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篇(古言,NP)》 序皇帝·公主·卿 孟秋月的死者 季休(微H) 贺子朝与象 不成器(微强迫,慎) 除了我 宫城以北的蓝谨(微H) 寂寞去,寂寞来(用餐时慎入) 别时容易见时难 上部江玉绳 代·粟·雊·鸫·拥彗 鸣·沈·徐·李·星津(微H,微强迫,慎) 棹·何·桨(微H) 晚 大都好物不坚牢 在沙丘 贵族之路(微H) 假日 世俗的交易(息再H,慎) 出发前 君侯 歇马独来寻故事 <中部>毒物与玉虯(变态皇帝出没,慎) 神王 君民·兄妹·男女(骨科情节,慎) 全知的人 蚩尤旗与一只小船 一只小船出水门。 桓繁露在望台,远远地看见,命令点火放箭,过后去捞船骸,找到一具焦尸。 “大人,死者是长沙郡的兵士,”属下有些为难,“长沙守恐怕不悦。” “让他不悦。”桓繁露不慌。 一天以后,修锜来了。 两位郡守在大水护坡上见面。 “我郡都尉好心借人,帮助你守东北线,你却将人烧死。他犯了什么错,难道杀了你的爱马?” 修锜是笑面虎,带动一郡的兵吏都爱玩笑。然而桓繁露和他长久共事,知道他严谨的本性:“你郡都尉的人擅自驾船出水门。” 修锜拧起眉毛,让众人看到两位太守对峙的场面。等浪打护坡时,他才扳住桓繁露的肩膀,在水声里夸奖:“烧得及时。” “你回去,查你的人,我就在此处查我的人,”桓繁露挣脱,“你祖累世三公,我祖也封侯爵。守不住楚国,两姓都蒙羞。” “请大人教。”修锜咬牙笑着。 他回长沙郡,走马到城河处掉头,向都尉治所去了。 长沙都尉年轻,操练之余,喜欢比试,当下正与一群新兵比剑,转身进退,扬起的剑锋险些伤到修锜。 “大人回来了!” 修锜笑应众人,示意都尉过来,听到青年关心自己:“大人没有为东海守轻慢吧?”便故意沮丧:“轻慢了又能怎样呢,我与他同秩,总不能他欺负我,我欺负他,那样还如何做两郡的大官?” 都尉连声说是,又埋怨几句桓繁露,给修锜解气,就这样说说笑笑,远离人群,走入一片新发的斑竹林。都尉想请修锜坐,被修锜抓住首帻,打了一掌,滚入青翠当中。 他蠕动嘴唇:“大人。”几颗牙齿从嘴角滑出。 修锜又对其下腹动脚。 青年一度昏死。 谁在远处使剑,飘逸如云,博得喝彩。声音荡在斑竹间。 修锜嫌吵,将都尉踢到林深处,抓起他的散发:“你有胆量,在我眼底动作,调换了派往东海郡的人。不过,我不理解,你又为什么会着急呢?你们潜伏许久,一直小心翼翼,难道是为了一朝暴露破绽,被烧死在水上吗?还是说,有何等要紧的事,宁可暴露身死,也要送出去——说吧,你在为谁辛苦?” 都尉轻轻地呼吸。 修锜折断他一条腿。他疼得摇头。 “你户籍在省中,出身左冯翊,三辅的好子民,为后梁皇室役,怎会有别的居心呢。你说,说吧,我留你一条腿。” 都尉坚持摇头,修锜就将他的另一条腿也折断,踩他在脚下。 “长沙郡邻楚,实在温柔和平,出了一个你,闹出一些动静,本来让我欢喜。然而我现在却要杀死你,唉,多希望有人代我来杀。”修锜扯下都尉的头发做缚绳,捆住他的手。 “大人,大人,我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都尉哭了,眼泪流进嘴中。 修锜拔剑杀他,他仍旧讨饶,只在剑锋入背时转换脸色,狠狠看世上一眼。 “是个死士。” 修锜埋了他,三日后又让人过竹林,发现尸首。 兵士们惊惶哀切,说郡中竟然有险,便加倍努力,一部分去缉凶恶,另一部分去查半月以来的出入境,很快将人与名簿呈上。 修锜坐在正堂,为死去的属下主持公道,看得比谁都认真:人是小偷小盗,名簿写满商驿,都在修锜意料之中。 “想来背后的人物缜密,轻易不能查出端倪,”他假作喷嚏,掩嘴去笑,忽然看到一条为人涂抹的记录,“这是何意呢?” “这条是国师的过所,本来不用记,就划掉了。”有人回答。 “国师,哦,现在国师应该轮到公冶氏少子千年了,他多少年没来过,我几乎忘了他,”修锜点着名簿,“千年来长沙郡捉鬼,还是占验?几时过所,怎么我没有印象。” 属下争论不休。一位郡丞记起,国师似乎与省中礼物同时:“大人那几日专心省中事,想来没有精力兼顾别的。” 长久的安静。 大家重想起都尉之死,都沉重,以为修锜不愿再为国师行踪费心,却不知修锜夜里失眠,专为了那条被抹去的国师痕迹。 “千年,可能吗,他是公冶氏族的人。”修锜越过浅睡的儿子,走到园中,看大星拖尾,浩浩荡荡地横穿黑夜,现出蚩尤之旗的壮丽。 十数年前,国朝战争的蓄势期,修锜第一次见公冶千年。 还是孩童的千年拆开双辫,因为新丧父而服斩衰,由老国师领着,为一群大男讲述妖星,用的例子就是正在夜行的蚩尤之旗:“按纬书,蚩尤彗现身,则天运兵,四方乱。” 修锜那时还是右辅都尉,跟随兄长看天,其实在聆听人群中的议论:“且看国师,看看名为千年的童子,那便是人主也无法把握的公冶一支,不参政,不强权,不欲望,端居天数台,真正的出世人。” 出世人……修锜静静地回忆,看蚩尤之旗跑完。 卧中传来啼哭。 他去哄儿子,又叫来亲信,将国师与己处的事写成一书,联钤“长沙守”“愿君自发,封完言信”两印,吩咐送到他的兄长、当朝太尉修釜手中。 “大人,长沙郡究竟出了什么事,害了都尉,还要牵连省中?”亲信担忧。 “家书而已。” 大人说,下人喏。亲信姑且宽心,将书带到,还在省中过了春社。 修釜正在角抵,对手是熊。 修釜立身过九尺,熊立身也过九尺。为这一人一兽的搏斗,守苑人连夜将虎圈护栏加高,却没能讨好后梁帝,反而让他发怒。 “看不到!”皇帝砸了碗。 樱桃一路滚,到公冶千年脚边停。 注意到台上众人都在看自己,公冶千年便捡起吃了。 后梁帝消气,示意他身边坐:“最近常见你。” “太平时,天数台群星黯淡。我祖父都在打盹,我也出来走一走,”千年捋起袖子吃喝,“不过这次是受太尉邀请。” 冯天水在底下剥果子,听了千年的话,想起不久前为人瞩目的蚩尤旗过境:“群星黯淡?国师在说胡话。” 后梁帝却不纠正,指点人兽,不快已经消退:“该罚!他爱出风头,竟然打搅国师!” 熊啸撼苑。 猛兽发力,人就乏力。修釜过九尺的身长渐渐矮下去,袴前后滴汗。 台上忽然有人说:“要输。”修釜瞪大眼睛,生出一股劲头。 他以头捣腹,冲倒了熊,立在兽场中央,毛发结晶,嘴角流血,成为第二头野兽,只盯着公冶千年。 公冶千年忘记吐核,咽下樱桃:“以为要输,没想到竟然赢了。” 台上台下又是一场人兽的较量,这次冯天水看得更真切:太尉大人打穿一面护栏,去擦血汗、喝热酒、穿上衣,目光没有离开公冶千年。 冯天水心惊肉跳,没给后梁帝剥果。 散会。修釜主动要求与国师同行。 他也五十岁了,年年与熊搏斗,最开始游刃有余,到如今气喘生汗,不能快走,让人感叹时光飞逝。 后梁帝很受感动,忘记惩罚的事,连说:“既然受你邀请,就得让你送回。”同时吩咐肩舆的宫人:“跟着太尉与国师,我想看他们友爱。” 一群人在黄昏里走。两道身影遮蔽了靠后的长队伍。 与修釜相比,公冶千年太秀气,勉强负起他的臂膀,人压成躬身状。 “哪里是太尉送我,应是我送大人,唉,真沉哪,”公冶千年感慨,“早十年遇见大人,我会喊一句壮士。” “早十年前,天上蚩尤星拖长尾,你由老国师领着,观蚩尤旗,讲妖星,点人为‘壮士’,又几岁,你的预言成真,国朝有大战争,西北是义阳国,东北是燕三郡,西南、东南、极南还有百越众生,”修釜把大半重量压在公冶千年身上,“你点的‘壮士’都为皇帝委任,于战时建功,多数加官进爵,我由守进太尉,我兄弟由辅尉进守,这样算来,你是我和锜弟的恩人。” “太尉大人忘记自己家了?即便没有我,以太尉家中世代三公的底气,最终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公冶千年喘气流汗,变得比修釜还疲惫,“我那时十岁。十岁孩童的知遇之恩,太尉大人不好言谢,直到今天才来报答,要将恩人压死吗?” 两人停住。身后的队伍也停住。 后梁帝骂:“快。” “你的恩并不在知遇,”修釜重新迈步,反过来挟着公冶千年走,“我与锜弟本来领兵西北,与义阳抗衡,是你授意天方在东北,让我兄弟二人转去燕三郡,换赵将对阵义阳王子。义阳王子以神威着称,真与我碰上,不知胜败在谁,若他胜,则死在灵飞行宫里的或许是我与锜弟。” “哈哈,”公冶千年被挟,嘴唇已经发白,“若他胜,王朝都易主,哪里来的灵飞行宫呢。” 两人第二次停住。 后梁帝嚷:“鞭子!”他抽打宫人,令其惨叫,催促修釜与公冶千年快走。 “我收到锜弟一封书,”再动身时,公冶千年已经离地,修釜锁住他的脖子行走,“说你去过楚王国附近。” “哦,我去策反,”公冶千年的凤眼翻白,手脚全麻了,“楚国有秘藏,有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后梁人,还有这个王朝的命脉,难道不算一股力量?” “原来如此,”修釜有些自得,“许多个晚上,我都在想,当年你让最不出众的赵将,去对阵最可怖的对手,不是天道运筹,更不是为了救我兄弟。你想后梁战败,想王朝易主,你十岁的小孩,就已经怀揣这样的心思了!” 他还笑着,忽然醒悟,用两指扣紧千年的脖颈:“昔日你父亲偷偷作画,到相思殿会楚王,想动摇储君,被我看在眼里,我杀了他,将功劳送给天雷;今天当着皇帝的面,再杀了你,这次功劳算我自己——你们早该心存畏惧,在天数台躲好,却要干预世事。你们难道不姓公冶?你们难道不怕天罚?” “在天数台眺望时,天下天上一般大,”公冶千年转回翻白的眼,含着两眼眶血,“天上群星闪烁,今天是蚩尤旗,明天是天狼星,后天东宫大火。天下却十年如一日,黢黑不见光。大人不觉得该有一次改变吗?” 黄昏之后的第一颗星在公冶千年眼里。修釜停下来看:“你将自己当作救世主……”却遭到反驳。 “大人错了,我也只是为人所役,”公冶千年现出平日的活泼,“你抓岔了。” 修釜也现出平日的样子:他老了,少笑容,偶尔一笑,毛发耸立,像头怪兽。 “那么,是谁?” 事不过三。带头的两人再次停下,彻底惹恼后梁帝。他让冯天水去听一听。冯天水去了,听到公冶千年说:“一只小船的主人。” 第二天,公冶千年下狱。 不久以后的春社日祭祀,因为羊牛中混进了人的眼珠而免牲。 后梁帝不太高兴,将充作屠夫的修釜喊来,问他为什么只刿眼珠:“难道手臂不好?” “留着他的肢体,让他自己行走,自己指认主谋。” 君臣做最好的打算,没想公冶千年缄口束手,白天夜里睡觉。在猜疑主使的过程中,修釜日渐烦躁,只好先回信修锜:“多加人手。”于是长沙与东海两郡汇兵,并增设隘口,调遣楼船。楚边境一时拥塞。 拥塞中,一只小船出水门。 (独立章)父为王、母为子的少年 天数台塌了,公冶氏被放逐。 一群疯人中,只有老国师保持清醒,数次请入狱:“我与千年同罪,就将我们关在一起。”请不准,他流着泪,准备抵柱,被黄门拦下。 “老人家,如今不兴这个。”黄门开玩笑,“你们公冶氏号称神与天命,为什么算不到自己的下场?” 老国师不吭声,撞破额角。 黄门怕扫除,扬起拂尘要打:“不要撞!”拂尘被身后人夺走。是御史中丞。 “副相的属官来了。”打人者唯唯诺诺,被打者见到希望。 第二日一早,老国师登御史大夫寺求见:他和息再毕竟有师与弟子的情分。 然而寺门紧闭。门吏说,副相特意叮嘱,不见公冶氏。 “绝情的人,你这绝情的,”老国师跌奔,路过肖筑堂,曾一起观星的待诏们正彷徨在入口。他们也快疯了。天数台坍塌,公冶氏落魄,许多人失去所持的道理,不知该尊敬谁。 看到老国师,人生怨气。一名待诏摘下文巾丢他。 老国师正凄凉,迎面挨了一下。 陆续有人摘下文巾要丢。 有喝止声:“当着王子侯的面发疯?”人才散开。 豫靖侯横穿人群,看面色,正生大气。待诏们不敢惹他,反而惹到了他:“欺软怕硬。” 老国师想要感谢他,也被骂:“既是他们的老师,就直起腰,一人一掌。” 豫靖侯对所有人生气的理由是巡行使者的上报。 每月使者都要去楚国积薪点火,接国中的近况。豫靖侯以往不关心,但文鸢入楚,则情况大不相同。这次他守在司马门,看到驰吏进去又出来,面有喜色,过后又探听到大夫寺传出的文书消息:楚王与文鸢相好。便抑止不了嫉妒:“看妹妹作一物,还能相好?楚王也污,也污!” 他让待诏滚,随后闯入肖筑堂。 “楚相,你来,你是如何管理楚国的?”豫靖侯揪出正在博弈的肖不阿,先给他一耳光。 肖不阿抚摸肿脸解释:“我无实权,只是个挂名相国,人都说我白食禄,连一座殿堂都不肯让我住,甚至楚王像都不给我看。如今王子侯却要我来担王国的责任,我上哪里说理呢?” 豫靖侯又踹翻了棋局。 肖不阿去捡棋子,半天不说话。 豫靖侯在象牙子上踏来踏去,与小时候闹脾气的模样相同。肖不阿看着他长大,轻易猜到了始末。 父为王、母为主的少年,本来不凡,又由太主抚养,惯出跋扈的性格,少为他人烦心,能让他烦心的只有一位。 “楚中递出文鸢公主的消息了?”肖不阿问。见豫靖侯要急躁,他忙补充:“楚王多少年没见宗室子女,见了文鸢,一定亲热。” “哼,亲热。”豫靖侯强硬地说话,其实心里很乱。 他位尊,却也失怙又失恃,听冯太主的话,在前朝后宫霸道,不过是彰显太主的霸道,内里还是个意气又单纯的小孩。第一次入省,看到燕王抽走郿弋公主的腰带,他还赶着去阻拦,等入省的次数多了,明白所有宗室子女都是病人,他才白眼而过。直到遇见文鸢。 文鸢正长成,穿宽大的裙服,像一支芙蓉。豫靖侯大摇大摆地过,撇着嘴看她,让她心惊,让她咬着金链找地方藏。 “嘴上挂链,明明是个儿女子样,还装胆小。”豫靖侯抓住她,听到远处有哗然。 “王子侯,若你愿意,可以牵着金链带她,皇帝说她陋,你正好教她怎么如你一般走路。”是赵王,赵王那时恶劣至极,燕王都听从他。 “才不牵链呢,”豫靖侯偏要牵文鸢手,拽她到身前。两人对视,豫靖侯看她像雾里看花,轻易被吸引,“况且她一点也不陋,是你们当中模样最好的一个。” 豫靖侯的话为文鸢招来灾祸:郿弋公主切齿地听,过后故意拆文鸢的发;赵王也频繁带文鸢上神仙台,说着“你不陋,是我错了”,却要将她向下丢;燕王最过分,半夜潜入和夫人宫,强迫文鸢对镜:“再看一眼你的好模样,记着,你是我燕地的好模样。” 文鸢抹眼泪,在玉屏后躲了整整一天,比起害怕赵王一众,更害怕豫靖侯……这些事,豫靖侯一概不知。他见了文鸢一次,就想见第二次,梦里,她嘴唇上的金链穿过他的嘴唇,衔接两人,让豫靖侯做少年最炽热的梦,醒来看着半凉的床湿发呆。 “要文鸢?”豫靖侯去禀告冯太主,太主不以为然,“文鸢没有母妃,认你做亲兄,其实也可以。只是我不能抚养她,她势单,于我有害无利。” “不是认我做亲兄。”豫靖侯打断太主。 太主看他桃花颜色的脸,拿手杖抽他:“原来是这样想要?你去和皇帝说!去!如果你能说成,就由我来为你和文鸢主持。” 豫靖侯穿戴整齐,前去面圣,太过正经,吓到了执事。 后梁帝笑着端详他:“你父与你母都以容貌上佳,风闻后梁,如今看你长相,让我想起他们,两人死了多少年……你要什么?文鸢?” “是。” “不准,文鸢已经有归属。” 文鸢归属楚王。 楚王,宗室王,储君,第一貌美的男子,画像为人劫掠,风闻为后梁传成仙话:豫靖侯有信心从一切人手里夺回文鸢,唯独不想从他手夺。 “亲热,”豫靖侯用脚碾烂一颗棋子,“她在楚王身边亲热,不如在灵飞受苦。” 他投入,将这句话脱口而出,随后离去。肖不阿听着,捡起最后一颗棋子。 夜里他换下官服,去大夫寺。 对老国师紧闭的寺门,向他敞开。 御史中丞荀揺落正在等待:“肖大人,副相还没睡。” “我知道。”肖不阿在夜色里,已经不是白天那个窝囊的楚相。 豫靖侯的狂言在宫中传开。他本人却不在意:“肖不阿没那种胆量,多半是待诏们怨我,将话偷听来,又传出去,有什么要紧呢。” 冯太主却在意,为此特意来了一趟省中。 后梁帝正和连美人淫戏,冯太主径直入殿,拿手杖打走了连美人,示意后梁帝穿衣。 “虽说是我养大的小孩,也要切记不可让他侮辱楚王,”姑侄两人到相思殿吃酸鱼羹,“我知道他的症结,不过儿女间的情爱,所以我这回来, 是想安排他娶妻。他有了一个女人,不够,就再给他添,总之不要让他困在文鸢公主的情思里。” 后梁帝大笑:“那么非郿弋不可。” 自那日在灵飞受到冲击,郿弋仇视文鸢,回来宰了小鹿,用鹿血在楚王像上画蟠虺:“你与楚王一处,实在是玷污楚王,等你毁掉楚王的那一天,后梁全境人都会知道你的丑事,亮你有几具身体,也不够瓜分。”柳夫人劝不动女儿,只好吩咐将公主的寝殿封住。谁来也不能放行。 “公主,陛下要见你。”执事在喊。 郿弋公主往唇上钻孔,妄图造出一颗血痣。 执事说陛下,她无反应,说太主,则稍稍动摇:“什么事?” “小人也不清楚,似乎是豫靖侯的婚事。” 殿门被推开,满嘴是血的公主冲出去,将一路宫人吓散。 她束一半头发,留一半散发,冲进相思殿:“父皇,豫靖侯要娶妻?” 后梁帝和她玩笑:“是呀,我已经推荐了其他王侯的女儿,让你来把一把关,唔,你觉得鄣侯之女如何呢?” “一只母猢狲,也配和豫靖侯婚姻?”郿弋公主的眼里有血丝,看情形,竟然在与帝王对峙,“父皇知道我的心,却不推荐我,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她登三阶,被执事阻拦了,甚至扬手要打。 后梁帝这才和她讲实话,看她高兴过头,从阶上摔下,便得意地问:“如何,姑姑也许久不见郿弋了吧,你尽可以将她当成孙妇对待。” 冯太主摩挲手杖:“好啊,但是先不要告诉豫靖侯。”她和郿弋携手去检查身体,后梁帝便叫执事来:“你去告诉豫靖侯。” “为什么,太主刚才说,”执事挨了打,改换口吻,“是。” 早年,淮海长公主和后梁帝抢过一个女人,娇小身材,话声像黄莺,漂亮的乌发一甩,在床上缠人。先皇后称其为妖女,于是省中都称其为妖女,忽略了她的本名季休。 后梁帝的玩物被抢,有些不愉快,但也点到为止,令他更不愉快的是淮海长公主的深情——他的亲妹妹实在不像后梁宗室,明明性格热烈,待爱人却那样忠贞,即便被后梁帝赐嫁,与西平王成为夫妇,也依旧护着季休,不让她为人轻贱。 至于后来两人反目,季休被弃狱,长公主身亡,由于时间久远,后梁帝几乎忘记自己是如何设计的……他摆手,凭空驱赶思绪,专心为眼前事开怀。 “你的生死与情爱在我,你子的生死与情爱也在我。”后梁帝把握一只羊腿,为满实的手感而舒心。 豫靖侯却不满实。 他驱散门吏,攀着大夫寺的梓门,从未有过的心虚:为了多听楚中的上报,他竟然委屈自己,向最厌恶的人低头。 “息再呢?” 见荀揺落出来,豫靖侯更加烦躁:息再封侯,进御史大夫,还获得了自行任免属官的权力。这位名叫荀揺落的中丞,不知又是息再从哪里搜罗的爪牙。 “御史忙,恰好不在,豫靖侯见谅。” “十天有九天不在,忙着做什么,造反吗。” “怎会呢。” 豫靖侯不想与他纠缠,拂袖走了,漫无目的地在宫中逛。纷纷攘攘的人,都在奔忙,几次险些撞到他,被他拨到一边。 豫靖侯并不知道这些人在奔忙的,其实是自己的婚事。他在春风里思念西南的少女:她真的与楚王相好?她愉快?她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