀,两人的身子都热燥燥的,带了雨气,好像方从蒸笼里出来,又像是在浴汤中,到处都是诱人的香雾,容祀的心神,瞬间漾开。 低头,下颌拱在她颈项,蹭了蹭,“你淋雨了?” 带着鼻音,浓浓的暗哑味。 赵荣华心烦,裹着被子想往旁边挪,不妨被角早已被容祀压住,一动,倒把衣衫挣了下来,整个香肩露在外面,直直扯到肘腕。 容祀的眼睛,兀的瞪大,落在那绣着嫣粉芍药的小衣上。 此时,他可真是恼恨没有火烛,看不真切,可又是因为这种朦朦胧胧的距离感,身边的人仿佛与往日不同了些。 他正欲伸手,忽然脚背猛地一疼,却是赵荣华一脚踩了上来,用了十足的狠劲,他弓腰的空隙,那人已经抢了薄衾,独自爬上床去,将帘子往下一放,瓮声瓮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册立之前,不准碰我!” 说罢,她把自己跟卷花卷一样,卷了个长筒,蚯蚓似的挪到里面,再也撑不住困意,伴着雨声,渐渐入了梦境。 一阵风恰到好处吹来,透过破败的窗牖,激的容祀起了冷战。 他摸索着两臂,气愤的瞪着床上那人,竟涌出一股强烈的绝望与委屈。 简直,无法无天了! 日后若真成了太子妃,再往后便是皇后,如此不给自己颜面,若叫宫人看见,流传出去,他还怎么维护自己冷面煞星的名号,当真要好生调/娇一番。 夜里睡得深沉,后脊忽然有股滚/烫贴来,赵荣华如同被烧着,当即便睁了眼睛。 你要作甚?!下去!” 容祀的呼吸绵密急促,长臂圈着薄衾卷成的卷儿,也不顾她冷眼呵斥,陪着笑贴在身后,张嘴一咬,含了她小巧的耳垂。 赵荣华气急,想起身,奈何自己被薄衾束着,动也动不得,像粽子一样,只能由着他大力箍紧。 他凑上前,亲了亲她的面颊,讨好道,“就这一次,孤保证,好不好…”他嗓音暗哑又充满磁性,正说着,手臂又紧了下,勒的她只能小口喘气。 不好,你下去!”赵荣华冷着脸,没好气地像虫一样往前拱了拱。 拱成一道弦,弯弯似月。 可她越是弯腰,他越是不弃,不依不饶地贴了上去,赵荣华气急,也不知从哪来了力气,昂起细颈对着他下颌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手一松,低骂了句,“你属狗啊!” 赵荣华趁此空隙将手从被卷中拿出,掰着指甲警告他,“你去地上睡。” 你要冻死孤!” 墙角柜中还有一床衾被,你铺在地上…” 地上都是水汽,又湿又脏,孤身娇肉贵,吃不了这份苦。” 那你睡床,我睡地上。”赵荣华坐起来,拢着被子就要往下挪,不提防,被容祀一把按到,抬脚压住,逼人的气息扰的她横竖躲不开。 孤心疼你,不准去。” 指肚按着她的唇,狡黠的眸中充斥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微微一抹,手指来到她唇角,不怀好意的压在那处,俯身亲了下去。 好是一番磋磨,直把那人亲的鬓发散乱,起伏不定。 他才肯停下来,抬手,轻而易举锁了她的双臂,按在枕边。 你能狠得下心来,孤却是心软的,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你去睡那凉地,”他大手拂过她的脸,将蓬乱的发丝撸到两侧,又靠前些,弯着眉眼笑道,“孤都多久没离你这般近了,你就不想孤,不想…” 他眼睛使坏的往下扫了眼,赵荣华的脸接着通红一片,恼了声,“下/流!” 容祀不以为意,“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日日瞧着安帝身边那群女人,容祀自是知道她们是何品性,嘴上拒人千里,心里不知如何酸涩迫切。 明明是她非要太子妃一位,不也是因着嫉恨他曾险些跟史莹行大婚之礼,想要出出闷气? 现下的矜持,那便是多此一举了。 容祀与她额贴额,鼻梁碰着鼻梁,愈发觉得春宵苦短,良夜漫漫,遂用脚蹬开那烦人的衾被,整个儿贴近,呼着热气急急哄道,“就这一次,你应了孤,往后想要什么,孤都给你,好不好。” 他手忙脚乱去扯她的衣带,三两下便用了蛮力,挣开后,那带子轻轻一扬,薄纱覆住了眉眼,只露出赵荣华因愤怒启开的红唇。 见此情景,容祀低下头,安抚了一番,又开始去解她的鞋袜。 亏他长身玉立,这才能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够着对面的鞋袜,费了好些气力,他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似得逞一般,“这会儿你哭,少顷便会知道孤的好。” 他忽然想起史莹在他面前褪去衣裳,一览无余的场景,跟现下的热烈全然不同,饶是史莹勾缠上来,他依旧没有半分心动,相反,眼前这人虽满是抗拒,却激的他热火朝天,不能自/持。 只一句话:恨不能与她至死纠缠。 他兀自忙的冲动,冷不防听到一声闷言:“你若是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容祀一停,转头见那白纱覆住的半张小脸,视死如归一般,今日是铁定了心思不肯依附自己。 难缠。 他从她衣裳堆里拾起巾帕,团成一团,不由分说将那小嘴一堵,抚着她乌发劝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乖,太子妃给你,珠钗美饰给你,皇权富贵也给你,连孤,也全都给你…” 话音刚落,人就跟着落了下去。 碰一下,便如火星子蹦到柴火堆里,干草瞬间熊熊燃烧,噼啪的响声叫他这块枯木登时变得滚烫起来。 狂乱下,薄纱从眼睛上滑下,容祀无意一瞥,看见她水眸清淡,眼角却因着他而生出绯红,似晕染了胭脂,无形中平添了一股媚/态。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0节 额头沁出薄汗,甫一被松了手,赵荣华便紧紧抠着容祀的胳膊,抓的他眉目微凛,似报复一般,见了血,复又颓然得贴在枕边。 青丝如瀑,噌着耳朵发出低低的声音,头顶的帷帐摇的厉害,光影暗淡间,似层层堆叠的浓雾,将周遭一切都浸在水汽之中,视线迷离,神思恍惚。 帷帐渐缓,吱呀吱呀的朽木声不绝如缕。 窗牖被风劈开一道缝隙,冷冷的雨水趁势袭来,凄白的闪电如恶龙一般,雄踞在半空中,宛若压着屋檐,隆隆雷声带来了更为泼天的大雨,檐下青阶被冲刷的一尘不染,泥土的气息滚了进来。 与房中的异香凝成一团,清爽中搀着旖/旎,拂起帷帐,露出一角,这一角,便能窥见两人。 房中漆黑,时不时被闪电映出鬼魅般的人影。 容祀有意取/悦,后半程动作轻柔了很多,似乎在用欢/愉向她低头,向她讨好,听着从她嘴中浮出的声音,他简直人都化了。 孤往后,只睡你一人,可好?” 赵荣华鼻尖红红的,歪过头,水亮的眸子悄然合上。 容祀一顿,嗅着她的清甜,捏过下颌咬了咬倔强的小嘴,“若是如此,你得练练这身子,柔柔弱弱,哪里经得起几番…” 容祀!” 两人俱是一愣。 于赵荣华而言,这是她头一回连名带姓称呼他,称呼当朝太子,而这人,脾气一贯不好,阴鸷冷厉的厉害。 她攥着拳头,心里是又怕又恨,左右都没了退路,她轻仰着脖颈,不甘示弱地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眉眼。 于容祀而言,这称呼来的突兀,却不讨厌。 他甚至有些欢喜,有些不满足。 你再说一次?”薆荳看書 他神色不明,赵荣华微不可查的咽了咽嗓子,却没有开口。 唇角染了血,殷红似火。 容祀埋下头,啄了啄。 孤甚是喜爱…” 音落,人又起。 窄塌不堪负重,沧桑的发出哀鸣。 空气里潮湿而又灼/热,风雨声里,帷帐落下。 赵荣华无力的俯趴在堆叠重重的衾被衣衫中,纤细身体折成一抹,两手攥着衣衫,水眸被他欺的墨里染红,因被箍着,唇中不时发出几声闷哼。 终是抵不过容祀的蛮横,那帷帐整个人被扯了下来,将两人困在其中。 雨势渐收,隐约能听见虫鸣鸟叫。 已是晨起时分。 庙里的斋饭不算爽口,粗糙的米粥清汤寡水,没有新米的香气,倒是有股刷锅水的馊味。 容祀只闻了闻,便将米粥往旁边一推,蹙着眉头睨了眼小僧弥,“你们庙里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拿着刷锅水来应付? 昨日我可是供了好些香油钱,就吃这等下烂货。” 小僧弥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却始终坚定回他,庙里吃的都是这样的米粥,想换,是不可能的。 赵荣华想让他息事宁人,可容祀不知怎的了,此时非要跟那小僧弥过不去,拉扯间,给人撕坏了僧袍,小僧弥红着脸就往回走。 容祀一拍双手,将折扇展开,翩翩风流的模样,“走,去他们后厨瞧瞧。” 这话,当即让赵荣华想起容祀来庙里的真正目的。 这个时候,大多数僧人都刚下了早课,在斋堂用膳,后厨只有两个小僧弥,正刷了几口大锅,转头却又把灶上的另一份斋饭仔细用食盒装好,合盖的缝隙,赵荣华瞧见里面有一道酿丸子。 嗅着味道,是用小羔羊做的。 肉质滑嫩,味道鲜美。 两人互看一眼,不动声色的尾随过去。 别碰我。”容祀想抓她的手,被赵荣华一记冷眼扫过,讪讪收了回去。 他走在前头,见她腿脚不利,这才想带她走快些,那人却好生不讲道理,容祀如是想着,便加快了脚步,果真就将她远远抛在后面。 赵荣华昨夜没有睡好,被他翻来覆去的跟烙饼一样折磨,好容易有了睡意,天却大亮,雨后的清晨,能听见僧人念经的声音,她哪里好意思再睡,便忍着不便,起身穿了衣裳,一推门,容祀倒是神清气爽,在院中赏景舞剑。 看的她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他倒吊起来,挂上三天三夜。 容祀看那小僧弥将食盒放到门口,倒退着离开,回头,赵荣华还慢吞吞将将走过来,他一急,不管不顾冲她使了个眼色,拦腰将她扛起来,两人避到树后。 赵荣华虽吓了一跳,可抬眼看见小僧弥从拐角处走出,连忙自行捂了嘴巴,待人走远后,这才拿手狠狠锤他一下,低声道,“放我下来。” 容祀不悦,趁机一拍她的后/臀,将人放在地上。 冷不丁,那脚又跺上来,直直踩在他脚面上,像是踩烂了一般。 你别得意忘形,当心孤…”他琢磨着狠话,一时间想不出该说什么好,说重了,怕惹恼了她,下回同寝更要麻烦;说轻了,又怕没有威慑力,挠痒痒似的,她分明不会当真。 当心孤…咬你!” 他作势张了张嘴,果然就唬的赵荣华一愣。 待缓过神来,那人已经收起折扇,绕到放食盒的厢房后,矮了身子,挥挥手,叫她赶紧过去。 房中很静,静的能听到喝稀粥的声音,酿丸子的香气饶是隔着合上的窗牖,亦能飘进鼻孔。 容祀本就没有用膳,昨夜又过度劳累,被那味道一勾,腹中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赵荣华比了个手型,没有出声:里面是谁? 容祀指着自己左脸:你亲孤一下,孤就告诉你。 赵荣华别开头,耳上一湿,那人咬了下,又飞快的挪开,得意的抿抿嘴。 赵荣华脸上又热又臊,索性背过身去,看墙角爬行的蚁虫,雨后土地湿润,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有很多小虫爬出爬进。 忽然,她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金灿灿的,被雨后的日光一映,折出强光。 只一点,藏在泥土中。 她伸出手指,抠了抠土壤,那点金色漫开,原是一片金锁。 她戳了戳容祀,拿眼示意这地下的异样。 容祀眯起眼来,轻轻拔出短刀,三两下将泥撇开,草堆下的泥土中,埋得是箱匣,两人默默将土盖好,看不出差错后,又附耳于上。 问过史家了吗?”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淡淡的,莫名带着几分威严劲儿。 属下问过了,史老大人没有直接回拒,却也没有答应。” 那老东西,向来懂得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年轻男子似在意料之中,嗤了声,“他若是看不到得胜的苗头,断然不会明确答复。” 陛下,要不要再去问史小大人。” 陛下?”赵荣华张开了嘴巴,没敢出声。 那男子声音清雅,怎么也不会是安帝,既不是安帝,又自称陛下的,只能是前朝小皇帝了。 容祀心知肚明,并未表现出吃惊的模样。 他勾了勾手指,见赵荣华不上前来,便作势又要亲她。 赵荣华这才捂着脸颊,凑过去,抬头满是疑虑。 怕不怕?” 不只是怕,更是震惊。 当年容家父子攻进京城的时候,小皇帝带着几个美人连夜逃离,至今没有音信。 今日却突然出现在此荒郊野外,破庙当中。 这山,她来过多次,如今想来,不禁有些后脊生凉。 她点了点头,容祀手指带着薄茧,抚过她的手背,“孤也怕。” 赵荣华眉心一紧,忽然想起此时此刻庙里除去容祀,根本没有接应的人,她松开手,眼睛朝院门扫了眼:逃吧。 容祀攥着她的手腕,两人刚要起身,忽听屋内一记冷声。 什么人!” 赵荣华一咬牙,哪里还敢再待,拖起容祀的手,也顾不得腿脚酸软,登时没命的往外跑去。 想想就怕,这庙里的和尚,想必也是知情的,当初小皇帝逃离皇城的时候,更是带了不少精兵强将,恐怕正埋伏在四下,听见异响便会现身。 凭他们两个,定是打不过的。 她边跑边回头,有一人从窗户径直跃了出来,手持长剑,堪堪朝他们追来。 殿下,是不是有暗卫保护?” 她嗓子干涩涩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容祀却还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他这般从容,想必周遭也做了布防。 虽是这么想,赵荣华脚下却不敢松懈。 风从耳边呼呼急过,容祀的声音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你真是抬举孤了…” 第90章 如果不是后来突然蜂拥而上的和尚,还有无端四下窜出的流寇,兴许凭着容祀的身手,能从那人手里逃脱,可对方势力猛然骤增,不过半晌,便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堵在了半山腰处。 素日里慈眉善目的僧人,此时亦变得狰狞可怖,个个手持长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赵荣华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难免有些发怵,虽心里毫无底气,脸上却满是镇定从容,正是外强中干之相。 今日落入他们手中,下场定然不会好了。 容家夺了前朝小皇帝的帝位,将他驱赶出皇城,流离失所,若知道面前人便是日后承继大统的东宫太子,前朝小皇帝不知该将他大切八块,还是油炸火炙了。 思及此处,赵荣华斜挑眼尾,偷偷觑了眼容祀,那人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桀骜样子,握着折扇,身姿笔直地与他们互相打量。 容祀最大的优点,就是嘴硬逞强,哪怕以己之力被打的连连败退,却还是拽着她的手,喘着粗气安慰:“别怕,有孤在,他们伤不了你…”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1节 话音刚落,一根长棍凌空劈下,狠狠打在容祀肩膀,将他打了个趔绁,几欲跌倒。 赵荣华被他护在前怀,听到虎啸生风的棍声,惊魂未定间,却见容祀面露痛楚,上下嘴唇打了个哆嗦,一口血喷了出来。 猩红在他们两人之间漫开。 容祀按着她的肩膀,站定后,又是一通解释:“昨夜累着了,等孤缓过劲来,必叫他们不得好死…” 他说的咬牙切齿,反手一勾,折扇划开,凌厉似刀刃般“噗”的一声,割裂了来人的脖颈,鲜血猛地喷出,容祀携她齐齐往后退了数步,倚着枯树站定。 他被棍子打伤,左臂提不起劲儿,佯装无恙地拎起唇,低着头哑声笑道,“瞧,孤没有诓你,这一群和尚都不是孤的对手。” 胆子真小,脸都煞白了,给孤亲亲。” 赵荣华看他肩膀暗暗渗出血来,知他伤的严重,抬头扫向四周,见精壮强健的流寇慢慢合拢,不由默默提醒道:“这一群流寇,从前也该是御林军出身,你最多还能撑片刻…” 其实她在想,过会儿是该自杀还是等着被擒受辱,人虽该争口气,筋骨铮铮,可若真是拿起刀横在脖颈,又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死了,母亲自有舅舅一家照应,也没甚可牵挂的了。 赵荣华皱了皱眉,在容祀被围攻渐无气力回击的时候,她低腰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刀,刀光折出白戚戚的影子,照的容祀瞬间扭过头来。 那眼神兀的生出冷意,转瞬间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惊慌,恐怖,赵荣华被他看的犹豫不定。 前朝小皇帝穿着一袭僧袍,慢慢从人群中闪出,眉眼间尚有皇族的威严,虽年轻,却有威慑力。 只在那站着,浑身上下便有种与生俱来的雍容尊贵。 那身僧袍,是他得以苟活的凭借。 容祀?” 他轻飘飘咬着这两个字,似不屑似的,鄙薄之意明显不过。 丧家犬,叫你二爷作甚!” 容祀喘了口气,趁势回到赵荣华身边,一把夺过短刀,乜了她眼,便又盛气凌人地对视着小皇帝。 小皇帝名陈景,自出生便被封为太子,锦衣玉食,骄奢淫逸。先帝去的早,太后垂帘听政数载,将陈景娇惯的愈发无状,亲政后,本就不稳的江山更是风雨飘摇,天下各处诸侯蠢蠢欲动,单是封地起兵,便发生过多起,最终以容家父子夺位告一段落。 陈景从心里瞧不起幽州来的这对父子,哪怕他们如今坐拥江山,在他看来,都是一群窃位窃权的土匪。 男生女相,薄命薄情。” 啧啧,躲在庙里学了门手艺,却是不精湛的,你二爷听了很不舒坦。” 容祀气焰有些嚣张,陈景瞥了眼他的肩膀,“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谁死谁活还说不定,我看你印堂发黑,大限将至,若是跪下来给你二爷磕两个响头,二爷心一软,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容祀!” 陈景被激的青筋暴鼓,紧攥的拳中握着一串手珠,他慢慢缓下神来,冷冷冲容祀笑道,“别以为朕会被你激怒,朕还要留着你,同容靖谈判,看看你这个儿子,在他心中,有几斤几两。” 哦,听闻你兄长甚得容靖喜爱,此番朕替容靖解决了你这个烫手山芋,他也就不用跟北襄王装腔作势,大可名正言顺扶持你兄长为太子。” 谈判?你一个缩头缩脑的废物,能跟他谈什么?把江山还你,然后由着你肆意糟蹋,鱼肉百姓?做你的春秋大梦!” 容祀啐了口,咽了咽喉间腥甜。 抓起来!” 陈景懒得与他周旋,挥挥手,四下的流寇一哄而上,棍棒交加,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中,容祀被几人围成一团,密密匝匝的棍棒迎面劈下,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子,将容祀轰然压下,他弓着腿,脚跟蹙起一层土,手臂上的棍子又是一狠。径直将其拍到地上,再无反击能力。 两人被丢进一间柴房,看守的人出门前别有用心的看了看赵荣华,随即与另外那个使了眼色,将门锁上后,房中只余下两人。 她被反绑着双手,好容易找回平衡,便赶忙坐起来,挪到奄奄一息的容祀身边。 除去被打伤的左臂,其余地方伤的并不严重,能看见的只有几处淡青色的淤痕,他头朝下,束好的发冠松散的耷拉下来,乌发遮住了半张脸,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你腿有没有事?” 赵荣华巡视完他上身,见那两条腿微微发颤,不由挪过去,反过身来轻轻一按,容祀冷不丁一声痛吟,小腿肚跟抽筋一样,抖得厉害。 孤底子好,你先别说话,让孤休息会儿。” 赵荣华知道他还在逞强,却也没有点破,她环顾四周,见墙角有一堆杂草废柴,唯一的一扇窗牖从外面被钉死,遮住了投进屋内的光线,空气里的霉腐气浓重,此处应荒僻许久。 半晌没有在听见动静,容祀昂起头来,微红着脸颊道:“过来。” 赵荣华行动还算便利,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闷红脸的容祀,蹲下身去,那人的头发遮了脸,俊美的容貌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有种被摧残的清冷感。 在她茫然的注视下,容祀憋了口气,喉咙里咕哝一声:“给孤翻个身。” 相比于赵荣华的只绑双手,他们对容祀的防备显然更甚,不单是绑了双手双脚,还将腿脚之间绷起麻绳,捆的毫无纰漏。 赵荣华比划了一下,最后抬起脚来,沿着他的侧臀,将他翻了个个儿,屈膝平躺在地上。 给孤把头发往后理一下,”容祀努了努嘴,朝她示意自己被遮盖住的眼睛,“还有胳膊,松松这绳子。” 赵荣华背过身去,凭着感觉给他摩挲垂在脸上的头发,手一动,就被容祀亲了口。 她缩回去手,转头睨他一眼,“再乱动,我可不管你了。” 事态如此危险,他竟还存着戏弄的心思,当真不知轻重缓急。 胥策和胥临,是不是埋伏在山下,你是不是故意被擒,给他们设了陷阱?” 赵荣华拨开他的发,回头抱着一线希望,明亮的眼睛闪着光,紧紧盯着容祀的反应。 孤在你心里,是不是无所不能?” 赵荣华一愣,容祀呵出的热气喷在她手心里,痒痒的,潮湿的,像一团被小狗拱过的濡湿,她攥紧了手,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落。 虽然不想承认,可容祀说的话,似乎就是她一直默认的事实。 他就是无所不能,就是会掌控一切,能在山重水复之时柳暗花明。 她自己都不知道,缘何这样一个令自己生厌的人,会如藤蔓般自心头的某个角落,悄然生根,盘桓而上,直至某日某时某刻,恍然惊觉,想要摆脱,却终是徒劳枉然。 其实…”容祀弯起眉眼,活动间,左臂裂开一样疼的他低声嘶了口气。 孤就是无所不能的。” 说完,他低下头去,尖锐的白牙啃在麻绳打结处,粗糙的质感叫他不悦的拧起眉头,忍着不适感,他用嘴解开了捆绑赵荣华胳膊的绳子,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累的有些脱力。 赵荣华没敢出声,手刚松开,就赶紧蹑手蹑脚走到他跟前,给他解了捆绑手脚之间的麻绳,待手脚的钳制松开后,她又给他解了绑在手腕的粗绳,然还未悉数解完,便听到外头传来低俗的笑声。 就知道陛下沉不住气,我说什么来着,今夜还不知道能要几回…” 还是要怪这小娘子长得太好看,换做旁人,陛下还能忍上两日,哪会这般迫不及待…就是不知道,回头有没有咱们兄弟的份儿…” 两人凑在一起,笑的愈发放/荡。 屋内容祀的脸上,渐渐涌起一抹杀意。 迟早的事儿,先前那几个美人,跟着陛下出逃的情分,不也被陛下转手送了旁人,咱们只消等着,待陛下食过之后,自能轮到咱们…” 想想我就心痒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憋死老子了,哈哈哈…” 接着就是两人谄媚下作的笑声,隔着破败的门窗,一字一句落到两人耳中。 赵荣华的小脸,登时变得惨白。 容祀嗤了声,麻利的脱了手上的绳子,顺势低头去跟她一起解脚上捆的繁密的那些,见她绷着脸虚汗淋漓,不由偏过头,啄了啄那圆润的耳垂,安抚道,“等会儿他们进来,孤就弄死他们,别怕。” 他说的咬牙切齿,又像是怕赵荣华被吓到,说完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腮颊,一转脸,眸色搀着阴恻恻的冷厉,手上愈发用了力道,勒的脚腕泛起瘀痕。 几乎同时,门被推开,容祀脚上的桎梏解除。 那两人看见屋内情形,错愕间,便见容祀从地上弹了起来,信手抓了一根枯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步并作两步移到两人跟前,枯柴化作刀剑,带着狠辣的杀意寥寥几下便将那两人打的招架不住。 脸上脖颈凡是露出衣裳外的地方,全都划破血口,狼狈至极。 赵荣华紧跟其后,还未出门,便见外面闻声而来的流寇抄起兵器,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未看清是谁出的脚,容祀被人一下踹翻倒地,连连贴着地皮退了一丈远,这才顶在墙上刹了下来。 噗”的一声吐血,鲜红染透了衣裳,他抚着胸口,呕了两声,缓缓抬起清隽的脸,死死盯着对面那人。 丧家犬,你二爷…” 容祀的狠话还未撂完,陈景挥鞭一甩,不偏不倚抽在容祀脸上,叫那皙白的皮肤炸开一条血痕。 别叫你二爷活着离开,否则你二爷给你备两口大缸,一口腌你的四肢,一口腌你的脑子…” 陈景冷笑一声,鞭子狠狠又是一落,“啪”的一声抽破了容祀的衣裳,夹着血丝崩出破片。 他走到容祀面前,方要举起鞭子再抽,赵荣华忽然如小兔一般急速窜了过去,在鞭子落下之前,一把抱住容祀,鞭子生生抽到她后脊。 火辣辣的刺痛感霎时袭遍全身,她膝盖一软,整个人覆在容祀身上。 陈景眯起眼睛,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雪肤如玉,婀娜纤软的身子,露出衣领的小截肌肤,滑嫩嫩的似美玉一般,脸颊青涩却又不失妩媚,两种极致的冲突在她这里融洽至极,那水眸愤愤,看的叫人按捺不住。 当初随陈景出逃的几个美人,都因各种关系被送给了他人,用来维系关系。他像个苦行僧一般,窝在这败落的庙里,日复一日的筹谋,枯燥且又乏味,眼下乍然看见美/色,难免想起还在宫里时候,奢靡繁华的日子,这一想,对于容家的怨恨,便愈发浓烈。 他上前,大手抓起赵荣华的衣衫,想要将人带起来,却没想,那人抱的很紧,几欲跟容祀揉成一团。 陈景哼了声,方要却掰她的下颌,冷不防容祀一下抬起头来,两手猛地一抓,“砰”的一下陈景的后脑勺直直栽到地上。 容祀像条狗一样,长臂一挥,把赵荣华护到身后,一口咬在陈景的腿上。 那人发狠的一踹,容祀本就受了伤,这一脚踹的他半天没再起来。 陈景一把拽住赵荣华,捏着她的下颌箍在怀里,似出了一口恶气,作祟的贴着她的耳垂,眉眼得意的望向容祀。 她长得这么美,你是不是早就尝过了味道,如何?” 容祀抬了抬眼皮,硬撑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一人一棍拍了下去。 赵荣华攥着香囊,被迫仰起小脸,她看见容祀像被打断了骨头,左边臂膀彻底垂落。 朕今夜也要开开荤,尝尝京城第一美人的滋味,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般,叫人欲/仙/欲/死。” 说着,他低头埋入赵荣华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地上的容祀,翻着眼白,眸中沁出血丝。 指甲抠进泥里,下过雨的泥土,松软黏腻,他紧紧咬着牙,恨不能把陈景的脑袋拧下来,再把他的手脚剁成泥儿。 容祀,记得给我报仇!” 赵荣华见他费力的抬起脑袋,不禁攥紧了香囊,粲然一笑:“你的那几本孤本,我还没来得及卖,日后你自己去取吧,给我娘多留些银子,她…” 容祀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答应做他的太子妃,就是死,也不会让陈景侮辱。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2节 可他要什么,他不要她死,不要她殉节,他就要她好好活着。 容祀踉跄着爬起来,猩红的眼中带了讥笑:“蠢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权当睡了只鸭子…” 第91章 话音刚落,陈景的长鞭顺势甩来,“啪”的一声嘶鸣横亘在容祀左肩,直直扯落了一大片衣裳,血痕登时洇开。 陈景大手一拎,拦腰抱起赵荣华,去了就近的耳房。 门被咣当一声合上,周遭裂开繁杂的笑声。 容祀趴在泥里,手指紧紧抓进土里,忽然踉跄着爬起来,赤红着眼睛狂喊道:“陈景,只要二爷活着,就要你不得好死!” 陈景甫将人放下,欲上榻解衣,便听见外头容祀近乎疯狂的嚎叫,他拎了拎唇,一手扯开腰带,一手将支摘窗合上,弱了容祀的声音。 容祀见状,艰难的上前,走动间,浑身如同被刷洗过一遍,疼的大汗淋漓,他喘了口粗气,两手压着膝盖,抬起猩红的眼睛,不知是哭还是笑,声音很是狰狞:“陈景,有种出来跟二爷打上一架,你在屋里头欺负她,你算什么男人! 陈景,你二爷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吱一声!” 无力感,从头到脚都像是废物一样的无力感。 容祀垂着胳膊,不依不饶的同他叫嚣。 他知道叫嚣是最蠢最没用的反击,可他除了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竟找不出能救她的办法。 心里被狗啃了一样,肺脏都是残缺的。 容祀方要再喊,膝上猛然袭来一击,他颓然倒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持棍的始作俑者,唇畔绽开一抹红晕,带着异样的邪气,持棍人冷不丁被他看的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强弱,又挺直了腰杆,啐了一口:“狗东西,事到如今还敢乱吠,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说罢,又是狠狠一击,容祀咬着牙,眼珠死死瞪着他。 皮肉被打的模糊,意识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只要他活着,一定要弄死所有人! 都得死! 他攥着手里的泥,下颌颤颤抬起,狼狈地哑声道:“孤允你…允你睡他。” 陈景俯下身去,捏着赵荣华的腮颊,低头,赵荣华偏开,陈景落了空,轻嗤:“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他让朕睡你,还以为多有骨气,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赵荣华攥着手中的香囊,知是陈景错解了容祀的意思,容祀向来桀骜自负,如今肯说出这番话,是不允她死,只要她活下去。 她偷偷抠了粉末,面上绷的紧紧地,樱唇微启,直看的陈景心下难耐。 陈景伸手抚在那圆润的肩胛,微微一抹,将薄软的衣衫拂到肩头,露出一段雪白似玉的肌肤,唇就势落下。 软且滑腻,独特的一股香气袭来,陈景急迫的去推她的衣裳,边推边笑:“你怎会跟了容祀?” 眼睛带着荒/淫,赵荣华面不改色,只用清冷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他。 陈景气息紊乱,喷吐间,嗓音染了暗哑:“当初宫宴,你祖母携你入宫,朕远远瞧了一面,软软若芙蓉,轻点枝头,一举一动都勾着朕的心,朕恨不能当时便留了你。 可惜啊,姚家独大,姚鸿把你当眼珠子似的宝贝,朕根本就无从下手,眼瞧着美人蹁跹而去,朕真是恨极了姚家,恨死了姚鸿。” 姚鸿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便想取而代之,夺了朕的江山,他简直是痴心妄想,朕早就知道他会谋反,姚家血流成河的那日,朕真是高兴极了。ā陆ksw.com朕原是想缓缓,再找个时机把你弄进宫里,可那些该死的诸侯王爷,个个都不安生,个个都想要朕的江山。 你可知那些日子朕过的如何战战兢兢…” 大掌抚在她的肩膀,目光跟着落到更下的地方,炽/热的眸子满是欲/望,陈景回忆起往昔,咬牙切齿带着难以言喻的憎恨,就好像那些反贼悉数来到他面前,将他逼得走投无路,连夜带着爱妃美人逃出了生活十几载的皇城。 手指一紧,掐的赵荣华低呼出声,皙白的皮肤上立时浮起红痕。 陈景面上一狠,忽然像是洪水决堤一般,喷薄出狂浪的笑来:“朕会回去的,那些反贼都会得到他们该有的报应,容祀也是…” 百姓并不希望你回去。” 赵荣华从香囊中拿出手,红唇轻启,陈景的脸骤然阴了下来。 除了你自己,没人希望你能回去,”赵荣华不怕死的又说了一遍,“如今天下大安,百姓的日子因着圣上的贤明渐渐有了起色,不再是你当/政时饥寒交迫,穷困凄凉的惨状。 你若回去,无非为了自己的私心权力,百姓只会跟着重蹈覆辙,再坠地狱…” 刺啦”一声布帛裂开,赵荣华咬着唇,只觉身上一阵冷凉。 陈景用力扯碎了她的衣裳,将洁白的光景堂而皇之地展露在空气之中。 他猛地埋下头,唇齿初动,便觉鼻间传来一股怪异的香气,紧接着,脑中犹如被人蒙上一层层的湿纸,看不见,听不到,只剩下嗅觉是敏锐的,那香气不绝如缕的袭来,直到他浑身卸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赵荣华拢着衣裳,将那破碎的衣衫小心翼翼束好。 慢慢开了支摘窗的缝隙,忽然被门上剧烈的响声吓得颤了一下。 还未看到院中是何光景,便见门口站着一个血一样的人。 蓬乱着头发,血痕遍布全身,一双眼睛透过乱发凌厉地朝自己扫来,阴恻恻的似虎/狼一般。 颀长精瘦的身子,因为疼痛而无意识的抽搐,他望着榻上,又看看受到惊吓的赵荣华,忽然如疯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举起刀子便朝昏厥的陈景胡乱砍下。 喷溅的血水就在两人之间溅开,赵荣华被那腥味惊得一时无言。 对面的容祀似失去了理智,咬着唇,一声不吭地动着。 他好像来到一片冰封之地,目光所及都是恶犬,他只有不断地砍杀,才能寻到一条出路。 白茫茫的雪地,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耳畔是翁鸣的响声,一圈一圈地荡开,叮的一声长鸣后,又是无尽的空白。 他麻木地举着手,落下,又再度举起,直到有人轻声唤道:“容祀,醒醒,你醒醒…” 他慢慢停了动作,失神的眼睛茫然的望着声音来处,赵荣华惊骇至极,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腰/身,将他与那被砍死的人拉开距离。 容祀,他死了,别再砍了。” 容祀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视线落到她的遮不住的肩膀,伸手,抖动的手指想要替她拢起衣衫,又不知为何,生生停在上方。 废物。” 他唇中吐出两字,“噌”的掉了刀子,手指穿过头发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废物。” 这是他从前最爱批判容忌的两个字。 无用者,在他看来,就是废物。 容忌是懦弱的废物,废物就不该存在,于是他心安理得的占了这副躯体,驱赶了那个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人,不准他再次出现,不准他用这具身体用低贱的姿态同赵荣华说话,他才是强者,强者有自己的处事态度。 可今日,他从云端被打进泥里,差一点,便瞧着她被人欺负。 他不敢看她,只蹲在那里,拒绝回应她的询问。 赵荣华捡起刀来,擦了擦上头的血,这才看见院中倒了一片,原本的泥坑如同被血水洗过,入目皆是猩红。 她回过头来,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她知道容祀有病,可这病还能让他体力如此反复,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院中的这些只是一小部分,等其余人回来发现生此变故,容祀便是再发奇力,也抵不过御林军出身的流寇,只有快些寻机离开。 她费力的举着刀,扭头轻声喊道:“跟着我,咱们从后山的小径离开。” 容祀不动,窝成一团像脚底生根了似的,连头也没抬。 赵荣华不得不折返回去,蹲在他旁侧伸手扯过他抱着脑袋的手,“我没让他欺负到,你别胡思乱想。” 容祀动了动唇,瓮声瓮气:“孤知道。” 那你快起来跟我走,一会儿人回来了,我们便跑不掉了。” 你后悔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容祀目光落在她牵着自己的手上,雪白柔嫩,被几滴血衬的愈发像上好的羊脂美玉。 后悔什么?” 赵荣华眨了眨眼,汗珠从额上滚落。 耳房不透风,半晌的空隙,便浑身黏腻起来。 没什么。”容祀似缓过神来,起身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走到前头将她另一只手里的刀接过来,虽浑身骨裂一般,他却暗自憋着口气,一声都不哼唧。 回去后,孤便让你做太子妃…”顿了顿,又道,“不做太子妃了,孤要让你当皇后。” …… 容祀没有与她讲,其实他原本是有布防的。 可计划好要来接应的暗卫,没有出现,也就意味着,有人叛了他。 他想不出是谁,这次巡山,并未与太多人透露,唯一知情的,不过就是那数百人的暗卫,五人为首,各司其职,若是首领叛了,另外四人也会想方设法传出消息。 可无一人前来,说明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或许,这就是他跟安帝彻底摊牌的时机了。 胥策与胥临接到暗号后,便火速上山驰援,终在半道与下山的容祀相遇,甫一看见容祀身上的伤,两人双双倒吸了口凉气,火速拿出宓先生备好的伤药,送到车内。 赵荣华喝了口水,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抬眼,便见容祀沉静自若地开了盖子,伸手便要撩她的衣裳。 我无妨。” 容祀抬眉,幽冷的眸子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拿开。” 赵荣华知他此时做不了旁的什么,便依言拿开了手,由着他撩开衣角。 一条鞭痕自肩膀横到腰间,好似将美玉斩断,斜斜的红痕,中间还破开了皮,隐隐露出血珠。 容祀目不转睛看着那处,赵荣华觉出异样,忍不住回头,却见他眸光闪烁,不禁想要放下衣裳,手被容祀一把握住,“别动,孤现在没有多少力气。” 赵荣华乖巧的转过头去,紧接着便感到皮肤上一股清凉,药膏漫开,灼烧的疼痛感随之减淡。 容祀是头一遭给人上药,指肚偶有触到她的皮肤,生怕她疼,便赶忙弹开。 不过一条长痕,他涂完的时候,像是被汗水洗过一般。 赵荣华见他自上了车后便少言寡语,只当他是被人下了颜面,亦没有多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将那套男装换上,又梳了男子发髻。 余光扫到他撸起裤腿上药,便跟着看了眼,小腿肚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棍痕还是鞭痕,触目惊心的缠绕着整条腿,她不由攥紧了衣袖,“我帮你上药。” 容祀没有拒绝,赵荣华便弯下身去,用水洗过的帕子慢慢擦拭掉血痕,换了几次水后,这才开始涂抹药膏。 头顶上的人默默看着她乌黑的发,眼眶有些湿热。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3节 容祀赶忙抬起头,不屑的大手一抹,将未来得及出眼眶的水珠抹掉,拎着声音道:“涂就行,孤不怕疼。” 赵荣华仰起头,见他双手叉腰,下颌微抬,俊美的桃花眼更是坚定地睁着,俨然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模样。 她暗暗感叹:练武之人,果真经得住皮肉伤痛。 头发丝勾着眉眼,她漫不经心往上一抹,忽然愣住。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疼的那个人,正龇牙咧嘴,连连倒吸凉气,哪里还有起初的风骨? 容祀脸一红,眼看着被她发现,又摆出一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样子。 不许看,继续涂!” 他身上没几处好地方,换了衣裳后,只余下脸上那道鞭痕。 赵荣华把小镜递过去,意思是让他自己动手,然而容祀却不接。 若是帮他涂了脸上的鞭痕,难免要面对面看着,虽知道容祀不会怎样,却还是不想在此时与他过分挨近。 赵荣华见他无动于衷,便把药膏放到他腿边,小镜也送过去。 还没开口,容祀一抬脚,将东西扫落到地上,药膏瓶子咕噜噜滚了下去,又因着马车行驶,没定住,径直滚了车外。 胥策胥临听到动静,双双回头,便见小小的瓶子被车轮子咔嚓一下碾碎,远远地抛到了后头。 会留疤的。” 赵荣华有些无语,容祀却抱着胳膊,合眼靠着软枕,气定神闲仿佛听不到话一般。 微风轻拂着车帘,偶尔能看到外面行进的队伍,鸟鸣清幽的山道上,马车隆隆的声响分外清晰。 赵荣华又取出一瓶药膏,挥挥手,冲他说道:“过来。” 第92章 赵荣华从未想过那个让自己望而却步的容祀,会像小羊羔一般,温顺的朝自己低下头来。 尽管药膏擦了满身,那股血腥气还是迎面扑来。 他生的白净俊美,尤其是低眉时候漫不经心的扫视,就好像染了满树桃/色,郁郁葱葱皆是深情,偏他故意将脸又往前凑了些,托着下颌,仰起左颊。 那血痕不深不浅,方见里头的嫩/肉。 赵荣华揩了块药膏,点在他伤处,慢慢揉开些,揉到尾端,抬起长睫,正巧落入容祀的幽眸中,她的脸兀的一热,下意识的就低下头避开,装作忙着合上盖子的模样。 好了,夜里再涂一回,别抓挠。” 疼。”容祀呻/吟了声,歪着脑袋靠在她身上,左臂虚空,虽已接过骨,却还是难以使力,他顺势握着赵荣华的手,仔细抚着每一根手指,压着那皙白的指肚,贴到唇边。 浑身都疼的厉害。” 俨然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此前嘴硬的那个是假象。俊美的脸对着自己,坚硬的下颌线抬起,领口处露出伤痕,赵荣华将视线往下挪,看见广袖之中,小臂也尽是血色。 她没有挣扎,由着他握住自己,马车癫的厉害,待出了山路,车帘荡起一角,外头景致却有些陌生。 赵荣华猛地扭过头来,手上一紧,本在假寐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睫毛扫到她的手背,又痒又湿,跟小狗的舌头。 不回宫?” 天罗地网等着孤呢,不能回去。” 容祀慢条斯理的开口,刚要翻身,显然一惊忘了左臂的伤,疼的嘶了声,动作也有些僵硬。 白瓷般的面上登时沁出一层细汗,他咬着牙,极尽缓慢地落下身子,方一挨着她,便重重吁了口气,“父皇容不下孤了。” 安帝便是如何瞧他不顺眼,也会顾念德阳郡主,顾念北襄王的势力,佯装不知。可人的贪念欲/望是永无底线的,一旦权威遭到威胁,质疑,或是有第二股势力无限逼近,他便会觉得惶惶不安,如芒在背,不除之,不痛快。ā陆ksw.com容祀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故而当暗卫没有如期现身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他没想着这一天发生的时候,赵荣华会在他旁侧。 让他显得,很是窝囊。 而这懦弱无能的一面,他又是极不希望她亲眼目睹的。 肿痛的手臂贴着身体,薄软的衣裳随风簌簌,赵荣华瞥了眼车外,怀中人仰起头,往她怀里蹭了蹭,似乎在抱怨她的走神。 你不必怕,孤做了万全准备,早就筹谋了这一日,不会败的。” 赵荣华没开口,长长的睫毛逆着光线,呈出淡淡的鸦青色,白软的小脸像落雪的花瓣,莹亮亮的沁着细汗,鼻梁秀气,眼眸清润,容祀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咳了声,余光偷偷打量她的反应。 她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竟丝毫不关心自己。 容祀使坏,对准了她的手背,咬了口。 哎!”赵荣华只觉得有只乖巧的小狗忽然发了疯,不分轻重的咬在自己虎口,尖尖的牙齿锋利的很,挪开后,便是两处红点。 她恼怒的抬手推他,容祀不依,扒着她的细腰赖在上面,“你咬我作甚?!” 谁知道你心里在想谁,孤看着生气,想咬就咬。” 容祀虽是抱怨,语气却嘟嘟囔囔,没有真责怪。 知道太子妃是做什么的?”赵荣华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戳,顶着他的脑门煞有其事地问道,“知道我为甚非要做太子妃吗?” 容祀嗤了声,示意她赶紧说话。 赵荣华忽然又戳了戳他的脑门,狡黠的眸中带着一丝挑衅与报复的味道:“天命不可逃,妇命不可违,往后你需得听我的话,断不可像猫狗一般,动辄就咬人。 等我成了太子妃,你得爱我敬我尊我疼我,好生护着我,若有人欺负我,你要帮我,若有人中伤我,你要相信我,若…” 你等一下。” 容祀打断了她的话,伏在膝头攥住她凭空比划的小手,微微一捏,“你还真是没读过几本书,明明是天命不可逃,夫命不可违,怎到了你嘴中,便成了妇命不可违?” 你是嫌弃我胸无点墨,挑我的错处?” 容祀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明明这话的重点不在此处,偏她揪着芝麻大的事儿拔高了说,倒显得是他不讲道理。 你的确不认得几个字,这虽是事实,孤也没有瞧不起你,是你自己说的,可将罪名扣到孤的头上。” 左右还未定下,若是真反悔了,现下便与我说清,省的日后瞧我不顺眼,两相厌烦。”赵荣华说着,竟忍不住笑起来。 容祀凛着眉,没好气道:“孤何时反悔了?你休要倒打一耙,仗势欺人,别以为孤的脾气稍稍好些,就想蹬鼻子上脸,你…” 你悠着点,小心孤恼了!” 他说完,右手伸到她腋下,冷不丁挠了一把,痒的赵荣华“咯咯”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停手…哎,容祀你停手…” 赵荣华既想挣扎,又怕伤到他,畏手畏脚偏又痒的厉害,她肩膀颤着,嫣粉的腮颊愈发明媚,雪肤嫩滑,像白白的豆腐。 容祀收了手,趁势啄了啄她的粉腮,跟着便累极了,仰头躺在她膝上,两只乌黑的眼睛似笼了星辰在内,闪着光,灼灼的看着她的小脸。 谁叫孤喜欢你。” 他觉得自己性情有些变/态,放在从前,他哪里会跟一个女子低声下气,还听她任性妄为的要求,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不识抬举! 可他就是愿意顺着她,看她得意的眉眼因他而弯成月牙。 她高兴,他比她还要高兴。 就好像小孩儿得了一块糖,舔了又舔,总舍不得一通吃完,那糖的味道,甜甜的,淡淡的,是浅尝辄止的吸引人。 那你把手给我。”赵荣华反手捏住他的掌心,用另外一只手掰开他的食指和中指,又将其余几根蜷起握好,随即两手抱着他的手腕往上一举,“你发誓,妇命不可违…” 开什么玩笑,孤…” 嗯?” 赵荣华眯起眼睛,翘起的嘴唇不悦地一抿,容祀嗤了声,翻着眼白哼哼:“孤是太子,一言九鼎…” 那你发誓。” 赵荣华又来了兴致,马车走的极快,远远地好似闻到一股烟火气,还有清淡的米香,仔细听,还能听到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似兵器与大地的交融,车轮的碾压让远处的声音显得并没有那般清晰。 容祀一拎唇,慢慢坐起来,挨着她的肩膀扭过头,自行举起右手:“孤发誓,这辈子只同赵淳睡觉…” 你,说错了!” 你亲孤一下,孤重新说。” 容祀自觉地递过去唇,努了努嘴,疼痛扯得神经犹如崩断了一般,他面上的肉忍不住簌簌抖动,豆大的汗珠噼啪落下,没能等到亲吻,他便靠着车壁,大口喘息起来。 他合着眼,疲惫且虚弱的脸上全无往日的神采,微拢的领口处,渗出了血迹,将那素白的中衣染得通透。 孤…” 赵荣华转过头,在那薄唇轻启的一刹,按着他的肩膀,俯身靠了上去。 他的唇有腥甜的血气,嘴角的弧度似明月一般,在她描摹的时候,毫无遮掩的勾揽上去,她起初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像雏鸟出窝,每一下都克制着紧张与惊慌。 尽管她已经让自己尽量不那么生疏,可覆在他肩上的手指,还是抖得厉害。 容祀在她呼吸急促的时候,陡然往后一撤,双眸相接,他露出白牙似打趣一般:“孤好不好吃?” 第93章 本就敷了层嫣粉的小脸,腾得绯红一片。 清眸似水,涟涟溶溶,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地望着自己,虚扶的双手手心尽是汗水,黏着衣裳将那股温热透进皮肤,烫的容祀浑身烧起来一般。 还想要吗?” 他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微涩的暗哑恰到好处勾着人的心弦,拨到最紧时,停滞不动,迟迟不肯松开。 而赵荣华,便如同立在弦上的鸟雀,只消弦猛地一松,她便如弹丸一般,嗖的弹射出去,带着疯狂,带着沉迷。 指肚落在他肩膀,慢慢捻着他的薄衣,避开了伤痕。 赵荣华咬着下唇,低垂的眼睫遮了羞涩,她坐下后,上前将两手拢住容祀的脖颈,抬眸,涟涟水光间,容祀宛若魂儿被勾走了。 赵荣华故作镇定地一笑:“量力而行…” 容祀一愣,那小人趁机伏在他颈边,温软的手臂似藤蔓似的,将他轻而易举箍住。 像春日枝头含苞待放的骨朵,在清晨时候,沾着露水,缓缓伸展开每一片花瓣,轻轻浅浅的颜色,素净却不无趣,生机勃勃的攀爬延伸,肆意而又生动。 美极了。 容祀被她生涩的举动诱的心神不定。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4节 还未启开唇齿,便已然尝到了欲/火难/耐的滋味,真真是食髓知味,贪得无厌。 人的欲/望就像一道鸿沟。 看着很浅,跳进去,滔天的浪便拍了过来,瞬间连人都埋了个干干净净。 他喉咙上/下滚了滚,仰着头任凭那人笨拙地讨好。 哪里能受的住,更何况她面对的人是容祀。 孤…孤今日不大能够让你尽兴。” 赵荣华红嘟嘟的小脸满是疑惑,半晌,恍然惊醒。 她咬了咬牙,两手攥着他胸前的衣裳,明白过来容祀话里的意思。 若没有伤,难不成这厮会在马车上行苟/且之事? 她盯着容祀看了少顷,旋即翻身下来,坐到对面的塌上,又一把扯过薄衾,清风吹开了帘子,激的容祀打了个冷战。 正当兴起,情绪也都在其中,手中却忽然失了温度,刚要亲昵的人就抱着胳膊坐在对面,一副请你自重的眼神,着实费解。 马车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近。 胥策来到车前,低声道:“殿下,秦元洲也到了营地,被傅小将军扣下了。” 容祀挑开帘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迎着光线,泛着通透的橘红色,被强光一照,他轻轻眯起眼睛,慵懒的像只猫儿:“秦元洲来了?” 音调软的不像话,胥策忍不住偷偷抬眼,只见他俊脸潮红,唇角含笑,竟像是方从榻上起身,胥策忙把头低下,道:“秦元洲急急赶来,说有要事要见面见殿下,便是傅小将军,也没套出他话来。” 容祀心知肚明,秦元洲无非是为着邀功,若跟傅鸿怀摊牌,那就没了到自己跟前的机会,这样可让秦家扶摇直上的良机,恐再难遇。 史莹没跟来?” 秦元洲同史莹荒唐过后,史家便派人盯死了秦家。虽高门望族出身的史家瞧不上小门小户的秦家,可到底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史大人请罪与东宫退婚后,史莹若要嫁人,恐也只能委身于秦元洲。 便是他如何看不起秦家之前的攀附,亦会为了女儿忍下这口闷气,日后朝上提携帮扶更是少不了的。 同理,史家盯着秦家,秦家焉能无动于衷,秦元洲此番到军营中来,事情多半与史家有关。 秦元洲是骑马来的,远远便瞧见那匹棕色骏马烦躁地来回打转,蹄铁有些不牢,与其他战马相比,秦元洲的马显得有些娇气。 史家两位大人没有参与,只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便是罪大恶极了。” 帘子一落,容祀躺回车中,拧眉望着前方,神色不虞。 他自是知道史家那两位大人打的是何主意,在情理中,想要保全史家,独善其身,既不参与前朝小皇帝的腌臜无用之举,又不接受安帝笼络招揽的暗示,却也没有对于容祀的处境伸以援手,那么之于容祀而言,史家的行为只能称作背叛。 有侍卫拿了脚凳,傅鸿怀已然同其他几个副将从营帐走出,看见马车,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匆忙来到车前,帘子依旧未动,等着伺候的侍卫面面相觑。 便在此时,一只素手纤纤,轻柔地掀开帘子,众人立时低了头,无人敢去偷觑。 赵荣华躬身,踩着脚凳下来后,傅鸿怀的余光扫到她的衣袍,不禁抬了抬头,向着车内看去。 容祀斜靠在软枕上,幽幽的目光逡巡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于傅鸿怀身后的一群将士中,窥到一个陌生面孔,那人低着头,清雅文弱的模样。 应当是秦元洲无疑了。 傅将军,在那愣着作甚,速速过来接驾…” 话音刚落,在场的数人无不虎躯一震,然只是片刻的错愕,紧接着便昂首挺胸,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车内人,几乎半边身子挂在傅鸿怀身上,被搀扶着,从车内下来。 俊美无俦的面上横亘着一条伤痕,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矜贵,白皙如玉的脸,轻描淡写地靠着傅鸿怀,若不是衣裳外头渗出的血,将士们只以为他生来便是如此姿态,而非因着伤势才会步履维艰。 军营之中,饶是软塌,也硌的厉害。 容祀倚着垫了软枕的床头,由着宓乌絮絮叨叨半晌,终于诊完了周身,宓乌将衾被一扯,背过身一面调药一面愤愤嗤道,“自以为是,咎由自取,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竟敢孤身去…” 宓先生,孤是跟赵淳一起去的,并非孤身一人。” 容祀慢悠悠点出他语中的漏洞,一抬眼,宓乌径直站起来,将湿帕子往水里一甩,黑青着脸没好气地冷笑:“关键时候,她是能打还是能挡…” 能挡。” 宓乌被他堵了话,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示弱的对视着,外头将士操/练的声音绵延不断,傅鸿怀带秦元洲等人候在布防营帐,因着容祀伤势严重,宓乌一下马便将他挪到此处,悉心查验。 这样锥心的痛,上一回还是多年前给北襄王妃除服后,再度回到幽州,看到被袁氏虐待的容祀。 他从没想过,由自己照料的容祀,有朝一日还会落得如此惨烈。 眼睛一红,他抖了抖唇,最终还是先行别开眼去,声音哑然地哼哼:“你别一脸痴笑,跟变了个人似的,叫我觉得有些…” 恶心二字没出口,宓乌便去收拾药箱。 宓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孤甚是恶心?” 宓乌颤了颤肩膀,嘴角勾起来点头道:“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孤也觉得自己极为恶心。”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帐顶,面色颇为惆怅,然只是片刻的光景,那唇竟微不可查的弯了弯,连眼尾都沁出一股娇/娆的喜色,好似恶心说的不是他,更或者说,这恶心于他而言更像是褒奖。 褒奖他什么,褒奖他此时跟个痴汉似的浮想联翩? 容祀将在山上的事情与宓乌去头去尾说了个大概,避重就轻讲了自己如何英勇无敌地护着赵荣华,又是如何以一敌百血战陈景的手下,在说到赵荣华为他奋不顾身挡了一鞭的时候,他的眼里似闪着星辰,目光灼灼的望着帐顶,笑的愈发放/荡起来。 宓乌捏着下颌,坐在塌前的圆凳上,伸手覆在他额头,又往自己额上贴了贴,自言自语道:“没病,倒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师姐真是个闲散惯的人,当初便应该死活让她留下,给你医好身子,你瞧瞧今日,怕是不大好,跟说梦话一样,哪还有你容祀的冷厉,倒有点像容…” 容忌的忌字没说完,宓乌下意识的住了口。 容祀烦恶容忌,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到那个在他看来窝囊的废物。 可事实是,今日的容祀,神情语态带了容忌的温和,虽只是冰山一角,放在从前,容忌断不会说出这番软话。 容祀长睫微垂,手指摩挲着虎口。 两人来到布防营帐时,便见秦元洲急的站在座前,根本没心思落座,一见容祀挑帘进来,他脸上登时放出光,也顾不得傅鸿怀的阻拦,急急跪下,拱手一抱:“殿下,我有要事要报,迫在眉睫,十万火急,殿下我…”ζΘν荳看書“坐。” 容祀摆摆手,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不着痕迹的拦了秦元洲的说辞。 在容祀坐下后,其余人才纷纷回到位子,等他发话。 秦元洲只得压下心中的焦急,然两眼盯着容祀,唯恐今日事态不能如自己所愿,那他们秦家,想要趁势从龙,怕要生出事端。 良机不可待,秦元洲手中握着的,不只是一个消息,更是秦家的前程。 他根本就是坐立难安。 容祀偏不问他,反而将帐中其他人挨个询问了一遍,最后,才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咦了声,“秦家同史家之间,还未结亲吗?” 秦元洲一愣,当即便想起那夜的荒唐,忍不住结巴了声,“回殿下,史家门楣高立,我们…我们秦家小门小户,恐招人嫌弃,故而…” 秦家跟史家比,的确是小门小户,不过你都睡了前太子妃,也没什么可以瞻前顾后的,左右你得娶了史莹,不是?” 这话一落,秦元洲的膝盖兀的一软,咣当一声跪下,憋了一肚子的话立即咽了下去。 容祀这番点拨,状不经心,实则透露出三层意思:其一是你秦家低贱户睡了孤的太子妃,冒犯天威。其二便是虽你对不起孤,孤却宽宏大量,允你跟史家结亲。其三,也正是此番秦元洲来营地的目的,虽史家按兵不动,容祀却并不会降罪与史家,那些想要试探的大可不必费尽心机,史家是旧的世族,非罪无可赦,容祀不想动其根本。 秦元洲手里握着的,亦是史家与前朝小皇帝还有安帝之间的龃龉证据。 容祀借这番话告诫秦元洲:要想从龙有功,需得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待孤成事后,会给你们秦家攀得上史家的恩赏。” 秦元洲不禁脑中一热,郑重叩下身去:“秦家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 夜里收到北襄王的回信,容祀秉烛与营中几位大将商讨了许久,待计划定下时,帐中只剩下胥策与胥临,两人为容祀备了热水巾帕,以及宓乌吩咐要换涂的药膏。 事情落定后,绷着的弦稍稍松开,便觉得浑身上下挣裂了似的,伤口密密匝匝的疼了起来,他面目紧蹙,痛苦地嘶了声,胥策正在洗帕子的手骤然停住,与胥临双双回头,紧张地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去…叫她过来。” 他说的自然是赵荣华,只是眼下已是子时过半,赵荣华一个时辰前便熄了灯,早早歇下了。 胥策为难道:“殿下,我跟胥临伺候您吧,你瞧,这药膏都上手了。” 容祀睨了眼,解开外衣,脱得只剩下黏在身上的中衣后,“粗手粗脚,孤怕你们磨了孤的身子…” 不会,最近我们用的都是宓先生新调制的嫩肤膏,手脚都跟褪了好几层皮,嫩的很,殿下你瞧…” 胥策讪笑着伸出手,还未走近,便被容祀淬毒地目光逼了出去。 他摸着后脑勺,赶忙一掀帘子,出了帐子疾步来到赵荣华帐前,红着脸闷声叫道:“赵小姐,殿下唤你过去。” 赵荣华这几日疲惫的厉害,加之胥策轻声轻语,此地又是京郊,故而她仍沉浸在梦境之中,压在脸下的手指葱白细嫩,微微动了下,虫鸣声催着她翻了个身,抱紧了胸口的被衾,睡得更为憨甜。 胥策叫了半晌,嗓子眼都痒了,却还是没听到回音,不禁着急的跺了跺脚,细着一缕声线把手扩到嘴边,“赵小姐,赵小姐你醒醒,殿下的伤药还没换,你…” 肩膀被人一拍,胥策冷不丁心脏蹦到嗓子眼,惊魂未定间,便见容祀轻薄地扫他一眼,随即落下一句话,径直掀了帘子走进帐内。 你可真聒噪。” 胥策瞪着眼睛,心道:他做了什么,怎就成了聒噪的一个? 胥临抱着药箱,同情地看他一眼,便随后进去,将药箱安置在小案上。 余光一瞥,漆黑的光影中,容祀蹑手蹑脚到了塌前,像是怕惊动那人的安眠,几乎没有一丝动静。 他赶紧低头,匆匆忙忙走出去,跟胥策吩咐了守帐的将士,便折返回另一处营帐。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容祀隐约看清了榻上人的面容,她侧着身子,两手攥着被角拥在胸口,唇微微启着,长睫在秀挺的鼻梁落下影来,巴掌小脸一半陷入枕中,一半被发丝掩着,靠近些,那股清甜的香气便扑进鼻间。 容祀的腿抽了抽,神经性地疼痛叫他拧紧了眉心,然却不敢发出一声响动,只是伏下身去,坐在地上后一手抬起搭在塌沿,一手压在膝上。 她的腿横在衾被上,光洁的小脚丫抵着被面,薄软的裤子斜斜勾了上去,露出一截细嫩的脚踝,连带着无一丝赘肉的小腿肚。 凹下去的小腰细若柳枝,堪堪被薄衾遮了些许,小衣松垮的贴在身上,十足的美人相。 容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难得安静。 忽然,赵荣华将腿往外一横,若不是容祀反应迅速,当真要被她踹上一脚。 他心有余悸的倒吸了口气,复又往前挪了挪,突然就想起与她初见时的的情形。 当初意气风发,所向披靡,攻占皇城后便得了信,率人快马追至城门口,将诈死的她连带着棺材抢回宫中,打的旗号自然是为姚鸿出口恶气。 其实姚鸿对他只不过无意间帮扶过一把,于情于理,他合该给他烧个美人过去,何况这人曾险些同他定亲。 只是当棺材打开的一刹,他便改了主意。 棺中人的脸雪白无暇,柔软如脂,鸦羽般细密浓黑的睫毛,扑出淡淡的光影,红唇微微合着,一头乌发散在身下,如同绵密的水草,两只秀气的耳朵露在外面。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5节 粉雕玉琢,美的叫他挪不开视线。 他却也没昏了头,因着美色将她留在床榻之上。赵家那老东西的居心,他清清楚楚,也极为厌恶。 当初李氏利用京中名流对赵荣华美貌的垂涎,不知敛了多少好处,到了姚鸿那里,更是了不得了,赵家大郎二郎纷纷获利,钱权皆得,姚鸿将本已败落的赵家扶持起来,倚仗着姚家的声势,城中再无人敢小觑赵家。 可惜,姚鸿竟没猜透李氏的险恶,只以为自己尽全力待赵家,李氏便会应了两家的婚事,殊不知,李氏对于宋文瑶的憎恨,一直绵延到赵荣华身上,她是不会看着宋文瑶的女儿,下半生有好日子过。 是以,李氏拒了姚鸿的求亲,甚至给他暗示,她赵家的孙女,要嫁的人必是九五之尊,姚家本就有谋反之心,被李氏一激,姚鸿头脑发热才会给了前朝小皇帝击溃自己的机会。 否则,哪里还有他容家今日的鼎盛。 容祀心中嘁了声,抬手慢慢抚在那雪白的脸颊,掌中人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真是天赐的良缘。 他俯下身去,将脑袋搁在塌沿,后脊的伤痕扯得极痛,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气息喷在那人脸上,他哼了声。 便见她睫毛眨了眨,压出痕迹的小脸微微一仰,眼睛缓缓睁开,惺忪地叫人想狠狠欺负一回。 第94章 “容祀…”声音绵软地好似一团雪,正中容祀的心脏。 他望着尚在迷茫的人儿,眼神逐渐变得温和柔软,就连垂在身侧的左手也由攥着慢慢变成松开,指尖贴着衣裳,薄纱的触感好似一股暖流涓涓潺潺由指肚汇至胸口。 他咽了咽喉咙,只觉两颊有些温热。 小手从衾被上移开,暖暖呼呼地塞到他手心,随之而来的还有因困倦发出的“缱绻”声,在深夜的营地里,这声音无异于炭上取暖,撩不自知。 赵荣华眨了眨眼,懒懒地搭着他的手,神思还在梦中一般。 你怎么来了。” 她的嗓音就像月里的猫儿,哑哑的柔柔的,尤其望着那双惺忪幽黑的眼睛,似宝石璀璨更似水雾涟涟。 容祀整个人就跟没了骨头,由着她的小手藏在自己掌中,嫩白的指尖勾着他的皮肤,一丝丝的激流涌动而来。 他身上某处一热,两耳腾的窜上烈火。 孤就想来看看你。” 哦。” 赵荣华又合上眼睛,“我太困了,明日…” 淳淳,我给你写首诗吧,之前写的那两首,你还有吗?” 容祀靠着塌沿,歪着脑袋看她慵懒瞌睡的模样,伸手,又缩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她疑惑地瞪圆了眼睛。 容忌?” 容祀一愣,拧眉道:“孤在你面前,你却想着那个废物?” 赵荣华的睡意全被他吓走了,她坐起来,因着后脊的伤口,起身很慢,方坐好,容祀便将薄衾盖在她身上,跟着艰难的直起身来,坐在塌沿。 那你为何要给我写诗?” 孤才华横溢,写首诗何必大惊小怪,你不喜欢?” 容祀故作正经的绷着脸,眼神却飘忽不定地四处张望。 说不上喜欢。”赵荣华打了个哈欠,眼睛沁出些热泪,“你也知道,我自小没读过什么书,能认字已然不易。 你若是写些晦涩的诗句,与我而言,真是吃累也读不懂。” 容祀恍然记起李氏,遂拧巴地偏过脸:“容忌不也给你写过吗,当时你跟他可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你还对他笑,还叫他跟你一同乘船南下。”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当时的情形,赵荣华兀的想起自己被他逼到跳船逃生的惨状,当即小脸就煞白一片,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 你半夜不睡觉,到底是要作甚!” 容祀被她冷不防的严厉唬了一跳,“淳淳,你缘何对我如此凶悍,我过来,自然是有事要说…” 那你说吧,说完就赶紧回去。” 赵荣华侧过脸,久未听到那人回应,一扭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偷偷爬了上来,就挨着自己挤进被里,望见赵荣华看自己,也不避讳,只咧嘴一笑,理所当然道:“孤冷,上来取取暖。” 今夜的容祀,充斥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就好像穿梭在一个肉/体里的两个灵魂,娴熟且自然的出入,不需时差的转变,阴阳不定的感觉。 容忌才会有的小心翼翼,此时此刻同样出现在容祀身上,他不该是这样的说话态度,也不该对着自己,忽然就煽情起来。 赵荣华摩挲着双臂,又往里靠了靠,将大半的软枕让给他用。 淳淳,你真好。” 他身上有些冷,贴近的时候带了凉气过去。 赵荣华的眼睛瞪得更大些:“容忌?” 容祀面上又是一冷,忍不住捏着她的腮颊提醒:“孤是容祀,休得在孤的面前提旁的男子,孤会生气,孤若是生气了,下场很严重。” 说罢,右手塞到她腋下,挠的她又痒又怕,求饶数次后,娇/喘着写躺了下去。 头发丝压在身后,满头清瀑软软滑滑,衬的小脸愈发白净。 容祀也跟着躺下去,身上热,手也就不听使唤,一翻身,便覆了上去。 赵荣华脸上一红,下意识的便去推他。 容祀哎呀一声,赵荣华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处,忙撤回了手,“是不是出血了?” 大概是。”容祀偷偷将手重新盖上,人也贴了贴,伏在她颈间嘟囔:“你总欺负我。” 哪有,谁让你乱动,”今夜的容祀有些黏人,还有些不讲道理,赵荣华说了半句,忽然觉出不对劲,顺着他的胳膊一摸,忽然觉出覆在自己身上的那条,是没有受伤的右臂,她又恼了起来。 你给我起开!骗子!” 就不!偏不!今夜孤就要抱着你睡!” 他早就忘了自己来的真正目的,夜里需得换药,可一抱着美人,那些心思也就成了杂念,换不换的,这一夜又死不了人。 你身上有伤,我睡觉不安分,会伤了你。” 赵荣华去掰他的手,容祀锁的更紧些,“无妨,我不介意。” 我后脊也有伤,你弄疼我了。” 这话戳到容祀心头,他的手当即便松开,人也往后退了退,两人之间余出五指宽度。 赵荣华坐了起来,眼睛瞥到暗处桌上放着的药箱,想起来约莫他是过来换药的,虽从里侧翻身下去,披了件薄外衫,将药瓶一一打开,扭头见床上那人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你是孩子吗?既是过来换药,为何不早些跟我讲,还非要闹,闹的身子吃不消了,明日营地里的大事,谁来主持?!” 孤心里有数。” 赵荣华端着药过去,又要点灯,手腕被容祀抓住。 不急,还有件事你做了再说。” 赵荣华见他跟着起来,从自己手中取了火折子,点燃后坐到案前,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赵荣华过去。 前几日程雍自请去北边驻守,孤没回他。” 北境乱象丛生,虽没人拔杆而起,却不乏虎视眈眈心怀叵测之人。 都是早些年前朝册封的诸侯,同当初的容家一样,势力壮大后,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新朝建立没多时,尚未来得及收拢兵权,何况北境地处严寒,若要真的对其实行策略,纸上谈兵难得成效。 程雍若是过去,便如同鸡蛋闯进石头堆里,连安危都是问题。 赵荣华舔了舔唇,问:“程大人和程夫人不会同意吧?” 容祀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虽未看出异样,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自在,“程雍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能承担后果,又何必听从他爹娘的意思。” 这话是拿来揶赵荣华的,方才她可不就是说容祀是孩子。 这不一样,”赵荣华没察觉他话里有话,“程大人是文官,若要去北地,朝上很多人都比他要合适。 程家三代单传,程老大人年至耄耋,视程雍为眼珠一般疼爱,若他老人家知道程雍去北地任职,他…” 程家的事情,你倒是清楚了解。” 赵荣华被他深夜叫起来,本就带着不满,这会儿他说话阴阳怪气,讥讽似的没一句好话,她也不想在好言好语地拱着,遂直直顶了回去:“我毕竟是程家没过门的媳妇,自然该知道未来婆家的境况。” 你怎出尔反尔,不是说好了退婚,怎又胡搅蛮缠起来。” 容祀一把握住她的手,拖着凳子一同往前挪了挪。 孤可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莫不是也失忆了?” 是你亲口说的呀,孤让你做太子妃,你去跟程家退婚。” 淳淳,你吓死我得了,咱不都说好了么,你退婚后,便用赵淳这个名字,孤迎你做皇后,你…” 你是骗我的吧…” 短短不过片刻,容祀已由坐着变成站立,又从站立走到赵荣华身后,揽着肩膀急于求证一般。 赵荣华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今夜的容祀,融合了容忌的温和,容祀的乖戾,变得时而温存,时而暴戾,他自己却仿佛没有任何不适,这两种人格在他身上,似乎交融了。 你现在就写信,写退婚信。” 容祀去翻出来笔墨,摊开来摆在赵荣华面前,把毛笔塞到她掌心,“写吧,孤明日便叫人送回去。” 赵荣华看着手中的笔,又抬头看看一脸正经的容祀,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写?” 她原就是为了跟容祀赌气,自然不可能真的做程家的媳妇。 只是退婚一事,她大可之后回去,面对面跟程雍说清楚,若要她提笔写来,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 这笔握在手中,跟刑具一般,叫她左右都不自在。 呵,不舍得?” 容祀抱起手来,冷冷睨了眼她。 赵荣华暗道:莫名其妙。 孤念,你写。”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6节 行吧。” 赵荣华又打了个哈欠,为了早些睡觉,就只能按着他的意思来。 两人对着摇曳的灯光,一人深思熟虑,一人听之任之,有时赵荣华会抬起头来,问他,这字怎么写,容祀便恨其不争的在旁边写了一遍,再任由她将同样的字,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明明长相国色天香,偏就写了这么一笔拿不出手的破字。 容祀愈看愈不忍直视,好容易捱到她写完,便赶忙折起来塞进信笺,眼不见心不烦。 末了,还语重心长道:“日后咱们大婚,孤得亲自教你写字。” 太丑了! 赵荣华以为容祀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日常能让她用到写字的地方极少,她喜欢做饭,喜欢做面脂香粉,也喜欢绣花采样,唯独不爱读书习字。 可容祀每每从营地跟傅鸿怀等人议事完毕,总要拉上自己,每日不写个两三时辰,不让她做别的事情。 这便有些不讲理了。 真跟上刑一般。 这日她又在临摹容祀的字,写到一般,手便酸的厉害,恰逢胥策进来送果子,她便趁机起来,问了两句容祀的事情。 听胥策说他在前头恐无暇用膳,赵荣华便长吁一口气,煞有其事道:“他都瘦了一圈,再不吃饭,怕是更要清减了。” 胥策点了点头,附和:“殿下的确比来时瘦了好些,可那是因…” 别管因为什么,饭总是要吃的,”赵荣华急急打断了胥策的话,将笔往笔架山一搁,大义凛然道:“晌午的饭便由我来做吧。” 这,恐怕有些不妥。” 胥策为难地看着案上东倒西歪的几页纸,“殿下吩咐说,吃厨子做的便可,姑娘你不必…” 胥大人,殿下是个不爱惜身子的,咱们总要替他多想着点,厨子做了,他挑的厉害,约莫也只会吃几口。 若是我做的,单不说味美香醇,便是啮檗吞针,他也能顾念我的辛苦,多吃几口,是不是?” 她挽了袖子,走到帘前回头笑道:“胥大人,咱们去厨房瞧瞧?” 第95章 傅鸿怀新婚后没多久,便撇下妻子,长期驻扎在营地之中。 因着其父傅大将军自边境归来,一直在京城休养生息,所谓虎父无犬子,傅鸿怀定不甘其后,加之与太子容祀的关系,此等时刻,他无论如何都会扛起身上的重任。 今日从早议到晌午后,甫一直起身子,便有些头昏眼花。又因穿着甲胄,炎炎夏日里,如困在蒸笼里,密密的汗珠噼啪地沿着后脊滑落,神思也渐渐虚无起来,眼前好似隔了层雾帘,热腾腾的水汽凝在睫毛上,他摇了摇头,见容祀倚靠着方椅,不动声色地听副将禀报军情。 他脸上的伤结了痂,淡淡的粉色,让那俊脸平添了一丝邪气,好看却不女气。 旁人不知,傅鸿怀却是清楚的。容祀浑身都是伤,尤其是后背两臂,几乎全是鞭痕棍痕,一旦出了汗,伤口极容易反复感染发脓。可他坐在那里,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一尊神,跟他们一同议事三四个时辰,饶是穿着薄软的锦衣,也抵不过晌午明晃晃的日头。 营帐内是令人闷堵耳鸣的热。 待容祀听完消息,又做了精密部署后,几位副将相继离了营帐,傅鸿怀一抬头,便见容祀合上眉眼,慢慢将身子沉了下去。 他忙走上前,弯腰低声道:“殿下,是不是该换药了?” 容祀没出声,锦衣下的皮肤浸在汗水中,又胀又疼,疼的久了,好似又有些麻木。身上的热度透到体外,傅鸿怀忙让人去烧热水。 一阵凉风掀开了门帘,紧接着便是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容祀余光扫去,瞥见一抹素白的人影微微低头进来,往上看,她手中端着一盏汤羹,身后跟着的将士提着食盒,丝丝缕缕的饭香凝着夏日的温热,一同涌向鼻孔,他忽然就有些饿了。 傅鸿怀接了食盒,一一在案上摆开后,净手取了箸筷瓷碗,摆了三份。 眼睛早就盯好了那份鳝羹和汤饼。 容祀不悦地嗤了声,“还不出去,孤要换药了。” 傅鸿怀心心念念看着案上的汤饼,不死心道:“我帮殿下换完药再食。” 你笨手笨脚,哪里会做这些,出去吧。” 赵荣华扇着小扇,“傅大人哪里是笨手笨脚,他可伶俐着,上回雁秋拿了个木雕,雕的是鱼戏莲叶,可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正是出自傅大人之手。” 傅鸿怀听到她提到妻子,不禁摸摸后脑勺,有些脸红:“我自幼就跟刀剑为伍,会做些木雕小玩意儿,雁秋喜欢,我便做给她。” 赵荣华叹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雁秋了,上回她还叫我帮她绣一幅虎头,我多半都绣完了,只剩下虎须未绣,不能那日就绣好给她,只是…”她欲言又止,想起自己上山是被容祀强行掳去的,不禁睨了他眼,没好气的别开头去。 无妨,不过多久我们便能回去,到时…” 咳咳…傅鸿怀,你怎么磨磨唧唧,跟妇人一般。” 这是催他快些离开。 傅鸿怀一攥拳,摸着肚子便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又被赵荣华喊下,将那碗鳝羹捧过去,傅鸿怀一咧嘴,也没敢看容祀,脚步轻快地扭出帘子。 赵荣华转过身,只觉一道冷厉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那人一动不动坐在原处,因着暑热伤口,已然褪去了上衣,露出精健的身子。 结痂的伤口被泡的有些虚白,尤其前胸,湿哒哒的汗水把那处洇的通红,赵荣华懒得与他置气,洗了帕子便绕到他身后,一言不发地替他擦去湿汗,来来回回许多遍,直到那股黏腻感消失,身上也变得舒爽起来。 赵荣华去洗帕子,背对着容祀听到盆中的水声,自己颈间也有些热。 一转身,冷不防被人一把抱住,吓得她心脏登时跳到嗓子眼。 容祀赤着上身,两手紧紧环着她的细腰,脑袋埋在她颈间,瓮声瓮气道:“我也为你做过桃木剑。” 许久前的事了,那会儿他们在临安。 赵荣华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只是那桃木小剑,实在有些不起眼,后来不知怎的,再没看见,想必也是丢了。 她断不可能当着容祀的面承认这些,遂只嗯了声。 容祀抚着她的脸,啄了啄唇:“嗯什么?” 殿下送的桃木剑,自然是天底下顶好的东西。” 呵。” 容祀轻笑,手下用了力,勒的赵荣华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骗子!” 他带着不满,几乎掠夺了她胸腔肺腑内所有的空气,迫的她不得不仰起脸来,被动承受他所带来的生机,一点点的赠与,当她稍稍缓过神来,又是一通野蛮地啃咬,如此几次,手中人已软若一汪春水,任他摆布。 事毕,他握着她的后脑,让她抵住墙壁站定,“你让傅鸿怀拿走了鳝羹。” 赵荣华两颊绯红,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如许:“是将士们抓的黄鳝,你受了伤,自然不能吃这些东西,万一发起来,又痒又难受,宓先生的药也就白费了。” 那你还做。” 总要有人吃,我便顺手做了。” 练字倒也没累着你,孤还是心软,明日需得加练,再把第二册 一同抄了才好。” 我累。”赵荣华从他手中起来,急急打断了他的安排,“我手都要抄断了,写的字还是歪歪扭扭,我不能不练字吗,为什么我就一定得写一笔好字呢。” 你爹当年可是进士科头名,那笔字得了多少人追捧,现下都还有书生仿他的字迹,你作为赵英韶的女儿,若是连笔好字都写不出,岂不是败坏他的名声。” 容祀说的理所当然,随即走到塌前,抱着软枕趴下,将伤处露在外面。 你都没夸过孤的手艺,却还说傅鸿怀刻的好。” 声音含在嗓子眼,叫人听不清楚。 赵荣华拿着伤药,绷着小脸涂到他身后,手下没轻没重,故意按疼了些,容祀咬着牙关,额头鼓出青筋,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你就是自私。” 赵荣华涂完最后一处,将药膏合上,转头就要往外走,容祀一急,顾不得腿上的伤,跳起来就一把拽住她的手,拉到跟前恼道:“孤哪里自私?” 他还没气她丢了他刻的桃木剑,她倒有理了,还当着自己的面公然说旁人好话,傅鸿怀哪里比得过他,十指粗硬跟木头似的,便是雕个鱼戏莲叶,又能好到哪里去。 多半都是奉承阿谀! 赵荣华被他拽的走不掉,暑热上来,就像兜头被人蒙了一层油布,又闷又燥,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你喜欢的东西,便一定要精益求精,不管我如何不喜笔墨,还要逼着我去练去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明明不占理,还要强词夺理,我不跟你辩驳,不是我理亏,而是我跟你说不通,你这个人,总叫我没法平心静气地说话…” 谁能叫你平心静气?”容祀眼眸一冷,手就松开了,“程雍?” 赵荣华失了重心,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好容易扶着桌案站定。 面前的人周身笼在暴戾之中,桃花眼中淬出一抹冷寒,与方才同她亲吻的人截然不同,翻脸翻得真是猝不及防。 他无理取闹,竟又扯到程雍头上,赵荣华一刻也待不下去,愤愤地憋红脸后,像只暴躁的小豹子,气呼呼地想走。 容祀张了张嘴,觉得很是难堪。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叫住她,然后两人都得冷静理智的沟通。 站住!” 赵荣华走到门口,闻声下意识的扭过头来。 看着那双不服输的眸子,容祀心里的火也跟着窜了上来,本就残存的一丝理智彻底被狂躁压了下去。 拿走你的东西,孤不稀罕。” 赵荣华身子一僵,不过片刻的反应时间,她低着头,利索的收了案上摆好的饭菜,一一挪回食盒中,从始至终,正经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她身材纤细,那食盒本就笨重,提着出门的时候,她崴了一下,容祀莫名被人抓了把心脏,纠结的像揉成团的纸,在她背影消失后,才发觉自己一直绷着呼吸。 一抬手,扫落了小几上的瓶瓶罐罐。 姑娘你喝点绿豆汤,消暑解热,都是营地里自己煮的,滚了好几番。” 这饭真是比那几个厨子做的都要好,汤饼薄如菜叶,更妙的便是汤汁,这么一拌,入口清凉,还有这道鳝羹,鲜!实在是太鲜美了!” 几个副将同傅鸿怀一桌,吃的大快朵颐,声音一阵阵传到帐中,容祀便是再佯装假寐,心里也如烙饼一般。 炎炎烈日似火球,烧的树木上的叶子蔫卷着,赤白的光投到帐上,灼的人眼睛刺痛。 赵荣华将团扇遮住日头,眼见着做好的饭菜被吃的精光,心里头的闷气霎时也消减不少。 傅鸿怀时不时回头看看帐门口,“我们这里没甚事,你要不然回去看看殿下?” 无妨,殿下累了,要小憩一会儿,不用人在旁守着。” 容祀冷哼:你倒是会找借口。 他在帐内走来走去,听着赵荣华与将士之间的笑声,更是火上浇油般,他一把撩开帘子,面对他坐着的将士连忙握着箸筷站了起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7节 其余人察觉出异样,回头,见容祀换了件薄衣,正往树下来,不禁纷纷起身,恭敬地站成一排。 傅鸿怀见赵荣华想走,不由往旁边站了站,低声道,“殿下脸皮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赵荣华哪里听他的,一抬手,用扇子将傅鸿怀隔开,慢条斯理往营帐后的小河边去了。 容祀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来,低眉,望见桌上的残羹冷炙,遂眯起眼睛扬手一指,“傅将军,吃饱喝足,你们这会儿便去操/练吧!” 傅鸿怀脑子一嗡,容祀嗤了声,跟着那人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 水流潺潺,扰人的蝉鸣声吱吱的环绕在侧。 赵荣华越走越快,提着裙摆想要避开他的追逐,直到前头再无路可去,被一段细流阻了脚步她才刹住了脚步,却还是不肯回头看他。 容祀腿上有伤,见她风一般地小跑,唯恐她踩到什么利器,索性也不管挣开的疤痕,一口气将她堵到小河边。 微风拂起她的发,将清香扑进他的怀里。 我饿了。” 赵荣华扇的更厉害了。 你就不会哄哄我,非要惹我生气。你看,费心费力做的一桌好菜,反倒便宜了他们,何苦来哉。” 你脾气也太坏了,原先不这样的,天太热,晒得你头脑发胀,发昏吗?”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做错了事情,就得道歉,别以为你使个小性子,我就会依着你,惯着你,长此以往,你就无法无天,不知道是非对错了。” 赵荣华猛地转过身来,容祀抬了抬下颌,不躲不避地与她对视。 赵荣华怒极反笑,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的看了半晌,赵荣华败下阵来,拿着团扇便要从他旁侧绕过,容祀跟上去。 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其一不该当着我的面夸旁的男子,夸也可以,但不能昧着良心说胡话。傅鸿怀的手指粗短僵硬,你瞧瞧我的,十指纤长,灵巧的不得了。 其二你不该不听劝,你那一笔臭字,若是写出来,着实损你形象,身为京城第一美人,你的字也得跟你的人匹配,对否? 我让你誊抄,委实是为了你好,你却不知好歹,恶语相向。 其三,明明给我做的饭,却端去给了他们,吃的一口都不剩。你真是太狠心了,太没心没肺了!” 他神色哀伤,眉目凄楚。 可谓字字振聋发聩,赵荣华便是再不讲道理,也该低头认错了。 可那人对着自己,笑了又笑,直把他笑的心里没底。 一抬脚,又要走。 你给我涂药,还故意欺负我,你瞧我身上的伤,都被你按开了,流血了!”说罢,他一把撩开衣袖,绷着肌肉猛地用力,原本就没愈合好的伤口如愿扥开,细密的血珠晕了出来。 赵荣华被他气得脑袋发懵。 休要编排我!” 哪里是她按得,分明是容祀为博同情,故意扥开。 她走得急,容祀一边追一边喋喋不休,“你跟孤道个歉,孤就原谅你,听到没。” 赵荣华的裙衫如彩蝶一般,随风簌簌飞舞,容祀气急败坏的堵到她身前,抬手横起来一挡,“不许走!” 难不成你想打我?” 赵荣华犹疑地盯着他,想起从前的暴行,还真有些畏惧。 就在这时,容祀往前一站,几乎怼到她身上,腮颊莫名涌上一股嫣粉色,赵荣华警惕地摸向腰间香囊,容祀的眼睛瞪得滚圆,挺直的鼻梁沁着汗,白皙如玉的皮肤紧致而又细腻,他动了动嘴。 孤…错了。” 第96章 蝉鸣盖住了容祀的话,绕耳不绝的吱吱声让方才那句“孤,错了”显得不甚真实,以至于赵荣华擎着团扇,宛若石化一般。 你说什么?” 比起相信容祀道歉,她宁愿认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事实证明,大概真是她听错了。 因为下一秒,容祀便闷堵着一张俊脸,拦腰将她扛了起来,旋即大步走向营帐。 赵荣华到底心疼了他,瞥见透过衣裳渗出的脓液,也没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扛着,两人一路无语。 容祀是怕她看见自己涨红的脸,生出鄙薄心思,从而小看了自己,故而将她扛到肩上,也顾不得伤口疼痛,只希望赶紧回去,莫要让自己这副狼狈之相再丢人现眼。 此事若放在从前,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可眼下,他好似自然而然就能说出如此下作卑贱之语。 着实有些恶心。 想他还讥讽过旁人的窝囊,却没成想有朝一日他能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简直没脸看。 他走的极快,路上遇到操/练的将士,同他行礼后,容祀只闷声哼了下,便加快了步伐,将一众人等撇在身后。 挂在他肩上的赵荣华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容祀向来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他又练得一身精健肌肉,沿途晃来晃去,隔着衣裳如同贴着石头,又硬又硌,倒垂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既盼着容祀慢些走,让自己舒坦点,又巴不得他赶紧从操/练的将士旁离开,那一排排灼人的眼神,简直要把她烧成灰烬。 幸她不是什么烈女,否则合该自沉江底。 待回到营帐,容祀将她放到地上,背过身横起胳膊就往脸上擦了把汗。 赵荣华理好衣裳,粉粉的小脸带着几分不自在:“我要睡了,你回吧。” 孤身子疼的厉害,你给孤擦擦…” 说着,他便预备脱衣,虽背对着赵荣华,却仿佛能看见他脸上的别扭。 自己回去擦,胥策胥临都在,犯不着跟我耍浑。”赵荣华偷觑他的反应,见他身子一僵,不由挺了挺肩颈,仿若狠狠出了口恶气,心情甚是舒畅。 往后字我也不会再练了,父亲最是好脾气,最是讲道理,若知道我不喜读书习字,想来也不会恼怒,我想作甚便作甚,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便是打雷下雨,也碍不着…” 不练便不练,左右亏的是你自己,当孤愿意监督?” 容祀嗤了声,转过身来,赵荣华一眼便瞧见他前面的身体,逆着光,俊朗坚毅的不像话。 她揪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抬抬眼睛。 真是养眼,那些伤痕遍布,有种凌虐感。 她有些羞愧,竟在此时生出这等下/流的想法,可好歹又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般想着,心里也就没什么负罪感。 你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孤又何必做那个恶人,出力不讨好的蠢事,孤才懒得管。 你爱怎样便怎样,往后谁都管不得你,谁都得依着你,可好?” 这话说的委实丧气,纯属发泄之言。 说完后,帐内便是骇人的沉默。 赵荣华被他堵得不知如何反驳,索性扬手一指,冲着门口道:“好,很好!那么你便走吧!走呀!” 容祀咬了咬唇,伴着一声极具威慑力的冷笑,风骨凛然地转头就走。 … 正经论起来,这是两人头一回吵架。 势均力敌,不分尊卑的吵架。 以前容祀欺负她,大抵都是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阴狠的手段,逼得她不得不假意屈服,退避三舍。 他可随着心性任意妄为,更能不顾她的想法肆意占有。 报应就是这么来的。 当认定自己喜欢上的时候,便再也拿她无甚办法,甚至还要奴颜婢膝地揣摩她的心思,顾虑她的感受。 这滋味,磨得容祀摊饼一般,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他日日顶着乌青的眼圈议事,傅鸿怀和那几个副将却是愈发神采奕奕,被那顶好的珍馐饲养着,连面皮都红润透亮,更别说粗犷有力的嗓音,燥的容祀愈发窝火。 这夜议到子时过半,众将离开后,帐内剩下胥策胥临二人,恰逢宓乌从皇城过来,又一一报了安帝和御林军布防近况,待理完头绪,胥策胥临已然拄着胳膊昏昏欲睡。 宓乌打了个哈欠,见他不过短短几日,竟好似消瘦了许多,不禁咦道:“不应该呀。” 容祀掀起眼皮:“什么?” 旁人都是精神焕发,体力充沛的模样,怎你形销骨立,容颜憔悴,啧啧,怕是纵/欲过度…” 纵个屁。” 容祀冷冷打断他的话,烦乱地打开书册,却又忽然合上,往后一躺,闭了眼睛。 孤连她的手都摸不着,何谈纵欲。” 宓乌跳脚过去,凑到他面前惊道:“前些日子不还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怎一转脸就连手都摸不到了,你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给人甩脸子了。 哎,我就说你不适合动感情,执拗,偏激,狂妄,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不然咱们算了,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毕竟再这么蹉跎下去,我还真怕物极必反,再折腾出一个病态人出来。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宓乌见他冷冷清清的样子,便又拔高了音调,“我到底比你大,有些事上比你有见地,你…” 年纪一大把,连女人都没睡过,跟我比见地,呵…” 精神上的富足,你懂吗?低俗的人才讲肉/体。” 宓乌知他油盐不进,也没了讲理的欲望,甩手哼了声,“老子稀得管你!” 等一下!” 容祀赤白着脸,阴阳怪气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孤脑子不正常了?” 宓乌心道:何其明显,只差刻在脑门上。 面上却是嘿嘿一笑:“何以见得?” 容祀邪气的面上露出一抹悔意,一闪而过后,又变得极其自我,“孤好像…支配不了自己的言行,明明孤是想要讨好取悦她的,也曾想着在说话前多过脑子,可一旦跟她对上,嘴里就没了把门的,什么狠话都能撂下。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8节 孤从未觉得如此吃力过,就像本该服帖的东西,忽然不那么顺手了…” 她又不是什么物件,不能用顺手不顺手来形容。” 总之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跟孤较真。” 瞧瞧,就这一点就着的爆仗脾气,别说是人家姑娘,我都不爱搭理你。” 宓先生,孤心情不好,正愁没人发泄,你若是想死,孤便成全了你,不必大费周章在此碍人眼。” 他正烦的要命,偏生宓乌是个高低不怕的,怼准了他的要害没命的捅,换做旁人,他早就腌到缸里去了。 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军师,烦的什么劲,傅鸿怀不是刚娶娇妻,娇妻还是赵小姐的手帕之交,你去问他啊,怎的,下不来脸? 你若是下不来脸,我豁出去,替你去问…” 不行!”容祀瞪他一眼,犹如柳暗花明般一拍大腿,“孤明日自行问他。” 宓乌和胥策两人是指望不上了,一门清的光棍儿,要变通,还是得找过来人。 只是,傅鸿怀那厮甚是惧内,若嘴上关不严,回头与裴雁秋说了,裴雁秋定是要跟赵荣华通气的,那他的一世英名,可真就毁了。 他余光一扫,堪堪落到帐内一角的酒坛子上。 因各方谋划皆已到位,不日之后,容祀便会赶回皇城。 傅鸿怀习惯了早起,趁着厨子做好饭前,他又按照惯例排兵布阵,直练到辰时三刻,日头刺目后,这才折返回去。 一进营帐,险被吓死。 容祀端坐在他案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脱衣裳的手,幽眸泛着冷光,在看见自己的一刹,微微一笑,那表情,甚是奇怪。 傅鸿怀忙合上衣襟,拱手一抱朝着容祀行过礼后,邀请道:“我也是沾了殿下的福,才能吃到姑娘的手艺,今早她做了米粥,包子,包子馅是莲藕肉的,殿下要不要一起…” 呵,孤是没吃过包子还是怎的。”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荣华做饭虽好吃,却做得格外精致,拳头大的包子送来三个,傅鸿怀一人姑且不够,方才礼让容祀,也是出于客套。 听他这般不屑,心里头想的是:幸好不吃,否则自己都要吃不饱了。 一抬眼,又见容祀挥手指着案旁的酒坛,傅鸿怀不解,“殿下想饮酒?” 上回你大婚,孤没喝几口,今日权当补上了。” 这借口,太过拙劣,以至于就差明说,孤是要来灌你酒喝的。 傅鸿怀咕咚咕咚倒了两大海碗,将其中一碗推给容祀后,看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面前那碗,不禁急道:“殿下,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头,一海碗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容祀弯起眉眼,就着碗沿象征性地抿了口,“再喝。” 傅鸿怀抹了抹嘴,便见容祀单手拎起酒坛,给他的空碗斟满了就,长睫一抬,意思不言而喻。 待一坛酒下肚,傅鸿怀看人的时候,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舌头也跟打了个结一样,捋不直,憨憨笑着,顶着两抹腮红,“殿下,你有事…有事要问我…我猜猜,我知道是…是什么…” 容祀翻了个白眼,嫌恶的掩上口鼻。 傅鸿怀食指一戳,“你是为了赵姑娘,对不对?” 容祀将腿一蹬,凳子往后退了几步,“吃了几日小厨房,胆子也吃起来了。” 傅鸿怀摸着腮,嘿嘿一笑:“赵姑娘的手艺的确好,雁秋也说过,要不是殿下…下跟赵姑娘闹脾气,我们哪有福气吃到…ζΘν荳看書我们…我们私下还说,殿下身在福中…不知福,哈,雁秋要是知道我说醉话,定要生气了,殿下,你不该…不该跟一个姑娘争对错,争什么? 争对了,您心里舒坦了,姑娘生气,对你又有何益处?落了下风,姑娘高兴,你又满肚子窝火…何苦呢? 别争,要哄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便是不对,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若你不跟她怼,她就念着你的好,事后也会从旁处补偿你,若你非要跟人家一争对错,那才是笨…” 容祀睨了眼醉酒的傅鸿怀,见他全然不复清醒事后的劲拔英姿,反倒像孩子一样,亮闪闪的眼珠子沁着光,摇头晃脑一副了然如胸的笃定样子。 容祀冷嗤一声,虽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头却暗暗揣摩傅鸿怀这番荒唐的言语。 不争? 若是不辨对错,那人还不无法无天,任性狂妄了去?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你倒是会给自己沉湎于色寻找借口。” 容祀乜了眼,支着下颌百无聊赖的敲敲傅鸿怀的肩膀,“你便是这么哄裴雁秋的?” 我…没有没有,我夫人,最是体贴入微,我说的话,句句真心。” 容祀:喝醉了也不忘溜须拍马。 若你是孤,你会如何…如何换缓和局面。” 容祀压低了嗓音,手呈砍刀状举在傅鸿怀颈上。 傅鸿怀枕着手臂,食指在空中摆了摆,“简单。” 容祀眉心一蹙,低头又问:“怎么个简单法?” 跪下,认错。” 容祀的血流登时沿着脚踝逆流而上,蹭蹭地窜到胸口,又如大江奔涌泄洪而去。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刀,毫不犹豫的劈到傅鸿怀颈上。 这个时辰,正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 赵荣华没在帐中,也没去后厨,容祀状若无意地寻遍了营地,心里头愈发焦躁起来。 忽然,他记起那条小河,忙一拂衣袖,连湿透的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调头便往河边去。 赵荣华这几日过的甚是自在,借着赌气,她不但不用练字了,还能去厨房琢磨几道清口小菜,营地里果蔬虽少,却并不妨碍她的发挥。 这河里有一处藕花,可摘些碧绿的叶子做荷包饭,荷香带着米香淡淡的扑入口鼻,别有一番风味。 从前李氏苦夏,百般难熬之时,便会难为她,尤其是吃食上,李氏嘴尖,挑三拣四不说,更是将她辛苦做的饭菜一口不动地喂了她养的那只狸猫。 一个孩子,总是会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处于高处的人。 那段日子,赵荣华惧怕看见李氏挑剔苛刻的脸,无意中,便钻研出这道爽口荷包饭。 她挽了裤腿,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脚丫陷进淤泥,浅浅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她折了几支荷花,连带着塞进竹篓里,又将大片的荷叶拿到清水间洗净,正欲拔脚上岸,忽听河对面传来一声清润的叫声。 赵小姐?” 第97章 河岸边站着一个芝兰玉树的男子,一袭霜色锦衣勾勒出儒雅的身形,玉冠簪着的乌发端正的一丝不苟,正是程雍。 赵荣华颇为惊讶,她应了声,便把脚从泥里往外拔,淤泥最忌讳心焦急躁,适宜慢慢晃动着挪开,若是无人也就罢了,程雍的眼睛,恰好就落在赵荣华露出的小腿上。 那白皙的脸,迎着日光,白的有些耀眼。 赵荣华放下裤腿,见那人已经君子地扭过头去,便沉下心来,慢慢将脚拿出,就着清水洗了洗,又套上鞋袜。 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赵荣华甩了甩手,拿帕子拭净后,程雍已经从石桥过来,牵着一匹白马,清雅俊逸,好似从画中走出。 将到,还未进军营,远远看见人,觉得像你,走近些,发现真的是你。” 程雍声色如常,清淡如水。 白马在两人身后,锃亮的毛柔顺地贴在马背,精壮的四肢不急不慢地踏在草地,赵荣华伸手,白马便将脑袋靠在她手心,乖巧地蹭了蹭,发出低缓地鸣响。 程雍扫过去目光,看见地上搁置的竹篓,很是自然的拎起来,“天热的厉害,你却挑在此时出门,晒黑倒是其次,若是中暍,少不得要头昏眼花呕吐不止。” 赵荣华笑,纤纤玉指按了按药瓶,“出门前便吃了药,哪里会中暍。倒是你,一路疾驰,大汗之后体内匮乏,马背上的水囊都空了,若不嫌弃,便先饮了这壶绿豆水,我还没喝,干净的。” 程雍脸上热出酡红,接过水,一口气喝光:“多谢。” 两人牵着马,慢慢往回走,容祀隔着重重树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安然祥和的景象。 他都多少日子没见赵荣华笑了,尤其是毫无防备的笑意,轻轻浅浅,像春日的花儿,无声处便开的灿然可爱。 这花儿开错了地,开到别人面前去了。 他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山野林中,孤男寡女,竟不知半点避讳,程雍看着斯文儒雅,却也是个肤浅重色的登徒子,两人的手都快牵到一起了,还并肩走的毫无察觉,更别说时不时相看一眼,灼灼眸光似有万种情谊,饶是隔着层层荫蔽,容祀窥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越是躁动,面上越是阴沉不显,清隽的面容隐隐带着杀伐之意,太阳穴处的青筋兀的一跳,那两人停在了原地。 赵荣华低眉,程雍垫脚,伸手为其摘下发顶的落叶,随即便是盈盈对望。 容祀的拳头,攥的咯嘣作响。 一抬脚,风一般地折返回营地。 宓乌正在调制酸梅汤,只觉眼前刮过什么东西,回头,便见容祀囫囵一躺,横在方椅上。 案上的书籍册子被拂了满地,风吹过,簌簌作响。 宓乌嘴里哼着曲儿,轻快着身子笑道:“傅鸿怀教你的招儿,不灵?” 容祀睨他一眼,鼻孔窜出粗气:“孤用的着他教。” 那傅鸿怀怎么平白无故就烂醉如泥了?他帐中的酒不就是你…” 药呢,药呢,明日回去便要用的药,你到底制好了没?!” 容祀打断他的话,急躁地将怒气喷发出来。 药都备好了,”宓乌拿出一粒丸药,从外貌上看,跟安帝素日服用的金丹如出一辙,连气味都辨不出异样。 容祀瞥了眼,余光扫到帐前经过的两人,不禁冷厉着眉眼嗤道:“那老道…” 一月前已经由我们的人易容而换,那老道炼制的金丹每逢初一十五服用,后日便是十五,这一枚,便能送走安帝,叫他不得好死。” 鲜少见到宓乌如此狰狞憎恨的表情,他捏着金丹,犹如攥着安帝的脖颈,恨意掩盖不住地从眸中溢出。 容祀慢慢平心静气,尽量让脑子里不去想方才的场景,好容易说服自己喝了口茶,帘子一掀,程雍躬身走了进来。 怒火再次冲上天灵盖。 他泠泠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叩着桌案:“是程雍啊,何时来的?” 程雍行完君臣礼,“回殿下,臣将到。”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09节 他把程大人的密信奉上,见容祀草草略了一遍,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程家的大义,孤会记在心里,事成,程家加官进爵,享太庙之荣。” 程老大人曾任太师,于朝堂有功,眼下已经病入膏肓,咽气只在朝夕间,容祀这番承诺,算是给程老大人一个极其体面的归属。 程雍自是感激再三。 于理,容祀欣赏程雍的学识风骨,甚至愿意将朝上最棘手最隐蔽的事情交由他来处置,他信任这个人,如同信任胥临胥策永不会叛一样。 可是于情,程雍让他如鲠在喉,吞不得,吐不出。 虽说孽缘有一半苦果是自己种的,可容祀怒火中烧之时,头脑也并不那般清晰。 眼前坐着的人,早已不只是臣子的身份,更是对手,是劲敌!是对自己有着极具威胁力的人! 他面色不变,心里却如波涛汹涌,激流动荡。 殿下,臣去北戍的请奏…” 那等蛮荒之地,何须遣你过去,后日之后,京中会有一番官员变动,你跟傅鸿怀,梁俊孤自有安排,孤得倚仗你们。”ζΘν荳看書容祀意味深长,程雍抬起头,目光清亮似月。 臣愿去北地平…” 容祀捏着眉心摆摆手,“你是因为何事非要去北地戍守?” 程雍身姿如玉,已起身站在下手,“臣…臣的私心,望殿下成全。” 因为她?” 容祀挑破缘由,眼尾一挑,直直望向怔然的程雍,“因为她不会同你成婚,你便要将自己放逐到北地,空空废了自己满腹才学,去北地同一群老东西斗智斗勇? 你爹娘会如何做想?孤,又会如何自处?” 程雍虽一直不想承认因情而来的挫败感,却在容祀挑破窗户纸的一刹,莫名感到被狠狠戳了一剑,钻心窝的疼。 他三岁开蒙,每日早早起床先读书一个时辰,用过膳后,再去同夫子习课,每每夜深人静,都要熬到困倦不堪,方沐浴洗漱,躺下后,犹在榻上披着外衣小读片刻,故而才有今日的成就,才有糊名科考拔得头筹的得意。 他生来骄傲,不允居于人后,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上栽进泥里,混沌乃至不能脱离。 他不想承认容祀的话,心里却早就认定了这个事实。 容祀摩挲着手指,嘴角勾起一抹笑,似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般。 败在孤的手上,你有甚可自备的?” 宓乌的胡子一翘:可真是不害臊! 北戍的请奏孤不会批复的,回去等着升官光耀门楣吧。” 夜里营地燃起了篝火,炙烤的全羊滋啦滋啦流着油,香气随风漫开,蛊惑的每个人都饥肠辘辘起来。 明火耀着人脸,将士们通红的面孔沁着坚定与喜悦,正如他们对将军对太子的崇敬与信任,此事,是一定会成的。 车马隆隆,沿着主街一路驶向皇城,在西市的岔路口,分出一辆马车,与东南方驶去。 容祀挑开帘子看了眼,胥策忙上前,“殿下,之前便派暗卫围住了院子。” 加派些人手,不要出任何纰漏。” 她无情,他总是有意的。 谁叫他是天底下顶好的男子,哪能真跟小女子去计较,去动怒! 呵,日久见人心,总有她低头认错的时候。 安帝的气色比往常更好,略显粗犷的面容红润结实,腰身也粗了些,看起来孔武有力,然透过那双眼睛,却能看出败絮其中。 这副皮囊,早就被他自己花前月下的折腾废了。 安帝爱美人。 雄/风不振之后,饮鹿血,服金丹,妄想用外力催起自己的生机,却不想万物都有度,失去克制后,只会一往无前的朝着劣态前进,安帝的身子,被他收拢的美人毁了。 你山上遇险,怎不回宫修养,朕瞧你清瘦许多,合该叫人看看,开些补药。” 一惯的喜欢装腔作势,扮演慈父的样子。 殿中美人衣裳单薄,舞弄着水袖四下摇曳风姿,时而翩跹着纤腰绕到容祀身边,又兀的跳远轻盈似彩蝶一般,妩媚的眼神恨不能直勾勾地抓住容祀的心,大胆妖娆的赤脚响铃。 容祀捏着杯盏,桃花眼中泄出一抹厌恶,发自肺腑的嫌恶。 都是些服了春/药的贱婢,衣衫不整地勾缠过安帝后,还想勾搭自己,简直不知廉耻。 正想着,便又有一人荡起了裙衫,露出皙白修长的腿来,还未探到容祀面前,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啪的一声击打到腿骨,伴随着一声痛呼,那婢女咣当摔在地上,滑腻的身体猝不及防暴/露出来。 安帝的眼神,幽幽冷了下来。 父子二人对上后,彼此心怀鬼胎的笑笑,安帝斥退了舞姬,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陛下,到了您服用金丹的时辰了。” 内侍弯着腰,殷勤地端来薄瓷茶盏,将那檀木小盒启开,露出金灿灿的丸药。 浓郁的药香带着一丝甘甜,安帝两指将其捏住,含服后,慢慢吐了口浊气,复又抬起眼,望着一脸漫不经心的儿子,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德阳郡主来。 前几日内侍便提醒过他,月底便是德阳郡主的忌日,想想也不过几日了。 他叹了口气,蹙着眉心淡淡说道:“今岁的祭礼朕已吩咐了礼部,务必大操大办,你母亲去的早,你对她没甚印象。 朕…罢了,旧事不提,徒增伤感。” 为何不提?”容祀笑笑,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斜斜倚着扶手,很是不端正。 心虚?还是愧疚?” 安帝的脸登时如绷紧的弦,挣得眼珠滚圆,皮肉上挑。 父皇,此次上山,儿臣偶然得了一份野/味,特来献上,让父皇尝尝。” 他招了招手,便有内侍端着一个盖了盖子的瓷碟过来,呈到安帝面前。 殿内一片肃穆。 胥策与胥临守在殿门口,再往外,便是梁俊领的的一对御林军。 内侍揭开了盖子,安帝的身子陡然一晃,不过须臾,便又挺直了脊梁,冷笑着问道:“一碟栗子,若是想吃,再等几个月,自有枝头新下的。” 父皇怕是等不到了。” 你…” 安帝猛一用力,便觉五内刀割一般,喉间涌了涌,噗的一声吐了满地的血水,与此同时,鼻子耳朵皆开始往外冒猩红的血,整个人如同被割破了皮肉的水囊,止不住的漏开了。 安帝语不成句,只说了个你,便被血浆呛得连连咳嗽。 血水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穿的素色华服。 容祀远远睨着他,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被黏液浸/润,看他佝偻着身子,脸色由红转白,如枯槁的老人,顷刻间干皮黏在了骨头上,似干尸般无比惨烈的颓然倒地。 骨头咯嘣的脆响,在容祀听来,却是世间最美的乐曲,每一次断裂,每一次惨叫,他都甘之如饴。 你说你想吃栗子,儿臣给你送来了。可惜呀,可惜你吃不到了。 这栗子,好吃在哪里,偏要叫你费尽心机得到?袁氏该死,你更该死!” 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害死了母后,却巧妙地将罪名安到小妾身上,也难怪会瞒过宓乌,瞒过外祖父。 你这样丑恶的嘴脸,母后当初是瞎了眼么?” 皮相也不好看,她到底为何会嫁给你?” 忌惮外祖父,又宠爱袁氏,就把怨气撒到母后身上,就要毒死她,让她血崩而亡?!” 安帝的眼珠越瞪越大,因为不能开口,他那表情便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味道如何?宓乌将你当年下给母后的药调了方子,可谓效果极佳,孤瞧着,甚是震撼呐!” 当年容靖既想利用北襄王的势力,又厌恶北襄王和德阳郡主对他的禁锢,加之那时在外头养了外室,还生了个大胖儿子,受到袁氏挑拨的容靖,无耻无情地对发妻下了狠手。 生子难产,血崩而亡。 容祀是从鬼门关活下来的。 哦,孤会将你的牌位移到皇陵,至于你的身体,孤会把他扔到池子里,孤的那些土龙,饿了许久,想必会吞的你骨头都不剩下。” 安帝的手指如枯裂的木头,蜿蜒在地板上,不断地抽搐,挣扎,知道浑无气力的松开。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里不断吐出血来。 气息外涌,几乎没有进气。 容祀起身,胥策与胥临率人进门,用一卷草席将其滚了起来,凌厉地抬着小跑赶往含光阁的水池。 …… 天光破晓,安帝崩逝的消息不过半晌便传开了。 此时,赵荣华方为宋文瑶洗了砚台,一转身,宓乌大步迈进门来。 第98章 院中有股墨香气,藤架下摆的书案上立着一枚玉雕牡丹笔洗,晕开的墨汁荡出浅浅的涟漪,赵荣华穿着一身窄袖襦裙,腰间系着鸦青色丝绦,她捏着笔杆,一眼便看见宓乌随行带着的小匣子。 宓先生,你这是?” 宓乌将小匣子往案上一搁,“宫变,他脱不开身,叫我给你送个好玩的物件儿。” 他,没受伤吧。”虽知道行事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可事关重大,又涉及皇权秘辛,她在陪宋文瑶练画的同时,心里七上八下,昨夜去了趟脂粉铺子,小杏蹦蹦跶跶好似数月不见一般,拉着她东扯西谈,说了好些京城变故。 小杏关心的,无非是些坊间趣闻,多半是以城中贵族为典型,化名后散播到勾栏瓦舍,再传到百姓耳中,已然不知搀了多少虚构。 小杏说,史家这几日去了好几拨冰人,忙着给史莹说亲,秦家也去过,连门都不让进,秦元洲跟史莹虽有了肌肤之亲,史家还是看不上秦家,数番为难不说,还散出消息,便是女儿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秦元洲。 这话自然不可能明着来,传出去,也只说是外人以讹传讹。 赵荣华记得容祀说过,会给秦家该有的体面,这体面除了将史家送给秦家做亲家,约莫也没有旁的可能了。 史家做出此等决绝之事,到时回头恐怕会颜面尽失。 小杏眨着眼睛:“姑娘,前太子妃都好些日子不出门了,那日好几个贵女过来买胭脂,磨磨蹭蹭挑了很久,我听她们说到过史家小姐。” 她们说,早就知道史莹成不了太子妃,她又胖又蠢,太子殿下就算为了跟史家联盟,也不会幸她,还说…” 小杏,这些话不许胡说。”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0节 史家的地位在京城一时无二,就算史莹出了事,也丝毫不会撼动史家的根基,那些人堂而皇之对着小杏说这些,明摆着是说给小杏听得。 既是贵女,自然知道守口如瓶的道理。 她们长得什么样子?” 差不多的模样,有一个很清高,端着架子正眼也没瞧过我,我听别人叫她戈小姐…” 戈庭兰跟容祐的婚事并未延期,前几日很是低调的举行了大婚,婚后住在安帝赐居的皇子府,照理说容祐不是个张扬卖弄的性子,当时袁氏受宠,掌管后宫诸事,容祐的婚事自然引来城中众贵女的注意,戈庭兰自幼喜欢争强好胜,被挑中后,更是屡次在各种宴席露面,享受被人捧着的优越感。 现下容祐的婚事草草行之,依着戈庭兰的性子,大抵是不高兴的。 她到脂粉铺子跟小杏透露史莹的事,究竟做的是何目的? 赵荣华从案上拿起宓乌送来的匣子,匣面嵌宝石螺钿,甚是精美,打开后,便看见一把小巧简约的桃木剑,似曾相识。 像是在临安时候,容祀亲手雕刻的那把,被她有意丢失。 赵荣华脑子嗡的一声,忽然就想起那日当着容祀的面,说自己仔细保管了桃木小剑,难怪他会阴下脸来。 想必当初丢下后就被他捡拾发现,只是一直碍于颜面没跟自己对峙罢了。 赵荣华捏着那把桃木小剑,心境与临安城时截然不同,除了惊讶,还带了许多欣喜,她抬眼:“宓先生,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 赵荣华稍稍有些失望,她摩挲着桃木小剑,又合上匣子,“那好,多谢您了。” 宓乌见她将匣子一放,转头又去洗笔,不由抱着胳膊绕到那一张张等待晾干的画前,宋文瑶也不理她,兀自翻看古籍画册,她精神比之前好太多,眉眼间有种宁静祥和的气息,乌发盘成髻,斜斜插着一枚玉簪,清净的脸上与世无争。 他想给宋文瑶把脉,宋文瑶却是警惕的瞪他一眼,旋即坐远了些,挨着赵荣华,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母亲好多了,宓先生不必再诊。”赵荣华将笔洗浸在水中,又把笔一一悬挂好后,“还有事吗?” 她这是在赶客。 宓乌也不好多待,何况宫里那人他不放心,遂又去办完正事,便径直回去了。 天晴的厉害,明晃晃的日头耀的廊下白白的似笼了一层水汽。 礼部刚跟容祀报备完新帝登基该有的流程,在说到皇后的册立人选时,众官员提了数个名门贵女,殿上那人非但没有同意,反倒有种不耐烦的情绪。 礼部尚书将登记在册的名字呈上,试探着开口:“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容祀笑:“自然是有的。” 殿下人面面相觑,尚书回顾完册上的贵女,自觉没有任何疏漏,便谨慎问道:“陛下所挑选的,不知是…” 赵淳。” 自容祀说出一个赵淳后,礼部官员来来回回查了数次,无人能查出此人的祖宗三代,更无人知晓此赵淳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竟叫他们在京中几十年的阅历丝毫没有印象。 尚书从游廊上穿过,恰好撞见往灵鹊阁去的宓乌,遂客气地打探,宓乌抱着药罐子,“这位姑娘来自书香门第,家中出过几位状元,后父亲隐匿避世,你不知道不足为怪。” 若说我朝的状元郎,老朽皆能信手拈来,不知她…” 有些事不宜点的太透,陛下既然给你们礼部姑娘的名讳,剩下的事不就是由着尚书来办了,新帝登基,诸番琐碎应接不暇,身为礼部尚书,你岂能不知陛下的意思。” 宓乌托了托药罐,礼部尚书嘶了声,拱手一抱,“还请宓先生赐教。” 赐教倒是不敢,你仔细想想,京中赵姓…还有着数位状元及第的人家,嗯?” 宓乌见他一脸惊骇,知他已经清楚,遂笑了笑,“这不就好办了么。” 脚下一轻,宓乌悠闲地绕过游廊,身影消失在开到葳蕤的繁花之间。 礼部尚书的震惊之色慢慢隐去,捋着银须叹了声:“原是赵家三郎的孩子…” … 夜深人静,聒噪了一整日的承明殿终于安静下来。 灯烛摇曳着身姿,似乎也在叫嚣着疲惫,烛心沿着一角淌下来,流成一道歪歪斜斜的泪痕。 容祀斜靠着太师椅,捏着眉心揉了揉,将那绷紧的神经缓缓揉开些,困倦便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 他拉高了薄衾,一直盖到眼睛下方,长睫映着光,浓浓的沉默被噼啪的灯烛响声打破。 他陷入了无尽地梦境之中。 梦中是宓乌初初离开幽州的时候,他拽着宓乌的衣角,仰着头,问他何时回来。 那时宓乌的脸很是年轻俊朗,他皮肤偏黑,给人一种可以相信的感觉。 宓乌把他抱起来,亲了又亲,鼻涕眼泪糊的他满脸都是,他给宓乌去擦,稚嫩的问他,可不可以不走? 宓乌哽咽,容祀觉得奇怪,其实他早就不记得那时宓乌的模样了,却一直固执地记得他那时的神情。 他追着宓乌决然离开的背影,慢慢就哭了起来,后来是袁氏一把将他拽回来,箍在怀里后,一字一句告诉他:宓乌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以后,便是容祀的噩梦。 脱去人皮掩饰的袁氏,彻底变成了一只恶狼,似乎变着法子折磨他,□□他,让他在容靖面前成了满口谎话的小孩。 在汝安侯府,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尤其是后来容祐回府,他被逼着叫他兄长,在袁氏还是外室的时候,容祐便存在了。 在容祐到来后的汝安侯府,彻底没了容祀喘息的机会。 袁氏就坐在对面,颐指气使的命那两个阴狠的老嬷嬷往他身上扎针,针尖没入皮肤,便极快的游移散开,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 事实上,如果不是宓乌偶然心血来潮的探望,他真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幽州。 容祀知道自己该早些醒来,这样的梦境于他而言是凌迟,是折磨,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痛。 他挣了下,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四肢胸口却被人钳住,脚步声自远及近,恐惧像洪水猛兽,瞬间在脑中弥漫开来。 愈来愈近地脚步声,仿佛就在他耳边,急迫的容祀在意识中去动自己的手,自己的脑袋,却发现无力感疯狂的笼罩着自己,他像个废物一般,平静地躺在太师椅上,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一只手抚在他的腮颊,像一捧温水,慢慢平息了他的恐惧。 有一道光在头顶绽开,淡淡的白,伴随着轻柔的声音。 容祀,母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成婚了。” 母亲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想来再有一岁,你便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容祀只觉得白光越来越大,当那股光环猛地变成一股空洞,他身子一颤,陡然醒转过来。 案上的烛火浸在灯油里,奄奄一息,胥策和胥临就站在门口,因为戍守,两人边吃东西,边低声私语。 胥策无意中一扭头,登时卡了嗓子,咳嗽着:“殿下…殿下你要水?” 容祀摸着额头,将薄衾扯下,“什么时辰了?” 说完,才觉出嗓音暗哑的厉害,他咳了声,愈发疼。 陛下,亥时一刻了。” 胥策好容易咽下去,通红着脸答他。 现在叫水?” 容祀愣怔了少顷,“不用。” 那…” 备车撵,出宫去。” 白日里赵荣华去了趟程家,夜里便有些睡不着。 她是去同程雍谈解除婚约的事宜,进府先见了程夫人,同她坐了片刻,将要说起正事,程夫人却跟早有预料一般,拦了她的话,抚着手背道:“好孩子,你自己同他去说吧。” 程雍的院子在东侧,婢女引领着她绕过假山,经过了小花园,她抬眼便瞧见花园中的凉亭里,有两人相携站着。 男的端方儒雅,女的翩跹袅娜。 程雍也看见了她。 这位是?”那女子微微福身,冲着赵荣华嫣然一笑,又求救似的望着程雍,小女儿的娇羞气憨憨可爱。 程雍的眼神从她身上一闪而过,“故友。” 这位是我表妹,从苏州过来。” 赵荣华点了点头,与那女子互相福了福身,聊过几句家常那女子便道了声去换衣裳,借机先行离开。 程雍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身影,直到表妹踏出月门,才收回来,淡然从容地问道:“近来可好?” 赵荣华笑:“不过几日不见,自然很好。” 程雍清了清嗓音,“总觉得过了许久,是我糊涂了。” 你今日过来,是有事?”薆荳看書 是来说婚约的事,之前是他…自作主张赐的婚,本来就不该作数,可到底对程家有影响,故而我想了个法子,既能解了婚约,又不至于损毁程家声誉。 不若就传出我的死讯,那婚约自然而然就不必履行…” 是他的主意吧。” 程雍打断她的话,略带着一丝淡笑,“那你呢,传出死讯之后,你有何打算?” 他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赵荣华自是感激的,“我…大概会进宫。” 程雍垂下眼皮,双手负在身后摩挲着手指,“你高兴吗?” 高兴。” 那就好,你高兴,我也高兴。”程雍的声音是一惯的温润谦和,如和风一般,淡淡扫过心头。 赵荣华抿着唇,又听程雍说道,“其实,方才从苏州过来的表妹,母亲有意让我们两家结成姻亲,表妹温柔可爱,我心中欢喜…” 难怪,方才远远瞧着便觉得你们两人郎才女貌,甚是养眼。对了,当时去看捏泥人的,咱们彼此拿错了泥像,这个是你,一直没寻着机会还你,我那个?” 赵荣华弯起眉眼,将匣子递过去。 程雍却没接,他脑中想的是被自己涂了色的小泥娃娃,“我那个,不知怎的,弄丢了。” 赵荣华愣了下,“无妨,那你收好这个,那匠人手艺了得,这泥人捏的跟你真像。” 程雍这才接过去,略一犹豫,赵荣华便准备走了。 程府弯弯绕绕,程雍在前,赵荣华脚步稍稍落后些,好巧不巧,就听到程夫人与表妹的谈话。 两人登时有些尴尬的僵在原地。 表妹:“姑母,表哥的心上人是不是刚才那位姑娘?”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1节 程夫人:“连你都瞧出来了?” 表妹:“她来之后,表哥虽故作镇定,还是盖不住眼中的神采,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程夫人:“单相思罢了。” 赵荣华本想立刻抬脚走的,可他们若是动弹,程夫人和表妹必然就会察觉,故而两人一动不动,就站在繁花之后,听完了程夫人和表妹的所有对话。 表妹:“表哥不喜欢我…” 程雍便在此时走了出去。 月色皎洁,赵荣华以手贴着腮颊,双目灼灼地望向不知名的远处,支开的窗牖荡起层层纱帐,墙壁下方的虫子没完没了的鸣叫,不知疲惫一般。 她叹了口气,又直挺挺平躺起来,薄衾覆在腰间,屈膝,中裤沿着膝盖滑到腿根。 程雍对她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这谎言背后的承重,是她只能装作糊涂的对待。 许是太累,睁了半晌的眼睛,慢慢随着虫鸣声合上。 隐隐约约,腰间似乎圈来一只手臂,鼻息也被染了温热,她拱了拱,像猫儿一样靠向令人舒适的弧度里。 容祀低下头,下颌噌着她的发丝,手臂从后脊移到肩膀,复又捏着她的颈项,轻轻揉/按了一会儿,那人微张着红唇,慢慢发出轻微的呼声,小脸沉在黑暗里,犹能看清蹙起的眉心。 容祀埋下头去,将她往上提了提,人就在此时醒的。 容祀?”带了鼻音的惺忪,赵荣华蓬着头发,似自言自语一般,“我大概是做梦了。” 她赶忙闭上眼睛,静了静,睁开,眼睛越来越圆,小嘴也慢慢张开,仰着脑袋道:“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容祀轻笑着,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嗤道:“我来同你生孩子。” 双手一攥,托着那人翻了个身,挪到自己腰上。 第99章 这夜的容祀,似乎没甚耐心。 在赵荣华迷糊间,便拢紧了怀抱,窗外凉风习习,吹得窗牖吱呀作响。 赵荣华仰着小脸,面前的帘帐如同被风吹得失了依附,摇曳着卷到她指尖,起先她还能揪住薄衾,后来便没了气力。 容祀出过汗,浑身湿漉漉的。 他握着她的手腕,笑着,看着。 赵荣华生的极其美貌,肤色又白,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自己时,尤其让人定不住心神,她眯着眼,手指抠着他的手背。 容祀年轻,也不知消停,况且面前人好看的要紧,手指勾起她的发丝,缠了几圈,又故意松开。 近在眼前的帷帐亦变得缥缈柔软,如云如雾般罩在顶端,时而近时而远。 浑身汗津津的,如同水里泡过似的。 赵荣华的唇角有些湿,正迷蒙间,便被容祀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宽大的案面。 花梨木方案雕着精美的花,缠枝牡丹纹路从桌围蔓延至低处,月宁的手抓着那些纹路,眼睛却看着从高处落下的梁木。 灯烛爆开花火,啪的一声。 能开口说话,已是半夜。 赵荣华合着眼睛,能觉出有人在撩她的发丝,使坏一般往她耳垂,腮颊上绕,点过后,又故意等她反应。 她累的不行,光洁的小臂往后一拂,“别动。” 手被他抓住,合拢,一起压在枕边,人也落了下去。 你这身子骨得多练练,改日咱们去京郊骑马,西境刚送来几匹高头大马,赏了梁俊傅鸿怀两匹,还有几匹就在马场养着,给你选匹性情温顺的。” 我不骑。” 赵荣华恹恹地拒绝,偏过头,将小脸埋进枕头里。 容祀凑过去,吻吻她的耳垂,哄道:“旁人想骑我都不允,你该觉得荣耀才是。” 我不喜欢骑马。” 赵荣华打定了主意,避着他的亲吻,偷偷用右手往上拽了拽薄衾,盖住了肩膀。 你可真懒。” 容祀又给她扯开,看着滑腻的皮肤,心下一动:“长此以往,你这身子可不叫我累坏了?” 赵荣华脸上一红,啐了声,“你多疼疼我便是。” 我这就过来疼疼你。” 说罢,紧紧环着她。 容祀相貌极美,骨肉均匀,男子的皮肤大抵都与女子不同,虽瞧着白皙,却有种精瘦的力量感。 知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赵荣华想生气,却无暇计较,只被他缠的脑中一片空白。 末了,竟也不往外走,只耍赖一样把人抱得更狠。 赵荣华便是再累,也急的往外推他。 你无耻!” 下去!” 容祀瞧着瘦,身上却有无穷的力气,非但不往外去,反而又紧了紧,嘟囔:“就不。” 你…”赵荣华咬着牙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不知该如何骂他,眼见着红了眼眶,容祀叹了口气,又哄道:“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你哭什么?” 滚。” 赵荣华瓮声瓮气的骂,垂下眼皮心中满是怨怒。 你可真是愈发无礼!我滚了,若想再叫回来,可是要费好些周折,你确定要让我走?” 滚滚滚…” 赵荣华惦记着身子里的那些污浊,哪里有好脾气听他威胁,一攥拳,狠心道:“少拿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我稀罕!” 没完没了的折磨,以为人都同他一般强健,回回事毕,都让她苦不堪言,哪里有脸说这番不要脸的鬼话。 你不稀罕我?” 容祀嗤笑,简直匪夷所思,睁眼说瞎话。 单不说他的长相,便是手下这副身子,谁尝过后能舍得抛弃? 饶是再害羞,也该有个限度。 瞎说! 胡扯! 心口不一的拒绝不是拒绝,是邀约! 他握着她的细腰,令其面朝软枕,沉在衾中,旋即跨过去,双膝跪下,又跌了进去。 赵荣华吃痛,回过头来绯红着脸颊啐道:“不稀罕!” 容祀嘴唇一勾,“我都跟你道歉了,还想怎样? 是我的诚意不够,还是你的心肠太硬,适可而止吧,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你…何时…道过歉?” 容祀轻笑:“你瞧瞧,眼下不就是在道歉吗?” 赵荣华被他捏着下颌顺势看去,他跪在两侧,腰板挺直,肩膀微垂。 果然是诚心诚意“道歉”。 握着她手腕的手骨松开,赵荣华顺势跌倒,柔软的绸枕绣着兰花暗纹,长睫微眨,便见那纹路纠结成一团乱。 那人的声音随之覆在耳边:“淳淳,你难道不想跟我有个孩子吗?” 赵荣华的心,忽然就软了一下。 她攥着软枕,待他稍稍平复下来,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孤单。”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只是一瞬的低落,随之便又带上自负的笑,“你难道不想给我生个孩子?” 稳固地位的最佳手段。 我需要吗?” 两人俱是一愣,容祀握着她的肩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未停,反而更快了些,“我是把你宠坏了。” … 晨起时外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春雨那般缠/绵缱绻。 屋檐浸在幽青里,连树木都跟染上一层油脂,带着浅浅的晕雾气。 你怎么还不走?” 赵荣华从榻上起来,拢着衣领把乌黑顺滑的长发从衣间捋出,坐在妆奁前,拾起紫檀木小梳,从镜中,恰好能看见容祀斜支着身子,悠悠看着自己。 容祀把玩着头发,心道:竟有种被人用完,弃之如履的糟蹋感。 宓先生说,你最近都会很忙。” 嗯。” 忙就不要来了。” 容祀:…… 赵荣华没听到回音,便盯着镜中的人仔细瞧着他面上的表情,“我去过程府了,程夫人正撮合程雍和他表妹的事,北境的人选,你到底没有定他。” 你同他解了婚约?” 本就是被你强行捆到一起的,程雍通情达理,说清楚了,便也好办。” 容祀哼哼,又道:“你的死讯这几日便会传开,礼部会将新的庚帖送来,往后你便是赵淳。”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2节 似不放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赵淳。” 那字…”赵荣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字还是要练得。” 容祀趿鞋下床,走到她身后抬起她的下颌亲了亲唇,“若不然,我怕往后没脸去地下见我那老丈人。” 别拿父亲当借口,焉知不是你好面子,怕人知道我只是会做饭会女红会调香,字也认不全,更何况像别人一般,能写一笔惊世骇俗的好字。” 你也别激我,我说练就得练,入了宫,总不能让你待在小厨做女红吧,写字也能陶冶情操,习惯就会爱上,说不定,我不逼你,你自己还欲罢不能了。 别任性,乖。” 我是挺忙的,但再忙也能抽时间过来,放心,我对你的恩宠,不会断的。” 自容祀走后,便有宫人陆续送来山珍补品,他所谓的恩宠,来的简单粗暴,流水一般。 足足装满了小库房,便是日日食之,也不知该吃到何年何月。 她在脂粉铺子待着的时候,约莫都在里间,前头有小杏张罗,她聪明伶俐,机灵嘴甜,又加上本来就生了张俊俏白嫩的小脸,过去买脂粉的娘子看了她,自然更是信赖。 伺候走了客人,小杏便急匆匆掀开帘子,露了个头:“姑娘,外头都传你死了。” 赵荣华调完药汁,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嘴角都是黑乎乎的汁液。 你喝了什么?” 药,治疗风热的药。” 她面不改色,又塞了颗蜜饯,苦涩感稍稍好些。 容祀胡来,她可不会听之任之,这个时候若有了身孕,那便真的要被他为所欲为了。 孩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有了孩子她又该如何养活,更何况那个爹,本来就是个偏执乖戾的,两个自小没得到疼爱的人当了爹娘,那景象不敢想。 在没有确切的渴望前,她不会要孩子。 是殿下…不,陛下授意传的吗?赵家小小姐死了,他就可以给你赐一个新的身份,然后迎进宫里。 姑娘,你要做皇后了不是?” 小杏激动到的跳脚,拍着手惊道:“陛下待姑娘可真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机关算尽…” 赵荣华抬头看了眼,“小杏,你好像长高了。” 小杏仰起脖颈,比照着门框,“好像是啊,跟着姑娘吃的好,竟然还能长高。” 小杏是孩子脾气,三言两语便被赵荣华岔开了话题,叽叽咕咕说了好多,直到有客人来,她才蹦蹦跶跶离开。 舅母过去的时候,表哥宋吟也跟着一起去的,他去了崇文馆,倒是个安生的活计。 赵荣华去房中沏茶,出来就看见舅母与母亲挨着坐,舅母为母亲簪了支花,母亲微低着头,眉眼温婉,那一瞬间,就好似回到母亲年轻的时候,赵荣华突然就有些眼热。 淳淳,你这花架甚是清雅,养成了隐蔽,夏日坐在此处乘凉,清风徐徐,倒也没有闭塞的感觉。” 赵荣华端过去茶水,“只小虫多些,夜里蚊虫也多,需得提前涂好药膏,否则两条腿都跟着遭殃。” 你母亲的画让我仿佛看到当初,我刚嫁到宋家,她还未出阁,整日里画些花鸟虫鱼,栩栩如生,那会儿她多有灵气…” 舅母拉着母亲的手,为她把发丝抿到耳后,“听闻那恶毒的婆子终究受不了酷刑,咽了最后一口气,尸首被拖去了乱葬岗,赵家大郎二郎没有过去收尸的。” 拖到乱葬岗的尸首,多半都会被野狗野兽叼走。 李氏倒了之后,赵家也跟着大门紧闭,这几日,老宅也被卖掉了。 三人正坐着,门外传来嘈杂的争吵声,接着,便有人拍门,断断续续后仿佛被容祀的暗卫拉走,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冲天而起,刺的人耳膜生疼。 华儿,华儿,你出来见见姐姐!” 华儿,姐姐求你了!我知道你没死,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出来吧,看在我们是血亲的份上,你救救我们!” … 舅母狠狠一拍桌子,啐道:“好生不讲理,没教养的东西!” 外头都在传赵荣华已死,只有最亲密的几个人知道容祀的目的,既然传了,那便要让坊间相信。 外面的嚎叫声如此惨烈,恨不能叫人都听见,赵荣华没死,在这躲着呢。 实在是居心叵测,黑心至极! 赵荣华拉着舅母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容祀的人自会处置干净。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素来端庄文雅的大姐姐,有朝一日竟会变得如此穷凶极恶,似泼妇骂街一般,狂放的叫嚣,她能听见她的挣扎声,啐骂声,还有因为撕扯而发出的布帛撕裂声。 很快,戍守的人将她架走,扔到了离门口数条街之隔的地方。 舅母的恨意还在,因激动而不住地抖着身子,“他们就是不想让你好过,这群吸血的恶鬼,到底哪里不满意! 死也想拖你下水!” 母亲,跟他们动的哪门怒气,伤肝伤肾,妹妹心里清楚,这才是最重要的。” 想必宋吟也是怕她脑子一热,还顾念什么姐妹情谊,这才故意点拨。 经了那般多的事,赵荣华早就对赵家所有人没了情谊。 只是,大姐姐今日来激她,作风行事完全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想出来的,幕后,又是谁在指使呢? 想起那日小杏说的话,赵荣华眼前登时闪出一人。 第100章 茶肆,临栏有雅座,可凭栏赏湖中美景,观往来繁华。 头戴帷帽的粉衫女子目光淡淡地瞥向楼下,涂了蔻丹的手指虚虚搭在栏上,桌案上摆着的瓜片茶已经没了热气,薄瓷盏中,澄黄的茶汤被风激起清浅的涟漪。 身后的婢女福了福身,附耳于上:“小姐,人来了。” 粉衫女子微微颔首,转身,便见两个小厮带了一个中年仆妇,那人恭恭敬敬走上前来,见着人便赶忙低下头去。 看着了?” 回…回姑娘,看着了,赵家娘子哭天喊地了半晌,被几个穿常服的男子扭送着扔到街上,那里的防卫更严了些,赵家娘子想要再近前,怕是没有机会了。” 嗯。” 粉衫女子轻笑一声,“她没生出疑心吧?” 她哪里有那脑子,但凡她…”仆妇面上难遮得意之色,说话也有些猖狂了,可到底知道轻重,只说了一句,就赶忙噤声,规规矩矩道:“没有,我一路跟着她,跟到住处后,听到她暗暗骂了声史…我这才走的,她指定没有那个心思。” 粉衫女子挥了挥手,仆妇便被小厮带了下去。 做的利索些,别留马脚,将此物放在她身上。” 婢女接过那银饼,翻过来看了眼标记,应了声,便悄悄尾随着方才的仆妇,一路跟了上去。 清风柔柔,吹得薄帷贴在了面上,露出一隅,堪堪窥见女子的樱唇,像花瓣,淡淡的嫣粉上挑着,难掩心中的喜悦。 她摩挲着蔻丹,将帷帽扯好,一声低吟若有似无的飘出:“这一次,定是我压你一头…” …… 自打袁氏被处置了,容清韵便安生不少,每日除了在殿内焚香,便是抄写经文,性情从跳脱张扬变得内敛孤僻,饶是殿中的婢女,一日之内也见不得她说几句话。 容祐成了婚,亦不能随心所欲出去云游,被困在城中许久,渐渐找了个平心静气的事情做。 他与好友开了书院,从皇子府拿了月例出来填补,教授的大都是天资聪颖却,却贫困无法读书的孩子,他本就是个淡泊的心性,如此日复一日,倒也不觉得枯燥,渐渐从袁氏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戈庭兰便是在他下课时,特意来书院堵他的。 容祐见避不过去,索性抱着书册站在门口,温润着嗓音问:“王妃有何事,非要在此处等我?” 戈庭兰伸手,容祐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两人便双双有些怔愣。 您是做惯了闲散王爷,连家也不打算回了?” 戈庭兰声音轻软,说着,也不管容祐抵触,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来往都是书院的孩子,有些年岁大的,看了此景便低着头面红耳赤的叫声“先生”,跟着就避之若浼。 府里有王妃打点,我自是放心的。” 您心大,有容人之量,却不知世事险恶,很多时候并非您不争,别人便能放过咱们。” 你说的是哪里话?” 容祐听够了她的暗示,想推开,戈庭兰却勾着手指,隔着薄薄的衣裳几乎抠进他的肉里。 王爷还要避世到何时?妾身的命还有阖府的前途都握在王爷手中,难道您就打算一直躲在书院,跟孩童嬉闹? 您有没有想过,母后她…” 不要再提母亲!”容祐打断她的话,再次警告,“唤母亲,不要自以为是的唤她母后,会招来杀身之祸。” 容祐这人素来有分寸,知道什么东西自己能碰,什么东西不能触碰,可他没想到的是,母亲袁氏为自己娶的王妃,竟是个跟她一样,不安于陋室的主儿,衣食无忧不能满足她的心思,好似只有将每个人踩在脚底才能舒心一般。 他不喜这样的生活,幸书院能让他找寻一丝乐趣,连着三日宿在书院,脑中将将有些放松,她却找上门来,就好似被人箍了个金圈在脑门,疼。 王爷,母后…母后至今都没有葬入皇陵,哪怕是以妃子的身份,她…” 那是父皇的主意。” 容祐心烦意乱,恨不能从地里遁走。 爹爹和两位兄长现下就在府中,您收拾收拾,回去见客吧。” 戈庭兰松开手,用帕子抹了抹眼睛,神色泠泠:“作为女婿,作为妹夫,您总不能再躲着不见吧?” 容祐便是再气,仗着历来的好性情,也只得去换了衣裳,随戈庭兰一同乘车回府。 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到府内的情形,一家子外人都姓戈,个个都不安分,个个都想拥他造反,好似安生过日子便活不下去,好像容祀明日就会抄了王府,连带着戈家一起灭了。 容祀是什么人,容祐多少还有点了解。 虽然他阴狠冷鸷,可只要别去招惹,他不会要人性命。可要是不知死活跟他作对,下场定是很惨烈的。 前门巷发生的命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小杏也不例外。 忙完柜前便乐此不疲的跑到里间,眨巴着乌黑的眼珠,“姑娘,那个人死的可惨了,听说被拔掉了舌头,手腕也被切掉了。” 赵荣华正吃饭,闻言腹内忍不住一通作呕,她蹙着眉心忍不住摆摆手:“小杏,饶命。”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3节 小杏嘿嘿一笑,歪着脑袋道:“衙门里的人过去翻弄了许久,最后不知是谁,在旁边的水沟里,找到一枚银饼子,都跟尸体离好远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找到的。” 那银饼上面带着主家的印记,外头人都在传,说是史家…” 小杏!” 赵荣华堵了她的话,将汤羹放下后,仔细道:“既然是传言,你莫要做了别人的箭,被人利用了去,到时伤了无辜,你便有不可推辞的责任。”薆荳看書“知道了。”小杏吐了吐舌,摸着耳朵应声,“他们都这么说,我只对姑娘说说,不往外头乱传。” 赵荣华也是怕小杏招来不必要的祸事,见她懊恼,不禁软了心肠,“小杏最乖,给你果子吃。” 都是专供宫里的甜食,这果子好吃的很。 小杏不记事,得了吃的便撒欢儿。 往外一抬脚,噔的撞到一人,那人被她撞的连连倒退,两人几乎同时向彼此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是谁?” 异口同声。 小杏捧着果子,塞得慢慢的嘴两颊鼓鼓的,说话间还往外喷了几下沫子。 梁俊身形颀长,精简干练地衣裳勾勒出结实的身子,他看着小杏鼓鼓囊囊的脸蛋,瞬间想起某种动物,遂忍着笑意,拱手一抱:“我找你家姑娘。”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便好,我家姑娘不在。” 小杏眨巴着眼睛,目光从他麦色的脸庞移到他的蜂腰猿背,心里暗暗惊道:这身板,可真是厉害! 梁俊自然猜不到小杏的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他往里间的帘子一扫,小杏赶忙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掐着小腰凶巴巴道:“你是要买胭脂水粉,还是要找人?” 找人。” 梁俊一副“这不是明摆着吗”的脸色,居高临下看着这人气势汹汹地仰视自己,“我找你家姑娘,我有…” 姑娘不在,你有什么事,同我说便是。” 赵荣华听出了梁俊的声音,见再不出去,两人恐要掐起来,便理了理发髻,挑帘出门。 梁大人。” 梁俊受宠若惊,低了头。 小杏一会儿看看赵荣华,一会儿看看梁俊,红彤彤的小脸跟鸭蛋黄一样。 那个,喝茶吗,我给你们倒茶去。” 她说完,就去里间拿紫笋茶,炉子上的热水煮的咕噜作响,隐约能听见外面两人的谈话。 这件事情疑点重重,陛下叫姑娘务必照顾好自己,这两日在府中周围加派了人手,若有什么异象,姑娘记得用暗号。” 我总觉得不是史家,史莹虽然没做成太子妃,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她也没有这般细密害人的心思。 尤其是杀了人,她顶多会为了争宠挑拨一下,还有,史家跟秦家的事情定了之后,两家人都很是太平,这杀人案,明着史家有足够的动机和证据,暗着却总叫人觉得处处存在可疑。” 这事正是由于太顺遂,太莫名其妙了,才会显得刻意。 当初前朝小皇帝想拉史家下水,史家在鼎盛时尚能独善其身,更不至于会在此时,为了女儿没有成为皇后,而出此下策。 梁俊紧着眉心,“姑娘的疑虑正是陛下所想。” 他是有主意了?” 陛下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甚,才好出手。” 这完全符合容祀的脾性,自负且阴狠。 当猎物跑不出手掌心的时候,他愿意为他们选一个特别的死法。 从前他没做皇帝,暴戾了些,谏官的手也不至于伸到他的宫里,可现下他成了皇帝,行事作风便应该稍稍收敛些。 动辄将人腌入大缸的做法,委实应该摒弃了。 赵荣华想了想,道:“我想见他一面。” 梁俊愣了下,“姑娘是…” 我得在他动手前,与他谈谈。” … 入夜后,容祀便有些睡不着。 窗外的虫鸣像是钻进脑门不停撕咬,他翻了个身,拢着胸前的薄衾,睁开了眼睛。 很困,却睡不着。 怀里总像少了什么,他抬脚将枕头压在膝间,又摸过一条帕子,放在唇角,嗅着那淡淡的香气,假想自己抱着的人是她。 正想着,便听见胥策叩了叩门。 陛下,赵小姐来了。” 容祀恐自己听错了,“谁?” 我。” 赵荣华一把推开门,隔着落地屏,能看见床上那人坐了起来。 只留了一盏烛火,在床头小几上。 你这个时辰来,莫不是想跟我要个孩子?” 容祀赤着脚就下了床,拦腰将她抱起来,高兴地转了个圈,扔到床上,自己也扑了过去。 饿兽一般急不可耐。 你等一下,别着急…”赵荣华被他磨得喘了粗气,只想制止他粗鲁的行径。 那人却不理会,边拱边哼哼,“怎么能不急,我都急的睡不着觉。” 他褪了自己的衣裤,探手就去扯她腰间的带子。 也不知怎的,莫名扯成了死结,怎么也打不开了。 刺啦”一声,周身一片冰凉。 赵荣华抱着胳膊,曲起膝来顶/住他的侵袭。 我是有正事要说,你等一下可好?” 除了这事,就没一件能称的上正事的事儿,你说就是,我听着呢。” 一口咬住她的肩,赵荣华痛呼一声,手指捧着他的脸,尽量耐着心性克制呼吸。 我怀疑…我大姐姐…被人利用了,她…她以为是…史莹,…”语不成句,赵荣华仰着脖颈,任由他胡乱亲吻,如小兽般,温热的呼吸迎面扑来,很快便燃了她残存的理智。 剩下的话,便是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了。 容祀长臂一伸,扣着她的双手按到头顶,炽热的眸子犹如夜空里的星辰,璀璨明亮。 咱们生几个?” 第101章 上好的檀木床,饶是如何造作,除去几声床脚磨地的响动,半点吱呀声都不曾发出。 轻薄如云的帷帐随着两人不断动作悉数散落,缠了手脚后,甫一用力,便“呲嚓”地裂开,被细腰一卷,将身子裹了起来。 容祀瞧着那欲遮不遮分外皙白的腰段,抬手卸了她的珠钗,乌发如流云般铺满软枕,衬的那肌肤愈发细腻粉嫩。 他幽黑的眼睛满是情/欲,连嗓音也变得很是浓烈。 微微开口,撩了满卷的笔墨,将那莹白燃成浮粉,又将浮粉化作殷红。 每一次细微的颤/栗都像是热情的勾指,销/魂的音儿诱的他上前,上前… 直到,灯烛爆开了油星,猛然拉长的烛火似倦怠的美人,悠悠顿成一抹雪团,慵懒的靠着壁,任凭风吹,桌摇,火苗荡来荡去,前一秒仿佛要偃旗息鼓,下一瞬复又生龙活虎。 香汗淋下,痒痒的,催生出另一番的生机。 容祀的睡意,来的猝不及防。 赵荣华被他抱着,后脊感受到他的呼吸声,薄衾盖在小腹,遮了半条腿,她伸直了脚背,浑身骨头酸麻的厉害。 容祀,大姐姐以为是史家给她便利,让她来坏我名声,但我觉得不是史莹,倒像是戈庭兰的手段,你觉得戈庭兰想作甚,为什么非要找大姐姐,她完全可以让旁人来做此事…” 赵荣淑比其他人更有信服力,也…”容祀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倦着嗓音道:“也更蠢。” 她以为流言可让你无地自容,我也不会因着美色再费周折,可惜她想错了,我甚爱美色,甚是离不了你。” 刚说了两句,手便开始乱动,赵荣华攥着他的手腕,轻轻拉到颈项压着。 被杀死的那个仆妇,身上有史家的银饼,消息传出来,不只是我们知道,史家必然也知晓了,而到此时,史家父子尚未与你对峙,想必也是伺机而动。 如若戈家怀了不臣之心,在他们动手之时,史家很有可能随同起兵…” 容祀把脑袋埋进她发间,带了些鼻音,冷笑道:“即便他们都反,那又如何?全诛了就是,还真以为我非他史家不可了?” 我知道你兵力强盛,可京城不过将安稳一岁,百姓的日子稍稍有了盼头,若是再起战火,你就是罪人…” 荒谬!”容祀把手收回,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愈发放肆了。” 赵荣华想起从前他的暴戾,下意识的噤声,拢着衣领往外挪了挪。 她动作极轻,容祀却觉得那人要走,伸手便捞了回来。 发丝扫在身上,他嗤了声,没好气道:“不许帮着旁人诋毁我,听到没?!” 见状,赵荣华支起身子,指甲按在他胸口,明眸似水盈盈望着那绷紧的俊脸,思来想去,还是软了音调儿,偎在他怀里画着圈儿。 你再凶我,我就走。” 虽是霸道的话,说出来却好像小猫小狗在心头挠痒,叫容祀忍不住眯了眼睛,将她翻下身来放在床上。 手指沿着鼻梁刮了下,佯装气道:“去哪?” 左右找个你看不见的地方躲起来。” 你敢!” 赵荣华的眼中登时雾茫茫一片,锤了把她的胸口,恼道:“若是要我跟在一个动辄就要杀人的暴君身边,你不如一把刀杀了我,省的夜长梦多,互看两厌!” 放心,你看不看厌我不重要,我看不厌你才是真的,你得知足,不可恃宠生娇,没了分寸。”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4节 他捏起她的下颌,往自己唇边靠去,“这样好看的小脸,哪里会厌?” 赵荣华啐了声,又劝道:“你是不是很想要孩子?” 容祀扭头,赵荣华趁机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应不应该存善心,行善事,凡能兵不血刃,便不必耿耿于怀,非要弄到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的地步?” 容祀拧眉,不说话。 赵荣华的手指往下一滑,托起他的下颌一板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备足了兵马,想在看完戈家这场闹剧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地诛了戈家满门?” 容祀没有否认,一抬头,避开她的手指,将两手压在脑下。 赵荣华跟了过去,索性趴在他身上,像只黏人的猫儿。“我便知道你聪明,早早就看透了戈庭兰的阴谋。”说罢,凑到他唇边轻轻亲了口,见容祀无动于衷,又俯下身,连着啄了数下,直到那人嘴角忍不住的抖动,她又抱着容祀感叹道:“你这么聪明,往后咱们的孩子定能同你一般聪颖睿智,机灵可爱。” 容祀看着她满足的合上眼睛,心中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指肚摩挲着她的耳垂,幽幽道:“也会像你我一样俊美无俦。” 赵荣华心中暗暗笑:还真是无时无刻的自我陶醉。 为了孩子,你换个方式来对付戈家,好不好?”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早,连影儿都没看到,你就要我为了孩子窝窝囊囊委屈自己。” 容祀说不上来的一股酸意,捻着她的头发将人往上一提,赵荣华惊得一把抓着他的胳膊。 怎么可能没影儿,你今日不就…不就弄到我…”她红着脸,咬着下唇抬起眸来,娇羞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容祀坐起来,圈着她的细腰抱着她放在膝上。 严丝合缝。 这会儿连风都没了,便愈发有些热燥起来。 出过汗后的人皮肤细腻如雪,两颊又红的似抹了胭脂一般,盈盈一握的小腰近在咫尺,容祀咽了咽喉咙,咬住了她的唇。 …… 表哥,这是什么?” 程雍回头,面上忽的一紧。 表妹低着头,自然没看见他煞白的脸,兀自将那泥人翻过来,摸着小髻道:“做的跟真的一般,好俊的姑娘。” 她正看着,程雍已经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走了泥人,小心翼翼放回匣中。 没什么,街上买的小件。” 表妹看出他神态里的紧张,托着脑袋笑道:“是表哥的心上人?” 程雍不语,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起,芝兰玉树一般睨着坐在方椅上的人。 莫要乱猜。” 哦。”表妹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我都要走了,表哥也没送我好玩的物件。今日有庙会,表哥带我出去逛逛吧。” 两家原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想撮合两人成就一段佳话,只可惜这两人都心不在焉,程雍也就罢了,表妹也是得过且过的心性,临走了,只打听哪有好玩的,好吃的,便是婚事未成,丝毫也没影响到她的心情。 饶是天热也没消减了庙会的热闹。 来往的人群摩肩接踵,店肆鳞次栉比,叫卖的摊贩亦没有因为燥热而躲进阴凉,反而更加卖力的吆喝。 程雍看着表妹走在前面,轻快活泼的身影像个小雀儿一样,他展开折扇,轻扇了几下,才将那股潮湿闷热的黏腻感消下去。 日头是刺目的白,云彩乌青青的像蕴积了暴雨一般。 想是不出一个时辰,这庙会就得泡汤。 如是想着,程雍去买了两把伞,随即跟上表妹欢脱的脚步,往鹊仙桥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人急急追了上来,不管不顾将他拦下后,涕泪横流地哽咽起来,“程大人,程大人,烦你替我跟华儿说一声,我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就算她不去帮我救回父亲,我也不会怨恨她。 你让她,莫要诈死了!” 程雍蹙起眉头,周遭有不少人驻足,想是听到了说话内容,都来看热闹的。 程雍扥开她的拉扯,肃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他转身要走,赵荣淑却不管不顾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 程大人,我知道你爱慕我妹妹华儿,你便是不想帮我们赵家,也不能称她死了啊。你把她交出来吧。” 她毕竟是我的妹妹,就算再不是,也是我在世上不多的亲人了,你…” 你究竟想作甚?!”程雍被她紧紧拽着,挣脱不得,他平生还未见过如此泼妇行为,不禁有些气急。 若再拉拉扯扯,别怪我对你动手。” 话音刚落,赵荣淑也不知怎的,咣当一声坐在地上,嘴里吐了口血。 她两手捂着前怀,像是被程雍打了一掌。 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依着表面的情形开始指指点点,猜疑不断。 赵荣淑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控诉。 程雍本就是斯文儒雅的君子,便是她满口胡言乱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在那直着身子,不卑不亢地躲避她的拉扯。 他幼时也见过赵荣淑,那会儿的她是个端庄大方的女子,见了外男都会低头含笑,哪里会是这副疯癫无状的模样。 他太震惊了。 以至于被气出一身汗来。 赵荣淑不松手,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也不知是为了钱还是为了自己,哭的气喘吁吁,浑无人样。 越哭越容易将自身情形融入其中,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世凄惨,也就哭的理所当然。 华儿你在哪?你出来见见我吧!…” 赵家倒了之后,所有的东西充了公,大房二房也分了家,二叔带着二嬢嬢还有赵荣锦她们搬去了城外。 他们手头没有余钱,不得不挤到一个小院生存,哥哥本来能去科考,却因着此事受了牵连,郁郁寡欢后,留信出走了。 爹娘相继病倒,本来人丁兴旺的赵家,成了连亲戚都不待见的破落户。她一个闺阁女子,咬着牙也不知该去求谁。 就算知道史莹给她二百两银子是阴谋,她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有钱,爹娘就会好起来。 而赵荣华,顶多同自己一刀两断,她们也早就断了干系,她也不缺这份姐妹情谊了。 她不会拿自己怎样,更不会因为此事让自己去死。 赵荣淑抹了把泪,忽然想起赵荣锦曾说过的话。 大姐姐,你就没有一点嫉妒之心吗?从前你待她可是最好的,哪怕赵家人都厌恶她的时候,你也对她像亲妹妹一般,没有嫌弃。可她呢,你瞧瞧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姐妹亲情。 你对她好,她还觉得你是个笑话。 大姐姐,你真可怜。 又蠢,又丑! 明知道是残了腿后,赵荣锦的嫉恨之话,此刻却像利刃一般,刀刀不可避免地捅向她的心窝。 赵荣淑又哭又笑,“程大人,你快告诉我,华儿她究竟在哪?!…” 猝不及防的一脚踹来,赵荣淑像只破败的风筝簌簌地飞起来,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后背撞向树干,呕出一口鲜血。 周遭的人纷纷往后避开,原先嘈杂的人群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容祀甩开折扇,一拎袍尾,俊美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斜斜睨向爬不起来的赵荣淑。 程大人也是你能攀附的,不自量力!” 第102章 如临大赦 他身量精瘦,腰背挺拔,又有一张极其出众的俊脸,身上所穿所佩戴之物都很是金贵奢华,且举止形态自负坦然,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 他握着折扇,透过扇面能看见那双令人生出寒意的冷眸。 程大人,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会被刁妇缠的无所适从。” 伴随着居高临下的嗤声,容祀晃了晃折扇,程雍已然反应过来,正要行礼,却被容祀挑着双手抬了起来,眸眼一对,两人心领神会。 赵荣淑的腰好似断了,落地时候的咯嘣声后,她如死鱼一般躺在那处,弯都不敢再弯一下,她低嘶着凉气,鼓鼓阴冷沿着口腔鼻孔窜入肺腑,她动了动手,蜷缩着手指抠进了土里,眼珠循着声响,在看到来人后,犹如被闪电劈过一般,满是错愕的愣在当场。 竟是容祀! 他居然过来给赵荣华撑腰!! 为什么?! 赵荣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生出一股莫名的嫉恨,凭什么?! 尽管幼时起她便知道赵荣华相貌出众,冰雪可爱,可那时的她根本不曾有一点不虞之心,哪怕赵荣锦赵荣绣时不时去找她麻烦,她赵荣淑也从未与她们为伍,合起伙来欺负她。 只一张皮相罢了,刑克双亲,还得仰着祖母的鼻息讨生活,哪里值得羡慕,分明可怜的很。 可就是这么一个可怜人,今日却活的能把许多贵女踩在脚下。 赵荣淑抠着泥土,唇角抖了抖,喉间发出哀鸣般的嘶吼,像是破烂风箱没命地鼓噪。 一双精致的靴子来到面前,绣云纹红缎面小靴,再往上便是月白色锦衣,腰束紫色镶玉蹀躞带,玉带板下挂着一枚绣黄婵香囊,颜色鲜亮,正映着夏日的气候。 一眼,便能瞧出是赵荣华的手笔。 赵荣淑抬着头,双目瞪得滚圆。 那人的声音似带了鄙薄嗤笑,“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他余光一扫,赵荣淑后脊毛骨悚然,沿着那目光看去,堪堪瞧见爹娘被人押着,上了一辆马车后,马蹄子受了惊,狂躁的扬起来嘶鸣。 不…陛…求您放过他们…” 赵荣淑张着手,十指如枯槁的柴木,狰狞地抓向不知名的地方,额头上鼓了青筋,泪水糊了一脸。 正在亭榭驻足的赵荣华,松开手指,落下了帘帐。 轻柔的纱幔拂来,带着一股木槿花的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 送茶的小厮弓着腰,客气地将果子茶水奉上后,见她看河对岸的光景上神,不由自行开了口。 贵人怕是不知其中龃龉,那个被踹飞的姑娘原是赵家嫡女,从前传出来的名声最是大方得体,许是因为赵家分崩离析,刺激了她,这会儿竟像疯了一样,满口胡话。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5节 谁都知道,赵家小小姐死了…”他压低了嗓音,眼睛咕噜噜转了圈,见无旁人后,又道:“下头那位光风霁月的公子,就是赵家小小姐的未婚夫,还是当今陛下为太子时给两人赐的婚,可惜了。” 赵荣华带着帷帽,白纱轻轻遮到颈下,那小厮单从她婀娜的身姿便隐约觉得其中是位顶好看的美人,那手指青葱一般,皙白如玉。 他抄着手,叹气道:“都说赵家是被那李氏害了,连带着百年的基业也救不了她造下的孽障,那二房跑了,大房木讷,没分到几个银钱不说,还给抵了债,这个赵家嫡女,眼下看来,也委实有些可怜… 早些年姚…凭着赵家那位小小姐的相貌,赵家算是来到了鼎盛时候,京中多少名门望族给了那人颜面,跟赵家结交,可惜了,树倒猢狲散…” 赵荣华从荷包里拿出一粒碎银,递到那小厮手中,“烦你做两道爽口小菜,再弄一壶果子酒,那冰鉴里头的酒太烈,要去名桂坊买。” 这小厮口若悬河,若不及时打断,恐他会扒着赵家那点事,说个底朝天。 赵家前后百余年,若说起来,没个三五时辰,讲不透彻。 小厮得了赏,眉开眼笑将汗巾往肩上一甩,退了出去。 偌大的顶楼,便只剩下赵荣华一人。 胥策抱着胳膊守在门口,凭着出色的听力,大差不差将河对面的光景了解了七八分。 容祀睨着赵荣淑,本想一剑捅死了事,可他惦记着对岸亭榭中观望之人,勉强压下杀意,却难免压不住心中的蔑视,“自己蠢祸害自己也就罢了,还想出来连累旁人,你且做个人可好? 若往后安生,咱们便各自安好,若敢再生悖语,你知道后果…” 他神色轻浮,语调浪荡,围观的百姓只以为他是哪家贵公子,又因他与程雍相识,便愈发觉得是京中新贵,故而低声窃窃,也不敢招惹是非。 赵荣淑颓败的脸上涌出一抹绝望,在看到那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如失重般,咣当一下后仰过去。 赵家过往十几年的兴盛繁华如一出出闹剧,在她脑中不停兜转。 祖母严苛肃穆的脸,爹娘爱护她时,慈眉善目地叮咛,兄长温润儒雅,被她戏称作书呆子,二房那两个妹妹,一强一若,最爱争风吃醋,攀比成风,二叔和二婶的刻薄她自小就一清二楚。 画面斗转,最后却停在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孩脸上。 她永远都在挣扎着活,见谁都先打招呼,行礼,规矩做的比谁都足。 比起赵家嫡小姐,她更像是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孩子。 赵荣淑分出去一点温和,她便受宠若惊,左一声“大姐姐”右一声“大姐姐”的唤她,像只被人厌弃的小猫儿小狗儿,好容易找到个不嫌弃的主儿,便贪恋她的丁点好。 赵荣淑仰着头,头顶的白光愈转欲烈,忽然,嗡的一下刺耳翁鸣,眼前一白,她坠入了无尽的昏迷之中。 冰鉴中的酒将将放上,容祀便将折扇一收,抬脚跨到阶上,“都瞧见了?” 赵荣华掀开帷帽一角,轻启红唇:“多谢你。” 谢我什么?” 容祀笑着,一撩袍子坐下,招了招手,便将她抱到膝盖上。 谢我维护了你的名誉,还是谢我没杀了她?” 他握着她的细腰,仰头啄了啄她纤巧的下颌隔着薄纱,欲遮不遮的小脸更是好看,仿佛能看见她微微发红的两颊,呼吸间都是恬淡的香气。 你是在给孩子积德。” 赵荣华虚虚搭着他的肩膀,想着方才赵荣淑惨淡的场景,心中难免五味杂陈,然面上却是不显,只朝他莞尔一笑,哄得容祀当了真,只以为自己成了她的神,无所不能地叫她崇拜仰慕。 他自然高兴的厉害,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影儿都没见的孩子,脸倒是大的很。”wáp.ā6ksw.com赵荣华轻靠在他肩膀,环着他颈子,奉承着好话,“你我的孩子,那脸不得有炊饼那么大。” 容祀抖了抖嘴,半晌没笑出来,倒很是认真的警告:“莫要瞎说,若真有炊饼那么大,生为男子娶不到美妇,生为女子嫁不着良婿,这辈子都得孤家寡人一个,可怜的很。” 缓了缓,又郑重其事道:“咱们两个的孩子,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儿,知道吗?” 说罢,又不放心地盯着赵荣华,拉着她的手敲了三下桌案,默默念叨:呸呸呸。 赵荣华鲜少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的有些失控。 容祀拧眉,掐了把她的腰,“再笑我就在此办了你。” 闻言,赵荣华立时停了动作,一脸端正的坐直身子。 容祀满意的摸过桌上的果子,吃了口,又塞到她唇边,“跟你一样甜。” 小厮上来,从冰鉴中取出果酒和冰镇过的蔬果,一一摆到案上。 他早就认出容祀便是方才河对岸出脚的人,故而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唯恐哪句话不合适,得罪了这位大爷。 他做事利索,很快收拾稳妥,一弯腰就要后退着出去。 容祀却忽然叫他,那小厮出了身冷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找两个人,把对面那女子抬着去找个大夫,人醒后随她爱去哪去哪。” 他拍了两张银票在案上,那小厮一见面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忙摆手解释,“客官,使不了这么多银子。” 容祀一挑眉,那小厮避开了将头低的更往下些。 剩下的留给她便可。” 那她若是问,您…” 不必理会。” 得咧,小的保证做的妥妥帖帖。客官你吃好喝好,小的这就去了。” 他踩着轻快的脚步,一溜烟出门,下了楼去。 这等善心事,容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做,有些手生,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像是惺惺作态一般。 他摇着折扇,嘴上一凉,却是赵荣华剥了颗冰镇的葡萄,含着送了上来。 他眉眼一喜,又想装作不那么猴/急的样子,遂凛声屏气道貌岸然的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赵荣华一愣,含着葡萄的樱唇下意识的就往后撤了撤,有些赧然的想悄悄吞下去。 容祀见她似鹌鹑般,一吓便缩回去,不禁一急,哪里还顾得上矜持,揽着她小腰便往自己身上一按,张开嘴巴咬住那半颗葡萄。 汁液崩开,溅在两人下颌上。 赵荣华的脸又红了一层,她从前怀取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又去擦他的,还未碰到,忽然又想起这厮很爱干净,遂把帕子塞回去。 低眉,便见容祀一脸愤懑的看着自己。 别这样,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她推了推他,容祀别扭的抱紧些。 赵荣华以为他还没吃尽兴,遂又从定窑缠枝石榴纹葵口碗里,取了颗饱满剔透的葡萄,仔细剥去了皮,纤纤手指捏着,往他嘴上一塞,声音软软,“这葡萄是西边来的,又甜又水,冰过后,好似更甜了些。” 容祀却不开口,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赵荣华被看的心里发怵,见他不吃,也不好浪费,索性一口含住,将要咬碎,那人忽然如狼似虎般箍住自己的后脑,欺身上来。 尖尖的牙咬住她的唇,舌尖尝到了葡萄的甜,不肯罢休,胡乱造作了一番,直把她亲的小脸通红,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时,这才悠悠松了口。 他一松开,赵荣华如临大赦,靠着他的肩膀大口呼吸,就像被弄到水面的鱼,好容易平复下来那人正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眸光还盯着她的唇。 她不知,那里被蹭破了皮,隐隐渗出血丝,更有种叫人欺负的欲/望。 赵荣华面上一热,再没耽搁,起身后绕到他对面,捂着两颊坐下。 第103章 他本就生的极美,如此形态更叫人挪不开眼去。 亭榭本就高,被他亲了许久,甫一坐下,脑中一片晕眩。 她捂着脸颊,眉眼透过帷帽的纱,眼前的人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清冽的果子酒带着特有的香气,冰凉入喉,既能解暑,又有让人有种微醺的醉意。 两人默默对视了良久,忽听外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落地稳健,行走有力,像是练武之人。 胥策进门,“是史家父子。” 容祀一凛眉,捏着杯盏的手慢慢收紧,瞥了眼对面,复又松缓神经,摆手道:“叫他们父子明日晌午去书房候着。” 自从史莹无意间启动了安插在程家的内应后,他们史家这些年遍布京城的眼线几乎在一夜之间皆被拔除,虽不知幕后是何人所为,可心中猜测难免就只有那么几个。 容祀便是其中之一。 若当真叫他知道了史家的手笔,依着容祀的乖戾的性情,难保不会对史家下狠手。 故而在前朝小皇帝拉拢之时,他们的确动过念头,然亦清醒的知道,陈景是强弩之末,根本成不了气候,他们按兵不动,窥的是容祀和安帝的动静,就是这般隔岸观火,才导致了今日的寸步难行。 不管史家在做什么,都像是刻意讨好,恬不知耻。 两人走出水榭,史大人叹了口气,看着史老大人一脸沉肃,不禁道:“爹,戈家昨日还登门…” 糊涂,戈家自不量力,莫要拖咱们史家下水。” 娘推脱说身子不爽,叫管家在大门口拦了人,没让进门。那时候人来人往,很多都瞧见了。” 史老大人蹙着眉头,粗糙的手指慢慢摩挲着银须,史大人见他心事重重,想起明日便要去书房见容祀,还是有些没有底。 爹,陛下会不会对咱们动手?” 若是动手,他们合该谋划一番,届时挣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容祀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史大人挺直了腰背,将心中那抹忐忑压下。 史老大人微微摇头,“咱们虽不占理,也不能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闻言,史大人浑身一僵,压低了嗓音问:“爹的意思是…”他横起手掌,做了个切颈的动作。 史老大人拍打着他的肩膀,目光如炬:“你还是年轻,需要历练。” 两人一前一后,史大人摸了摸后脑勺,快步跟上去,便听见史老大人沉稳地回声:“北境要乱,朝廷需要咱们。” 那时,便是他向容祀表明忠心的最佳时刻。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赵荣华将帽纱垂下,转身,不期防那人堪堪站在她身后,一头便撞向他胸口,帷帽掀了起来。 容祀握着她的腰,双手握住她的十指,四下空旷,重重帘帐随风轻摇,他抬脚,将唯一一面勾住的帘帐解下,微风起,那帘帐飘摇着拂在身后,薄纱笼罩,虽看不见外面,却能听见声响。 赵荣华的腰抵在栏杆上,向外弯着。 柔软的身躯似柳枝一般,任他摆成想要的模样,帷帽便在此时沿着栏杆簌簌掉落,不知是谁哎呀一声,赵荣华的脸,噌的热了起来。 起来。” 她说,然而这样的话听在容祀耳中,没有分毫威慑力,反倒黏糯好听的很。 他把她的手按在栏杆上。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6节 难得的温声软语,哄着她绯红着小脸,甫一低头,便亲在她的耳畔,黏/湿的唇嗅到了香气,得寸进尺地同她讨要更多的回报。 她仰起脖颈,轻软地似要随风而去,容祀的手,摸到了她腰间的丝绦,轻轻一扯,裙衫落到地上,皙白纤长的腿,如亭亭玉立的莲,杵在盈盈裙衫间。 他将她的脚从堆叠的裙衫里勾出,抬到自己腰间。 细润的脚踝握在手中,惹得他心潮汹涌。 河对岸的楼里乐声响起,被风吹到了亭榭,时而远的飘向天际,时而近的就在心间。 天旋地转间,她被翻了个身,趴在拉杆上。 帘帐启开一角,她立时就瞥见了楼下街上行走的人群,虽隔了一条河,却叫她浑不自在。 偏那人弄狠了些,她呼了声,赶忙紧紧用牙齿咬住了唇瓣。 他兴致盎然,逗弄了许久,若不是瞧着她筋疲力尽,哪舍得就此罢手。 事毕,他抱着她,一点点为她擦去污脏,又将那褪去的衣衫,慢慢穿上。 在此期间,粗粝的手指总会若有似无的触到赵荣华。 激的她又坐立难安,又不敢溢/出一丝声响,唯恐惹/火,这滋味如坐针毡,好容易捱到穿完衣裳。 容祀一抬眼,便见她香汗淋漓,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 沐阳气而行周公之礼,神清气爽,此事宜一而再再而三为之,长此以往,可令精神百倍,身体康健。” 一番谬论说的慷慨激昂,虚脱的赵荣华恹恹地瞪他一眼,挑起丝绦束在腰间。 礼部给你新造了一个身份,我自作主张,用的是你爹的名号…” 赵荣华的手一顿,“用我爹的名号?那不就…” 穿帮了? 京中鲜少有人不知,赵英韶为何人。 既然知道,那便更清楚赵英韶当年跟赵家割裂了关系,若要以他名号登记造册,那么便是堂而皇之告诉旁人,他的皇后,就是赵英韶的女儿。 至于赵英韶有几个女儿,随便怎么猜,怎么杜撰,总之,从前许给程家的那位,是肯定死了。 赵荣华知道,容祀是不想委屈了自己。 她低下头,那人凑过脸来,没甚正经地勾起她的下颌,“我对你好不好?” 赵荣华推开他的手,“好。” 那你是不是要好生谢谢我?” 怎么谢?” 樱唇微启,那人就势亲了上来,反复厮磨,待她呼吸急促,这才停手,满意地点着唇角,“给我生孩子。” 赵荣华噗嗤笑出来,他好像魔怔了一般,这几日颠来倒去总提孩子的事。 他自己分明还是孩子的性子。 夜里下起了雨,打在屋檐上,像蚕在吞噬桑叶,沙沙沙沙… 赵荣华披着外衫,从灯下绣了一半的花样,听见声音,她往外瞥了眼,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个黑影,一声不响,吓得她手一哆嗦,针就没入指肚。 宋文瑶穿的单薄,也不知在屋檐下站了多久,头发丝上都是雨珠,衣裳黏在身上,夏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赵荣华暗暗吁了口气,放下针线开门出去。 宋文瑶看着她,眼神迷茫,像小孩子一般,赵荣华拉起她的手,试着有些冰,便将人领到屋里,拉过一床薄衾盖住她。 母亲,你怎么还没睡?” 宋文瑶是睡着了,忽然惊醒过来,循着本心走到这里。 她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单字:“你。” 我怎么了?”赵荣华笑笑,端了热茶给她。 淳淳。” 赵荣华手一抖,茶水晃出来洒在手背,她如没反应一般,望着宋文瑶的眼睛问:“母亲叫我什么?” 淳淳。” 眼泪立时涌进眼眶,宋文瑶举起手来,慢慢擦着她的眼尾,一丝不苟,像是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于赵荣华而言,此时此刻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激动的心情得以表达。 雨声丝丝,面前的人流露出一抹母亲的柔软,抚着她的鬓发,垂着眼眸,虽未有更多的言语,却足以让赵荣华欣喜。 宋文瑶忽然又站了起来,拉着赵荣华的手往外走,走到屋檐下,转头看向葛嬷嬷的住处。 葛嬷嬷睡下了,咱们明儿再找她。” 宋文瑶又拉她,赵荣华没与她争,跟着一同往那走。 推门,她觉出有些不同。 葛嬷嬷盖着薄衾,脸已经乌青了。 她忙松手上前,一摸鼻下,俨然没有往外出的气了。 葛嬷嬷面容平静,走的时候应该没有遭罪,只是房中隐隐有股怪味,说不上来的怪,虽然气味很淡,赵荣华嗅觉却是极好的。 她沿着屋子巡了一遭,最后将目光落到小几旁喝光水的茶盏上。 宋文瑶也看着那,赵荣华便走上前,拿起茶盏将要凑到鼻间,宋文瑶忽然冲过来,一把夺了茶盏,犹如惊弓之鸟,连素来淡然的脸都变得异常紧绷。 她似乎想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拿着茶盏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像是怕极了。 母亲,你怎么了?” 宋文瑶忽然一下扔了茶盏,伴随着清脆的碎瓷声,茶盏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宋文瑶抱着头,青筋突兀的额上满是汗水,连手背都鼓了起来。 赵荣华有些无措,俯身捡起那几片碎瓷,发现上面没有用毒的痕迹,再回去试探葛嬷嬷,才发现那股子怪味,原是他吃了苦杏仁呕出的味道,秽物用帕子包好了扔在床头脚下。 再无异样,葛嬷嬷是寿终正寝了。 她转过身,宋文瑶已经慢慢平复下来,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 赵荣华忙走过去,全都捡起来后,宋文瑶忽然从后抱住她,两只手抱得紧紧的。 猝不及防的桎梏叫赵荣华惊了一跳,她怕吓着宋文瑶,只得小声安慰:“母亲,别怕,有我在。” 身后人还是不说话,只是通过她的呼吸声,能分辨出此时的宋文瑶,情绪十分波动。 好容易送了些,赵荣华打开她的手,转过头,却见宋文瑶已经泪如雨下,白皙的脸颊肌肉颤抖着,嘴唇因为过分激动而不停地哆嗦。 母亲你…” 淳淳…” 这声音跟平淡无波的呼唤不同,似带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还有极力克制地悲愤。 淳淳,我…都记起来了我的儿呀…我记起来了。” 宋文瑶握着赵荣华的手臂,声音悲戚哀嚎,在这样一个深夜落雨的时候,这嗓音莫名加深了感染力,叫人闻之动容。 赵荣华舔了舔唇,手指搭在她后背,她知道自己应该喜极而泣,或是痛哭流泪,为母女相认的这一刻,她应该哭的。 可她竟然哭不出来。 就好像她可以同情一个陌路人,却无法感同身受,只能依靠仅有的一点同情心,给面前这人一点点的安抚。 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甚是冷血。 当她把这件事说与容祀听得时候,那人从重重奏疏中抬起头来,幽幽的眸子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你要是哭岔了气,那才显得假。” 你对她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十几年来母女分离,你养在赵家,她被人照料,血缘便能拉近十几年的疏离吗?哪有那么容易! 你对她,顶多比对普通人多存了一分亲近,至于有多亲,那要看你自己。不管怎样,都是情有可原。” 赵荣华拨弄着火烛,有些怅然。 容祀将奏疏一扔,透过烛光看她娇美的小脸,慵慵懒懒地靠在手臂上,旁边还放着快绣完的花绷子,上面绣的是并蒂白莲,只剩下莲心没绣,正是点睛之笔。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我被养在李氏身边,所以就…没怎么有人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容祀嗤笑,将手中的笔悬在架子上,“你瞧瞧自己对我,可不就是如你所说,毫无人性。” 赵荣华白他一眼,捡起绣活继续穿针引线。 瞧,还不给我好脸色看,惯得愈发没了分寸。” 说着,就走上前来,捏起她的下颌,轻快地亲了口。 他今日有些累,多半是被史家搞得。 北境之乱,史家想要借此机会请缨上阵,三番五次找他禀明忠心,他都以各种借口推了出去。 这事儿合该抻一抻他们史家。 只是在他给秦家和史家赐婚后,史莹竟演了一出悬梁自尽的好戏,弄得秦家被京中贵族指指点点,凭着救驾的军功,好歹留了颜面。 他有意提拔秦家,那两家结亲的事,就不能有变。 如是想着,他环过赵荣华的小腰,偎在她颈间蹭了蹭,颇为郁闷的叹道:“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赵荣华脸贴着他的脸,勾出一丝金蕊,“说我对不起你,不知分寸?” 容祀被她的轻描淡写惹得有些不快,遂伸手就去挠她痒痒,他对她的身体极其熟悉,三两下便把他挠的气喘吁吁,连连求饶。 他停了手,那人嗔道:“好好的花样,险些被你扯坏。” 怕什么,左右都是给我绣的,我不嫌弃。”他捏着并蒂白莲,对着自己的中衣比了比,“回头就做成中衣,又薄又软,穿着这衣裳,就像随身带着你一样。” 你也不嫌硌得慌。” 并蒂莲是想绣给裴雁秋过生辰的,这料子正好可以做个扇面。 我骨肉精健,哪里怕这么个小东西。” 一语双关,说话的时候,那手便有些不安分,捏着那帕子随手一扔。 他手指细长,指肚因握笔磨出细微的茧子,慢慢将人箍在怀中。 那空气,亦跟着热了起来。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7节 如此几下撩/拨,怀里的人便像面团一般,娇且柔媚。 眸光如水,扫过她纤细的颈,藕断似的白嫩。 与容祀的慢条斯理截然不同,史家这两日犹如被人置在油锅之上,急的直打转转。 史老大人看着在堂中不断走来走去的儿子,亦是着急上火,面上不愿显露出来,虽一直安抚家人,不日宫中便会传出好消息,可心里却有些打鼓。 新帝的性情,委实难以捉摸。 他知道是容祀想要磨一磨他们史家的锐气,让他们知道,朝廷上下,有的是人能托付倚靠。起初他以为容祀是故作姿态,可后来便愈发觉得不对劲。 将从战场上退下不过半载的傅老大人,竟然再度点兵拔将,等待启程。 若他去了,那哪里还会有史家露头的机会?! 史莹绞着帕子,脖颈上还有条浅浅的淤痕,才一两日,很快便能消退下去。 史老大人看着儿子,又将目光移到史莹身上。 史莹打了个冷战,忙躲在史夫人身后。 你教的好女儿。” 他重重拍了下桌案,史夫人嗤了声,不悦的反击,“是我教的,我宁可养她一辈子,也不愿她嫁去秦家。 他们秦家算什么门户,祖上没有穿紫着绯的,他们父子二人紧靠着救了容…陛下一命,便指望一飞冲天?那是决计不能够得。” 秦家在京城刚刚立足,从小地方出来的,自然不被城中贵族待见。 史夫人满是怨气,夫妻两人恶狠狠地对视,谁都不肯先低头。 史老大人气的咳了声,“你可知道戈家什么下场?” 史夫人一愣,“戈家怎么了?” 戈家父子不明失踪,正院起了一把火,烧到天明,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怎么不知道?” 你成日里跟莹儿在府里不出门,哪里听得到这些,嗨。” 你的意思,这是陛下做的。” 不然呢?戈庭兰倒是不在戈家,可王府传出消息,戈家着火的第二日,戈庭兰便被人在青/楼找着了,据说当时是寸缕未着,至今都没领回王府呢。”薆荳看書史夫人抚着胸口,似受了极大刺激,瞠目结舌的弱了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戈庭兰不是已经嫁给了大皇子,怎也…那她以后会怎样?” 还能怎样,自然是被人牙子卖了,至于买到哪里,谁又能知道。” 史夫人咣当一下,坐在方椅上,史莹的小脸也消瘦了些,虽还圆润,眼窝却有些下限,她抓着史夫人的衣袖,着急道:“娘,我害怕。”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害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史老大人指的是当初史莹耍小聪明,擅自启用了安插在程家的眼线,去给赵荣华送了假消息,本是女孩间嫉妒的小事,却将他苦心经营的暗装全都毁灭。 如今想起来,真是咽不下那口恶气。 史老大人目光幽冷,“你以为你悬梁自尽,陛下就没有办法了?” 他还能逼我不成?!” 失了太子妃一位,史莹本就觉得窝囊憋气,一脸数月都不肯出门,唯恐旁人嘲笑。 逼你?若是能逼你还好,就怕他使阴招,弄得你到时想嫁也行了!” 若容祀当真下了决心要提拔秦家,那史莹再闹下去,就是弃子了。 有什么办法能比联姻更有效,在短时间内提高秦家的名望? 史老大人捏着眉心,与史夫人说道,“明日你带着冰人,一起去秦家一趟。” 老爷的意思…” 早些定下日子吧。” 史莹一瘫,带着哭腔道:“爹爹是要舍弃女儿了吗?” 史老大人冷斥:“你是要看着史家步戈家的后尘?!” 一语落,惊得堂中人悉数屏住了呼吸。 史夫人擦了把泪,默默点头,“我明日便去。” 母亲!” 莹儿,你听话…” … 史家上门后,秦家倒也没有刁难,以贵宾礼遇将人迎进府里,双方冰人像模像样掐算了史莹和秦元洲的生辰八字,很是愉快地将一应日子定了下来。 连大婚之日,也显得很是仓促着急,只定在了下月中旬。 赵荣华惦记着此前容祀说过的生辰,故而悄悄备了份礼物,只等着月末见到他,送出去。 这日容祀出宫,办了正事,便顺路往她那坐了一会。 许是因为心头大事都解决了,容祀说话便比寻常有些多,两人吃了几盏酒,容祀便屏退了下人,抱着她往床上去。 赵荣华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拒绝,她从床上爬起来,绕过他的钳制后,从枕下取出一方绣好的帕子,“好看吗?” 是两只鸳鸯,交颈而卧。 容祀一门心思想将她扑倒,故而也没有细看,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好看。” 说罢,又上手去扯她的衣裳。 赵荣华灵巧的避开,绕到他身后跳下床去。 这几日是最易受孕的时候,她自己做的避子汤,药性最小,不伤身子,可那药也不是一定能落胎的,若这几日不避讳些,让孩子来了,就算喝了药,万一没起作用,那孩子… 她不敢想,又不能明说,只得跟他虚与委蛇。 容祀借酒装醉,拽着那帷帐轻轻一嗅,桃花眼中绽开温情:“你不过来,那我可自己脱衣了。” 他本就生的极美,如此形态更叫人挪不开眼去。 他懒洋洋的靠在枕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拂过自己的衣带,两指灵活的一挑,便将那革带取下,叮当作响的玉佩撞到了小几,脆生生的像泉水一般。 领口失了桎梏,一下松开了。 他皮肤很白,此时此刻,因着那躺下的姿态,有种病态的孱弱感,他将衣襟撩开,露出半截小腹。 赵荣华看呆了。 紧接着,那人抬手,从发间拔出玉簪,满头乌发霎时落下。 纷纷扬扬洒在肩膀,美的就像一幅画。 便在此时,他褪了衣裳,只着着中裤在那勾了勾手指。 赵荣华不自觉的咽了咽嗓子,只觉得干口舌燥,像被丢进了渺无人烟的荒漠,渴极了,恨不能覆在那人身上,汲取水分。 她摇了摇头,让眼前的景象暂时消失。 容祀那厮故意惹火一般,将头发往后一拨,前面的光景登时展露无遗。 第104章 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皮相俊美,也不女气,精致姣好的面容有种阴郁华丽的美感,便是撩开衣裳,并不显得下/流,反而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抹若即若离的朦胧感。 不管是谁,见着这幅场景,也挪不开眼睛。 赵荣华一愣怔的光景,便被他扯进怀里,耳鬓厮磨一番,又半哄半逼的做了几回。 幸容祀这几日疲惫,半夜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赵荣华哪里睡得着,一见他呼吸平稳,便悄悄支起身子,从他手臂下脱身出来。 下床的时候险些跌倒,两股战战如同被碾过一般,虚的不成样子。 她也没点灯烛,黑灯瞎火的摸到案前,这才想起是在宫里,哪里会有备好的汤药,她一时郁结,脑中乱麻一团,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一般,只一个念头:不能有孕不能有孕… 自打容祀想要孩子以来,两人事毕都省却了沐浴这一环节,然伺候的小厮婢女都在屏风后备了水,此时早已凉透。 赵荣华咬咬牙,抬脚迈了进去,夏日的夜,虫鸣时而有之,耳畔听着鸣响,身下却是冷嗖嗖的,浸着皮肤,冻得她上下牙不断打颤。 她跪在其中,伸手整理了几番,虽来回数次,却还是担心弄不干净。 毕竟容祀做起事来很是尽心尽力,非要确认投进去之后,再拥着她停留许久,唯恐有一丝一毫的纰漏,这也跟他行事果断有关,朝务上如此,房/事上更是兢兢业业。 她洗的专注,竟也没留意床上那人何时已经起来,半眯着眼睛看她低着头,左臂不停在水里摆动。 她背对着自己,纤长白皙的颈项似天鹅一般,高挽的发髻用一根簪子箍住,些许蓬松的碎发湿透了,黏在耳侧,欲遮不遮的露出被水泡过的肩膀,好似渡了一层月光,柔和曼妙。 容祀也不知为何会看的如此清晰,房中未点灯,他的一双眼眸在暗处亦能像兽般窥探的清清楚楚。 他赤着脚,来到屏风前,赵荣华正低眉弄手,亦未觉出异样。 柔软滑腻的身子浸在水中,乌黑的发丝萦在颈边,玲珑的曲线因着弯腰愈发诱人,从后看去,那凸起的肩胛骨似蝴蝶一般,纤长对称。 微风乍起,吹得她一阵冷寒,忙将身子悉数沉到水里。 正是这一瞬的光景,她视线不经意往床上扫了眼,又收回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隆一响。 她忙又转过头去。 床上,无人。 她往上起了起,轻微的水声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十分骇人。 方才,他明明就睡在床上,睡得浓郁且安稳,怎么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且,根本就没发出什么响动。 她慢慢转过身来,神经忽然猛地一抖,紧接着便趔绁着便跌坐在水中。 身后站了一人,中衣大敞,乌发垂落,精瘦的面容挂着一抹别有居心的笑。 正是本该在床上睡觉的容祀。 赵荣华吓得连连大口喘气,直到看见他的目光沿着自己的脸滑到胸前。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8节 她恍然清醒,顺势看去,那沉在水中的莹润因为水流的晃动,似乎轻轻跳了起来,慢慢归于平静。 容祀的眼睛,早已含了情/欲。 饶是赵荣华用手臂遮了起来,那早就刻入容祀脑中的画面却是愈演愈烈。 他斜斜倚着屏风,将领口本就敞开的衣裳往后一扯。 咱们鸳鸯…戏水?” 赵荣华来不及拒绝,那厮已经踏进水里,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褪下。触到冷冽,他也只是眉心蹙了下,继而便俯身下去,将赵荣华堵在一角。 我还以为你累极了,故而在床上饶了你,现下看来,原是我不够努力,害你在此…”他从水下拿出赵荣华的手,一一啄了啄手指后,又极其认真的说道:“害你在此自行解决,苦了这一双手,倒是我的错了。” 说罢,握着那手往身后一折,游了过去。 后脊抵在沿上,赵荣华曲起膝来,知道是容祀误会,却又因为心虚,不敢解释。 水里凉…别…伤了你的身体…” 她语不成句,那厮来势汹汹,早已没了进去。 你都不怕,我怕甚?放心,我的身子骨,比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呆子强了不知多少,你也不必为我省力,来吧,尽管放开…嗯… 你高兴就好,你得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还行不行?” 赵荣华被他弄得开不了口,水声盖不住他的孟浪之言,她被反推到前面,被迫承着那自以为是的成全。 这一番,容祀像是尽了全力,怕她意犹未尽,最后贴着她的脸颊,哑着嗓音问:“还要不要?” 赵荣华深深陷入水中,由他抱起来擦干,又裹上了薄衾,塞回床上。 迷迷糊糊,仿佛听到容祀勾着她的头发丝,嗓音极低,“今岁,我想过过生辰。” … 自容祀出生,德阳郡主也就是被追封谥号为理贤皇后的容祀生母崩逝后,容祀的生辰便成了府里最忌讳的日子。 容靖本就不待见他,又因要事繁忙,除了宓乌给他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取乐,旁人也没甚在意的时候。 习惯了,长大后他也没心思想这些东西,只是见着赵荣华为裴雁秋生辰准备礼物,竟生起一丝丝希冀,头一遭对自己的生辰有了期待,有了期许。 赵荣华从宫里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赶忙喝了一碗避子汤,她喝的急,喝完又怕不起作用,想着那厮折腾了多次,犹不放心,便又加了一碗。 如此胆战心惊过了两个时辰,腹中便有些疼痛,她知道是药的原因,也没在意,只懒洋洋的躺在里间,扯过薄衾盖着,如同虾米一般,疼的昏睡过去。 后来便听到有人在说话,起初都压低了嗓音,后来便稍稍拔高了些。 她想起身,却始终难以睁眼,索性由着那声音嘈杂,没去挣扎。 疼痛的劲头过了,人也好转些。 她睁了睁眼,脸上一热,她又把眼皮合上。 容祀的声音响起:“她何时睡着的?” 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 是小杏的声音。 之前可有过此症状?” 从未有过,姑娘像是自己会诊病,回来后喝了汤药,说是要发发汗,不叫我进来。” 荒唐!”容祀冷嗤一声,“她那三脚猫的手艺,做着玩还行,哪里能真的诊病。” 胥策,去宫里将宓先生接出来。” 赵荣华虽在昏迷中,可一听到宓先生的名讳,可谓是又急又怕,迷瞪间,恍然醒了过来。 等等。” 她没看容祀,倒是先出声喊住了外头要去的人。 容祀见她醒来,拧起的眉心稍稍舒展,手心贴到她额头,愣着声儿道:“这位大夫,你给自己诊的什么病症?” 赵荣华理亏,眨了眨眼,伸手握住他的五指,抚在胸口温声道:“别听小杏大惊小怪,我不过是有些乏了,喝了补药休憩一番,她怎么将你惊动过来?” 小杏鼓着腮帮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斜向门外,“是梁俊突然过来,问了几句,我就答他了,我哪里知道他会去…” 会去禀报容祀。 小杏可怜兮兮地绞着衣裳,外头的胥策看了眼梁俊,努了努嘴,小声道:“这回儿没叫梁大人。”梁俊面不改色只有袖中的双手微微攥起,又慢慢松开,耳根溢上一抹潮红。 小杏声音脆脆的,“陛下,你莫要与姑娘置气,你没瞧着她方才小脸…” 小杏,你先出去。” 赵荣华怕小杏说多了,引得容祀起疑,便先将她遣了出去。 房中没有燃香,却有种淡淡的脂粉气,因前头便是铺子,容祀也闻不出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她身上的药味很苦,便是被香脂盖着,也能若有似无的透出来。 他绷着脸,手却任由那人握着,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在像大人示弱般的讨好。 赵荣华拉起他的手,蹭到脸上,声音软软的,“本就该怪你,还有脸来说我。” 容祀一听,嘶了声,“怪我什么?” 怪你…弄得.太狠了些…” 这也不算说谎,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她默默在心里念叨:若你轻些折腾,哪里需得她自己来配药避孕,可不就是他的错。 说了叫你跟我去骑马,你还不听,如今便是稍稍碰你,也碰不得了?等身子好些,咱们就得去马场跑上几回,等骨肉结实了,也就没这些劳什子的麻烦…” 容祀掐了掐她的腮,也没再让胥策去请宓乌。 只回到宫中,便又有忙不完的事。 史家父子候在书房,照例还是呈上请愿的战书,要去北境驻守。 容祀颇为为难的拨弄着案上那几本册子,“近来朝中参你父子二人者不甚少数,吾不以为意,终信汝等为忠臣良将。 然谏言不可不看,不可不管,你瞧瞧这些,都是群臣义愤填膺写来的奏疏,一封封慷慨激昂,好似非要逼着吾杀了你们父子才能消减这股怒火。” 他将奏疏往外一扔,史老大人弓腰上前,双手捧起奏疏,与儿子一人一本查看起来,这一看不得了,愈看愈觉得后脊生凉,汗毛耸立。 这些谏言可谓字字诛心,句句要命。 史家父子罔上弄权,结党营私,私下与戈家,赵家皆有勾连,其为朋党,实为可恶。” 史家父子败坏超纲,纵女偷情,不顾天子颜面…” 史家父子手握重权,曾暗中与前朝皇帝来往,并赠其黄金千两以作筹谋,此二人之罪,实乃罪恶滔天,不可饶恕。” … 诸如此类,皆是要置两人于死地的话术。 两人愈看愈寒,最后禁不住双双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为表忠心,史老大人竟以史家祖上起誓,要誓死效忠容祀,绝没有不臣之心。 容祀见状,叹了口气,将两人扶起。 吾若是相信谏言,也不会将这些东西给你们父子看,你们史家的忠心,吾心中了然。 既然你们多次陈情,吾不得不成全你们的忠义,北境的事,便全权交由你们父子了。” 他声音沉重,似乎将自己的江山托付道两人身上。 史家父子与容祀演了一出令人动容的君臣一心的戏码,待目的达成,想要退出书房之际,容祀又叫住他们。 对了,奏疏中写,你们赠与陈景一千两黄金,可确有此事?” 史大人几乎立时反驳:“此乃有人恶意中伤,我们史家绝不会跟前朝昏君沆瀣一气…” 到底是史老大人老奸巨猾,拱手一抱,沉声答道:“如今陛下初登大宝,国库不甚丰盈,臣愿为陛下分忧,献上阖府之力,填充国库。” 如此,吾代天下百姓,感谢你们史家的无私之举。” 容祀表面功夫做的好,史家父子知道其用意,却也不愿挑破,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夜里容祀睡得晚,临了又抽出一册孤本打发时间。 宓乌从灵鹊阁出来,披着月光晃到承明殿,见里头没有熄灯,便推门而入。 容祀只抬起眼皮瞅了瞅,看清来人后,懒着嗓音儿笑:“你最近属夜枭的,昼伏夜出。” 宓乌吸了吸鼻子,反手合上门。 在给你炼制补药呢,要连续烧制二十四个时辰,不能断火,我哪敢睡,不得瞪大了眼睛守着。” 容祀换了只手,“找人看着便是,何苦自己守着。” 那我也不放心。” 不放心你现下溜达过来作甚?” 容祀打了个哈欠,将书一合,有些兴趣索然。 我让胥临在那守着呢,年纪大了,总得活动活动。” 容祀笑:“真是怪了,这什么时节,怎么都在炼制补药。” 宓乌又吸了吸鼻子,不解道:“还有谁炼补药?” 她啊,还能有谁。” 想起赵荣华,容祀嘴角便挂着一抹笑,两手压在脑后,明日便是他的生辰,她说过,要送自己一份大礼。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点激动。 除了宓乌,生平还未有人送过他贺礼,自然,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与委蛇算不得数。 正儿八经的,好似还只赵荣华这一个。 可真是她的荣幸。 眸中染上喜色,藏都藏不住。 宓乌靠近了些,嗅到他身上的气味,“别动。” 容祀嫌恶的瞥了瞥眼,“你靠我这般近,不觉有些唐突?” 你小时候不穿裤子我都见过,现在跟我讲唐突?” 容祀闭上眼,由着他跟狗一样嗅来嗅去,也是习以为常,知他应该闻出什么药香味。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19节 去赵荣华的铺子待了大半晌,回来也未换衣裳,许是沾了什么宓乌感兴趣的味道。 三棱,文术,归尾,五味子,还有点人参的味道。” 怎么,这不都是些寻常的补药?” 容祀一抖衣裳,便要起身,谁知竟被宓乌一把按了回去。 他梗着脖子,蹙眉看向一脸正经的宓乌,“不妥?” 你不是同我说过,想早些要个孩子?” 容祀点头:“自然。” 况且他他也正在努力。 你今日去了她那?” 去过。” 那你身上的味道…” 就是她身上的气味,怎么,到底有何不妥?”ā陆ksw.com容祀脾性不好,被宓乌问的心中躁乱不堪。 她用的这些药,合起来便是一副退妊方,专门用来避孕的。” 容祀几乎立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犹不敢信的睁大了眼睛:“你鼻子有毛病吧。” 宓乌摸了摸:“那你就权当他有毛病吧。” 容祀梗着脖子瞪他许久,最后却忽然没了气力,仿佛被人抽了筋骨,软趴趴地坐进方椅中。 他与她说过,要个孩子,是真心想同她好好过日子。 她答应了,也没甚理由不答应。 他以为,她跟自己一样,这辈子就认定自己了,是他对她太好,以至于她离不开,走不掉。 他真真是对她太好了,纵的她肆无忌惮,诓骗到自己头上。 她凭甚如此肆意,真当他非她不可,非她不行? 哄孩子似的哄骗自己,背地里又是如何嘲弄他的自以为是。 容祀攥了攥手指,捏的扶手咯嘣作响。 怒火中烧,烧的他失了理智,满脑子都是为什么。 这辈子,他只对她一个人这么好,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相貌,才干还是床上作为,到底哪里让她心生不满,心存不甘,偷偷摸摸不愿要他的孩子? 天底下有多少人巴望着爬上他的床榻,她怎么就如此践踏自己的真情?! 他仔仔细细想了许久,就是想不明白,除去一条:除非她疯了。 没错,就是不识好歹的疯子! 他咬牙切齿地冷笑着:“好一份生辰贺礼!” 第105章 你在骂我有病? 葛嬷嬷病逝之后,赵荣华又给家里添了两个婢女两个小厮,宅院也搬到了前街柳树巷,门前挨着护城河,整日里都有流水叮咚的声音。 宋文瑶弯腰掬了捧水,将那浸泡笔洗的青釉荷叶型圆盒装的满了,纤长的手指来回洗涤干净,又起身将污水倒至路边的沟里,折返回去,重新灌了满满一盒子水,手刚伸进去,便听到有人唤她:“母亲。” 她回头,赵荣华提着裙摆下了台阶。 她今日穿的清凉,里面着的是素色短襦,下着水青色长裙,外头罩着一件湖绸半臂,像一只蝶儿,轻巧的来到阶下。 顺手接过宋文瑶的笔洗,“你身子刚好,晌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怎不叫醒我?” 她利落地涤净笔洗,搀着宋文瑶的胳膊起来。 宋文瑶扶了扶她的手,看那青葱似的手指沾了水,便掏出帕子给她擦净,一想到女儿曾在赵家李氏的膝下艰难求生,她心中又生出一抹不忍。 遂别过头,擦干后便将帕子重新塞回去。 你好容易睡着,我可不舍得将你唤醒。” 再者说,前几日同你舅舅舅母吃过饭,听他们说起你表哥的事,话里话外都感激你,我听那意思,若没有你,当初宋吟也不会赴京,更不会在科考后,顺理成章进了崇文馆。 淳淳,你究竟是怎样跟…” 说到容祀,宋文瑶虽见过,却大抵都是糊涂的时候,故而对他没甚了解。 只是每每女儿进宫,回来时候,总能见着她皮肤上的淤痕,想来也是个不知疼人的主儿。 可他竟力排众议,命礼部册封女儿为皇后,却又让宋文瑶觉得震惊。 自古以来,皇后的母家定然是世族大家,背后有所依仗,能为皇室谋取利益的家族,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女儿都不该是最佳人选。 偏偏他就选中了她,且又用赵英韶的身份,另立了门户,甚至违反祖制,赏了赵英韶爵位,还封女儿做了县主。 虽说赵家倒了,以赵英韶为名的赵家风头却又一时无两。 她是个母亲,为女儿高兴的同时,亦为她的日后担忧。 林林总总从兄长嫂子那里听了许多传言,如今这位陛下,是个性情阴戾的主儿,虽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是狠辣,宫中那些被处置的婢女小厮,死状之多,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一个人,若真成了夫君,就好比枕边卧了把刀,稍有不慎,便会割了自己的颈子。 她攥着赵荣华的小臂,“淳淳,你实话跟母亲说,你是真心喜欢他,还是趋于形势,不得不依附?” 若是趋于形势,想逃,便真的有些难了。可纵是再难,她也得试试。 当初嫁给赵英韶,两人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全然不顾赵家李氏的阻拦,以为只要两人相爱,便是有千重万阻,也丝毫不是障碍。 婚后赵英韶也的确对她极好,几乎倾尽了全力来待她,她也很知足,毕竟赵英韶同赵家割裂,再无干系。 有一日兄长还私下问她,赵英韶为了她,跟赵家断绝关系,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一刻,宋文瑶是有些诧异的,因为不知何时,在众人,甚至是亲人眼中,赵英韶跟赵家断绝关系,竟成了为她! 内中缘由她跟赵英韶都清清楚楚,不过是一个受够了任由母亲摆布利用,想要逃出囚笼,获得重生的可怜人,这一辈子做的唯一一次挣扎罢了。 赵英韶年少有为,李氏便看见了前景,不仅利用他带起赵家大郎和二郎,还在他官位不稳的时候,怂恿他去攀附权贵,借以为两个兄长铺路。 若仅是如此。赵英韶还能忍耐,后来的李氏简直自私到令他难以喘气。 赵英韶不仅才华出众,更是长着一张迷煞众人的俊脸,故而李氏经常自作主张奔赴各种豪门宴席,后来不知凭谁的关系,听闻国公府有个年过二十还未出嫁的女儿,便想着法子要赵英韶去结交,去偶遇。 那国公小姐之所以高龄未嫁,正是因着体胖面丑,又没读过几日书,整日里最爱的便是寻花问柳,府里还养了几个面/首,如此,赵英韶定是死也不肯应允。 那段时间,李氏与他发了好一通脾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英韶在外游历,碰到了才情容貌俱佳的宋文瑶,不禁一见倾心,又回头想想李氏的压迫,回京后,他便愤然决然同李氏彻底断了关系。 想起往事,犹如隔世之久。 宋文瑶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垂柳,就像做了一场梦,梦中经历了生死轮回,梦醒后,便也没了那些伤春悲月的兴致。 年轻时候或许因涉世未深而抛弃一切,不管不顾与心上人厮守终生,如今经历了诸多磨难,她是不愿女儿重蹈覆辙的。 在她出嫁前,有些事,需得弄明白。 尤其兄长与嫂嫂说的那般隐晦,想是其中有许多波折。 宋文瑶盯着女儿的脸,想从她的微妙表情中寻出破绽,她在李氏身边养了十几年,定是个吃了亏也不肯外露的性子。 赵荣华没往深处想,只点了点头,“母亲,我自是真心喜欢他,才会答应入宫。” 不是受他逼迫?” 赵荣华笑,“母亲想哪去了,他待我极好,只脾气坏些,眼下也不防事了,我说话他总会听得。” 当真?” 天地可鉴。” 宋文瑶见她不似玩笑的样子,遂松了口气,面对面打量着女儿的面色,见她眉目如画,雪肤莹白,忽然就替她高兴起来。 傍晚时分,宋文瑶带赵荣华临摹了一幅自己的旧画,从用笔,线条以及握笔姿态,宋文瑶便瞧出端倪,素来端庄灵慧的她,一旦沾了笔,就好似脑袋带了个铁箍,弄得她混不自在。ā陆ksw.com牛不喝水强按头,勉强不来。 原想着将自己的衣钵传承下去,这般教了她一个时辰,宋文瑶便彻底弃了这个心思。 宋吟夜里请了宋文瑶去吃席,带走了一个婢女。 小杏从关了铺子,溜达着便找回家来。 进门,蹑手蹑脚从背后出现,本想要吓一吓赵荣华,却没想,快要靠近的时候,那人就像身后长了眼睛,笑盈盈道:“又来使坏?” 小杏作罢,蹦跶着走上前,歪头看她握在手里的汗巾,“姑娘,你这是双面绣?” 赵荣华断了线,举到空中,正面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金色祥龙,边角绣着“祀”字,反面则是同样轮廓的银龙,边角绣着“淳”字。 走针精巧,布局唯妙。 两面绣活甫一看去,犹如真龙现身,栩栩如生。 这种绣活费眼睛,又费手工,绣完后,几个手指仿佛粗了一圈,赵荣华浸在水里,扭头看见小杏仔细地隔空摩挲汗巾,时不时发出几声喟叹。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其实不难,我们小杏聪明可爱,很快就能学会,是不是?” 小杏咧嘴笑笑,“我可不学,我又没有心上人,绣了给谁用。” 我怎么瞧着梁大人每回见了小杏,都得面红耳赤,又羞又臊的?” 被戳中了心事,小杏急的直跺脚。 姑娘~我跟他怎么可能?你莫要胡乱猜测,梁俊…梁大人是何身份,我又是何身份,你…你可真要急死我了。” 越说越委屈,小杏涨红了脸,将手往身后一背,撅起来嘴巴不肯罢休。 赵荣华不再打趣。 日里她都见过,梁俊看见小杏,就跟怀春的少年,满目都是星辰。小杏是个粗心的,只觉得跟人聊得来,也并未想过原因。 今日被自己点破,想是回过神来了。 小杏犯困的时候,外头门响,她尚未起身,便听见强健有力的脚步声,听动静,似来人满怀怒气。 正踌躇着,屋门被咣当一脚踹开。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0节 容祀阴鸷着脸,立于漆黑的门外。 迎着光,如魔鬼一般。 小杏的寒毛立了起来,赶忙唤了声“陛下”,一扭头去屋里喊赵荣华。 赵荣华正在梳头发,乌黑的发丝顺畅地垂至腰间,又滑又亮,衬的那皮肤愈发剔透白皙,薄软的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肩膀,细嫩的颈子白璧无瑕,她心里嘀咕了声:这是谁又招他了。 今日是容祀的生辰,她知道夜里他会过来,故而早早沐浴一番,又换上新制的衣裳,决计好生服侍他,不管如何折腾,顺着他来,由着他去,顶多晨时下不来床。 她是这么想的,可容祀那张黑脸委实有些渗人。 她拢起衣领,见小杏早就跑了,偌大的房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不是要好好过一过生辰吗?怎么又冷着脸过来,是谁给你气受了?” 容祀是极少受气的,因为有人一旦有了征兆,便会被他速速处死。 他暴戾,也果决。 赵荣华陪着笑脸,上前捏着他的衣袖,微微一晃,有些主动示好的意思。 她想着,今日好歹是这厮的生辰,饶是他做的不对,自己低低头,说两句好话,他那些怨气也就消了。 况且本就是他不对,若能给个台阶,他也不会执拗生气。 她仰起脸来,踮着脚尖便要去亲他的腮颊,不料就在唇瓣快要触到他皮肤的时候,容祀忽然低下头来,给她一记冷厉的目光。 像啐了剧毒,赵荣华的心,兀的冷滞下来。 她缩回去,又往后退了一步。 容祀瞧见她知难而退的动作,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两声,愈发歹言歹语起来。 怎么不亲了?” 声音也森冷的漏风。 赵荣华哦了声,“谁惹你了?” 我害怕。 容祀坐下,“天底下没人能惹得了我。” 除了你。 赵荣华疑惑地看他,有些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没人惹她,何故怀着怨气跑来这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使性子。 我亲亲你?” 她试探着问,手脚却没有行动,仿佛只是试探。 容祀又冷笑了一声,“亲哪?” 你想亲哪?” 赵荣华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模样,小心机的将衣裳微微往下一扯,左侧的肩膀立时露了出来。 容祀看破,虽鄙薄,却没制止,甚至还多看了两眼。 到底心里怀着愤怒,他撩起袍子,手一指,“亲这!” 赵荣华的脸噌的蹿红,连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你浑说什么?” 容祀往后一仰,“怎么,不敢了?” 赵荣华吸了口气,睁眼往那一看,又忙转开了头,“你换个地方。” 容祀本就没指望她做,闻言只轻蔑一笑,便将两条腿叠起来横到面前的案上,“那就亲这…” 他扯了扯衣领,将中衣扯散,露出精瘦的身体。 见赵荣华愣在原地,便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指,强行按过去。 就这!” 如同泄愤一般,说完,他便松开她的手,颐指气使的望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人。 他实在不能想象,究竟是怎样会演的一个人,才能把自己哄得团团换,深陷其中不说,还真心实意要同她生孩子。 仔细想来,好似疯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荒唐! 他合上眼皮。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房中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静的让人焦躁不安。 忽然,那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身上。 容祀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神经绷的紧紧地,连手指也下意识的蜷曲起来。 她,竟真的俯下身来,双手扒着他的领子,皙白的小脸,玉石一般,低眉望去,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小扇似的扑过所经之地。 他咬着牙,既享受此时,又痛恶自己的沉沦。 她太好了,青涩的如同初次,虽如履薄冰,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她身上似乎总有种香味,有时候是海棠香气,有时候是杏花桃花味道,多数时候都搀了些许药香,很淡,若不仔细闻,品鉴不出。 想到药香,容祀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他伸手,一把攥住她的细腰,暗哑着嗓音质问:“你喜欢我?” 赵荣华点了点头,无暇应对。 容祀不罢休,一面忍着那份黏腻额濡/湿,一面继续追问:“有多喜欢?” 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还真是,避而不答。 容祀抬起下颌,由着她像猫儿一样拱,抚着那毛茸茸的后脑勺,发出了最后一问:“我喜欢你喜欢到想跟你生孩子,你呢?” 你想吗? 我也喜欢你,喜欢到想跟你生孩子。” 她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像是没有走心。 这敷衍的行径彻底激怒了容祀,他将人按着肩膀推到面前,猩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好啊,今夜我便带你进宫,什么时候造出孩子,什么时候放你回来。” 赵荣华方才还沉浸在情/欲之中,尽心尽力讨好他,顺从他,依着他的话来赞同他她。 自觉没什么错处,容祀却还是不满足,那张臭脸,活像自己欠了他似的。 亏她还一心想着,叫他过一个难忘的生辰。 此番看来,像是自作多情了。 得寸进尺用来形容容祀,再妥帖不过。 她转头就去柜中,找出衣裳,背对着他穿好后,一边整理丝绦,一边没好气道:“桌上有给你的贺礼,你拿上便走吧!” 容祀没说话,余光一瞟,果然看见一枚紫色荷包,开口处露出一抹素净的汗巾,龙头威风凛凛。 他伸手摸过来,塞到胸口。 起身,三两步走到赵荣华身后,在那人转身之际,拦腰将她扛起来,挂在肩上,也不管她惊呼抵触,大步便往门外走。 他黑着脸,将人抗上车后,在她没起身之前,跳上车去,接着便揽着赵荣华,将她箍在怀中。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赵荣华被他这副样子弄得莫名其妙,虽倒垂着脑袋,小脸充血,却还是挣扎着咬了他手背一口。 那人似觉察不到疼痛,只睨她一眼,便继续加紧了力道。 赵荣华被晃得有些头晕目眩,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你到底发什么疯,放我下来!” 容祀嗤了声,这回儿却答了她:“对,我就是疯了,能怎么着?你能拿我怎么着? 都是你逼得!” 赵荣华一愣,两手掐着他的腿撑起身子,“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 容祀冷冷合上眼睛,抬手一按,将人又拍了下去。 我怎么逼你了,我何时逼你了,容祀,你少拿自己的暴戾自私当借口,左右都是为了满足私欲,寻得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简直…” 简直什么?” 容祀轻飘飘投过去一个眼神,那眼神充满了许多意味。 有嘲讽,有不屑,更多的,似乎是失望。 他失望什么? 赵荣华愤愤的捶了他一把,尖锐的小牙穿过他的皮肉,尝到了血腥气。 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话一出,赵荣华的牙齿猛然松开,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 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分列了?” 你在骂我有病。” 我没有…” 我就是有病,有病的人能为所欲为,怎样?”容祀两指捏起她的下颌,抬向自己,“今夜,我这个有病的人,就是要尝一下什么叫为所欲为,什么叫恃强凌弱!” 马车停下,外头驱车的胥临被容祀的形状惊得不敢做声,刚停稳了,连脚凳都没拿,容祀便扛着赵荣华,跳下车去。 他身形颀长,行走间更显威猛之气。 走到门前,婢女小厮便躬身低头,他抬脚就踹,门咣当几下摔开,弹了几回,终于发出枯败的吱呀声。 胥临跟上前去,手一碰到门框,便听到容祀闷声吩咐:“都退下去!”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1节 第106章 笼中雀 房中是沉闷冷涩的低压,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子将两人牢牢困于其中。 喘不过气的凝重。 容祀走得快,临到床前,原是想直接将她狠狠一掷,这念头刚起,胸口便疼的厉害。 他抬脚勾过衾被,随后便将人扔到上面。 赵荣华整个人陷进衾被里,鬓发登时散开,她手脚并用,想快速爬起来,谁知容祀只轻轻斜她一眼,单手解了自己衣裳,如猛兽一般压迫而来。 温热的唇就贴近她的脸,四目对视,充满了不甘示弱的愤怒。 容祀暗道: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做错了事情,却还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手指握着她的左脸,拇指捏住那下颌,强行逼着她继续与自己对视,他就是要看看,这蛊惑人心的面庞下,那颗心究竟是靠向自己,还是背道而驰。 怎么就能够掩饰的如此完美,以至于叫自己以为,她也是真心对待。 她,是吗? 容祀垂下眼睫,手中力道不减,攥的赵荣华白嫩的脸上浮起几道红痕,骨头都在疼。 赵荣华见他避开了自己的注视,不由嗔怒:“你是不是不准备过生辰了?” 容祀抬起眼,幽幽笑了笑:“怎么过?” 赵荣华的脸一热,却还是面不改色地将手抵到两人之间,虚虚放在他胸口,“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想…我就依着你。” 那我想要个孩子,好不好?” 赵荣华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反讽,只是如往常那般应付的点了点头,声音清浅,“好。” 下颌一松,上头的人跪立在她两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赵荣华的手,慢慢攥成小拳,挡在前胸,眼睛一眨,容祀的眸眼凉淡如水,似没有一丝感情,只是从上到下将她扫视一遍,最终目光落到她迷惑的眼睛上。 赵荣华是真的困惑了。 她实在想不通,容祀是为了什么,看自己的时候仿佛要杀人一般。 从前便是朝堂繁琐惹他暴怒,他也不会将那怨气带给自己。 她伸手,试探着去扯他的革带,容祀倒也没躲,脸色却还是紧绷绷的怒目而视。 带子松开,他的衣襟垂落,热乎乎的气息迎面扑来,容祀肩膀挺直,腰身都不曾曲下一分,赵荣华撑着甚至想往上起,容祀忽然握着她的肩,往下一压,唇落在她肩胛骨上。 湿湿的,像是小狗舔过。 你骗我。” 赵荣华一愣,下意识地便转头想去找他的眼睛,容祀没有给她机会,将脑袋伏在她枕边,埋进衾被里。 你为什么不要我的孩子?” 赵荣华忽然明白过来,她抚着他的肩膀,想着此事也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解释一番,虽不是最好的时机,却已没了旁的选择。 也不知他是从何得知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 我竟不知你还会自行调配退妊方?!” 幼时跟着师父学的,她擅制稀奇古怪的方子,我也是…” 我迟早弄死凌潇潇。” 师父哪里罪过你,你戾气莫要太重。” 你为了一个外人训斥我?” 我何时训斥过你,是你无缘无故将火气发泄到师父头上,分明就是你不讲理,你无理取闹。” 一想到为了他生辰,接连数日绣那副汗巾,手指磨得生疼不说,他还没一副好脸色,心中自是郁愤不平。 我在你心里,连凌潇潇也比不过?” 说来说去,也不知怎的,容祀就抓着凌潇潇不放,非要让赵荣华分出个远近亲疏。 现在我不想同你说话,你需要冷静。” 原是打着解释清楚的主意,可明摆着,容祀今日混不讲理,任凭赵荣华说什么,他总会曲解意思。 我需要冷静?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冷静的人了。” 他从她身上下来,从容地合上衣襟,束好革带,眉眼斜斜睨着小脸愠怒的那人,一字一句似乎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处好生反思,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去见我。” 他甩袖想走,赵荣华急急叫了声:“等一下。” 容祀唇角颤了颤,回身的时候,还是那副没甚表情的模样,肃着嗓音问:“你别跟我说你现在就想明白了,你就算现在想明白了,我也不会…” 我不见你,你也不会主动过来见我,是这个意思吗?” 赵荣华打断他的话,起身拢着衣裳,樱唇微微张着,想跟他确认清楚。 容祀拧着眉心,试图从她眼中寻出不舍,伤心或者难过的神色,然后,他看了许久,除了茫然,一无所获。 他失望了。 楠木门框咣当摔倒墙上,发出脆裂的响声后,相继断成几片掉在地上。 微风徐徐送来,透过落地宽屏,吹得赵荣华打了个冷战。 这一刻,她觉得不要孩子的决定是对的。 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的人,如若做了父亲,恐怕会让孩子处于无穷无尽的惧怕之中。 她自幼便知道孩子的恐惧何等根深蒂固,被李氏苛责久了,她最怕一人待在暗处的小佛堂,就好像有许多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一丝丝的响声传到她耳中都像是被无限放大,尤其还要处在被熏染了檀香气的暗黑佛堂之中,上了香的佛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将赵荣华逼到角落里,偌大的小佛堂,只有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才能找回一些安全感。 她的童年已经够不幸了。 孩子又不会猜测揣度容祀的想法,惹恼了他,指不定会被如何惩罚。 他惯会用狠招,失了轻重,给孩子心里造成阴影,日后怕是更畏惧这个父亲。 胥策很快着人更换了新门,不仅如此,门口的守卫也增加了一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环绕着大殿,很快便将此处团团包围起来。 赵荣华走到窗牖前,素手一推,映入眼帘的除了荼蘼盛放的满池睡莲,还有背身而立,身穿甲胄的精壮侍卫,个个手持长矛,身姿笔直地像是参天大树一般,威武的屹立在大殿四周。 这是,囚/禁? 赵荣华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未免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幼稚。 …… 幼稚?”容祀轻蔑的一笑,“宓先生,我看你是活够了。”“不然呢?”宓乌拖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嘲道:“违心的恭维你,说你做的太好了,太对了,你的决定英明神武吗?” 这需要违心?” 这明显就是事实。 两人不欢而散,若不是他急中生智,着人将那大殿围堵起来,恐怕她早就走了。 事后他也嘀咕,是不是那夜自己太凶神恶煞了些,吓到了她,可反过头来一想,她做的事情那般荒唐,若轻描淡写推脱过去,叫他的脸往哪里搁。 如是几番挣扎,这几日总也睡不安眠,此时眼窝底下乌青青的,像是被人捅了两拳。 宓乌开了一味安神汤,吩咐小厨房炖上了。 眼看着那诱人的香气渐渐凝固,碗里的汤羹也失去了初端过来时的美味,汤面结成淡淡一层,看起来更是没甚胃口。 你想去找她便去找她,何故在此哀怨叹息,跟个…” 宓乌没说完,容祀便撇来一记凉薄的眼神,他咽了咽喉咙,自行把下面的话憋回肚中。 你不饿?” 宓乌端起汤羹,已经送到嘴边,象征性地问了句。 容祀乜了眼,“除了吃,你还会作甚?” 说罢,起身抬脚用力一踹,负手出了门去。 宓乌刚吸了一口汤,容祀又绷着脸从外头回来,径直走到他面前,沉着嗓音问:“若是你被囚/禁起来,你对施行者有什么想法?” 我?”宓乌舔了舔唇,摇头,“谁能困的住我,不可能。” 假如…” 没有这个假如…”宓乌抬头,瞧着那脸愈发幽冷,忙改了口,道:“厌恶。” 容祀身子一僵,随即提袍再度出门。 胥临跟在他后头,一路小跑着跟上后,容祀忽然停住脚步,低声问:“送进去的食物都吃了吗?” 都吃了,赵小姐胃口甚好,今日还又特意要了酸梅汤和小酥肉。” 容祀咦了声,转过身来,“没有闹绝食?” 不应该呀。 从前容靖养小妾,闹别扭争宠的时候都会用绝食悬梁等手段,来威胁容靖,便是再不济,也会幽怨到以泪洗面的地步。 哭过几回?” 啊?”胥临没明白,张着嘴想了想,记起晨起时去给殿中送食物,赵荣华穿了袭芙蓉色襦裙,束着攀膊,正在兴趣盎然的捣炼草药,她本就生的肤色极白,被那衣裳衬托的尤其纤细婀娜,乌发简单的盘成髻,慵懒的簪了支玉簪,如同仙娥一般,美的叫人无法呼吸。 她气色亦是极好的,白里透红,刚新拨开的果子一般,水灵灵的。 没听宫人说,戍守的侍卫也没提过,想是赵小姐没哭过。” 一派胡言,怎么可能不哭?! 定是躲着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啜泣。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2节 容祀轻嗤一声,疾步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赵荣华被囚之地,冬暖夏凉,是除承明殿外最为华丽的大殿。 晌午过后,外面燥热无风,一进殿内,反而有股天然的凉爽,此原因要归结于院中那口清泉。 连同它孕育出的树木也比外头浓郁碧绿许多。 赵荣华正在午歇。 没有燃香,殿内是从前容祀在时熏过龙脑香,这几日已经淡了许多,帷帐衾被上总也褪不干净。 薄纱被风撩起一角,露出一条皙白纤长的手臂,如玉石如白藕般懒懒的搭在床沿,乌黑的发浓密似水,在枕边铺开,床上人小脸朝内,几乎悉数被乌发遮住。 一笼薄衾云雾般拂过她的后脊,恰到好处的将那美肤半遮半掩的露了出来,纤腰款款,继而便是玲珑的轮廓,两条腿交叠着搭在一起,腿/间压着那条薄衾,她的脚尖点着床沿,贝壳似的指甲染了淡淡的嫣粉色。 伺候的婢女相继红了脸,却又忍不住偷觑那凝脂般的皮肤。 就在这时,那人翻了个身,薄衾滑到地上,本就松散的中衣四下失守,凝白的双莹似雪一般,被压出了微红的痕迹,叫人忍不住沿着衣襟想往里看。 偏偏,看不清楚。 容祀进门,那两个婢女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又见他面上如常,忙福了福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又将门轻轻合上。 她的半边脸颊露出淡淡的手指印,红唇舔了舔,眉眼晕出一丝缱绻,慵懒的像只猫儿,窝在清凉的殿中,过的倒是好不自在。 容祀瞥了眼枕边偎着的香囊,拾起来后,从中取出她常备的药来。 他动了动喉咙,浑身一热,指肚已经沾了香料,朝着那人的樱唇,慢慢贴了过去。 第107章 大结局(一) 甫一捉到光亮的人,因着嗅到某种恬淡的气味,那味道近在咫尺,唇瓣仿佛有东西爬过,赵荣华伸出小舌在那寻了一番,勾卷到药脂,舔了舔,咽了下去,容祀的手指被她弄湿,他低眉,见那人启唇打了个哈欠,复又昏昏沉沉进入了梦境。 容祀脱了鞋袜,褪去外衣,从后拥着她,手掌握过她的手,一同搭在她腰间。她很软却又很弹,皮肤白的像是通透的荔枝,他忍不住埋到她颈间,啄了几口,呼吸便急促起来。 脚尖蹬着薄衾,勾起来挑到两人腰腹处,贴的更近了些。 很快热出汗来,黏黏的湿了一片,他却不舍得放手,中衣被汗珠湿透,虽薄软,可贴在身上如同透不过气来。 他支起身子,很是体贴的给她宽衣解带,皙白的肩膀被一条带子勒出红痕,他俯过身去,沿着那条痕迹慢慢梳理,直到将那人弄出呓语,这才小心翼翼挪开,继而贴着那轮廓,紧紧偎着她面颊,也不知怎的,后来竟睡了过去。 意识清醒的时候,他见那人睫毛轻轻颤动,忽然就一身凉汗。 容祀忙不迭的穿好衣裳,趿鞋后便在她睁眼之前,出了大殿。 色字头上一把刀! 险些就丢了颜面。 容祀懊悔不迭,临出门前,他暗示了那两个婢女,不得将他过去的事情透露给赵荣华,那两个小婢女胆小的很,必能守口如瓶。 一回承明殿,容祀稍稍安了心思,从容整理了衣裳,抬脚进门,门后却忽然传出一声嗤笑,他心下一抖,面不改色地抬起脸来,看见宓乌抱着双臂,从暗处露出头来,随后便斜斜倚着门框,朝他努了努嘴:“去哪风流了?” 容祀嘴角抖了抖,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下一看,今日他穿的素净,月白袍子上竟沾染了一丝浑浊,他立时便想起方才举动,脸一红,恼羞成怒道:“老不正经!” 哎,是你做不正经的事儿,被人发现了,还要倒打一耙。 说说,你是去低头了,还是…” 容祀冷斥:“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人低头!” 宓乌:…… 赵荣华觉得自己睡迷糊了,明明睡前穿着衣裳,醒来却被剥了个精光,只盖着条薄衾,还毫无用处的垂在腰间。 那两个小婢子进门的时候,眼光扫到自己身上,小脸就红彤彤的仿佛看到什么禁忌,慌乱的低头,就连手中端的碗盏也噼啪掉到地上,那两人的脸又从红转白,不由分说跪倒地上,结结巴巴地惊慌求饶。 赵荣华拢起衣裳,遮住大片皮肤后,将两人唤了起来。 到底年纪小,跟小杏差不多的样子,虽忐忑不安,听见叫她们上前,还是好奇又安分地走过去,头顶的小髻跟兔儿的耳朵,眼看要戳来,赵荣华咳了声,这两个小婢子忙站定脚步,又要跪下。 赵荣华抬手,两人被虚虚一扶,便听见略显暗哑的声音传来。 是你们为我更衣的?” 两人先是摇头,复又连连点头,倒让赵荣华有些恍然。 方才她做了个梦,有些难以启齿,梦中她攀着容祀,由他带着自己乘风破浪,颠颠荡荡,眼前是不断摆动的帷帐,吱呀作响的大床。 汗流浃背之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凉飕飕的抵着后脊,让她没有那么难捱。 她喝了口茶,觉得大约是自己许久没有与容祀亲密,下意识地感到饥渴,这才会生出旖/旎梦境。想到这儿,她忙用手作扇,扇了扇自己滚/烫的面颊,还是有些热。 她赤着脚,从冰鉴中取出岭南运来的荔枝,那两个婢子甚是伶俐的剥壳放到白玉盘中,她咬了一颗,甜汁溜进喉咙,人就像从燥热的沙漠走进泉水池子中,凉飕飕的甜。 姑娘,这是早晨送来的,宫里就两份,咱们这儿都占了。”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物件,听闻陛下只留了几颗尝了尝,便着人挑了新鲜未坏的,都送来了。” 小婢子额头上冒出汗来,眼睛却很亮。 赵荣华将两颗剥好的荔枝一人一颗塞到她们嘴中,“好吃么?” 两个小丫头眼睛咕噜噜一转,将果肉吃掉,吐出核来捧到手心,“若在院中种下,来年是不是可以吃荔枝了。” 想是可以的吧。” 从前姚家在岭南的庄子每到夏日便会快马加鞭往京城送荔枝,连日颠簸,路上便能坏掉一多半,因着她的缘故,姚鸿亦会给赵家送去些,只一小匣子。 赵荣华能见到的,便只有荔枝核了。 李氏吃几颗,还有几颗分到大房二房,她也不能主动要,等赵荣锦拿着荔枝核到她面前炫耀的时候,她也只是温顺的问一句:“这核若种下,往后咱们都能吃荔枝了。” 赵荣锦会嗤笑她蠢,随后便将荔枝核信手一扔,扬长而去。 赵荣华记得夏日的地砖缝里,接着有成群的蚂蚁过去啃噬那滚圆的荔枝核,而她就站在原地,偌大的赵府,她总觉得哪都不是归处。 陈年旧事回想起来,难免心酸。 她起身,顿时也没了食欲。 那两个小婢子的脑袋碰到一起,眼巴巴的盯着白玉盘中的荔枝,就像幼时渴盼被人发现心思的她,哪怕有一人问一句:“华儿,你要吃吗?” 她也会点点头。 可是没人问。 她换了身薄软的金丝绣花纹锦衣,挑了把檀木骨团扇,稍稍遮住一丝阳光,便催促那两人。 快将剥好的荔枝吃掉,等会儿咱们出去院中把荔枝核种下。” 便是知道来年长不出荔枝,可她此时此刻就是想任性一回。 那两个小婢子起先还犹豫,后来见她坐在玫瑰椅上悠闲地扇着团扇,不似玩笑的模样,便舔着唇,像贪吃的猫儿,几口便吃了个精光,剩下十几粒饱满的荔枝核。 要什么花铲?” 容祀正在批阅奏疏,闻言蹙眉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瞪着门口过来报信的胥策。 她想作甚?” 赵小姐要将荔枝核种在院中,她要几把花铲,属下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过来禀报陛下,您看,这花铲给还是…” 不是圈着她只待在大殿中,谁叫她出门的?” 容祀摔下狼毫笔,身子往后一靠,不喜之色溢于言表。 赵小姐就自己推了门,出来了,也没人拦她…”毕竟容祀下的旨意,是将大殿围起来,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也没说不让里头的人出来。 何况,里头那位是谁,日后要做皇后的人。 便是硬要出门,谁又敢拦着。 难怪宓先生一早便说过,那骇人的守卫,实则是形同虚设,自我催眠的无用之物。 为什么不拦?”容祀说罢便要起身,胥策摸了摸后脑勺,又见容祀转瞬间坐回原处,拧眉冥思。 陛下,您是要去看看?” 他只得出声提醒。 不去。” 容祀提笔批阅,然纸上的字仿佛突然间混成一团雾气,朦朦胧胧叫他看也看不清楚,他心烦意乱的闭了闭眼,抬手便胡乱一拨,便见美人柔媚,虚虚靠着软塌安然酣睡,露出的半臂莹白雪腻,披帛勾在肘间,被风吹得四下摇曳。 胸口那抹丝绦,倏地抽开。 容祀咽了咽喉咙,眼前的景致忽然消散。 可真是热。 叫人再抬两座冰鉴过来,镇上最好的竹叶青。” 镇甚都无用。”宓乌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从冰鉴中取出两颗荔枝,抄在手中去了壳,“我倒是比不了人家的小婢女,吃颗荔枝还得捡剩下的。” 你一把年纪,吃甚都是白搭。” 容祀冷冷顶了回去,宓乌也不生气,拖过椅子便坐到容祀对面,抬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吐了荔枝核。 人是要哄得,你再这么冷落下去,今日种荔枝,明日种柑橘,咱们宫里头可真真成了果子园,你便是再想寻着机会露头,恐人家眼里也看不见你。” 容祀没搭理,低头翻开压在最底下崇文馆的奏疏,宋吟上书要翻修一处藏书阁,并扩充藏书数量,尤其是针对历朝历代珍贵的孤本典籍。 他捏着眉心,想了出围魏救赵的好主意。 那厢赵荣华种完了荔枝核,小脸已然热的通红,乘凉的亭榭中,置着藤椅,薄纱帘帐用银钩挂起,案上是小婢子备好的冷水和果子蜜饯。 赵荣华净手后,也没甚胃口,索性躺在藤椅上,用团扇遮了脸,假寐起来。 也不知是暑热还是犯困,这么一闭眼,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宋吟来的时候,赵荣华尚未醒来,他便被侍卫拦在外头,隔着垂落的帷帐,看不清里头的光景,只能随着帷帐的摇摆,隐约看出躺了个人。 他从崇文馆来,本就有些忐忑,如今又看到四下都是戍守,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故而当侍卫允他通行后,他还是心有顾虑,直到亭中那人喊了声“表哥”,这才提步过去。 赵荣华与宋吟聊了几句,便猜出是谁让他来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3节 宋吟还后知后觉,颇为惊讶地问:“我竟不知你何时有着收藏孤本的兴趣,你可知你收藏的那几本,乃前朝大宗所藏,最是有市无价。” 起初我也不知道,后来去质库典当了一本,才明白过来。” 你去质库典当了?!” 宋吟一副痛失宝贝的模样,捶了捶膝盖道:“重金难求,莫要再拿出去典当,此番崇文馆修葺,我仔细查阅过里面收纳的古籍孤本,数量已经很是稀少了。 妹妹,不若将你收藏的那几册…” 不行。” 赵荣华淡然的摆手拒绝,她素来知道银子的重要,何况宋吟也不是为了私事,那几本孤本关键时候是能拿来保命的,她是决计不会拱手相让。ā陆ksw.com这事只有容祀知道,今日他让宋吟过来,无非是没话找话。 也可以说是为了试探… 宋吟叹了口气,摩挲着手指愁眉不展,“妹妹,真就不能商量?” 没得商量。” 自从陈景死后,藏在寺庙底下的宝藏被挖掘出,国库登时丰盈起来,若真心实意想要将孤本收回,便该拿出合理的价码,哪能空手套白狼? 表哥,除了孤本,他还有没有旁的话要你带给我?” 没,倒是…”宋吟脸一红,嘿嘿一笑,瞥了眼四下驻守的侍卫,“妹妹问的是谁?” 表哥也跟我生分,同外人一起沆瀣一气欺负我,等改日见了舅舅舅母,定要将此事说与他们。” 别!”宋吟拔高了音调,“其实我也纳闷,今日在崇文馆编纂古籍,忽然胥大人就去唤我,说陛下批复了奏疏,要崇文馆在一月内修葺完毕,并抓紧时间扩充典籍数量。 我当时情急,就多问了句,胥大人告诉我,你这儿有库存,我这才来的… 这就是前因后果,哪里是跟外人沆瀣一气,妹妹冤枉我了。” 胥大人?” 是他,不就在那…人呢?”宋吟一指,却见方才一同前来的胥策,早就没了人影。 表哥这般聪颖的人,竟也会被人利用,叫你来寻孤本是假,探听消息为真,你呀你。” 赵荣华倒了盏冰镇好的梅子酒,推到宋吟手边,“对了,母亲是搬去与舅母同住了吗?” 前日搬过去的,恰好父亲购了处新宅,里里外外很是宽敞,母亲为姑母特意做了间画室,姑母慢慢回忆起好些往事,笔力渐长,已经能看出当年水准。” 日后赵荣华出嫁,偌大的宅子只剩下宋文瑶和几个婢女小厮,说到底是有些冷僻了,舅舅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安排,还未等赵荣华开口,便主动将人接了过去。 即便赵荣华对亲情淡漠许多,亦会感激舅舅一家的体贴。 表哥在议亲了吗?” 冷不丁一问,宋吟还有些不好意思,父亲母亲连同姑母最近都在为他的亲事打算,只是他们毕竟是临安来的,对京中的人事不算了解,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虽看了不少人家,却没甚门当户对的。 母亲很是殷勤,你是没瞧见,冰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 宋吟咧嘴一笑,“只是大概缘分不到,看到现在都还没定。” 也不是赵荣华偶然想起,自打宋家从临安迁到京城,她便起了心思,那会儿她摸不准容祀对自己的宠爱有几分,也不敢妄然求他。 现如今她竟有些暗自窃喜的感觉,虽知道不该如此,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得意。 她知道,容祀待她好,是想把所有好物都堆到她面前的好。 表哥,你让舅舅舅母先别看了,兴许,陛下会给你赐婚。” … 赐婚?”容祀支着下颌,难以置信的撇了撇嘴,“我凭甚要给宋吟赐婚?” 她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嗯?我看起来原谅她了吗?” 她都没有低头认错,还敢奢望我给宋吟赐婚?!” 简直,可笑至极。 容祀负手而立,躁动不安地来回在殿内踱步,晃得宓乌眼花。 她这是给你台阶下呢,别抻着了,该去和解就去和解,老这么靠偷听得来消息,你不觉得幼稚?” 宓乌吹了吹茶,用盖子拦住浮沫,像是一眼看透了玄机。 我需要台阶?呵,就让她等着吧。” 狠话撂下没出三日,容祀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他看来,赵荣华有求于他,定会想方设法向他服软讨好,她那么聪明,自会想出来千种百种好法子。 他自觉给她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可她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从书房回寝殿,甫一走到门口便听到房中有脚步声,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喜,隔着半开的窗牖,他垫着脚微不可查的往内扫了眼,殿中燃着熏香,袅袅烟雾不疾不徐的升腾着,硕大的八联屏风,将殿内光景遮的很是严密。 他压下心内的欢喜,又是急迫又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复又双手沿着两耳往后一摸,抬脚推门。 透过屏风,他仿佛看到一人在那榻上躺着,半撑着身体,吹落至地面的薄纱帐子被风轻而易举的撩起,又缓缓放下,浓黑的头发似海藻一般,铺陈在脑后,溜滑似水的锦缎覆在身上,那皮肤雪一般的白嫩。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从屏风后绕过去,帷帐被风吹起,飘到他手心,流沙一般拂过他的脸,带着那特有的清甜。 他的血,自心脏处慢慢流淌到四肢,就在帷帐脱离的刹那,腾的沸腾起来。 容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塌前,望着榻上若隐若现的香肩,将右手探了过去。 第108章 大结局(二) “魔怔了?” 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陡然间,眼前景致如镜花水月,霎时消融的无影无踪。 容祀的手还停在半空,欲落不落的张开了手指,像是要抓住四散的泡沫,然而视线越来越清晰,他再度扫了眼榻上,哪还有什么雪肤玉肌,纤软婀娜。 空荡荡的软塌,还有被风不断撩起拍打的纱帐。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容祀疑惑地掀开帘子,又去另一侧极尽耐心地搜寻一遍,确认无人后,扭过头,将目光落到宓乌身上。 宓乌穿了袭松垮的直裰,头发也像人一样,随性的插了根发簪,他瞪着眼睛,被容祀盯得有些不自在。 那眼神像是审视,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那嘴角好似不屑的抽了抽。 宓乌暗道:怕是得在开副方子 人呢?” 什么人?”宓乌避着他走。 容祀绕到他身后,行走如风,飞快地确认完殿内情形,脸跟着沉了几分,与方才进门时的欢喜截然不同,他一旦冷寂下来,眼眸都像是燃尽的灰,没有一丝温度。 容祀,你是不是饿出毛病来了?” 他这几日都没甚胃口,人有些清减,原本刀劈斧砍般精致的下颌,愈发凌厉。 你就不能低低头,主动去跟人家认个错,再这么耽搁下去,你迟早得生病。” 我没错。” 这话跟先前几日的语气截然不同,像是掺了一点沮丧,懊恼,还有三四分意味分明的低落。 被人忽视,大抵就是这副恹恹的模样了。 宓乌捋着银须,爱莫能助。 他倒是想隔岸观火,可没两日,便也情绪激动地坐不住了。 容祀撤了那些侍卫,赵荣华便一发不可收拾,领着一群婢女,把主意打到灵鹊阁,起初也没什么,宓乌在楼上,她们在楼下,互不打扰。 后来那群婢女规模扩的厉害,乌泱泱将他挤出了灵鹊阁,逼得他只能跟屋檐下那几个大缸并排站着。 他倒是无妨,可怜了那些将将要出炉的丸药,炼过了时辰,药效也就坏了。 赵荣华绑着攀膊,两条纤细的小胳膊上下翻动,旁边围观的婢女叽叽喳喳,各自记好了时辰,药效,还有各种药材需要炒制的时间。 白术炒制完毕,需得炙黄芪,炙甘草…” 姑娘,炼好中蜜后,加入干草需要炒制多久?” 用文火炒,三分之一刻便可。炒至完成烘烤到不粘手,黄芪和干草同样的炒制方法,除去这三味药材,还需辅以党参,当归和柴胡等,补中益气最是有效。 香月,你可以给你娘试试,吃上一月,那些不适的症状大抵就没了。” 香月还有三年才能放出宫,自打容祀御极后,她便从小厨房调到了书房,又在赵荣华入宫后,得以近身侍奉。 她弟弟的病好后,母亲为了补贴家用,整日坐着缝补浆洗,中气下陷,得了好些不便言语的病症。 赵荣华原是觉得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亲手给她调剂一副药,让香月托人带出宫去,没想到后来知情者越来越多,她索性就领着这群婢女一同将灵鹊阁当做了授课的地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况且她们兴致勃勃,她好似找到了乐趣,不厌其烦,甚至开始筹谋,日后可以在宫中辟出一个大点的院子,招揽宫中愿意学医的宫女,她的小伎俩很快便会黔驴技穷,若能将师父请回来,宫中医馆变决计能办起来。 若真能如此,于宫中女子而言,是条出路,也是生机。 宓乌在她身后站了许久,从炼药谈到香粉胭脂,从西市铺子聊到小杏梁俊,最后生拉硬扯到容祀身上。 赵荣华见他说的苦口婆心,便主动给他沏茶,又怕茶水太烫,故而体贴的将自己钟爱的酸梅汤匀出一碗,撒了一层桂花,“宓先生,先润润嗓子。” 她不着急,况且宓乌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容祀幼时的事情,生动极具画面感,权当换个方法了解那人,故而当宓乌眉毛倒竖瞪着她的时候,她温声安抚:“宓先生,你喝就好,我都记着你讲到哪了,放心,混淆不了。” 宓乌捋了捋银须,仰脖一口喝光了酸梅汤,横起胳膊往嘴上一擦,先是将四周环顾了一番,见没有旁人,便犹豫着小声道:“容祀生你的气,说你不想要孩子,有这回事吗?” 有。” 赵荣华老实地点了点头,宓乌刚要拍桌子,她又解释道:“只是不想现下要孩子,往后是想跟他有个孩子的。” 哦?那你是喜欢容祀了?” 宓乌话题转得快,赵荣华小脸一红,却也没避讳,“他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虽脾气坏些,可心眼是好的,我想…罢了,跟您说这些作甚,宓先生,你还喝吗?” 赵荣华捂了捂脸颊,转过身去佯装倒酸梅汤。ā陆ksw.com身后那人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这种事委实不该由我这个身份来说,可我将他养大,亦父亦母,你没见他这两日清减的厉害,腰都瘦了一圈,我心疼。” 那日我想同他解释,可他胡搅蛮缠,根本听不进话去。” 是我将他养成了这副脾气怼天怼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自我接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跟任何人服过软,低过头,他撤了你的守卫,已经是变相的道歉了。” 他那么反骨那样桀骜,迄今为止,你是他唯一柔软的存在了,我没见他跟谁像跟你一般有耐心。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4节 我这辈子孤寡一生,却也知道他看你时候的眼睛,像个痴儿似的。” 宓先生?” 赵荣华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宓先生一手捏着香囊的带子,绕在指间摇来摇去,一手托着下颌,若有所思的回忆往昔。 真是一转眼,他都要娶亲了,赵小姐,你难道真要跟容祀比耐心比狠吗? 他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清楚,这一回你让让他,这辈子他都会让着你。” 这话说到赵荣华心里,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捻着坠子,又听宓乌继续说道。 往后有了你,我可不管他了,”宓乌笑嘻嘻地眯起眼睛,“他有了人管,便更会不待见我了。” 怎么会?”赵荣华知道宓乌在容祀心中的分量,“您是他最亲的人。” 宓乌咧开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那么你呢,赵小姐,你愿不愿意做他最亲的人,在他偏执难拔,暴戾恣睢的时候,劝他一句,拉他一把。 在他觉得被全天下都厌恶的时候,你还是在原地等他,赵小姐,你愿意吗?” 赵荣华一怔,莫名觉得这问题有些沉重。 就像她回避跟容祀要孩子,其实问题的根源一致。 容祀那阴晴不定的性情和脾气。 宓先生,我会一直陪着他,不管他是容祀,还是容忌,或者他还会变成其他什么…” 应该是不会了。” 宓乌咳了声,笃定地说道,“师姐也说过,他这病情只要别乱干预,是会自行往好的方向恢复。容忌也不会再出现了,或者说,他就是容忌,也是容祀,这都是他自己的本性而已,只是他无法做到糅合,无法不抵触不排斥自己潜意识里的懦弱。” 我之所以不要孩子,也是怕他生病,对孩子不好…” …… 所以,她是觉得我不正常,不配要孩子?” 容祀横起腿来,往桌上一搭,两手枕在脑下,疲倦极了。 瞧瞧,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你怎么就不反思一下自己,改改你的脾气,适当时候压制一下肆意妄为的天性。 当然,不只是在这件事上,在朝堂也是,别动不动就占用我那几口大缸,都换了几回了,屡禁不止。” 小气。” 容祀呷了口茶,嗓子眼有些干。 宓先生,做一个正常人很难吗?” 对你来说,的确有点难。” 宓乌如是答他,容祀嗤笑,“狂悖。” 天底下还有谁比我聪明,比我学东西快,不就是做一个正常人,我岂会学不来,你简直是侮辱你自己。” 宓乌咽了咽嗓子,艰难问道:“你想做甚?” 明日我就去找她,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去找她。” 那是装,不是真的正常人,装的能算?” 怎么不算,用了心思装,比实打实的正常人还要正常,还不是因为我在意她。” 呵,自己的人,除了溺爱,也没别的手段了。 他清修了几日,简直要了命。 明明眼不见,梦里却夜夜相逢,她每回来,穿的衣裳都极少极薄,轻轻一扯就破,两人正到兴起时,偏又吃不进肚中,如此反复,委实害人。 他想明白了,就低一回头,只这一回。 到时见了面,二话不说便将她抱起来,狠狠折磨一番,也算出了口气。 总归是男人,哪里能真的跟她去置气。 如此想着,也就不觉得丢人了。 那你是想好了。” 想好了,明日我就去找她。”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她现下不要孩子,可不是不喜欢你,而是…” 不就是怕我打孩子吗,我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会克制,会不打孩子…” 克制不了。” 容祀堵了他的话,理所当然的摆摆手,“那便等我病好了,再要孩子吧!她若是早些跟我讲清楚,哪里会有诸多麻烦,不就是个孩子吗,不要也行!” 呸呸呸!” 宓乌连忙叩了三下桌子,“孩子还是得要的。” 要真是孩子来了,大不了你帮我们带。” 这是讹上我了?” 虽是抱怨,神色却是欢喜的,宓乌凝望着容祀年轻俊美的脸,忽然想起刚见他时,那肉嘟嘟毫不设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咯咯的发出奶声奶气的笑声。 一晃眼,都十八年了。 十八年,够久了。 翌日清晨,赵荣华早早起来梳洗后,选了身杏色越罗长衫,精心妆饰了发鬓面容,甫一起身,便见两个小婢女自游廊处急匆匆地跑来,进门后险些被门框绊倒,也顾不上提裙角,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姑娘,不好了,宓先生去了。” 去了? 赵荣华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唇轻轻张了张“去哪了?” 宓先生…他…登仙了!” 那小婢女一着急,又想起宓乌日常喜欢炼药淬丹,便脱口而出,说完,又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 姑娘,你快去看看陛下吧!” 赵荣华如梦初醒,却仍旧不敢相信,她茫然无措的看了眼门外,旋即拎起裙角,也顾不上吩咐下人,疾步便往灵鹊阁走去。 晨时的日头明的不晃眼,可她踏进阁中,却怎么也看不清里头的光景,刺眼的白,像无数道夺目的光,齐刷刷照进她瞳孔里。 她摇了摇头,终于在神思涣散中,慢慢聚焦到塌前人上。 容祀坐在地上,双手横在膝头,听到响声,抬眼往外看了看。 他表情凝重,看不出在想什么。 宓先生他…”赵荣华想问,却知道多此一举,榻上那人的脸灰乌到没有一丝血色,手指亦然,看情形,是昨夜去的。 赵荣华走上前,垂手,覆在容祀发上,她忽然就想起昨日宓乌反常的唠叨,就像提前预知了死亡,故而要早些交代后事。 从始至终,他喋喋不休的,只有容祀。 赵荣华圈起手臂,容祀环住她的腿,声音清清冷冷:“我什么都没了。” 就像心中有座大山,他一直都以为那山坚硬雄壮,从不会倒,可那山就轰然倒塌,碎的猝不及防。 空了一大块的心,忽然没了支撑,虚的厉害。 容祀环着她的腿,“连他都走了。” 容祀,他一直都在。”赵荣华弯下身来,跪立在他对面,双手捧着他的脸,无比笃定地说道:“他走的时候,已经将你交给我了,我在,我永远都在。” 她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明亮清澈的瞳孔中,容祀看见从容淡定的自己,慢慢的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在温热逼出眼眶之前,那瞳孔合上。 随即,她伸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将额头抵住她的肩膀,皙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触着他的头皮,最终停留在他挺拔的颈项。 像哄劝襁褓中的婴儿,声音柔软。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容祀从她肩膀离开,清淡的桃花眼中泄出一抹浓郁:“所以呢?” 赵荣华凑过脸,鼻梁对着他的鼻梁,轻轻呵出一口热气,“你的右手边,永远都有我一席之地。 席散,我们也不要散。” 第109章 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啊(宓乌番) 棺材中的女子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腻,乌发油润,樱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小牙。一袭素净的单衣下,裹着略显瘦削的身体,棺材中的清甜香气涌入鼻间,淡淡的,好似某种花的香味,说不上来。 宓乌从棺材走到殿中花梨木方椅上,从后打量容祀。 他支着胳膊,已经居高临下看那“死人”看了许久,盯着那雪白的脸,时而轻嗤,时而蔑视,又时而…像此时一般,幽幽的凝视,那双桃花眼,在不经意间回眸。 宓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兀的蜷缩起来。 只一刹,心脏仿佛停跳。 四肢冰凉,血液似乎无法回流,连神思都被冰封,指甲抠进掌心,他面上不显,只轻声笑道:“年少怀春,见色起意。” 容祀捏着眉心,不以为然:“你一个连女人都没爱过的老男人,懂什么叫见色起意,年少怀春。” 宓乌眯起眼睛,仰躺在椅背上,十八年了,他还真活成了老男人。 皇城外有一处小院,院中种了棵手臂粗细的西府海棠,因是冬日,那海棠树光秃秃的,只余着壮硕的树干,还有旁枝横乱。树顶栖着一只老鸹,乌黑的眼珠咕噜噜打着转,一双爪子来回在枝头踱步,踩得积雪扑簌簌飞下。 屋子里传出来檀香的气味,带着烟雾,在冰天雪地里,如同袅袅漫起的仙境。 东西两屋,堂中摆着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西屋做成了佛堂的摆设,宓乌点了香,又将佛龛牌位一一擦拭干净,便走到堂下,面对面与那牌位对视。 光线从他身后照来,将那影子浅浅的投到牌位上,他搓着手,低头,再抬起来时,两颊有点红。 冬至,我…我…我吃的饺子…,莲藕肉的,”他有些结巴,说话时,手不自觉的去捏着袖子,喉咙痒痒的,他咳了两声,肩膀佝偻下去。 手心卧着星星点点的血,他胡乱用帕子擦净,扔进了炭盆里,火苗子蜂拥而至,吞卷着帕子,很快烧成通红的灰烬。 牌位上的阴影慢慢落下,露出小字。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5节 没有称谓,只有名字。 孟珺” 香灰掉到案上,宓乌攥着袖子,仔细擦去。 昨夜下雪了,攻进京城的时候,容祀拦了副棺材回宫。” 他一口气说完,憋得脸通红,他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能拿人怎样,谁知启开棺材后,对着那小姑娘发了三天花痴。” 自然,他是不肯承认的。” 十八年了,他就没对着别的小姑娘如此执迷过,我还以为…还以为把他养坏了,那我就真的对不起他,对不起你。” 原想着,他身边有了人,我就…” 宓乌叹了口气,摩搓着手掌欲言又止,“你有没有…吃饺子,我记得你爱吃莲藕肉,…我…我也不是…” 容祀把小姑娘弄进了小厨房,你说他有没有私心?还当我不明白,我只是装糊涂罢了。 他对人家不仅坏,还很凶,有点像…像你最开始见我的时候。 我这么说,你又该生气了。” 香灰燃尽,宓乌擦了擦眼角,起身。 途径西市口,在小摊小贩的叫卖声还有人群熙攘的推搡中,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赤着黝黑的脚,半截埋进雪里,一双小手冻得青紫交加,低垂着眉眼,蓬乱的头发遮不住那双因为惊恐而四下躲避的眸子。 宓先生,要不要绕条路?” 赶车的小厮放缓了速度,瞧着被堵到水泄不通的路口,勒紧了缰绳。 宓乌挑开帘子,余光一瞟,便看见那孩子同样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眉眼像是一把刀,嗡的一下钉到他胸口。 也是一个下雪天,他被人打的浑身是伤,昏倒在巷子里。 天冷的像要将万物凝成冰冻,他像只苟延残喘的狗,窝在墙角,不断地打着颤,当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他出现了幻觉。 也许是要死了,明明大雪纷飞,可他却觉出一股炭火的温热,恍惚间,好像还能闻到儿时母亲身上的药香。 淡淡的,很近却又很远。 飘忽不定。 先生?”小厮见他分神,不禁又喊了声。 与容祀相依为命十几年,经历血腥,战乱,内斗,宓乌早就不会轻易同情什么,可当那孩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像条被遗弃的狗一样,拢着肩膀,惶然无措的躲避过往的行人,他的心,难以遏制的被触动了。 宓乌落下帘子,吩咐赶车的小厮:“带上吧。” 下面的人摸不准宓乌的心思,因为那孩子回去后,只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宓乌却是没有给他诊治。 六七岁大小的人,见谁都一副畏惧惶恐的模样,墙角门后成了他最爱待着的地方,尤其是看到宓乌的时候,孩子总会咬着嘴唇,既害怕又讨好一般,硬着头皮从墙根走上前,小手拉拉宓乌的衣角。 先生…” 宓乌带过孩子,只一个,就是容祀。 他对待容祀的时候,极尽耐心与慈爱,恨不能掏心掏肺,把自己所有好的都给他。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直到看见这个孩子。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冷漠。 哪怕他再像当年的自己,他也早没了那种热切的心力。 伺候容祀一人,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血。 他也没甚时间伪装慈善,故而,他扥开那孩子的手,漠不关心地笑道:“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那孩子倔强的很,手脚反暖后,开始痒,偏他能忍得住,半夜虽然能听到他哼唧,却也明显察觉出,那声音含在嗓子眼,似乎咬着嘴唇,拼命克制。 宓乌抱着胳膊,有些奇怪自己的冷血。 翌日他便将伤药放到了显眼的地方,那孩子一眼就看见了。 一闪而过的欢喜,可宓乌知道他高兴,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偶然得了好处,只巴巴看着,没有主子的命令,便不敢上前拿。 真是卑微到了极致。 他把药拿起来,转身看着那个局促的孩子,拔开瓶盖,抠了点药膏,面上淡淡:“过来。” 孩子眨着眼睛,冻得皴裂的脸挤出笑。 宓乌冷道:“真难看。” 孩子立时敛了笑容,乖巧的把手递过去。 宓乌动作算不上轻,几下便将拿手涂抹均匀。 复又低头,看着那新换的鞋子,小脚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宓乌把药瓶往桌上一拍,“自己涂。” 他觉得心里很烦,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又憋又闷。 有时候看着孩子,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宓乌调药的手一顿,回头,便见容祀往灵鹊阁来了。 他意气风发,腰间的革带上悬挂着鸳鸯戏水的香囊,一脸的餍足,行走间,衣袍被风吹得鼓鼓作响,硕大的银灰色大氅犹如旌旗飘卷,衬的他面如冠玉,英姿雄发。 一进门便倚着门框,慵懒的像是唯恐他看不出自己经历过什么。 得手了?” 宓乌把药草放下,微微眯了眯眼,见容祀不经意的把玩着香囊。 低俗。” 容祀骂他,嘴角却是勾起的。 宓乌心道:到底长大了,能去祸害姑娘了。 夜里他吐了血,想把帕子烧掉的时候,孩子从黑暗里出来,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问他:“先生,你是医者,何不自医?” 宓乌没理他,将帕子扔进炭盆里,上好的银骨炭,很快将那帕子烧的干干净净。 先生,他们都说你是神医。” 孩子懵懂的眼神,折射出几颗星星。 神医为什么不给自己开药。” 宓乌看着他,一字一句警告:“敢跟别人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送走。” 一直到他死,孩子都没跟人说这个秘密。 夏日本是繁花葳蕤的时节,宓乌的身子却不大行了,内里虚了,表征却看不出来。 或许是他会掩饰,每每从灵鹊阁出来,去往小院的时候,孩子都会殷勤的跟在他身后,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可他还是打碎了一个杯子,就好似惊弓之鸟,立时就跳了起来,拽着宓乌的衣袖恳求:“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求求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宓乌笑了,躺在藤椅上的身子平铺的好似一块枯木。 手掌掩在衣袖间,手指动了动,想抬起来摸摸孩子的头,却不知为何,停在半空。 大抵是油尽灯枯之故,宓乌觉得蒙上雾霭的夕阳竟也有些刺眼。 孩子絮叨的声音不停,到底是本性压过了恐惧,他扯着宓乌的手,小脸趴过去:“先生,你别丢下我。 先生,我很乖,不会惹事的…” 真是,有点像当年的自己。 他初次看见孟珺,是在床头,昏死后醒来,他躺在一张绵软的床上,四下的帘帐轻垂,薄薄的带着熏香的气味,隔着帘子,能看见外头燃着的灯火,一晃一晃,像是冬日的暖阳,将他身上的血液也热络过来。 他动了动嘴,头上像被箍了一个铁箍,又紧又疼。 不过是一声低吟,房中传出椅子推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轻巧的脚步声。 帘子一掀,宓乌抬头。 那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十三岁的孟珺,明眸皓齿,冰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女孩冲他咧嘴一笑,那一刻,宓乌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虽是个孩子,却是又脏又臭,偏偏躺在柔软的被衾中,伸手,便能看见那满是污垢的指甲。 他低下眉眼,孟珺伸手戳戳他的额头:“害羞了?” 宓乌心想:不是害羞,是自卑。 孟珺给他一个家,北襄王和王妃收他做了义子,他再不是那个任由旁人随意欺凌的孩子,他穿着体面,长相姣好,后来拜了鬼手为师,因着天赋聪颖,鬼手对他甚是喜爱。 师姐凌潇潇比他早入门两年,起初还总爱欺负他,后来便不知怎的,一说话就脸红。 那夜天色很黑,宓乌守完夜,准备回屋睡觉,却被凌潇潇拦在门口,就那么堵进屋里。 宓乌很不安,因为师姐穿了身极其花哨的衣裳,还画了个很不寻常的妆,那红嘴唇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师姐一路将他逼到了墙角,一抬手,右臂撑着墙,踮着脚尖仰头向他吹了口气。 场面很是不堪。 小师弟,你觉得我怎么样?” 师姐出口就是孟浪,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也不知从哪学的坏毛病,扭捏的用手指勾缠着头发,就这么一个说话的空隙,眼睛眨了十几次。 师姐,你是病了?” 宓乌仔细看她的眼睛,清澈如许,除了红血丝,也没别的东西。 凌潇潇显然没甚耐心,又往前靠了靠,几乎面贴面站立,两手也从墙壁挪到宓乌的两肩,虽然她个头不如宓乌高,可气势压人。 我觉得你长得秀气,人也聪明,要不然,咱俩以后一起生孩子?” 宓乌惊得一哆嗦,当即便从她桎梏下脱身而出,无比伶俐地逃到门口,幽怨道:“师姐,上回抢了你的风头,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凌潇潇大马金刀走上前,一抬脚站定,“跟你说话真是费劲!” 宓乌点头,表示认同。 凌潇潇拧眉,索性说的更直白些。 我想当你娘子,你可愿意?” 宓乌愣住,待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6节 凌潇潇也跟着一愣,倒也没怎么矫情,看着他表情反问:“你有喜欢的人?” 宓乌舔了舔唇,道:“我还小。” 凌潇潇嗤声:“你哪小?” 说着话,眼睛四下逡巡,最后落到宓乌腰间,直勾勾盯着那处,就在她想开口惊叹的一刹,宓乌脸红的咳了声:“师姐别多想。” 凌潇潇笑:“咱俩师姐弟好些年,我也没见你身边有女的出现,照理说合该咱们情投意合,两小无猜才对。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很好相处的,只要咱们成了婚,我会让着你,绝不会对你动手,你要知道,我…” 师姐,我只把你当师姐,真的,你别逗我了。” 宓乌讪讪的拢好衣裳,生怕她一时生气,就扯了他往床上按。 凌潇潇蹙着眉头,似乎难以接受。 你心里有人了?” 宓乌兀的一滞,摇头。 凌潇潇绕着他转了圈,“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 师姐!” 宓乌义愤填膺,打断她的话后,又道:“我要回房睡觉了,师姐你就饶了我吧。” 凌潇潇哪肯,步步紧追,直把宓乌逼得头疼难耐,不得以,他硬着头皮答了凌潇潇的话。 我喜欢女人。” 那你喜欢谁,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跟哪个女的说过话,你肯定是骗我的,是不是? 师弟,你可真是没劲儿,为了拒绝我,好歹编个像样的借口,就说你喜欢男的,也比说你喜欢女人更有信服力。 你是不是怕我医术比你好,你没有面子,没事,你想太多了,咱们…” 师姐,我真的,真的心里有人了。” 宓乌在聒噪声中,也不知怎的,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说完,便有些后悔。 凌潇潇看着他,显然还是不能相信。 忽然,她一拍大腿,“你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喜欢…” 师姐。” 宓乌咽了咽嗓子,将她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堵住。 凌潇潇却还是一脸的震惊,昏黄的灯光下,宓乌的俊脸美的像幅画,就像他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温和,却总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对谁都是谦和有礼,前提是没有多少交情的时候。 一旦想要跟他拉近距离,仿佛很难。 就像她,费了一年多,才好容易从师姐的身份,勉强跟他多说了些话。 混的,跟亲人差不多。 当然,也是凌潇潇自我感觉。 宓乌不冷不热,温吞的像是没有知觉。 你跟她,你跟她怎么可能?宓乌,你疯了啊,你喜欢孟珺,她可是比你大八岁!” 那又如何。” 宓乌坦诚的望着她的眼睛,再次平静反问:“谁说我不能喜欢她,就因为她比我大,凭什么。” 说出这话的时候,那句凭什么,仿佛也像一把敲打的锤头,在他胸口发出沉闷的一击。 将他本就谦卑的心,击打的更碎了些。 人家把你当弟弟,你把自己当童养夫了?” 凌潇潇梗着脖子,一刀戳在宓乌的心脏。 我不是她弟弟,我也从没说过自己是她弟弟。” 那北襄王不是认你做义子了吗,不是弟弟还能是什么。” … 宓乌,宓乌…” 孟珺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虎牙露出来,白白的,那双眼睛弯的像月牙,一笑,似拢了一汪秋水,盈盈脉脉,晃得宓乌心神不定。 多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喊人了。” 孟珺抬手就戳戳他的眉心,桃花色的蔻丹映入宓乌的眼帘,他脸一红,结巴着解释:“不是每月都回来么…” 傻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知不知道?” 孟珺想拉他的手,忽然想起什么,改成拉着他的衣袖,一路领到堂中。 宓乌跟北襄王和王妃行了礼,奉茶后,心里一直因为凌潇潇的话忐忑不安。 幸好,王爷和王妃只顾着与他话家常,也并未觉出他的异样。 待到回房时,宓乌才觉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做贼心虚的感觉。 就像别人好心收留了你,你却不知道知恩图报,反倒惦记起恩主家中的珍宝。 何其可憎。 孟珺以为他病了,挑开帘子进门时,宓乌连忙合上眼睛,假寐起来。 然而他装的不像,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出卖了他,孟珺托着腮,也不揭穿,两人对峙了半晌。 到底是宓乌没沉住气,睁开眼,便瞧见那粉腮玉肌,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宓乌的心被攥了起来。 他觉得呼吸困难,尤其是被她这般盯着,胸口砰砰砰的跳动,血液却无法济补。 跟第一次见面不一样了,人也俊了,脾气也坏了。” 哪里。” 宓乌红着脸,紧紧捏着袖子。 都会跟我顶嘴了,还不承认。” 孟珺低头,将他遮到下巴的被子拽下来,落到胸口处。 宓乌就像被烤焦了一般,后脊的汗密密麻麻冒了出来,鼻间都是她的香气,在这样一个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某种本能本性被激发出来。 他觉得浑身热的厉害,急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来解压。 可看着那张脸,他又什么都说出来,于是这感觉愈发浓烈,像是把人丢进了油锅,烈火烹调,煎熬难忍。 他把手攥成了拳头,牙根咬的紧紧地,唯恐控制不住自己,脱口就说出那个令人不齿的秘密。 好了,不逗你了。” 孟珺收起笑,往后正襟危坐。 宓乌连忙喘了口气,抱着被衾靠在床头,一张脸红彤彤的,他抹了抹额头,如临大赦。 我要定亲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震的宓乌半晌没回过神来。 孟珺看他面色陡然变白,咦了声,伸手想摸他的脸,宓乌像被吓到了,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唇角发干。 孟珺的手落了空,收回搭在膝上,“你长大了,是不该像孩子一样待你了。” 宓乌的心脏兀的一疼,就像被人插了一刀,又拧着刀把转了好几圈,最后又攮了攮,最疼也不过如此了。 这么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一定很难看。 孟珺笑:“我都二十三了,若不是爹娘一直替我挑拣,哪里会等到这把年纪。” 此前,孟珺有过一个未婚夫,只不过那人短命,在即将成婚的时候,去京郊骑马,不幸跌落马下,死的极惨。 从那以后,孟珺的婚事似乎就耽搁下来。 她自己不着急,北襄王和王妃也是不急,挑挑选选,总也没选到合适的。 他是谁?” 宓乌嗓子都哑了,那一身汗黏在身上,又冷又寒,就像外头的太阳变成了饕餮大雪,一丝丝热乎气也没了。 幽州刚刚袭爵的汝安侯,容靖。” 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激情登时被一盆冷水,兜头破灭。 孟珺出嫁的时候,宓乌就站在北襄王和王妃身边,看着汝安侯风风光光将她迎进了轿撵,十里红妆,彩绸翩飞,路两旁看热闹的人满满当当。 那是一桩在众人眼中门当户对的婚姻。 凌潇潇捣了捣他的胳膊,讥道:“我赌你没开口。” 宓乌不语,眼睛望着逐渐走远的队伍,渐渐有些迷蒙起来。 你怕什么?” 凌潇潇撇撇嘴,宓乌像是没听到,转身想往门内走,可被门槛绊了下,他直直扑倒在地,手腕一下子折了。 情绪找到了出口,眼泪也流的顺理成章。 糊成一团的眼睫毛黏黏腻腻,他爬起来,胸口空落落的,身后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嗤笑:“没出息。” 视线渐渐模糊,宓乌抬了抬手,看见自己早已不年轻的皮肤,皱纹,还有腿边膝上那个瞪大了眼睛的孩子。 思绪慢慢拉扯回来。 十八年了。 容祀正跟自己心爱的姑娘斗气,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小事,那姑娘聪慧的很,也不动怒,也不离开,安然自得的留在宫里,将那一处园子,开辟的成了女医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7节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子围绕身边,真是闹腾。 左右哄哄便会好的。 他还能做些什么?似乎也没甚可留恋的了。 先生,你为什么不吃药呢,明明是极小的病症,吃几服药就会好的。” 孩子眨着眼睛,迷茫的眼神带了一丝不解。 他跟在宓乌身边一年多,知道他的医术精湛到何等地步,他学了轻脉,也曾趁宓乌睡着的时候,偷偷替他把过。 真真是微不足道的小症,可他都捱到吐血了。 宓乌侧头,终是抬手摸到他的脑袋,孩子的泪珠,沿着眼尾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你将那瓶药递给我。” 孩子一听,高兴地站起来,按照宓乌的吩咐,将药打开,喂他服下。 过几日会有人来接你。” 我不走。” 孩子瘪了瘪嘴,眼看又要哭。 宓乌不耐的摆摆手,“聒噪。” 孩子当即便收了声,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是我师姐,医术比我好的多,你跟着她,勤奋些,日后会有出息的。” 可是我…” 好了,我累了,要睡了。”ζΘν荳看書 宓乌将被子扯到下颌,闭上眼睛,房中的熏香是他喜欢的檀木香,袅袅烟雾沿着铜制雕鹤纹香炉绵延不绝的涌出,丝丝缕缕的白线向上攀爬。 他做了个梦,梦里的孟珺是他初次见过的模样。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领口绣了一圈雪白的狐毛,火红的小袄勾勒着纤细的身段,她站在门口,探着脑袋看他:“宓乌,宓乌,这些年你去哪了?” 宓乌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慢慢的,双脚好似立起来,朝着那小姑娘走去,孟珺一笑,两颊映出酒窝。 宓乌,你到底在哪呀?” 宓乌上前,牵住小姑娘的手,有些结巴地脸红道:“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啊。” 第110章 公子要做活菩萨了(程雍番) 新帝登基后,对于朝堂进行了一番换位清洗,余出不少闲职空缺。京城不乏有清贵世族被保举免试,趁机混到其中,入仕后便靠着家族余荫步步高升。 程雍祖父是太师,虽自幼开蒙的早,学识见地更是比同龄男子尤其出众,可他却偏偏没有走捷径,或许是清高,又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年所学可堪一试,他糊名与一众寒门学子参加了科考,最终果然不负众望,以恩科头名入仕。 程家根基本就稳健,入仕后程雍得到诸多照拂,不多久便入了崇文馆,少年意气,虽再三克己复礼,难免轻狂得意。 那日,他饮了酒,照例要去烟霭阁留宿,偏偏,迷蒙间经过常春阁外,看见了故人。 那是他第三次见她。 清瘦的身影,婀娜有致的体态,在昏暗的青阶下,像棵隐忍攀爬,默默生长的草,明明被人踩到了脚底,却还是不甘心的向上,蜿蜒。 似乎在循着无望的希望,苟延残喘,却又生机勃勃。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次长辈攒局的宴席。 母亲为着程家开枝散叶,也同其他妇人一般,早早开始拉着他去物色,诚然,这宴席来的也都是心知肚明,程雍孝顺谦恭,权当跟着母亲打发时间,消遣放松,也没认为真会找到日后的娘子。 屋里闷,男宾女宾同席的曲水流觞,大多时候都只能窥见对面女子的头顶,乌压压的青黑色,再就是珠玉环绕,脂粉香气。 程雍寻了借口,好容易避开重重围堵,来到空旷清静地花园。 主家姓戈,请的是江南有名的园林师父,将旧宅翻新,造的一步一景,分外雅致,从花园沿路走去,各种稀缺的绿植应有尽有,倒也没有人为堆砌的痕迹,尤其是临到假山奇石,那清隽的寿字从四面各个方向看去,仿佛都是正面写寿,且运笔不同。 程雍站在远处端量许久,忽然瞧见假山里走出一人。 樱粉色的薄衫,轻柔的帛带环在臂间,乌发盈盈,簪了支海棠步摇,行走间,仿佛有泠泠声响,待人走近些,程雍才回过神来。 对面的女子,肤若白雪,面若凝脂,敛了水汽的眼睛清澈灵动,她似乎在等人,却不提防碰见了程雍。 自然,程雍权当是她的借口。 一个闺阁小姐,在假山里头等人,等的又会是何人,焉知不是她的情郎? 程雍没有点破,只是仗着身高,俯视着望见她纤细玉白的颈子,吹弹可破的肌肤,年少的心,兀的被吹开一层涟漪。 他忽然就有些闷。 不只是出于何种心里,他竟刻意寻了话茬,与她在假山处攀谈起来,或许他想看看,她等的究竟是何人,是像他一样的翩翩君子,还是风流纨绔,毕竟能让女子等在假山里的男人,脑子里且不知装了何等盘算。 想到此处,他心中有些不屑,更有股为面前女子不忿的情绪。 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欲擒故纵,跟着自己来的呢? 程雍又有种窃喜,说不上来的小情绪像虫子一般咬的他又痒又烦,他低了低眼皮,余光漫不经心扫到她绞着帕子的手上,柔荑似软玉一般,滑腻温润,手指搭在帕子上,乖巧温顺。 她突然就抬起头来,仰着小脸诧异的问道:“公子也在等人?” 程雍听出她话里赶客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热,碍于骨子里生来带的骄傲,程雍点了点头,“也是约在此处。” 好巧。” 你是裴家小姐?” 我是跟祖母过来的,姓赵。” 姓赵?程雍暗自想了想,忽然想起母亲闲暇时候说过的话。 咱们挑人也得张起眼色,别只看表面,不深谙家境之前,多少会伪装的,能把人骗的团团转。 有些女子看着貌美,实则半点不能接触,一旦惹上,便是甩也甩不掉的麻烦。 程雍不解,问母亲缘何在赴宴前再三强调。 母亲笑,自是为了给你提个醒,别遇见好看的姑娘,就失了分寸。 程雍语气淡淡:怎么会。 可眼下呢,他竟昧着良心撒了谎,可真是恬不知耻。 两人百无聊赖的大眼瞪小眼,守了半晌时候,还未等到来人。 于程雍而言,等不到是正常。可程雍见她也没等来要等的人,对于她就是故意在此拦截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了几分。 他背着手,暗自搓了搓,“在下程雍,可否邀赵小姐同游。” 赵荣华惊了下,有些意外眼前人的身份,却没有急于答他,而是反问:“程公子,你祖父曾是当朝太师?” 对于此类问话,程雍听过不下少数,可还是头一次听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提起,未免有些奇怪。 赵荣华却是不觉得,祖母带她赴宴,开席前便将今日来的世家贵公子一一跟她讲了一遍,祖上三代,以及当前在朝情形,分析的深刻透切,她自然记得清楚。 对于程雍的介绍,只一句话:根深蒂固的世家贵族,老太师的余荫足以庇佑程家数代。 程雍带着疑虑,点了点头,然防备心也生起,此时再看这姑娘,便有种心机叵测的感觉。 赵荣华红唇轻启,弯着眼睛微微笑道:“公子许是第一次赴这般宴席,有些不适应。” 言外之意,她倒是常客了。 程雍心中的不满又添了几分,面上却是不显。 从及笄起,祖母便时常带我出门,今日的排场还不算大的,公子也许不知,往后习惯了便好。” 她说的不以为然,程雍却无端起了排斥的心思,眼下不管这女子有多好看,他只想快些离开。 母亲说的没错,越是好看的姑娘,心思越是捉摸不透,麻烦也会撕扯不完。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脚步匆忙的背过身响起,很轻微的一声笑,似从身后传来,分辨不清是风吹过水面的声音,还是那女子的笑声,程雍没敢回头,直到回到宴席,那颗心还咚咚咚地跳乱节奏。 母亲一眼便瞧出异样,回府的马车中,终是忍不住调侃:“我儿遇到心仪的姑娘了?” 程雍有些慌乱,却下意识的摇头,“母亲说的哪里话。” 袖中的手攥的紧了些,掌心都是汗。 母亲轻笑,年少的性情模样,藏得再深,于她而言,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过来人,哪能不明白此时孩子的心情。 你若是喜欢,不如说出来让母亲听听,咱们也好早下手,免得叫旁人得了先机。” 没有,母亲莫要胡乱猜测。” 冷汗沿着后脊留下,程雍微微咬着唇,抬手挑开帘子来分散注意力。 母亲却是穷追不舍,试探着从赴宴的女眷开始挨个询问:“方家?” 程雍没回应。 李家?从家?” 程雍咽了咽喉咙,继续从容地端正身子,看车外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裴家还是赵家?” 程雍的血液兀的一顿,这一反应没能逃过母亲的缜密观察,她亦跟着紧张起来。 儿,不会是赵家吧?” 话音刚落,便见程雍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几分,“母亲!” 陆氏握着帕子,往后靠在软枕上,程雍不明白她缘何这番表情。 忽听她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解释:“母亲还以为我儿如何清高,不想也是个惑于面容的,那姑娘长得出众,今日去的贵女,无一能赶得上她俊俏。” 程雍不禁又想起两人对视的情形,那双眼睛,似能勾魂一般。 母亲不是个势力的人,若日后要娶的只是这么一个姑娘,或者她家境差些都无妨,母亲欢喜,可我儿不知这位姑娘身后的家族,有多让人头疼。” 赵老大人亡故后,赵家便由李氏做主,赵家大郎和二郎平庸无为,好容易赵家三郎有出息,入仕后却被李氏和整个赵家人吸血一般缠上,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可怜了赵家三郎,若不是那一家子… 罢了,不提赵家三郎,便说这位赵家嫡小姐,生的真真是花容月貌,可惜被养在李氏膝下,虽不是男子能为赵家博取功名,可她那张脸,不知引去多少世家子的垂涎,李氏指望她能高嫁,如此才好攀附。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8节 我儿,母亲真是想想都觉得头疼,你可…” 程雍那一点点的悸动,随着母亲抽丝剥茧般的解释,渐渐冷凝下来。 与他而言,每日里要做的事情许多,读书习字,与祖父父亲分析朝局战事,每每闲下来,都只想一头倒在床上,若非刻意,根本无暇沉浸在□□之中。 他循规蹈矩,勤勉自知,人生也如规划的一般,朝着该有的方向发展。 第二次看见她,便有些令人回味咋舌了。 被誉为骄子的姚鸿,竟然不知避讳地约她踏春同行,堪堪被赏景的程雍迎面碰上。 姚鸿儒雅清贵,家世显赫,内里却是个清高桀骜的主儿,大抵是与家中势力有关,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程家与姚家有过交情,不算深,但足以让程雍了解姚鸿。 在程雍看来,姚鸿不该选赵荣华。 遇上的时候,程雍客气礼貌,自觉没有失礼之处,等人与他交错开走远,他才发现,自己有些过于在意。 显然,那女子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看那迷茫的眼神,竟像是头一遭碰面。 心底的那一丝自尊,让程雍有些不自在。 后来姚鸿起兵被诛,唏嘘声中,多少跟姚家有关系的都受到重创,赵家也不例外,依靠姚家得来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易碎难握。 程雍也曾从旁观者的角度观望,后来发现,赵家那位祖母,真是个铁腕人物,在姚家败后,竟又带着孙女如无事人一般,赴各种宴席。 其心,着实可憎。 风吹起,廊下的灯笼摇曳着身姿,将跪在阶下的女子映照的更加婀娜纤弱。 程雍想,不该过去。 可转念又想,她也是个无辜的女子。 深夜被袁氏罚跪,不过是同太子置气,用来给他下马威的牺牲品,如此掂量,他的脚步便先于脑子,走到了赵荣华身后。 也不是没有警觉心,只是这样的夜,这样的人,容易失控。 香气撩人,房间静谧。 不愿与旁人说的龃龉就在眼前,凝脂般的皮肤,触手升温,滑的好似牛乳一般。 他亲吻着她的耳垂,面颊,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后来他也曾想,如果太子没有被袁氏激将,没有过去,是不是两人真的就能执手终生。 数度思忖却不得答案的程雍,乘船南下。 两岸是绵延不绝的亭台楼阁,秦楼楚馆,倚栏轻笑的姑娘穿着最薄软的衣裳,柳条般的细腰悬悬欲坠,青丝成髻,映着那含笑相迎的面孔。 程雍执扇而坐,抬眼便瞧见对面冲他娇柔婉笑的女子。 一颗橘瓣进嘴,他收回视线,身旁偎着个姿容艳丽的姑娘,素手握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盈盈一笑,声音柔媚。 公子又想救哪个妹妹出水火?” 程雍低眉,咽下那橘瓣,摸着扇面慢条斯理道:“佳人如许,笑靥丛生,焉知是水火而非销金窟。 有人沉迷于此,有人盼望逃离,巧红姑娘以己之思度她人之念,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被唤作巧红的女子嫣然一笑,水蛇般往他身上拱了拱,“程公子惯会打趣,那花钱的爷儿若都能跟您似的,又俊又斯文,谁还稀去做清白姑娘? 可您又不是不知道,去秦楼楚馆混的公子哥,多半都是些酒囊饭袋,皮相难看之徒,若不是为了维持生计,谁愿意用身子换银子。” 程雍不语,巧红又剥了橘瓣往他嘴里塞,甜软的身体紧紧挨着。 一年前程雍把她从楼里救出来,原以为是个恩客,少不得要养在外头做个外室,却没想到,这位公子洁身自好,非但没碰过她一回,还顺手救了不少姑娘出水火。 她们如今都安置在程府小院,有人善舞,有人嗓音儿极妙,还有会下棋绣花的,倒是给程夫人解闷的好法。 程夫人不似外头府里那些贵眷,不会用所谓的尊卑来羞辱她们。 程公子偶有南下北上,每回都会挑两个姑娘陪同,起初她们以为会在游船中行欢好之事,后来发现不然,程公子带着她们,也全然为了不那么孤单罢了。 譬如现在,他清清冷冷坐在原处,虽眉眼带笑,心里头却是冷的。 巧红看了几年男人,在销金窟里什么人都见过,思来想去,程公子若不是不举,便是心中有人。 那夜上元节,她和两个姐妹央着公子出府放花灯,沿着最热闹的长街逛下来,几乎每人手里都拎着满意的灯笼。 她的是一盏六角宫灯,做工繁复,价格高昂,换做平时她也是不舍得的,可上元佳节,花灯里承载着小女子的心愿,她一时感慨,公子果真便掏了银子,二话不说为其买下这盏花灯。 她拎着花灯,心里生出几分妄念,没提防,与人撞了下,花灯交缠,里头的蜡烛倒了,花灯紧接着便烧作一团。 她恨不能用手拂灭那团火苗。 又气又急,耳边传来对面那人的道歉还有公子温文尔雅的劝慰声。 哄都哄不好,巧红的泪就像决堤了一般,仿佛那人烧坏的不是一盏灯,而是她的命。 远处有灯火走近,她觉出公子身形一僵,遂抹着泪抬起头来。 这一看,魂儿就被定住了。 她自问见过许多女子,妖娆的妩媚的婀娜的,千姿百态,美人更是数不胜数,经过嬷嬷□□,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可眼前这位姑娘,说不上来的好看。 从头到脚,美的跟画儿一样。 鬓发柔曼,雪肤莹润,透亮的眼睛微微一弯,樱唇便启开了,那火红的大氅裹着素净的身子,氅衣中递出一只手来,正是跟她一模一样的六角宫灯。 我的是不是更好看?” 她笑着,言语间没有轻浮的意思,说完,将灯笼往巧红手里一塞,“送你了。” 天冷,她两手捧过手炉,抬头冲程雍一笑,巧红有些看呆了。 正在此时,万千烟火自桥头升至高空,于最高处怦然绽放。 流光溢彩的颜色将天空渲染的极其艳丽,女子莹白的脸被光火映照的时明时暗,巧红张了张嘴,肩上一热,扭头,却是公子揽住了自己的身子。 用她从未听过的口吻,轻声说道:“好巧。” 那女子侧着脸,像是回了句话,可烟火声太大,巧红只看到她动作的嘴型,却没听清楚她究竟说了什么。 你一人出门?” 巧红听出公子声音里不平,像是被风吹的,又或是冷的厉害。 女子回头,目光看向远处,又转过身来,轻快地答他:“他非要再买两个糖人,吹完要好久,冷的厉害,我便偷偷溜了。” 程雍顺着她目光看去,吹糖人的摊贩被许多人围着,旁边便是舞龙耍棍的队伍,浩浩荡荡,气势隆隆,人挤人,根本看不清里头的光景。 需得注意防范。” 胥策跟着,还有好些暗卫。” 女子努了努嘴,示意地看向他怀中的巧红,程雍颔首,“大约你没见过,这位是巧红。” 他说你身边添了人,我还不信,如今亲眼看到,像是铁树开花。”女子捧着手炉,朝着巧红又道:“程大人可是最儒雅的,他若认定了谁,肯定会对她极好。 巧红姑娘,先恭喜你了。” 她脸颊红红的,说话间那人便追了上来,一手举着一只糖人,与那俊美无俦的面孔格格不入。 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华贵之气。 巧红心里暗道:可真是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人只瞟了眼程雍,便当外人不在,将糖人塞到女子手中,贴着脸颊啄了啄她的粉腮,便是巧红,也觉得此举有些孟浪。 女子的脸霎时红作一团,嗔怒的恼他一眼,却是接过糖人,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巧红肩上的手,不着痕迹的收拢,素来克制体贴的公子,像是要捏断她的骨头。 又是一大片烟火漫过上空,公子的脸依旧淡淡的,五指松开,他抱歉地冲巧红笑笑,手中的六角宫灯精美绝伦,巧红却觉得这宫灯华而不实。 公子望着鳌山灯海,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同巧红说话,“醉花楼来了两个姑娘,双生子,今夜竞价梳发,咱们去瞧瞧。” 巧红看着那背影,忽然一扭细腰,挽上他的胳膊,咯咯地笑起来:“公子要做活菩萨了。” 后来的后来,程雍成了京中最风流也是最儒雅的君子,有人说他身边莺莺燕燕,有人说他孑然一身,茕茕独立。 不管怎样,偌大的程府,比从前不知热闹了多少。 执笔久了,程雍困乏,林蓉施施然从身后走来,捏上他的肩,松散了筋骨,又想去捏他的眉,程雍忽然睁开了眼,目光透过林蓉望向窗牖。 想得到的时候便不该去计较,一旦计较了,人就已经出局了。 第111章 容祀与女鹅番外 雪开始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立冬后的第一场,伴随着咆哮嘶鸣的北风,精致雕花楠木门咣当一下摔开,清脆的响声惊得外殿婢女一哆嗦,继而便瞧见火烛亮了起来。 香月睁开眼,对面睡着的小婢女已经披上衣服,从案前绕过去,见她想起身,忙蹑手蹑脚嘘了声,“香月姐姐,我去看看,你接着睡。” 香月撑着身子,听见窗外狂风卷积的怒吼,雪粒子噼啪地打在窗户纸上,嚓嚓的像是春蚕吞噬桑叶,一阵儿冷寒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跟着便穿上外衣,将那灯芯剪掉一缕,火苗子更旺了。 银骨炭烧的恹恹欲睡,香月往里添了炭火,搓着手听到内殿的动静,她抬头,那小婢女提着脚尖往回走来。 两人坐在炭盆前,揉着惺忪的睡眼,窗外的雪似乎下大了,晕在窗户纸上,来不及吹干,便糊作一团。 小婢女支着下颌,眨着眼睛问:“香月姐姐,你不觉得皇后娘娘有些太沉得住气了吗?” 香月烤着手,“方才娘娘醒了吗,有没有说什么?” 娘娘睡得可好了,连安神香都不让熏,我悄悄打开帘子,给她掖了掖被衾,她连姿势都没变,就那么侧躺着,小脸通红。” 小婢女禁不住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饶是见过多次,可总是会被她姣好的面容吸引,不只是好看,更有一种怡然销/魂的风情。 玉臂横陈,丝丝缕缕的乌发如水草一般,漫开覆在枕上,肩颈,雪白的腕子似藕段莹润,带着一枚葱绿的镯子,睡前也没摘下,那脸颊便被压出印来,淡淡的,弯月形状。 薄软的衾被下,露出白嫩的玉足指甲似饱满的珍珠,指尖微微一勾,缩进衾被中,恰到好处地勾了心魂。 她皮肤又白又细,套着寝衣,犹能望见里头的光景,只沿路向下,来到起伏处,陡然没入黑暗。 小婢女红着脸,将手捂在腮上,侧头:“香月姐姐,咱们娘娘如此美貌,陛下缘何歇在书房?” 前几日不是将将来过?” 香月回忆着日子,掐着手指道:“陛下是初五过来的,今日初十,算算是有五天了,想是再过几日,陛下会到娘娘这里。”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29节 香月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婢女压低了声音,勾着手指示意香月凑过来脸。 香月不解,依言过去。 上个月,陛下也有六七日没到娘娘住处,大上个月,也是如此,大大上个月…” 咱们宫里可就一位皇后娘娘。” 香月嘶了声,两人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彼此,似乎不愿相信心中所想。 可事实又不得不让她们怀疑,难道是陛下厌倦了娘娘,又碍于情面没有开口,故而每月都去偷腥? 香月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抚着胸口望向内殿。 若真是如此,那娘娘还真得早做打算了。 可她了解娘娘,那是个淡然从容的主儿,好似万事只消平心静气,都能安然度过,她不争宠,陛下便会给她独宠。 如今娘娘年轻貌美,有着娇宠的身段,可往后呢? 香月有些站立不安了。 她揉着帕子,来来回回在原地踱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外面嘶吼的狂风,她心中起了惶恐之意,便愈发觉得此事严重。 若陛下当真有人了,宫里不少姐妹,还是能偷偷打探出来。 香月吁了口气,慢慢坐下来,小婢女见她脸色煞白,也不敢多言,只是乖巧的坐在对面。 香月挑开炭盆,又加了些银骨炭进去,她决定,先暗中窥察,没有旁人便也罢了,若真有情况,她是不得不跟皇后回禀了。 一夜未眠,晨时香月洗漱完,内殿的人还没醒来。 鱼贯而入伺候的婢女掀开毡帘,捧着盆盒进门,冰冷的气息顺势侵入,外头已经蒙了厚厚的雪,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停下后,内殿仿佛有翻身的动静。 香月竖起耳朵,果然,一声暗哑的唤叫。 香月,渴。” 许是炭火烧的太旺,起身时候嗓子眼都是疼的,赵荣华抬起手臂搭在额头,怏怏地又合上眼睛,衾被横在腰间,香月一进门,便瞥见她玉石般光洁的身子。 她暗道了声乖乖,便刚忙上前将水放下,给她往上扯了扯衾被。 赵荣华扭过头,蹙着眉心哑声道:“几时了?” 辰时三刻了。” 香月想扶她起身,赵荣华却懒懒往下一溜,润了润嗓子便准备睡个回笼觉。 香月鲠在喉咙里的话,上下吐不出来,虽着急,也不愿空穴来风,无端惹她不安。 如此,这一觉从辰时三刻硬生生睡到了午时一刻。 风呼呼吹着,雪沫子从枝头掉到地上。 小婢女从外头进门,轻轻跺了跺脚,对面的香月对她一笑,“娘娘醒了,不必闷声闷气,小厨房的鸡汤炖好了吗?” 炖好了,一直煨在火上,就怕娘娘随时起身要吃,里头加了党参,红枣枸杞还有笋片,香的叫人流口水。” 她摸着肚子,嘿嘿一笑。 赵荣华换了身银白色锦衣,下面罩着如意百褶裙,松松垮垮的鬓发摇摇欲坠,她坐在妆奁前,身子还是有些疲乏。薆荳看書容祀不在,是她得以喘息的好时机。 前几日他整日宿在殿内,每每折腾的她下不来床,便是清醒的时候,也非要将人弄得叫苦不迭,偏他不知从哪学的坏招,非要哄着骗着让她按他的法子,摆成各种样子。 有些便也罢了,闺房情/趣,可有些,便难免不堪入目。 她力气小,虽反抗,却无济于事,容祀轻而易举便得了逞,继而便是得寸进尺。 那几日,她甚是盼望天明。 好容易歇了几天,仔细算算,好似他又要卷土重来了。 头疼。 赵荣华托着腮颊,往下一耷拉头,梳发的婢子没注意,一下子扥住她的青丝,竟扯下来几根。 那婢子登时脸就白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呼娘娘赎罪。 赵荣华摆摆手,“不是你的错。” 那婢子梳的战战兢兢,将那青丝如珍宝般托在掌心,盘成髻后,吁了口气,想取那套石榴色的珠钗,赵荣华没允,从最下面匣子里摸出一只素簪,“就用这支吧。” 轻巧松快。 香月舀了第三碗鸡汤,又挑出鸡腿肉,加了两枚桂圆枸杞,端到她面前,“娘娘,您近几日有些贪吃。” 赵荣华不置可否,可不要好好补充体力,若不然过几日拿甚对付那厮的折磨。 如是想着,她大口将鸡肉咽下,把鸡汤喝完。 炭盆上烤着的红薯好了吗?” 这是还没吃饱,香月叹了口气,转头去令人取了红薯,剥净皮厚,盛在盘中,可到了跟前,又不想给她。 赵荣华舔了舔唇,伸手,香月往后一退。 娘娘,咱们起来去外头转转,下雪了,冰雪莹白,挂在那枝头映着青梅红梅,好看极了。 你也不好老这么窝着,听说书房那处的梅花开的最好…” 天寒地冻的,还是不出门的好。” 赵荣华摇头,想起容祀便有些脑大。 香月显然不这样想,“上回陛下着人送来上好的狐裘大氅,娘娘有几件新的都没穿过,我瞧着那件银灰色大氅溜光水滑,穿上定然不冷的。 娘娘就去看看书房的梅花,回来可以折几支插到床头,冷香怡人。” 赵荣华猜出香月心思,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吃完红薯,漱了口,“今日我去灵鹊阁,教你们冻疮药膏的制作方法。” 娘娘,陛下都好几日没来了,你竟一点都不着急。” 该来的时候他会来的,急有什么用。” 您就去书房看看,好歹能说说话。” 不去,少不得见了我要我看书习字,那才真真要了我的命。” 眼不见心不烦,赵荣华想起书房那些厚厚的书籍,脑壳便突突跳的疼。 傍晚时分,香月鬼鬼祟祟和几个宫女通完气,面上更急了。 宫里没有可怀疑的,那就出在宫外了。 容祀时常与胥策胥临等人出宫办事,以往香月没往别处想,可这几个月的反常,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今日陛下又出去了,就只带了两位胥大人。” 宫女低声附于耳上,神秘兮兮的说完,“夜里听说也不回了,内侍都没备今夜的寝衣,热水。” 香月心里咯噔一下,哪里还沉得住气,转头就往殿内走。 她走得极快,像阵风似的,一眨眼便气喘吁吁来到赵荣华跟前。 怎么了,喝口水再说话。” 赵荣华正在绣绣球,青绿色的丝线从缎面钻出,将将起了头,她复又低下头,靠着太师椅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香月一副憋死的模样,张了张嘴,又咽下去。 低头见她一门心思都在花绷子上,不禁急的五内俱焚。 娘娘,”她弯了腰凑过头去,赵荣华嗯了声,针线挑出来,细密的针脚将正反两面都勾出绣球的模样,正面是赤金色,反面是青绿色。 咱们今夜去宫外逛逛吧。” 赵荣华抬起头,纳闷的看了看天,“等明日吧,天都黑了。” 夜里才热闹,咱们出去看看,只买些小玩意儿便回来。” 你是不是想去看弟弟?” 若是想弟弟了,你去就好,拿了腰牌,隔两日回来便是,对了,从我私库里拿一百两,你母亲的病还是要调理着,冬日难熬。” 赵荣华没觉出异样,吩咐完见香月不动,便咦了声,将东西放下后,抿唇笑道:“你到底怎么了,心神不定的。” 娘娘,我不想弟弟,上回你给的银子还没花完,我娘也不舍得用,给她那么多,她都存了起来,说是日后给弟弟娶亲用。 娘娘,我是想今夜出去逛逛京城,我都好些年没出去了,想来很是繁华热闹,你就跟奴婢一起出去吧,行不行?” 太冷了,我原是打算过会儿便沐浴安歇的,”赵荣华也不愿拒绝她,抬眼一扫,望见门口杵着的小婢女,“你跟冬菊去吧,再带两个身手好的侍卫一同随行。” 娘娘。” 香月屈膝央道,“只这一回,您就一起去吧,好不好?” 桂宛进来,纤细的身影一晃,随即朝案前走来。 她身上有股栀子香,靠近了更觉得明显。 从前赵荣华在小厨房的时候,桂宛最是伶俐聪慧,处事亦能八面玲珑,谁都不去得罪。 后来经过小厨房下毒一事,虽然查出来幕后黑手是春意,彼时残暴的容祀将春意砍去了手脚,腌入大缸,那件事一直堵在赵荣华心里,成了一道疤。 桂宛把姜汤搅了搅,用薄瓷小盏盛着,端来放在赵荣华贴近的案上。 娘娘,说来说去是香月怕您失宠。” 桂宛!”香月因为急迫声音显得很是尖锐。 赵荣华蹙眉,桂宛又道:“今夜陛下出宫,去的是醉花楼,香月想着法子拉您出去,定是要带您过去看看,看…” 桂宛,你真是。”香月登时泄了气,掀了掀眼皮睨她,将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乱麻,“你真是添乱。” 桂宛吐了吐舌,赵荣华喝了姜汤,身上暖呼呼的,她眯起眼睛,托腮仰头,见香月脸有些红,不禁笑她:“你直说便是,拐弯抹角还说要去看热闹,我以为你真的有这心思。” 香月心道:拐弯抹角都哄不出去,直说更不成了。 赵荣华将花绷子往花篓里一搁,起身拂了拂衣角,“走,咱们去瞧瞧。” 香月还预备了一身衣裳,想出门的时候让赵荣华换下来,谁知她嫌麻烦,索性只在外头披了件狐裘大氅,带上兜帽便走。 傅鸿怀安排了几个暗卫一路跟随,将人送到醉花楼外。 手一探出马车,便觉得刺骨的冷。 赵荣华缩回去,双手捧着暖炉自行弓腰下地。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0节 香月与桂宛紧随其后,来到门前,便嗅到浓烈的脂粉气,有些婀娜丰满的女子倚着栏杆,见人便弯起眉眼,笑声相迎。 或许她们是女子,门口的姑娘瞥了几回,无一人上前,赵荣华提裙往内走,老鸨恰好送走贵客,见她衣着华贵,也不敢得罪,索性将人拉到一旁,压低了嗓音询问:“姑娘,是来找人还是…” 闹事两字没说出来。 老鸨见多识广,开店这些年见惯了过来寻死觅活,或是冷脸找寻夫君的女子,知道该如何处置才能安排妥当,不影响楼里生意。 只是今日这姑娘长得委实过于美貌,身后跟着的婢女亦比寻常人家更显尊贵,故而她尽量揣摩,脑中飞速过了京中近些日子才娶妻的世子。 思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 赵荣华抬手给她一粒金豆子,声音淡淡:“放心,我只是上来瞧瞧,没有旁的心思。” 那老鸨一脸堆笑,忙不迭的跟着她上楼,见她果真只是瞧瞧,只沿着走廊踱步,并未扒开门缝找人,便有些安心。 姑娘若是有事,尽管与我讲,我开这家醉花楼多少年,但凡能满足姑娘的,我一定尽全力。” 谢您了。” 赵荣华一抬眼,从前头最宽敞的堂中一眼便看见了容祀。 香月与桂宛几乎在同时发现了容祀的身影,两人瞪圆了眼珠,没有赵荣华的吩咐,谁都没有开口。 几人像是无所察觉,逛到近处,便听到堂中传来姑娘的笑声。 容祀坐在堂下,风流俊美的桃花眼冷冷的乜着所有人,面前的酒水一概不碰。 他斜靠着软枕,慵懒的打开折扇,挑剔的目光扫到堂中说话的姑娘身上,她已经脸红耳赤说了许久,眉眼更是下意识地勾来,可容祀就是不为所动,甚至像端量动物一般,审视自己。 姑娘心里难免有挫败感,她是楼里的花魁,多少人出高价想同她一度春宵,向来都是她挑人,如今却被嫌恶似的摆在堂中,还要同客人讲男女闺房之事。 她若是做,岂不比讲的更动听。 姑娘愈说愈委屈,眼看着就要梨花带雨,容祀忽然不耐得一冷脸,姑娘的情绪登时又好转起来,那眼光有如淬毒,瘆得慌。 赵荣华跟着听了会儿,方才明白过来,前段日子容祀想的坏招,究竟来自何处。 竟是在此听课的结果。 她眉眼一挑,老鸨以为她生出别的想法,便试探着碰碰她的手肘,用极低的嗓音神秘兮兮道:“姑娘不妨随我来。” 赵荣华不知老鸨何意,便被领到了楼上,楼上环境相对僻静,廊中布置也清雅脱俗些。 她们进了一间雅室,没多时,便有男子相继进入。 赵荣华明白过来,老鸨是将她当成养面首的女子! 她… 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养面首! 赵荣华脸腾的红了起来,起身便要往外走。 谁知老鸨反身合上了门,旁边最近的那个男子抬起丹凤眼,悠悠投来注视。 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男子明显怔了下,旋即,他挺拔着身子,将人挡在自己身前,声音轻柔且不显油腻:“姑娘喝茶吗?” 赵荣华摇头,左侧又扑上来一个身穿葱绿锦服的男子,标准的桃花眼,与容祀有些像,却远没有容祀的矜贵风流,他二话不说便握住赵荣华的胳膊,将人带到软塌上,极其自然地笑道:“喝什么茶,我亲手酿的果酒,清甜又不醉人,好喝的很。” 说罢,便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柜门取出果酒,用琉璃盏倒满,款款回到赵荣华身边。 香月与桂宛看傻了似的,面面相觑。 见那男子殷勤的抬起赵荣华的手臂,将那果酒一股脑给她喂下,且体贴的用帕子擦拭干净她嘴角的酒渍,复又靠上去,软软地声音像是从胸腔传出。 姑娘,让我听听你杂乱的心跳。” 赵荣华脸红的几欲滴出血来,在她没动手之前,那个丹凤眼男子一把将他拽出来,施施然紧邻着赵荣华坐定。 桃花眼的男子险些摔倒,看见是他,嗤了声“放肆”,倒也没再坚持。 赵荣华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喝口紫笋茶,漱漱口,免得让人污了你的喉。” 咽在喉间的茶忽然呛了口,赵荣华猛的咳了起来。 丹凤眼男子见状,连忙给她拍背舒缓,香月便是想插手,也没法近身,只能看着那几个长相各有千秋的男子争先恐后的献殷勤。 场面甚是诡异。 你们误会了,其实我没有想找你们的意思…” 赵荣华总算得了机会解释。 桃花眼男子眯眼一笑:“姑娘便是寻遍京城,再找不出能比我们更好的男子。” 就是,姑娘,醉花楼的水准你知道,妈妈挑我们是从江南择选的,你不找我们,难不成找那些不入流的?” 三言两语,又将赵荣华的解释曲解。 这一夜说来过的也快,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到了半夜,赵荣华是不留宿的,香月好容易将她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待坐到马车上,这才想起,今日是来找容祀的。 可她眼下的情形,着实不宜相见。 马车咕噜咕噜地往皇城行驶,赵荣华合上眼睛,难得清静下来。 娘娘,陛下是真的…”那几个字羞于启齿,香月攥着帕子,恨不能替她着急。 赵荣华弯起嘴角,睁开眼道:“真的什么?” 您就一点都不急?” 不急。” 您现在仗着年轻,又好看,陛下便是有了旁人,亦不会少去对你的宠爱。 可往后呢,但凡男子,都是喜欢年轻貌美的,若有人日后比您更年轻更好看,那陛下…” 不会。” 赵荣华悠悠摩挲着手指,“他不会。” 香月有些头疼。 从前赵荣华是多么聪明清醒的一个人,即便再得宠,也不该说出这番话来。 试问天底下有谁能笃定夫君一辈子都心无旁骛,只心疼自己一人?便是关系再好的两个,也总有厌倦的一日。 说到底,最后维系的,终是那份亲情关系罢了。 赵荣华盈盈一笑,知道香月心中定在腹诽自己,也不解释。 她相信,容祀与他们不同。 说来也怪,容祀每月总会挑这几日去醉花楼听课,自然,待他回殿内与她厮磨的时候,花样又平添许多。 赵荣华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索性由着他像孩子似的,乐此不疲。 每每兴致高昂之时,来到浪顶,他总能带着她驰骋快乐,末了,便拥着彼此,将炽热融进水中。 容祀去醉花楼,赵荣华也并未清闲,醉花楼的果酒,果子好吃,只要容祀在那几日过去,她亦会悄悄出宫,同那几个男子品茶品花,其中还有个绣功极好的男子,女红跟她不相上下。 两人这日约了比双面绣,便以在冬日偶然开放的水仙花为例。 赵荣华甫一落座,其余几人便殷勤的端茶递水,桃花眼跟她敲打着后脊,又剥了蜜桔送到她嘴中,两人俨然处的似姐妹一般。 丹凤眼照例瞧不上挑花眼,清高倨傲地搬了张桌案,在对面抚琴奏乐。 房中一片和乐。 若后头的事情没发生,便也罢了,偏偏容祀吃茶吃的有些多,起身如厕的光景,听到琴声,便信步走了过去。 偏偏他就不经意那么一瞥,恰好就看到了男人堆里的那个人。 登时,血液似凝固了似的。 浑身上下都冰凉凉地似兜头浇了盆凉水。 真是,好极了。 姑娘,你瞧瞧明泽,知道你要来的这几日,将楼里的衣裳都挑烂了,用的口脂香粉都是好的,可谓精心打扮,费尽心思啊。” 明泽便是那个桃花眼。 闻言,他翻了迹白眼,“口脂香粉都是姑娘赠的,用得着我费心思。” 说罢,又剥了个橘瓣塞到她嘴中,两人嘻嘻一笑,那手便抚在赵荣华肘间,眼睛看着她的水仙花,“姑娘绣的真好看,比宇辰兄好多了。” 宇辰抬眼,手却不停,看着赵荣华的进度比自己快了些,不禁笑道:“姑娘的手又细又长,自然比我灵活,我若是输了,也是心服口服。” 然而一转眼,他便化险为夷,几下飞速地勾挑,几朵水仙花瓣已经栩栩如生。 赵荣华剪断最后一根线的时候,宇辰已经将花绷子传给了明泽。 明泽举起来,与赵荣华的对在一起。 两幅绣图,各有千秋。 容祀就杵在原地看着,看着明泽亲昵的偎在赵荣华肩头,说说笑笑,对面那几人也是,一双双眼睛恨不能长在赵荣华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容祀慢慢收紧了拳头,愤怒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就如同滔天的火浪推卷着他,理智全无。 他想上前,又因着某种克制而停住不动。 一面是忍无可忍的嫉妒,一面是潜意识里的软弱,他的青筋,鼓的太阳穴突突的乱跳。 胥策与胥临看着他愈发失控的模样,不禁捏了把汗。 可是,容祀没有如他们所料,踹门进去,而是深吸了几口气,转头下了楼。 胥策守在三楼,胥临跟了过去。 在众男子退出去的时候,房中便只剩下赵荣华与香月,桂宛,胥策摸了摸脑袋上的汗,一回头,便见胥临亦步亦趋跟在一个身穿锦衣华服,头戴帷帽的男子身后。 那男子,胥策一惊,人已经走近。 以清贵且目中无人的态度推开了门。 胥策与胥临赶忙避开,唯恐让房中人看出破绽。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1节 香月与桂宛看见来人时吓了一跳,“姑娘不点人了,你回去吧。” 帷帽下的容祀冷笑一声,状若未闻,上前便如明泽方才的举动,倚着赵荣华坐下,想要靠上去,赵荣华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站起来与他保持了些距离。 容祀透过薄薄的纱,看她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不禁拎了拎唇角,摩挲着虎口立了起来。 他拔出腰间的剑。 香月一看,忙挺身挡在赵荣华身前,怒斥“你究竟想作甚?” 外头有暗卫,听到她这个动静,合该闯进来的。 香月怕他们没听见,于是又拔高了音调,重复了一遍。 却不知,门外那些暗卫,皆被胥策胥临挡下,便是香月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进去。 赵荣华却也不担心,“要给我舞剑?” 醉花楼的花样真多。 许是自己出手太阔绰的缘故,老鸨隔三差五便会将男子推送给她,可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今日舞剑的,旁日也见过。 故而她累了,不想再观摩。 赵荣华勾了勾手指,示意香月将荷包拿过来。 香月警惕地瞪着帷帽盖脸的容祀,看着赵荣华取出几颗金豆子,又很是自然地拍到容祀手中。 下去吧,我乏了。” 方才与宇辰比绣功,着实废了好些气力,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欣赏舞剑。 然而,金豆子给了,那人却忽然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在香月惊呼声中,打横将赵荣华抱了起来。 香月将要跳脚,忽然从飘起的纱中窥到了容祀的脸,登时便捂住了嘴巴,拉着同样震惊的桂宛,相继退了出去。 赵荣华被他一把掷到榻上,头昏眼花之际,那人又欺身上来。 赵荣华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一脸愠怒的容祀。 她张了张嘴,“容祀,你听我解释。” 容祀不答她,一把扯下帷帽,冷眼乜着她的唇。 说。” 赵荣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她是跟着他来的,后来跟这的男子聊得很是投机,便隔三差五比试切磋。 他也不会信吧? 可她真真只干了这些。 比绣活,比厨艺,比画技,还有香粉口脂… 都是些女子爱掺和的事情。 怎么不说了?” 容祀眉眼带着笑,那双桃花眼中幽幽荡荡,皆是赵荣华恐惧的情绪。 你来,所以我就过来了。” 我来是学习的,你呢?你来是嫖/妓的!” 能一样吗?! 不一样! 容祀剥去自己的革带,又将外衣一把脱下,扔到地上,桌上的火苗被带的猛一趴下,又猛的跳跃起来,将两人的光影拉长,一直投到对面。 我没有,你冤枉我!”赵荣华挣扎着想从他身下起来,却被容祀轻而易举一把推倒,直直撞到了后脑勺。 她吃疼,也没了好脾气,抬脚就想踢他。 容祀握住她腾空的脚踝,往肩上一拉,人就伏了过去。 如猛兽一般,带着嗜血的杀气。 赵荣华被扭成最大弧度,却仍不放弃,想要想法脱身。 容祀这回是用了狠劲,攥着她的手腕攥的通红一片,又压到枕边,低声冷嗤。 你玩的倒是开心,那几个人好在哪? 丑陋至极,低俗至极,能抵得上孤千分之一? 你可真是有眼无珠,可真是伤了…” 伤了我的心。 自尊。 刺啦一声布料扯碎的声音。 容祀顺势贴了过去,将那碍人的衣裳扯掉后,又与她激烈地对搏。 房中的气息渐渐旖/旎,争吵声变成静默的喘气,头顶的帷帐涣散开来,将那淡淡的光晕扯开,变成破碎的涟漪。 一夜无眠,晨起时,容祀从后抱着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赵荣华动了动,感受到他的异样,又停滞了片刻,旋即如一尾鱼,从他怀中脱出,赤着脚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 容祀从后看着她,光洁的背倔强挺拔,脖颈也挺得笔直,虽然冷的让她发抖,可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好容易穿好衣裳,低头去找鞋子的时候。 容祀从床上下来,他绕到赵荣华面前,伸手,想给她整理额前的发丝。 却被赵荣华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手就停在半空,一动也不敢动。 令人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都像是撅着容祀的颈项,他喘不过气,亦不敢再去直视她的眼睛。 他知道该道歉,可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头。 就在此刻,他昂着脖颈,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赵荣华慢慢将头发理好,看着他的下颌,解释了昨夜没来得及说的话。 都说你有了新欢,我不信,遂跟着她们出来,我知道你在那坐着,想做甚。 本就是无聊,便与那几个男子切磋手艺,我待他们如姐妹,没有做出格的事情。 你放心,我就只对你不一样。” 说完,她垂下眼皮,从他面前走开。 容祀笑了笑,没追过去。 她的脚步声响起,像是走到了门口。 容祀回头,见她抚着额头似乎头晕的模样。 他心道:定是装的,来博取自己的心软。 可另一面,又担心的抠着掌心:万一晕倒了,摔了脑袋,又该如何。 如是想着,他疾步走过去,就在手伸开的一刹,赵荣华瞥了眼,旋即便头重脚轻,不知怎的栽倒下去。 容祀环着她,急切的唤了声“淳淳!” 那声音如同悠远之地传来,慢慢的变成一圈圈的鸣响。 赵荣华彻底失去了知觉。 宓…” 容祀带了狠戾之音,方说出一个字,便意识到不妥,“胥策,去将凌潇潇找来,快!” 胥临,带兵围了醉花楼,一个人都不准放走!” 不过须臾,繁华热闹的醉花楼便严阵以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被刀剑架住了脖子。 老鸨踉踉跄跄被推到容祀面前,扑通一下双膝发软,撞在了桌角。 这,这…公子您这是怎的了?” 老鸨什么阵仗没见过,她知道楼里被扣下的不乏京中显贵,可饶是如此,那些人被扣下时候,除了起初嚣张报出名号之外,后来便再也不敢声张。 楼里仿佛一下子成了地狱。 那些手持刀刃的侍卫,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一样,瞬间封锁了醉花楼。 很快,便有人架着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出来,容祀一冷眼,那女子被狠狠扔到地上,发出一声哀嚎后,复缓缓爬起来,喉咙里是破败的嘲笑。 撩开她的头发。” 容祀松开赵荣华的手,将那有异味的杯盏拿到那女子跟前,女子仰着头,头发被侍卫抓着攥到脑后。 你下的毒?” 女子的脸慢慢从蓬乱的发间露出。 容祀忽然拎起唇角,就在那女子浑然无措之时,杯盏砰的一下砸向女子的鬓角,登时血流如注。 女主抽搐着倒地,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大片的血水沿着女子的额头流出,很快便湿透了雪白的毯子,红与白的强烈对比,让那血色显得尤其扎眼。 容祀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冷哼着拔出腰间的匕首,刀尖朝下,人也跟着蹲在女子面前,凌厉的刀刃压在女子左脸,冰凉凉的,折出诡异狰狞的光。 是你啊。” 第112章 番外(女鹅) 老鸨的脸霎时没了血色,被揪出来的女子正是楼里的姑娘,且是一年前从人牙子处挑来的。据那人牙子交代,着女子中途转了几次手,大都是被小官富商养成金丝雀,后又厌倦了,怕正室发现,闹出什么是非,故而全权交由人牙子发落。 老鸨见她长相清丽,又会抚琴唱曲儿,便将人收下,又仔细调/教一番,便开始着她接/客。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2节 起初她是个清高目中无人的主儿,后来受了些皮肉之苦,便也算安稳下来。 老鸨偷偷觑她一眼,赶忙低头,脑子里全是这女子究竟做了什么,这矜贵俊美的男子又是何等身份,躺在床上那个姑娘,怎么就躺下了,中毒了还是被打了? 这事会不会影响醉花楼的生意,若真惹上官司,又该去找哪个恩客打点周旋? 老鸨越想越紧张,越紧张心里越没有底。 眼看着偌大的醉花楼被重重包围起来,活像个严密的铁桶,便是往日里最跋扈的几位,也都偃旗息鼓,一点都不敢声张。 老鸨抹了把汗,听得一声咚的闷响。 转头一瞧,那女子的额头被砸出一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水沿着她鬓角簌簌流下,很快便将那张小脸黏腻的猩红狰狞,滴滴答答的响声像是一把钝刀,不断地撕扯着老鸨的心口。 她出了身冷汗,原想着开口的念头,登时便烟消云散。 直把两手伏在地上,头也紧紧贴着手背。 一阵风过,卷带着异香,容祀将帕子往地上一掷,抬脚碾在那人肩膀,将她将要起身的动作压制下去,如踩死蝼蚁一般,狠狠磋磨一番。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中显得异常恐怖。 咔嚓咔嚓… 女子尖锐的嚎叫破空而出。 还没死?” 容祀又问了句,似乎牙根带着冷笑。 女子咬着唇抬起头来,猩红的眼中是强撑和畏惧,正是戈庭兰。 该死的是你,还有她,我为什么要死,哈哈哈…” 心窝子正中一脚,戈庭兰如断线的风筝,后脊撞到了柱子,折出骇人的弧度后,猛地呕出一口血。 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能位极人臣,风光无限,却不知自己从来就没那享福的好命。 还有你,明明长得差强人意,却偏要给自己立京城第一美人的志向,达不到也就罢了,还想着害人,那你得杀多少人,才能爬到那位置? 欲壑难填,说的正是此等败类。” 容祀一字一句,戳着戈庭兰的痛处开口。 前朝小皇帝兵败,戈家第一个投靠了容家,借此在新朝立稳脚跟,若仅是如此,那戈家只消一步步慢慢来,总有一日会成为世族。 可戈家心高气傲,妄想一步登天。 眼看着袁淑岚倒台,攀附容祐成了无用之举,便又把主意打到了离间容靖和容祀,意图渔翁得利,浑水摸鱼。 棋差一着,等来的便只有分崩离析。 男丁处斩,女眷充奴。 戈庭兰亦不能置身事外,虽已嫁给容祐,却仍被与其他女眷一同,交由人牙子发卖。 她辗转多家,遇到的多是些好色之徒,又老又丑。 本就滋生在心里的不甘愈演愈烈,尤其当她看到昔日唯唯诺诺的赵荣华,锦衣美冠,雪肤花貌更胜从前,就在她面前招摇过市后,她心里头的妒火噌的烧了起来。 彼时她穿着薄透的衣裳,半边领子都垂在肩下,半遮半掩的胸口爬上一只污脏的臭手,正肆无忌惮的撷取柔软,而赵荣华,却有说有笑被几个男子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两人对向而遇。 赵荣华根本就没看到她。 她像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就那么高昂着脖颈,从自己面前走过,连一丝余光都不给。 曾几何时,赵荣华仰李氏鼻息苟活,见了谁不都是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她凭甚就能得到尊贵的一切,凭甚就能让容祀宠爱成如此鲜活的一面? 戈庭兰佝偻着身子,脊柱撞碎了,拦腰那一截,疼的淬入血肉。 她呻/吟着,蓬乱的头发黏腻着额头的血水,将那张清丽的脸变得狰狞诡异,突兀的血管鼓出皮肉,两只手死死攥成一团,掌心的疼痛觉察不出,脊柱的疼像是通过神经顶到了四肢百骸。 她痛的想打滚,却又动弹不得。 解药。” 容祀居高临下睨着她,冷冷的像是极其厌恶一般。 戈庭兰又呕了口血,“做梦。” 不给?” 容祀抬高了音调,若是宓乌还在,他大可不必同她周旋。 凌潇潇倒也可以,只是她行踪不定,时间紧迫,他不得不暂且留戈庭兰一条性命。 然,容祀到底是乖戾的。 他从旁边侍卫的腰间拔出刀来,剑尖慢慢抬起,正对着戈庭兰的眼珠。 如地狱幽冥,“给,还是不给?” 戈庭兰血液兀的僵住,冷飕飕的风沿着后脊一路袭到脖颈,她咬了咬牙,“不”字还没说利索,刀尖已然没入她的右眼。 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 她的哀嚎如兽一般,叫的人心里发毛。 容祀提着剑柄,又问:“你还有一只眼,吾问最后一次,给还是不给?” 老鸨早已面无血色,揪着帕子哆哆嗦嗦跪在戈庭兰旁边,一屋子的血腥气,遏制了呼吸一般,她双目瞪圆,看着剑尖不断滴答掉下的血水。 忍不住带着颤音儿劝道:“兰兰…兰姑娘,你就赶紧说实话吧…” 再不开口,醉花楼都得跟着覆灭。 她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主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折磨人的手段狠辣而又果决,就是剑尖刺入眼珠的一刹,他连一丝犹豫都无。 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邪气。 剑尖又对准了戈庭兰的左眼,近在咫尺,刀刃仿佛触到了睫毛,只要容祀手一抖,剑尖就会戳进肉里。 戈庭兰呼吸都止住了。 我…我…” 老鸨急了,“兰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就招了吧,你若是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往后该怎么办? 兰兰,你怎么就这么轴,你要急死我吗!” 老鸨愤愤的啐了口,暗道:好容易经营了半生的醉花楼,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剑尖越逼越近,锋芒折到瞳孔中,恐惧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瞬间击溃了戈庭兰的防御。 在我荷包里。” 剑尖猝然穿透了她的左眼,容祀扔掉剑,在老鸨的震惊,戈庭兰痛苦的嚎叫中,命人从她腰间取下荷包。 荷包已然被血水浸透。 幸好,那枚药丸还在瓶中,除了沾染几分血气,倒是完好无损。 容祀,你骗我!” 戈庭兰用尽周身气力,嘶吼着咆哮出来。 老鸨半晌忽然回过神来,当今陛下,不就是叫… 她身上一软,斜斜倒在柱子上。 完了。 容祀搀起赵荣华,将她的脑袋挪到自己胸口,垫着她的身子想往嘴里塞药,赵荣华却不知怎的,小嘴紧闭,就是不肯张嘴。 容祀低下头,嘴唇靠着她的脸颊,“还跟我置气?” 那也得睁开眼看着我才是,乖。” 张嘴。” 人还是昏迷着,似乎带了情绪。 容祀见她冥顽不灵,索性单手捏着她下颌,轻轻一掰,刚要将药丸塞进去,便听见一声“等一下!” 扭头,却是凌潇潇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一到床前,便从容祀手中夺了丸药,放在鼻间仔仔细细嗅了一番。 忽然,凌潇潇两指碾碎了丸药,容祀拧眉,“你若是耽搁了救她,吾就把你的脖子拧断。” 凌潇潇笑,“你不会以为这是救命的药丸吧?” 她扬起手,旋即将碎掉的丸药扔到地上,转头看向双目充斥着血水的戈庭兰。 容祀顺势看去。 戈庭兰似有往后躲避的动作。 是假的?” 假的还好,就怕是更毒更狠的致命东西。” 凌潇潇走过去,沿着戈庭兰周身搜寻一番,最后从她发间拔下一枚簪子,银簪雕的是芙蓉出水,簪头有支并蒂莲,一朵开着,一朵含苞待放。 凌潇潇将那含苞待放的骨朵咔嚓一下掰开,果然发现了一枚银灰色药丸。 她又重新查验一番,旋即拿着药丸来到床前,努了努嘴,“让一下。” 容祀没动,伸手:“给我。” 凌潇潇抱着胳膊跟他对峙了片刻,忽然一挑眉,把药丸放到他掌心。 容祀低头,便听到凌潇潇笑道:“手别抖,小心药掉了。” 容祀身子一滞,好容易屏住呼吸将药丸塞进赵荣华嘴中。 一股幽香袭来。 戈庭兰越来越冷,她能感觉到有人靠近,有人离开。 流血的眼睛除去雾蒙蒙的红光,再看不见其他东西。 拖下去,关到猪笼里。” … 娘娘方才要了水,像是要醒了。”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3节 香月姐姐,那个女人是谁啊,为何会在水里下毒,偏偏那么巧,只娘娘一人中毒。” 别再问了,想想就后怕,得亏陛下没有降罪下来,否则你我的脑袋…”香月比了个杀头的姿势,倒了口凉气,拿着洗好的帕子给赵荣华擦了擦脸。 赵荣华呓语了两声,抬手打到香月的胳膊。 娘娘,娘娘…” 香月唤了声,赵荣华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自己,叫她睁不开眼,她用力想要逃开桎梏,手脚都是软绵绵的。 就像溺水的人始终找不到浮木,她无望地挣扎,却让自己越陷越深。 就在即将濒临窒息的前一刻,她大喘了一口气,骤然清醒过来。 娘娘醒了,香月姐姐,娘娘醒了…” 香月小跑着从外殿进来,途中撞倒了玫瑰椅,椅子咕噜噜滚到床边,香月松了口气,俯下身去低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喝点稀粥。”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醉花楼封了,戈庭兰被关到猪笼里,从起初的嚎叫变成无力地呻/吟。 香月以为,她们两个也难辞其咎,依着容祀的脾气,必定会将二人斩断手脚,扔进缸里。可意外的是,那人只阎罗似的瞪着她们,最后嗤了声“仔细照看”便再未追责。 香月自然感恩戴德,一面庆幸自己的好运,一面提心吊胆的等皇后清醒。 赵荣华真的醒来的那一刹,她才算放下心来。 娘娘,你怎么不说话?” 香月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将漱口水递过去服侍赵荣华洗漱后,只转头的光景,那人便趿鞋走下床来,慢悠悠晃到窗牖前。 起风了,雪沫子被拍到窗户上。 窸窸窣窣的雪粒子声,就像擦着皮肤起了层战/栗。 桂宛打帘进门,将热好的汤羹摆到膳桌上,又搓了搓手,捏着耳朵笑道:“娘娘在看什么,外头的梅花开了一片,冰天雪地里瞧着可好看了。 回头我去折几支,插在长颈瓶中,就放到娘娘床头,嗅着那香气入睡,就跟在春日里似的。” 赵荣华扭头瞥她一眼。 桂宛一愣,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恬淡笑容,上前熟稔地想要搀扶,赵荣华不着痕迹的避开她,自行走到膳桌前。 香月取来薄瓷小碗,盛了汤羹摆到她跟前,又将精致的小菜一一打开。 娘娘,温热刚好,你吃完,陛下大概就过来了。” 赵荣华自醒来后就没开口,不止是香月没底,桂宛和另外一个小婢女更是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他是去了前朝?” 声音涩涩的,带着初初醒来的清润。 是,前朝事多,陛下守了您一夜,晨时才走的。” 香月麻利地添了炭火,絮絮叨叨走到跟前,“娘娘,你赶紧吃些吃食,身子正是虚的时候,别落下病根。 凌师父说了,月里要好生调养。” 师父走了?” 嗯,说是要去长白山找参宝,要炼,炼什么来着我也忘了,年后就回来。” 香月递过去香酥小饼,赵荣华将醒,亦没甚胃口,只是将就着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您就吃这点?”香月看着几乎没动的饭菜,赵荣华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你吃了吧,省的端回去,小厨房受罚。” 桂宛在擦拭玉瓷瓶,余光瞥到两人亲昵的模样,一时间有些酸涩。 她起身,笑着将帕子洗了洗,嗔道:“娘娘最是平易近人,好些个妹妹都跟我说,若能调来伺候娘娘,那是修了三辈子的福。” 赵荣华微微抿嘴,“是么,都有谁说过。” 桂宛一愣,回过神来又笑:“还不是小厨房那几位…” 哦,那都是些老人了,哪里会是你的妹妹。” 赵荣华鲜少的较真,桂宛讪讪陪着笑,也没再开口。 香月看出气氛的诡异,便从赵荣华的角度打量桂宛,端量了半晌,咦了句:“桂宛,你换香脂了?” 桂宛有些局促,摩挲着手背道:“先前的用完了,就换了瓶新的。” 赵荣华扫了眼,这味道像是宫外小杏守着的那家店,新研制的玫瑰香脂,售价不菲。 桂宛,连香月都休了两回,你却有数月不曾休息,宫外没什么可牵挂的人吗?” 家里的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便是给我假期,我也没地去,没人可看。香月有娘有弟弟,他们几个年岁小的亦有家人,倒不如把我的假期让给他们。 再者,在宫里伺候娘娘,不比在外头舒坦?” 桂宛说着,走到赵荣华身后,伸手搭在她肩膀,轻重适宜的揉按起来。 赵荣华嘴角一弯,反手搭在她的手背,桂宛顿住,便听到悠悠的声音清淡地传来。 既然舒坦,缘何还不肯收手?” 桂宛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娘娘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桂宛,我给过你机会,原想着你能迷途知返。” 娘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谨小慎微,本分做事…” 你的确是谨小慎微,却没有本分做事。”赵荣华拂开她的手,起身面向桂宛,“这事约莫要从几年前说起,那时我还在小厨房,你还有香月也在。 有天夜里,在我和香月值守的时候,由我呈给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的汤羹里被查出有毒…” 桂宛的腿有些软,藏在袖中的手难以克制的微微抖动,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娘娘,那件事,不是已经查出结果了吗,是春意。” 是春意,却不只是春意。” 赵荣华说完,桂宛的脸唰的惨白。 她紧紧咬着唇,兀自瞪圆的眼睛显而易见的惊恐慌乱。 当晚,我从你的手上闻到了和藏银饼袋子上一模一样的香味,那是一种贵重的冻疮膏的味道,整个厢房六个人里,只有你在暗中使用这款冻疮膏。 桂宛,在我想要说出真相的时候,你打断了我的话,将春意招供出来。” 娘娘,春意有嘴,若是我陷害她,她没理由包庇我…”“她自然没理由包庇你,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也就是说,你跟春意幕后的主子,并非一人!” 香月听得云里雾里,提到那件事,她就像坠入噩梦一般,被拖到铁蒺藜上打的血肉模糊,险些没了性命的一晚,也正是因为那一次,香月看清了小厢房中素日里姐姐妹妹的嘴脸。 所有人都以为她没的救了,恨不能与她避而远之。 只有赵荣华,冒着雪去找了宓先生,不知用什么法子求来药膏,精心照顾了数日,又一人顶了两人的差事,这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香月攥着拳头,听到赵荣华这番言辞,不由狠狠瞪向小脸煞白的桂宛。 她跟桂宛是同年同批入的宫,后来几经辗转又分到了同一处小厨房,情谊自然比一般的宫女要深厚。 她知道桂宛圆滑,却从未想过桂宛会害她。 桂宛,娘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做了什么,啊!” 桂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由白转灰,哆哆嗦嗦始终开不了口。 戈庭兰许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在戈家倒台后,依然为她鞍前马后。” 娘娘的意思,此次醉花楼的事情,桂宛私下跟戈庭兰联系,这才让她得手?”香月低吸了口气凉气,恨不能一拳捶到桂宛脸上。 若真出了事,陪同赵荣华去醉花楼的人是香月和另外一个小婢女,便是追责也追不到桂宛头上。 偏偏就这么巧,出事的时候,桂宛不当值。 桂宛,你是想弄死我,是不是?”香月颤着嗓音儿喊,因为过于激动,一把拽倒了跪地的桂宛。 春意那会儿,我命大,这次呢,你不仅要害我,还要害咱们娘娘,你猪油蒙了心,太恶毒了!” 你,你夜里不会做噩梦吗,啊!你亏不亏心,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有一点后悔一点犹豫吗?!” 香月气的喘不过气,捂着胸口颠来倒去骂的无非是桂宛没良心。 桂宛也不还嘴,低着头任由她骂。 香月便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的力。 赵荣华抬手,示意她歇一会儿。 她坐在玫瑰椅上,低眉俯视跪地的桂宛,桂宛今日穿的素雅,对襟小袄勾勒出纤细的身形,连发髻也用了心思,簪的是一对海棠花簪,顶端嵌着两颗饱满的珍珠,还是去岁赵荣华赏的。 下面套的是百褶如意裙,跪地的时候露出一双红缎绣鞋。 我想,你那么费心费力的帮扶戈庭兰,不仅是她许了你好处,更是她捏住了你的把柄,不是?” 赵荣华慢慢开口,说完,果真见桂宛的身子一僵。 随即,她就抬起头来,说不清那张脸在紧张什么。 桂宛,你跟戈庭兰,眉眼间,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第113章 番外之饿饿饿 桂宛猛地屏住了呼吸,袖中的手忽然就剧烈的哆嗦起来。 她抿着薄唇,秀气的脸上满是警惕戒备。 赵荣华将茶盏一撇,交错着手臂漫不经心道:“你是戈庭兰的姐姐。” 香月瞪着眼睛,“戈庭兰的姐姐?那她怎么会到宫里当差,戈家可是…就算是庶女,也不该送到这里吃苦啊,不能够啊。” 若是庶女还好,就怕连身份都没有。” 桂宛死死咬着嘴唇,没有摇头,便等于默认了赵荣华的说法。 没有身份?”香月嘶了声,忽然捂着嘴,惊道:“戈家不认她?!” 自然是不认的,否则怎么会由着桂宛进宫,从最苦的差事起做,多年来,没得到什么照应,像是没有这号人物一般。 香月和桂宛认识的时候,两人都在浣衣局,洗了一年的衣裳,后又调入了厨司,期间也不曾有人接济她,且桂宛姓李,不姓戈。 桂宛,事到如今,还不肯交代吗?”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4节 左右都是死,娘娘要我交代什么?” 桂宛,娘娘让你交代,是给你机会,你若是还执迷不悟,等陛下过来,死都不能了!” 香月一语惊得桂宛冒了一身冷汗。 是了,那是个阎罗。 不,比阎罗还要阴鸷狠辣! 也别想着自尽,凌师傅医术好,死人都能医活,你若是还不肯交代,那便等前朝散了,陛下…” 娘娘,我说!” 桂宛比戈庭兰大两岁,生在楼里,长在楼里,母亲曾是当年有名的窑姐儿,自打有了桂宛,想要从良,却始终难以赎身,她也找过戈家大人,想要用女儿来争取前程,可那戈家大人是提了裤子不认人的主儿,非但没有帮她,还彻底与桂宛的娘撇清了干系。 更是直言说,桂宛来路不正,还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这一句话,便彻底葬送了桂宛入戈家的指望。 桂宛和她娘起初一直住在楼里,后来桂宛十岁,有些人便开始打桂宛的主意,她娘没办法,找了个夜里,带着她逃了出去,可惜,途中生了病,又没钱医治,终是没熬过那年的冬天。 再后来,碰上宫里招人,桂宛便进了宫。 本是不该与戈家再有牵连,偏生那般瞧,戈庭兰有一回进宫,堪堪走到浣衣局,被墙上的花儿引得停驻了少顷,就那一会儿的功夫,桂宛抱着一盆衣裳出门,戈庭兰的婢女无意说了声:“那小宫婢眉眼跟戈庭兰有点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回去后,戈庭兰便将此事说给了母亲,由着她暗中查探一番,才发现桂宛便是当年那窑姐的女儿。 戈庭兰与她母亲瞧不上桂宛,但知晓了此事,两人也只当一个插曲儿,私下里偶有提起,也只当闲话说说,不出意外,也是没打算与桂宛知乎一声的。 后新帝登基,天下易主,容家成了皇城的主子。 戈家再度入宫,已是受赏受封的时候,女眷随同,戈庭兰的母亲为了攀附袁氏,将戈庭兰举荐给袁氏做媳妇,便将她一同带了过去。 若不是发现赵荣华与桂宛分到了一处小厨房,戈庭兰这辈子都不愿搭理桂宛。 戈庭兰许你入戈家族谱?” 她说过,待事情了结,就接我出宫,将我的名字写到族谱里。” 当初是有袁氏的遮拦,没人想到还有人在汤里下了药。想来戈庭兰是要来个一石二鸟,既能凭你的手除了我,又能借机害死陛下,哦,不,应该是一石三鸟,最后,你也是活不成的,她和她母亲一定会除了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桂宛,我说的可是?” 桂宛红着眼睛,下唇都咬出血来。 所以当初容清韵和戈庭兰到小厨房去,其实也不只是为了奚落我,更是为了确定我有没有受到牵连,有没有被陛下处死。” 娘娘说的是。” 娘娘,那长公主,那会不会对您…”香月凑上头来。 自从袁氏死后,容祐继续清心寡欲,与好友承办书院。 跋扈的容清韵也一改往日的蛮横,在容靖赐居的公主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像是换了个人。 先不说长公主的事,”赵荣华摆了摆手,示意香月别岔开话题,“那件事情败露,我也曾悄悄留意着你,从那往后你也没有再做坏事,我只以为你是收了心,不再将指望放在戈家。 没成想,你到底欲壑难填,就算戈家败落,你也要将名字落在戈家族谱,执念深到,宁可陷害多年的姐妹,也非做不可。” 赵荣华说的自然是香月。 香月啐了口,“权当我这些年瞎了眼。” 在宫里,交心的姐妹也只剩下桂宛了。 只可惜,她交付了真心,桂宛却始终与她隔了肚皮,费尽心思为着自己前途,不惜拿她的命做赌。 我当然非做不可。”桂宛笑,带着一丝苦意,“我母亲死的时候,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我去求戈家,门口的小厮拦住不让进。 管事的出来,一通嘲笑奚落,骂我和我母亲是千人骑,万人枕…,连给戈家提鞋都不配。” 没法子,在深夜我堵了戈大人的马车,隔着马车跟他求救,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深夜,雪下的那么大,北风呜呜地吹卷着我的衣裳,寒冬腊月,我和我母亲穿着单衣,马车上的人,繁花似锦,香气暖炉,却连施舍都不肯施舍给我们。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下车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是他女儿,跟戈庭兰一样,是他的女儿啊!” 从那天起,我就死了心,为了给母亲买一口棺材,我把自己卖了。” 你说什么?” 香月吃了一惊,盯着桂宛的后脊,看她瘦削纤软的腰身,还有放在宫婢中亦很出众的脸蛋。 第一夜是个大腹便便的商贾,他压下来的时候,脸狰狞的像只猪,每动一下,我都觉得恶心。 后来就习惯了,等攒足了银子,母亲下了葬,我就进宫了。” 没人比我清楚没有身份,没有权势,别人会如何把你踩到脚底下。 我也是个人,只不过做了一个人该有的自私。 换做是你们,难道你不会想着拿回身份? 那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可怜,便要拉旁人入地狱,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若不是赵荣华开口,香月的神思已然被桂宛牵着前行,甚至还觉得她说得对。 香月晃了晃脑袋。 桂宛,你莫要拿自己的执念当做你害人的借口,当做你可以牺牲他人满足自己私欲的恰当理由。 何况是香月,这一次,若我没有如此侥幸,你可知香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那又怎样!” 桂宛咆哮着,泪如雨下。 我就想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这有错吗? 你们以为我喜欢戈庭兰吗,还不是因为她嫡女的身份,就算戈家倒了,我也要入戈家的族谱。 我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人…” 呜咽声在房中显得异常突兀。 就像小溪流缓缓潺潺,时而猫叫一般的羸弱,时而雷鸣那般强烈。 娘娘,你…”香月犹豫的看着赵荣华,见她面色不变,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不由得有些发怵。“娘娘,你喝口茶润润嗓子,别被桂宛气坏了身子。” 也只这一次了。” 赵荣华说完,两人便齐刷刷看向她。 本宫成全你。” 娘娘在说甚?”香月舔了舔唇,又下意识的看跪在堂中,桂宛的神色。 那人同样一脸的莫名其妙。 本宫会求陛下饶了戈庭兰,之后你便随她一同出宫,是生是死,都是你自己的造化。至于戈庭兰答应你的入族谱一事,你大可自行与她磋商。” 娘娘…”桂宛哑着嗓音儿,任凭泪水沿着腮颊滚落。 咱们的主仆恩情,就此作罢。” …… 是夜,赵荣华用了盏燕窝,还是觉得身子疲乏,便倚在榻上,信手描了几个花样,放进篓子里,想等身子好些的时候,绣几幅花鸟图。 娘娘,自打你养身体后,我可瘦了好些。咱们殿里的小厨房都不香了,没了你那些花样繁杂的糕食,冬日里的风也特别冷。 不甜。” 香月吹了外殿的灯,进门将她跟前的灯拨亮了些。 明日我便做,我琢磨出酒酿丸子的改良方,咱们往常吃的是江南的丸子,这回试试长安的醪糟,口感会略有差异,若不仔细品尝,怕是尝不出。” 那我可等着了。” 香月嘿嘿一笑,又道:“桂宛昨日就出宫了,只是我有一事怎么也想不明白,你明明知道她害过您,怎么还敢留她在身边侍奉,您就不怕她有一天在…” 在饭菜里动手脚,在熏香里加药粉,还有很多很多桂宛可以动手的地方。 赵荣华打了个哈欠,“若单说桂宛,倒不至于跟我有多大仇恨,何况,终究是一条人命,不想杀她,留在眼前着人盯着总比放在远处看不见的好。 如今她也算求仁得仁了,只盼她永远都别后悔。” 门开的声音,还有一阵强劲的风袭来。 案上的烛火摇曳着身姿险些就要扑灭,就在烛心压到油里的时候,又陡然挺拔起来。 容祀走到了殿内。 香月低着头,恭敬地退到了外殿。 他肩头带着雪,玄色狐裘大氅衬的他面若冠玉,姿容俊美,他杵在原地,似乎怕身上的凉气过给赵荣华,待稍微暖和些,他动了动,扯去了氅衣。 双手捧着暖炉,是热的。 走上前,他自后而前拥住赵荣华,下颌贴着她的肩膀埋进她的发间。 淡淡的清甜气,还有她柔软的皮肤,滑腻的似美玉一般。 伸手,拨开那扰人的头发。 赵荣华反手握住他的小指,恼道:“别以为醉花楼的事可以避而不谈,一抹而过。” 那你想怎样?” 容祀声音哑哑的,说完又咳了声。 总是要罚你的。”赵荣华的眼珠一转,盈盈笑着就着他的手躺下去,容祀居高临下望着他,腰身蜷曲,双膝跪在她旁侧。 赵荣华把玩着他的手指,长睫微微一抬,容祀抿着唇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 罚我?怎么个罚法?” 他的手不着痕迹捏住她的脚踝,稍稍用了力道,如愿听到那人嗔了声。 骨头都酥了。 赵荣华的脸浮上红晕,松垮的衣裳顺势散到肩头,乌发犹如一片浓密的海藻,压在身下,映着昏黄的烛光,皮肤上宛若蒙了一层纱,轻柔淡雅。 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135节 容祀的手就穿过那片发丝,握住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沿着脚踝来到膝盖,轻轻一按,赵荣华勾着他的颈项抬起了身子。 帷帐轻摇,两人滚进了衾被里。 容祀捏着她的肩,浓重的呼吸声在耳畔剧烈的响起,然他并未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停在远处,紧紧搂着她的身子。 两人热的跟烫熟了一般,却还是不肯松手,仿佛一旦松开,便是天与海的距离。 赵荣华仰起小脸,沙哑的声音带了丝缱绻催促:“热…” 容祀低头,见她红唇花瓣一般,禁不住亲了亲,赵荣华便安静地合了眼睛,将下颌抬得更高了一些。 没等来猛兽般的容祀,却听到噗嗤一声轻笑。 赵荣华睁开眼睛,望见容祀不怀好意的眼睛,那眼里有调侃,也有得逞后的促狭,在这样的氛围里,赵荣华羞得小脸滴血一般,两手攥成小拳,朝他没命地捶了几拳。 起开。” 容祀道:“不是热吗,我给你吹吹?” 赵荣华绷着脸:“吹哪?” 这儿?”容祀说完,低头吹了吹她耳边的乌发,酥酥麻麻的感觉像小虫爬过脸颊,痒的赵荣华蜷起了脚趾,虚虚推搡了一把。 还是这儿?” 容祀挪过去,眼睛却一直盯着赵荣华的双眸,唇吹出轻风,直直扫过赵荣华的颈,那风无孔不入,沿着衣领将方浮出的细汗吹干,皮肤上起了战/栗,赵荣华紧紧攥着手,后又松开,抓着衾被咬着牙根哼了声。 容祀,你真坏。” 赵荣华的嗓音愈发暗哑,似乎被埋进衾被中,沙沙的又甜甜的。 容祀的呼吸便愈发难忍,他摩挲着她的发,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淳淳,淳淳…” 他啄遍了所有领地,却唯独不去碰她。 这让赵荣华倍感煎熬。 明明被撩/拨的箭在弦上,却又在满弓的一刹,骤然松了力道。 容祀,你为什么…为什么不…” 她羞于启齿,遂紧紧揽着他的颈,将距离拉得更近。 能听到心脏砰砰的跳动,还有她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汗。 她就像濒死的鱼,而容祀就是一汪深潭,跳进去,融进去,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 这潭水近在眼前,走近一步,他又慢慢后移,真真叫人着急起来。 淳淳,你别动。” 容祀终是怕伤了她,醉花楼的时候,他用了狠劲,虽是药物的缘故致她昏迷,可说到底,也是他气血翻涌的结果,成了催化她昏迷的同谋。 我热…容祀你帮帮我,好不好。” 像撒娇一般,难得的温存。 赵荣华蹭了蹭他的脸,央道,“容祀,你难道不热吗?你帮帮我,我再帮帮你,好不好?” 说罢,手指已然捏着他的衣领,急迫的想去扯开。 容祀早就按捺不住,被她胡乱折腾一番,不禁倒了口冷气,随即面色幽冷的直起身子,用衾被三两下将她包裹起来,推到里边。 复又跳下床去,回头冲她低低说道:“你,好好冷静冷静,我回书房去。” 扯了氅衣,没来得及穿,便头也不回的朝门口奔去,他走的急,一路撞倒了好些东西,殿中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没多时,伴随着一声咣当合门声,殿内彻底恢复了平静。 裹成春卷的赵荣华仰面看着动也不动的帷帐,顶端悬着的香囊穗子轻轻晃了下,她眨了眨眼,忽然又瘪了瘪嘴。 委屈。 容祀回书房便要了冷水,上上下下淋了几回,直把自己弄成一团冰块似的冷后,这才赤着身体光脚走了出来。 胥策胥临怕他风寒,又赶忙弄来了温水,想让他趁热泡泡,谁知他刚进去,那张脸便腾的跟火烧一般。 屏风后的胥策胥临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的努了努嘴。 暗道:咱们陛下脑子里搀了些什么东西。 太要命了。 香月递了金线过去,侧着脸看赵荣华将最后一条虎须绣完,情不自禁跟着松了口气。 温热的紫笋茶冒着香气,与桌上长颈瓶中的梅花凝成一缕。 赵荣华捏着花绷子,举远些,扭头:“这小老虎可爱吗?” 可爱,尤其是老虎的眼睛和虎须,就像真的一样,不过娘娘绣小老虎作甚,也不适合用来做衣裳啊。” 雁秋有喜了,才两个月,正是不稳的时候,我给她早早绣下,上元节的时候拿去给她。” 裴小姐又有喜了?!” 香月惊呼,默默看了眼一直受宠,却不曾有所动静的赵荣华,也不好问什么。 裴雁秋头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傅鸿怀总想要个女儿,自然,男孩女孩都是好的,傅鸿怀将裴雁秋宠成了京城女眷最羡慕的一个。 每每见了裴雁秋,总会觉得她的小脸圆润少许,洋溢着遮也遮不住的欢喜幸福。 是啊,上回见的时候,她让我别声张,我得做快些,上元节没几日了。”wáp.ā6ksw.com她将绣好的锦缎叠好,收到一起,又取了一条,“这个我准备做件小兜兜,贴身的布料,又软又滑。” 她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嘴里也轻轻哼着童谣。 香月叹了口气,一转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容祀来了。 他穿什么都有股矜贵的味道,尤其是此时,两手负在身后,肩膀腰身笔直,轻轻打量着背对门口的赵荣华,眉眼里就慢慢涌起了柔情。 香月福了福身,悄悄退了出去。 赵荣华飞快地起了针,听见有脚步声,也没抬头,只淡淡吩咐:“换上我新制的熏香,梨花味的那盒,将窗牖打开一扇,有些热。” 殿中地龙燃的极旺,她只穿了一件广袖长裙,却还是热的鼻梁沁出汗来。 熏香换好了,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容祀见她绣的认真,旁边的篓里还放着几块小老虎锦缎,便伸手想拿。 没想到赵荣华阻了:“别动,容易勾丝。” 容祀望了眼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便没听她的,径直拿了出来。 哎,你怎么…”赵荣华抬起头,看见容祀的时候有些怔愣,片刻又反应过来,怏怏地垂了眉眼,一面绣,一面没好气道:“前朝的事都忙完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有点像怨怒的意思。 遂又扯了扯嘴角,柔声道:“吃过了吗,小厨房新做的酒酿丸子,要不要吃一些。” 饿。”容祀低头,双手环住扶手,将她圈在椅子上。 面对面地看着。 第114章 最后的番外 他本就生的俊美,一双眼睛专注且深情凝望自己的时候,尤其令人心跳如雷。 赵荣华后仰着身子,微微侧脸避开他呼吸的温热。 那你等等,我让香月去吩咐,温一碗酒酿丸子过来。” 容祀却不让开,把胳膊一松,挨得更近些。 女子白皙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樱粉,明亮的眼睛狡黠生动,轻轻一挑,容祀的喉咙兀的收紧。 等不了。” 话音刚落,唇凑过去,啄在她脸颊。 容祀本就是没甚耐心,如今清甜在侧,他就像是觅食的野兽,一旦沾染了血腥,再不肯松口。 赵荣华起先还有反抗的气力,后来实在抵不过他的野蛮,便索性放弃挣扎,整个人靠在椅背,慵慵懒懒的模样好似春日枝头的鲜花,让人极想采撷。 手指抓着他的发丝,衣裳上的纹路是勾着金线的牡丹暗纹,她皮肤白腻,被那衣衫衬的尤其鲜亮。 青天白日,你要…你…想怎么着?” 赵荣华语不成句,双手扶着扶手,垂下眼皮焦急的看他。 那人轻笑,明亮的眼眸尽是无辜。 然他废了好些气力,待赵荣华倒在绸被上,又慢慢起身,绷紧了唇走下地来。 徒留她绯红着小脸,索求无望的可怜兮兮。 酒酿丸子也不必吃了,眼下饱了。” 容祀俯身给她拢好衣裳,撒了星辰的眸眼不经意扫她一下,赵荣华咬着唇,默默在心里啐了声。 暗道:怕是身子掏空了,已然不行了。 上元节的时候,容祀难得抽出空暇时间,陪她从西市,沿着漫长的护城河,赏花灯,猜字谜,沿途多番逗留,便是那憨态可掬的兔灯,她喜欢,他也买了,不光买了,还亲手拎着。 想他一个身姿如玉,风流翩翩的俊美男子,提着这样的花灯,委实有些不妥。 奈何她玩的兴起,他也就不去计较了。 只是她鱼儿一样,趁他买糖人的光景,便跟着人群,一路涌上桥头,到底没心没肺。 客官,您这糖人没吹好,稍等等,我给您重新弄一个。” 偏那小贩是个慢腾腾的,容祀挥了挥手,背过身时不时张望,虽有暗卫护着,可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是不安心。 上元节京城里有多热闹,憋了一年没喘气的人都涌到了街头巷口,舞龙耍枪的拉开了长长的队伍,一路引得人群发出阵阵叫好声。 桥头那人忽然身子一斜,容祀捏着拳头将要提步冲过去,却见一道身影比他还快,虚虚扶了她的肩膀,须臾便君子的松开,与她隔着距离站定。 容祀眯起眼睛,接过糖人后,步伐反倒不紧不慢起来。 绚烂的烟花漫天绽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赵荣华将手里的六角宫灯给了程雍身畔的女子。 那女子有些风尘相,虽尽力克制了仪态,可眉眼间流露出的勾人意味,还是将她出卖。 程雍与赵荣华说话的时候,女子小心翼翼被他攥着手,满心满眼的欢喜,连他一个局外人都看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