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为何独酌》 仙尊为何独酌 第1节 ?本书名称: 仙尊为何独酌 本书作者: 桃紫熙 本书简介: 【正文完结】 1作为魔族尊贵的帝姬,赫连雪从小娇宠,万事顺意,结果一朝被害,毁了整个魔域。 为了复仇,她血洗青云山,灭门妖族,还把仙族百年功业毁于一旦,将整个修真间搅得腥风血雨、生灵涂炭……最终被六界正道合力诛杀,魂飞魄散。 2作为六界战力第一的天枢仙尊,戚南行这一生光风霁月,明德惟馨,备受世人崇敬与拜服。 唯一不圆满之处,听说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耗费毕生修为开启上古招魂禁术,只为寻一个人。 世人都说,没有人能违抗天道。 天道想要你死,可我想要你活。 赫连雪,你可相信我能做到? 【貌美心黑魔女 x 正道高岭之花】 ----------------------------------- 下本仙侠文《被虐身虐心后狐妖不干了》,求收藏~ 1狐妖茉茉原本是真尧上神养的宠物。 她的绒毛蓬松柔滑,十分漂亮,是整个沧澜宫小心翼翼伺候着的小祖宗。 真尧上神上掌天兵,下辖三界,杀伐果决,人人敬畏。仙子们爱慕他的英姿俊美、风仪无限,可却因为他的孤冷淡漠、高不可攀,不敢近前。 真尧上神唯一的温柔和宠溺给了茉茉,让她睡在他的膝头和胸口,纵着她偷喝他杯中酒,陪她玩耍嬉闹,亲手给她剥爱吃的小核桃。 茉茉喜欢他,只要有他在就天不怕地不怕,她以为他会一直这么宠着她。 直到天帝之女允棠仙子夸赞她的皮毛漂亮,想做一条毛领。 真尧上神活剥了她的皮。 2茉茉劫后余生,回到妖界,成为狐妖一族族长。 她与狼族少主成亲那天,宝马金车、红纱千丈,风光又热闹。 只是没想到,真尧上神会来。 那个英俊高冷、天人之姿的男人,幽冷的目光垂视着她,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谁让你嫁人的,我准了?” 茉茉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见他一剑捅死了她那尚未过门的丈夫。 3在真尧上神眼里,妖族奸诈狡猾、天性卑劣,一旦化成人形就会犯奸作恶、为祸人间,是应见到即诛杀的存在。 所以他养了三百年的那头狐狸化形之后,哪怕她再貌美,他仍毫不犹豫地剥了她的皮,打散她的道行,将她丢下天界。 留她一命,已是他最后的仁慈。 然而后来,天姿矜贵的上神却因为另一个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心痛懊悔,嫉妒到发狂。 他强行将茉茉掳回沧澜宫,无微不至地宠着她,折尽一身傲骨,只为能再换她一顾。 【病娇小狐狸 x 白切黑疯批】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异能 古代幻想 美强惨 高岭之花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为爱发疯 立意:惩恶扬善 第001章 冬月十五,幽冥魔域。 千山万壑,林林莽莽,落雪纷纷。 魔域的天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下雪,今天也一样。 暗紫色的天空下,冰晶洁白的幽昙花竞簇盛放,和雪花比美一般,覆盖满整个山野。 赫连雪坐在高高的秋千上,精致漂亮的小脸表情放空,漫不经心地荡来荡去。 细风吹起她火红的衣裙翩跹飞舞,仿佛在漫天大雪中,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每年冬月十五,这是一个可喜又可悲的日子。 喜的是,这天是她的生辰,可以提一个愿望,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悲的是,那只有六岁以前。 六岁之后,她的愿望再未实现过。 因为从六岁那年起,她想要的不再是甜甜的酥糖、漂亮的衣裙、会走路会跳舞的小木偶,或者圆胖可爱毛茸茸的雪尾兽…… 六岁的她,在夜市上看到一个小女孩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高高举过头顶,亲来亲去,小女孩咯咯地笑着说,爹爹的胡子好扎人。 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赫连雪羡慕不已。 她还从未被人那样高高地举起过,看起来很好玩。 于是生辰那天,她满含期待地对阿娘说,她想要个爹爹。 素来对她百依百顺的阿娘怔在那里,沉默了。 七岁时,她说她要爹爹。阿娘说,你爹出远门了。 八岁时,她说她要爹爹。阿娘说,你爹已经死了。 九岁时,她说她要爹爹。阿娘说,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的,是从山沟沟里捡回来的。 ……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五岁,赫连雪的愿望再没实现过。 赫连瑶青说话不算数。 赫连瑶青骗人。 赫连瑶青就是她阿娘。 她知道爹爹没死,因为赫连瑶青藏在房里那盏魂灯还亮着。 她知道她是阿娘亲生的,因为赫连瑶青很疼她。 只是不知道她爹到底是谁。 他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因为他能娶到赫连瑶青,这就是最好证明。 但是听人说,两个人成亲了就要住在一起,可是她爹为什么不和赫连瑶青住在一起? 这件事,赫连雪始终想不明白,所以等她见到爹爹,一定要当面问问他。 为何他没有陪在赫连瑶青身边,为何她长到十五岁,他却从未出现过。 到了中午,整个魔域王城上下披红挂彩、热闹非凡,为她庆生。 宴会就摆在幽冥宫大殿上。 赫连雪去的晚,等她跨进殿门,看到里面人已经全都到齐了。 赫连瑶青高高坐在正中王座上,穿着一袭金银丝线织就的玄色长裙,繁复而华丽,衬托着她那冰冷又绝美的容颜,很有魔君的威严气势。 “阿娘!” 赫连雪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脚步轻快地飞奔过去,一头扎进阿娘怀里。 “又长了一岁,怎么还像个小孩?”赫连瑶青戳戳她的脑门,让她坐好。 赫连雪看到阿娘唇边的笑容,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于是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 冬日里天气颇冷,大殿里倒是暖融融的,四下一片温暖如春。 一群美丽妖娆的舞姬正踩着节拍合着欢快的曲子翩翩起舞,还有一堆人坐在两边席位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上至四大护法,下至魇主夜煞,但凡能有个名目的,全部都在。 这场宴会十分隆重,因为在幽冥魔域,赫连雪的生辰就是一等一的大日子。 之所以是她的生辰而不是赫连瑶青的,是因为阿娘不喜欢过生辰,也从不许别人为她庆祝生辰。 赫连雪暗自猜测过,也许是从前发生过不好的事,就在阿娘生辰那天,所以她才不喜欢过生辰。 至于是什么不好的事,她没问。问了也没用,阿娘不会告诉她的。就像阿娘不肯告诉她,她爹是谁一样。 手心里被阿娘塞了一把亲自给她剥的龙鳞果,赫连雪一边吃果子,目光瞥向下面的席位。 只见四大护法端坐在左边,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煞。她摇摇头,将目光移向右边。右边是她阿娘的十二个男宠,梅兰竹菊各有风姿,一个比一个娇,一个比一个美。 赫连雪正看得养眼,宴会开始了。 赫连瑶青高高举起酒樽,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邀请众人共饮一杯。 “恭贺帝姬帨彩增华,福寿康宁,星辉宝婺,萱阁长春!” 大殿里气氛高涨,欢声震天,众人目光热切,齐齐举杯,为他们魔族最尊贵的小公主送上祝福。 不用阿娘提醒,赫连雪笑眯眯地站起身,端着一杯果子酒,向众人致谢。 一杯饮尽,下面坐着的众人开始给她送礼物,无非是些奇珍异兽珠宝法器之类的,年年都一样,没什么新意。 待到众人送完礼物归座,便轮到今天的重头戏。 赫连瑶青看向赫连雪,有些不太情愿地开口问:“小雪儿,今年生辰,你想要什么?” 赫连雪心里早已经打好主意,眨了眨眼睛,抬手一指,大声道:“我要九哥哥,阿娘把他给我当男宠吧!” 大殿里顿时一静,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人,是容貌气质如墨梅般清丽脱俗的小九。一时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小九顾名思义,就是阿娘的第九个男宠。 赫连瑶青面露不悦:“不行。” “为什么不行?” “孤说不行就是不行。” 对了,小九不仅是阿娘的第九个男宠,也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仙尊为何独酌 第2节 怕是阿娘不舍得给她。 赫连雪垮下脸,有些委屈:“那……那我要爹爹!” “孤说过一万遍,你爹已经死了!”赫连瑶青有些恼火,脸色沉下来。 赫连雪却不肯信:“死了也应该有个名字!” “死了就是死了,不许再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 “凭什么不许?” “就凭我是你娘,是这幽冥魔域的魔君!我说什么你都要听着,不得违逆!”赫连瑶青语气沉沉,一脸冷肃。 两个眼圈红了一双,赫连雪又气又委屈,抬手一丢,将剥的好好的龙鳞果洒了一地: “赫连瑶青,你不讲理!” “想和我讲理,等你能打过我再说。” “你……像你这么冷酷无情的女人,难怪我爹不和你在一起!” 霎时间,原本酒酣耳热欢声笑语的大殿里气氛冷凝成冰,四座的人莫不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赫连瑶青愣了一瞬,那双幽潭般的眸子里泛起涟漪又慢慢沉寂下去,然后“啪”的一记耳光甩到赫连雪脸上。 一片低低的惊呼声中,赫连雪捂着右脸颊,有些懵。 其实赫连瑶青下手并不重,不过是一巴掌拍在她脸上,听了个响。 她只是没想到,阿娘竟然会动手打她。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半晌回过神,赫连雪红了眼眶,站起身朝赫连瑶青大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她说着,气冲冲跑下台阶,几个起落便冲出大殿。 三护法乌苏看不下去了,连忙站起身,想要去追。 赫连瑶青却冷着脸,没好气道:“让她走!” 乌苏不敢违逆命令,只好迟疑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赫连雪打开传送阵法,一眨眼就不见了。 大殿里静了一静,然后又该干嘛干嘛起来。 身材魁梧的魔将夹一筷笋丝丢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几个艳丽的男宠打打闹闹,揶揄小九什么时候又得了帝姬的青眼。独眼独臂的大护法罗伤抬手端起玉杯浅酌了一口,面色沉静,泰然自若,似是对此司空见惯了一般,毫不在意。 这样的戏码,每年冬月十五都要演上一回,众人早已经习惯了。 不是魔君被帝姬气走,就是帝姬被魔君气走,没什么大不了的。 赫连瑶青一个人坐在王座上,捏着眉心,头疼不已。 叫小九的男宠从席位上站起来,踏着台阶走上高台,半跪下身,温声劝解道:“君上别生气,小公主还是孩子心性,一时口无遮拦,您别往心里去。” 赫连瑶青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隐隐传来雷鸣电闪,是魔域的结界有波动。 三护法乌苏面色一变,急忙站起身:“君上!不好了,帝姬离开了魔域!” 赫连瑶青猛地睁开眼睛,修长的指骨攥得咯嘣响,拧眉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乌苏:…… 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话说赫连雪一睁眼到了鬼哭林,她也很意外。 鬼哭林处在魔域外围,是一片遮天蔽日的阴翳丛林,里面毒气弥漫,蛇虫横行,每当风声过处,便会发出尖细刺耳的鬼哭声,由此而得名。 因为刚刚在气头上,赫连雪一心只想远远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所以便让阵法将她传送到能力所及的最远之地。 没想到竟然出了魔域。 作为一名金丹三重的魔修,施展传送阵最远不过百里。 可是鬼哭林距离魔域王城,远远超出百里。 赫连雪不禁有些欣喜,看来她的金丹四重有望了。 抬头看着阴森恐怖的鬼哭林,她刚刚跟赫连瑶青吵了一架,离开魔域也好,反正她不想回去挨骂。 随手揪起一根狗尾巴草,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正想辨别一下方向,忽然凌空罩过来一张金灿灿的大网,一下将她捆了个结实。 只听幽暗阴森的树丛间响起一声兴奋的咋呼:“师兄!抓住妖怪了!” 浑身上下被捆得一动都动不了,赫连雪扬起眉梢,有些恼怒。 什么妖怪? 该不会是说她吧? 第002章 鬼哭林里树丛茂密,怪影嶙峋,哪怕在大白天也见不到多少光,到处阴森森的,鬼魅骇人。 赫连雪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正想回头去看,可是缠在身上那张网却越挣扎越紧,锋利的丝线快要把她身上的皮肉割破了。 “哎哟,还真是个女妖怪!”先前那个咋咋唬唬的男声又聒噪起来,得意洋洋道,“专挑白嫩又文弱的书生下手,我就说那肯定是个女妖精。怎么样,猜对了吧?” “我们过去看看,她应该动不了吧?”另一个声音迟疑道。 “有师父的伏仙网,她就算是大罗神仙都跑不掉!” “嘘——别说话,都小心!” 随着一串轻缓又急促的脚步声走过来,赫连雪被七八个人包围了。 只见是一群少年人,高矮胖瘦,有男有女,穿着一水儿的银白衣袍,人手一柄剑,剑尖指向她——瞧着像是些仙门弟子。 “妖怪,把何三郎交出来。” 随着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一道冷凝的剑气逼到赫连雪眼前,带着沉沉的威压气势。 赫连雪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 幽冥魔域一年到头见不到太阳,他们魔族中人早已经习惯黑暗,眼神都很不错。 哪怕在这阴森可怖的鬼哭林中,四下都不见光,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 那说话的少年,身材高挺,面容俊美,漆黑狭长的凤眸如夜色般幽深,衬得那一袭白衣如烟岚云岫,如琨玉秋霜,风姿孤傲,清冷出尘。 是个美少年。 比阿娘那一群男宠还要好看许多。 赫连雪素来喜欢美色,喜欢各种好看的东西,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喂,问你话呢,妖怪!你把何三郎怎么了?”先前那个聒噪的声音又响起来,旁边另一名少年抬剑一挥,他的剑尖便冒出一簇通明的火光,将阴郁的黑暗驱散,四周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只见那雪亮长剑围困的中央,被金色丝网包裹住的少女,肌肤胜雪、黑发如墨,一袭火红衣裙包裹住她纤细玲珑的身体,右手腕间戴一条银亮剔透的手链,链身上垂坠着银铃,还有一颗颗细小的红宝石。随着她看过来的眼睛,紫葡萄一般晶透的眸子里倒映着跳动的火光,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如火,妖气冲天。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似乎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妖怪竟然……这么漂亮。 “四师兄,她应该是个狐狸精吧?”有个女声悄悄嘀咕。 另一个男声轻咳了下:“八、八成是。” “看她毛色这么鲜亮,估计吃了不少人吧?” “何三郎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赫连雪瞥了眼他们,不高兴了:“我不是妖怪,你们赶紧把我放了!” 那个聒噪的少年冷哼道:“妖怪怎么会承认自己是妖怪?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他说着,抬剑便朝她迅疾劈过去,想劈出她的原形。 眼底泛起一抹讥诮,赫连雪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畏惧。 她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只见那一道白亮剑气纵劈到她身上,仿佛猛地撞上一层坚硬的金钟罩,剑气愣生生被反震出去,爆出空响的火花。 聒噪男倒退着跌出去好几丈远,一时间面色大惊,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不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美少年也出手了,只见他抬手猛地一挥,带着龙吟的凌厉剑气裹挟着金芒,摧天裂地一般兜头将赫连雪笼罩在其中。 那样迅疾猛烈的剑气刮割如刀,逼得赫连雪睁不开眼。可是待那剑气过去,一切尘埃落定,她依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毫发无伤。 毕竟她颈间戴的须弥坠子,可是阿娘给她的护体法宝。 除非遇上得道大能,否则轻易没人能动得了她。 围攻的众人见这阵势,大概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厉害,一时间神情都变得紧张起来,紧紧握住手中剑,不自觉地向后退开一步。 只有美少年站在原地没动。 他目光冷幽幽地盯着赫连雪,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管你是什么妖,道行有多深,只要这伏仙网还在,你就逃不了。” 伏仙网? 赫连雪面色微变,难怪她挣扎不动,也使不出法力,原来缠在她身上这破网竟然就是仙门法宝伏仙网? 不等她多想,缠在她身上的网忽然不见了。 可她知道,那伏仙网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她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 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将她的肉身绞成无数碎块。 纵然她身上有须弥坠子,可以护住她的元神,只要元神还在,她就死不了。 可是这伏仙网绞不灭她的元神,却可以绞碎她的肉身。 可是赫连雪怕疼。 仙尊为何独酌 第3节 平时哪怕手上割破一道小口子,她都要找阿娘哭哭半天,必须要阿娘吹吹才行。 这要是被那伏仙网绞成一堆碎肉,想想就疼得可怕,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赫连雪暗暗吸了一口气,努力掩藏起心中的畏惧,端起胳膊臭着脸:“那你想怎样?” “你把何三郎他们交出来。”美少年语气冷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什么何三郎?我不知道。”赫连雪没好气道,“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妖怪!你们找错人了!” 美少年显然不相信:“你若不是妖怪,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阴森鬼魅的荒郊野外?” “这里是你家的?你能来,我不能来?”赫连雪冷哼,她总不能说她跟阿娘吵架了,离家出走吧? 聒噪男嗤了声,用剑尖指着她质问:“前夜你把何三郎掳走,我们一路追踪到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你出现,你这妖怪还敢狡辩?” 赫连雪斜眼看着他,不耐烦了:“我看你们衣着打扮,也像个名门正派,难道名门正派就这样行事?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污蔑我是妖怪?我若不是呢?你们跪下给我赔罪?” “你这妖怪,伶牙俐齿,别以为能蒙混过关!”聒噪男微有些面红,嘴上却不肯服输,正要再敲打几句,却被旁边的美少年拦住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美少年嘴上说着认可的话,面上却依旧冷冰冰地看着赫连雪:“只是为了镇上百姓安全着想,你若不是妖怪,那是什么人?可有佐证?” 赫连雪微微抿唇,这才想起来,四护法总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见到仙门中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能被他们识破身份,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她这个魔族,并不比一只妖怪强到哪里去。 在那些仙门正道眼里,都是见到即诛杀的存在。 见她半晌不说话,再看她那张妖气又明艳的脸,孤身出现在这阴森骇人的深山老林之中,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四周的仙门弟子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满身戒备地围着她,如临大敌一般紧张。 又过了会儿,赫连雪张了张口,干巴巴道:“……其实,我是合欢宗的人。” 她说着,抬起右手摇了摇,银色手链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声响:“这个铃铛,就是我们宗门的信物。” 众人闻言微微一怔,一时间神色都有些古怪。 因为合欢宗这个门派,虽然不是什么邪魔歪道,但也有些不太正经。合欢宗门多女修,人人都身配铃铛,且都美貌多姿,靠的是和男人双修来提升容貌和修为。 在六界正道眼中,合欢宗是不堪入目的,那些女人只会卖弄姿色、勾引男人、好逸恶劳、贪图享乐、坐享其成,根本不配称为修者。 赫连雪没见过真的合欢宗女修,只是听四护法说八卦时提起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 她心中略有些忐忑,面色微微不自然。 由于合欢宗的名声不好,宗门弟子出门在外都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赫连雪若当真是合欢宗女修,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倒也合情合理。 那些仙门弟子琢磨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信了她的说辞,看她的眼神也都变了个样子。 有些鄙夷,有些不屑,还有些没见过的打量和探究。 “现在可以把我放了吧?”赫连雪摆出一脸的诚恳,“你们不是要抓妖怪吗?再跟我纠缠下去,只怕打草惊蛇,妖怪早就吓跑了!” 美少年沉声道:“你自称是合欢宗门人,那也只是自称,并没有任何佐证,所以不能放你。” 从小都被高抬高搁,颐指气使无上尊荣的魔族帝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赫连雪努力忍着满腔恼火,冷了脸问:“那要如何才能放我?” “若是能抓到妖怪,自然会证你清白。”美少年神色冷淡地看着她,显然依旧对她的身份存疑,并不相信她的无辜。 赫连雪气得想发火,可是身上还缠着伏仙网,随时能将她绞成碎块,所以她不能。 明艳的脸庞浮起一抹冷笑,她咬紧牙根,一字字道:“那你最好快一点。” 等她脱身之后,一定要把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狗贼杀了泄愤。 “走吧,回去。”美少年还剑入鞘,跟那些仙门弟子道,“若是真有妖怪,只怕早已惊动了它,守在这里没用。” “大师兄说的对,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另一名女弟子点头附和,“出来两天一夜,何家那边该等急了。” 众人议定便收拾起周围布下的法阵,踏着密林回程,美少年押着赫连雪,走在最前面。 一路穿过鬼影憧憧的树林子,阴翳的枯枝遮天蔽日,丛丛莽莽的荒草比人还高,偶尔有惊起的老鸹在幽冷的黑雾中刮骨磨牙地叫着,阴森又骇人。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赫连雪走得不耐烦了。 阿娘怎么还没派人来寻她? 怕走远了,更寻不到她,她停下步子,没好气道:“我累了,走不动了,我要休息。” 美少年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赫连雪就感觉到身上的伏仙网一紧,似乎马上就要割进她的皮肉。 “还累吗?”他问。 赫连雪冷哼一声,快要把牙咬碎了,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继续向前走去。 天杀的狗东西,他可千万别落在她手里! 第003章 一路走出鬼哭林,依旧没有探查到任何妖怪的踪迹,仙门弟子终于放弃,纷纷抛出仙剑,御剑飞行。 赫连雪走得脚都麻了,从没走过这么远,累得不轻。 所以被那美少年提溜到他剑上的时候,她也没再挣扎,好歹能休息一会儿。 半柱香之后,到了浮来镇,一群人落到罗家大院,天色也快要黑了。 “仙君!仙君回来了!”一对身形富态的中年夫妇激动地迎上前,红肿着泪眼问,“找到我家三郎了吗?” “还没有……”聒噪男面色讪然,用剑鞘指了指赫连雪,又道,“不过我们抓到一只疑似妖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家三郎的下落。” “妖怪?”穿枣褐衣衫的妇人泪眼婆娑地看向赫连雪,看到她那一袭红裙明艳又妖异,一时间又害怕又气愤,跺着脚质问,“你把我家三郎抓到哪里去了?你还我三郎!” 赫连雪没什么好气地看着她,索性龇出一口牙,表情凶悍地朝她嘶叫了一声。 那妇人吓得一哆嗦,连忙向后退开,和她夫家搀扶在一起,两个人抖得像筛糠。 美少年走过去,将赫连雪挡到身后,朝那夫妇俩宽慰道:“她被术法困住,不能伤人,二位且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到令郎下落,给你们一个交代。” “诸位仙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犬子就拜托了!”那夫妇俩连连作揖,含泪相托,又畏惧赫连雪这个“妖怪”,也不敢多做停留,很快便匆匆离去了。 这何家应该是镇上的富户,院子里的屋舍都很宽敞,里面摆设也算齐整。 天色刚擦黑,下人便送过来满满一桌丰盛的酒菜,鸡鸭鱼肉还有美酒,看起来还不错。 赫连雪折腾一天,早就饿了,腹中嗡鸣不已。 他们魔族人重欲,很少有人修炼辟谷。哪怕筑基以上的魔修不需要吃东西也能活,可他们依然爱吃喝,喜欢一切鲜香美味的食物。 之前听四护法说,仙门中人崇尚苦修,但凡筑基之后都会修炼辟谷,走到哪里都仙气飘飘的,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看这何家备下的一桌美食,显然是有意为之,这些仙门弟子也是爱吃的嘛。 看来四护法的八卦有时候也不准。 循着香气走到桌边,赫连雪从烧鸡盘里揪下一条腿,正要送入口中,那几个仙门弟子也过来了。 美食当前,也顾不上她这个妖怪,尤其是那个聒噪男,大咧咧往板凳上一坐,就要开吃。 什么人,也配和她一桌吃饭? 赫连雪满脸不悦,正要把他一脚踢开,可是想到自身处境…… 且忍一忍。 她从鼻子里哼了声,抬手端起那盘烧鸡,走到窗边有单独的木头桌椅,坐在那里自己吃。 “我也爱吃鸡呀……”聒噪男砸吧着嘴,悻悻地摇头。 出去捉妖这一趟,一屋子人都累得不轻,围着饭桌边吃边聊。 只有那个美少年例外。 听称呼,他应该是这些仙门弟子的大师兄。他抱剑站在门口,目光时不时扫一眼赫连雪,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何家这菜味道真不错,比我们膳堂做的好吃多了!大师兄,你真的不尝尝吗?天天辟谷有什么意思?” “小师妹多吃点,有你爱吃的笋丝。” “你们说,真的还有别的妖怪?我怎么觉得就是……咳咳……” “已经来这里两天了,再抓不到妖怪,恐怕要耽误赶路了,试剑大会就在下月初。” “谁能想到半路碰上这事,答应何家帮忙,总得有个交代。” “那妖怪也真是可恨,专门害那些去官学读书的文弱书生,前后害了七八个,何家三郎是第九个了。” “确实可恨,尤其那些贫户家的学子,好不容易供应他们读书,眼瞅着就能考取功名,被那畜生给勾去,怕是早就没命了……” 那几个仙门弟子凑成一堆,悄声嘀咕着,以为赫连雪听不到。 他们还时不时打量她一眼,似在端详她究竟是不是那个害人的妖怪。 赫连雪暗暗翻白眼,假装没听到。 反正等阿娘派的人来了以后,他们都是一群死人。 她不跟死人计较。 晚膳过后又上了香茶,仙门弟子围坐在桌旁,共商捉妖大计。 他们八个人,分成两拨。 一拨认为,迫害那些书生的妖怪肯定是赫连雪,应该将她严加审问,最好能将她打出原形。 另一拨认为另有妖怪,须将其尽快捉拿,以防它再去害人。 赫连雪才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事不关己地靠在木头椅子上,随手拿本经书,漫不经心地翻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被伏仙网困住的缘故,魔域那边感应不到她的下落,竟然还没寻来。 总不可能阿娘真的不管她了吧? 赫连雪正在后悔,不该那么鲁莽地从魔域跑出来的时候,那个美少年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开口道:“姑娘,有一事相商。” 本能地感觉没好事,赫连雪顿时警惕起来:“什么事?” 仙尊为何独酌 第4节 美少年:“既然姑娘说不是那害人的妖怪,那就请自证清白,襄助我们做饵。” “做什么?” “饵。” “什么饵?” “引诱妖怪的诱饵。” 美少年耐心解释了几句:“镇上接二连三有九个书生被妖怪掳走,都是在夜晚归家的路上下落不明,现在书院已经没人敢去。若这妖怪还在,这几日应该还会出现。请姑娘做饵,假扮书生走夜路,襄助我们捉拿它。” 似乎怕赫连雪不答应,他又道:“若由我们做饵,只怕那妖怪畏惧我等身上的仙气,不敢现身。姑娘修为高深,又有法宝护体,应该不会被那妖怪所伤。另外……假如当真有什么不测,在下一定尽力护姑娘周全。” 好赖话都让他讲了,而且还讲得头头是道,似乎这饵非她来当不可。 赫连雪斜眼打量眼前的人,哪怕她素来喜欢美色,总是对长得漂亮的美人多加宽容,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想刀了他。 什么美少年?明明就是个假仁假义的小白脸。 呸! 身上罩着伏仙网,赫连雪自知没得选,也懒得再废话。 她用下巴指了指窗外夜色,问:“今晚去吗?” 小白脸虚伪地拱了拱手:“有劳姑娘了。” 他说着,抬袖一挥,使了个障眼法,将赫连雪变成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文弱书生。 只是她的脸太漂亮了,看起来不太像书生,反而像个落难的俊俏公子哥儿。 不知道妖怪喜不喜欢这样的,且试试看吧。 于是赫连雪卷着几本破书,在镇子通向郊外村落的小道上来回走了十余趟。 结果,四下黑灯瞎火的,一晚上连根妖怪的毛都没见着。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估计妖怪不能来了,一群人又打道回何家。 只是看向赫连雪的目光越加不善。 毕竟妖怪没来,那她可能就是妖怪。 “你们去睡吧,我在这里看着她。”小白脸抱着剑,守在赫连雪旁边。 院子里有两间房,只有靠里的厢房有一张床,留给仙门弟子中的那个小师妹。 其他人或坐或站,找个地方对付一夜就行。毕竟修行之人能吃苦,餐风露宿都不算什么。 可是赫连雪不行。 她什么时候睡过木头椅子? “坐在这里睡不着,我要睡床。”赫连雪语气冷硬,臭着脸,心情不是一般的不爽。 刚把一只脚跨进里面厢房的那个小师妹,闻言顿在那里,神情有些尴尬。 小白脸扫了赫连雪一眼,然后又看向他的小师妹,语气淡淡道:“若雪,你睡椅子,让她进去。” “好。”若雪也很听话,立马走回去,将厢房里的床让出来。 赫连雪这才满意地勾勾嘴角,施施然走进厢房。 她刚要关门,门扇却被一只骨节修长好看的手撑住了。 小白脸杵在外面,面色冷淡道:“不许关门。” 不关就不关。 赫连雪翻了个白眼,甩着手走到床边坐下。 她累了一天,真想泡个温泉,若是还在她的寝宫里就好了。谁让她跟阿娘赌气,非要跑出来,眼下这情形,能有张床就不错了。 抬脚踢掉两只鞋,两只脚丫钻心地疼。 她低头一看,脚趾上竟然磨起水泡,一只脚上一个,还是对称的。 都怪今天走了那么多路。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小白脸! 赫连雪戳戳水泡,疼得想哭,可是那个狗东西就站在门外守着,她还不能哭。 抬手想给自己疗伤,她的身上缠着伏仙网,根本使不出法力。 真是越想越生气。 “喂!” 赫连雪瞪着门外的小白脸,抬起一只脚丫,凶巴巴道:“我的脚上磨出水泡了,你给我赔!” 小白脸扫了一眼她的脚,很快便移开视线。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你聋了吗?” “快给我疗伤!” “不然你把这伏仙网解开,我自己来!” 赫连雪气咻咻喊半天,那小白脸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丝毫不搭理她。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站起身,光着脚走到门口,一脚踏在门槛上,刚要跟小白脸发火,却被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了。 “小姐姐,我帮你疗伤吧。” 赫连雪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若雪”的小师妹。 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清秀可爱,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挺讨喜的。 “行吧。” 赫连雪想了想,又回床边坐下,看着若雪走过来,双手结印,使出治疗术。 随着一道柔和的白光落到她莹白如玉的脚丫上,那脚尖的水泡便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好起来。 赫连雪扫了眼门口的小白脸,暗暗忖度着,她若起身掐住若雪的脖子有几分成算? 若是她能拿住若雪的命门相要挟,让小白脸给她解开伏仙网…… 越想越觉得可行。 “好了。”若雪疗完伤,笑了一下,小声道,“小姐姐,你真漂亮。” 赫连雪也堆起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正准备动手,唇角的笑容忽然一僵。 她看到若雪腰间挂着一枚半月形玉佩。 那玉佩上团着层卷的流云纹,中间是一条盘尾夔纹的龙。 和她爹身上挂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 赫连雪霍然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爹的玉佩怎么会在若雪身上? 第004章 若雪似乎被赫连雪凌厉的眼神吓到了,磕绊地问:“怎、怎么了?” 守在门口的小白脸顿时看过来,握剑的手把紧,显然时刻留意着厢房里的动静,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没事,你的治疗术很不错。”赫连雪连忙收起神色,晃晃脚丫,皮笑肉不笑地向她道谢。 若雪点点头,很快便出去了,小白脸依旧守在门口。 赫连雪合衣躺下,面朝床里,暗自想着心事。 她爹身上的那块玉佩,是她在阿娘的记忆里发现的。 她天生就会读心术,这是个秘密。 只有阿娘知道。 阿娘告诫她,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不然别人就会怕她、远离她。 毕竟没人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七岁那年,她偶然的一次触碰到阿娘的眉心,看到一段久远的记忆。 在阿娘的记忆里,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她的父亲被施了定身术,只能看到他高大颀长的背影,玉冠束发和银灰的袍角,还有挂在他腰间的那一块被风吹起的半月形玉佩。 父亲的声音低沉哀痛,似是哭了,在那里乞求,他说:“阿青,不要走……” 可是阿娘还是走了。 她转过身,父亲的背影就再也看不见了。 那是赫连雪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还只是个背影。 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反复回想阿娘的那段记忆,回想父亲背影的轮廓,还有他腰间挂的那枚玉佩,以及他说的那些话。 也是因为这段记忆,才使她对父亲充满向往却没有丝毫怨言。 哪怕她长这么大,他却从未陪在她身边。 她坚信,父亲是想陪她的,他是想要她这个女儿的。 只是赫连瑶青没给他机会。 她不知道其中是什么缘故,阿娘也从不肯提起任何与她爹有关的事。 但是她能肯定,阿娘是爱她爹的。因为在那段短短的记忆里,充斥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与不舍。 赫连雪疲倦了一天,慢慢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父亲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那个若雪身上,但她必须弄明白这件事。 仙尊为何独酌 第5节 翌日醒来,日上三竿。 仙门弟子早已四处忙碌去了,只剩下聒噪男留在院子里,看守赫连雪。 她被关起来,厢房里下了结界,出不去。 赫连雪暗暗咬牙,这八成又是那个小白脸干的好事。 “哟,醒了?”聒噪男收起没看完的书,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我还以为你们妖怪都是昼伏夜出,要到傍晚才醒。” 赫连雪抬脚踢了一下无形的结界,嗤道:“你大师兄去哪儿了?留下这结界,是不是怕你本事不行,看不住我?” 聒噪男耳根发红,瞪眼道:“怎么可能?” 赫连雪懒得听他啰嗦:“有没有早膳?本宫饿了。” “还‘本宫’呢。”聒噪男不屑地啧了两声,揶揄道,“还有豆汁和素包子,公主殿下也吃这个?” “不吃了。”赫连雪一听就没兴趣,她爱吃肉,不爱吃素的。 在厢房里转了一圈,总共就这么大,实在憋闷得紧。 赫连雪打不开窗扇,索性把窗户纸挨个都戳破,从纸洞里向外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又无聊地走到厢房门口,盯着聒噪男上下打量:“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少年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少管闲事。” “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白无故被你们抓起来,我还不能要个说法了?”赫连雪白他一眼,冷哼道,“我告诉你,我可是我师父座下的第一爱徒!等她老人家来了,知道你们这样虐待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你师父是谁?” “都说了我是合欢宗的,你说我师父是谁?”赫连雪脸上看不出一丝心虚,其实她也不知道合欢宗的师父是谁,之前听四护法说八卦的时候提起过,但是她忘了。 不过好在聒噪男比较傻,并没有过多怀疑,只是打量着她,有些讪然地问:“你师父当真是玄素真人陆清湄?” 赫连雪又从鼻子里哼了声,趾高气扬道:“你该不会是怕我师父,连自己家门都不敢报了吧?” “怎么可能?”聒噪男立马挺起胸膛,一脸的自傲,“好男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天剑宗内门弟子,柴良是也!” 天剑宗? 赫连雪暗自惊讶,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天剑宗的人? 虽然魔域偏居一隅,很少掺和外面的事,但是天剑宗的鼎鼎大名,她也听说过很多次。 作为六界之中最为兴盛的仙门魁首,天剑宗自开山立派以来已有千年之久,前后得道的剑仙不下百十人,下辖东洲十二座仙山,晶矿灵脉物产丰饶,香火鼎盛人才辈出,备受世人尊崇和向往。 赫连雪犹豫着,不知道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是天剑宗里的正宗还是旁支,于是忍不住问:“你大师兄……是戚南行?” 作为天剑宗宗主之子,又是正宗首徒,戚南行的名号极为响亮。 据说他十岁入道,二十岁突破元婴七重,又三年参透雷系术法的般若密卷,天纵奇才修为极高,俨然是仙门年轻这一代修者中的翘楚。 哪怕是在幽冥魔域素来爱八卦的四护法口中,提起旁人无不是嘲讽和挑剔,提到天剑宗首徒戚南行,也不得不夸赞一句,“此子天人之姿,不可小觑”。 赫连雪想到聒噪男他们都叫那个小白脸“大师兄”。 他该不会就是戚南行……吧? 柴良露出一脸“你猜对了”的骄傲表情,得意洋洋道:“你呢,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赫连雪努力按捺住心中惊讶,眨了眨眼,抿唇道:“我叫司徒雨。” 她正想再打探一下口风,出去忙的那些人回来了。 “二师兄,你跟妖怪聊什么呢?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什么妖怪,没听见人家叫司徒雨,说话客气点。” “早知道就应该把师父的乾坤镜带上,若她真是妖怪,一照就能现出原形。” 小白脸……不对,应该是戚南行。清俊又明朗的少年走到厢房门口,朝里面打量一眼,见没什么异常,目光落到赫连雪脸上:“司徒姑娘,有劳你,今晚还要做饵。” 赫连雪一想到他竟然是元婴七重,修为比她高出一座山都不止,也不敢再朝他发火了,干巴巴道:“那要是这妖怪今晚还不出现,怎么办?” “我们还要赶路,只能在这里再停留一日。”戚南行道,“若这妖怪一直不出现,明日过后,我们会留下两人保护镇上百姓,你跟我们走。” “去哪?” “送你回合欢宗。只要玄素真人证实你的身份,我就放了你。” “……” 赫连雪一脸无语地看着戚南行。 果然很行。 她没好气地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暗暗琢磨着,要不跟着他们也行。 还能找机会探探那个若雪身上的玉佩是怎么回事。 大不了路上再想办法脱身。 然而可惜的是,她没等到这个机会。 晚上,妖怪来了。 赫连雪一身穷书生打扮,在镇子西边郊外的小路上没走多久,忽然一阵阴风扑面。随着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黑暗朦胧的雾气里慢慢走出来一个蹒跚的身影。 臂弯里挎着竹篮,手里拄着一根树枝做的拐杖,走起路来佝偻着腰背,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四下是漆黑荒凉的野外,一丝星光也无,咔哒咔哒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敲击在黄土路面上,那个颤巍巍的老弱身影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看起来阴森又诡异。 若是平常人见到这一幕,不厥过去也吓一个激灵。 赫连雪却丝毫不害怕,她可是幽冥魔域出来的,才不会怕这种小妖怪。 不过奇怪的是,就像那柴良所说,本以为掳走那些书生的妖怪八成是个妖艳的狐狸精,掳走男子去吸食.精魄。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苍老不堪的“老婆婆”? 赫连雪看不透那妖怪的真身究竟是什么,猜测这八成是她的伪装,于是继续向前走着。 随着越来越近,空气里渐渐浮起一股怪异的冷香,带着迷魂的气息。 估计那些被害的书生就是闻了这种迷魂香才被掳走,可惜这香气对赫连雪不管用。 她停下步子,看到那老婆婆已经走到跟前,抬起一张皱纹纵横的苍老面庞,沙哑着嗓音,带着些讨好道:“这位小郎君,老妪我迷路了,能不能请你行行好,帮我看看路?” “行呀。”赫连雪轻轻勾唇,陪着她演戏,“老婆婆,你家住哪里?” “我记得在西边,过了桥就到了。”混浊的黄眼珠里露出一丝喜色,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衣袖一角,领着她拐上岔道旁的小路。 “小郎君也在镇上的官学读书吗?看起来年纪不大,和我们阿昌一样俊俏。” “我们阿昌最懂事了,和小郎君你一样,有一副好心肠。谁家遇到难事,他都乐意帮忙。” “他也从不杀生,从不欺负弱小,连一只蚂蚁爬到他书上,都要拿到外面去放了。” “阿昌他从小就聪明,读书十分灵光,去年秋闱考上举人,十里八乡都夸他有出息,以后是要当状元的。” “开春以后要进京赶考,我给他纳了一双新鞋,他没舍得穿,还穿着掉底的旧鞋去山里采药,被蒺藜扎出好几个血窟窿。” “他怕我担心,没告诉我,大冷的天,那血窟窿都冻烂了……后来用烧红的烙铁烤了好几回,才把那只脚保住。” “小郎君的鞋好,一看就很暖和,走路可慢着点,千万别扎了脚。” “脚上有伤,就不好走路了……从这里到京城那么远,也不知道阿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郎君,你有没有见过我们阿昌?” 赫连雪不知道她在絮絮叨叨地嘟囔些什么,敷衍道:“没见过。” 皱纹纵横的苍老面庞明显有些失望,老婆婆低低地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捏紧她的衣角:“那、那我们回去看看吧,说不定阿昌他已经回来了……” 赫连雪不紧不慢地跟她走着,懒得去听她在嘀嘀咕咕地唠叨些什么。 也不知道这妖怪的老巢到底在哪里,怎么这么远? 戚南行他们要找到那些莫名失踪的书生下落,必须找到这妖怪的老巢。不然让她半路逃掉,再抓可就难了。 担心这妖怪发觉他们身上的仙气,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能靠赫连雪身上的追踪粉,远远地缀在后面。 一路走得云里雾里的,四周越来越黑,哪怕赫连雪眼神好,能夜间视物,也看不清周围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已经进了这妖怪的迷魂阵。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座石板桥,过了桥,霭沉沉的迷雾中渐渐显露出一间残破矮小的茅草屋,黑漆漆的门洞和两边的窗洞大开着,连个遮挡都没有。 看起来好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随时准备张开阴森巨口吞人的怪兽。 “到了,多亏小郎君送我回来。”老婆婆捏着赫连雪的袖子不放,一脸讨好道,“一路劳顿,小郎君进来喝口水吧。” 赫连雪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于是点了点头,跟着她走进茅草屋。 第005章 茅草屋只有一间,凹凸不平的墙是黄土培的,屋顶上的茅草残破不堪,已经塌了大半。靠角落摆着一张三条腿的木床,还有一条腿是用石块垫起来的,床上铺着稻草,稻草上只有一条单薄老旧、缀满补丁的薄被。 “小郎君,坐坐吧。”老婆婆搬来一只小板凳,殷勤地用袖子擦了又擦,请赫连雪坐下。 面前的桌子是用石块垒起来的,老婆婆又端来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盘子,里面盛着几个红红绿绿的果子。 “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对不住小郎君,你吃个果子吧。”老婆婆满是拘谨地搓着手,有些难为情道,“你吃红的,红的好吃。” 赫连雪扫了眼粗瓷盘子,也不知道那些果子是哪来的,她当然不会吃妖怪的东西。 这茅草屋应该就是妖怪的老巢,戚南行他们也差不多该找过来了,她的任务完成了。 赫连雪懒得再跟她演戏,站起身理理袖子:“我不吃,先走了。” “你别呀。”老婆婆见她要走,急得冒出眼泪,连忙拦住她,“小郎君,你吃个果子再走,红的很甜的,阿昌最爱吃了。” “不用了。”赫连雪一把将她推开,就要出门。 那妖怪似乎也伪装不下去了,原本苍老孱弱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张口露出森白的獠牙,恼羞成怒道:“让你吃,你怎么不吃!” 眼看那妖怪就要扑过来,赫连雪正要躲,那妖怪狰狞的嘴脸忽然又变成先前那个苍老孱弱的老婆婆,含着眼泪满是焦急地催促:“小郎君,你快跑呀,快……” 赫连雪当然想跑,可是还不等她跑出门,那妖怪重又变成尖嘴獠牙的模样,一下伸出苍老干枯的手抓住她,那掌心干硬的老茧,磨得她手臂生疼。 身上缠着伏仙网,赫连雪使不出法力,只能抬脚去踢那妖怪,奋力想把手挣脱出来。无奈那妖怪抓得死紧,血盆大口朝她扑过去,眼看就要咬断她的脖颈。 仙尊为何独酌 第6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金色光芒疾袭而来,一下穿透那妖怪的胸膛,带着它向后飞摔出去,一下将整个茅草屋都撞塌了。 赫连雪的手臂被那妖怪抓得生疼。 好在戚南行他们及时赶来,一群人围攻上去,很快便将那妖怪团团包围起来。 只听一声凄厉又猖狂的嘶吼,尘土飞扬的废墟中,那只妖怪又爬起来,身形迎风渐长,越长越大,最后竟然膨胀得如同一座小山般庞大。 它喷着粗鼻刨着尖爪,抖擞着长满灰黑色刚毛的身体,巨大的头颅上睁开一双惨绿如灯笼般通明的眼睛,衬着那一嘴森白锋利的尖牙,竟然是一头可怕的狼妖。 众人神情一凛,连忙打起精神对付,纷纷运着飞剑去斩那狼妖,漫天剑光纵横交错,接连不断地劈到狼妖坚硬的刚毛上,激起万千刺眼的火花。 戚南行一剑斩断狼妖的一只前爪,那畜生吃痛发起怒来,使劲甩起浑身刚毛。万千刚毛飞出去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利针,有仙门弟子被那刚毛刺中,登时惨叫着脸色青黑一片,显然剧毒无比。 赫连雪飞快地跑着躲避那些剧毒的刚毛,可那狼妖却像是恨上了她,一爪子朝她狠狠抓过去,还好她躲得快,险险擦着她的头皮过去了。 只听一阵摧天裂地的狼嚎声,四下忽然刮起猛烈的腥风,逼得人睁不开眼。 赫连雪感觉头晕目眩,眼睛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那狼妖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连她都中了招。 “这风有毒!快闭气!”柴良在黑暗里大声喊着,一边不停地运着仙剑去刺那狼妖的眼睛。 狼妖吃痛越发狂怒,巨大的脚爪刨起漫天尘灰飞扬,伴随着浓稠的黑雾,直呛得人快要窒息了。 赫连雪看不到前路,晕头转向间竟然朝那狼妖的方向奔去。 眼看她就要葬身于狼妖口中,戚南行一个起落飞身过去,单手将她拦腰抱起,急速掠到狼妖背后。 待将赫连雪放下地,戚南行抬手一挥,解开她身上的伏仙网,兜头朝那狼妖掷去。 似乎感觉到危险降临,狼妖猛地扑跃挣扎,愣生生在网收口之前冲了出去。剩下一条后腿没得逃脱,被那越收越紧的伏仙网绞成一堆碎肉,伴着腥臭的血滴漫天洒落。 “快追!”戚南行一声令下,带人去追那残缺一条腿依旧飞快逃窜的狼妖。 留下赫连雪一个人站在原地,眼前渐渐恢复清明。 身上没了伏仙网,感觉连呼吸都舒畅起来,她腾身飞到半空,远远看到丛林深处剑光霹雳如电,追击着发狂的狼妖四处奔逃,搅动得整个大地都随之震颤起来。 赫连雪漫不经心地看着,要不是还想打探那枚玉佩,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随手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柄普通长剑,她冲向那一片混乱之中,跟在里面瞎掺和。 当着这些仙门中人的面,她不能使用魔族的心法和招术,以免被识破身份,只能用长剑胡乱砍着,做做样子。 她自小就不爱用剑,哪怕阿娘一直想将魔剑紫渊传给她,可她总是偷懒,一直不肯好好练剑。 比起剑道,她更喜欢咒术,戴在她右手腕上那一串火云天魔链就是她最顺手的武器。 万般变化随心所欲,生杀予夺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若雪小心!!” 突然一声疾呼打断赫连雪的思绪,她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若雪似乎被那尖嘴獠牙的狼妖吓蒙了,竟然在狼爪下软了腿,眼看就要躲避不及。 她可不能死,玉佩的事还没打探清楚呢。 赫连雪连忙冲过去,手上的剑没用,可她又不能用咒术,只好闭着眼抬臂一挥,替若雪挡下那一记狼爪。 脖颈上戴的须弥坠子爆出火红的光,将赫连雪整个笼罩在其中,护得她毫发无伤。 可那狼妖却仿佛被烈焰灼烫到一般,凄厉嚎叫着抬爪避开,随即便被戚南行一剑刺中眉心,剑飞过去,戳了个对穿。 泼天腥臭的血雨中,浓稠的黑雾渐渐褪去,狼妖那一双惨绿的眼睛渐渐失去光芒,终于轰隆一声倒塌在地。那庞大的狼躯越缩越小,最后又变成先前那个苍老孱弱的老婆婆。 她浑身血痕累累地趴在地上,眉心一个血肉外翻的大窟窿,眼底落下两行血泪,气若游丝地哑声哭着:“阿昌去哪儿了……你有没有见过我们阿昌?” 看到戚南行用伏仙网将那妖怪捆起来,柴良问他:“师兄,这妖怪怎么回事?不是狼妖吗,怎么又变成人形了?” 清俊的少年默默摇头,似乎也有些不解,他走到妖怪面前,问:“何三郎他们在哪里?把他们交出来。” 柴良也跟着呵斥:“快点,老妖怪!你是不是把他们全都吃了?尸体呢?剩下的骨头总该有吧?!” 然而不管周围的人怎样恐吓逼问,那妖怪却始终不应答,只有鲜红的血泪流个不停,一直重复絮念着……你有没有见过我们阿昌? “阿昌是谁?”若雪跟在赫连雪旁边,小声问着。 自从她被赫连雪救下以后,已经说了好几声谢谢,小尾巴似的跟着赫连雪,眼神里满是倾慕与信任。 众人似乎也有这个疑问,纷纷看向赫连雪。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赫连雪背着手,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 眼看问不出结果,戚南行将那妖怪收到束妖瓶中,然后带着众人回去搜查妖怪的老巢。 不一会儿便从那倒塌的茅草屋地底下挖出三十二具森森的白骨。 众人一看这阵势,全都沉默了。 何三郎那些失踪的书生,应该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天晚上的浮来镇,陷入一片痛声哀哭之中。 三十二具尸骨摆在那里,尤其有九具尸骨还很新,血淋淋的骨节上甚至还挂着没啃完的肉渣。 那些失踪书生的家人哭得异常惨烈。 原本听说镇上来了有能耐的仙君,可以帮他们将失踪的家人找回来。他们明知凶多吉少,却还是忍不住期盼能抓住妖怪,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如今妖怪当真被抓住,可是他们的亲人再也回不来了。 听着何府上的痛哭声,何家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 柴良看着守在妖怪旁边打坐的戚南行,不解地问:“师兄,你还留着这畜生做什么?外面的百姓正在架火台,都要烧了它解恨。赶紧把它了结了吧,省得再生事端。” 戚南行手中结着往生印,隔着一豆朦胧的烛火,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妖怪身上重合着两种不同颜色的神魂。 一种凶恶乌黑,一种哀愁如水。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看着角落里那个血泪纵横的老婆婆,默然不语。 “大师兄,怎么了?”几个师弟见他面色不太好看,不禁有些担心。 “它不仅是个妖怪。”戚南行面色凝重,“它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 众人闻言都有些愣,包括赫连雪都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006章 面对众人的疑问,戚南行解释道:“这妖怪的本体是头狼,已经修炼几百年,马上就要开智,修成人身。可是不知道谁抓住它,硬将它的魂魄揪出来,另塞了一个人魂进去,也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个老人。” “狼妖心存不甘,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可它的内丹已经被炼化成这个老人的内丹,狼妖只能附在她身上,不停和她抢夺神智,变成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厢房里静悄悄的,众人都是满脸惊疑,从未听说过这般诡异的事。 “什么人那么丧心病狂,竟然将一个人的魂塞到狼身上?”柴良气愤道,“多大仇?”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他们可以捉妖,却解决不了因果。 “我们要杀了它吗?”若雪拉着戚南行的衣角,有些不忍,“那个老婆婆也是坏人吗?” 戚南行慢慢摇头:“她的神魂是亮的,应该不是恶人。” 若雪眼睛一亮:“那可不可以不杀她?我们只杀狼妖,可以吗?” 戚南行点头:“要想办法,将她的魂魄分离出来,放她去转世投胎。” 不然的话,若是将她和狼妖一起斩杀,她的魂魄就彻底消散了。 他说着,看向赫连雪:“司徒姑娘,在下想请你帮个忙。” “不帮。”赫连雪端着手臂,没好气道,“你们不明不白绑了我,又拿我作饵,现在还想找我帮忙?你看我长得像菩萨吗?” 戚南行走过去,俊美的脸庞神态谦和,拱手道:“先前之事,是在下唐突,多有得罪,这里向姑娘赔礼道歉。” 他低头行礼,又道:“只是这狼妖体内的老人是无辜的,她也是被人所害。要想将老人的魂魄剥离出来,需要进入狼妖体内,将它的内丹单独毁掉。” “要去你自己去,干吗又来找我?”赫连雪臭着脸,她才不上当。 戚南行解释道:“我们师门修炼的心法至阳,与这狼妖相克,无法进入它体内。听说贵宗修的是阴性心法,或许可以一试,所以还请姑娘再襄助一次。” 赫连雪听得有些心虚,摆出一脸的不耐烦:“有什么可襄助的,一起杀了得了。要不是老人将那些书生引诱过去,狼妖怎么可能害那么多人?她一点都不无辜,她是这狼妖的帮凶。”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想,戚南行抿着薄唇,不赞同道:“这老人未必是自愿的,也许是被狼妖逼迫。我观过她的神魂,死后应该上青篇,不该魂飞魄散。” 赫连雪听四护法说过,不论神仙人还是魔妖鬼,死后都要下地狱受审。善者上青篇,恶者列黑簿,以定下一世是什么出身。 她没想到戚南行竟然能看透别人的神魂,一时不免有些心虚,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她是个死后列黑簿的魔族? “可是我不会呀。”她的目光转向别处,避开他的视线,“我又没上过别人的身,不知道怎么办。” “我陪你一起。”清俊的少年眼神明澈而坚定,“你在里面的声音,我都能听见,我告诉你怎么做。” 紫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转了一圈,赫连雪暗自庆幸,还好他们魔族修炼的也是阴性心法,不然就露馅了。 她回身看着他,清咳一声:“你若非想救她,也行,我可以帮忙。但是事成之后,你要给我报酬。” 漆黑的凤眸湛亮透彻,戚南行问:“姑娘想要什么?” 赫连雪随意地扫了眼若雪,露出微笑,俏皮道:“到时侯再说吧。” 于是到了夜半之时,其他人都避开,进气不如出气多的妖怪被镇在一个圆形阵法之中。 戚南行点起一盏油灯,交到赫连雪手上:“小心这盏灯,别让它熄灭了,不然你可能找不到回来的路。” “妖怪变化多端,可能会千方百计迷惑你。”他又叮嘱,“你进去之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要找到妖怪的内丹,毁掉就好。” 赫连雪鼓着腮帮子,这怎么听起来危险重重的? 可是她都已经答应了,此时也不好再反悔。要不是为了玉佩,她也不会管这闲事。 “你可把我看好了。”她盘膝坐在阵法前,左手结印,右手托住那盏油灯,头也不回道,“不然的话……”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下一刻,她闭上眼睛,感觉身上一轻,进入妖怪的灵府。 手里的油灯昏黄如豆,只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方,前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人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 赫连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喂,你在吗?” 仙尊为何独酌 第7节 戚南行:“我在。” 少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低低的,痒痒的,仿佛离她很近的样子。 赫连雪有些不适应地挠了挠耳朵,握着油灯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许久之后,黑暗里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熟悉的声响。 赫连雪停下脚步。 戚南行在她耳边问:“怎么不走了?” 赫连雪小声道:“那个老人出现了。” 就像在浮来镇郊外的小路上初次见她一样,那个老婆婆手上拄着树枝做的拐杖,身形佝偻,脚步蹒跚,苍老的面庞皱纹纵横,慢慢朝她这边走过来。 “小心,她未必是老人,也可能是妖怪变的。”戚南行提醒。 赫连雪问:“我跟你说话,她能听到吗?” 戚南行:“听不到。” 那就好。 赫连雪走到老婆婆跟前,看着她又伸出苍老干枯的手,小心翼翼地捏住赫连雪的一点衣角,仰起脸讨好道:“小郎君,你没受伤吧?是老妪对不住你,不该麻烦你带路……” 不管她是真的老人还是妖怪假扮的,赫连雪都懒得搭理,直接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绕过她,继续向前走。 她只要找到妖怪的内丹,捏碎了就好。 只是妖怪的内丹藏在哪儿呢? 她问戚南行。 “妖怪的内丹会发荧光,你看周围有没有发亮的东西。”戚南行的语气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急不躁。 赫连雪却没有他那份淡定,这里面黑漆漆的,连她都看不清四周景象,除了手上的油灯,哪还有一丝光亮? 她按捺住心中的急躁,仔细在黑暗中分辨方向。 脚下是一条干硬的黄土路,路两旁长满干枯的荒草,感觉很像她在浮来镇郊外跟着妖怪走过的那条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条路走到尽头,应该有一座石板桥,过了桥是一座茅草屋。 妖怪的内丹,会不会藏在茅草屋中? 毕竟那里是它的老巢。 赫连雪加快步伐,急匆匆向前走去。 这条黄土路年久失修,走起来坑坑洼洼的,连她都走不快,可那颤巍巍的老婆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追上来了。 果然是个妖怪,赫连雪心中冷笑。 “小郎君,你去哪儿呀,慢点走。” “这路不平,走起来容易崴脚,你小心些。” “小郎君,天都这么黑了,你还不回家吗?你爹娘该担心了。” …… 妖怪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时不时便伸出手,想要抓住赫连雪的衣袖。 赫连雪不搭理她,继续快步向前走着,直到看见前方朦胧的雾气中出现了那座石桥,以及石桥那边的茅草屋。 “这里面跟那妖怪的迷魂阵一模一样,我看到那个茅草屋了。”她对戚南行说。 戚南行嗯了声,回了两个字:“小心。” 似乎发觉赫连雪想去她的老巢,那老婆婆有些急了,连忙阻拦道:“小郎君,你快停下!过了石桥就没有回头路了!” “小郎君,你快些回去吧!我们阿昌不在家,家里没有人!” “小郎君,前面有危险,去不得呀!” 苍老又沙哑的哀哭声在黑暗里绝望地哀嚎着,那妖怪似乎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凄厉地嘶喊着:“不要啊!” “不要啊!” “不要啊!” …… 赫连雪不理她,偏要走过桥,一路冲进那间茅草屋,四处翻找。 三条腿木床上的薄被被扔到地上,铺的稻草也被掀起来,石块垒的桌子踢翻了,盘子里盛的红红绿绿的果子滚了一地,小板凳也被踢飞出去……所有的犄角旮旯全都翻遍了,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并没有什么能发光的东西。 戚南行在耳边问:“找到了吗?” 赫连雪气咻咻:“没有。” 说话间,那老婆婆也进来了,看到满屋狼藉,皱纹纵横的老脸上眼泪婆娑,惨声哀求道:“求求你,别找了,家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赫连雪烦不胜烦,一脚把她踢翻在地,凶巴巴地问:“快说!内丹藏在哪里?” “没有呀,真的没有……” 老婆婆颤巍巍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苍老的白发乱糟糟地垂在她脸上,枯黄混浊的眼珠里满是惊恐和惧怕,看上去凄惨又可怜。 赫连雪撇着嘴角,干脆拎起一只小板凳,坐在她面前。 然后抬起一根素白纤细的食指,点住她的眉心,施展读心术。 不是不告诉她内丹在哪里吗? 那她就自己看好了。 第007章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赫连雪的神识探入那老婆婆的记忆中,一路长驱直入,毫无阻碍。 不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簇簇火把通明地燃烧着,一个苍老的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哭成泪人。 “宁家阿婆,节哀吧,令郎和媳妇都被那灰狼给吞了……我们去的时侯,只剩最后一点骨渣……要不是看到令郎的衣服,我们也认不出来……” “阿婆,爹爹和娘怎么还不回家?爹爹答应给我带肉肉吃,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饿了呜呜……” “阿昌乖,阿婆给你煮果子吃,吃了果子就不饿了。我们阿昌最听话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每天站在门口等爹娘回家,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然后用脏兮兮的小手抹干净眼泪,抱着木柴回茅草屋,帮阿婆烧火做饭,煮那一锅红红绿绿的果子。 这种果子叫黄粱果,味道酸涩无比,吃了会令人产生幻觉,哪怕烂在山上也没人吃。宁家祖孙俩穷困潦倒,没有吃食果腹,只能去山上捡这种果子当口粮,勉强度日。 从前阿昌最不喜欢吃这种果子,因为真的很酸很难吃。可是自从爹娘不在了以后,他就喜欢了。因为吃了果子,就可以在短暂的幻觉中见到爹娘。 就这样,阿昌一天天长大了,也越来越懂事,不会再让阿婆伤心为难。 他不再提爹娘,也不再说想吃肉。家里穷,吃不上饭,他就跟着阿婆一起上山挖野菜,采蘑菇,捡没人吃的果子煮汤喝。 村里的男孩都去镇上官学读书,他也想去,可是家里没钱,交不起束脩。他就站在书堂外面偷听,天不亮就去门口等着,晚上把书堂打扫干净再披星戴月地回家。 书堂里的夫子怜惜他勤勉好学,免了他的束脩,那大概是他最开心的事了。虽然他买不起纸笔,抄不起书,可是他把那些书本全都记在了心里。夫子说他书道不行,他就折根树枝,每天在地上练字,练得连夫子都不得不佩服,夸他写得好。 十三岁那年考上秀才,又过三年秋天,他揣着阿婆四处磕头借来的两串铜钱,去州城参加乡试,轻轻松松就考中头名,成了塍州的解元。 消息传回村里,阿婆喜得热泪盈眶,皱纹纵横的脸上久违地舒展开笑容。街坊邻居都夸她有福,养了个争气的好孙儿,以后是要当状元的。可是当阿婆开口向他们借钱,凑进京赶考的盘缠时,那些人却又纷纷避之不及。 看到阿婆腆着脸低声下气四处借钱,受尽奚落和冷眼,阿昌悄悄躲起来哭了一场。他发誓一定要在来年春闱上榜,哪怕不是状元,至少也算入了仕途,以后可以让阿婆过上好日子。 盘缠最终只凑了半吊钱,阿昌说足够了。过完年不久,他穿上阿婆新纳的鞋,背上简陋的包袱,去京城赶考。阿婆把他送出好远,一直送到村口桥头,站在那里朝他挥手,等着他的好消息。 可是阿婆等来等去,等得春天都已过去,等得邻村赶考的书生早已归家,等得夏天都快要到了,可是阿昌还没回来。 “这位后生,你也进京赶考了吗?你有没有见过我们阿昌?” “小郎君,你从哪里来?你有没有见过我们阿昌?” “年轻人,下雪了可真冷,你有没有见过我们阿昌?” …… 阿婆等不到阿昌,哭得眼睛都快要瞎了,腿脚也走不利索,只能拄着树枝做的拐杖,逢人就问阿昌的下落。 听说邻村也有进京赶考的举人,阿婆走了三天三夜,去找那举人询问。 听说临镇还有几个举人去过京城,阿婆又一路乞讨着走过去,向他们打听宣仁二十三年科考,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阿昌的年轻人? “他叫宁文昌,长得很俊俏,个头不算高,而且有点瘦。他不爱说话,很容易害羞,但是读书很用功,心肠也很好,你如果见了他,一定会说他是个很不错的小郎君……” “我们没见过呀,没见过你家的小郎君,老人家还是回去吧,说不定你们阿昌已经回家了……” 对呀,也许阿昌已经回家了。 若是看到她不在家,阿昌该着急了。 阿婆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一步一挪,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从春天走到夏天,又从夏天走到秋天……她终于回家了。 可是阿昌依然没回来。 借的那些钱还不上,债主们把茅草屋里仅有的一点家当全都搬空了。 阿婆没得吃,又讨不到食,只好去山里捡没人吃的黄粱果。 可是山路不好走,她在果树下面摔断腿,动不了了。 手边还有几个红红绿绿的果子,她吃了几个绿的,在幻觉中见到了久未归家的阿昌。 剩下一个最红的果子握在手中,没舍得吃。 红的没那么酸,还有那么一点点甜,留着给阿昌吧。 她紧紧握着那个红果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 赫连雪坐在小板凳上,指尖依旧点在老婆婆的眉心,一时间有些无法从那些记忆里抽脱出来。 那片荒凉的山坡上,几株酸果树孤伶伶地立在那里,苍老干枯的老婆婆靠在树干上,闭着眼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她至死都没等到阿昌。 仙尊为何独酌 第8节 原来阿昌是她的孙儿。 “这么久了,你在干什么?”耳边传来戚南行的声音,似乎隐约有些担忧。 赫连雪没理他。 她放下手,从地上捡起一只红彤彤的果子,盯着打量。 “这种果子,吃了就会产生幻觉?”她问趴在地上的老婆婆。 “是呀。”老婆婆点点头,声音沙哑道,“吃了果子,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郎君,不信你试试。” “什么果子?你可千万别吃。”戚南行连忙在赫连雪耳边提醒,“小心这妖怪作恶。”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老婆婆忽然一巴掌打翻了赫连雪放在腿上的油灯,火光熄灭了。 黑暗里响起一连串阴森又凄厉的尖叫声,茅草屋里阴风大作,那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猖狂地大声嘶吼:“既然我活不成,你们谁也别想活!通通留下来给我陪葬吧!” 赫连雪霍然站起身,手心里直冒冷汗。 “戚南行。”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隐隐有些发抖,“油灯熄灭了。” “我猜到了。”少年的声音依旧沉稳,“你别慌,站在那里不要动,我去带你出来。” 赫连雪咬着牙:“你不是说你进不来吗?” “我进去,那妖怪的灵府就会坍塌,顾不上那么多了。”戚南行快速道,“那妖怪已是强弩之末,伤不了你,但你千万不要中了它的迷惑。”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翻滚大作,整个大地都剧烈摇动起来,大概是戚南行进来了,赫连雪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她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站在那里也不敢动。她还没找到妖怪的内丹,这下怎么办? 她刚想问戚南行,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见,一抬头却看到门外不知何时下起雪。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片冰晶洁白,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站在那里,玉冠束发,银灰色袍袖在风中轻动,吹起挂在他腰间的一枚半月形玉佩。 上面团着层卷的流云纹,中间是一条盘尾夔纹的龙。 那一刻,赫连雪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没有吃那个红果子,为什么还会出现幻觉? 可那又好像不是幻觉。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清晰。 仿佛她一伸手,就能触到那个背影的袍角。只要她走过去,就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哪怕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妖怪搞的鬼,却还是忍不住迈开脚步,跨出茅草屋的门槛。 黑暗的夜空中闷雷滚滚,无数闪电像蛇般四处游走炸裂,随着大地的震颤,仿佛整个世间马上就要坍塌不复存在。 白皙的脸庞被闪电照亮,那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里仿佛燃烧起暗紫的火焰,赫连雪越走越快,从走变成跑,飞快向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奔去。 快了快了,马上就能看到了。 她要站在他面前,亲口问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有想我吗? 眼睛忍不住发酸,就在她奋不顾身向那个背影冲去的时候,忽然一道白亮身影闪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飞快离开。 赫连雪心中又气又急,使劲挣扎着,不甘心地回头去看。 她明明就差一点点就能见到他了! “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是假的,别回头!”戚南行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路飞奔,“要么找到妖怪的内丹,要么找到老人的魂魄,你有没有头绪?” 头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他们跑过的地方都已经塌陷了,腾起漫天飞扬的尘灰。 赫连雪这才清醒过来,急忙道:“我没找到内丹,不过山上有几棵酸果树,老人可能在那里!” 两人飞快向山上跑去,一路躲避着崩塌的碎石和滚落的雷电,好几次险处逃生,最后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那几棵黄粱果树。 白发苍苍皱纹纵横的老人真的在那里。 妖怪的内丹也在那里。 就握在老人的手中,红彤彤的发着荧光,像一颗熟透的红果子。 戚南行将老人的魂魄收到魂瓶之中,然后一手捏碎了那枚妖怪的内丹。 随着一声炸雷般惊起的凄厉惨嚎声,整个天地都崩塌了。 第008章 赫连雪从黑暗里挣脱出来,盘坐的身体睁开眼睛,看到戚南行就坐在她对面,嘴角渗出一行鲜血。 阵法之中的妖怪残躯已经烧成一堆灰烬,冲天的火光惊动了院子外面的人。 他们连忙冲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担心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没事。”戚南行站起身走过去,将魂瓶交给若雪,“这是老人的魂魄,超度一下,送她往生吧。” 若雪一脸欣喜地点头,接过魂瓶,又打量他唇角的血丝:“哥哥,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戚南行擦掉唇角的血丝,淡淡道:“无妨。” 若雪点点头,又看向赫连雪:“小姐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赫连雪站起身,在她和戚南行之间打量了一圈,暗生诧异。 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见了人就叫哥哥姐姐,还是跟戚南行有什么关系?她不应该叫他大师兄吗? 她正暗自思索着,就听戚南行跟柴良他们安排道:“天亮之后做场法事,把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骨一起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等一下。”赫连雪拦住他们,问,“那些尸骨里面,有没有个叫宁文昌的?” 柴良疑惑:“宁文昌是谁?” 戚南行却反应很快:“就是老人一直找的那个阿昌?” 赫连雪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或者有没有他的父母?” 戚南行去看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骨,由于年岁久远,骨架都已老旧发黄,也不知还有没有人在惦念他们。 戚南行划破指尖,用鲜血画了一个阴阳阵法,然后在阵眼处点上一盏油灯。 他双手结着问魂印,闭阖眼睛,唤了一声:“宁文昌。” 四下阴风渐起,冷得人头皮发麻,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向后退去。 赫连雪站着未动,悄悄打量着戚南行。 少年的发丝乌黑如墨,被阴风吹得凌乱起来,清俊的脸庞沉静无波,闭阖的眼帘低垂着,隐约透出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一直过了许久,阴冷的风才渐渐散去。 戚南行睁开眼睛,走到其中两具尸骨旁:“这是他的父母。” “宁文昌呢?” “没有他。” 赫连雪耸了耸肩,没有就没有吧,没有也好。 “他们原是浮来镇西边沙.林村的猎户,后来被成精的灰狼吃掉了。”戚南行叮嘱若雪,“超度的时候,送他们和老人一起,他们是一家人。” 若雪点点头,面含悲戚。 天亮之后,做完法事,送走那些枉死的尸骨,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戚南行向赫连雪致谢:“多谢司徒姑娘相助,这里的事都解决了。不知姑娘有何要求,在下尽力满足。” 亏他还记得先前的承诺,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赫连雪懒散地嗯了声,也不知道他和若雪是什么关系,怕冒然提玉佩的事,会引起他的怀疑。 目光落到他腰间的佩剑,她又扬起眉梢:“你的剑不错,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送给我吧。” 众人闻言都皱起眉。 柴良瞪起眼,一脸的不忿:“哪有你这么贪心的,竟然要人家的剑?我师兄这剑可是他的本命剑,认了主的仙剑,你要了也没用啊?” 赫连雪端着手臂耍无赖:“我不管,我就喜欢这把剑。” 漆黑的凤眸眼神微凝,戚南行解下腰间配剑,双手递到赫连雪面前,郑重道:“此剑名霜月,今日赠予姑娘,还望姑娘珍惜,我可以和它解契。” 众人闻言大惊,连忙高呼不可。 “大师兄,解契本命剑可是要损修为的,至少掉两重啊!” “马上就要参加试剑大会了,大师兄你没有剑怎么办?” “师父要是知道你把本命剑送人,只怕会大发雷霆……” “小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我哥哥的剑?”若雪走到赫连雪面前,可怜巴巴道,“我还有很多别的宝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说着,翻开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七音琉璃镜、玛瑙游仙枕、鲛绡照夜灯、避火寒离珠……没有一件不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小丫头竟然这么财大气粗,她这些宝物可比戚南行那把破剑值钱多了。 不过赫连雪并不稀罕她的这些东西,只是问:“他是你哥哥?” “是呀,我哥哥叫戚南行,我叫戚若雪。”戚若雪拿起一只八宝琉璃塔,一脸恳切道,“小姐姐,你喜不喜欢这个?很好玩的,里面有八种乐器,想听哪种听哪种,还可以同时合奏,旋转起来会发光,还有仙女可以跳舞,好看极了!” 赫连雪没想到她竟然是戚南行的妹妹,原来是天剑宗的大小姐,难怪身上有这么多宝物。 她原本就对戚南行的剑没什么兴趣,不过随便找个借口,想要接近戚若雪,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更好。 “是挺有意思,比剑好玩多了。”赫连雪接过那只八宝琉璃塔,扬唇道,“那我就要这个吧。” 众人刚刚还对她怒目而视,似乎觉得她胁恩图报,讨人嫌,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先前索要佩剑恐怕也不过是戏言,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仙尊为何独酌 第9节 戚南行收起配剑,朝赫连雪拱手:“多谢司徒姑娘割爱。” 赫连雪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既然你们也去试剑大会,那就后会有期吧。我先走了,就此别过。” “你……也去试剑大会?”柴良狐疑地打量着她,“你们合欢宗的,也要去比剑?” 赫连雪弯起唇角,笑眯眯道:“你们去比剑,我去看俊俏的小郎君,拐个好看的回去修炼。” 她说的大言不惭,众人却是满脸尴尬,也不好意思再接话了。 赫连雪也不再多说,施施然就要走。 “小姐姐。”戚若雪喊住她,有些犹豫,“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不必了。”赫连雪谢绝,“和我一起,你们恐怕不太方便。” 毕竟她打着合欢宗的名号,天剑宗那些人恐怕不愿与她为伍。她也怕走得太近会露馅,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离开浮来镇,赫连雪一路向东走。 她不会御剑飞行,也不敢把坐骑火鸢召出来,怕被戚南行他们发现。 毕竟火鸢是魔族才有的魔兽,还是小心为上。 终于走出浮来镇,应该够远了,她刚要召出传送阵,陡然一股魔气从天而降。 “殿下!终于找到你了!” 三护法乌苏一个猛子扎到赫连雪面前,单膝跪地就要行礼。 赫连雪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起来,让她收敛身上的魔气。 “怎么了?”乌苏收起魔气,一脸不解,“我找你好几天,你跑哪去了?可急死我了!” “待会再说。”赫连雪怕被发现,连忙召出传送阵,拉着她离开。 落地是在塍州,距离浮来镇百多里。 距离魔域三百多里。 乌苏诧异道:“怎么不回魔域?君上该着急了!” “我才不回去。”赫连雪哼道,“除非她亲自来请我。” “怎么还跟君上置气呢?”乌苏无奈地劝了几句,“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连个踪迹都没有?这要是把你弄丢了,回去君上非割了我的脑袋不可。” 郊外没有人烟,不用怕被偷听,赫连雪便说了她被伏仙网困住的事,简单提了下戚南行他们。 “天剑宗?”乌苏一脸后怕,急忙道,“小祖宗,你可真是胆大!你不要命我还没活够呢,咱们赶紧回去!” 赫连雪不肯走:“我要去试剑大会。” 乌苏皱着眉:“去试剑大会干什么?” “去玩。” “有什么好玩的?” “去看俊俏的小郎君,拐个好看的回家。” “……” 赫连雪没说玉佩的事,怕被阿娘知晓了,当真亲自来把她抓回魔域。 这事只能靠她自己查。 乌苏死活劝说不动,又不敢强行绑她回去,只好放出夜枭回去报信,自己跟着这小祖宗当护卫。 “你这衣服不行,赶紧换一套。” 赫连雪说着,抬手一挥,将乌苏那一身黑色战衣变成一袭简洁雅致的蓝色长裙。 然后又把她自己的装束也换掉,绿色长裙搭配几只银簪便是。 乌苏鼻尖有一颗小巧的黑痣,她习惯性地捏了下鼻尖,拎着长长的裙摆,满身不自在:“非得穿成这样?” 赫连雪嗯哼一声,又摇手变出一只银色铃铛,挂到她的袖子里。 “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合欢宗女修了。”赫连雪满意地打量着她。 “什、什么宗?”乌苏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那个名声不太好的合欢宗。”赫连雪朝她点头。 乌苏:…… 听说今年的试剑大会在青云宗举行,仙门各派都会派年轻弟子前去参加,同台切磋,比拼剑道,是每三年一度的仙界盛会。 几日后,赫连雪和乌苏抵达青云山脚下最繁华的镐京城,只见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周边的客栈旌旗飘展,迎风飞扬,里面都快要住满了。 “两位仙子住店吗?还剩最后两间上房!” “仙子瞧瞧这边,推开窗就能一览无边江景,房间一点都不潮,随时供应热水,价格也很公道!” “煎炒烹炸炖乾坤,青云美酒醉佳人,两位上仙用膳了吗?” …… 满大街上都是四处招徕生意的小二,堆着笑脸迎接那些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仙家众人。 赫连雪没急着住店,一路悠闲地边走边看,最后才在一家门庭开阔的客栈前停下脚步。 她在戚若雪身上留了点香,平常人都闻不到,这不比追踪粉好用? “走吧,就这儿了。” 赫连雪推着乌苏进去,要了两间上房,住三天要九百个灵石。 乌苏付钱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要知道在鬼市上,一百个魔珠才能换一块灵石。住这三天房,快要赶上她在魔域一个月的俸禄了。 不过好在回去可以报销。 魔君拿帝姬没办法,已经同意了她们这趟公费旅游,让她跟着赫连雪,一起去试剑大会见见世面。 第009章 在客栈安顿下来,日头渐到正午,该吃午饭了。 赫连雪在大堂里找了张靠窗的桌子,让小二推荐几样特色菜。 那小二见她和乌苏生的漂亮,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磕磕绊绊半天,总算把几个招牌菜名报出来。 不仅是他,还有别的桌上用膳的仙门中人也时不时打量她们一眼,眼神颇有些惊艳。 虽然赫连雪和乌苏衣着打扮都很寻常,言谈举止也低调,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可偏偏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她们。 赫连雪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刚喝了一口寡淡的茶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姐姐!” 戚若雪三两步跑下楼梯,且惊且喜地看着她:“你也住在这里呀?” 赫连雪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到戚南行和柴良他们从楼上下来了。 柴良走在当先,瞧见赫连雪对面的乌苏,好奇地问:“这位是?” 赫连雪介绍:“我师姐。” 乌苏一脸不情愿地挤出个笑脸,客套道:“幸会,听我师妹提起过几位仙友,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他们正说着,旁边忽然插过来一个身量中等,面容俊朗,身着青色细纹罗衫的少年,笑容满面地拱手道:“戚少侠,柴少侠,原来你们和这两位仙子认识?” “谢少主。”戚南行和他见礼,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 见他没有帮忙引见的意思,那青衫少年只好又朝赫连雪拱手,意态殷勤道:“在下无极宗弟子谢淮,不知二位仙子如何称呼?” 赫连雪只好站起身,回礼道:“小仙不才,司徒雨,这位是我师姐,马苏。” “二位仙子钟灵毓秀,气度光华,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高徒?”谢淮痴迷地盯着她的脸,语气里满是恭维。 “小门小派,不足挂齿。”赫连雪带着些敷衍的微笑,“还望仙君海涵。” 见她不愿说出门派,大概是不愿叫人知道她们是合欢宗女修,戚南行他们便也只作不知,一行人另外找两张桌子坐下。 眼看着赫连雪这一桌已经开始上菜,谢淮也不好再打扰她们,只好拱了拱手,回他自己那边。 只是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满眼的倾慕与垂涎。 不仅是他,整个大堂里用膳的众人,无不悄悄打量着赫连雪和乌苏,目光惊艳居多,但也有很多鄙薄和不屑。 毕竟她们刚才这一番动静,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连自己家门都不敢报,想必是不入流的下三滥门派。像他们这些来参加试剑大会的,无不是仙界数得上的高门大宗,随便哪个说出去都如雷贯耳。自然瞧不上她们这些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 乌苏不喜欢周围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咬牙切齿地小声道:“旁边那几个登徒子,我真想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一个个全都捏爆。” 她可是幽冥魔域杀人不眨眼的三护法,名号传出去能把孤魂野鬼都吓哭,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过? “那你去挖吧,我不拦着。”赫连雪吃着笋丝,津津有味,这家店的手艺还不错。 乌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这里毕竟是仙门地盘,在大堂里用膳的仙门弟子不下五六十人,万一暴露身份,只怕她杀不过来。 赫连雪原本也想易容,可是周围那么多仙家众人,保不齐哪个修为高的就能识破她们的易容术,反倒令人生疑。倒不如这样大大方方的,随便别人怎么看,反而不惹人注目。 果然,周围那些人在初见的惊奇过后,很快便移开视线。随着酒菜陆续上桌,他们的话匣子打开,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有的吹嘘自己新捕获的灵兽,有的打听有没有好的铸剑方子,有的抱怨剑道太难没有精进,有的相约着要提前切磋一场…… 不过听来听去,他们聊的最多的还是青云宗云家到底有多阔绰。 赫连雪漫不经心地听着,用过午膳就上楼回房休息了。 她和乌苏赶了几天路,着实有些累。 等她睡足一觉,再醒来已是深夜。 乌苏在隔壁听到她的动静,过来问她饿不饿,要给她叫东西吃。 赫连雪摆了摆手,快速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把脸也蒙起来:“我要去戚若雪那里找点东西,你给我守门。” 乌苏皱起眉,一脸的不赞同:“小祖宗,你可千万别乱来!戚若雪可是天剑宗的掌上明珠,极为受宠,你要闯出祸来,我怕我兜不住。” 仙尊为何独酌 第10节 “兜不住也得兜。”赫连雪走到门口,朝她眨了眨眼,“靠你了,乌苏姐姐!” 说完她便推开门走了。 夜深人静的客栈里,四下悄无声息,住客们几乎都已经睡了。 赫连雪循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穿过黑漆漆的走廊,走路像猫儿一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攀着楼梯上三楼,找到天字二号房,她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女孩子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熟睡。 赫连雪念着闪身咒,穿门而过,进入房中。 朦胧的黑暗里,赫连雪的眼睛是晶晶亮的暗紫色,能够看清屋内的一切。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盯着床上沉睡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素白纤细的食指,点住她的眉心,施展读心术。 戚若雪不过才刚刚筑基,赫连雪的修为比她高出许多,要探查她的记忆,没有丝毫阻碍。 随着眼前悠悠一晃,赫连雪看到了一片幽蓝的夜空,漫天星子闪亮。 她不由得睁大眼睛,一时间看得有些愣。 在幽冥魔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下雪,魔域的天空总是黑黑的暗紫色,从来看不到星星。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澄澈明净的星空。 “爹爹,要抱抱。”随着一个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跑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头上还扎着两个小揪揪,眉眼间隐约能看出戚若雪的模样。 “来,爹爹抱。”一个高大的男人爽朗地笑着,伸手抱起小女孩,高高举在头顶,然后在她肥嘟嘟的奶膘上亲了几下。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爹爹好坏,爹爹的胡子扎人!” “好好好,爹爹不亲了。”男人将小女孩放到石桌上坐着,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两条粗短的小胖腿垂在桌沿下一晃一晃的,小女孩撒娇道:“今天是雪儿的生辰,爹爹给雪儿准备了什么礼物?” 男人笑着说:“爹爹送给雪儿一块玉佩,保佑我们雪儿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他说着,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半月形玉佩,系到小女孩的裙子上。 那玉佩上团着层卷的流云纹,中间是一条盘尾夔纹的龙。 带窝窝的小胖手把玩着那块玉佩,小女孩撅着嘴,似是不太满意:“只有这一个礼物吗?一点都不好玩。” 一双大手把她抱起来,让她站在石桌上,男人呵呵笑着,给她整理毛绒绒的头发:“雪儿已经六岁了,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要玩具,该好好练剑了。” “爹爹请大师看了星盘,雪儿的道号是霁英,以后我们雪儿就是霁英仙子了。霁英仙子就要好好练剑,努力修炼,等以后长大了锄强扶弱,保护天下。”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鼓起胖嘟嘟的小胸膛,举着双手开心地蹦跳:“雪儿是霁英仙子喽!雪儿是霁英仙子喽!雪儿要好好练剑,以后保护爹爹,还有娘和哥哥!” 画面一转,下雪了。 长大了几岁的小女孩和她父亲在雪地里练剑,另外一个端庄貌美的妇人坐在旁边廊亭里看着。 小女孩练的不好,招式总是用错,没过几招就被父亲把剑挑飞了。 圆圆的包子脸垮下来,小女孩扁着嘴,委屈地哭了,抬脚踢着满地白雪,发脾气道:“什么破剑,一点都不好,我再也不要练剑了!” 旁边亭子里的妇人站起身,责备道:“这么点苦都吃不得,还修什么剑道?你爹亲自教你,你还练成这样,不该好好反省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让你练剑就耍脾气,我看你通不过试炼可怎么办!” “阿娘好凶……呜呜……” 小女孩想哭又不敢哭,捏着两只小手,脸上的金豆子掉得更凶了。 男人连忙走过去,笑容温和地将她抱到怀里哄着,抬手给她抹眼泪:“小雪儿乖,不哭了,是爹爹教的不好,不怪我们霁英小仙子。” “还有这破剑,又丑又笨,怪不得一直练不好。爹爹给小雪儿换把好剑,换把听话的剑,好不好?” 小女孩抽抽嗒嗒地靠在父亲怀里,撅着小嘴点头,委屈巴巴地说好。 廊亭中的妇人看不下去了,瞪了男人一眼:“你就好好惯着她吧!” 说完便气哼哼地甩手走了。 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哭花了的小脸上又露出笑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男人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一把将她抱起来,笑道:“走,爹爹带小雪儿找剑去。” …… 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孩,原来她也叫“小雪儿”。 看着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玉冠束发和银灰的袍角,还有挂在小女孩裙子上那块半月形玉佩。 赫连雪木然地站在那里,像被厚厚的冰雪冻住了一般,心里凉凉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小时候也不喜欢练剑,吃不了练剑的苦,三天两头发脾气。不是嫌弃剑不好,就是怪别人教的不好,总是想方设法偷懒。 若是被阿娘发现了,就会挨一顿数落。数落得她蔫头耷脑的,撅着嘴委屈地哭。 只是她哭了,没有人哄。 没有人敢在阿娘面前护着她,没有人手把手教她练剑,没有人送她玉佩做生辰礼,也没有人去请大师看星盘,为她求道号。 大概是点在戚若雪眉心的手指太过用力,把她按醒了,戚若雪含糊地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然后是惊恐的一声尖叫。 赫连雪也吓了一跳,仓惶间来不及念闪身咒,她连忙冲到窗边,一掌推开窗扇。 就在她飞身跃出去的时候,戚南行已经闪现在房中,几个箭步腾空而起,踏着窗台追了出去。 第010章 夜月如镰,悬挂在天边。 赫连雪脚下踏着粼粼千瓣的屋瓦一路飞奔,在听到两声低低的鹧鸪叫后,快速折向北。 幽暗的夜色是最好的遮掩,她倒悬在一处檐角下,眼看着乌苏引着戚南行一路向北去,这才飞身折回客栈。 一进房门,快速换下夜行衣,赫连雪连忙将自己的头发拨乱,然后将乌苏那条淡蓝长裙变成她的模样,带着“她”出门,急匆匆赶到楼上的天字二号房。 天剑宗那些弟子正将戚若雪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小师妹有没有看清那贼人的长相?是否眼熟?” “他有没有偷东西,你快点点你那些宝贝!” “什么细鬼这么大胆,连我们天剑宗的人都敢招惹?” …… 戚若雪坐在床边,小脸苍白,惊魂未定:“已经点过了,东西没少……我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不知道是谁……” “你的眉心怎么发红?”有人关切地问,“在哪里磕到了吗?” “没有呀……”戚若雪一脸茫然地摇头,又猛地瞪大眼睛,“那个人好像在按我的眉心,力气很大,按得我很疼,我是被疼醒的……” “按你眉心?”众人纷纷诧异,“他按你眉心干什么?” “出什么事了?我们听到有尖叫声?”门外面围着一些被吵醒的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探头打量着,好奇地询问。 柴良作为二师兄,出来维持场面:“对不住,我们小师妹刚才做噩梦,吓着大家了。抱歉抱歉,没什么事,都回去休息吧。” “原来是做噩梦,吓我一跳。” “嗐……没事就好。” “散了散了,困死了……” 赫连雪打着哈欠跟在其他人后面,也没再多言,拉着“乌苏”转身走了。 回到房中,一直等到后半夜,乌苏才回来。 右臂带伤,渗出血迹。 赫连雪连忙过去扶她:“受伤了?” “没事,一点皮外伤。”乌苏摆了摆手,走到桌边,拎起茶壶仰头就喝,一气儿灌下一壶凉茶,这才顺过气来,“你不知道,戚南行那小子有多难缠,一直追着我不放,差点没跑死姑奶奶!” 赫连雪有些不可置信:“是他打伤的你?” 乌苏可是个炼虚期大能,是魔域四大护法中修为最高的人,戚南行不过是元婴七重,竟然能打伤她? “不过是一时疏忽,擦破点外皮。”乌苏昂着下巴冷哼,“我把他打得更狠,估计伤了他的肺腑,那小子明天能不能爬起来还不一定呢!” 赫连雪担心道:“你没用魔功吧?” “我又不傻。”乌苏捏了捏鼻尖,双手叉腰,又叮嘱道,“你这几天老实一点,可别再惹事了,仙门中人不好对付。” 赫连雪点点头。 夜色已深,乌苏到隔壁客房去休息,赫连雪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这一夜担心忙碌,还没来得及去想她在戚若雪那里看到的那些记忆。 此时夜深人静,四下悄无声息,那种令人发酸的莫名情绪便如潮水一般不知不觉地漫上来,渐渐将她淹没了。 戚若雪不愧是天剑宗的掌上明珠,当真受宠。 哪怕是金尊玉贵的魔族帝姬,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不由得暗生羡慕。 原来有父亲是这样的。 戚若雪的父亲,当真不错。 赫连雪在黑暗里闭上眼睛,不愿去想戚若雪的父亲为什么会有那块半月形玉佩,也不愿去想那个男人的背影为什么和她记忆里父亲的影子那么相似,甚至连袍角的花纹都如出一辙。 “阿娘……”她在黑暗里无声地张了张口,忽然间有些想回家了。 月色清幽,宿夜静谧,整个客栈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天字一号房还幽幽地亮着昏黄的光。 戚南行正在运功疗伤,微微敞开的衣襟下面露出少年人薄瘦的胸膛,左边一片暗沉的淤紫,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 “师兄,那人出手如此毒辣,到底是什么来头?”柴良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会不会是云无疚暗算你?他想赢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保不齐会出什么阴招。你看你现在伤成这样,试剑大会还怎么跟他对阵?” 戚南行面色发白,嘴角紧抿着,神情有些倔强:“不是他,是个女修,至少已臻炼虚。” “女修?炼虚?”柴良惊得合不拢嘴,“哪个女修这么厉害?” 戚南行默了会儿,不答反问:“若雪说,她醒来的时候,发觉那人在按她的眉心?” 柴良没好气道:“把小师妹的眉心都按出个紫印来,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 仙尊为何独酌 第11节 狭长的黑眸一时间沉如墨色,戚南行问:“刚才那一番动静,过来探看的都有谁?” “风清门林师姐,苍海阁顾玉山,合欢宗那个司徒雨,还有无极宗谢淮……”柴良皱着眉,仔细回忆着,“还有谁来着……” 戚南行抬起眼帘:“司徒雨那个师姐来了吗?” 柴良想了想,点头:“来了。” “你怀疑是司徒雨她们?”柴良意外地摇头,“合欢宗那些女修能炼成金丹就很不错了,要是能突破炼虚,那还不把人给榨干了?” 话刚说出口就发觉过于孟浪,哪怕素来轻浮的少年也尴尬地咳了几声做掩饰,转过头去到处乱看。 戚南行没再多说什么,让他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比试。 翌日天还未亮,整个客栈就已灯火通明地忙碌起来。 今天是试剑大会第一天,各门各派都紧张又激动,纷纷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吃了早膳便开始上山。 和以往的试剑大会一样,不论在哪个门派举行,都会下禁忌法术的结界,青云宗也一样。 所有青云宗以外的人无法御剑飞行,要上山就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 试剑大会在辰时开场,必须赶早。 赫连雪不需要赶早,可是被周围的动静吵醒了。 从来她睡觉的时候都没人敢声张,她满是不爽地睁开眼睛,很想把外面那些嘈杂吵闹的人全都丢到江里去喂鱼。 不一会儿,乌苏过来了,叫她赶紧起床,一起去看试剑大会。 赫连雪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戚若雪身上那块玉佩。她昨夜已经探得戚若雪的记忆,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去试剑大会转转吧。 免得让乌苏起疑。 赫连雪满心不情愿地爬起来,和乌苏下楼用早膳,然后跟着那些仙门中人一起去爬山。 青云宗果然阔绰,上山的石阶都是白玉石砌的,清幽幽地发着荧光,上面刻着青云宗的标志山茶花纹,在树影婆娑的山道上蜿蜒攀升,仿佛一条光明的通天大道。 试剑大会的会场摆在半山腰的演武场,众人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正好太阳出来。 一时间日照金山,光芒万丈,巍峨耸立的青云山云缠雾绕,气吞山河,蜿蜒横亘在天地间,颇有气势。 青云宗少主云无疚领着几个师兄弟正在演武场门口迎客,与那些前来参加比试的仙家众人一一寒暄客套着。 赫连雪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见云无疚长得还不错。他穿着一袭金银丝线绣织的长袍,外罩银狐披氅,腰封上绣着精致的山茶花,右手按在镶金嵌玉的剑柄上,白皙俊美,笑容和煦,看起来不像修行之人,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抬头看到戚南行带着天剑宗那一行人赶到,云无疚连忙上前相迎,意态殷勤,礼数周到,十分热络的样子。 赫连雪没上前去凑热闹,拉着乌苏低头走路,跟在人群后面进入演武场。 不愧是青云宗,有钱得很,这演武场建得颇为壮观——四周看台宽大敞亮,旌旗飞扬,将整个场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圆,中间下沉十余丈,梅花状摆着四个大擂台,可以同时进行四场比试。 为了避免引人瞩目,免得不必要的麻烦,赫连雪和乌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悄悄打量四周。 “今天到的还真是齐全,仙道七大宗门都来了。”乌苏搭着赫连雪的肩膀,悄声嘀咕,“快看对面的无极宗,那个山羊胡老头就是他们的大长老关有涯,无影剑法就是他创立的。他来这次试剑大会,只怕无极宗是发了狠,也想跟天剑宗和青云宗争一争。” 赫连雪看了眼,兴趣缺缺:“无极宗掌门都要靠跟合欢宗双修来提升修为,他们的剑法只怕一般,没什么可争的。” “此言差矣,我曾跟关有涯那老头交过手,他的无影剑法厉害非常,绝非……”乌苏话说到一半,忽然磕绊了一下,“不是你等等,无极宗掌门跟合欢宗双修是怎么回事?” “就是双修啊,无极宗掌门跟合欢宗掌门有一腿。” “你怎么知道的?”乌苏满眼震惊。 赫连雪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听四护法说的八卦。” “你四师父的话,还是少听为好。” 乌苏一脸的一言难尽,正想再说说无影剑法的厉害之处,却听一片热闹之声传来。只见青云宗各位仙道魁首已经到场,试剑大会开始了。 第011章 “云家的排场真够可以的,又是仙鹤又是凤鸟,当真气派!” “青云宗的剑道比不上天剑宗,也就只能显摆有钱了。” “你们说,今年到底谁能赢?我觉得无极宗也很有可能……” 赫连雪一边听着周围的人说话,一边看仙门各派分别遣人到看台上方去抽签。 天剑宗派去抽签的人是戚若雪,只见她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随即眉毛一皱,白了脸色。 她该不会是第一个上场的吧? 赫连雪猜测着。 结果还真是。 确切地说,是八个人一起上场,同时进行四场比试。 和戚若雪对阵的是来自沧海阁的一名男弟子,他们的比试场地恰好就在赫连雪这边。 只听一记鸣金之声,比试开始,率先将对方击到台下者为胜。 赫连雪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戚若雪的一举一动。 比起那名沧海阁男弟子大开大合的刚猛剑风,戚若雪的剑势明显要弱一些,但是她的剑法轻盈灵动,灵活多变,一时间打得旗鼓相当,倒是颇有看头。 “天剑宗这位掌上明珠的剑道还不错,应该已经有了剑心。”乌苏一眼不眨地盯着场上,点评道,“虽然她的修为比不上对方,内力也差了一大截,但是她的剑术十分扎实和老道,一看就是从小练起来的。” “你看她已经渐渐熟悉对方的套路,开始虚与委蛇,寻找破绽了。”乌苏指给赫连雪看,“顶多不超过二十个回合,她就能击破对方的空门。” 不远处的擂台上,戚若雪运剑如虹,迅疾又灵巧地变守为攻,越攻越快,逼得那沧海阁男弟子步步后退,堪堪抵挡,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濒死的困兽一般不甘心地拼上了蛮力。 而戚若雪却越发气定神闲,步伐招式如行云流水,那一袭银白纱裙在风中凌波飞舞,英姿飒爽,十分漂亮。 随着她那最后一剑刺中对方空门,逼得那人一路倒退着跌下台去,四周看台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纷纷夸赞天剑宗的宗主之女果然不一般。 戚若雪被四周的欢呼喝彩声包围了,白皙的小脸上泛起微红,又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赫连雪默默看着她,一时间觉得,其实练剑也挺好的。 “乌苏姐姐,你有道号吗?”她轻声问。 乌苏正在盯着另一个擂台上的比试,闻声回头,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赫连雪的目光依旧追随着戚若雪,看着她飞身几个起落到天剑宗那边的看台上,看着戚南行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还有柴良为首的那一群同门喜笑颜开地向她道贺……她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有道号吗?” 她转头看向乌苏:“就是要看星盘,算命格算出来的那种道号。” “没有啊。”乌苏摇头,若不在意道,“只有那些仙门世家才会起这种道号,从小给家里的孩子看星盘算命格,寄予厚望。不过是种祈愿罢了,除了叫起来好听也没什么用处,我们魔族就没有这种穷讲究。” 赫连雪把玩着手链上的小铃铛,没再说话,目光飘向远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第二场比试开始了,场上的对手你来我往,十分焦灼,四周的呼声也越渐高涨,热闹极了。 赫连雪看得心不在焉,正走神间,忽然听到一阵惊呼,抬头只见一柄利剑正朝她这边迅疾飞来。 电光火石间,乌苏抬手就要将那利剑击飞,可是赫连雪怕她暴露出修为,被有心人看到,连忙按住她的手,同时快速侧身躲剑。 然而不等那剑近身,半道却被另一道剑气截住,生生在赫连雪眼前断成两段。 “十分抱歉。”一名身着窄袖束腰战衣的年轻男子,半背着手,风度翩翩地飞上看台,朝赫连雪拱手致意,“在下不才,一时失手,不知有没有伤到仙子?” 他刚刚战胜对手,挑飞了对方的剑,没想到用力过猛,那剑竟然飞向看台,险些伤人。 “我没事。”赫连雪认出他就是青云宗少主云无疚,自然不能跟他起冲突,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仙君客气了,不必多虑。” 云无疚看清她的容貌,眼神颇有些惊艳,殷勤道:“在下青云宗云无疚,敢问仙子芳名?” “小女不才,司徒雨。”赫连雪站起身回礼。 “不知司徒仙子师出何门?云某孤陋寡闻,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阆苑仙葩。” “云少主谬赞了。”赫连雪眨了眨眼,略微向他靠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是合欢宗的。” 云无疚闻言眉梢微扬,似是颇有些意外。 不过他并未因此而看低她,反而愈发客气道:“司徒仙子雅量,云某不胜感念。只是此处偏僻,看不清擂台,不若换去前面雅间吧,那里还有茶果点心伺候,就当是云某的赔礼。” “不必了,云少主不必客气。”赫连雪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行……在下就不打扰了。”众目睽睽之下,云无疚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是离开以后,隔不远又回头看她。 赫连雪觉得有点烦,便跟乌苏耳语,说这试剑大会没意思,看完今天就回魔域吧。 她出来这么多天,早就不生阿娘的气了,而且她想早点回去,跟四护法打听一下天剑宗那位戚宗主的事。 她父亲的玉佩在他身上,总得有个来历,四护法能知道点什么也说不定。 “今晚就回?”乌苏迟疑道,“可我已经交了三天的房费。” “吃了晚饭就走吧。”赫连雪没精打采道,“这里没意思。” 不知道这小祖宗又怎么了,明明来的时候那么迫不及待,这会儿又嫌没意思。 乌苏没办法,纵然心疼房费,也只好答应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她们却没走成。 因为谢淮死了。 那是突兀的一声惨叫,在暗夜里忽然响起,吓得人一个激灵。 有人闻声前去查看,结果发现,谢淮死了。 肤色蜡黄,肢体干缩,像是被人吸走全部精血,皱纹遍布面目狰狞,死状极其凄惨。明明昨天才见过面,谢淮还向赫连雪献过殷勤,没想到转眼竟是如此下场,不免令人心惊。 赫连雪和乌苏原本正打算要走,可在这节骨眼上离开,恐怕会无端令人生疑。两人对视一眼,只好继续留下来。 听说谢淮死了,客栈里的人都围拢过去打探消息,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太可怕了,什么妖物这么大胆,竟敢跑到青云山来杀人?” “客栈里这么多人,偏偏死了谢少主,那妖物八成是来寻仇……” “谢少主为人素来和善,从不惹事生非,谁会跟他这么大仇?” “我怎么听说这谢淮贪花好色,平日里招惹了不少姑娘?会不会是情杀?” “无极宗谢掌门就这一个独苗,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仙尊为何独酌 第12节 一群人正低声议论着,无极宗的大长老关有涯急匆匆赶过来,黑着脸将那些人轰出门外,派遣几名弟子在门外把守。 “关长老这下麻烦大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谢掌门交代,我都替他发愁……” “你们说,昨夜那一声惨叫,该不会是遇上同样的妖物了吧?” “天!这要是同一个妖物做恶,那岂不是我们都有可能遭它的毒手?谁知道下一个要杀谁?” 这话一出,顿时人心惶惶,众人纷纷看向戚南行和戚若雪那边,询问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若雪脸色发白,唇角发颤,大概是被谢淮的死状吓到,躲在戚南行身后,莫敢说话。 “舍妹昨夜惊叫,只是做了噩梦。”戚南行面色不改,一派沉着道,“至于杀害谢少主的妖物是否还会谋害他人,谁也说不准,诸位还需多加防范。” 说完他便领着戚若雪和其他师兄弟离开了。 只是走的时候,看了赫连雪一眼。 那一眼的神情,冷淡中透着些怀疑和审视,彷佛已经洞察了什么一样。 赫连雪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佯作淡定。 待他走后,赫连雪和乌苏也很快便离开了,远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还是别沾惹为好。 翌日再上青云山,一半人在议论试剑大会究竟谁能拔得头筹,另一半人在议论谢淮的死,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所为。 赫连雪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杀死的谢淮,正想凑过去听一下八卦,却被姗姗而来的云无疚拦下了。 第012章 云无疚拦住赫连雪,殷勤行礼:“昨日唐突了司徒仙子,云某过意不去,今日特地准备了视野最好的雅间以作赔礼,二位还请随我来吧。” 他一意做请,赫连雪推辞不过,只好和乌苏一起过去。 相比起昨日坐过的那个角落,云无疚安排的这处雅间果然很不错——宽大的座椅上铺着缎面软垫,矮几上摆着各色精致的茶果点心,从上到下视野毫无阻碍,能把每一处擂台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赫连雪不认识那些在擂台上比试的人,看得兴趣缺缺,再加上云无疚杵在这里,乌苏也不方便给她做讲解。 她便想赶他走:“有劳云少主,你还要参加比试,先去忙吧,不必相陪。” “我的比试还早,没什么可忙的。”云无疚还想再待会儿,殷勤地与她搭话。 赫连雪烦不胜烦,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承着。 “云少主费心了,多谢款待。”乌苏插进去,奉承道,“听闻云少主昨日已经连胜三场,今日再赢过无极宗那边,就可与上一届的胜者决战,一争鳌头,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仙子高看了,云某不敢当。”云无疚一脸谦逊,沉吟道,“只是昨夜谢淮突然被害,也不知道无极宗那边怎么样了,只怕今日未必会出战。” 赫连雪这才看向他:“听说谢少主是被鬼怪妖物所害,不知青云山这边以前是否有妖鬼作乱,云少主可知晓?” 隔着半扇竹帘,旁边忽然有个熟悉的聒噪声音插话道:“对啊,云少主,你们这边山里,平日有没有妖怪出没?” 赫连雪听出那个插话的人是柴良,转头就看到他掀开中间那半扇竹帘,还有戚南行和戚若雪他们天剑宗那些人,都在隔壁雅间。 云无疚微微蹙眉,当即否认:“柴少侠多虑了,青云山此间并没有妖怪,那害人之物八成是从别处而来。” “也不一定就是妖怪吧。”另一名天剑宗弟子猜测道,“过了青云山,再那边就是鬼城酆都,会不会是有恶鬼跑出来作乱?” 云无疚正想说话,擂台那边忽然来报,无极宗已经放弃比试,下一场就是最终决战——由他对战上一届的胜者,戚南行。 隔着半扇竹帘,云无疚和戚南行双双起身,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跃下看台。 只见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同时落到擂台上,行礼过后,比试开始。 一个是青云宗少主,一个是天剑宗首徒,同样是高门大宗的佼佼者,同样是惊才绝艳的翩翩少年,他们两人的最终对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看台上的人全都站起来,围拢到四周,一边高声呼号着,激动又热切。 随着他们拔剑出鞘,纵横的剑光在四个擂台间腾挪飞跃,所有人都在议论,究竟谁能最终胜出。 赫连雪不了解云无疚的剑术有多深,但是他能一路胜出到最后决战,功力肯定不弱。所以她觉得,最后拔得头筹的应该是他。 毕竟戚南行先前被乌苏打伤,身体受了很重的内伤。 果然,百十多个回合之后,戚南行败下阵来,被云无疚密不透风的剑光逼下擂台。 看台最上首,一身富贵的青云宗宗主云怀山捋着银白的长须,在一众宾客们的交声称赞中,满意地开怀大笑。 擂台上的云无疚赢了比试,似乎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在轰鸣的喝彩声中激动不已,连连朝赫连雪的方向看过去。 可惜赫连雪在忙着与乌苏说着什么,并未看他。 “戚兄,承让了。”云无疚跃下擂台,少年意气,眉飞色舞,只是神态间努力按捺着。 戚南行倒是面色平静,并没有输了比试的气恼和颓丧,还剑入鞘,朝他点了下头便回去了。 云无疚紧随其后,进了隔壁赫连雪在的雅间,然而还不等开口,外面忽然跑来一名青云宗弟子,着急忙慌地禀报:“少主,不好了!无极宗谢掌门和合欢宗玄素真人都来了,要为谢少主的死讨个说法。宗主传你赶紧过去!” 脸上神情一顿,云无疚无奈道:“知道了,我就来。” 他朝赫连雪和乌苏拱了拱手,然后便急步匆匆地离去了。 隔壁雅间,柴良正在忿忿不平:“师兄,要不是你受了重伤,云无疚怎么可能赢?看他得意的那样子!” 戚南行道:“好了,此事不必再提。” 柴良悻悻地刮了下鼻子,又道:“不过谢淮来参加试剑大会,结果死在客栈里,无极宗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就猜到谢掌门一定会来找青云宗算账!” 其他几名天剑宗弟子也跟着议论:“谢掌门来是自然,那位玄素真人来干什么,跟她们合欢宗有什么关系?” “傻呀你?没听说无极宗掌门和那合欢宗宗主有一腿?玄素真人说不定就是谢淮的亲娘,要不然她怎么会来?” “我的天,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对了,司徒雨,你们不就是合欢宗的?”柴良一把掀开雅间相隔的半扇竹帘,问赫连雪,“你们师父当真是谢淮的亲……” 他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只见隔壁雅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人呢,去哪了?”柴良挠着头,一脸诧异。 戚南行却是面色一沉,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话说无极宗谢掌门和合欢宗玄素真人突然来袭,云无疚被叫走之后,赫连雪和乌苏也不敢再待下去,连忙下山跑路。 她们自称是合欢宗女修,现在她们的“师父”来了,没想到合欢宗的玄素真人竟然会来这里,一时间颇有些心虚。万一谎言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离开试剑大会演武场,一路急匆匆向山下去。可气这山上设有禁忌法术的结界,不能使用法术也不能用传送阵,只能一步步走下山。 赫连雪一路连跑带跳地跃下台阶,她还从未这么狼狈地逃跑过,感觉颇有些不爽。 早知道就不来了,谁知道竟会这般倒霉。 她正怏怏不乐的时候,不料更倒霉的事发生了——戚南行忽然出现在半山腰,挡住她们的去路。 “二位仙子下山干什么?”戚南行冷淡地看着她们,“玄素真人不是在山顶上,你们不去见师父?” 乌苏顿时戒备起来,抬臂挡在赫连雪身前,随时准备动手。 赫连雪连忙在背后扯住她,看向戚南行:“不瞒你说,我和师姐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师父知道了,恐怕会受责罚。眼下又出了谢少主的事,师父必然心情不佳。我们不敢去师父面前现眼,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山色青郁郁,栖鸟别林间。 杳然幽静的盘山石道上,一身银白衣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细风飒飒,不怒自威。 “是吗?” 漆黑的凤眸盯着赫连雪,他慢慢开口:“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们像是怕被玄素真人戳穿身份,不敢见她?” “戚南行,你别太过分!”赫连雪不耐烦了,“不管我们身份是谁,要不要见玄素真人,都轮不到你管,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她拉着乌苏继续向前走,无视那个挡路的人。 可是不等她们过去,只听铖然一声响,戚南行拔出长剑,横在身侧。 这是要翻脸? 赫连雪冷冷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南行:“意思是你们不能走。” “凭什么?”赫连雪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看押的犯人,你凭什么拦着不让走?” 戚南行握紧长剑,横在她身前:“若雪前夜被惊扰,谢淮昨夜被杀害,作恶之人还没抓到。你们这时突然要走,莫不是心虚,想要逃跑?” 赫连雪拿眼瞪他:“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谢淮可不是我们杀的!” 戚南行十分敏锐:“看来你不否认惊扰若雪的人是你,或者你师姐。” 赫连雪语塞了一瞬,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乌苏已经失去耐性,一把将她推向身后,同时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迎头便向戚南行甩去。 阗黑的眸子蓦地一沉,戚南行连忙抬剑格挡:“果然是你!” 乌苏的软剑甩得银亮如雪、密不透风,一边催促赫连雪:“快走!” “你小心!”事已至此,赫连雪只好叮嘱她,然后快速向山下奔去。 试剑大会结束以后,青云宗还要设宴款待仙门众人,所以此时并没有人下山。大概戚南行还没来得及知会其他人,赫连雪一路下山都没遇到阻拦。 不过担心迟则生变,她没回客栈,直接离开青云山,穿过镐京城,去了接近酆都那边的鬼市。 “鬼市”顾名思义,就是妖魔鬼怪各族暗中交易的地方,只在夜晚开张,尤其热闹。 赫连雪在鬼市四处游荡着,慢慢等。 她在沿途留下记号,等乌苏看到便会来寻她。 作为一名炼虚期大能,乌苏对战戚南行绰绰有余,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心。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在鬼市等来等去,等了大半夜,最后等到的不是乌苏,而是戚南行。 兜头一道金灿灿的光芒闪过,赫连雪感觉身上一紧,好像有万千纤细的蛛丝缠绕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随时准备将她的肉身绞成万千碎块。 这种感觉很熟悉。 天杀的戚南行,又用伏仙网捆住了她! 第013章 身上缠着伏仙网,赫连雪气红了眼,冷冷瞪着戚南行:“我师姐呢?” “她跑了。”戚南行言简意赅。 仙尊为何独酌 第13节 赫连雪不信:“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清俊的少年面色冷淡地看着她:“若雪身上有一缕特殊的香气,我猜是你留下的。循着香气,你能知道她在哪,我也能知道你。” 晶亮的紫眸一瞬间懊恼不已,赫连雪前夜去戚若雪房中查看她的记忆,由于她突然醒来,仓促之下,忘记把留在她身上的香气抹掉了。 百密一疏。 也不知道戚南行是何时发现的那缕香气,难道他早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赫连雪不敢深想下去,梗着脖子问:“你想怎样?” “你用的这种香,是由紫霖兰花粉制成,只有幽冥魔域才有。”戚南行停顿了一下,语气冰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个魔族。” 没想到他连紫霖兰都知道,一个仙门中人竟对魔域生僻的草植如此熟悉,着实有些可怕。 赫连雪鼓着腮帮子,没好气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不杀你,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戚南行定定看着她,“前夜你去若雪房中,按压她的眉心……你会读心术,对吧。”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显然他已经认定,赫连雪会读取别人的记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她的记忆?”他的眼神冷冰冰的,盯在赫连雪身上,像在考量她对戚若雪能构成多少威胁。 夜晚的鬼市诡异又热闹,冷风吹着廊檐下的一串串白皮灯笼忽悠悠打转,来来往往的妖魔鬼怪大摇大摆在街头横行,周遭传来牛头鬼打铁的铿锵声,远处还有搔首弄姿的狐狸精花言巧语勾搭人去双修。 戚南行静静站在路边,少年的身形高瘦而单薄,威压的气势却不容小觑。 赫连雪撇了撇嘴,避开他的视线:“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你的小妹妹很有趣,想多些了解罢了。” 见她不肯说实话,戚南行淡淡道:“我觉得你也挺有趣的,跟我回天剑宗吧。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了解。” 赫连雪心头一动,要是当真跟他去天剑宗,是不是就能见到他和戚若雪的父亲,那位戚宗主? 不知道那位戚宗主和她爹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同样的玉佩?她真的很想搞清楚。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赫连雪愿意跟他去天剑宗,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冷哼一声,问:“不是怀疑我杀了谢淮吗,你怎么不把我交给无极宗?” “不是你。”戚南行道,“你只需把若雪的事交代清楚就好。” 赫连雪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戚南行没说话,抬手勾了勾无形的丝线,让她跟上。 身上缠着伏仙网,小命捏在他手中,赫连雪只能听他的话,快步跟上去。 再次回到客栈,赫连雪还住在原先房中,只是被戚南行下了限制结界,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也不知道乌苏到哪里寻她去了,有没有看到她留下的记号? 戚若雪和柴良他们已经知晓赫连雪是个魔族,因着魔族都是出了名的凶残嗜杀,他们也不敢再靠近她。 赫连雪一个人待着无聊,只能在戚南行来给她送饭的时候,缠着他打听消息。 “你不是要抓我回天剑宗吗,怎么还不走?”她等得快要不耐烦了,“我在这里待够了,我要出去!” “还需再等几日。”戚南行将食盒放到桌上,给出解释。 原来试剑大会结束之后,除了无极宗依旧留在青云山寻找杀害谢淮的凶手,其他仙门各派大都已经辞行。 戚南行一行人前去辞行的时候,受到无极宗掌门和青云宗宗主相托,请他们再留几日,帮忙寻找凶手的下落。 仙门各派同气连枝,总不能让谢淮死的不明不白。不查出那害人的妖鬼究竟是何来路,保不齐下一个受害的就临到自己头上。 赫连雪打开食盒,边吃边问:“你们查几天了,有结果吗?” “还没有。”戚南行神色淡淡,似是有些疲倦,“明天再去后山看看。” 也不知道他们还要查多久,难不成一直让她等着? 她还等不及想快点去天剑宗呢。 放下筷子,赫连雪没好气道:“还是我来吧。” 戚南行微微蹙眉,似是无声地问她,要怎么来? 赫连雪昂着下巴,抬眼看他:“你不是知道我会读心术吗?死人我也能看。” 当然了,必须是才死不久,身上还留着那么一丝半缕的魂魄才行。 戚南行抬眼打量着她,似在斟酌她的用意,半晌,他应允道:“好,现在就去吧。” 是夜月明星稀,草木结霜,冷飕飕的。 谢淮的尸体停放在青云山脚下的祠堂中,无极宗掌门和合欢宗玄素真人都在那里祭奠,外面还有无极宗大长老关有涯亲自把守,生怕再有妖鬼作乱。 戚南行找了个由头,将他们引到旁边静室里说话,赫连雪便伺机进入灵堂,探查谢淮的记忆。 灵堂上一片惨白,幽幽的烛火在冷风中摇曳。被吸干精血的谢淮蜷缩枯萎得像一只皱纹纵横的老参,可怜巴巴地躺在黑色棺材里,着实凄惨。 赫连雪见惯了妖魔鬼怪,并不害怕他的这副摸样,伸出素白纤细的食指,点住尸体的眉心。 谢淮的魂魄果然还有一丝残留,赫连雪看到他站在客栈三楼的护栏前探头探脑,下面厅堂中有不少人在用膳,包括“她自己”和乌苏也在。 瞧着窗扇外面渐渐黑沉的天色,赫连雪想起来——那正是谢淮死的那天晚上,原本她和乌苏打算吃过晚饭就动身离开。 坐在下面厅堂里的“赫连雪”和乌苏只点了几个小菜,两人很快吃完,然后上楼收拾东西。 看到她们上楼梯,站在三楼的谢淮连忙向后避开,躲到柱子后面,似乎是怕被她们发现。 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下面厅堂里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白日里去参加试剑大会,不管上场的还是没上场的,累了一天,用过晚膳都回房休息去了。 谢淮看着四下无人,顺着楼梯下到二楼,悄悄摸到赫连雪的房门外,将角落的窗纸戳开一个小洞,凑过去偷看。他看着看着就笑起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神态颇有些猥琐。 那时候,“赫连雪”和乌苏正在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商议从哪条路离开青云宗地界比较稳妥,所以也没注意到门外竟然有人偷窥。 大概是发觉她们竟然要走,谢淮有些急了,从袖中掏出一支迷香似的东西,悄悄塞进那个窗纸上的小洞里。 房间里面,清幽的白烟悄悄扩散开去,可是背对着房门的“赫连雪”和乌苏根本没发觉。 没想到那个谢淮竟然暗中干出这种下作事,想也知道他点的那支迷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赫连雪正生气,忽然看到房间里的那个“赫连雪”胸前微微一亮,有一道黑气从挂在她颈间的须弥坠子上飞出来,一眨眼就穿墙而过,落到谢淮身后,变成一个高瘦颀长的人——玉粉敷面,眉目俊朗,一头青丝长及脚踝,银灰色刻丝宽袍上绣着落拓的竹枝纹,看起来风流倜傥,温文雅致。 可他动起手来却十分残忍。 一把攥住谢淮的后颈,他把谢淮整个人提溜起来,左手五指扣住他的天灵盖,肆意吸食他的精血。 不过短短一瞬间,原本还算健硕的谢淮已经萎缩蜷曲成一具皱纹纵横的腊皮干尸。 那人走路像飘一样,眨眼便飞上三楼,一脚踹开谢淮的房门,将他的尸体像扔脏物一样,随手丢了进去。 谢淮的眼球干枯昏黄,至死都惊恐地盯着门外,直到那人重新变成一道黑影,转瞬消失无踪…… 赫连雪从谢淮临终的记忆里挣脱出来,看到满灵堂的白幡在凄迷的冷风中飒飒作响,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谢淮竟是被那道黑影变成的人吸干了精血,而那道黑影竟然是从她的须弥坠子里飞出来的?! 抬手捏起挂在胸前的须弥坠子,赫连雪一时间惊讶万分,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灵堂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从侧边窗户飞身离开。 一路飞奔回客栈,赫连雪连跑带跳爬上二楼,冲到自己房门前——看到窗扇最角落,真的有一个小洞,不注意根本看不见。 周身隐隐发凉,她又捏起挂在颈间的须弥坠子,提在眼前仔细打量。 可是那颗泪滴形的坠子,通体莹白,和从前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那是阿娘给她的护体法宝,从小就戴在她身上,为什么会从里面飞出一股黑气? 难道是因为谢淮对她图谋不轨,这坠子感知到她有危险,所以跑出来杀了谢淮,替她解决麻烦? 这样的护体法宝,未免有些太过诡异了……吧? 她正愣神间,戚南行也回来了,推门进来,问她看到了什么? 赫连雪连忙收起坠子,自然不敢说实话,佯作抱怨道:“白忙活了,什么都没看到。那凶手是在谢淮背后偷袭的,谢淮到死都没看到凶手的样子。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我也没辙。”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戚南行思虑一番,似乎是信了她的话。 “看不到就算了,再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跑过来咚咚的脚步声,柴良在外面拍门:“师兄!云无疚他们找到凶手了!” 戚南行拉开门就走了。 赫连雪也想跟出去,可是被限制的结界挡住了。 她不禁有些焦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难道云无疚当真找到了那个黑气变成的人? 该不会牵连到她身上吧? 第014章 赫连雪焦虑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得到消息——云无疚他们抓到的凶手是一头成精的花蛇,吸食了谢淮的精血,已经能够化成人形。蛇妖亲口承认自己盯了谢淮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吞吃了他。 “那蛇为什么要杀谢淮?它跟他有仇吗?”赫连雪十分不解。 那蛇肯定不是凶手,可它为什么要承认呢? “据说是因为谢淮小时候杀了它全家,你没听说过吗,蛇要报仇,十年不晚。”柴良过来给她送饭,大概是忌惮她是个魔族,不敢离她太近,放下食盒便要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叮嘱:“你快吃吧,好不容易这事解决了,一会儿我们就要起程回去。” 赫连雪应了一声,这事只要牵扯不到她身上就好,还是赶紧去天剑宗要紧。 草草吃了几口饭,她便跟着戚南行和柴良他们一起上路。 身上缠着伏仙网,她无法施展法术,只能被戚南行提溜到他的剑上,带她一起御剑飞行。 从青云山到天剑宗,路途遥远,一路星夜兼行,第七日方才抵达。 赫连雪一落地就被关入地牢之中,等候发落。 黑漆漆的地牢阴暗无光,乱石参差,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苔,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角落里滴答的水声,时不时落响。 魔族的眼睛很好,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所以赫连雪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地牢像一座朝向地心的圆状塔楼,沿着石阶次第而下,每一个牢笼中都关押着囚犯—— 有的是声名恶臭的妖怪,有的是作恶多端的鬼物,有的是狰狞可怖凶残嗜血的魔兽,还有一些大概是犯了门规被拘禁的宗门中人。 他们看上去大都奄奄一息、没精打采的,每个牢笼中都下着禁制,他们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自己的时间和生命,直至死亡降临方是解脱。 地牢中的寒气阴冷无比,冻得赫连雪唇齿打颤。 仙尊为何独酌 第14节 不知道戚南行干什么去了?他该不会把她丢到这里就不管了吧? 听着滴滴答答的水声,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赫连雪有些后悔了。万一被困死在这里,逃不出去可怎么办?阿娘和乌苏她们,能知道她在这里吗? 她满心焦躁地走来走去,用力拍打牢门的铁栅栏叫人来,可是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人搭理她。 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还真是令人憋屈。 两手叉腰,赫连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着,忽然想起挂在她颈间的须弥坠子,不知道那个黑气化成的人还在不在里面? 他不是要保护她吗,那他能不能救她出去? “喂,你在吗?”她拎起坠子摇晃几下,想要把那个人叫出来。 “听见没有?快出来!” “本宫命令你,赶紧出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吧!” “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打你哦?我真打了哦!” 赫连雪说着,将坠子摘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比划着朝那坠子砸过去。 不过到底是阿娘给她的坠子,她比划了好几次也没舍得真砸,嘴上又开始威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砸碎了你可不要怪我哦?” 然而不管她怎么比划,怎么威胁,须弥坠子依旧静静躺在地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那个黑影化成的人已经跑了,不在里面了? 赫连雪丢掉大石头,悻悻地拍掉手上灰尘,不甘心道:“你不是要保护我吗?该不会自己跑了吧?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看你怎么跟我阿娘交代!” “我真的要撞了哦!”她说着,咬咬牙,闭着眼朝一旁石壁迎头撞去。 说不定那家伙要等她遇到危险才会现身,毕竟他是要保护她的。 赫连雪卯足劲,大不了撞疼一点,眼看就要撞上石壁的时候,她却感觉额头一凉,然后是撞到什么东西上面有些软的触感。 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盖在她的脑门上,将她和石壁隔开,旁边站着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 一头青丝长及脚踝,宽袍缓带上绣着落拓的竹枝纹,容貌俊雅,气质温润。 真的是那个黑气化成的男人。 赫连雪瞪大眼睛,连忙向后退开几步,满是戒备地问:“你是谁?”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男人放下手,目光看向他刚才遮挡的石壁,上面有一道凸起的锋利石棱。这要是撞上去,只怕脑门要破个大洞。 他看向赫连雪,温声道:“下次不要再这样自己伤害自己了。” 赫连雪看着那道凸起的石棱,不禁也有些后怕,目光却紧盯着那个男人,隐含期待道:“所以你就是要保护我的,对吗?那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牢?” “不能。”男人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希望,“我只能在你有危险时出手,可你现在没有危险。” 赫连雪失望不已,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没说话,俯身捡起躺在地面上的须弥坠子,垂眸打量了许久。 “我有一个朋友。”半晌,他幽幽开口,“我原本是保护他的。现在这坠子在你手里,想必你是他重要的人,我也会保护你。” 他说着,将坠子放到赫连雪手中:“你拿好,不要弄丢了。” 赫连雪看着手心里的那块坠子,莫名就觉得有些哀伤。 “你的那个朋友是谁?是我阿娘吗?” 男人打量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想必是他不愿回答,赫连雪又换了个问题:“那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纤长的眼睫眨了眨,似在回忆久远的往事,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可以叫我楚魈。我不是人,是个死了的山魈。” 赫连雪哦了一声,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杀谢淮?教训他一顿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杀了他?” “他向你房中吹的迷烟是合欢散,是这世上最毒的催.情.药,只有行男女之事才能解。”楚魈唇角微弯,说出的话却冰冷,“我觉得他该死。” 赫连雪没想到那个谢淮竟然如此无耻,正想再问几句,楚魈却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说完他便化作一缕黑气,眨眼间便消失了。 紧接着,牢房外面,冷雾弥漫的石阶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身银白如霜月的少年缓缓拾级而下,是戚南行来了。 “快放我出去!”赫连雪扒在牢门上,气冲冲地朝他瞪眼,“我又不是你的囚犯,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戚南行缓缓走到牢门前,垂眸审视着她:“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查看若雪的记忆?” 赫连雪撇了撇嘴,松开抓着牢门的手:“不是说了吗,我就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她有趣。” 清俊的少年目光冷淡,显然并不相信她:“这些话,你去跟我父亲说吧,看他会不会信你。” 他抬手一挥,打开牢门,又补充一句:“若雪是我父亲的掌上明珠,细致入微,极度宠爱。你最好提前想想说辞,看要怎么跟他解释,一个魔族,竟然对他的女儿有兴趣。” 赫连雪感觉有些不妙,看着那扇打开的牢门,一时间竟然不太敢出去。 “走吧。”戚南行看她一眼,转身走上石阶,向上走去。 赫连雪深吸一口气,快速将须弥坠子戴到颈上,藏进衣服里,心里又多了一点点底气。 好不容易来了,她总要去见一见那位戚宗主。 有须弥坠子在,还有楚魈保护她,至少性命应该无虞。 爬着石阶走出黑漆漆的地牢,外面陡然一亮。 戚南行抛出飞剑,带着赫连雪腾空而起,在如絮的云雾间飞来绕去,转过几座山峰,最后向居中那座最高的峰头飞去。 落地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苍松翠柏掩映在其间,千重台阶次第而上,重重屋宇覆盖在积雪之下,檐铃轻响,仙鹤唳鸣,威严肃穆。 赫连雪跟在戚南行身后,一边爬台阶,一边暗暗想着说辞。 实在不行就把玉佩的事说出来,看看那位戚宗主如何应对。 他总不至于因为一块玉佩就要动手杀人吧?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 一路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正殿门口,一名仙童进去通传,然后请他们进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黑晶石铺就的地面肃穆而沉静,里面陈设雅约而古拙,两只仙鹤濯枝鎏金香炉冒出袅袅的轻烟,一名银灰衣袍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案台前练字,背影清瘦,气势却十足。 “父亲。”戚南行走上前去,恭敬行礼,“南行有事禀报。” 正在那里挥洒笔墨的戚允直笔下未停,苍劲的笔锋一笔一画,慢慢写完一行字,方才幽幽开口:“试剑大会,你输给云无疚,这三年剑道,你是怎么练的?” 戚南行闻言低下头,没有解释他是因为受了很重的内伤才会输,跪地请罪:“是南行修炼不够,进益不佳,还请父亲责罚。” 左手负在身后,戚允直又另起一行写字,头也不回道:“去比武场跪着吧,跪满一个月,让你的师兄弟们都看看,你这个天剑宗首徒是怎么当的。” 少年的背影孤冷而单薄,笔直地跪在那里,俯身叩首道:“南行领罚。” 赫连雪站在后面,默默打量他们父子俩,怎么感觉这位戚宗主好像不太喜欢他儿子似的? 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试,哪怕罚戚南行去练剑抄剑谱或者面壁思过呢,为什么要让他去人前罚跪?他儿子不要面子的吗? 戚南行却依旧神色如常,仿佛早已经习惯了一样,拱手道:“父亲,我还有一事要禀奏。” 第015章 戚允直依旧头也不回,在那里写写画画,戚南行见他不反对,便开口道:“前番去试剑大会,路过塍州浮来镇,有狼妖作乱害人。我们受百姓所托去捉妖,结果误捉一女,自称是合欢宗女修……” “她的行迹十分可疑,甚至潜入若雪房中,用读心术探查若雪的记忆。我觉得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向您禀明实情,便把她带了回来。” 他把与赫连雪有关的事讲了一遍,像是怕遗漏什么,很多细节都讲得很仔细。 可是他父亲依旧冷漠地背对着他,在那里专心练笔墨,令人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在听他儿子说话。 戚南行依旧在那里讲得仔细。 赫连雪看着听着,不禁有些怜悯他了,不知道他的父亲为何会这样对待他? 抬头看向案台前那个银灰色的清瘦背影,赫连雪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戚南行的父亲吗? 明明她在戚若雪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人,是对孩子极度宠爱的一位好父亲。 难道戚南行的父亲和戚若雪的父亲不是同一个人?还是说同一个人,只是他只疼爱女儿,不喜欢儿子? “……后来,合欢宗玄素真人赶到,可是她们却不敢见面,反而逃跑。”戚南行不紧不慢地讲着,“我利用她留下的香气去追踪,最后在鬼市找到她。那香气是幽冥魔域特有的紫霖兰制成,我猜测她应该是个魔族。” 只听“哗啦”一声,正在那里洗笔的戚允直忽然打翻了笔架,他的背影僵在那里,半晌慢慢转过身,蹙眉问:“你说什么?” “我怀疑她是个魔族,恐怕对若雪别有用心。”戚南行指向赫连雪,“我把她带了回来,还请父亲明断。”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戚允直慢慢抬起头,那双和戚南行如出一辙的凤眸狭长而幽深,定定看向赫连雪。 赫连雪也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他的面容,眼窝稍微有些凹陷,眼角略微有些皱纹,但是目光矍亮有神,眉毛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孤诣,嘴唇薄削,下颌窄瘦,身形不算太高,但是气度儒雅,看起来温和又不失威严的样子,很有门派宗主的气势。 手中握着的毛笔吧嗒一下掉到地上,溅起的黑墨弄脏了他的袍角,可是他却丝毫未察觉一般,依旧紧紧盯着赫连雪,一眼不眨地仔细打量着。 看着看着,他的眼角就红了,隐约泛起氤氲的水光。 赫连雪看到他的神情,心跳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她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心绪,莫名就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 她看到戚允直身上穿的那件银灰色衣袍,还有他束发的玉冠,都仿佛她在阿娘的记忆里所看到的那个样子。 除了身量没那么高。 难道是因为他上了年纪,腰塌背弯,体型变矮了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鼻间忍不住发酸发麻,赫连雪眼前渐渐模糊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眼角发红、满目惊讶与悲戚的中年男人,难道她回忆了千万遍的那道背影,难道她做梦都想见一面的那个人,转过身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戚允直张了张口,眼角滑下一行清泪,伸出手向前走过去。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突然不会走路了一样,有些急切又有些畏怯,缓慢又蹒跚地走到赫连雪面前。 发觉她身上捆着伏仙网,他连忙替她解开。 眼角红得像是要滴血,他抬起颤抖的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发顶,却又不敢触碰似的停在那里,颤抖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小心翼翼地轻声道:“你……和你阿娘长得很像。” 赫连雪眨了眨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难受,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和迷茫。她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喉咙梗得难受,她含着眼泪哑声问,“有想过我吗?” 仙尊为何独酌 第15节 原本清瘦矍铄的面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戚允直满是悲戚地闭了闭眼,眼角滑下两道泪痕。 “你是小雪儿。” 他的嘴唇在发抖,他努力想笑一下,可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每天都在想你,做梦都想见到你。” 眼睛被泪水浸泡得酸涩发疼,赫连雪怔怔地看着那个叫出她的名字的人,又转头看向旁边,已经愣得说不出话来的戚南行。 “那他呢?”她问戚允直,“他是我的哥哥吗?” 戚南行跪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解地问:“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漆黑狭长的凤眸中浮起一层压抑不住的痛苦和厌恶,戚允直抬手指向门口,语气低沉压抑:“滚。” 清俊的少年闭上口,漆黑的眸子幽深得仿佛一泓看不到底的古井,他看了赫连雪一眼,然后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无声地走了出去。 戚南行一走,戚允直眼中的戾气就消失了,咸湿的悲伤重又爬满他的脸,他努力朝赫连雪笑着,小心翼翼地问:“你娘……她还好吗?” “我娘挺好的。” 抬手抹干净脸,赫连雪慢慢冷静下来,清透的紫眸审视着对面的人,语气疏冷道:“不过在你问候我娘之前,不应该先给我一个解释吗?有儿有女、幸福美满的戚宗主?” 似乎被她戳中痛处,戚允直眼神颇有些受伤,他讪讪地退后一步,点头道:“对,对……我应该给你解释。” 他慌忙地搬过来一把椅子,将座垫擦了又擦,让赫连雪坐下。 “这事说来话长……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眼角隐隐浮着泪花,戚允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久远的回忆。 “二十四年前,天剑宗的宗主还不是我,而是你的祖父,赤宸仙尊。他在对战妖兽雷鹏时受了重伤,可能命不久矣,希望在临终前能看到我成家立业,便给我安排下婚事,让我娶了我的师妹……一年之后,便有了……他。” “之后几年,你祖父身体始终不见起色,他一直心怀遗憾,未能降服雷鹏。我想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便领着几个师兄弟下山,借游历之名,去捉拿雷鹏。可惜我实力不敌,打不过雷鹏,最后被它一翅膀扇下悬崖,摔晕过去,失去了记忆。” “然后我就遇到你娘,是她救了我,帮我治伤,将我带回魔域。我在魔域生活了三年,与你娘在朝夕相处间互生情愫,然后我们在幽冥之神的见证下,成亲了。” 漆黑的凤眸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回忆起最快乐的往事,戚允直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眼角却滑下一颗泪滴。 “发现你娘有了身孕那天,下着大雪,我和你娘靠坐在丛林里的秋千上,满地盛放着冰晶洁白的幽昙花,好看极了。你娘说她感应到你是个女孩,我便和她一起为你起名字叫‘小雪儿’。因为我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所以你跟着你娘姓,名字就叫赫连雪。” “我原本以为,我能在魔域生活一辈子,一直陪着你们母女俩……可是没想到,你祖父派人找到魔域,要接我回去。听说我早已娶妻,甚至育有一子,你娘很生气,再也不肯见我了,坚持赶我走。” 眼角的皱纹被泪水打湿,戚允直苦涩又无奈道:“我不肯走,想留下陪着你们母女俩,我说我会写休书和离,可是你娘不肯。她太好太善良了,她说,你的妻子和儿子,他们何其无辜?可错的人是我,你们母女俩又何尝不无辜?” “我在魔宫外面苦苦等了许久,直到她生辰那天,她终于肯见我了。我们度过愉快的一天,我还以为她终于肯原谅我了。可是最后,阿青她却给我下了定身术,然后永远离开了我……她把魔域的入口封住,我再也进不去了……” 赫连雪忽然间想起她在阿娘脑海里看到的那段记忆,终于明白了阿娘为什么不喜欢过生辰,原来那就是他们最后的诀别。 戚允直自嘲地笑了一会儿,继续道:“再后来,我就回到天剑宗,也恢复了从前的记忆。面对家中妻儿,我每天都很痛苦,我思念你娘,还有素未谋面的你,日夜煎熬得快要疯了,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直到有一次喝醉,我做了错事,妻子又生下一个女儿。” “我终于有女儿了。” 戚允直掩面悲泣,放声长叹,仿佛魔怔了似的大笑道:“我给她取的乳名叫‘小雪儿’,大名就叫戚若雪。若雪若雪,她就是我的小雪儿,我的女儿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我宠着她爱着她,努力当一个好父亲,不管她有什么需求都要满足,绝不让她受伤和委屈。我的小雪儿配得上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她就应该高高兴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生。” 戚允直看向赫连雪,带着些讨好道:“然后我去找得道的大师,给小雪儿看星盘,按你的生辰八字,道号叫‘霁英’。云出雨霁,流耀含英,保佑我的小雪儿平安康健,无灾无虞。” 他说着,屈膝半蹲下身,谦卑地拉起赫连雪的手,含着泪光轻声问:“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已在无边的悔恨中苦苦煎熬了十六年……小雪儿,看在我这么痛苦的份上,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能不能,叫我一声爹爹?” 眼前一片模糊,赫连雪满心苍凉又茫然,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她的眼泪一串串滑落,目光笔直地看向门口,没有说话。 戚允直似有所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眼圈通红的戚若雪站在门外。 第016章 “爹爹。”戚若雪含着眼泪,在门外跪下,“哥哥是因为被惊扰我的贼人打伤,肺腑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才会输了比试……您可不可以不要再罚他?” 戚允直松开握住赫连雪的手,面色尴尬又难看。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也不看跪着的人,下令道:“来人,将她关入四省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爹爹?” 戚若雪惊讶地瞪大眼睛,泪水扑簌簌滑落,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袍角,似乎还想再求情,却被忽然间变得冷漠无情的父亲封住口,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两名仙侍走上前,很快便将戚若雪带走了。 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戚允直回身看着赫连雪,讪然道:“你……你别生气,我保证不会再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绝对没有下次。” 赫连雪默默看着他,心里有些难过,有些酸楚,有些迷茫,却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背影,年年岁岁都许愿想要见到的父亲,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赫连雪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阿娘从不肯提起她爹,从不告诉她任何消息。 原来是不想让她失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乱糟糟的心情,好歹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她站起身,淡淡道:“你不必如此对待你的儿女,他们也是无辜的。” “事情的经过,戚南行已经告诉你了。我之所以探查戚若雪的记忆,是因为看到她身上戴的那块玉佩,和我在我娘的记忆里看到我父亲的玉佩一模一样,我想知道她的玉佩是怎么来的。” “现在我已经见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够了。”她说着,弯下腰,郑重行了一个拜礼,然后直起身道,“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戚允直顿时就慌了,连忙伸手阻拦:“别、别走!我……我想留你多住几日,可以吗?” “不必了。”赫连雪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我不想打扰你和你的一切,我娘也不会允许我留在这里,我不想让她担心。” “我……其实我已经时日无多。”戚允直拉开他的袖子,露出的小臂上黑色血管像蛛网一般缠络,颜色黑得像墨,似是中毒已深的样子。 “这是中了雷鹏的雷击之毒,无药可解。你祖父也是因为这种毒,苟延残喘了几年,最终还是毒发而死……现在轮到我了。” 他放下袖子,目光殷切地看着赫连雪,恳求道:“你可不可以多留几日,让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给你任何一点点补偿?这样我心里才能好过一点,到死那天,才能安心闭上眼。” 赫连雪满心意外,怎么都没想到,她才刚找到的人,转眼就快要死了? 阿娘知道吗? 看着戚允直在她面前佝偻着背,殷切哀求的样子,哪里还有一门宗主的威风和气势? 心头压抑难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要走的话,只好点点头:“那我再留几日。” 戚允直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转过头去擦眼泪,连连说好。 之后不到半时辰,赫连雪的住处和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 住处在风止断崖,景色秀丽,灵气充沛,山间屋宇都是仿的幽冥魔宫建制,连花园里的草木、假山和鱼池都仿佛一模一样。 看那殿内陈设已有岁月的痕迹,也不知道建了有多久。 若是让世人知道,堂堂仙门首宗的戚宗主竟在天剑宗后山上仿造了一座魔宫,还不知道会怎么惊骇。 “这是你的玉佩,爹爹还给你。”戚允直拿出那块半月形玉佩,珍而重之地交到赫连雪手中。 赫连雪握着那块玉佩,感觉不是滋味,连忙又还给他:“你不是送给戚若雪了,我不能要。” “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玉佩。”戚允直坚持要她收下,“她不过是……算了,不提也罢。” 冰凉的玉佩握在掌心,赫连雪心头涌动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不由得想起她在阿娘记忆里看到的那个背影,还有挂在他腰间的那块半月形玉佩,此时就握在她手中。 她很舍不得,也很想收下,可她还是把玉佩放下了:“不行,我不能收,还是还给她吧。” 见她执意不肯,戚允直叹了口气,也不再提。 “还有这个,你看。”他又提过来一个食盒,从里面端过来一盘剥好的龙鳞果,带着些讨好道,“我在后山种了几棵龙鳞树,每天都催注灵力,用雪水浇灌,可惜这里的气候与幽冥魔域不同,那些树都长得不太好,只结了这几颗果子。你娘最喜欢吃龙鳞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看着他殷切期盼的目光,赫连雪拿起一颗龙鳞果,入口就觉得酸涩,比不上幽冥魔域的龙鳞果好吃。 可她还是忍着把果子吃完了,点点头,说好吃。 “那你就多吃一点。”戚允直欣喜地将果盘放到桌上,又将她随手翻看的几本书卷依次整理好,摆放整齐,然后问她房间里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一些暖炭? 赫连雪摇头:“不用了,我不冷。” “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我带你去后山梅林看看吧。”戚允直没话找话,殷勤道,“那里有连年不化的冰雪,景致与魔域那边有些相似,这几日梅花开得正好,运气好还能看到雪鹿。” 赫连雪看出来了,他是想法设法与她搭话,想与她多些相处,只是太过刻意了,反而令人觉得拘谨。 她摇摇头:“我不想看梅花,也不喜欢雪鹿。” 戚允直哦了一声,连忙道:“没关系,那我带你去……” “你教我练剑吧。”赫连雪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我的剑术一直不好,你可以教我练剑吗?” “练剑?”戚允直微微怔了一下,连忙站起身,“当然可以。” 他喜不自胜地张着手,连忙招呼仆人去库房拿剑。 “算了,你们毛手毛脚的,还是我自己去吧!” 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不过半盏茶功夫又回来了,臂弯里横抱着好几把璀璨夺目的宝剑,献宝似的在赫连雪面前一字排开,让她挑选。 “这一把是我们祖师爷流传下来的青龙剑,已有剑灵,可以幻化剑阵;这一把是铸剑眉大师用上古玄铁打造的冰月剑,分量很轻,但是削铁如泥;这一把是……” 赫连雪看着那些曾经听说过的神兵宝剑,随便哪一把拿出去都是令人觊觎艳羡的存在,此时却轻易地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 原来有父亲宠爱……是这样的吗? 她看了一会儿,拿起那把分量最轻的冰月剑,握起来感觉十分趁手:“我要这把。” 戚允直点头称赞:“这把好,轻盈灵动,剑式精巧,正适合你。” 不过风止断崖地势巍峨,缺少平台,不适合练剑,戚允直便带着赫连雪去了主峰上他自己专用的练武场。 “你先自己演示一下,让我看看你的剑道水平。”他退到场地外面,像鼓励小孩子一样鼓励她,“练的不好也没关系,我先看看你的基础。” 赫连雪从小就不爱练剑,哪里有什么剑道?她提起剑,有些面热地演示了一遍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第一次后悔没有好好练剑。 戚允直看完,发觉她是真的一点剑道都没有,略微错愕之后,又忍不住笑了。 “没关系,爹爹从头开始教你。”他笑意温和地看着赫连雪,隔空取物,拿出一本入门级的剑诀,逐字逐句地解析着,一点点开始教她。 赫连雪跟着他练了几天剑,可惜她从小就没有打好基础,一些练剑的坏习惯层出不穷,不是练错剑招就是记错剑诀。 若是阿娘在这里看着,只怕早已经忍不住要骂她了。 可戚允直却丝毫都不生气,依旧十分有耐心地纠正她,带着她一遍遍重复练习那些枯燥的剑法和招式,鼓励她夸奖她,肯定她的每一点努力和微小的进步。 在她的手中剑又一次被挑飞,而戚允直却一抬手将剑招回来,一边放到她手中一边忙不迭道歉,说他不好,不该那么用力的时候……赫连雪忽然间忍不住想哭。 仙尊为何独酌 第16节 眼前的戚允直,渐渐和她在戚若雪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温和宽容、无比宠爱的父亲重合在一起。 他对自己的女儿,真的很好。 看到赫连雪红了眼圈,表情有些不对,戚允直慌乱起来,关切地问:“怎么了,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看着他手足无措,慌忙又紧张的样子,赫连雪摇摇头,快速抹干净脸,低声问:“雷鹏的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意识到她在关心自己,戚允直眼神亮了几分,然后很快就被水光弥漫住了。 “一个雷鹏雷击之毒,一个百蛊嗜心之毒,都是这世上无药可解的绝症。”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赫连雪的发顶,温声道:“没关系,爹爹能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 赫连雪眼睛酸得难受,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不用陪我了,你去忙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戚允直默默点头,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赫连雪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收起冰月剑,沿着盘山的石道慢慢向下走着,想散散心。 天色灰沉沉的,不知何时下起雪,扑簌簌的雪花像轻盈的鹅毛,无声地盖满整个山野。 一路走了许久,耳边传来一些剑气交接的声响,原来到了天剑宗内门弟子的比武场。 赫连雪一抬眼就看到,戚南行正身背笔直地跪在那里。 第017章 几日不见,原本风姿清俊的少年竟像被霜打过一般,面色苍白,气脉虚弱。也不知是靠着什么心力,依旧板板正正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赫连雪猜测他那么虚弱,可能是因为受的内伤还没好。这几日受罚,恐怕也没人敢给他治伤。 她走过去,使出治疗术,用魔族心法一点点治疗他的内伤。 戚南行抬起眼帘,无声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满眼陌生地打量着。 “他为什么叫你小雪儿?”他的声音,有种久未开口的滞涩,哑声问,“你究竟是谁?” 赫连雪手上未停,继续给他治伤,直到治疗结束之后方才收手,开口道:“我叫赫连雪,是幽冥魔域的帝姬。” “赫连……雪?” 戚南行慢慢重念着她的名字,眉峰渐渐蹙紧,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漆黑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赫连雪并不在意,反正她很快就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们这一对兄妹。 似乎因为她的到来,吸引了诸多目光,比武场那边很多弟子纷纷朝他们这边偷偷打量。 他们不知道赫连雪的身份来历,只知道她忽然得了宗主的青眼,不仅亲自教她练剑,还将素来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戚若雪关了禁闭。 一时间天剑宗内门众说纷纭,大家都在暗地里悄悄猜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没人敢放到明面上讲。 戚南行还在罚跪,赫连雪也不愿多留,她正要走,柴良却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声道:“大师兄,不好了!云无疚带着合欢宗玄素真人还有无极宗的大长老关有涯找上门来,声称我们扣押了合欢宗的女弟子,让我们把人交出去!” 赫连雪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们找来干什么?玄素真人该不会真以为她是合欢宗的女修吧? “他们在哪?”戚南行站起身,慢慢缓解跪麻了的腿脚和膝盖。 “正在前山会客厅等着。”柴良没好气道,“姓云的还说,我们要是不把人交出去,他们就要硬闯了!” 戚南行吩咐道:“你去通禀师父,我去前山会会他们。” 赫连雪犹豫了一下,连忙跟上去。 “你来干什么?”戚南行叫她回去。 赫连雪道:“不是怀疑你们扣押了我吗?不让我露面,你要怎么说服他们?” 再说这事是她惹出来的,若不是她自称合欢宗门人,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她总不能躲起来,让别人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戚南行扫她一眼,也没再多言,快步向前走去。 到了前山会客厅,只见云无疚与合欢宗的玄素真人,还有无极宗的大长老关有涯,或坐或站,在那里等着,似乎都有些不耐烦了。 负责掌管天剑宗外门事务的黄长老正在那里招待茶水,一边笑盈盈介绍着当地这边的人情风物。只是那些客人们都听得心不在焉的,没什么兴趣。 抬头瞧见戚南行来了,黄长老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他进去。 “玄素前辈,关前辈,云少主。”戚南行走过去与他们见礼,不卑不亢地问,“不知诸位所为何事,亲自驾临天剑宗?” 云无疚一眼看到跟在后面走进来的赫连雪,连忙抢上前去,关切地问:“司徒姑娘,你没事吧?” 赫连雪诧异道:“我很好啊,哪有什么事?不知云少主这是何意?” 见她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的确不像受委屈的样子,云无疚似是有些意外,看看她又看向戚南行,拱手道:“听说戚少侠离开青云山客栈的时候,是用伏仙网将司徒姑娘绑走的。云某担心司徒姑娘的安危,所以才会冒然来访。” “只是不知,戚少侠为何要用伏仙网捆住司徒姑娘?”他扬起眉梢,眼神里透着怀疑。 戚南行不答反问:“云少主是如何知晓此事?我们离开贵宗时,似乎并没有外人在场。” “这个嘛……我是在留影石中看到的。”云无疚道,“因为谢淮在客栈里被害,我父亲担心那妖物再来作祟,所以命人在你们下榻的客栈中悄悄设下一块留影石。先前抓到那做祟的花蛇,也是在留影石中找到的线索。” 赫连雪暗暗皱眉,杀了谢淮的是藏在她须弥坠子中的楚魈,好在那时候客栈里还没有留影石,没有被他们发现。难道后来又有只花蛇潜入客栈意图不轨,被误认为杀害谢淮的凶手? 戚南行不知道楚魈才是真凶,似是信了云无疚的话,只好解释道:“不瞒云少主,前番绑住司徒姑娘,是因为怀疑她接近舍妹别有用心,后来发现是误会便将她放了。司徒姑娘如今在天剑宗做客,并不存在扣押一说。” “既然不是扣押,那就好。”玄素真人陆清湄走上前来,每一步都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似笑非笑地打量赫连雪,“你叫司徒雨?是哪一支的?合欢宗门下有十多个分支,本座怎么好像从未见过你?” 她穿着一袭洁白清雅的留仙裙,身姿婀娜,容颜娇媚,哪怕早已不再年轻,却比素净稚嫩的少女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和风韵,看人的目光也颇多审视,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赫连雪走上前,行了一礼:“小女不才,其实并非合欢宗门人,只是行走江湖时假托的身份,还望真人恕罪。” “假托的身份?”云无疚惊讶不已,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陆清湄打量着赫连雪,面色渐渐冷下来,满是不悦道:“你既不是合欢宗门人,那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打着合欢宗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赫连雪感觉到她来意不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若说她哪个门派都不是,陆清湄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不然凭她一个藉藉无名之人,怎么可能在天剑宗“做客”? 可是她的魔族身份不能说,更不能再假托其他门派,否则只怕会招惹出更多的麻烦。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戚允直缓步从容地从外面走进来,一手负在身后,沉声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陆清湄惊讶地瞪大眼睛,云无疚张口结舌,就连一直沉眉肃目的关有涯都抬起眼来,在赫连雪和戚允直之间来回打量。 柴良跟在戚允直身后,一只脚刚跨进会客厅门口,闻言抖动着嘴角,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赫连雪也没想到,戚允直竟然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也罢,正好替她解围了。 直到她对上戚南行的眼睛。 漆黑而幽深,森冷而凛冽,有种猜测终被证实的失望和黯然,还有种隐而不发的震惊和怒意。 不过他很快便移开视线,薄削的唇紧抿着,俊挺的眉峰蹙成一团。 戚允直走上台阶,目光沉沉扫了戚南行一眼:“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罚跪?” 修长的指骨紧攥成拳,戚南行垂下眼帘,沉默地低头行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戚宗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清湄满脸不解和怀疑,冷声质问,“令郎犯了什么错,竟然要罚跪?令嫒不是霁英仙子吗,什么时候改姓司徒了?” 戚允直不紧不慢地走到厅堂正中主位坐下,淡声道:“这是戚某的家事,就不劳烦玄素真人操心了。真人若是有闲,不妨多祭奠一下谢公子。” 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还被戳中自己的痛处,陆清湄不免恼怒起来,正要发作,旁边的关有涯连忙拦住她,上前一步拱手道:“戚宗主有所不知,玄素真人此来正是为了谢淮的事,难免有些心急。” 戚允直却是不急,端起黄长老送上的茶盏,慢慢掠着茶沫,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关有涯是个头脑清楚的,说话也有条理:“杀害谢淮的花蛇八成是妖族派来的,不知他们在图谋什么,我们屡次审问都不得而知。于是便做下圈套,想引诱那花蛇的同伙来救它。前天夜里,果然有人来,只是没想到拿住的是个女子。她不承认是花蛇的同伙,自称是合欢宗门人,来找她师妹。我们正想再审问一下,不料那花蛇却突然挣脱牢笼,卷住那女子逃跑了。” “什么?”赫连雪惊了一跳,连忙问,“你说的那位女子,可是鼻尖上有一颗小黑痣?” “正是。”关有涯又道,“谢淮无故被害,岂能由那花蛇逃走?我们想抓住它,却找不到它的丝毫踪迹,所以便想追踪那女子。她既是合欢宗门人,身上必然有铃铛,只是不知她究竟是合欢宗哪一支,要用哪支母铃才能感应到她。所以我们便赶来天剑宗寻你,想向你问清她的支系。” “只是没想到,司徒姑娘你竟然并非合欢宗门人。”关有涯眉头紧锁,疑问道,“那女子自称马苏,说是你师姐,她说的可是真话?” 赫连雪刚想说“是”,却又想起她刚刚跟玄素真人坦白她并非合欢宗门人,原来他们先前不提乌苏被花蛇卷走的事,是为了试探她? “我的确认识她,且与她交好,只是并非师姐妹。”赫连雪瞎编道,“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与她投缘,她便招揽我投奔合欢宗门下,当她的师妹。我答应她,等试剑大会结束之后就跟她去合欢宗,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这么多意外。” “那你可见过她的铃铛?知不知道她究竟是合欢宗哪一支?”玄素真人陆清湄似信非信地看着她,“本座问过门下内外,都说没有马苏这号人,你确定她没说假话?” “马苏可能不是她的真名,我没见过她的铃铛,大概是藏在袖子里。”赫连雪满心焦急,连忙道,“不过她人很好,我一定要去救她,你们要怎么做?我和你们一起去!” 戚允直不知何时站起身,走到她旁边,按了按她的肩膀:“你别急,这事我来处理。” 他说着,又看向陆清湄和关有涯,沉声道:“二位所说之事,我既已知晓就不会置身事外,稍待我将门派事务处理下,随后就同你们去妖族。” 陆清湄顿时面露喜色,连忙向他行礼道谢。 等她和关有涯、云无疚出去之后,赫连雪再掩饰不住焦急之色,连忙道:“那女子真的是我的人,我必须救她出来,你带我一起去吧!” “她叫乌苏,是魔域的三护法,我知道。”戚允直拍拍她的肩,宽慰道,“这次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妖族危险重重,你不能去,尽管放心在这里等着,爹爹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赫连雪自知修为浅薄,不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送死,只是心中忧虑:“那我还是回魔域吧,让阿娘派人去救乌苏!而且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我阿娘肯定很担心!” 戚允直目光微颤,语气低缓道:“你现在回去,我不好交代,只怕你娘会生气……给我三天时间,我把乌苏带回来。三日后,我送你回魔域。” 赫连雪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第018章 戚允直走后第三天,依旧没回来。 他食言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那些妖族也许特别难对付,所以才回不来。 赫连雪忍不住担忧,要不要回去找阿娘帮忙? 可是想起戚允直临行前的叮嘱,她又犹豫起来,只怕阿娘知道此事,肯定会发火。思虑再三,她决定再等一日。 一日之后,他若还不回来,她马上回魔域。 夜色下落月峰前的练武场一片雪寂,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赫连雪自己在那里练剑。 仙尊为何独酌 第17节 关于她是戚允直女儿的事,已经传得整个宗门上下皆知。 戚允直对她好,所以没人敢惹她,但是也没人愿意搭理她。 大概天剑宗那些人都在替戚南行和戚若雪抱不平吧。毕竟从她来之后,一个被罚跪,一个被关禁闭,着实倒霉。 赫连雪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了,因为没人能说没人可说,有些憋闷。 练了半天剑招,没有丝毫进益,她把剑一扔,不练了,心情烦躁地向山下走去。 一直走到山脚下内门弟子的比武场,偌大的广场冷冰冰空荡荡的,戚南行还跪在那里。 夜色幽幽,细雪纷飞,少年的背影孤冷而单薄,笔直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赫连雪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迈步走过去。白石铺就的台阶上落了厚厚一层雪,踩起来咯吱咯吱响。 她走到戚南行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问:“你恨他吗?” 恨他这样对待他和他的妹妹吗? 恨他还有别的女儿吗? 乌沉的眸子冷了几分,戚南行沉默地跪在那里,没有理会她。 赫连雪倒是也不生气,走到他旁边,拎起裙摆坐在雪地上,一下比他矮了许多。 “他去妖族那边了。”她盯着他的侧脸,“你应该已经听说,我师姐被花蛇妖抓走了,他去帮忙救人。” 细细的雪花轻轻飞舞着,落在两个人的肩头。 戚南行依旧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赫连雪抬起手,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只八宝琉璃塔。那是她在浮来镇向戚南行索要佩剑做报酬的时候,戚若雪换给她的。 那只琉璃塔不过小臂高,通身晶莹,玲珑别致。里面有八仙分别弹奏八种乐器,上方还有一名白色羽衫的仙女可以翩翩起舞。 赫连雪将琉璃塔摆在面前的雪地上,抬手转动塔顶最上方的珍珠,那是开启的机关。 只听叮咚一声响,一支活泼悦耳的曲子流淌出来,伴随着仙女翩跹的舞姿,塔身旋转,珠光宝气,十分漂亮。 抬手整理好裙摆,赫连雪抱着膝盖,开口道:“我在戚若雪的记忆里看到过,这只八宝琉璃塔,是你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只是她拥有的宝物太多了,可能忘记了,所以才会把它送给我。” “你对你妹妹很好,我都看到了。不管那个父亲怎么偏心,对她有多宠爱就对你有多苛刻,可你从不曾怪过她。” “你真的是一个好哥哥,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指间把玩着手链上的一颗颗小珠子,赫连雪又道:“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没有哥哥,但是我有姐姐。” “小时候,整座魔宫里只有我一个小孩,没人陪我玩,真的很寂寞。后来,我娘就让乌苏住进宫里陪着我。” “她陪我同吃同住,和我一起上课学习,一起练剑,一起偷跑出去玩,回来再一起挨骂受罚。” “我打碎我娘的花瓶,她说是她打碎的;我把大师父养的鹦鹉鱼全都撑死了,她说是她喂的;我在房顶用火球打鸟,烧了半座宫殿,她说火是她不小心放的;我偷懒耍滑不肯练剑,她就把剑道练到九重,说要永远保护我。” “不管我遇到什么麻烦,她都冲在最前面……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说,因为我叫她姐姐呀。” 抬手拂掉落在膝头的雪花,赫连雪站起身,扬唇道:“所以我什么都不缺。别人有的,我也有。” “我不会抢别人的东西。不管是这个琉璃塔,还是你们的父亲,我都不需要。” “这个琉璃塔,你还给她吧。” 赫连雪踩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离开了。 留下戚南行依旧跪在那里,微微侧首,看向雪地上兀自旋转的琉璃塔,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感觉到被风雪冻裂的伤口,有些隐约的刺痛。 第二天早上,戚允直回来了。 这次他没食言,真的把乌苏带了回来。 “她怎么了?”赫连雪连忙扑过去,看到乌苏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惊讶地问,“她中毒了?” “她中了银环蛇毒,不过我已经给她服下解药,大概昏迷几日就能醒来。”戚允直神色有些疲惫,商议道,“让她在这里休养几日,等她醒来,我再送你们回去,可好?” “谢谢。”赫连雪能够看出他很劳累,点点头,同意了,又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不必谢,跟我客气什么?”戚允直露出温和的笑容,宽慰道,“爹爹没事,放心吧。” 之后几日,赫连雪便守在乌苏身边,给她喂水喂药、驱毒疗伤,希望她能快些醒来。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中的蛇毒,赫连雪纵然想知道,却没用读心术。 毕竟没经过乌苏允许,不好窥探她的记忆,还是等她醒来再问吧。 赫连雪等了又等,一直等到第四天,乌苏终于睁开眼睛。 只是还来不及欢喜,乌苏的眼睛很快又闭上了。 赫连雪担心不已,连忙去问戚允直是怎么回事。 戚允直解释道:“银环蛇的毒性很强,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她现在虽然性命无忧,但是体内余毒未清,至少需要将养半年才能好起来。” 赫连雪感觉心里不踏实,不肯再等下去,坚持要回魔域。 戚允直留不住她,只好随她的意,亲自带着人马,将她和乌苏送回去。 从天剑宗到幽冥魔域,绵延上万里。 若是御剑飞行,大约两三日能到。若是乘坐赫连雪的坐骑火鸢,最多不过五日。 可是乌苏重度昏迷,没法御剑,火鸢还是一只幼鸟,无法驮动两个人,最后只好乘坐戚允直准备的马车。好在都是吃仙草灵植长大的仙马,跑得也不慢。 中间路上,乌苏又醒了一次,看清赫连雪的脸,叫了她一声“殿下”,然后又昏迷过去。 不过她这次醒过来的时间比上次久,身体应该有所好转。 一路走了近十日,终于抵达魔域外围的幽山,赫连雪不肯走了。 幽冥魔域的入口就掩藏在群山莽莽的幽野之中,不足为外人道。 哪怕这个人……大概是她的父亲。 “就送到这里吧,有劳了。”赫连雪跳下马车,行礼致谢,委婉道,“前面山里多沼泽,马车恐怕不便行驶。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她召出火鸢,将乌苏扶到鸟背上,让它驮起乌苏先走。 看着那只翼展巨大,通体火红的鸢鸟振翅高飞,一眨眼便没入远处苍茫的山林之中,消失无踪,戚允直眼睫微颤,脸上挤出一丝笑,殷切地问赫连雪:“我让车队留下,我一个人送你回去,好不好?我……想见见你娘。” 赫连雪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可是我娘恐怕不想见你。” “……也是。” 戚允直尴尬地笑了一下,没笑出来,两手松开又握紧,讪然道:“那好,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要小心。” 赫连雪点了点头,跟他道别,转身向山林走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盯着她,似乎浸透满满的不舍与惋惜……可她没有回头。 那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阿娘不要他,那她也不要了。 有她和阿娘在一起,足够了。 赫连雪垂下眼帘,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她无声地在心里说了一声“再见”,然后迈开腿,飞快地向前跑去。 “小雪儿——”戚允直远远地喊了她一声,低哑的声音满是悲凉。 赫连雪脚步不停,就像没听见一样,很快便像那只火鸢一样,淹没在荒芜的林海中,消失无踪。 这幽山密林中瘴气弥漫,沼泽横生,还有重重阵法和结界,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多少年来,从没有外面的人能活着闯进魔域。 阿娘作为幽冥魔域的魔君,也从不允许魔域的人随意外出,除非是什么天大的事,层层通报到宗理司,获得允许之后,才能打开外出的结界。 唯一例外是赫连雪。 她身上戴的须弥坠子,可以使她随意出入结界。 阿娘拦不住她,就只好让乌苏时刻跟着她,护她周全。 于是隔三差五,赫连雪便会拉着乌苏跑出去玩。魔域到处黑漆漆的,除了阴天就是下雪,实在无趣,还是外面好玩。 只是像这次跑出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只怕见了阿娘,少不了一顿狠骂。 赫连雪正在想着要如何交待的时候,迎面一阵冷风来袭,差点将她掀翻在地。 等那冷风过去,一袭黑裙高傲冷艳的魔君,带着大护法和四护法,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第019章 “阿娘!” 赫连雪许多日子没见赫连瑶青了,想念得不得了,一下飞扑过去,扎进阿娘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撒手。 赫连瑶青原本是一脸的严肃和冷厉,似乎想狠狠责骂她一顿。可是女儿一下飞扑过来,这样依赖地黏着她,那攒了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就发作不起来了。 “你站好,像什么样子!” 她抬手将赫连雪推开,上下仔细打量着,见其衣裙干净整洁,脸蛋依旧嫩白莹润,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面上却依旧严厉道:“你这些日子去哪了?乌苏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孤有多担心!魔域上下都急疯了,你二师父出去寻你们,至今未归!你耍脾气也该有个度,竟敢这般肆意妄为,一个多月都不回家?!” “我错了,阿娘……”赫连雪也知道自己很不对,低着头乖巧认错,可怜兮兮道,“我听说试剑大会很热闹,就想去看看,结果害得乌苏被蛇妖抓走,还中了毒,阿娘你快救救她!” 赫连瑶青戳戳她的脑门,冷哼道:“乌苏没事,休养一阵就好了。你倒是给孤说说,这些日子去哪了?你二师父怎么一直感应不到你?” 魔域的四位护法,除了三护法乌苏,其他三位都是赫连雪的师父。 大护法罗伤教她读书习字、治事理政的课业;二护法翎牙子教她术法和剑法,可是总被她气得头疼;四护法松臼教她草药灵植和魔兽,以及魔域本地的人情风物,不过她最爱听的还是四师父讲魔域外面的八卦。 赫连雪不敢提天剑宗,也不敢说她去找戚允直的事,怕阿娘会生气。 她用眼神向跟在赫连瑶青身后的大师父和四师父求助,一边道:“我就是担心乌苏姐姐,想去妖族那边救她,但是又怕打不过那些妖怪,所以就在外面转了一些时日。可能二师父离我太远了,所以感应不到。” 她说着,又拉起赫连瑶青的袖子来回摇晃,鼓着腮帮子卖可怜:“我真的不是有意出走这么久,只是没找到乌苏的下落,我也不敢回来。” 四师父松臼最是宠她,连忙帮她说和:“帝姬已经安全回来,君上也就别再生气了。这次有惊无险,也算是一种历练,帝姬谨记在心,下次可千万别再乱跑了。” 赫连雪连忙应声称是,一副虚心听话的模样,感激地冲四师父一笑。 松臼长着一头乌黑的卷发,连额前两边的刘海也是卷卷的,虽然相貌不算出众,但是年轻英气。他身为魔域最有威严和权柄之一的四护法,性格却十分开朗,平易近人,赫连雪最喜欢他这位爱聊各种新奇八卦的四师父。 大师父罗伤独眼独臂,身量不高,形容枯瘦,面色阴郁,一头长辫梳在脑后扎成一束,发箍是一块森白的骷髅头,任何人被他那只独眼盯上,都会忍不住心惊胆战,周身发毛。 仙尊为何独酌 第18节 他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面色严肃地询问:“你们后来是怎么脱险的?帝姬把乌苏救出来的?” 赫连雪看了看他,有些心虚道:“有几个仙门宗派去那里捉妖,妖族那边乱了起来,是一位好心人帮忙,趁乱将乌苏带了出来。” 赫连瑶青的眉心越皱越紧,呵斥道:“妖族乱成那样,你竟然不赶紧回来禀报,竟然一个人在那里逗留那么多时日?什么好心人你也敢信?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看到阿娘发火了,赫连雪心中害怕,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脚下大地忽然剧烈摇动不停,伴随着雷鸣电闪之声轰然作响,整个魔域的结界都仿佛震颤起来。 四护法松臼脸色骤变,急声道:“不好!有人冲破了结界!”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银灰色身影便闪现在阴翳的山林之中。 “什么人?竟然胆敢擅闯魔域!” 大护法罗伤单手拔出森冷寒刀,和四护法松臼一左一右,护卫在赫连瑶青和赫连雪身前,同时召唤出十余头魔兽蜂拥而上,转瞬便将那个银灰色身影包围了。 一切都仅仅发生在眨眼间,所以在赫连雪看清那个人影竟然是戚允直时,惊得脸都白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 幽山密林中有那么多瘴气沼泽,还有很多狙杀的阵法和坚不可摧的结界,他究竟是怎么闯进来的? 赫连雪心跳急快,有些不敢去想,除了跟踪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难道他坚持要送她回来,就是为了跟踪她,闯进魔域? 漆黑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赫连瑶青,仿佛当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一样,戚允直叫了一声:“阿青。” 四周蹲伏的魔兽体型巨大,目光凶恶,口涎低垂,咆哮不止,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会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可他却依旧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畏惧。 赫连瑶青在初始的惊讶过后,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着脸沉声问:“戚允直,你来这里干什么?” “十六年了……”戚允直目光幽深,神色隐含着激动,颤声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赫连雪站在后面,焦心不已,他就算想见阿娘,也不该这么擅自闯入魔域啊!这样阿娘肯定会生气的! 果然,只听赫连瑶青冷声道:“杀了他!擅闯魔域者死!” 赫连雪惊得脸色煞白,连忙高声大喊:“不要!” 可是罗伤和松臼已经出手了,成千上万根黢黑尖锐的荆棘从地面钻出,每一根尖刺都是杀人的利器,像灵活的蛇颈一般迅疾向戚允直攻去。 戚允直依旧神色镇定,抬起双手虚合在身前,刹那间风云变幻。那些包围他的魔兽全都畏惧发抖,一眨眼便逃窜离开,万千荆棘齐齐折断,甚至罗伤和松臼也被定立在当场,动不了了。 “戚允直,你好大的胆子!”赫连瑶青抬手一挥,魔剑紫渊出现在她手中,裹挟着摧天裂地的威力,怒向戚允直劈去。 不想,戚允直不闪也不躲,一丝反抗也无,就那么站在那里迎头承受。 长长的柳眉倒竖而起,赫连瑶青紧咬着牙根,最终还是剑势稍偏,紫渊劈到旁边巨石上,刹那间便将那块巨石削去大半。 “你怎么不出手?”她拧眉质问戚允直。 戚允直满是眷恋地看着她,连眨一下眼都不舍,温声道:“我的剑,永远不会指向你。” 被定在原地的罗伤和松臼虽然动不了,眼神却是显而易见的震惊和怀疑。 赫连雪躲在后面探头探脑,忍不住想笑,却又忍不住想哭。 赫连瑶青皱着眉沉默了许久,抬剑指向幽山外面:“你走吧,今日姑且放你一马。再敢闯进魔域,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戚允直依旧站着不动,目光笔直地看向她:“我既然来了,就没打断离开。阿青,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戚允直,你在发什么疯!”赫连瑶青恼怒起来,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手上魔剑凌空飞起,灼亮的紫色犹如愤怒燃烧的火焰,“给你活路你不走,那你就受死吧!” 眼睁睁看着阿娘当真生气了,魔剑就要劈下,赫连雪着急万分,连忙冲上去抱住赫连瑶青:“阿娘不要啊!” 魔剑紫渊再一次劈歪,赫连瑶青大怒:“你拦着孤做什么?” “他就是那个好心人!是他救了乌苏!”赫连雪急声道,“你不要杀他!” “他救了乌苏?你怎么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赫连瑶青抬起魔剑,呵斥道,“赶紧让开!” “阿娘!”赫连雪拦不住她,急出了眼泪,红着眼睛难过地大喊,“他不是我爹吗?你为什么非要杀他?” “你说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疯?”赫连瑶青手上一顿,转头看向她,满眼的不可理喻,“他怎么会是你爹?!” 赫连雪急出的眼泪眼看就要掉落,闻言一下卡在眼眶边,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他……不是我爹?” 硕大的泪滴滑过脸旁,她愣愣地看着赫连瑶青,又转头看向戚允直,有些茫然地问:“那我爹是谁?” 赫连瑶青顾不上同她说话,再一次运起魔剑,凌空向戚允直的胸膛刺去。 戚允直依旧站着不动,可那魔剑快要刺中他的时候,却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禁锢住一般,剑尖悬停在他胸前半寸,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然后他十分随意地抬起手,轻松握住悬在他身前的魔剑,横在身前打量几眼。 “你竟然用他的剑。” 他嘴角微哂,也不知在嘲讽谁,下一刻,魔剑紫渊在他手上铮然一声断成两截,毫无生气地掉落到地上。 赫连雪惊讶地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可是魔剑紫渊,是能斩天辟地的魔神之剑,竟然在他手上断了? 他究竟有多高的法力? “你在找死!”赫连瑶青目燃怒火,脸色铁青,双手快速结印,顿时整个大地冰封蔓延,空中凝起万千冰凌,如万箭齐发般向戚允直疾袭而去。 然而戚允直依旧没有拔剑,单手负在身后,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 仿佛那些射向他的冰凌全都不存在一样。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那些尖锐的冰凌刺到他身前,竟然如入无物一般,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而他却依旧完好无损,毫发无伤,连嘴角的笑容都不曾变化分毫。 那……那竟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分身! 想起他刚刚单手折断魔剑……不管是修仙还是修魔,能练出分身已是极限,没想到他的分身竟然如此强大,竟能一手将魔剑紫渊折断? 照这样推测,他的修为只怕已臻化境,再上一重大概就能飞升了。 眼前情势不妙,赫连瑶青自知不是对手,她连忙解开被定住的两位护法,然后便拉着赫连雪准备逃跑。 然而不等她打开传送阵,戚允直一个闪现便来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 赫连瑶青怒火烧天,另一只手猛地一掌推向他的胸膛,却被戚允直含笑握住了。 也不知是怎么被拿捏的,赫连瑶青整个人都无力地向后倒去,一下靠进戚允直怀中。 “你放开我娘!”赫连雪急了,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连忙就想冲上去救人。 可惜她那点功力,在戚允直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他不过随手一点,赫连雪整个人便定在那里,动不了了。 “你是坏人!快放开我娘!”赫连雪龇着牙愤怒不已,满心屈辱又懊悔的眼泪滑落下来,是她引狼入室,竟然那么轻易就相信他,把他引进了魔域。 “小雪儿,别哭了。”戚允直抬起手,轻轻给她擦眼泪,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宠溺,“爹爹不会伤害你娘,更不会伤害你。” 赫连瑶青浑身绵软无力,靠在戚允直肩头,恨不能一口咬断他的咽喉。 “他不是你爹!别听他的疯话!”她努力扭头看向赫连雪,咬牙道,“你爹是……” 然而还不等她说出口,戚允直却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抚摸着,语气带着点责备道:“阿青,你是我的,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 赫连雪快要疯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厮声大喊:“我爹到底是谁?阿娘快告诉我呀!” 可是赫连瑶青红着眼睛看着她,已经无法再出声了。 第020章 “你把我阿娘怎么了?”赫连雪咬牙切齿地瞪着戚允直,“你不是我爹!我爹到底是谁?” “你娘还在怪我,不肯认我,都是爹爹不好,当初不该离开你们。” 戚允直小心翼翼地扶着赫连瑶青,让她在自己身上靠得舒服一点,一边极力安抚赫连雪,想让她打消疑虑。 可是赫连雪哪里还肯信他? 虽然阿娘不能开口说话,可她眼中的神情分明是极度气愤和厌恶的,显然他在撒谎。 他根本不是她的父亲。 “你究竟想怎样?”赫连雪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我娘?” 怀里搀扶着赫连瑶青,戚允直笑意温和地看着她,神情颇为满足道:“放心吧,等大婚完成,爹爹就会放了你娘。我们一家人,会好好在一起。” “只是这次来得太匆忙,很多事项都不齐全,还需些时日一一准备。阿青,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准备一场最盛大的婚仪!”他垂眸看着赫连瑶青,温柔欣喜的目光湛亮有神,似乎满盈着殷切的期盼,还有一丝骇人的执着和癫狂。 赫连雪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他不是天剑宗的宗主吗?明明他已经有妻有儿有女,为什么要跑来魔域和她阿娘成亲? 他又不是她的生身父亲,为什么非要当她的爹? “你娘累了,我先送她回去。”戚允直抬手将赫连瑶青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的裙裾,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他的稀世珍宝。 他的话刚说完,便带着赫连瑶青消失不见了。 赫连雪急得大喊大叫,可是不论她怎么喊叫,怎么破口大骂,幽暗的密林中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惊掉下巴的大护法和四护法依旧被定在那里,和她干瞪眼。 半个时辰之后,定身术终于自动解开,赫连雪拔腿就要向魔宫跑去。 两位护法连忙拦住她,声称戚允直法力高得可怕,哪怕她去了也无法救出魔君,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那要怎么办?”赫连雪心急如焚,慌乱失措,“我阿娘会不会有危险?” 大护法罗伤面色沉重道:“看他这样子,似乎对君上异常迷恋,君上应该暂时性命无忧,至于其他……” 他话没说完,赫连雪也不敢深想,急得直掉眼泪。 “殿下别急,我有办法。”四护法松臼沉声道,“戚允直跑来这里发疯,要和君上大婚,那我们就把他的妻子和儿女都找来,看他要怎么收场!天剑宗不是素来号称仙门大宗,正道翘楚?那就让他们来看看他们这位戚宗主做的好事!” 罗伤独眼独臂,但是丝毫无损他大护法的威严。 只见他来回踱了几步,最终点头:“此法可行。” 赫连雪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牵扯魔君的清誉,若是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只怕会召来外界非议和不怀好意的觊觎。所以他们不欲声张,由四护法亲自出马,去天剑宗通传消息。 仙尊为何独酌 第19节 四护法走后,赫连雪心忧阿娘,本想立即去魔宫,却被大护法拦下了。 “殿下别慌,等天剑宗那边来人再说。”罗伤沉声道,“你现在去魔宫,除了被他定住,什么都做不了,反而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我现在去调集魔将和夜煞,安排各处兵防,你去乌苏府上待着,千万别再乱跑。你四师父很快就回来了,到时我们再一起定夺。” 赫连雪知道他说的对,只好先去看乌苏。 乌苏的家紧挨着大护法的府邸,赫连雪刚到不久,她就醒了。 “乌苏姐姐,你好点了吗?”赫连雪坐在床边,关切地打量着她。 “谢淮不是花蛇妖杀的,妖族派它潜入客栈是为了抓你。你的身份早已暴露,是青云宗和妖族密谋,想要抓你去威胁君上,换取魔晶!结果没抓到你,只抓到我……” 乌苏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趁着还算清醒,急速道:“花蛇妖给我下了蛇毒,让我带他们潜入魔域,我本打算将计就计,云无疚却带着天剑宗宗主戚允直、合欢宗宗主还有无极宗关有涯赶来。原来是云家做局,故意扯其他几家下水,想利用妖族与其他几个仙门互相厮杀,他们坐收渔利。” 她虚弱地大喘了几口气,又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戚允直法力高得可怕,妖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救了我,给我解蛇毒。云无疚和合欢宗玄素真人质疑我的身份,要把我抓回去审问,戚允直直接打伤他们,把我带走……” 赫连雪听得惊讶万分,心头砰砰直跳,连忙问:“青云宗和妖族怎么会知道魔晶?” 魔晶可是幽冥魔域的至宝,不仅是天下难寻的镇魂石也是镇山法宝,里面储蓄着巨大能量,据说有毁天灭地之力。 魔晶的存在,只有魔族王城里仅限的几个人知道,青云宗和妖族又是从何得知? “他们大概是……”乌苏还不等把话说完,忽然又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赫连雪没有办法,只能给她注入魔力,帮她清理余毒,希望她能快些再次醒来。 回想乌苏说的那些话,赫连雪仔细思虑着——青云宗云家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魔晶的存在,意图谋得魔晶,私下里一定偷偷打听了很多魔族的消息。 所以在她和乌苏去参加试剑大会,出现在镐京城那一刻,只怕就已经被他们的人盯上了。 难怪云无疚屡次三番向她示好,千方百计想接近她,原来不是迷恋她的美色,而是故意的图谋不轨,只怕他在客栈里悄悄安置留影石也是为了暗中监视她。 赫连雪越想越后怕,那留影石绝不可能是在谢淮死后才安的,一定是在她进了那家客栈以后就有了。所以藏在她的须弥坠子里的那道黑气化成的楚魈杀了谢淮,云家一定知道。 可是云家没有说出实情,反而用一条花蛇妖抵罪,蒙骗住无极宗和合欢宗,然后又打着寻找她的旗号,去天剑宗拖戚允直下水……云家搅乱这一池浑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污水泼到魔族身上,然后找个由头攻打魔族,夺取魔晶? 虽然戚允直那老匹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青云宗云家胆敢觊觎魔晶,就是该死! 赫连雪焦虑不已,说不准青云宗云家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难,必须快些告诉阿娘才行! 她刚要出门,外面忽然通传,九公子来了。 九公子就是小九,是阿娘的第九个男宠。 他不是在魔宫里面吗,怎么跑出来了? 赫连雪连忙打开门,让他进来。 “九哥哥,我阿娘怎么样了?” 小九身量不算太高,但是模样俊俏,气质像墨梅般干净清洁,没有丝毫脂粉气,是阿娘看着最顺眼的男宠,魔宫里面的侍女侍卫都很喜欢他,连赫连雪也不例外。 “殿下别急,君上一切安好。”小九连忙行礼,宽慰道,“那个老家伙还算规矩,对君上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除了限制君上的自由,其余倒是伺候得挺好。” 赫连雪听得皱眉,还是很担心:“他有没有杀人?宫里那些宫女侍卫,还有你们,都没事吧?” “只要不去招惹他就没事,谁敢过去就会被敲晕,然后扔出去。”小九庆幸道,“我是趁乱跑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到殿下和君上?” 小九素来聪慧,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难怪讨人喜欢。 赫连雪听他一说,心里也安定许多,让他先留在这里,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三护法还没醒吗?”小九见屏风后面没有动静,担忧道,“什么蛇毒这样厉害?” 赫连雪无奈道:“银环蛇毒,已经吃了解药,还是昏迷不醒。” “银环蛇毒?这种蛇毒见血封喉,三护法能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九沉吟道:“不过这种蛇毒,光吃解药很慢,若是配合在几处穴位放血,清掉部分毒素,可以恢复得快一些。我小时候也被银环蛇咬过,村医就是给我放血才把我救回来的。” 赫连雪连忙问:“那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放血?哪几处穴位?” “放血倒是很简单,只有少商、中冲和少海三处穴位。我在宫中闲来无事,平常跟着巫医学过医术。”小九犹豫道,“只是若给三护法放血的话,恐怕会放不少。她的血气亏损,只怕有伤体魄。” 赫连雪嘴角紧抿,来回踱了几步,最终下决心道:“你给她放吧,先保住命再说。” 小九点点头,让下人去准备药箱,然后点燃油灯,仔细净手。 药箱送来之后,他取出一枚刀片,在油灯的火焰上燎了几下,然后用浸过烈酒的纱布擦拭干净。 赫连雪已经将乌苏的两只手臂露出来,那几处穴位都在手臂上。 她紧紧盯着小九的一举一动,看他手脚利落地切开乌苏的几处穴位,暗红浓稠的血汩汩流出,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被血染红的纱布慢慢堆满整整一个铜盆,再流出的血液终于有了点鲜艳的红色。 小九看着差不多了,给乌苏抹上止血药,然后请赫连雪给她治伤。 赫连雪使出治疗术,不过多会儿,乌苏手臂上那些割开的伤口便都痊愈了。 只见乌苏原本乌紫的唇色也变淡变红许多,这样放血大概有些效果。 赫连雪心头微松,忽然间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对。 阿娘的那些男宠,都应该被抹掉记忆,不记得自己的过往才对。 小九怎么会记得他小时候被蛇咬的事? 她说出心中的疑问,小九站起身,解释道:“大概是那银环蛇太过可怕,小时候被吓到了,所以印象格外深刻。我至今仍然经常做噩梦,梦到被蛇咬,然后有个老大夫放血救我。醒来后发现手臂上真的有那些伤口,所以我猜测,小时候被蛇咬的事,应该是真的。” 他说着,拉起自己两边的袖子,只见少商、中冲和少海那几处穴位上果然留有刀割的疤痕。 原来是这样,赫连雪轻轻点头,只听一声轻微的呻.吟,乌苏醒了。 赫连雪连忙过去看她,只见她眼睛有了几分神采,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大概是放血果真有效,她体内的毒素应该清除许多。 “九公子?”乌苏看到小九在她房中,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护法。”小九连忙躬身行礼,也没解释什么,便退到屏风外面去了。 赫连雪解释道:“他刚才帮你放了毒血,果真有用,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乌苏点点头,有些不太自然地捏捏鼻尖,眼睛往屏风那边瞟了一眼,小声问:“他怎么来了?” 乌苏还不知道戚允直闯进魔域发疯的事,赫连雪知道瞒不住,便大致讲了一下。 乌苏一听就急了,翻身坐起来就要下地。 赫连雪连忙拦住她,让她不要冲动,一切等四护法回来再说。 过了三天,四护法松臼带着天剑宗的人,终于赶到了。 但是来的,只有戚南行一人。 第021章 没想到天剑宗竟然只有戚南行一个人来,就凭他,能对付得了戚允直那个疯子? 赫连雪气冲冲地走过去,冷声质问:“你母亲呢?你妹妹呢?怎么没来?” 戚南行看向她,淡淡道:“家母七年前已经仙去,舍妹尚且年幼,所以我一个人来。” 赫连雪原本还想再刻薄他几句,闻言顿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想到他母亲竟然已经不在了,难怪戚允直那个疯子那么肆意猖狂。 “戚少侠。”大护法罗伤走上前,语气冷肃道,“我魔族世代居于幽山之北,上下绵延几千年,虽然一直被你们那些所谓的仙门正道视为邪道和异类,但是我等从未行过肆意残害无辜生灵、恃强凌弱为非作歹之事。” “令尊乃天剑宗宗主,仙门正道魁首,本应高风亮节、洁身自好,如今竟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不仅擅闯魔域,还挟持我们君上,意图不轨!戚少侠和天剑宗,是否应该给我魔族一个说法?” 薄削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戚南行面色凝重道:“在下初听此事,亦深感意外。不知各位能否通融,让我先见见家父?” “不是我们不让你见你的父亲,而是你的好父亲把我们的魔宫封住了!”赫连雪冷哼,“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我幽冥魔域的王宫已经变成那个疯子的领地了!” 心头忍不住火起,她连戚南行都怀疑起来,谁知道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沆瀣一气,同那青云宗云家一样,表面上跑来发疯,实际是为了图谋魔晶? 几位护法显然也有这种顾虑,尤其是在听说魔晶的秘密已经泄露之后,每一番变化都有可能是生死存亡的危机。 “戚少侠亲自来此,想必能让令尊打开魔宫的结界。我们可以让你们父子相见,只是以防万一,需要封住你的内力才行,不知戚少侠是否愿意。”四护法松臼捋了捋卷刘海,双手环抱在身前,他嘴上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容置疑。 戚南行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松臼抬手施法,封住他的内力,然后让魔兵上前,用沉重的铁链将他的双手捆到身后。没有内力,他就像普通人一样,一副锁链足以困住他。 看着那清俊疏冷的少年沉默地站在那里,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没有丝毫反抗,赫连雪冷冷道:“你最好能把那个疯子赶紧带回你们天剑宗,否则,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戚南行听得皱眉,抬眼看向她:“帝姬殿下何必如此相讥?口口声声‘那个疯子’,难道他不也是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赫连雪冷笑出声,“你的好父亲还是自己留着吧,那个疯子才不是我爹!” 狭长的黑眸怔了一瞬,戚南行目光微颤,似是满心不解和怀疑,他还想再确认一下,可是赫连雪已经不耐烦了,催促他快走。 一行人来到山门前,只见幽冥魔宫盘山而建,巍峨耸立在暗紫天幕下,上千级台阶堆叠到半山腰,雷鹏焰马、狻猊青蛟,无数石兽沉默地蹲伏在盘山道两侧,面目狰狞地垂视下方,仿佛随时准备将那些不怀好意的擅闯者撕成碎片。 正中山门大开着,但是有一层无形的结界。 赫连雪走上前去,本想高呼几声,让戚允直那个疯子来把结界打开。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 难道结界撤了? 四护法松臼面色诧异,连忙走上前,结果差点撞到头,他还是进不去。 戚南行拖着沉重的铁链,缓缓走到结界边上,被挡住了。 他也进不去。 狭长的黑眸沉寂如墨,他看向赫连雪,淡声道:“这是他随身的玄灵结界,只有他认可的人,才能进去。”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可以打开结界,他对你,不设防。” 赫连雪听得似信非信的,抬起手,尝试打开结界。 片刻之后,那结界真的打开了,不费吹灰之力。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走吧。”大护法罗伤率先走上前去,带领众人一步步爬那上千级台阶。 过了半山腰,将到大殿的时候,眼前骤然一红。 只见猩红的地毯从凤墀而下,铺满上百级石阶,两边盛放着冰晶洁白的幽昙花,繁簇而美丽;最上方的幽冥宫大殿,张灯结彩,锦绣成堆,火红的灯笼挂满屋檐,喜庆的婚乐吹吹打打,热闹极了。 仙尊为何独酌 第20节 只是这样热闹的场景却不见一个人影,便显得有些阴森和诡异。 赫连雪惊骇莫名,难不成戚允直那个疯子当真要跟阿娘大婚? 戚南行似乎也被惊到了,满眼的难以置信,似乎没想到他从小到大敬重的父亲当真能干出这种事。 众人放慢脚步,纷纷亮出武器,一边推着戚南行,缓缓爬上最后石阶,抵达正殿门口。 只见殿内也是一片红彤彤,还有各种金光璀璨的陈设和摆件,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戚允直大概是早有准备,这是把天剑宗的宝库都搬过来了? 抬头看向大殿上首,赫连瑶青穿着一袭黑底红花金丝缀锦的喜服,繁复而华丽,端庄又威严地坐在王座之上,可她的眼睛却斜向身后,眼神是刻入骨髓的厌恶和恨意。 戚允直站在她身后,正在小心细致地为她梳头绾发。他身上穿着同样华丽又喜庆的喜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痴迷。 “你在干什么?”赫连雪大步冲进去,气愤道,“快把我娘放开!” 戚允直抬眼看着她,笑意温和道:“小雪儿,别急,大婚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你看你娘,今天多美。” 他给赫连瑶青绾好发髻,然后又拿起一支支精致漂亮的红宝石珠钗,给她插在发髻上。 “父亲!” 戚南行拖着沉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铁链撞击在黑晶石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走到大殿前方,仰头望着高台之上的父亲,难以置信地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戚允直这才注意到他,眉心皱起,不耐烦地打量着他,冷冷道:“竟被搞成这副模样,真是个废物!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抬袖一挥,便将戚南行掀飞出去,拖着沉重的铁链撞到大殿门口的蟠龙石柱上,随着“哗啦”一阵响,又狼狈地摔到地上。 众人一看这阵势,连忙向后退开几步。他们畏惧戚允直高深的法力,不敢轻易动手,只能握紧手上武器,以待可乘之机。 额头撞得鲜血直流,戚南行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还有他那一身皎洁如月光般的白衣。 细长的眼睫漆黑如鸦羽,久久垂视着身上的鲜血,戚南行艰难地站起身,看向高台上的戚允直:“父亲,您是天剑宗宗主,是所有仙门正道魁首,怎能如此肆意行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要置天剑宗于何地?难道您要毁了祖辈传下来的千百年基业吗?” “住口!”戚允直脸色阴沉,满是厌恶道,“谁允许你在这里犬吠!还不快给我滚!” 他一甩袖,狠狠将戚南行扔出大殿。 大护法罗伤担心戚南行会逃跑,连忙又把他抓回来。 只是没敢再上前,怕戚允直再发疯,又把戚南行丢出去。 赫连雪紧紧盯着赫连瑶青的眼睛,很显然,阿娘在用眼神告诉她,让她快走。 可是阿娘被困,她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 赫连雪忍不住鼻子发酸,恨恨地瞪着站在上方的戚允直:“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我娘?就算你想娶她,总要她愿意吧!” 戚允直看到她眼圈发红,似是快要哭了的样子,不禁有些慌乱起来,连忙跃下高台,伸着手朝她走过去:“小雪儿,你别怕,爹爹绝对不会伤害你娘。等大婚的仪式完成,爹爹一定会放了你娘。” “你才不是我爹!”赫连雪快步向后退开,一点都不想跟他靠近的样子,满脸厌恶道,“我娘才不会看上你这种疯子!” 戚允直顿在那里,皱了皱眉,似乎很受伤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不可能,阿青她爱的人是我,只有我才能和她在一起!我才是小雪儿的父亲,我才是!” 他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朝被禁锢在王座之上的赫连瑶青大喊:“阿青,你快告诉小雪儿,你爱的人是我!你告诉她,我才是她的父亲!” “他根本不在意你!他为了他的大道长生,他为了他自己,抛弃了你们母女俩!只有我才是全心全意对你,十六年初心不改,这一生都只为你!” “哪怕你封闭魔域,再也不肯见我!哪怕你找了一个又一个男宠,每一个都长得像他!我都能忍!我足足忍了十六年,终于找到机会来见你!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泛白的鬓角仿佛染尽风霜,戚允直眼眶通红,厮声大喊,整个人癫狂一般,非要求一个答案。 赫连雪满心郁卒,抬手拔剑:“你够了!别再说了!污了我娘的耳朵!” 她气得手抖,让魔将把戚南行抓过来,剑尖直指他的心口,厉声道:“戚允直,你赶紧把我娘放了!不然我就杀了你儿子!” 戚南行先前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此时被两名魔将钳制住,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垂眸看着抵在他心口的雪亮长剑,然后又抬头看向赫连雪,狭长的瞳仁漆黑一片。 “他不过是个废物,只要你开心!”戚允直目光殷切地看着赫连雪,带着些讨好道,“你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小雪儿。” “你闭嘴!” 赫连雪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作不在意,反过来保护戚南行?毕竟虎毒不食子,他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杀了他的儿子。 锋利的剑尖已经划破戚南行的衣襟,隐约有血色渗透出来,赫连雪握紧长剑,红着眼睛怒声道:“赶紧把我娘放了!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她手上拿的就是那柄冰月剑,离开天剑宗时,戚允直执意送给她,声称是给她的见面礼。 赫连雪也喜欢那把剑,于是便收下了。 只是她才刚练剑没多久,还没学会如何操控剑气,此时满腔怒意灌注剑身,那些锋利的剑气乱飞,不仅割破了戚南行的衣襟,也割破了赫连雪握剑的手。 看到她手背上割出的条条血痕,戚允直担心不已,连忙道:“小雪儿,快把剑放下,千万别伤到自己!” 似乎看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赫连雪身上,大护法罗伤快速给魔族众人递眼神,随着他一个手势,所有人同时冲上去发难,千招百式兜头向戚允直招呼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戚允直连头都没回,不过抬手一掌,便将罗伤和松桕他们齐齐打飞出去,摔得七零八落,口吐血沫,然后又被定在原地,再也动不了了。 赫连雪又惊又怕,几位护法和魔兵魔将都被他打趴下,剩她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救阿娘? 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她有些崩溃地咬着牙,硬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了我阿娘,不然我就杀了他!” 戚允直连忙劝慰道:“小雪儿,别哭了,等大婚之后,爹爹一定放了你娘。到那时候,我就是你真正的父……”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赫连雪已经用剑捅穿了戚南行的胸膛。 “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她恨到极点,用力将剑捅到末尾,剑柄停在戚南行的心口,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漆黑,狭长,里面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转瞬即逝的,泪光。 第022章 一剑捅了戚南行,赫连雪像被烫到一般,连忙松开手,可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他的血,是她杀了他。 戚南行定定站在那里,穿到背后的剑尖,滴滴答答,血流如注。 他垂眸看着赫连雪惊慌失措的眼睛,然后又转过头,看着面色冷漠的戚允直,嘴角微抬,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 赫连雪张了张口,没喊出声音来,就在她正茫然的时候,大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兵刃交接,魔兽厮嚎,随着一阵剧烈震颤,整个殿门轰然倒塌,一群仙气飘飘的仙门人士蜂拥而来,将口吐黑血的乌苏和满身狼狈的小九丢到地上。 “乌苏!”赫连雪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想扶她。 他们来魔宫之前,将乌苏留在府上养伤,让小九留在那里照看她。这几日魔君被困,魔域的结界尚未来得及修复,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杀进来这么多仙门中人?难道是戚允直那个疯子故意里应外合,放他们进来的? 两柄雪亮长剑一左一右架上乌苏脖子上,阻止赫连雪搭救,戚允直一看情势不妙,连忙将赫连雪拉到他身后。 “戚宗主。”一名须发皆白,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戚允直那一身红彤彤的喜服,捋着胡子笑眯眯道,“看来我们来得不巧啊,打扰了戚宗主的好事。” 戚允直扫了眼对面那些人,只见青云宗、无极宗和合欢宗都来了,为首那人便是青云宗宗主云怀山。 “云宗主这是何意?”戚允直冷声道,“你带着诸位道友擅自闯入魔域,意欲何为?” 云怀山扬起眉梢,似笑非笑道:“戚宗主,原来你也知道这是魔域啊?那你这一身打扮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入赘魔族,也想给那赫连女魔头当男宠?” “别跟他废话!”无极宗宗主谢脩一身黑衣,高大威猛,抬剑指着戚允直和赫连雪,满腔气愤道,“那小魔头是他的私生女,只怕他早已与魔族勾结在一起!有留影石可以证明,就是那小魔头放出的鬼物杀了我儿谢淮!本座要她给我儿偿命!” 他说着,当众亮出一块留影石,上空展现出赫连雪胸前的须弥坠子飞出一道黑气,幻化成一个黑发长及脚踝的男子,拧断谢淮的脖子,吸干他的精血,然后将谢淮的尸体丢回他自己房中。 一身贵公子打扮的云无疚走前几步,满脸纠结痛苦道:“司徒姑娘……不,你不是,你是赫连雪……谢淮竟然是你杀的?你竟然当真是个魔族?” 赫连雪厌恶他这种虚伪小人,连理都不理他,冷声质问谢脩:“既然你这留影石能看到你儿子被杀,那你怎么不提他在被杀之前干了什么?向我房中点合欢散迷香,图谋不轨的人难道不是他?” “休要胡说!”谢脩横眉怒目,一副被污蔑的生气模样,怒声道,“你这小魔头卑鄙无耻,阴险毒辣,杀了我儿不说,竟然还想污蔑他的清白!看本座怎么收拾你!” 眼看他就要亮剑,戚允直却由不得他,抬手一掌轰过去,一下便将高大威猛的谢脩打得跌跌撞撞向后退,差点站不住摔倒在地。 “谢宗主,事情未明就动手,不妥吧?”戚允直显然更相信赫连雪的话,沉着脸色十分不悦,“令郎贪花好色之名,戚某也素有耳闻。若不是他先起了歹心,又岂会咎由自取,丢了性命?” “戚允直!你勾结魔族,混淆是非,故意护着你那个魔族私生女,竟然反过来污蔑我儿?”合欢宗玄素真人陆清湄厉声指责道,“亏得我们那么信任你,请你襄助去抓那谋害我儿的凶手,结果你倒好,只管救那魔族妖女,还与我们刀剑相向,打伤我仙门十余人!” 云怀山捋着花白的胡子,痛心疾首道:“堂堂天剑宗一门宗主,我们素来敬你仰你,唯你马首是瞻!可你倒好,竟然暗地里与魔族相勾结,还要与那女魔头成婚?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别废话,动手吧!”谢脩挥剑就朝赫连雪劈去,“斩妖除魔,方为大道!” 戚允直一把将赫连雪推到后面,抬手幻化出七星剑阵,逼得谢脩节节败退,好不狼狈。 其余仙门中人一看情势不妙,纷纷亮出武器,冲上去围攻戚允直。 一时间刀剑相接,气光迸裂,青云宗和无极宗、合欢宗他们今天来的人都是修为极为高深的修士,一起动起手来,威力着实可怕。 然而戚允直以一敌百,分毫不乱,只见他连续幻化出九个分身,将那些人牢牢阻挡在大殿门口,惊得众人倒吸凉气,大概他们也没想到戚允直的境界竟已如此之高。 青云宗宗主云怀山连忙带领众人加紧攻势,千变万化的招式层出不穷,激烈的战势快要将整个大殿都掀翻了。 坐在上首王座之上的赫连瑶青依旧被定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外人打上门来却不能阻止,气得眼睛通红。 赫连雪尝试解开阿娘的定身术,可她解不了,只好朝戚允直大喊:“快把我娘解开!快啊!” 戚允直犹豫了一瞬,终于在百忙之中,解开赫连瑶青的定身术,同时把大护法罗伤他们也都放了。 赫连瑶青终于得到自由,霍然站起身,抓下满头珠钗狠狠丢到地上,抬手凝出万千冰锥,瞬间袭向下方仙门众人。 冷不防被冰锥刺穿的人发出一连串凄呼惨嚎,有的甚至连声音都未及发出便已死在当场。 眼睁睁看着魔族众人齐刷刷围攻上来,还有无数召唤的魔兽即将现身,无极宗掌门谢脩一看情势不妙,连忙脱出战局,一把拎起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乌苏和进气不如出气多的小九,把剑横在他们脖子上,大吼道:“都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们!” 赫连雪修的是火系术法,她刚叠出层层火球,正准备下杀手,闻言连忙灭掉火球,冲过去想救乌苏。 赫连瑶青连忙拦住她,怒声道:“谢老头,放了他们!不然孤砍了你的脑袋!” 谢脩冷笑:“女魔头,口气不小!想要本座的人头,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说着,又将剑逼得更紧一些,乌苏的脖子已经割破了,鲜血汩汩流出。 “你住手!”赫连雪急忙道,“你可千万别被青云宗骗了!不小心杀了你儿子,实非我所愿!但是你想想,云无疚明明有留影石,他为什么要说花蛇妖才是凶手,非把你们引去妖族?青云宗带着你们杀进我魔域,有没有说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不过想让你们跟魔族厮杀,替他卖力,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你们都被青云宗利用了!” 云无疚一听就急了,再没有那翩翩公子哥的气度,急赤白脸道:“我是有留影石不错,但那花蛇妖从谢淮房中逃出也不假,不过是一时疏忽,没发现你作恶罢了!你倒好,竟然反咬一口!亏得我先时那么信任你!” “没错,谢掌门,你可不要被这小魔头给蛊惑了。”云怀山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负剑冷哼,“若不是令郎被害,你与玄素真人相求于老夫,老夫也不会管这闲事!这次来魔族,不也是你们发现戚允直救的那女子是个魔族,要来找他讨说法?不管是去妖族还是杀进魔域,都是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义!那是我们仙门正道每一个修士都应该牢记在心的本分!”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谢脩却不免起了疑心,与玄素真人陆清湄对视一眼,又问赫连雪:“既然你说青云宗别有居心,那你说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把他们放了!”赫连雪指着乌苏和小九。 “当本座傻吗?”谢脩面色黑沉,“你快说!不然我就杀了他们!” 戚允直冷笑出声:“戚某在此,还轮不到你来杀人!” 然后还不等众人看清是怎么回事,他其中的一个分身已将乌苏和小九抢夺出来,一掌打得谢脩吐血。 仙尊为何独酌 第21节 满殿混战中,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剧烈震颤从地心传来,摇晃得整座大殿都濒临崩塌一般,恐怖至极。 好像是有人闯进了地宫!魔晶就藏在地宫里! 赫连瑶青脸色大变,急忙将赫连雪推向二护法翎牙子:“保护好她!” 然后她便急匆匆带着大护法罗伤和四护法松臼,赶去地宫拿人。 云无疚不知道何时不见了,整个大殿里乱成一团,戚允直的九个分身法力高强,势不可挡,眼睁睁看着仙门众人死伤过半,云怀山急忙下令撤退:“不可恋战,快走!” 然而谢脩忍不下那口气,已经杀红了眼,他和无极宗大长老关有涯合力斩杀魔域二护法翎牙子,又要去杀赫连雪。 “小雪儿小心!”戚允直裹挟在缠斗中,急得大喊。 赫连雪抬起头,看到谢脩已经冲过来了,脸型扭曲,剑势飞快,剑尖直袭她的眉心。 “还我儿命来!”谢脩嘶声怒吼,将所有灵力催注于剑身之上,宣泄满腔恨意。 赫连雪惊恐地瞪大眼睛,她想后退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挂在她脖颈上的须弥坠子忽然灼烫起来,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随着一道黑气迅疾飞出,转眼便化成一个黑衣长发的男子,抓住她急速后退。 然后是猛的“噗呲”一声。 一蓬灼烫的鲜血溅到赫连雪脸上。 她看到戚允直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下那柄剑,剑身穿透他的身体,从他的背心捅出,剑尖滴滴答答,从血槽流出的鲜血汩汩流淌。 “父亲!!!” 戚南行趴在地上,目眦欲裂,嘶声大喊,他挣扎着向前爬行,拖出一地暗红的鲜血。 谢脩发觉自己杀错了人,连忙松开握着剑柄的手:“不是我,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戚允直失去支撑,身形晃了晃,只见他脖颈上、脸上、露出的手背上一条条血管渐渐变成墨黑色,如蛛网一般覆盖在他的皮肤上,像游走的闪电一般触目惊心。 “那是……雷鹏的雷击之毒!”有人惊呼出声,“那一剑插入心脏,怕是毒素已经入心,没救了……” 身上衣袍被鲜血浸透,戚允直慢慢转过身,抬眼看向赫连雪,他弯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带着些遗憾道:“小雪儿,对不起,爹爹先走一步了……你……照顾好你娘。” 赫连雪被化成人形的楚魈牢牢护在怀中,她眼睁睁看着戚允直含泪闭上眼睛,轰然倒下地去,心头忽然一空。 “杀了他!” 她红着眼睛,抬起手,指着佯作镇定的谢脩,命令楚魈:“给我杀了他们!” 第023章 听到赫连雪让楚魈杀了他们, 那?些无极宗弟子都慌了。 其中一人指着楚魈,惊呼出声:“是他!就是他杀了谢公子!他就是那个黑气化成的……”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楚魈已经闪现到他面前, 一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谢脩一看情况不妙, 连忙抽出一柄新剑, 纵势向楚魈斩去?。 可是楚魈没有实?体, 不过一道黑气聚成?的人形,剑一过来他就散了,根本伤不到他。 饶是谢脩身材高大威猛,此时也害怕了,络腮胡子抖动?不停, 拼尽全?力?挥舞着手中宝剑, 想要夺出一条生?路。 可惜楚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他重又化成?一道黑气,眨眼间便?将谢脩包围了,浓郁黑气中传出痛苦的嘶吼和挣扎声。 “恶鬼作?乱, 还不快上!”玄素真人陆清湄急了,连忙摇起手上铃铛, 想要驱散那?些黑气,一边催促其他人, “快救谢掌门!” 然而楚魈那?样阴森可怕,哪有人敢上前?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 都站在那?里?不敢动?。 青云宗掌门云怀山作?为领头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硬着头皮刚要动?手,可是为时已晚。 只见那?围绕着谢脩的黑气眨眼间倾散而去?, 重新化成?人形的楚魈,而那?伫立在原地的只剩下一具僵硬的尸体, 皮肤蜡黄,身形干缩,就像死去?的谢淮一样,已经被吸干了精血。 “不!!”陆清湄崩溃痛哭,嘶喊着要上去?拼命。 一头青丝长及脚踝,黑色缂丝宽袍上绣着落拓的竹枝纹,楚魈一身的风流倜傥、温文雅致,丝毫看不出他才刚刚杀过一个人。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众人,再次化成?浓郁的黑气,肆意弥漫在大殿之上,似乎在慢慢挑选下一个目标。 那?些围观的仙门众人顿时都慌乱起来,忙不迭躲藏逃命,生?怕被那?黑气抓到。 云怀山连忙让众人赶紧撤退:“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清湄快要哭晕了,摇着铃铛放出一道道音杀,可惜根本伤不到黑气。几?名?合欢宗女修连忙拉住她?,趁着黑气还未发作?,赶紧狼狈地逃走了。 不多会儿,那?些喊打?喊杀的仙门中人便?跑了个空,只余下伤亡惨重的魔族和一地血染狼藉的尸体。 楚魈重新化成?人形,看了看依旧愣在那?里?的赫连雪和爬了一半不动?了的戚南行,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化成?一道黑气,消散不见了。 赫连雪眨了眨眼,看着躺着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的戚允直。 他的脸色已经灰白下去?,再看不到一丝生?气,只有那?墨黑的血管像蛛网一般覆盖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显然那?雷鹏之毒已经扩散开来,彻底吞噬了他。 本来他还可以多活几?年的。 他说?过,雷鹏之毒无药可解,但他将所有毒素阻隔在肺腑之外,勉强还能苟活几?年。 他明知道被剑刺中心脏,他就会死,可他还是替她?挡了那?一剑。 赫连雪怔怔地坐在那?里?,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戚南行的内力?已经恢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的尸体,慢慢坐起身,挣开束缚他的锁链,两手握住插在他胸前的剑柄。 赫连雪刺他那?一剑,虽然刺得很深,但是并未命中要害。 不像他父亲,被一剑捅穿了心脏。 两手握住剑柄,戚南行猛地用力?将剑拔出,胸前伤口血流如注,可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抬起长剑横在眼前,他默默打?量几?眼,然后拉起衣袖,将剑身上沾染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 “此剑名?‘冰月’,是铸剑眉大师最?杰出的作?品。我剑道初成?那?年,向父亲讨要过这把剑,他不给,说?我的剑术配不上这把剑。” 戚南行站起身,走到赫连雪旁边,将剑插到地上,淡淡道:“他给了我另一把剑,名?‘霜月’,也是眉大师作?品,不过只是由铸造冰月剩余的边角料制成?。” “我刻苦练剑,努力?提升剑道,想着终有一天,他会认可我的剑术,同意将冰月给我。” “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我的剑术配不上这把剑,只是他在意的人,不是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明白,我最?尊敬崇拜的父亲,为什么从来不喜欢我,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耐烦。” “我问过我母亲,问我是不是捡来的。母亲说?我想多了,说?他对我颇多期待,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所以才格外严厉。” “我相信了母亲的话,更加刻苦努力?,什么都争取做到最?好,想得他一句夸奖……可惜从未有过。” 他的声音低哑而疏冷,在这死气沉沉的大殿上,有种无边的孤独和绝望。 幽冥魔域又开始下雪,森冷的风裹挟着雪花从门外冲进来,吹起少年被鲜血染红的衣袍,那?清冷的眉眼如霜雪般冷寂。 “我母亲身体不好,没几?年就过世了。我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从未被爱过。不止是她?,还有我,以及被当成?你的替身的妹妹。” “刚才明白了这一切,那?一瞬间,我恨极了他……只是我没想到,他为了你,竟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想必他这一生?,爱而不得,也挺痛苦的。” 戚南行垂眸看着父亲的尸首,淡淡道:“现在他死了,我想他肯定?想葬在幽冥魔域,只是你们恐怕并不欢迎他。所以,我还是把他带回去?吧。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天剑宗看他。” 他说?完,半跪下身,慢慢将戚南行的尸体横抱起来,然后一点点站起,缓缓迈步走出大殿。 他背心的伤口不停流出鲜血,滴落到地面上,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到他了。 赫连雪默默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冰月剑,当真是把好剑。 剑身轻薄,刃口锋利,血槽流畅,是把杀人的利器。 抬手把剑收起来,她?站起身去?查看乌苏和小九,还有二师父翎牙子的伤势,好在人没死,都还活着。 然而噩耗突然来袭——魔族至宝魔晶被贼人盗走了,魔君赫连瑶青被偷袭,中了百蛊噬心之毒。 原来仙门各宗那?一大群人闹泱泱冲进魔宫,不过是声东击西,拖延时间的幌子罢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为了盗取魔晶。 魔君赫连瑶青赶到地宫,发觉魔晶被盗,连忙去?追那?些逃跑的仙门众人,结果不幸中了埋伏,被云无疚那?个卑鄙小人下了百蛊噬心之毒。 这世上有两大绝命奇毒,无药可解。 一个是雷鹏雷击之毒,一个是百蛊噬心之毒。 雷鹏乃万分稀有罕见的魔兽,不主动?去?招惹它,想中毒都难。 百蛊噬心之毒乃青云宗云家独有,多少年倾尽千万金才研制出来。中毒者短时间之内死不了,只能日夜被蛊毒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融,一点点腐烂,慢慢耗尽所有精神和灵力?,最?后化成?一滩脓水,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这种毒,是专门用于处死罪大恶极之徒的绝命毒药。 没想到云无疚那?个该死的卑鄙之徒,竟然将这么歹毒的毒药下给阿娘? 赫连雪快要气疯了,恨不能立马杀上青云宗,千刀万剐,宰了那?个畜生?! “赫连雪,你坐下。”赫连瑶青拍拍软榻旁边,让她?坐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的事吗,阿娘现在就告诉你。” 赫连雪不肯坐,含着眼泪用力?摇头:“我不想听!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谁是我爹,那?根本就不重要!我只想你好好的!” 今天是中毒之后第七日,赫连瑶青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了。她?的肌肤不再雪白,眼神也不再明亮,从里?到外散发着沉沉死气,还有一丝厚厚的棉被都遮盖不住的腐烂之气。 魔域所有巫医想尽办法,依然无法解毒,包括天剑宗送来的号称能解百毒的百流散,依旧毫无用处。 赫连瑶青遣散巫医,让他们不必再白费功夫了,不过一死而已。 剩下不多的日子,她?想多陪陪女儿。 “你父亲身份特殊,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只能告诉你,他是爱你的,他并没有抛弃我们母女俩。” 赫连瑶青极力?忍耐着体内的疼痛,慢慢道:“当年,你父亲与戚允直一同掉下山崖,恰好被我遇上。我与你父亲一见钟情,互生?爱慕之心,我便?将他们二人一起带回魔域,让巫医给他们治伤。” “那?时候,戚允直摔到头,失去?记忆,没想到他也对我产生?情愫。我拒绝了他,可他却?不肯放弃,依旧想方设法纠缠我。你父亲说?出他已经成?亲并育有一子的事实?,戚允直不肯相信,认为你父亲从中作?梗,故意撒谎,想要阻挠他和我在一起。” “为了让戚允直死心,我和你父亲很快便?成?婚了。你父亲不介意我是要当魔君的人,愿意加入魔族,做我的王夫。我要将戚允直送回天剑宗,可他不肯走,坚持不肯承认他的身份,也要加入魔族。我碍于你父亲的情面,只好容忍戚允直,直到天剑宗那?边派人来,终于将他带走。” “再后来……你父亲也走了,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赫连瑶青抬起眼帘,望向窗外,泛黄的眼珠里?面是藏不住的悲哀和遗憾,“他不肯走,是我赶他走的。他舍不得还未出生?的你,苦苦求我想要留下来,可我不想耽误他,便?将他驱逐出去?,彻底封闭魔域……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把你好好抚养长大。” 听着她?越来越虚弱的声音,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赫连雪连忙抹干净眼泪,坐到榻边轻声道:“阿娘,你把我养的很好!我爹他如果知道,一定?也会开心的。” 赫连瑶青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仙尊为何独酌 第22节 背后倚着厚厚的软垫,她?微微向前探身,张开双手:“过来,让阿娘抱一下。” 赫连雪连忙靠过去?,轻轻环抱住阿娘。 感觉到阿娘轻飘飘地靠在她?肩上,赫连雪几?乎都不敢碰她?。 她?的身体那?么软,一碰就会塌陷下去?,里?面已经烂透了…… 扑簌簌的眼泪一串串滑落,赫连雪咬紧嘴唇,不敢张口,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被阿娘发现。 “小雪儿,以后阿娘不在了,你就是幽冥魔域的魔君。”赫连瑶青虚弱地喘了口气,开始交代后事,告诉她?要戒骄戒躁,一切以魔族为重,遇到不懂的事就去?请教几?位护法,不可肆意妄为,不可刚愎自用。 赫连雪急了,她?不想听这些,她?想张口说?话,可却?发现自己忽然不能动?了。 阿娘给她?使了定?身术。 “我们魔族之所以一直被那?些仙门中人视为异类,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们,畏惧我们,忌惮我们。因为我们魔族可以直接吸纳别人的修为为己用,而他们仙族不能。” 赫连瑶青轻轻直起身,拉起赫连雪的双手,与她?掌心相抵:“修仙之人,只能凭一己之力?,日积月累方能从无到有,属于逆天而行。而我魔族修行,弱肉强食,顺应天地,本就是道法自然。” “阿娘这一身修为,消散了可惜,现在尽数传于你。”她?满眼不舍地盯着赫连雪,叮嘱道,“阿娘不想你去?报仇,可是魔晶被夺走,是我魔族之耻。你一定?要把魔晶拿回来……这是你作?为魔君的责任。” 赫连雪被定?在那?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感觉到一股汹涌澎湃的冰冷灵力?冲进她?的四肢百骸,与她?的火系灵力?冲撞在一起,冰火交融,疼痛到沸腾。 身上隐隐传来腐败的气息,赫连瑶青脸色灰白,疼痛难忍,可她?还是挤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艰难地抬起手,给赫连雪擦眼泪。 “小雪儿,对不起……阿娘实?在太痛苦,不想再忍受下去?了。你自己要好好的,阿娘不能陪你了……” 她?说?完,最?后看一眼赫连雪,然后自绝经脉,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阿娘!!” 赫连雪猛地冲破定?身术,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喊得撕心裂肺,哭得痛彻心扉。 百蛊噬心之毒,中毒之人会日夜腐烂下去?,延续百日之久,最?后化成?一滩恶臭的脓水。 她?的阿娘是幽冥魔域的魔君,是那?样高傲美丽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那?样惨烈又丑陋地死去?? 所以她?早就知道,阿娘会自戕。 只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赫连雪痛哭到晕厥,始终难以接受。 她?的阿娘没有了。 第024章 魔君的丧仪在一片动荡中结束了。 赫连雪杀了趁机联合造反、密谋抢夺魔君之位的几?名魔将和魇主, 吸干了他们的内力和修为,踩着满地血色狼藉的尸体,登上幽冥魔宫的王座。 接受魔域王庭所有人跪拜之后, 赫连雪将一应事务交由大护法罗伤处理, 然后去?了魔神之冢。 她在那里跪了一百多天, 终于见到里面的灵魔, 与其达成交易,换取自身修为提升到极点。 阿娘临终前,将一身修为全部传给赫连雪。原本阿娘的冰系内力与她自身的火系内力并不相融,她只能?将那些冰系内力全部转换为火系再重新利用。只是那样的话,阿娘传给她的修为就?会大打折扣。 然而?没想到的是, 赫连雪也不知是什么体质, 竟能?同时?容纳运用两种灵力。冰火交融在她体内,竟然相辅相成,互不影响。 与灵魔完成交易之后, 赫连雪体内的修为和灵力高涨到快要?将她的奇经八脉全都冲破了。 七窍流血、经脉逆转、灵台迸裂、走火入魔,身体一时?滚烫到烧灼, 一时?冰寒到刺骨,此消彼长, 相生相克……赫连雪在魔神之冢苦苦煎熬了一年半,终于将所有内力悉数容纳收服, 筋骨重塑,身同再造。 她走出?魔神之冢那天, 暗紫的天幕雷鸣电闪,狂风大作, 万魔齐喑,风云色变。 大护法罗伤感应到她出?现, 连忙带人前去?迎接。 只见她迎着烈风走来,火红的衣裙在风中翻卷飞扬,仿佛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焰。她的眼眸深紫如?幻夜,肌肤胜雪,黑发如?墨,美得惊心动魄,又可怕得犹如?魔神亲临,威压逼得人忍不住想下跪膜拜。 “恭迎君上出?关!”罗伤带领宗理司众人齐齐叩首,莫不畏惧低头,表示臣服。 乌苏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初,她目光热切地望着赫连雪,既欣慰又激动,和众人一起?齐声?高呼,恭贺他们的魔君归来。 无需多言,他们能?够感受到魔君的实力有多强大,那种无形的威压气势震慑得他们心惊胆颤,同时?也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希望,希望这位年轻的魔君能?够庇护住魔族,带领他们重振昔日荣光。 迎着族人热切又激动的目光,赫连雪看向?远处黑压压的天幕,下令道:“带上所有会杀人的,跟我去?青云宗。” 那是一场血腥到残酷的厮杀。 沉寂了一年多,无声?无息的魔族,忽然一夜之间降临青云宗。 从宗门下辖的镐京城开?始,到青云山范围内的前山后禁地十六座主峰,所有能?跑能?动的青云宗修士,悉数被斩杀殆尽,挖出?金丹,吸走内力,开?膛破肚,死无全尸。 青云宗上下如?梦初醒,连忙召集所有幸存的修士集结起?来,列阵迎敌。 只见赫连雪高高站在火鸢背上,飞在高空,黑发红裙,美艳又危险,暗紫的眼眸垂视众生,仿佛生杀予夺尽在她掌握之中。 “小魔头!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青云宗来撒野!”青云宗宗主云怀山鹤发白须,道貌岸然,矗立在宗门大阵中央,声?如?洪钟般呵斥道,“是不是活腻了,忘了你那罪恶昭彰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赫连雪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冷幽幽地盯着他,沉声?道:“把魔晶交出?来,不然你们全都死。” “什么魔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怀山老神在在,坚持不肯承认是他们偷走魔晶,“你若识相就?赶紧离开?,今夜且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云无疚姗姗来迟,衣衫还有些不整,一看外面架势,连忙冲到他父亲跟前拼命护驾,抬头朝赫连雪大声?指责道:“听说你当上魔君,就?是这样带领族人?凶残弑杀可赚不到什么威名,反而?会犯了众怒,惹得百家一起?围剿你们!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见他们不肯交出?魔晶,赫连雪也懒得再听他们废话,抬起?双手?结印,左手?幻化出?无数腾燃的火箭,右手?幻化出?千万尖锐锋利的冰蒺藜,不等下面仰望的人群惊讶出?声?,刹那间便射杀一片。 云怀山和云无疚没想到她竟能?同时?操控两种灵力,眨眼间便将他们宗门大阵的结界击个粉碎,一时?间惊得头皮发麻,连忙纵剑飞上高空,配合下面弟子们摆出?的七杀阵,猛烈的剑气锋利肃杀,几?乎快要?撕破夜空。 然而?赫连雪面色丝毫未变,抬手?一挥便护住所有进攻的魔族,为他们罩上一层坚硬的冰甲,同时?将那急袭而?来的万千剑气尽数吸纳,又猛地挥洒出?去?。 整个山林快速冰冻起?来,最先被波及的青云宗弟子眨眼间被冻成冰雕,然后碎成一地破财的雪沫,连一滴血都留不下,骇得众人惊慌逃命,又被急速坠落的火球烧成一团挣扎的黑灰。 罗伤带领着已?经杀红了眼的魔族大军蜂拥冲上去?,所有人眼眶通红,义愤填膺,要?为他们逝去?的魔君报仇。 他们与那些仙族修士缠斗在一起?,嘶声?震天,魔兽怒嚎,刀剑相接处气光崩裂,鲜血喷涌,残肢乱飞,原本山清水秀的仙境林野已?沦为一片血腥厮杀的人间炼狱。 眼睁睁看着门下弟子逃无可逃,节节败退,云怀山抖动着花白的胡子,再没有先前的镇定。 云无疚也不敢再猖狂,连忙召唤出?传送阵,想要?脱身逃跑。 赫连雪站在振翅飞舞的火鸢背上,目光冷冷地垂视他们,随手?一抬便将云怀山提到半空,在云无疚惊慌失措的大喊声?中,一点点吸干了云怀山的内力。 看着那花白胡子的老头痛苦绝望地挣扎,下面云无疚着急却没有办法,一边狼狈躲避着魔族攻袭,一边嘶声?痛哭喊着父亲,赫连雪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快意。 “把魔晶交出?来。”赫连雪将云怀山提溜到面前,抬手?幻化出?一柄冰剑,横到他的脖子上,“我数到三,你若不交,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喂狗。” 云怀山气若游丝地挣扎着,伤痕累累,又惊又惧,再没有一门宗主的威严风光,斑白的胡子颤抖着,在赫连雪即将数到三的时?候,终于崩溃大喊:“我交……我交!” 魔晶这样的宝物,自然是被他藏在身上,随身携带。 在云怀山百般不情?愿地拿出?魔晶时?,下面的云无疚竟然放出?大片迷烟,自己?逃跑了。 “去?把他抓回来!”赫连雪咬着牙根,像丢赃物一样,随手?将已?经没用了的云怀山丢下地去?。那样高的距离,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嚎,失去?内力的云怀山从高空坠落下去?,摔成一滩不成人形的烂泥。 短短一夜之间,魔族血洗青云山,砸烂他们的山茶花家徽,灭了云家满门,将所有天材地宝劫掠一空。除了云无疚逃跑不知所踪,整个青云宗血染半山,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后来,云无疚逃上其他仙门,寻求帮助。 那些仙门大宗担心唇亡齿寒,那么富裕强势的青云宗都被一夜间屠戮灭掉,万一哪天魔族找上他们,岂不死得更快? 于是各大仙门纷纷联合起?来,一起?去?征讨魔族。 赫连雪夺回魔晶,终于将幽冥魔域的结界修补完善,然而?外界侵扰不断,仙族不断来袭,幽冥魔域外围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甚至二护法翎牙子都不幸死在战乱中,魔族兵将死伤惨重,苦不堪言。 渐渐的,魔族内部开?始对赫连雪不满起?来,质疑她根本不配坐魔君的王座。 前任魔君赫连瑶青在位时?,虽然封闭魔域十六年,从不与外界来往,但也护得魔域一片安宁,魔族人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一派兴荣。 如?今赫连雪继任魔君,除了征战就?是厮杀,任谁对她提出?质疑,她便二话不说直接杀人了事。魔域外围的尸体越积越多,她的修为也越来越高深越恐怖,甚至连魔族人都开?始畏惧她,怕她一不顺心就?杀人泄愤。 大护法罗伤努力处理内部纷争、维持政事通达,三护法乌苏尽力安抚族人、百般维护魔君名声?,魔族内部情?势刚刚开?始有所好转,忽然又有消息传来——妖族全族被斩杀,鬼王宗被灭门,仙门囚禁之狱被毁,无数穷凶极恶之徒四散逃逸,为祸六界,这些都是赫连雪带着穷凶极恶的魔族干的“好事”。 外人甚至称她为“黑心魔姬”,传言说她阴险狠辣,心如?蛇蝎,食人饮血,能?止小儿夜啼。 魔族已?经犯了众怒,赫连雪更是那些仙门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那些恶事并非赫连雪所为,那些泼天洒过来的污水也都成了正义之举,她根本无从争辩。 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六界正道对魔族讨伐越演愈烈,魔族内部不堪其扰,日益颓败,赫连雪不想再听那些居心叵测的族人的抱怨,毅然离开?魔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外,想还魔族一片安宁。 她就?像一个悬赏行?走的靶子,或者仙门正道建功立业的好猎物,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无穷无尽的征讨追杀和污蔑谩骂。 纵然赫连雪法力高强,却也扛不住那么多人一起?围攻,每到危急之时?,须弥坠子就?会爆发出?红光,楚魈就?会现身来帮她。 就?这样时?间久了,连楚魈都受不住,连声?叫她“小祖宗”,让她安分一点,别再惹事。 可是即便赫连雪不想惹事,别人却不肯放过她。 从幽山西行?到黑水,赫连雪连续应对那些追杀之人,已?经有十多个日夜没合眼了。她的身体疲惫不堪,杀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那些人看出?她已?至强弩之末,越发增急攻势,企图将她一举拿下。 然而?就?在她力有不逮,即将伏法之时?,不等她的须弥坠子爆出?红光,万千剑气逼压之下,忽然有一道迅疾的黑影飞过,将赫连雪救走了。 一路腾云驾雾,迅疾飞驰,割面的冷风逼得人睁不开?眼,赫连雪感觉到脚下悬空,低头一看,竟是站在一柄飞剑之上。 她心中一动,抬头便看到如?霜雪般清冷俊美的少年,是戚南行?。 第025章 耳边是烈烈作响的风声, 脚下是百十多丈的高空,赫连雪看清戚南行面容的一瞬间,右手已经?先?一步抓成鹰钩, 一下扣住他的咽喉。 “你也想杀我?”她冷冷逼视着戚南行, 似乎一个不?悦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戚南行比她高出许多, 垂眸看着她, 淡淡道:“我若想杀你,刚才又何必救你?” 赫连雪并不?相信他,右手越发用力,几乎要将他的咽喉捏碎:“那你为何要救我?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狭长的黑眸幽冷而?沉寂,戚南行从她的掌心?里挤出一丝声音:“你这条命, 是我父亲换回来的, 我不?想让他白?死。” 想起戚允直被一剑穿心?,满身鲜血在她面前倒下去,赫连雪蹙起眉心?, 捏着戚南行咽喉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了。 戚南行似乎并不?意外, 抬起视线不?再看她,纵着仙剑长空飞行, 快得犹如迅疾的闪电。 浮云万里的高空下,千山万壑, 林林莽莽,漫山遍野一片青绿。他们穿梭在如絮的流云间, 仿佛振翅疾飞的仙鹤。 “你要带我去哪?”赫连雪满身戒备地盯着眼前的少年?,随时?准备召唤出火鸢, 以防不?测。 仙尊为何独酌 第23节 “去天剑宗。” “我为什么要去天剑宗?” 戚南行头也不?回道:“不?去天剑宗,难道你还有别的容身之处?” 赫连雪冷嗤一声, 正要反驳,可是思来想去,却好像真的没地方可去。 幽冥魔域回不?去,她一回去,就会把那些追杀的人引去,搅得整个魔域都不?得安宁。 可是走出魔域,她便是整个六界的死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天下之大,竟没有一处能让她停留。 赫连雪嘴角微掀,那声嗤笑,竟变成了自嘲。 既然?戚南行愿意让她去天剑宗,那就去吧,反正走到哪里都是打?打?杀杀。 他若居心?不?良,大不?了杀了他。 凭着赫连雪现在的修为,哪怕自称天下第一都没人敢跟她争,所以她丝毫没把仅仅是元婴期的戚南行放在眼里。 然?而?没想到的是,到了天剑宗之后,戚南行将她带到先?前住过的风止断崖,竟趁她不?备,下了结界。 而?她竟然?冲不?破那道结界。 “你别白?费力气了。”戚南行站在结界之外,看着在里面气疯了的赫连雪,淡声道,“这里的结界,乃天势所成,破不?了。” “你在里面好好待着吧,至少这里是安全的,没有人能打?扰你。” 他丢下那句话便走了。 再未出现过。 一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赫连雪把风止断崖上能砸的全都砸烂了,曾经?戚允直在这里仿造的那座幽冥魔宫被她砸得连一片瓦当都不?剩,甚至连那些花草灵植也都全根拔起,鸟兽鱼池亦未能幸免于?难。 整座断崖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剩下。 除了三不?五时?落下的雪,四下空空荡荡,静悄悄,什么都没有。 只有戚若雪怕她寂寞,经?常来这里看望赫连雪,隔着结界和她说话,摆弄她带来的那些有趣的小玩意。 哪怕赫连雪冷着脸不?搭理她,戚若雪也不?生气,依旧天天往这断崖上跑,笑呵呵地自顾自说一些好玩的事。 就这样过了许久,大约又是一年?,赫连雪终于?忍不?住了,问戚若雪:“难道你就不?恨我?” 戚若雪望着她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恨你。” “虽然?父亲把我当成你的影子,他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你……可是他教我读书习字和练剑,送过我很多很多珍贵的宝物,陪我玩耍逗我开心?,耐心?细致地照顾我教导我,从不?让我受任何一丝委屈。” 戚若雪慢慢红了眼眶,仰头望着落雪的天空,微笑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我不?怪他……也不?怪你。” 看着对面憋红了眼却极力忍着眼泪的小姑娘,赫连雪沉默了许久。 但是从那之后,她愿意同戚若雪说话了。两个人经?常隔着一道结界,坐在那里一起聊天,看落下的雪,看飞过的鸟,听呼啸的风声。 从戚若雪口中得知,戚南行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捉拿从仙门囚禁之狱逃跑出去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将他们抓回来,重新?锁入牢笼之中,以免他们在外作乱。 两年?多时?间,戚南行已经?将那些妖魔捉拿得七七八八,还救下不?少被害之人,积累了不?少功德和战勋。 渐渐的,世?人对他的称颂越来越多,天剑宗在仙门之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每年?都有很多潜心?修道的年?轻人拜上天剑宗山门,以求能被选中成为记名弟子,入山修行。 当年?在幽冥魔域,戚允直为救赫连雪,被无极宗宗主谢脩一剑穿心?错杀,但是谢脩后来也被杀死了。所以这段恩怨,也无从了结。 当时?去魔域的只有青云宗、无极宗和合欢宗三派,大概是青云宗盗走魔晶,不?欲声张,所以将这事压了下来,其他仙门都不?知晓。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知道以前的天剑宗宗主戚允直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想与?幽冥魔域的魔君成婚的荒唐事。 之后青云宗被赫连雪灭门,无极宗一蹶不?振,也不?敢与?天剑宗抗衡……至此为止,天剑宗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仙门第一大宗。 戚南行作为天剑宗如今的宗主,品行高洁,锄强扶弱,在修仙界名望越来越高,说话也十分有分量。 赫连雪没想到戚南行竟然?已经?混得这么有出息了,可他竟然?天天把她关?在这光秃秃的断崖之上,像锁囚犯一样,不?闻不?问,这是人干的事? 她好歹也是堂堂的幽冥魔域的魔君,是传出去能吓破人胆的魔王,他有没有一点尊重? 赫连雪越想越生气,于?是又开始闹腾,吵着闹着要见戚南行。 然?而?不?管她怎么吵闹,哪怕炸掉半个山头,断崖之上依旧冷冰冰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 抬手挥出千万只冰蒺藜,噼里啪啦冲向半空结界,爆出一片密集的炸裂之声,然?而?结界却依旧纹丝不?动。 赫连雪气得咬牙,她觉得戚南行一定知道她在这里的所作所为,甚至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见。 只不?过他仗着她冲不?破这结界,所以不?与?理睬。 “戚南行,你给?我出来!”赫连雪朝着天空大喊,“我找你有事,快给?我出来!” “戚南行!你听到没有!” “快出来!” “戚南行你给?我滚出来!!!” …… 赫连雪叉着腰,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满腔怒火中烧,原本?漂亮美艳的脸庞都快气得变形了,她大踏步走到断崖边上,朝悬崖下面扫了一眼,恶狠狠道:“戚南行!你再不?出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纷纷扬扬的细雪静静地下着,四下依旧寂静无声。 “你别以为我不?敢!”赫连雪抬眼打?量着灰蒙蒙的天空,绷着脸,撂狠话。 “戚南行!你等?着!有本?事你别救我!”她咬咬牙,闭上眼睛,猛地纵身一跃,跳下断崖。 她在赌,她不?信戚南行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虽然?她修为高深,不?惧这断崖的高度,可若她不?使用内力,一心?寻死,从这断崖之上掉下去,摔成烂泥是肯定的。到时?候连肉身都没了,她的元神死不?死,也没有意义了。 身体急剧下坠,烈烈的寒风割面如刀,那光景似乎比御剑飞行还要快。 赫连雪紧闭着眼咬紧牙根,火红的衣裙在风中飞扬,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蝶,从万丈悬崖疾速坠落。 然?而?就在她快要跌落到崖底的一瞬间,一只手臂猛然?搂住她的腰,戚南行出现在她身前,带着她重新?向断崖顶上飞去。 感觉到身体不?再下坠,赫连雪睁开眼睛,看到那张冰冷又无奈的脸,不?禁得意地弯起嘴角,她赌赢了。 很快到了崖顶,戚南行将赫连雪放下地,问她究竟何事? “放了我!”赫连雪动作迅速,再一次掐住他的咽喉,“不?然?我就杀了你!” 戚南行垂着眼帘看她,冷俊的脸庞没什么情绪,淡淡道:“听说你手里有魔晶,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现在外面所有人都想杀你,你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赫连雪又惊又怒,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把魔晶的秘密捅了出去? “是不?是云无疚那个畜生?”她气得咬牙,“我当初就不?该留他的狗命!” “也许是吧。”戚南行似乎断定她不?会杀他,头微微一偏就躲开了她的控制,继续道,“他如今在广收门徒,要重建青云宗。” “他做梦!”赫连雪冷笑,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让他好过。 戚南行又道:“他现在深居简出,鲜少露面,还有很多仙门相帮,你要杀他并不?容易。” 言下之意,让她不?要冲动。 赫连雪不?是个莽夫,自会权衡利弊。此时?此刻的处境,她留在天剑宗,的确是最安全最好的选择。 可是每天每夜被困在这光秃秃的断崖之上,实在太无聊太痛苦了。 “那……你把结界撤了,让我自由活动吧。” “我保证不?离开天剑宗,也不?会四处乱跑,不?会给?你惹事,只要你不?允许的我都不?会做!不?信你可以用伏仙网锁住我,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赫连雪摆出一脸纯真无害的笑容,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应允了。 用伏仙网捆住赫连雪,他将风止断崖上的结界撤掉。 有伏仙网在,她不?能动用法力,也就不?能任意妄为,除非她不?怕那绞碎肉身之痛。 赫连雪终于?得到自由,也算安分守己,除了在断崖上修炼,要么就去戚若雪那边玩一会儿?,从不?会擅自离开后山一步。 戚南行也没想到她竟会那般听话,从每时?每刻盯着她,渐渐到隔三差五瞧一眼,倒是也不?怕她作乱。 因为她身上缠着伏仙网,但凡她有什么异动,他都能感觉到。 赫连雪不?是不?想逃跑,只是她知道,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这一次她逃不?掉,戚南行绝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于?是她极力克制自己,要安分守己,让戚南行放松戒心?。 只要她能离开天剑宗,凭她现在的修为,身上的伏仙网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戚南行那个傻子不?知道罢了。 转眼到了人间的上元节那天,赫连雪跟戚若雪抱怨太无聊了,想去那人间的灯会上看看。 戚若雪受了她的撺掇,很是意动,也想去游玩一番,于?是便跟戚南行提要出游。 戚南行正要去捉拿作乱的妖怪,脱不?开身,再加上赫连雪这个大麻烦,自是不?允许。戚若雪便哭了,红着眼圈好不?委屈。 自从父亲死后,他这个妹妹便少了很多笑容,戚南行只能极力照应她,想让她还跟从前一样。 见戚若雪哭得伤心?,一心?想去,戚南行最终还是心?软了,派下护卫重重,陪她和赫连雪一起去人间游玩。 临下山前,戚南行给?赫连雪施了易容术,将她变成一名男仆模样,然?后又敲打?她:“你别想逃。” 赫连雪笑得乖巧,百般保证:“没有比你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我才不?会逃呢,一定把妹妹给?你好好地带回来。” 可是最后,她食言了。 戚若雪死在那次游玩中。 因为仇人追杀,错把小丫头当成她。 赫连雪怎么都没想到,她的出逃计划会害死戚若雪。 她不?敢想象要怎么面对戚南行的怒火,她没法交代,于?是便趁乱逃跑了。 之后便是一路逃窜,一路被追杀。 戚南行说的没错,魔晶的秘密果然?已经?泄漏,所有修道之人都觊觎她手上的宝物。 毕竟传言说,魔晶里面储蓄着巨大灵力,堪毁天灭地,只要能得到魔晶就能修为猛进,羽化登仙。 就像赫连雪一样,年?纪轻轻就拥有无上修为,杀遍天下无敌手,一定是魔晶给?她的能力。 仙尊为何独酌 第24节 六界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赫连雪无从争辩,没人会相信她,也没人愿意信她。毕竟她是阴险狠辣、心?如蛇蝎的魔王,是祸害众生,合该绞杀的存在。 一路从人间杀到妖界,赫连雪已经?数不?清她杀了多少人,结下多少仇怨。 哪怕这些仇怨,并非她主动挑起。 直到她被困在苍龙之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云无疚带着数千名六界各族所谓的正道修士一起将她包围了。 挂在赫连雪颈间的须弥坠子早已感应到危险,楚魈现身出来护她,连续激战两天一夜,最终那坠子被万千剑气劈碎,楚魈也化成一道黑气,慢慢消散了。 苍龙之涧罡气刚烈,正好克制魔族的修为,赫连雪的水火之灵大打?折扣,以一敌千腹背受敌,身上伤口触目惊心?,血流如注。 “女魔头,去死吧!”云无疚阴狠地笑着,一声令下,万剑齐发。 “住手!!!” 戚南行满身狼狈,姗姗来迟,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看着那一袭红裙在漫天剑光中湮灭成飞灰,戚南行久久地僵立在那里,喷出一口灼热的鲜血。 自那以后,魔王伏诛,可是魔晶依旧不?知所踪。 此后十多年?,仙门各宗多番前去幽冥魔域围剿残余的魔族,却被幽山瘴气沼泽所困,迷失在凶恶的阵法之中,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天剑宗宗主戚南行在魔域外围立下界碑,不?许其他宗门再去侵扰魔族。 只要魔族不?再踏出魔域作乱,六界也不?可主动挑衅,再生事端。 毕竟这天下不?是一家的天下,万物有灵,魔族的命也是命。 仙门各族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戚南行别有用心?。有的说他与?魔族勾结,有的怀疑他想独吞魔晶,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戚南行并不?理会那些谣言,四处奔波历练,将那些从囚禁之狱逃出的穷凶极恶之徒一一捉拿惩治,重新?锁入牢笼之中。 他的战绩勋功,威名赫赫,日益显扬,短短几年?便突破天心?九重,成为六界战力第一。 无论何时?何地何人有难,只要他知晓便会帮扶出手,匡扶正义,善济天下。 世?人受益良多,对他颇多敬颂,光风霁月,明德惟馨,尊称他为天枢仙尊。 第026章 “魂归来兮, 荡荡游魂。 太阴少阳,地户天门, 上穷碧落, 下赴黄泉, 三魂七魄, 何处留存。 魂归来兮, 离离游魂。 以血为引,以灵为媒, 以吾之心,铸汝之魂, 巽震酉乾, 收复其中……” 断崖之上, 低沉压抑的咒语声念念作响,随着夜空中宿、舆二星齐镇东南,时辰已到。 白衣男子毫不犹豫地凝气为刃, 猛地刺入自己心口,引心尖血流入脚下阵法?之中。 殷红的血流如注, 很?快在?阵法?中燃起?一簇簇幽蓝的离火。黑暗空旷的荒野霎时阴风阵阵,烈刃如割。 随着宿舆二星光华大盛, 诡异的阵法?中腾燃起?浓黑的烟雾,一时间魑魅魍魉鬼哭哀嚎, 犹如从幽冥地狱里传出的声音,刮骨磨牙般阴森骇人?。 眉心沁出冰凉的冷汗, 身在?阵眼之中的白衣男子快速结印,念出这上古招魂禁术的最后一句咒语。 “鬼宿天舆, 魂魄归来!” 刹那间腾燃起?暴溅的金光,一寸寸驱散开浓黑的烟雾, 显露出包藏在?黑雾最深处的九天玄冰棺。 棺身如水晶一般透明,里面躺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具女尸。 鸦黑的睫毛纤长卷翘,覆盖在?闭合的眼帘下,翘挺的鼻和淡红的唇,肌肤胜雪、黑发如墨,一袭火红衣裙包裹住她纤细玲珑的身体,右手腕间戴一条银亮剔透的手链,链身上垂坠着一颗颗细小的鸽血石。 漂亮得令人?窒息。 幽冥鬼哭,阴风割面,血色阵法?极其缓慢地转动着。 白衣男子墨发飞扬,漆黑狭长的凤眸紧紧盯着那口玄冰棺,牙根紧咬,极力对抗着驱动阵法?引起?的巨大反噬。 随着时间推移,流血过多的身体已至强弩之末,薄削的唇苍白如纸,他眼睁睁看着夜空中的宿舆二星光华渐渐淡去?,阵法?之中的黑雾却依旧难以驱散尽。 难道又要失败了? 流血的伤处剧痛难捱,他在?空旷的死寂中慢慢垂下眼帘,却听黑暗的雾气里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浓稠的黑雾终于散尽,九天玄冰棺完全显露出全身,棺中的女尸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隔着一层透明如水晶的东西,看到幽蓝的夜空中,漫天星子闪亮。 倒映在?她如紫葡萄一般明净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解和困惑。 这是在?哪儿呢? 不是阴森可怖的罗刹海,不是烈焰滔天的无间地狱,也不是终年飘雪的幽冥魔域……看起?来倒像是仙门地界。 只有在?那些高耸入云的仙山上,才能看到这样澄澈明净的星空。 可她为什么能看到这样的星空呢? 那么纯净,那么清澈,那么……真实? 脑海里钝钝的,有些疼,还有些头晕目眩。 她好像在?梦中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唯一只记得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呼唤她——赫连雪,赫连雪,赫连雪…… 啊……她想起?来了。 她是赫连雪。 幽冥魔域的帝姬,魔族最尊贵的公?主,后来继任魔君之位,血洗青云山,灭门鬼王宗,还把仙族百年功业毁于一旦,将整个人?间搅得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那个备受六界正道畏惧和忌惮的黑心魔姬。 眼尾浮起?一抹讥诮,赫连雪抬起?手,撑开覆盖在?她头顶上的那一片水晶般透明的东西。 她坐起?身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具透明的棺材。 棺材悬浮在?一个巨大而诡异的血色阵法?中央,狰狞的花纹藤萝般缠绕在?素白的雪地上,幽蓝的离火簇簇暗生,一名白衣男子站在?阵眼处,眉眼如霜,正冷冷地看着她。 不知从何处起?的冷风,裹挟着白茫茫的雪沫,卷起?一地肃杀之气。 赫连雪坐在?棺中,久久地盯着那个白衣男子,渐渐认出了他的脸。 “是你呀,戚南行。” 她轻柔低喃的声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滞涩,在?这高耸入云的断崖之上,听起?来有些缥缈的不真实感。 乌黑的墨发在?风中飞扬,戚南行眼神冷得像冰,俊美的脸庞没?什么表情。 他那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如烟岚云岫,如琨玉秋霜,仿佛冰山雪域最圣洁的高岭之花,胸口却染着一大片刺眼的殷红,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不知眼前是怎么回事,赫连雪靠在?棺材边上,素白的手撑着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 这满地血色诡异的阵法?,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而他竟然站在?阵眼中央,显然就是那催动阵法?之人?。 所以呢,这些都是他干的? 纤细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般透明的棺材板,带动着手链上的鸽血石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叮咚的声响……赫连雪眉心微凝,一些久远的记忆渐渐回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已经死了。 死在?十多年前,仙门正道的合力诛杀之中,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想起?她在?黄泉路上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的那些年岁,日夜挣扎在?尸山血海和无尽的捕杀之中,浸透恐惧与黑暗。 可她如今却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毫发无伤。 想起?梦里不停呼唤她的那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再?加上眼前诡异的阵法?,和戚南行心口的血。 这难道是……招魂术? 像这种起?死人?肉白骨、强行逆天改命的上古禁术,咒法?非常邪恶,历来为仙门正道所不齿。戚南行怎么会?使用这种邪术? 赫连雪抬眼看向他:“是你把我招回来的?” 薄削的唇角微抿,戚南行没?有说话?,只是抬袖一挥。 瞬间,血色阵法?和透明的棺材都消失不见了,只余满地乱琼碎玉般冰晶洁白的积雪。 赫连雪缓缓从半空飘落下来,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她明明是极清丽的长相,可那一双眸子像紫葡萄般澄澈透亮,火红衣裙包裹住纤细玲珑的身体,肌肤胜雪、黑发如墨,整个人?美得明艳如火,妖气冲天。 两手环抱在?身前,她盯着戚南行洁净白衣上那抹殷红,缓缓抬起?眼帘:“天枢仙尊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招回来,要做什么?” 戚南行定?定?看着她,漆黑凤眸沉得宛如一泓化不开的墨色,片刻之后终于开口:“你欠我的账,还没?还。” “什么账?”赫连雪漫不经心地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纤长卷翘的眼睫下,那一双紫葡萄般明亮的双眸,比这湛蓝清透的夜色还要好看上几分。 “若雪。”戚南行语气低沉冷肃,“你跟我承诺过,会?带她回来。” 细细的冷风在?断崖上不停吹拂,过了许久,赫连雪才轻轻地哦了一声……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血洗青云山,被栽赃灭门鬼王宗,还杀了数不清的仙道中人?,她的仇人?遍布六界,无处容身。 因着往日的那一点点歉意,戚南行收留了她,将她藏到天剑宗。 戚若雪是戚南行的妹妹,小丫头喜欢她,经常找她玩耍。 上元节那天,受了赫连雪的撺掇,戚若雪吵着闹着要去?人?间的夜市游玩,可是戚南行不允,因为他有要事抽不开身。 戚若雪哭闹不已,她一哭,戚南行就心软了,派下护卫重重,陪她们一起?去?人?间游玩。 仙尊为何独酌 第25节 临出门前,戚南行敲打赫连雪:你别想逃。 赫连雪笑得灿烂,百般保证:没?有比你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我才不会?逃呢,一定?把妹妹给你好好地带回来。 可是她食言了。 戚若雪死在?那次游玩中。 因为仇人?追杀,错把小丫头当成她。 赫连雪没?法?跟戚南行交代,于是便?趁乱逃跑了。 再?后来,她也死了,死在?那些仇人?的合力诛杀之中。 也算替他的妹妹偿命了。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去?那么久,戚南行竟然逆天而行,强行开启上古招魂禁术,又把她招了回来。 这是还没?消气,要找她秋后算账? 夜空中不知何时下起?雪,细面子似的小雪纷纷扬扬,飘落无声。 空旷荒芜的断崖上,一片死寂。 赫连雪看着戚南行如霜的眉眼,沉吟着问:“既然你可以招魂,为什么不把戚若雪招回来?” 戚南行声音低沉:“我试过了,招不回来。” 赫连雪不明白,为什么她能被招回来,那小丫头却招不回来。或许她已经投胎转世? 能投胎转世之人?,大都心中没?有遗愿。只有遗愿未了之人?,死后变成鬼,才会?在?黄泉路上四处游荡,不肯投胎。 赫连雪暗暗思忖着,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你招我回来干什么?要寻我报仇?” 戚南行定?定?看着她:“鬼门关那边,你有没?有见过若雪?” “没?有。” 赫连雪摇头,自嘲道,“我可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死后上的是黑簿,和令妹不一路。” 戚南行沉默许久,开口道:“有人?捉了她的魂,将她炼成厉鬼。这么些年,她手上沾过的血,只怕不比你少?。” “厉鬼?谁干的?”赫连雪眉心拧起?,难以置信。她生前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死后也不过是个恶鬼,比起?厉鬼还差得远。 戚若雪那个小丫头,究竟得罪了谁? “不知。”戚南行盯着她不放,“魔妖鬼三界,你可知晓有谁可以炼化厉鬼?” “不知道,我没?听说过。” 赫连雪是魔族尊贵的帝姬和魔君,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魔妖鬼三界有什么厉害的法?宝或者?修炼秘术,没?有她得不到的,只有她不想要的。 连她都不知道那个炼化厉鬼之徒是谁,那可真是无处寻了。 夜风冷肃,落雪纷纷,戚南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很?失望。 “令妹的事,我也很?遗憾,可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赫连雪抿着唇角,一脸诚恳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我回来。” 能重新?活过来,当然很?好。 不,简直是太好了,毕竟她还有很?多遗愿未了。 戚南行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过了会?儿,目光重新?投向她,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招你回来,不是白招的。” 赫连雪微微蹙眉,眼神里带起?些防备:“你想干什么?” 戚南行看着她:“活人?进不去?鬼城酆都,我想你替我走?一趟,去?找到若雪的下落。” “你也知道活人?进不去?酆都,我现在?不是活人?吗?”赫连雪撩起?眼皮子,冷了面色,“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再?死一次?” 戚南行:“我有办法?让你进去?。” “你有办法?,你自己怎么不去??”赫连雪端着胳膊,冷笑起?来,“你的妹妹你不去?救,竟然指望我这个穷凶极恶的魔族去?替你救人??我没?对你们兄妹下手,已经是最后的仁慈了,别逼我骂你。” 说完她便?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酆都那个鬼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她有的是事要去?做,可没?功夫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然而还没?走?多远,戚南行在?她身后淡淡开口:“你走?不了。” 赫连雪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风止断崖,没?有任何出路,你走?不了。” 一听是风止断崖,赫连雪不禁火起?:“戚南行,你又要把我关起?来?” “是为你好。” 戚南行慢慢道:“你的魂魄虽已归来,但并不是真正的人?,只是一具靠我的血供养的灵体。一天不喝我的血,你就会?死。所以你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里。” 赫连雪面色微变,连忙查看自己的灵台,结果?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她的内丹没?有了。 她甚至都没?有心跳。 她体内流淌的,是戚南行的血。 勉强维持着她的生机。 灵体……她竟然只是个灵体? 根本不是人?。 一股恼怒袭上心头,赫连雪瞪着戚南行,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 戚南行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你是灵体,自然可以进酆都。至于答不答应,随你。” 他的话?未说尽,但是不用猜也知道,如果?她不去?酆都,他就不会?给她血续命。 好不容易活过来,谁会?想死? 赫连雪咬着牙,冷笑了良久,一字字道:“好,我答应你。” 第027章 大概是天生有仇, 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折在戚南行手上?,赫连雪压下?满腔气愤,皮笑肉不笑地问:“什么时?候去酆都?” 戚南行道:“三天后是冬月。” 冬月之夜, 鬼门大开, 不是活人就能自由出入。 赫连雪沉吟道:“我可以跟你去酆都, 不?过在那之前, 我要先回魔域一趟。” “你去魔域做什么?” 赫连雪朝他?翻白眼:“我回家,你说?做什么?” 虽然她已经死了十多年,但是在黄泉道上?也听了不?少后来者带去的?一星半点消息。 得知魔族气数已尽,在她死后分崩离析,在仙门各派的?打压下?退守一隅, 苟延残喘, 几?近亡族。 得知天剑宗日益崛起,已是当?今仙门第一大宗,戚南行战力无人?能?及, 被恭称为天枢仙尊,备受世?人?崇敬与拜服。 得知云无疚那个无耻之徒依旧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重新?建立起青云宗,娶妻生子, 道途通达。 之前她死了也就罢了,再不?服也没?办法。 如今老天有眼, 又让她活了过来,赫连雪扯起冷笑。 可惜她现在只是个灵体, 哪怕她再等不?及想去宰了云无疚,也只能?从长计议。 “我劝你别去。”戚南行淡声?道, “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魔域,一旦被他?们发现你的?踪迹, 只怕你无法自保。” “仙尊大人?多虑了,我们魔域还没?有那么不?堪一击。”赫连雪冷笑,“我还怕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 上?一世?是她愚蠢,以为离开魔域就能?保得族人?周全,结果把自己搞成丧家之犬,四处躲避追杀,最后也不?得善终。 如今重新?回来,她定要牢牢守住魔域,有魔晶在,就没?有人?能?闯进去。 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戚南行道:“只怕你连魔城都进不?去,或者进去了却出不?来。” 不?等她反驳,他?又道:“三日后鬼门大开,不?能?耽搁。你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赫连雪撩起眼皮子,冷了面?色:“我若非去不?可呢?” “那你尽可以一试。” 戚南行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没?几?步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戚南行!” 赫连雪追了几?步,怎么都喊不?住,气得向他?消失的?方向挥拳。 真是个天杀的?狗东西! 连续问候了他?上?下?三十八辈祖宗,赫连雪依旧心火难消。可是不?管她骂得有多狠,四下?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这里是风止断崖,号称连风到这里都要停下?。 不?用看就知道,断崖之下?茫茫的?雾气里潜藏着很多封印和结界,四下?没?有任何出路。 很久以前,在她被无数仇人?疯狂追杀的?时?候,戚南行将她带回天剑宗却又怕她作乱,于是便将她困在这断崖之上?。 那时?候的?她几?乎化神期的?修为都无法逃离这里,如今这个灵体更别想了。 这断崖上?唯一的?好处,就是灵气充沛,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然而?她是个魔修,她需要的?是煞气,灵气对她的?修为没?有丝毫用处。 可是哪怕这里有煞气,她也修炼不?了。因为她没?有内丹,无法将煞气纳入体内。 赫连雪满脸郁卒,甩着袖子四处溜达,然后就看到原本光秃秃的?断崖上?多了一间祠堂,里面?供奉着霁英仙子的?灵位。 她默默看着,陷入沉思。 很久以前,“霁英仙子”是戚允直那个老家伙找大师看星盘,给戚若雪取的?道号。 可用的?是她的?生辰八字。 所以那其?实应该是她的?道号。 戚南行将这灵位供奉在这里,不?知供的?是戚若雪,还是她? 赫连雪刚冒出这个疑问便觉得可笑,他?们之间可是隔着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供奉她? 仙尊为何独酌 第26节 所以现在,他?将她困在这风止断崖上?,与戚若雪的?灵位关在一起,是想让她忏悔吗? 端着胳膊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赫连雪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角,转身就走。 不?过走也走不?多远,断崖总共就这么点儿大,除了那间祠堂,其?他?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天到晚下?不?完的?雪。 就像幽冥魔域一样。 可是幽冥魔域虽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六十天都在下?雪,那里至少有千山万壑的?茂密丛林,有冰晶洁白的?幽昙花竞簇盛放,那里还有她的?家。 不?像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戚南行每天黄昏时?出现一次,喂她一盅血。 作为一个灵体,赫连雪没?有知觉也没?有感觉,所以不?怕冷也不?怕饿。 她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避寒取暖。 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没?有乐趣。 “我如果不?喝,会怎样?”赫连雪捏着那只白玉杯,问戚南行。 戚南行答得很直白:“会死。” “我虽然是个魔族,但真没?有喝人?血的?习惯。说?实话,挺恶心的?。”赫连雪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你能?不?能?把你的?血制成药丸,外面?再裹层糖霜,这样尝不?出味道。” “你是个灵体,本来就尝不?出味道。”戚南行面?无表情地揭穿了她。 赫连雪撇了撇嘴,满是不?情愿地将那白玉杯里的?血滴吞下?去,像是在喝毒药一样。 “今夜亥时?动身,到时?我来叫你。”戚南行说?完就要离开。 “喂!”赫连雪连忙拦住他?,“你也知道我是个灵体,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怎么去酆都?那里面?可都是些非常可怕的?妖魔鬼怪,一个不?顺眼就把我撕了,还怎么去找你妹妹?” 她伸出洁白的?手掌,摊到他?面?前,一脸理所应当?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宝,借我防身?” “不?需要。”戚南行看着她,淡淡道,“你可以使用我的?灵力。” “用你的?灵力?”赫连雪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戚南行随意点了点下?巴:“你可以试试。” 赫连雪将信将疑,抬起右手,寻了个目标,朝一块巨石推出一掌。 随着一股强大的?灵力从掌心喷薄而?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远处那块巨石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化成一地粉芥。 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溢出止不?住的?狂喜,赫连雪握住掌心,晶亮的?紫眸神采飞扬。 戚南行看着她满脸带笑的?模样,抬手一挥,又将那块巨石恢复原样。 赫连雪兴致勃勃地又推了一掌,可这一次,那巨石却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她转头问,“怎么没?有灵力了?” 戚南行背着手站在那里,淡淡道:“需要我允许才行。” “……” 赫连雪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又问他?:“那你若是允许的?话,我能?使用你的?几?成灵力?” 作为六界战力第一的?天枢仙尊,戚南行的?修为只怕已臻化境,若是她能?使用他?的?灵力,去一刀宰了云无疚,根本不?是梦。 两眼忍不?住放光,她正想得兴奋,却被一盆冷水兜头泼过来。只听戚南行道:“你这灵体刚刚复活,各方面?都很弱,最多只能?用我半成灵力。” “……” “那灵体怎么才能?变强?”赫连雪不?甘心地问。 戚南行:“吸收天地灵气,慢慢滋养灵体,自然会变强。” 赫连雪:“那灵体变强以后,我能?重塑肉身,重新?变成人?吗?” 戚南行看着她:“不?能?。” “……” 所以她就只能?当?个灵体,一直依附于戚南行而?活? 他?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要这样来折磨她? 赫连雪目光冷冷地扫了戚南行一眼,暗自忖度着,早晚她要想办法脱离他?的?控制。 是夜亥时?,银月如梭,赫连雪跟着戚南行来到鬼城酆都外围的?鬼市。 出了鬼市,前方掩藏在浓稠黑雾中的?就是阴森森的?鬼城门。 戚南行低声?道:“你去里面?找到若雪,想办法将她引出来即可,其?它交给我。” “那我现在可以使用你的?灵力了吗?”赫连雪最关心这个问题。 戚南行应允道:“你别跑太远,离我越远,能?使用的?灵力越低微。有事随时?叫我,你可以在心里跟我说?话,我能?听到。” 没?想到灵体还能?这样? 赫连雪将信将疑,在心里骂了一句,戚南行傻逼。 然后细细观察他?的?神色。 戚南行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没?说?话。 “你真能?听到?”赫连雪扬起眉梢,十分不?满,“那岂不?是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你想让我知道,我才能?知道。”戚南行又叮嘱道,“别忘了,一天之内,不?管你有没?有找到她,务必按时?回来,不?然你恐怕撑不?了多久。” 赫连雪自然明白,她这灵体每天都需要他?的?血才能?活,她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身上?披着黑色斗篷,头上?戴着兜帽,她迎着浓稠的?黑雾,缓缓走向悬挂着一串串白纸灯笼的?鬼城门。 高大的?城门深十余丈,等她走出城门,眼前已是一片阴间景象。 低垂的?天幕阴沉沉的?,再看不?到一丝星光,荒芜的?街道斑驳陆离、杂草丛生,两边的?屋舍七倒八歪、残败不?堪,仿佛一座荒废了千百年的?空城。 赫连雪慢慢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哪怕十分细微,在这空旷的?死城中听起来也十分突兀。 一阵冷风卷着几?片纸钱从她脚边滚过,仿佛试探一般,暗处有几?只小儿鬼探头探脑,悄悄盯着她打量。 赫连雪没?理会它们,沿着破败的?街道一路走到头,然后拐进一条更加幽深逼仄的?小巷子里。 这里的?鬼影更多,窸窸窣窣,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干坏事。 作为阴间鬼城,酆都里面?住着数不?清的?鬼。 如果是普通人?死后变成冥鬼,这种鬼最老实本分,很快就会投胎转世?,不?会停留在这里。 所以留在酆都的?鬼,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赫连雪走到一处破败的?胭脂铺子门口,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一男一女两只鬼,身影交错着,好像在搞些不?太健康的?东西。 “打扰了。”赫连雪转身就要走。 那男鬼已经认出她是谁,没?好气道:“你回来。” 第028章 上?一世, 赫连雪被六界正道合力绞杀,须弥坠子碎在?当场。 楚魈化成一道黑气消散了,同?时也获得自由, 不必再困于赫连雪身边保护她。 他流落到鬼城酆都, 在?巷子里开了这家胭脂铺子, 往来的都是些想要漂亮皮囊的魅精艳鬼, 挣些描眉画眼的手艺钱。 坐在?他旁边的那只画皮鬼叫李魅,一身雪肤细若凝脂,又不知去哪里剥的好皮子,正在?那里迎着烛火,让楚魈给她画脸。 显然, 赫连雪的突然出现, 打搅了他们。 李魅看?到赫连雪的花容月貌嫉妒不已,刚画好的樱桃小口裂开尺多?长,尖声道:“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赫连雪懒得搭理她, 随意抬手一挥,便将那画皮鬼摔出门外。 刚画好的脸上?摔得一片青紫, 那画皮鬼见她不是善茬,也不敢再招惹, 连忙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楚魈丢下朱笔,笑若春山道:“你去哪儿了, 我等你好久。” 他站起身,玉粉敷面, 眉目俊朗,一头青丝长及脚踝, 银灰色缂丝宽袍上?绣着落拓的竹枝纹,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 温文雅致。 赫连雪是在?黄泉路上?遇到的楚魈,那时她刚死没多?久,整个人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楚魈比她先走一步,一直在?那里等她,前后用了大半年时间,才一点点将她的魂魄重?新粘起来。 之后楚魈在?酆都城内开了这家胭脂铺子,别看?门面不起眼,生意却很不错,赚了不少冥钱。赫连雪则忙着四处寻找阿娘的魂魄,鬼门关几进几出,可惜一直都没有下落。 “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赫连雪之前想要一颗可以造梦的梦珠,她已经知道云无疚的生辰八字,可以在?阴时入他的梦,给他送去一点惊喜。只是梦珠十分难得,乃是奇兽食梦貘的金丹所化,即便有钱也买不到。 楚魈门路多?,答应帮她办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事?还没办成,她就?被戚南行招魂给招了回去。 “找到了。”楚魈从袖中掏出一颗晶晶亮的小珠子,随手一抛就?丢给她。 赫连雪接过?珠子,打量一眼,然后稳妥地?收起来。 “不对呀,你怎么会有影子?”楚魈注意到她身后拖着一条黑影,惊讶不已,“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得来的这具肉身?” 他站起身,走过?去围着赫连雪来回打量,看?值钱的古董般感叹:“你这也太?像真的了吧?” 他说着,没忍住,抬起一根手指碰了碰赫连雪的脸,然后就?愣住了:“热的……” “你竟然是热的?”他惊讶地?看?着她,“你是活人?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活人,是灵体。”赫连雪淡淡道,“我没有心?跳。” 楚魈更惊讶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这世上?竟然真有灵体?” 赫连雪也只听说过?灵体,但是从未见过?,所以来找楚魈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毕竟他这个山魈不知道活了几百年又死了几百年,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看?完了?”赫连雪走到一旁的圈椅坐下,“你对灵体知道些什么?” “我也只是听说,用不腐的肉身承载魂魄,可以炼化成灵体,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会这么做。”楚魈背着手走来走去,一脸的不解,“像你这种灵体,需要靠活人的鲜血来供养,而且只能?是这一个人的鲜血才有用。这就?等于用一个人的血来供养两具肉身,甚至灵体受的伤都由那个人来承担。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没有人会这么做。” 仙尊为何独酌 第27节 赫连雪闻言怔忡了一瞬,素白的指尖捻着黑色斗篷,不确定地?问:“没有人会这么做?” 楚魈点头:“从未有过?。” 赫连雪陷入沉思。 如?果?她这个灵体对戚南行百害而无一利,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帮忙找到戚若雪的鬼魂? “是谁把你变成的灵体?”楚魈好奇地?询问。 赫连雪不想说:“你别问了。” “连问问都不行?”楚魈没好气地?看?着她,“好歹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连这都不告诉我,以后你有事?可别来找我了。” 赫连雪站起身,笑了下:“那我走了。” “你这没良心?的。”楚魈瞪她一眼,又问她,“你这灵体好歹也算半个活人,不好好待在?外面,又回来酆都干什么?” 赫连雪:“来找一个厉鬼。” “你找厉鬼干什么?活腻了?”楚魈顿时皱起眉,“还是说……那个把你变成灵体的人威胁你,让你去干的?” “是呀,就?是他让我干的,怎么办?”赫连雪耸耸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脱离他的控制?” 楚魈来回踱了几步,犯难道:“灵体需要供养之人的血才能?活下去,你这还真没办法。一旦灵体死亡,就?是身死道消,彻底不复存在?了。除非……” “除非什么?”赫连雪抬起眼帘。 “除非你能?找到镇魂石,能?保你肉身不腐,神魂不灭。”楚魈迟疑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不敢保证真假。” 镇魂石? 这不就?巧了吗? 她别的没有,但是有魔晶。 没有比魔晶更好的镇魂石了。 清亮的紫眸潋滟生波,赫连雪心?情好了几分:“那些再说吧,我先去找厉鬼。” 楚魈见拦不住她,无奈道:“厉鬼索命,厉害非常,它们所在?的地?方,怨气最重?。你且往鬼门关那边去吧,厉鬼最喜欢在?那里捕食生魂,用血可以吸引它们,你可千万小心?。” 他说着,又不放心?:“算了,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赫连雪朝他摆了摆手,“老鬼,多?谢。” “怎么老了,不就?比你大了百八十来岁?我可是英年早逝,年轻得很!”楚魈来回强调着,“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叫哥哥。” 赫连雪不喜欢“哥哥”这个称呼,也没搭理他,戴上?兜帽就?往外走。 楚魈跟到门口,还想叮嘱几句,可是赫连雪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沿着阴司道向西?走,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快到鬼门关。 赫连雪裹着黑色斗篷,在?漆黑的冥夜里孑孓独行。中间撞到几只蓬头鬼和瘿鬼,都被她悄悄躲过?了,免得多?生事?端。 随着刮骨磨牙的鬼哭哀嚎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阴森可怖的鬼门关已经近在?眼前。 作为进入阴曹地?府的第一关,鬼门关内外把守着十六只恶形恶状的大鬼,没有任何亡魂能?够逃脱它们的盘查。然而即便是这样?,依然防不住那些穷凶极恶的厉鬼跑来吞吃游魂。 比起酆都城里那些形形色色的孤魂野鬼不知游荡了多?少年,又老又难对付,鬼门关这边的亡魂都是新来的,又新鲜又好吃。 赫连雪看?着远处青面獠牙、无比骇人的牛头马面和刑天夜叉,还有那些歪鼻斜眼、断腿少头,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荡荡游魂,以及潜伏在?暗处伺机捕食的森森厉鬼……哪怕她死后在?黄泉道上?游荡了十多?年,依旧不敢轻易靠近这鬼门关。 想起她被那些厉鬼追捕猎杀,被阴毒锋利的鬼爪撕裂神魄的那种剧痛,如?果?她现在?是个活人,只怕手心?里已经冒出涔涔冷汗了。 一手握紧斗篷,一手抓着兜帽,赫连雪犹豫着叫了一声:“戚南行。” “我在?。” 那熟悉的清冷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低低的,痒痒的,仿佛离她很近的样?子。 赫连雪有些不适应地?挠了挠耳朵,盯着远处那些厉鬼打量:“我已经到了鬼门关,这边大概有七八只厉鬼,怎么知道哪个是她?” “你割一点血,反应最敏锐的就?是她。”戚南行顿了下,又道,“小心?点,别都引去了。” 赫连雪了然,她体内流的是戚南行的血,戚若雪又是他亲妹,血脉感应自然更灵敏一些。 抬手划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她连忙用灵力抹掉伤口,以免.流血太?多?。 只听一声凄厉的嘶嚎,瞬间就?有一只通体黢黑的厉鬼龇着血森森的獠牙疾驰而来。 赫连雪转身就?跑,纵着灵力极速飞跃,快得就?像一道闪电。 然而那厉鬼并不比她慢多?少,好几次獠牙差点咬到她的头发?丝。 更糟糕的是,不止戚若雪,另外几只厉鬼也跟了上?来,跟着赫连雪紧追不已,宛如?一场你追我赶的捕杀盛筵。 “戚南行,你最好祈祷我没事?!”赫连雪咬着牙,在?疾奔中想起他拿她作饵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双手快速结印,拉出一簇爆燃的火球,她猛地?挥向身后厉鬼,将那恶形恶状的鬼怪烧出一连串疯狂又凄厉的嘶嚎。 虽然她现在?只能?使用戚南行的半成灵力,但是已经很够用了。不一会儿,她便将其它几只厉鬼解决掉,只剩下戚若雪还跟在?她身后紧追不放。 戚南行在?南城门,已经很近了,赫连雪引着身后厉鬼一路疾驰。眼看?就?要出城门的时候,阴森森的黑雾中忽然传出一阵鬼哨声。 原本疯狂撕咬着想把赫连雪撕成碎片的厉鬼霎时就?像得到信号一般,突然间停下脚步,一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赫连雪怔了一瞬,忍不住想骂人。 这特么的白跑了半天? “怎么了?”戚南行问。 赫连雪没好气道:“不知道哪里吹的哨子,她跑了。” 戚南行沉声道:“应该是那个人来了,不好对付,你先回来。” 赫连雪悻悻地?走出鬼城门,在?阴森弥漫的雾气里看?到戚南行依旧站在?来时的原处,在?那里等她。 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她刚要说话,忽然背后一股疾风袭来,只听喀嚓一声,一只黢黑锋利的鬼爪捅穿了她的胸膛。 第029章 赫连雪低下头, 看着胸前那个血窟窿,喷薄而出的鲜血汩汩流淌,明明那么多那么滚烫, 怎么会不是?个活人呢? 只是她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 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依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像没事人一样。 不知道那个偷袭她的厉鬼跑到哪里去了,赫连雪刚要抬头寻找,忽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地面坠落下去,落入一个满是冰雪气息的怀抱中, 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 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赫连雪双手交叠平躺在一张床榻上,瞧着四周摆设, 像是?客栈的客房。 她摸摸自己的胸膛,肌肤光洁, 完好如初,仿佛那个可?怕的血窟窿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她坐起身,看到戚南行正在窗边站着, 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想起昨夜的一切,拿她作饵又害她受伤, 赫连雪本想狠狠骂他一顿。可?是?他已经把她的伤治好,那就先算了吧。毕竟她现?在受制于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抓到厉鬼了吗?”赫连雪盘算着, 她昨夜应该是?完成了任务,不管怎样,她已经把厉鬼引出来?了。 “没有。”戚南行语气低沉,“让她跑了。” “跑了?”赫连雪皱起眉,面露不悦,“你?不是?说,我把她引出来?就可?以了,其余交给你?吗?” 漆黑的凤眸狭长而幽深,看不出是?什么心绪,戚南行淡淡道:“是?我失算了。” 赫连雪端着胳膊,斜眼?看他:“那现?在怎么办?不会还要我再去一次吧?” “不必了,她自己会来?。” “为什么?” “她已经尝过你?的血肉,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 所以呢,还要让她继续当靶子? 戚南行这个狗东西,果然还是?那么没有良心。 赫连雪不想看到他,起身离开客房,眼?不见?心不烦。 从楼梯下去,只见?客栈大堂里坐了不少人,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鸦雀无声。 正当中午的时?候,每一桌上都摆着三五菜碟,酒杯茶盏,可?是?没有人吃喝,也没有人动?筷,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赫连雪。 乌发?红裙,容颜似雪,她太漂亮了,令人挪不开眼?。 赫连雪早已经习惯了这阵仗,毫不在意地走下楼梯,找个没人的桌子坐下,叫小二来?点菜。 作为一个灵体,她没有知觉也没有感觉,不怕冷也不怕饿,根本不需要吃饭。 可?她就是?想尝尝。 尝尝酸的甜的,咸的辣的,尝尝那些她十多年?都不曾尝过的味道。 赫连雪点完等着上菜的功夫,戚南行也从楼上下来?了。 看着他走过来?,拉开她对面的木椅就要坐下,赫连雪不客气道:“滚,别跟我一桌。” 薄削的唇微抿,戚南行又把木椅推回原处,然后?坐到她旁边另一张桌上。 四周悄悄打量的人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瞅瞅赫连雪,再瞧瞧戚南行,一个艳若桃李,一个冷如冰霜,似乎哪个都不好惹。 “看什么看!有完没完?”赫连雪被看得不耐烦了,瞪了周围的人一眼?。 那些人连忙收回目光,提起筷子,又喝酒又吃菜,满是?尴尬地掩饰着。 不一会儿,赫连雪点的饭菜好了,琳琅满目地摆满一桌子。 旁边的戚南行只要了一壶清茶。 “姑娘,您尝尝味道可?好?”掌柜的亲自来?上菜,堆着笑脸殷勤道,“要是?不顺口,马上再给您重做!” 赫连雪吃了几口菜,可?惜不管什么,吃起来?都味同嚼蜡,尝不出任何口感和味道。 “不……不好吃吗?”掌柜的见?她神色不虞,不禁有些紧张。 赫连雪忍着把那没滋没味的菜咽下去,点了点头,说好吃。 仙尊为何独酌 第28节 掌柜顿时?松了口气,像得了无上的褒奖似的,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一桌菜全都吃不下,唯有那碟酸甜麒麟果还可?以,咬起来?咯嘣咯嘣的,十分清脆。 赫连雪一边咬着麒麟果,一边暗自思索着,要怎么才能回到魔域。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客栈门外又进来?一行人,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和最好的上房,气势威威,颇有排场。 赫连雪抬头扫了一眼?,然后?目光便定?住了。 只见?那当先一人,穿一袭金银丝线绣织的长袍,外罩银狐披氅,腰封上绣着精致的山茶花纹,右手按在镶金嵌玉的剑柄上,白皙俊美,笑容和煦,颇有些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好巧不巧,竟然是?云无疚。 大概是?被她的目光盯得有所察觉,云无疚朝她这边看过来?。只一个激灵,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在白日里凭空见?鬼了一样。 一脚踢开旁边的人,他快步走上前,却又不敢太靠前,死死盯着赫连雪,颤手指着她,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赫连雪?” 赫连雪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抿起唇角,莞尔一笑,“好久不见?,云宗主。” “你?……你?……” 云无疚哆嗦着嘴唇,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艰难地吞咽了下,颤声问:“你?怎么会活着?你?明明……明明……” 她明明被挫骨扬灰,已经魂飞魄散,绝不可?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赫连雪淡淡笑着看云无疚,唇角的笑容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冷厉,仿佛浸透着无边的恨意。 当年?青云宗带人闯进魔域,要不是?云无疚那个卑鄙之徒给她阿娘下了百蛊噬心之毒,魔域也不可?能节节溃退,一败涂地。 退守魔城之后?,阿娘日夜被蛊毒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融,一点点腐烂。 她是?幽冥魔域的魔君,是?那样高傲美丽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那样惨烈又丑陋地死去? 百蛊噬心之毒,无药可?解,一旦中毒就只有一死。 所以阿娘给她施了定?身术,将一身功力和修为全部传给她,然后?自戕在她面前。 想起阿娘最后?抱着她,轻飘飘地靠在她肩上,她几乎都不敢碰阿娘。 她的身体那么软,一碰就会塌陷下去,里面已经烂透了…… 赫连雪抬起眼?帘,不敢再回想那种触感,她久久地盯着云无疚,轻笑道:“如你?所见?,我活得好好的。但是?你?,从今天起,恐怕无法再安睡了。云宗主,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云无疚又惊又怒,面目狰狞,再端不出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优雅气度。 他一声令下,带着随从的青云宗弟子齐齐拔剑相向,一边急声呼吁那些看客:“快随我杀了这魔头!她就是?那个血洗仙门、杀戮无数的黑心魔姬,赫连雪!千万别让她逃了!” “什么?她竟然是?赫连雪?” “天呐!我还以为我听错了!黑心魔姬不是?早已经死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快点布阵!小心应对!” …… 一时?间众人如临大敌,纷纷自危,拿起手中武器招架起来?,围着赫连雪团团布阵,似乎一个异动?就要将她立毙其中。 “难怪最近妖魔作乱,厉鬼频出,浮来?镇整个都被屠杀殆尽,穷凶极恶令人发?指!原来?是?魔族干的好事!” “我们追踪厉鬼而来?,怎么会遇上黑心魔姬?你?们以前见?过她吗?别是?假扮的吧?她总不可?能死而复生吧?” “云宗主都发?话了,先杀了她再说!看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 那些义愤填膺、刀剑相向之人,刚刚还迷恋她的美貌,对她倾慕不已,转眼?就骂她妖里妖气,要杀她泄愤。世人多无情无义,果然不值得怜悯同情。 赫连雪冷冷一笑,抬起手想试试戚南行还给不给她用灵力。 今天这个场面,他若敢阻拦她宰了云无疚,那他以后?也是?她的仇人。 云无疚一直紧盯着她,一看她要动?手,立时?咬紧牙根,先发?制人,剑身贯注全身灵力,猛烈的剑势直攻向赫连雪眉心。 赫连雪反应十分敏捷,还不等众人看清,她已腾身而起,一脚踢翻那张桌子,翻身一转,躲开攻势。 飞溅的菜油沾污了云无疚那一身金银丝线织就的华丽长袍,他的脸色登时?发?绿,挥剑又朝赫连雪劈去。 只听一阵金石交击之铛鸣,忽然凌空飞来?一剑挡住他的攻势,一股巨大的威压逼近过来?,竟迫得他根本抬不起剑。 云无疚大惊失色,这才看到旁边一直背对着他的那名?白衣男子站起身转过来?,面色平淡地看着他。 竟然是?戚南行。 “云宗主带领这么多人围攻一位姑娘,恐怕不太合适。”他的语气疏冷淡漠,气势却不怒自威。 “戚南行?你?怎么会在这里?”云无疚收回剑,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旁边众人一听戚南行的名?号,都很惊讶。他们都听说过天枢仙尊的威名?,听说他品行高洁、明德惟馨,听说他修为高强,战力无人能及,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白衣男子竟然就是?他本尊。 “他……他真的是?天枢仙尊?”有人小声嘀咕,“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我还以为他七老八十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高的修为?” “天枢仙尊不是?一年?到头都在闭关修炼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时?候就听我师父说,天枢仙尊已臻化境,只怕快要飞升成神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还没飞升?” “你?以为人人都是?风曦太子?成神需要断情绝爱,无欲无求,哪有那么容易……” 众人窃窃私语中,云无疚忽然想到什么,看看戚南行,又看向赫连雪,面露怀疑道:“你?与她是?一起的?你?在护着她?” 第030章 眼看着戚南行将赫连雪挡在身后, 怎么看?都是关系匪浅的样?子。 像是突然间抓住戚南行的把柄,云无岫扬起眉梢,意味深长道:“堂堂天枢仙尊, 竟然?与丧心病狂的女魔头厮混在一起, 这样合适?” “你说谁丧心病狂?”赫连雪恶狠狠瞪他一眼。 云无疚甩着衣袖, 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冷笑道:“怎么,赫连魔君记性不好,需要我把你做过的事再说一遍?” 赫连雪被戚南行的背影挡了个结实,正想把他推开,却听他在心里对她道:“你别冲动, 现在不宜跟他起冲突。万一被他们发现你是个灵体, 那就麻烦了。” “他们看?不出我是灵体?” “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 赫连雪稍稍冷静了几分?,明白现在的确不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她要想杀云无疚, 还需从长计议。 “那你替我好好教训他!”她冷哼。 戚南行面色沉静地站在那里,淡声道:“云宗主, 你恐怕认错人了。她不是什么女魔头,而是我新收的弟子, 司徒雨。” “司徒雨?” 云无疚眉毛拧作一团,脸色青了又白, 白了又青,气极反笑道:“你当?我傻吗?司徒雨不就是赫连雪?她和那女魔头长得一模一样?, 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世上长得相似的大有人在。”戚南行见怪不怪道,“云宗主仅凭她的长相就说她是那已逝之人, 恐怕不妥。” “少做狡辩!”云无疚气得不轻,抬剑指着赫连雪, 愤声道,“你若不是赫连雪,刚才为什么要诅咒我?让我无法安睡,还让我千万要小心?” “看?来云宗主结下的过节不少啊。”赫连雪扬起眉梢,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那位赫连雪,只知?道当?年试剑大会初遇,你对我百般殷勤,缠着我不放还许下种种诺言,结果一转身就娶了别人,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我不诅咒你,难道还要祝福你?”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神色顿时精彩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原来是欠的情?债啊,难怪了……” “我就说不可能吧!当?年那黑心魔姬被挫骨扬灰,我师父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不是认错人了,应该是不想承认吧……” 听着众人议论,云无疚握剑的手气得直发抖,急忙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许诺了?” 赫连雪耸耸肩,无所?谓道:“随便你承不承认,反正你别想好过。” 说完她便转身向客栈外面走?去。这里面全是晦气,她不想多待。 云无疚看?她要走?,连忙道:“别让她逃了,快拦住她!”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却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怎么都出不去。 而赫连雪就站在门外,漫不经心地端着手臂打量着他,目光轻蔑又挑衅。 云无疚气怒不已,回身剑指戚南行:“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戚南行淡淡道,“我总不能眼看?着云宗主对我的弟子出手。” “你的弟子?”云无疚盯着他冷笑,“看?来你是执意与我作对,非要护着她了?” 戚南行站在那里,没说话,但是也没否认。 “好,她是你的弟子。”云无疚点了点头,又冷笑道,“那你敢不敢告诉大家,从鬼城酆都逃出来的那只四处作乱的厉鬼,又是谁?” 不知?道又有什么刺激的八卦,众人亮起眼睛,纷纷看?向戚南行。 戚南行面色冷了下来,依旧没有开口?。 见他不语,云无疚负手而立,大声道:“前番有山下田庄的农户求到青云宗,说有厉鬼作乱,已经害死村子里十几条人命。青云宗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番追踪查探,发现这厉鬼竟然?流窜于?酆都内外,四处谋害人命。” “没错,我们也是为这事而来!”旁边一名青衣男子抱剑道,“在下是天海阁弟子,我们辖下的镇上也出了好几条人命,厉鬼作恶,凶狠残暴,着实可恨!” “对!那厉鬼也去过我们妙音谷,两位长老都被它杀害了!” “我们追踪到这里,就是为了斩杀厉鬼!不能再放任它肆意杀人!” …… 面对众人的指控,云无疚缓缓走?到戚南行面前,冷笑道:“据我所?知?,这作恶多端的厉鬼,乃是天剑宗的霁英仙子死后怨魂所?化,只是不知?真假。今日正好天枢仙尊在此,那就请仙尊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什么?那厉鬼竟然?是霁英仙子?” “霁英仙子,那不就是天枢仙尊的胞妹?我没记错吧?” “没错,霁英仙子戚若雪,就是他亲妹!” “真的假的?那厉鬼竟然?是天剑宗的人?为什么怨气那么大,竟然?变成了厉鬼?” 一时间群情?激动,愤慨难当?,纷纷找戚南行讨要说法。 “仙尊大人,你可不能不管呀,我们两位师叔死得好惨!” 仙尊为何独酌 第29节 “天剑宗可是仙门第一大宗,怎么会出现这种厉鬼行凶?仙尊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面对众人吵嚷不停的指责和诘问,戚南行沉声道:“这个厉鬼,的确是霁英仙子的魂魄所?化。可她变成这样?,却是被人蓄意为之。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炼化厉鬼之法,以鬼饲鬼,聚怨养魂。最后炼化成的厉鬼,吐息成火,嘶声如刃,一旦行起凶来,只怕连炼虚期大能都无法应对。” 众人惊讶不已,有胆小的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云无疚冷哼一声,不客气道:“你不必夸大其词,恐吓我等,只要你承认那厉鬼是你们天剑宗所?出就好,这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讨要说法,坚持要斩杀厉鬼除害。 “戚某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戚南行沉声道,“我会抓住厉鬼,处置好后事,绝不会再放任它做恶。” 云无疚却还是不满意,质问道:“这样?就算完了?那它害死的那些人命呢?那些无辜之人都白死了?” “对呀!还我师叔命来!” “那厉鬼屠了整个浮来镇,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岂能这样?轻易就算了?” 其他人也愤愤不平,不肯就此罢休。 面对众人的咄咄逼问,戚南行一脸平静道:“诸位应该知?道,厉鬼超度之后就彻底烟消云散了,不可能再转世投胎,那就是它的最终归宿。” “我知?这厉鬼害人无数,罪孽滔天,单是超度它,无法平息众怒。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厉鬼之所?以害人,是因为暗中?有人控制它。” 戚南行说着,抬起手中?剑,横在众人面前:“厉鬼只是一把剑,真正杀人作恶的罪魁祸首,是那个握剑之人。我天剑宗好好的仙子,死后被炼化成厉鬼,也是拜那人所?赐。所?以戚某与诸位一样?,若想讨要说法,就必须查出那个潜藏在暗处操控一切的恶人。”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大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便把握在手中?的武器放下了。 云无疚见煽动不了他们,只好转换说辞,拱手抱了抱拳,朝戚南行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仙尊,早日找出那个暗中?潜藏的恶人,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 他这话说的,仿佛找出那个恶人成了戚南行的份内之事一样?,倒把自己?择个干净。 戚南行没有同他计较,只是收起佩剑,淡淡道:“若别无他事,戚某先告辞了。” “等等。”先前那个天海阁弟子又站出来,试探着问,“仙尊大人能否告知?我等,刚才那位姑娘,真的不是黑心魔姬?在下怎么看?她有些眼熟?当?年苍龙之涧那一战,在下虽未能上前,但也曾远远望见过一眼,的确十分?相似……” 戚南行默了会儿,不答反问:“如果她是真的,你们准备怎么办?再杀她一次?” 众人闻言怔了一瞬,又立马坚决道:“那自然?要除掉她,岂能由她为祸人间!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黑心魔姬,就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想起来了!”云无疚一脸醒悟道,“传言说,你这些年一直在闭关钻研招魂禁术,你该不会真的把那个魔头复活了吧?戚南行,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可是心狠手辣、没有人性的魔族妖女!你把她救回人世,难道是觉得当?年死得人还不够……” “云宗主。”戚南行冷了面色,打断他的话,“当?年闯进魔域的情?境,那些不了解实情?之人可以以讹传讹,那你呢,你敢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想起当?年发生的事,云无疚不禁有些心虚,不自然?地甩着衣袖,硬声道:“那你也不该逆天而行,将已死之人复活,有违天道!” 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怀疑起来,毕竟天枢仙尊长年闭关之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他闭关竟是为了钻研招魂禁术? “那女魔头好不容易死了,为何还要将她复活?天枢仙尊岂能如此肆意妄为?” “什么实情?我不知?道,可苍龙之涧外面的森森白骨可不是假的,那些难道不是她作恶的铁证?” “戚南行!你把恶魔带回人间,究竟意欲何为?你这仙尊不庇佑仙门,反倒与恶魔为伍,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面对众人声声质问,戚南行沉声道:“诸位多虑了,她只是我的弟子,并非你们害怕之人,更不会随意滥杀无辜。”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骗我们呢?”众人将信将疑,并不买账,纷纷喊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此起彼伏的叫嚣声不绝于?耳,戚南行眉眼冰冷如霜,一剑深深插入地面,铛鸣的剑啸震慑住众人,一时间再没人敢言语。 “我说她不会,那就是不会。” 戚南行语气沉沉,冷声道:“有朝一日若她果真作恶,你们来找我。” 说完他便拔剑而起,还剑入鞘,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 这一番折腾,耽误了许久。 天边的夕阳已经落到城头,玫色霞光浸染半边天空,将漫野的轮廓全都笼上一层毫光,又将落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戚南行走?下台阶,四下已经不见赫连雪的身影。 刹那间的心窒涌上来,他的眉峰拧紧,眼神冷得像冰,就在他要使用灵力寻找她的下落时,却忽然?看?到那一抹红色身影正站在街边卖酸糖葫芦的小摊旁。 背后倚着一棵树,她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手里擎着一只酸糖葫芦,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 夕阳从她的侧面照过来,将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芒。那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正望着远处出神,秀挺的鼻梁遮下淡淡暗影,樱红的唇角细巧而美好。 戚南行缓步走?过去,赫连雪看?到他,摇了摇手上的糖球,没好气道:“你怎么才出来?快过来付钱。” 第031章 戚南行用一颗灵珠付了酸糖葫芦的钱, 那?小贩喜得?眉开眼笑,差点要把整个摊子?都交给他。 毕竟一小块灵石就能买十支八支的酸糖葫芦,何况是?能换一千块灵石的灵珠。 似乎是?看他人傻钱多, 旁边卖钗花的小贩也起劲兜揽着:“仙君买几个发钗吧, 都是?南海顶好的珍珠做的, 个顶个的漂亮!仙子们最喜欢了!” 戚南行看了看那些珠钗, 似乎拿不准主意,又看向赫连雪。 赫连雪没什么兴趣,转身就走,她可不是?来?逛街的。 沿着黑色条石铺就的大街向前走,两?旁矗立着一座座雕梁画栋的建筑, 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 但是?白墙灰瓦,红皮灯笼,各色店铺幡旗穿插在其间, 药材铺、服装铺、武器坊、食料摊子?、酒楼茶肆等等应有尽有,招引着来?往的客商行人, 十分热闹。 这里就是?酆州地界有名的鬼市。 白天是?人间商来?客往的热闹街市,夜里就是?妖魔鬼怪们暗中交易的地方。 赫连雪走了许久。 随着夕阳终于陷落, 天色彻底黑下来?,白日里摆摊的小贩早已逃窜一空, 整条街上的红皮灯笼眨眼间变成白皮灯笼,在夜幕中燃着昏黄的光, 原本潜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也纷纷显露出踪迹,真正的鬼市开张了。 赫连雪记得?这里有个鬼磨坊, 里面有只老鬼,号称“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什么消息都能知道。 “你要去哪?”戚南行跟上来?,和她并行着,低声道,“这鬼市很危险,她……随时可能会来?。” 赫连雪不耐烦道:“你别跟着我,看你在旁边,她该不敢来?了。” 似乎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戚南行又放慢脚步,落到后?面。 “等等。”赫连雪回头?看他,“还有钱吗?给我点。” “要多少?” “当然越多越好。”赫连雪伸出手,摊到他面前。 她冒着性?命危险给他当靶子?,要点酬劳也是?应该的。 戚南行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从袖中抽出一只钱袋,放到她手中。 赫连雪握住钱袋,便能感觉到里面装满灵珠,倒是?还算大方。 她满意地将钱袋收起来?,继续向前走着,渐渐混入满大街的牛鬼蛇神中,将戚南行甩到后?面。 比起白日的热闹和喧嚣,夜里的鬼市更显阴森和神秘。 皮肤黑亮、肌肉遒劲的牛头?怪砸着大榔头?,在血浆般滚烫的铁水边敲打?着奇形怪状的兵器;贼眉数目的尖细鬼流窜在人群中,偷偷窥伺别人的钱袋;一群美?貌妖娆、身材火辣的狐狸精甩着毛绒蓬松的尾巴,站在香粉扑面的绣楼前搔首弄姿,勾着来?往的男子?去双修……那?白花花的胸脯将露未露,修长的大腿诱惑深深,若是?定力不好的看了,只怕会当场流鼻血。 不知道那?个厉鬼是?不是?也跟来?了,躲藏在暗处伺机吃掉她。 赫连雪倒是?不担心,反正有戚南行在后?面跟着,她只要做好一个靶子?的本分就好。 流目看着四?周的“人”,虽然看起来?都是?人形,但是?能来?这里的,基本都是?些妖魔鬼怪。 不过由于魔族式微,现?在能来?这里的魔族几乎已经没有了。大街上走的都是?些妖精鬼怪,或者是?乔装改扮的仙族。 别看那?些仙门中人满口清心自律,崇尚清修苦修才能得?证大道,实?际私下里他们也很眼馋魔妖鬼三族的东西?。 鬼市上流通着很多仙门没有的丹药和蛊虫,符篆和法器之类,简单又好用,有很多仙族修士都会偷偷伪装起来?,到鬼市买东西?。 赫连雪走来?走去,转了好几条街,终于找到那?个鬼磨坊。 还是?那?座造型怪异的二?层小楼,外窗全部用木板钉死,中厅门大开着,里面摆着一张大磨盘,旁边一个老得?须发皆白,满脸满身都是?皱纹的老鬼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吱嘎响的摇椅上抽水烟,吧嗒吧嗒的,时不时吐出一圈青白的烟雾。 看到门口有人来?,那?老鬼头?抬起眼皮,苍老的脸颊好像骷髅一般干枯苍瘦,然而那?一双发黄深陷的眼珠却十分锐利,骨碌骨碌转着,闪着精光。 等他看清赫连雪的脸,咬在嘴里的烟杆吧嗒一下掉到地上,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推着户牅就要关门。 赫连雪用手撑门:“你干嘛呢,没看见有人来??” “打?烊了打?烊了……”那?老鬼头?躲在门后?用力推门,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赫连雪恼了,直接用上灵力,一掌将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轰地七零八落。 然后?她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走进去,翘着二?郎腿在那?张摇椅上坐下,一边斜眼看着那?老鬼头?,一边将竹椅摇得?吱嘎响。 那?老鬼头?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搓了搓手,将摆在磨盘上的油灯往前挪挪,讪笑道:“祖宗啊,你怎么又来?了?” 赫连雪哦了声:“今天心情好,来?看看你。” 她说着,勾勾手,掉在地上那?支烟杆就飞到半空,沉甸甸的烟锅悬在那?老鬼头?顶,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敲碎他的脑壳。 许久以前,赫连雪死后?变成恶鬼,整日游荡在黄泉路上不肯投胎转世,四?处寻找阿娘的下落。然而连续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 后?来?,她听说这鬼磨坊里的老鬼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便跑来?找他打?听阿娘的魂魄去了哪里。老鬼头?算了半天,说她阿娘罪大恶极、罪不容诛,魂魄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再无来?世。 赫连雪听了大怒,将整座鬼磨坊砸了个稀巴烂,差点让这老鬼头?再死一次。 想起她发疯的可怕模样,老鬼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小心翼翼挪动着步子?,远离开那?个烟锅,可怜巴巴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赫连雪也不废话,直接问:“楚魈的底细,你知道吗?” “楚魈?”老鬼头?转着精明的眼珠,“你说的是?酆都城里开胭脂铺子?的那?只山魈?” 赫连雪从袖中掏出那?只钱袋,沉甸甸地往磨盘上一丢:“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鬼头?嗅到那?满满一钱袋灵珠的味道,干黄的眼珠直放精光,馋得?快要不行了。 他抹抹嘴,殷勤道:“那?楚魈原是?太凉山上的一只山魈,周围百姓误把他当成山神供奉,吃了百十年香火,得?开灵智,化形成人,自己取名叫楚凉。” “太凉山那?个地方风景秀丽,景色无边,有很多文人雅士经常去山间抚琴作画、吟诗弄赋。那?楚凉整日看着,耳濡目染,渐渐也起了兴趣,时间一长,也习了很多本事,琴棋书画、吟诗作赋,都很精通。” “到了人间的宣仁十一年秋,有个年轻学子?到山中游览,作了一幅秋色图。那?画应该是?极好的,楚凉暗中看着,惊讶赞叹,再也忍不住了,现?出身形,与那?学子?攀谈结交。” “两?人一见如?故,仿佛遇到寻觅多年的知音,促膝抵足彻夜长谈。那?男子?鼓励楚凉,他有如?此才学,该当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全力,为百姓谋福祉。楚凉被他说动了,便跟着他去京城,结果发现?那?个学子?不是?一般人,乃是?当朝皇太子?。” “得?益于皇太子?的扶持,楚凉很快便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提出一系列针砭时弊的变法策略。结果触动了门阀贵族的利益,被暗中陷害罢了官,连带着皇太子?也失去帝心,差点被废。” “两?人郁郁不得?志,满腹才华抱负得?不到施展,那?楚凉便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说他发现?皇太子?亦有灵根,请他一同修炼成仙。皇太子?得?了他的点拨,很快入道,天资聪颖极具慧根……” 仙尊为何独酌 第30节 “你等等!”赫连雪打?断老鬼头?,惊讶不已,“你说的这位皇太子?,莫不就是?那?个凭凡人之身飞升成神的古今第?一人,风曦太子??” “没错,就是?他。”老鬼头?来?了兴致,继续滔滔不绝道,“再后?来?,这风曦太子?和楚凉一起修仙的事被发现?了。朝中大臣们纷纷攻讦楚凉,说他是?祸国作乱的妖孽,已经把皇太子?迷惑住了。皇帝大怒,下令找得?道法师杀掉楚凉。可怜那?山魈成精多年,最后?落得?个剥皮抽筋,被活生生烧成灰的下场。” 赫连雪闻言颇有些唏嘘,没想到,楚魈的身世竟然这么惨。 因为戚南行提醒,告诫她不可让别人发现?她是?个灵体。可是?去酆都那?一趟,她着急知道灵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将她是?灵体的事告诉了楚魈。 她与楚魈相识多年,交情尚可,两?人相互扶持过良多,所以她也比较信任他。 只是?灵体之事,关系到她的性?命,大意不得?。所以她便来?找这老鬼头?打?探楚魈的底细。怕万一有不利之处,那?就要赶紧想办法杀掉他。 毕竟没有了须弥坠子?,她现?在控制不了楚魈,也无法让他听从于她。 “还有吗?”赫连雪问老鬼头?,“你还知道什么?” 老鬼头?咂巴着嘴,摇头?:“没有了,我知道的都说完了。” 赫连雪斜眼看着他:“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老鬼头?闻言不高兴了,这等于是?怀疑他的能力。他从鼻子?里哼了声:“什么叫真的,什么叫假的?你若能知道真假,又何必来?问我?你既然来?问我,还在意什么真假?” 赫连雪被他噎了一记,也不好再说什么,站起身拎起钱袋,从里面掏出两?颗灵珠,丢给老鬼头?。 老鬼头?连忙接住,一看才两?颗,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才两?颗?你这也太抠门了吧!” “你爱要不要。”赫连雪收起钱袋,迈着步子?往外走。 老鬼头?急了,连忙追上去:“喂!你别走呀!至少要五颗灵珠才够吧!” 他伸出干枯如?柴的手,刚要去扯赫连雪的袖子?,忽然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滴下来?,恰好落到老鬼头?的手背上。 昏黄的油灯晦暗不明,他和赫连雪抬起头?,看到不高的房梁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浑身刚毛尖如?针刺,森白的獠牙上沾着湿答答的血,正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涎水,已经不知道蹲在那?里看着他们多久了。 第032章 老鬼头认出蹲在房梁上那黑黢黢的东西, 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着“厉鬼啊”,转身就不知逃窜到哪里去了。 剩下赫连雪一个人站在那里?, 与那厉鬼大眼瞪小?眼。 紧紧盯着房梁, 赫连雪心里直发毛。她刚被那厉鬼在身上掏了个血窟窿, 也不?知道现在的灵力能不?能打过它。 悄悄向后退开一步, 她在心里喊了一声“戚南行”,刹那间?厉鬼飞扑下来,直袭她的咽喉。 赫连雪连忙躲开攻势,旋身绕到磨盘后面,与那厉鬼分隔开。 黑洞洞的眼珠泛着阴森森的死气, 那厉鬼盯着赫连雪, 猛地向右飞扑过去。赫连雪早有防备,连忙绕着磨盘躲开。 厉鬼扑了一空,尖声嘶叫着又向左扑。像是猜到赫连雪会继续绕着磨盘向右躲, 那厉鬼佯装做出攻势,竟然猛地腾地而起, 一下掠过磨盘上方扑过去。 赫连雪心头一惊,在磨盘边沿猛地一踢, 飞速向后退去,同?时两?手飞快结印, 瞬间?凝出十数根尖锐的冰锥,瞄着厉鬼疾刺过去。 然而不?料那冰锥竟透体而过, 一下将那磨盘插得四分五裂,而那厉鬼却毫无损伤。 一看情况不?妙, 这厉鬼果然十分厉害,赫连雪不?敢再与它周旋下去, 连忙转身夺门而逃。 随着嗬嗬的鬼嘶声紧跟而来,眼看那厉鬼就要咬上赫连雪肩头,一股摧天裂地的磅礴剑气猛然袭来,一下便将那凶神恶煞的厉鬼震飞出去,黑黢黢的身体被剑气割伤十数道血口,渗出浓稠的腥臭。 赫连雪回?头,看到戚南行已经来了,凌空运剑压制那厉鬼,一边掏出锁魂瓶,准备收了它。 幽暗里?悠忽响起一道鬼哨声,霎时大雾弥漫,挡住去路,四下什么都看不?清了。 赫连雪感觉到危险,不?知道雾气里?掩藏着什么。她缓缓迈步向前走去,一边在心里?问:“戚南行,你在吗?” 戚南行嗯了一声:“那个人?来了,小?心。” 赫连雪知道他说的是那个炼化厉鬼之人?,姑且算他是“人?”吧。 那鬼哨声听起来十分诡异,每到紧要关?头便响起来,就像在暗中窥视一般,仿佛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四下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响动?声,随着白?茫茫的雾气渐渐散去,鳞次栉比的楼榭再次显露出来,却连白?皮灯笼都不?亮了,周围不?见一丝人?影,仿佛是座空荡荡的死城。 “你在哪?”戚南行道,“别走远了,我们去那个鬼磨坊会合。” 赫连雪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鬼磨坊:“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戚南行:“我在门口。” “我也在门口。”赫连雪眨了眨眼,鬼磨坊门口空荡荡的,哪有人?影? 戚南行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是鬼打墙。” 赫连雪也发现了,从她走来这一路,很多屋舍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能部下这么大一片迷魂阵,不?管是厉鬼还是那个暗中潜藏的“人?”,恐怕都不?好对付。 如果是别人?遇到这鬼打墙,只怕就着了它的道,再也走不?出去,永远困死在里?面。可是赫连雪不?是别人?,而是死过十多年。那些鬼会的东西,她也会。 “我猜这鬼磨坊,应该有个前后门。”她打量四周,“你站着别动?,我去另一个门找你。” 戚南行:“好。” 抬头看着路旁的槐树,槐木聚阴,燃烧的槐木却可以破鬼障。赫连雪随手扯下一根槐枝,点起一簇火光照路,缓缓向前走去。 拐进鬼磨坊旁边第一个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窄。巷子两?旁一扇扇紧闭的门,黑色门扇上垂挂着两?只锁环,好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卷着干枯的树叶和几片纸钱窸窸窣窣从空巷子里?吹过,差点把槐枝的火光吹灭。路旁墙头的茅草随风簌簌摇动?,仿佛冷不?丁就会从哪个角落里?蹿出一头厉鬼,张开血淋淋的獠牙,一下撕断她的咽喉。 赫连雪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巷子尽头,然后左转。 她走了半个回?字形,按说应该已经走到鬼磨坊的后门,可是出现在她眼前的,依旧是先前离开的那个前门,一模一样,并不?见戚南行的踪迹。 “你走了?”她问。 戚南行:“我没动?。” 赫连雪心头一沉,这鬼打墙还挺厉害,连槐火都不?管用。 “我来走吧。”戚南行道,“你在那里?等我。” “不?对。”赫连雪觉得槐火应该没问题,之所以找不?到另一个门,也许这鬼磨坊根本就没有另一个门。 “我放个大火,你看能不?能看到。”她说着,将那根燃着的槐枝丢到旁边的槐树上,然后用灵力一吹,整棵大树便熊熊燃烧起来,枝干烧得毕毕剥剥,斑驳得树皮烧得发红,照得四下通明一片,烈焰滔天。 “看到了。”戚南行沉声道,“你应该在我头顶,地面像一片水面,我在倒影里?。” 他说着,抬剑一挥,划破夜空,一股巨大的灵力爆开,四周幻相轰鸣着坍塌殆尽,只余他和赫连雪面对面站在一条狭窄的独木桥上。 还不?等他们看清四周是哪里?,幽暗中忽然响起一阵啪哒啪哒的踩着水的脚步声。 两?人?猝然回?头,看到水面上走过来一个人?——身形纤细,容颜娇美,一身银白?纱裙,领口袖口绣着层卷的流云纹,腰间?挂着一枚半月形玉佩,上面刻着一条盘尾夔纹的龙。 是戚若雪。 “哥哥。”她幽幽地看着戚南行,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我好疼呀……” 她说着,雪白?的裙角燃起一簇火焰,渐渐燃烧到满身的衣裙,然后连她的头发眉毛都燃烧起来,猩红的火舌卷上她的脸,将她烧得皮开肉绽,形如槁木。 “哥哥,我好疼……”戚若雪在熊熊的烈火中痛苦挣扎着,烧焦的脸庞和身体黑黢黢的,碎出一道道裂痕,就像被赫连雪点燃焚烧的那棵槐树,皮肤焦黑像烧成炭的树皮。 “就是她,就是她害的我!”抬起焦黑如炭的手指着赫连雪,戚若雪痛声哭诉,“哥哥,就是她把我害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救她?你要替我报仇呀,哥哥……” 握住剑柄的手背上暴起条条青筋,戚南行脸色青白?,紧紧盯着戚若雪的惨状,眼角红得要滴血。 赫连雪不?自觉地向后退。 面对戚若雪的指控,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厉鬼假扮,她都心虚得无法反驳。因为?戚若雪因她而死,是事实。 担心戚南行一个控制不?住,会杀了她,赫连雪悄悄向后退去,必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只听“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戚南行闭了闭眼,一剑斩向对面的“戚若雪”。那个在烈火中烧成炭黑的鬼影瞬间?被打散,凄厉的惨嚎声痛哭不?绝。 “哥哥!我是若雪呀……” “哥哥,不?要丢下我……” 刮骨磨牙般的鬼哭声中,戚南行一把握住赫连雪的手腕,拉着她急步匆匆向独木桥头走去。 然而那独木桥浮在水面上弯弯绕绕,怎么都走不?到头。 看来这鬼打墙还没结束。 不?止没结束,那“戚若雪”又出来了,同?时出现的,还有万千缤纷的彩灯,造型别致,玲珑有趣,脚下的水面和独木桥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条欢声震天、游人?如海的热闹大街。 然后赫连雪在一片幻影中看到了她“自己”——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手里?提着一盏秋色海棠灯,和戚若雪并肩说说笑笑,一路向前走着。 那是…… 赫连雪想起来了,那是那年上元节,她和戚若雪到人?间?的灯市游玩,戚若雪就死在那一天。 握住她手腕的那只大手紧了紧,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一般。赫连雪没觉得疼,但还是想挣脱,只是挣了一下,没挣出来。 “姐姐你看,那个灯楼好漂亮!”幻影中的戚若雪仰头望着星空下的璀璨灯楼,兴奋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赫连雪漫不?经心地跟在她旁边,悄悄打量四周,像在找什么人?一样,敷衍地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台阶爬上灯楼,刚进门,背后的门扇猛然关?闭,像是一道落锁的牢门。 赫连雪顿时警觉起来,瞬间?凝出两?只锋利的冰凌,将戚若雪挡在身后。 “魔头!受死吧!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随着凌空一声暴喝,上几层楼台的扶栏边已经围满仙门各派,青云宗云无疚、山海阁周棯、无极宗关?有涯为?首,百多名修士布下密密匝匝的天罗地网,势必要将她毙于此地。 赫连雪冷笑一声,双手快速结印,万千冰凌瞬间?飞出,与兵器交接的叮当声混杂着有人?受伤的刺痛惨嚎声,森冷的寒气从下向上蔓延,快要将整座塔楼都冻住了。 “别让她逃了!”云无疚大喊,“快动?手!” 霎那间?无数刀光剑影急袭而来,赫连雪被困在狭窄逼仄的塔楼下方,无处躲逃,只能硬撑着正面迎击。 胸腔剧烈一震,她口中喷出艳红的鲜血,一边用锋利的冰刃划开紧闭的门,推着戚若雪出去快逃。 戚若雪又惊又怕又担心,哭着不?肯走,赫连雪硬撑着将她推出去,结果不?知是何人?在外面设伏,戚若雪被无数支飞箭透体而过,钉死在当场。 幻影中的赫连雪双目赤红,满脸震惊,可是前后夹击,自顾不?暇,她最终还是丢下戚若雪,一个人?夺路逃走了。 那年的上元节下了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扑簌簌的,蛾儿雪柳黄金缕,烟花漫天,游人?如海。 身上穿着十几支销魂箭的戚若雪,孤零零站在那里?,悲伤的眼睛凝望着赫连雪消失的方向,鲜血从她的伤口一道道流下来,渐渐染红了脚下的积雪。 “哥哥,你看到了吗?”她定定地看着戚南行,七窍渐渐流出暗红的血,“是她害了我,是她把我丢下了……如果她没走,如果她肯救我,我根本不?会死。” “哥哥,你要替我报仇呀……”脸上的血越流越多,渐渐覆盖住她的五官和面目,整个形容狰狞又恐怖,哀戚可怜地哭诉着,“替我杀了她,都是她害我这么惨……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快点杀了她!” 仙尊为何独酌 第31节 攥住赫连雪的那只手像铁镣铐一般坚硬,她挣不?脱也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戚南行满脸痛苦与悲戚,盯向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冻了千万年的雪,苍冷无情。 不?消说就知道,他随手一捏,就能轻而易举杀了她。 赫连雪放弃了挣扎。 她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戚南行,唇角浮起一丝自嘲:“我欠你那一剑,可以还我了,动?手吧。” 戚南行眉峰紧蹙起来,脸上的神情更痛苦了,仿佛浸透着无边的孤独与哀伤,绝望与挣扎。他攥着赫连雪的手腕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而最终却又慢慢地松开了。 “哥哥!你快杀了她呀!”戚若雪一见他松手便开始急了,两?只眼睛好像两?个巨大的血窟窿,疯狂地向往涌出鲜血和眼泪,尖声哭诉道,“我好痛……身上穿得箭好痛!被火烧更痛!我的身体被烧焦了却还有知觉,我每天每夜都被剧烈的疼痛折磨着,这一切都拜她所赐!哥哥你杀了她吧!杀了她我就可以解脱了!我真?的痛得受不?了了……” 幻影中的戚若雪重又变成那副黑黢黢被火烧焦的厉鬼模样,恐怖的面目上满是痛苦的挣扎与绝望,一直在那里?尖声哭诉着,惨不?忍睹。 戚南行红着眼睛,握起长剑,哑声道:“你不?是若雪。” “若雪不?管自己受多少?苦,都绝不?会想害别人?。” 说完他便挥起长剑,凌空向幻影中的厉鬼斩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嚎,幻影瞬间?消失,厉鬼猛烈挣扎起来,硬生生穿透锋利剑气,拖着那一身支离破碎的残躯挣脱而逃。 戚南行匆匆扫了赫连雪一眼,然后便去追那厉鬼,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用他多说,赫连雪也知道要躲起来。她现在这个灵体太弱了,这鬼市上那么多牛鬼蛇神,保不?齐哪里?就会有危险,还是躲着点好。 拉起兜帽盖在头顶,她转身向无人?的小?巷子走去。 朦胧的夜色晦暗不?明,一串串白?皮灯笼在冷风中晃晃悠悠地旋转着,照不?出人?的影子。 赫连雪刚走没多远,迎面对上一柄森冷锋利的长剑,身后围拢过来一群人?,很快便将她包围了。 云无疚剑指着她,阴狠道:“没有他护着,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个魔头!” 第033章 赫连雪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云无疚, 嗤笑?一声。 或许是觉得那声嗤笑十分熟悉,甚至刺耳到尴尬的程度,云无疚脸色更?难看了, 握紧手中剑, 咬牙道:“不管你是不是, 今晚都得死?!” 只听他一声令下, 周围那些青云宗弟子很快便部下天罡七杀阵,将赫连雪围困在其中。 赫连雪冷眼看着他们,暗暗尝试使用灵力。 然而不知?是不是戚南行跑得太远,已经超出灵力感应范围,她现在连个冰锥都凝不出来?。 如?果她是活人, 只怕已经紧张得冒冷汗了。毕竟青云宗的七杀阵有多厉害, 当年?她死?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 眼看着云无疚他们?就要动手,也不知?戚南行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赫连雪端起手臂, 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闲闲开口?道:“云宗主一直想要的魔晶, 拿到了吗?” 云无疚目光一沉,眯起眼睛审视着她, 冷声道:“你果然就是赫连雪!” “我可没?承认啊。”赫连雪耸耸肩,一脸无辜。 云无疚冷哼:“你若不是赫连雪, 又怎会知?道魔晶?” “难道魔晶是什?么秘密吗,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赫连雪暗暗磨牙, 一脸漫不经心道,“当年?你们?那么多人围追堵截, 不就是为了拿到魔晶?” “一派胡言!我可不是……”云无疚不等说完,就被赫连雪打断了。 “行了, 别装了。”她不耐烦地扬起眉梢,“我知?道魔晶在哪里。” 看到云无疚脸上明显的迟疑,似乎拿不准她究竟想干什?么,赫连雪努力拖延着时间,一边在心里道:“戚南行,你再不回来?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顷刻之后,就听他回:“就来?!” 赫连雪心中稍定?,就感觉颈间一凉,云无疚架着长?剑,冷声问:“快说,魔晶在哪?” “云宗主既然想知?道魔晶的下落,不应该对我客气一点吗?”赫连雪抬起一根手指,拨开森冷的剑锋,“不然若是把我吓到了,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云无疚又把长?剑逼回去,一脸凶狠道,“反正我早晚会踏平魔域,不愁拿不到魔晶!”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七杀阵就旋转起来?,法阵的威力逼得赫连雪动弹不得,胸腔挤压得快要喷出血来?。 戚南行那个狗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赫连雪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努力硬撑着。 云无疚见她始终不反抗,似乎瞧出了端倪,抬手一挥,剑气凛然,整个七杀阵顿时杀意大盛。 然而就在那阵法极速旋转着即将斩杀一切时,四周那七名修士却忽然口?吐鲜血,齐齐向外飞跌出去。 “听说云宗主要拿我魔域的魔晶?” 随着一句低沉又阴森的质问,灰蒙蒙的雾气里缓缓走出来?一行人,各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当先一人独眼独臂,身量不高,形容枯瘦,面色阴郁,一头长?辫梳在脑后扎成一束,发箍是一块森白?的骷髅头,任何?人被他那只独眼盯上,都会忍不住心惊胆战,周身发毛,正是幽冥魔域的大护法,罗伤。 乌苏穿一袭黑色战衣,紧跟在他后面,手中握一柄寒光四溢的软剑,带领兵甲满身的魔兵魔将与那些青云宗修士缠斗起来?。 这条小巷幽深逼仄,本是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可是魔族突然来?袭且人数众多,青云宗占不到上风,没?多会儿便死?伤过半。 云无疚眼看情势不妙,也不敢再托大,立马呼哨一声,带着残余人手急匆匆逃离。 赫连雪没?想到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站在那里看着独眼独臂的大护法罗伤,再看看人美剑快的三护法乌苏,看着久未谋面的族人近在眼前,一时间眼睛止不住有些发酸。 还好她只是个灵体,没?有眼泪。 “君上,真的是你!”乌苏走上前去,想抱住她,却又不敢擅动,红着眼圈激动不已。 大护法罗伤也有些动容,哑声叫了一句“君上”,跪地行礼。 “大师父快请起!”赫连雪连忙扶住他,疑惑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罗伤站起身,唯一的那只眼睛凝视着她:“灵魔大人说的果然不假,君上一定?会复活。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君上的魂灯重?新亮起,连忙四处打探消息,得知?君上出现在这里,便匆匆赶来?护驾。” “灵魔?”赫连雪诧异道,“他怎么知?道我会复活?” 毕竟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还能?重?新活过来?。 乌苏感慨道:“君上折戟苍龙之涧之后,元老会那边很多人都要重?新推举魔君,多亏灵魔大人出面,才能?压住那些图谋不轨之人。” 难怪她死?后这么多年?,魔族始终没?有新的魔君继任,赫连雪暗暗思忖着,看来?她欠了这位灵魔大人一个大人情。 “恭迎君上回归!魔域十三年?分崩离析,几近亡族,如?今终于迎回尊主。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还请君上速速跟我们?回去!”罗伤拱手做请。 赫连雪刚要点头答应跟他回魔域,忽然四周响起一片刀剑出鞘之声,不远处的巷子?尽头,走过来?一个人。 一身白?衣,像披着清冷的月光,是戚南行。 罗伤和乌苏立马挡到赫连雪身前,手中握紧武器,眼神戒备又冷厉地盯着来?人。 隔着七八丈远,戚南行停下步子?,没?再上前。只是盯着赫连雪,淡声提醒:“快到一日了。” 赫连雪想起她该“用膳”了,于是拍拍乌苏:“没?事,把剑放下吧。我找他有点事,去去就来?。” “君上!”乌苏连忙拉住她,不敢放她走。 “没?有危险,放心吧。”赫连雪说完便向戚南行那边走去。 戚南行看她一眼,转身带着她一路走出小巷,又回到先前那个鬼磨坊。 这边的牛鬼蛇神都已经跑空,四下一个影子?都不见,十分安静。 赫连雪四下打量一圈,问:“你抓到她了?” 戚南行嗯了一声,也不废话,割破手指滴血到一只小巧的白?玉杯里,递给她。 赫连雪喝了那滴血,顿时感觉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元气满满,灵力充沛。 看着他,说了一句:“谢谢。” 似是因她忽然的道谢微生讶异,戚南行垂眸看着她,若有似无地打量着。 赫连雪也不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现在你已经抓住厉鬼,我答应你的事也已经做到,你我就算两清了。以后我不跟你一起了,山高水远,就此别过。” 峻挺的眉峰微微一紧,戚南行似有些不可置信:“刚喝过血,你就忘了?没?有我的血,你活不过一日。” 赫连雪试探道:“我有魔晶。魔晶就是最好的镇魂石,所?以我死?不了。” 似是没?料到她会知?道此事,戚南行蹙着眉思量了一会儿,沉声道:“即便魔晶可以保你性命,但是灵体对血的渴望,只怕那种痛苦程度,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赫连雪心头微松,看来?楚魈说的不假,镇魂石果然可以保她性命。 只是没?想到,不喝血竟然还会产生痛苦? 她抿着樱红的唇,沉默了半晌,道:“这种痛苦,只怕比戚若雪被炼化成厉鬼所?承受的痛苦,还要轻一些。就算是给我的惩罚吧,我认了。” “赫连雪。”打回来?以后,戚南行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目光沉沉看着她,“你不要任性。” 他向前走了一步,沉声道:“在你回来?之前,我追踪那厉鬼的形迹,发觉那炼化厉鬼之人修习的应该是阴性心法。如?果是仙门中人,只有合欢宗是阴性心法。但我考量过合欢宗,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直至刚才,我与那人交手,可以确认他是个魔族。” “魔族?”赫连雪皱起眉,脸色有些难看,“你确定?你没?看错?” 戚南行垂眸看着她,没?说话。 赫连雪本想反驳几句,却又想到他毕竟是天枢仙尊,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若没?有十成把握,应该不会乱说。 所?以那个人,当真是个魔族? 见她若有所?思,一脸沉重?的样子?,戚南行道:“所?以你此时回魔域,十分不妥。那人躲在暗处,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但可以确定?,他这个内鬼想杀你。现在的魔域对你来?说,不是安全的家,而是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去不得。” 赫连雪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可我不回魔域,还能?去哪里?跟你去天剑宗吗?像傀儡一样受制于你,被你关在风止断崖上,像坐牢一样不得自由,不见天光?” 她弯起唇角,笑?得冷淡:“谢谢你,但是不必了。” 眼看她转身要走,戚南行又道:“我不会强迫你。你不喜欢风芷断崖,那就另择他处,你可以自由出入。” 赫连雪打量着他,看不出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魔域是我的家,我必须回去。魔族里面还出了内鬼,那我更?不能?坐视不理。何?况我还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有血海深仇要报,就不劳烦仙尊大人费心了。” 她言尽于此,转身向磨坊外面走去。 “如?果……” 薄削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戚南行盯着她的背影,抬声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报仇呢?” 赫连雪停在门槛前,回头看着他,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打量着他,一字字道:“如?果我说,我要青云宗名声尽毁、满门死?绝,我要云无疚眼睁睁看着他的亲人一个个惨死?在他面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要他头生恶疮、肠穿肚烂,要他日夜懊悔出生在这世上却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他跪地给我磕头,求我饶恕又求我杀了他……你也要帮我报这个仇吗?” 背后一片沉默,赫连雪回过头,淡淡道:“我走了,戚南行。人各有命,再见。” 仙尊为何独酌 第32节 第034章 赫连雪跟着罗伤和乌苏回到魔域。 阔别十多年的幽冥魔域, 依然在下雪,晦暗不明的天空是灰紫色的,覆盖在厚厚积雪下的是年久失修、残败不堪的魔城。 已经沉寂了十余年的幽冥魔宫孤独耸立在暗紫天幕下的, 上千级台阶堆叠到半山腰, 雷鹏焰马、狻猊青蛟, 无?数石兽沉默蹲伏在盘山道两侧, 面?目狰狞地垂视下方,仿佛随时准备将那些不怀好意?的擅闯者撕成碎片。 赫连雪走到宫门前,只见盘山的石阶上一盏盏长明灯次第亮起,那些沉默蹲伏的狰狞石兽纷纷发出尖长嘹亮的啸声,半山腰的幽冥宫刹那间灯火通明, 宫门大开。 随着一道流焰红光疾驰而来, 一头体?型庞大的火鸢振翅俯冲,眨眼便飞扑到赫连雪面?前,带火的焰羽铺展在石阶上, 好像一副巨大的扇面?,碗大的红眼珠死死盯着赫连雪, 骨碌骨碌地转动着。半晌,它呢喃地吱嘎一声, 垂下硕大的鸟头,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背。 “好久不见, 小红豆。”赫连雪抬起手,抓了抓火鸢头顶的翎毛。 那是她的契兽, 也是她的坐骑,只是许久未见, 昔日?的小鸟已经长大了。 火鸢好像得了嘉奖一般,兴奋地腾空而起, 飞在赫连雪头顶上旋来绕去。 赫连雪一步步走上石阶,踏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阔别十余年的幽冥宫大殿,望着前方高台上那紫色鎏金、无?上威严的王座,久久地出神。 她想起阿娘坐在王座上杀伐决断,处理政事的样子;想起那些时令佳节,阿娘在宫中?大宴宾客;想起她最后一次和阿娘一同坐在王座上,为她庆贺十五岁生辰那一天…… 原本是个开开心?心?的好日?子,可她却不懂事,和阿娘在这大殿上吵起来。阿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她又生气又委屈,一气之下离开了魔域。 如今想来,那就是一切噩梦开始的根源吧。 赫连雪垂下眼帘,第一万次后悔。 如果那天,她没有耍脾气离开魔域就好了。 就不会害死阿娘。 身后渐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宗理司那些大人们得到消息,连忙赶来觐见。 随着众人恭声做请,赫连雪收敛心?神,迈步走上高台,坐上王座。 她数了数,到场的一共十三人。 从前囊括四大护法、八方魔将、十六魇主、三十二夜煞的宗理司,如今就只剩下这几个人。 猝然见到赫连雪,他们俱都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或惊讶或迟疑,有的激动,有的担忧,紧闭着嘴站在那里,莫敢多言。 赫连雪垂眸看着他们,除了罗伤和乌苏,还有两位魔将、五位魇主、三位夜煞,以及一个挺熟悉的人。 赫连雪打量着那个身量不高但是清隽文?雅的年轻男子,不禁有些意?外:“九……九公子,你还在这里?” “君上万安。”九公子上前一步,躬身行大礼,半晌才直起身,恭敬道,“卑末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承蒙大护法不弃,看得上卑末粗通文?墨,便让我留在这里,暂代兰台魇主一职,负责往来文?书事务。” 罗伤走上前行礼:“原先?的兰台魇主伤重不治而亡,空缺一直无?人能补,便请九公子暂代。如今君上回来了,还请君上定夺。” 赫连雪点点头:“就这样吧,由九公子任兰台,有劳了。” “卑末不敢当。”九公子又抱手行礼,低头道,“君上还是叫我小九吧。” 赫连雪听着“小九”这个称呼,不禁一阵恍惚。 这位九公子,从前是她阿娘的男宠,也是服侍阿娘最尽心?的一位。 要想当魔君的男宠,首先?要抹掉从前的记忆。所以那些公子们都没有名字,只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排名,小九就是第九名男宠。 后来仙门围攻,阿娘被害,魔域乱成一盘散沙几近亡族,那些男宠们死的死、伤的伤,有侥幸存活下来的也都趁乱逃跑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九依然在这里。 “别叫小九了,给你起个名字吧。”赫连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阿娘在世时,曾经夸过?你,说?你像墨梅一样清正雅洁。那就以‘梅’为姓,以后你叫梅九吧。” 梅九跪地叩首:“谢君上赐名。” “孤很?久没回来了,你们有什么事,说?说?吧。”赫连雪端坐在王座上,昂首挺胸,气势威严。 罗伤和乌苏为首,当先?讲了魔族残存的子民生活困顿不堪,多少州郡被仙门夺掠,还有妖族暗中?偷袭,有的困顿而死,有的背叛出逃,如今剩余的族人,尚不及从前十一。 几名魇主也跟着回禀,矿藏没有产出,草药灵植倍减,魔兽猖獗作乱,鬼市对魔族封禁,几乎所有的魔修都再无?进阶。 赫连雪皱起眉,问那两位魔将:“兵力?怎么样?现在还有多少魔卒?” “回君上,兵力?……不足三千。”左边的魔将一脸沉重。 他这话说?完,整个大殿都沉默了。 如今这境况,整个魔域加起来,甚至都比不上那些仙门大宗的一个分支。 “君上!” 右边的魔将忽然走到中?央,虎目圆睁,毫无?畏惧地盯着赫连雪:“末将有个疑问,不知君上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能否告知我等?” 众人闻言神情俱是一凛,他们也很?好奇,只是不敢问出口。此时有人提出来,他们不禁竖起耳朵,也想要一个答案。 赫连雪打量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的魔将,记起他的名字好像是叫胡舼。 她阿娘还在世的时候,这位胡将领就很?不服的样子,经常对魔君的命令提出反对,所以赫连雪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她是灵体?的事需要保密,哪怕魔域的族人也不敢保证没有二心?,何况还有那个能炼化厉鬼的恶人潜藏其中?,她不可能把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和盘托出。 “怎么,孤是生是死,还需要跟你交代?”赫连雪拿出当魔君的威严,目光冷冷地盯着胡舼。 胡舼犹豫了一下,还是单膝跪下请罪:“末将不敢,请君上责罚。” 赫连雪让他起身,恕他无?罪。 他们都是魔族的旧人,是阿娘曾经的部下。在她和阿娘死去那十多年,他们彼此搀扶相助,才能将苟延残喘的魔族延续下来,保全?赫连王室的体?面?,所以赫连雪对他们是怀有感?激的。 “诸位叔伯兄长,还有乌苏姐姐,过?去这段年月,辛苦你们了。” 赫连雪站起身,一脸郑重道:“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也是幽冥魔域的股肱之臣,没有你们,只怕魔族早已覆灭。我和阿娘都很?感?激你们,感?谢你们为魔域所做的一切。” 下面?众人渐渐红了眼眶,因为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王室已经死绝,子民走投无?路,他们不知未来在何方的那些坚持,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没有意?义的那些怀疑与挣扎,如今终于有了回应。 之后几名夜煞又请示了一些问题,赫连雪一一给出决断。 似乎见她这魔君当得还算像样,众人也纷纷建言献策,罗列出很?多亟待解决的事项。 比如说?,原本魔军驻扎的兵营如今被一群巨大的嗜血人面?蛛盘踞,织出的毒网层层叠叠接连在一起,锋利如刃,沾之即死。 罗伤和胡舼他们也曾多次集结兵力?斩杀那些剧毒的巨蛛,可惜他们的修为不足以抵抗那些蛛网的毒性,还不曾冲进去就被撂倒一大半,被蛰伏在蛛网后的人面?蛛拖回去当成食粮。 那些巨大的嗜血人面?蛛一直生存在魔域四周的荒山野岭中?,有它们在,外面?轻易没人能进入魔域。 可是它们一旦进入魔域,里面?的人也很?难把它们赶出去。 赫连雪想去看看事态究竟如何,便同宗理司那些大人们一起去了王城郊外的兵营。 只见那铺天盖地的白色毒网在灰紫色的苍穹下泛着幽幽蓝光,里面?传出一阵阵瘆人的口器咀嚼声,也不知道那些人面?蛛在里面?吃什么东西,竟然比胡舼他们描述得还要夸张。 “君上修为高深,而且百毒不侵,如今终于盼得您回来,还望君上出手斩杀毒蛛,为我魔军夺回营地!”胡舼俯身相请,满眼的急不可待。 赫连雪闻言头皮一麻,不禁后悔不该来这里看毒蛛。她现在这个灵体?,哪还有高深的修为? 可是她若不出手,要怎么跟胡舼他们交代? 似乎看出她神情不对,乌苏快步走过?来,含着些责备道:“胡将领未免太过?心?急,君上这才刚回来,即便斩杀毒蛛也需做足准备再说?。” “君上的烈焰九重一把火就能把那些人面?蛛烧死,何须做准备?”胡舼瞪起虎目,一脸不忿,“没听到里面?传来的咀嚼声?今天又有不知道多少无?辜老少成了它们的口中?食,君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乌苏咬紧嘴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赫连雪,期待她能一把火灭掉那些毒蛛。 箭在弦上,看来是不得不发?了。 赫连雪暗暗攥紧衣袖,就在她想要开口,坦白自?己修为尽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戚南行? 赫连雪眼前陡然一亮,连忙在心?里问他:“你在哪?” 戚南行:“就在魔域外围,离你不远。” 赫连雪大喜过?望:“那我能用你的灵力?吗?” 戚南行应允:“用吧。” 第035章 兵营里面的毒蛛啃啮声依旧接连不?断, 众人都在等着赫连雪出手。 来?不?及过问戚南行为何会来?这里,赫连雪大步走到那片毒丝缠绕的蛛巢前,抬起双手快速结印, 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光华, 无数道烈焰腾空燃起, 猩红的火舌卷上那些雪白的蛛丝, 摧枯拉朽般燃烧开?去,很快便烧成一片通红的火海。 如果是在从前,赫连雪的烈焰九重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将那些毒蛛烧个干净。可她?现在只能使用戚南行的半成灵力,便不?得不?多费一番功夫。 随着凄厉仓惶的刮擦声?在火海中簌簌响起,猩红的焰火中缓缓冲出一道道狰狞的巨大黑影, 挥舞着尖长的螯肢和腹足, 似乎马上就要扑上去,将那放火之人撕成碎片。 罗伤和乌苏他?们一看?情势不?妙,纷纷亮出武器, 然?而还不?等他?们动手,赫连雪已经幻化出万千锋利的冰凌, 刹那间犹如万剑齐发,将那些挣扎涌动的人面蛛一一钉死在火海中, 燃烧出一片铺天盖地的焦臭。 没想到?那满满一窝盘踞在兵营十?多年而无法驱逐的剧毒蜘蛛这么快就被赫连雪灭了个干净,再一次见识到?她?的烈焰九重和冰锥夺命阵, 众人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通红的火光照亮众人的脸,瞧着他?们都有些怕她?, 赫连雪也未多说什么。 担心再生事端,她?不?想再停留, 抬手召来?火鸢,乘上鸟背飞驰而去。 路上想起戚南行, 赫连雪在心里问他?:“你为什么会来?魔域?” 戚南行淡淡道:“一日快要过去了,我怕你撑不?住。” “仙尊大人多虑了,我现在好得很。” “我在魔域外围的鬼哭林,你若支撑不?住了,来?这里找我。” 赫连雪暗暗翻了个白眼,又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遇到?麻烦?我又没告诉你。” “你是我的灵体,你焦急的时候,我能感应到?。”戚南行答得坦然?。 赫连雪没想到?会这样,不?禁有些被窥视的恼怒,可是想发火又发不?出,毕竟他?刚刚帮了她?是事实。 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闭上嘴,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回到?魔宫,赫连雪走到?后殿,按动机关,进入密室。 只见石壁两侧的烛火次第亮起,一路蜿蜒到?内室。到?了内室中央,一颗鸽卵般大小的白色玉石静静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芒。 仙尊为何独酌 第33节 那就是魔族至宝,魔晶。 赫连雪站在那束白光下,感受着暖暖的光芒洒在身上,满心焦虑终于平静下来?。 有魔晶在,就能镇住她?的魂魄,至少她?现在性命无忧了。 将密室牢牢封好,赫连雪回到?前殿,有侍女?前来?通报,兰台魇主请见。 兰台魇主就是她?刚刚给起了名?字的梅九,赫连雪去了翰墨轩,让他?过去。 “君上。” 梅九进门行礼,手上捧着一封书简,恭敬道:“王庭内外职务多有空缺,现在君上回来?了,还需尽早填补才是。大护法着卑末起草了一份文书,还请君上过目。” 赫连雪倚在凭几上,应了一声?:“拿来?看?看?。” 梅九连忙走过去,俯身将书简铺到?赫连雪身前的矮几上。 那矮几不?过小腿高,梅九俯下身来?,衣襟微敞,忽然?掉出来?一颗红溜溜的小果子,在矮几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赫连雪看?着那颗红果子,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是什么?” “是卑末随手捡的野果,让君上见笑了。”梅九将果子收起来?,跪在台阶下,指点道,“君上您看?,十?六魇主如今只有六位当值,其余空缺要从军中提拔,还是另外从族人中遴选有识之士?” 赫连雪沉吟道:“从族人里面选吧,军中也没多少人了,怕挑不?出好的。” 梅九笑了:“君上说的是。” 对照文书理?顺一遍,赫连雪发现梅九这方面才能的确很不?错,思路清晰、语句缜密,甚至比以前的兰台魇主还要强很多。 “君上如今归位,是不?是应该发个檄文,向?族人们宣告一下?”梅九又问,“卑末去找纪星魇主算个好日子。” “这个不?着急,先不?发了。”赫连雪如今只是个灵体,怕声?张起来?,会有很多麻烦。就像之前被架去兵营烧毒蛛一样,若不?是戚南行给她?救急,恐怕不?好收场。以后指不?定还会遇到?这种事,可戚南行却未必会次次给她?救场。 她?揉着额角,状似随意道:“孤要闭关修炼,大概一年半载,你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 梅九应声?称是,躬身退下去。 走到?门口恰好碰到?乌苏过来?,他?又低头?给乌苏行礼:“三护法大人。” 乌苏两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抬手飞快地捏了下鼻尖,越过他?走进门。 梅九走后,乌苏躬身行礼:“君上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晚膳已经备好,摆去寝宫还是膳堂?” 赫连雪靠在凭几上,撑着腮打量她?,也不?开?口。 没听到?她?的吩咐,乌苏也不?敢直起身,便一直低头?等在那里。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乌苏有些纳闷地悄悄抬头?,却见赫连雪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揶揄,她?不?禁有些尴尬:“君上,怎么不?说话?” “乌苏姐姐,你现在是不?是不?敢揍我了?”赫连雪朝她?眨了眨眼。 乌苏瞅着她?:“那当然?,您现在可是君上。” “好吧。”赫连雪理?理?袖口,站起身道,“那君上命令你,来?陪我用膳。” 乌苏看?出她?是在挤兑她?,并不?是摆什么君上的架子,也忍不?住笑了,快步跟上去,拉着她?去膳堂。 “你快尝尝这杏酪羊肉和醉酿虾,都是原来?的大厨子做的,尝尝好不?好吃?”乌苏让侍女?退下去,殷勤地给赫连雪夹菜。 赫连雪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都是从前她?爱吃的,可惜她?闻不?到?香气,也尝不?出味道,只是挨个尝了尝,然?后笑着夸赞,说很好吃。 “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赶紧多吃点!”乌苏不?停给她?夹菜,恨不?能让她?一口吃成个胖子。 赫连雪吃起来?味同嚼蜡,放下筷子,转移话题道:“你和梅九怎么样了?” 乌苏夹菜的手一抖,有些慌乱道:“什么怎么样?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他?。”赫连雪笑眯眯地打量着她?,“这都过去十?多年了,你和他?一点进展都没有?” 乌苏脸颊顿时红了,满身不?自在:“君上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赫连雪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忍不?住猜测道:“你是不?是嫌弃他?当过我娘的男宠?你也知道,我娘从不?让他?们近身的,只是听他?们弹琴唱曲,解闷罢了,他?还是挺干净的。” “我怎么敢嫌弃?”乌苏连忙摇头?,脸都红透了,“他?是侍候君上的人,我可不?敢妄想。” “我娘都不?在了,他?现在是自由身。”赫连雪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就把?他?赐给你,让他?搬去你府上,给你解闷。” 乌苏显然?有几分意动,可她?默了半晌,抬手捏捏鼻尖,又有些丧气道:“可是他?不?喜欢我。” “你管他?喜不?喜欢,你喜欢就行了。”赫连雪端着茶盏,轻笑道,“回头?我就把?他?的记忆抹了,给你送过去。” “千万别,君上您可饶了我吧!”乌苏讪讪的,带着些扭捏道,“我就喜欢看?他?躲着我那劲儿。” 赫连雪忍不?住好笑,正想再问几句,忽然?感觉胸闷气短,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茶水洒湿了袖子。 乌苏连忙拿手帕帮她?擦拭,看?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君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赫连雪想起来?,应该是一日之期已到?,她?没喝戚南行的血,这具灵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要回去休息了。”她?挣扎着站起身,将发颤的双手藏到?袖中,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乌苏见她?似乎还好,便也没多想,起身送她?回寝宫休息。 “你回去吧,我要睡了。”赫连雪将乌苏赶走,又挥退侍女?,将门窗全?部紧闭。 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浑身发抖地跌坐到?地上,感觉口干舌燥、百爪挠心,控制不?住地想起戚南行。 想喝他?的血,想咬他?的肉,想将他?整个囫囵吞进腹中。 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灵体对血的渴望? 的确十?分凶猛,十?分痛苦,十?分难熬。 赫连雪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到?柔软的床榻上去躺着,可是浑身软弱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脸色苍白地靠在那里,努力对抗嗜血的渴望,也不?知道这种痛苦要煎熬多久? 如果只是一阵子,那她?熬过去就好了。 赫连雪紧闭双眼,努力不?去想戚南行,努力去回忆一些其他?的事。 可她?坚持了快一个时辰,还是抵挡不?住越来?越汹涌的渴望与痛苦,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戚南行……”她?用力掐着手心,虚弱地问,“你还在吗?” 戚南行回应得很快:“在。” 赫连雪召来?火鸢,驮着她?飞向?魔域外围的鬼哭林。 第036章 夜晚的鬼哭林树影憧憧, 怪石嶙峋,到处阴森森的?,鬼魅骇人。 看到戚南行那一袭白衣站在苍茫的?夜色里, 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赫连雪不禁有些眼?热。 看到她来了, 不等火鸢落地, 戚南行已经划破指尖,随手变出一只白玉杯,正要将一滴鲜血滴落到杯中,可是赫连雪已经等不及了。 “何必那么麻烦,还要洗杯子。”她跳下火鸢, 一把抓住他?的?手, 迫不及待地含.入口中。 鲜血在口中蔓延开来,顿时犹如久旱之后的?甘霖一般,抚慰了她的?焦渴与?痛苦。 她贪婪地吸着他?的?血, 感?觉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灵气充盈, 通体舒泰。 骨节修长的?手,嫣红如花的?唇, 在幽暗迷离的?夜色里,有种诡异的?旖旎。 因为趴伏的?姿势, 赫连雪几乎靠在他?身上了,卷翘的?长睫黑如鸦羽, 细腻的?雪腮像白瓷般净美。戚南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道:“一滴就够了, 你要吸多?少?” 赫连雪如梦初醒,连忙松开他?的?手, 有些尴尬地抹了抹嘴,向后退开几步。 “这个……如果不喝你的?血,就会一直这么难受吗?”她提出疑问,“还是说,撑过去就能缓和下来?” 如果撑一两个时辰就能过去,那她下次可以试试熬过去。 然而戚南行很?快便打破她的?幻想:“会一直难受。” 赫连雪:“……” 想起?那种浑身无力的?渴望与?痛苦,如果她不喝血就要一直承受这种折磨,那她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无法保持基本的?理智。 那样的?她,要怎么去给阿娘复仇? 看着她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戚南行淡淡道:“你可以跟我去天剑宗,风止断崖上灵气充沛,有助于你的?灵体进阶。等你进阶之后,就不需要每日喝血,可以延长到三日一次,五日一次,甚至也许一个月。” “当真??”赫连雪抬起?头,幽深的?紫眸澄澈透亮,不禁又升起?一丝新的?希望。 戚南行点头:“当真?。” 不过就算他?满口打包票,赫连雪依旧忍不住怀疑,总觉得他?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他?一个堂堂的?正道仙尊,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这个“邪道魔头”? “你来这里,该不会只是为了帮我吧?”赫连雪抬眼?打量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全是。”戚南行面色沉静道,“那厉鬼作恶多?端,杀了不少人,但是靠近魔域这边的?浮来镇不太一样。它在别处作恶,只杀能吞噬修为的?猎物,浮来镇上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被它全杀光了。我猜测跟那炼化厉鬼之人有关,想来这边找找线索。” 赫连雪依稀想起?来,浮来镇就在鬼哭林那边,出了这片林子就是。 那人操纵厉鬼作恶,将浮来镇上的?百姓全都杀光了,难道是跟浮来镇有仇? 这边离魔域很?近,难道那个恶人,当真?是个魔族?哪个魔族跟浮来镇这么大仇,竟然要杀全镇的?人?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赫连雪有些心烦意乱,问戚南行:“那你找到线索了吗?” 戚南行点了点头:“虽然整个镇都遭了难,但是有个村子里的?人死得格外惨,有的?被扒皮抽筋,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被点天灯……不知?那作恶之人是一时兴起?,还是与?他?们有仇。” 赫连雪听得皱眉,那浮来镇上的?人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何必用那么恶毒的?手段去杀他?们? 哪怕她跟青云宗不共戴天,当年去血洗镐京的?时候,杀的?也都是青云宗修士,并不曾殃及山下的?普通人。 “你确定那人是个魔族?”她问,“男还是女?” 戚南行摇头:“男女不清楚,但是我能确定,他?修炼的?是魔族阴性心法。” 所有魔修修炼的?都是阴性心法,赫连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怀疑谁,心情不由沉重了几分。 “那人潜藏在魔域之中,恐怕不只是一年半载,也许更久,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戚南行默默看着她,白色袍角在风中轻动,“不知?他?究竟是何目的?,但他?肯定想杀你。你留在魔域,很?危险。” “所以呢,我应该跟你走?” 仙尊为何独酌 第34节 赫连雪抬起?眼?帘,仔细打量对面的?人,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可是为什么呢?” “戚南行,你管我做什么?”她微微仰头看着他?,满心不解道,“我是死是活,危不危险,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何必用招魂术把我招回来,将我变成这半死不活的?灵体,还要每天给我喝血,操心我的?处境安危,你图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仇人吧?”赫连雪面色冷了下来,“别忘了你那个好父亲都干过什么,别忘了他?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是怎么囚禁的?我,别忘了戚若雪又是怎么死的?……你我之间,恩怨纠葛,子仇父债,实难消融。我死后一了百了,那些恩怨过去就算了,可你为什么至死都不肯放过我,又把我招了回来?” 狭长的?凤眸黑沉沉的?,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戚南行沉默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开口:“你死的?时候,我去晚了。” “若雪的?遗体突然被人盗走,我去追寻她的?下落,没想到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对你动手……”他?顿在那里,似是想起?那一袭飞扬的?红裙在漫天剑光中湮灭成飞灰,低声道,“世人对你颇多?误解,我大概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无从?帮你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于心难安。” “所以你就把我救回来了?”赫连雪满心戒备,总觉得他?别有所图。 戚南行抬起?手,凌空变幻出一把剑,交到她手中:“这是你的?冰月剑,我从?苍龙之涧带回,替你保管了许多?时日,现在物归原主。” 赫连雪握着那把剑,想起?很?久以前,戚允直教她练剑的?场景,那是他?给她的?剑。 她很?想说不需要,将那把剑丢回去……可是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收下了。 戚南行略微松了口气,又问她:“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去天剑宗?” “再说吧,我再想想。”赫连雪心里乱七八糟的?,不想马上给他?答复,转身丢给他?一个背影,又踩着火鸢飞走了。 夜里辗转反侧,她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没想到楚魈竟然来入梦。 “你怎么这么晚才睡?我等你好久。”楚魈将垂落到胸前的?长发掠到身后,懒洋洋地抱怨着。 赫连雪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不好好待在酆都,跑来这里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楚魈没好气地斜她一眼?,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泼墨的?竹骨扇在身前唰地展开,缓缓地摇着。 赫连雪不耐烦道:“你有事就快说,别打扰我休息。” “真?是个没良心的?。”楚魈合起?折扇,点了点她,“就你那个灵体,我又有了点新发现。” “发现了什么?” “我去查了很?多?古籍,关于灵体的?记载,少之又少,最后终于在一本《观星异闻》中找到一篇杂记。”楚魈说着,丢给她一本书册,“里面论述晦涩难懂,我解了半天,大概就是说,灵体寄生于宿主,宿主用血供养灵体,也可以驱使灵体。这就等于,一个人同时拥有两具躯体,只是一主一辅。” “像你现在这个灵体,只能受制于宿主,没有他?的?血就不能活。但是如果你想挣脱他?的?控制,重获自?由,也不是不可能。” 赫连雪来了精神:“要怎么做?” “你把他?的?血吸干,就可以取代他?。灵体反噬宿主,吞掉宿主,就可以继承他?的?一切,包括灵力、修为,和生命。宿主死了,你就可以活。”楚魈轻轻摇着折扇,笑得风轻云淡,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温文雅致。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样冷血无情的?话呢? 赫连雪来回思量着他?说的?那些话,不禁隐隐有些激动,连周身的?血液流动都加快起?来。 楚魈摇着折扇,又问她:“你去鬼磨坊那边查我了?” 周身血液顿时一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赫连雪有些不自?然道:“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不能打听一下?” “你打听我做什么?”楚魈笑着看她,“怎么,看上我了?” 赫连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滚。” 楚魈消失之后,赫连雪从?梦中醒来,她猛地坐起?身,右手按到一卷书册。 那书册仿佛凭空而来,就摆在她的?床榻边上,明明在她睡前还没有。 赫连雪拿起?书册,古旧泛黄的?纸页上写着《观星异闻》。找到关于灵体的?那篇杂记,里面和楚魈说的?大差不差,只要吸干戚南行的?血,杀了他?,她就可以活。 如果这是真?的?,杀了戚南行,她不止可以活,还能继承他?的?修为。到时候,她去灭掉青云宗,宰了云无疚那个卑鄙小人,不过轻而易举。 至于戚南行,谁让他?自?作主张,非要将她变成他?的?灵体? 宿主被灵体反噬,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当初戚允直硬闯魔域,打破了魔域的?结界,才会让青云宗那些人有机可乘。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地发疯,阿娘也不会中毒丧命。 所以这血海深仇,让戚南行来父债子偿,一点都不冤。 赫连雪的?眼?睛亮得犹如熊熊烈火在燃烧,她赤着脚在地上来回不安地走动着,看来这天剑宗,她是非去不可了。 第037章 一日时光很快又过去, 夜晚降临,赫连雪再次到鬼哭林,去找戚南行喝血续命。 “你在这边忙完了吗?”她问。 戚南行点点头, 递给她一只白玉杯。 将那一滴血珠吞入口中, 赫连雪抹了?抹嘴, 十分干脆道:“走吧, 不是要去天剑宗?” 反正魔域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她已经通传下去,说要闭关,不许任何人打扰。 之前阿娘还在世的?时候,也经常闭关修炼, 三五个月不出门?也是常事, 倒是不会令人生疑。 戚南行见她终于答应了?,也不废话,抬手抛出仙剑, 带她星夜赶路。 狭窄的?剑身不过寸宽,长三尺三寸, 赫连雪站在戚南行身前,迎着扑面的?冷风, 漫不经心地看着夜幕尽处阑珊的?几星灯火。 “以前你戴的?那只?坠子,里面有只?护身契鬼, 是吧?杀谢淮和谢脩的?就是他?”戚南行忽然问。 他指的?是楚魈? 赫连雪微微皱眉,不动声?色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见他一直跟着你, 有些奇怪。” “他什么时候跟着我了??”赫连雪回头看他一眼,“有什么奇怪的??” “在酆都鬼城门?, 你被厉鬼偷袭捅穿胸膛的?时候,他在暗处看着。后?来去鬼磨坊, 你又被厉鬼追杀,他也在那里出现过。”戚南行垂眸看着她,“你不觉得?奇怪?每次厉鬼出现,都有他的?踪影。” “你该不会怀疑他就是那个炼化操纵厉鬼之人吧?”赫连雪端着胳膊,有些无语,“他修炼的?又不是魔族心法,不可?能是他。” 虽然她也不知道楚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地方,也许是担心她的?安全,总之他绝不可?能想害她,更不可?能干出炼化厉鬼这?种?事。 戚南行却并不赞同:“他是山鬼,可?以修习一切阴性心法,也许他会魔族心法,只?是你不知道。” “我说了?,不可?能。”赫连雪语气坚定道,“我和他认识几十年了?,他一直是我的?护身契鬼,而且他和你妹妹没有仇,不可?能干出那样恶毒之事。” 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的?坠子碎了?,按说他就不再是你的?护身契鬼,不必再由你驱使?。可?他现在依旧跟着你,不知是何目的?,也许你要多些防备。” 四下冷风飒飒,星野低垂,万籁无声?。 赫连雪回身看向?前方,无声?地冷笑:“在仙尊大人眼里,像我这?种?十恶不赦的?魔头,就不可?能有朋友,对吧?” 戚南行目光微顿,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不投机半句多,赫连雪懒得?再搭理他,闭目养神?。 两日后?抵达天剑宗,正是黄昏时分,西天漫卷着橘红色的?霓虹流岚,映照着高耸入云的?一座座仙峰,绮丽壮美,气象万千。 他们降落在主峰山门?前,没走多远就是内门?弟子的?练武场,几十名弟子正在那边修习剑术。 前面指点的?掌教师父,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那个,柴良? 一抬头看到戚南行回来了?,柴良丢下那些弟子,快步走上前去,一边急声?道:“师兄!你不是在断崖上闭关吗,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传言说你收了?个女弟子?到底是怎么回……”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跟在戚南行后?边的?赫连雪走出来,一时惊讶地瞪大眼睛,张口结舌地顿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赫连雪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没想到多年前那个聒噪的?少年,如今也出落得?挺像样——眉目间褪去年少时的?青涩,面容周正又爽朗,一身墨蓝窄袖束腰战衣,勾勒出挺阔结实的?身材,腰间悬着佩剑,气势威威,不容小觑。 “师兄,她、她……”柴良指着赫连雪,话头在喉咙间滚了?好几滚,就是说不出来,憋得?脸都红了?。 戚南行淡淡道:“她就是我新收的?弟子,司徒雨。” “司徒雨?”柴良看看他又看向?赫连雪,努力?咬紧牙根,似乎快要心梗了?。 赫连雪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扬起眉梢,朝他一笑:“掌教大人,你好啊。” 柴良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是那个故人无疑,只?是旁边还有那么多弟子正在看着,他只?能努力?把满腹情?绪憋回去,干巴巴地问:“师兄……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戚南行嗯了?一声?,也不解释,直接吩咐道:“把风止断崖拨给她住,以后?她在那里修行,你约束好门?下弟子,任何人不得?打扰。” 说完他便带着赫连雪走了?。 留下柴良站在原地,满头雾水,满腹狐疑,满心焦虑,满满的?不安。 “师父!”有胆大的?弟子高声?问,“刚才宗主带回来的?姑娘是谁呀?难道就是宗主新收的?那个女弟子吗?” “长得?可?真漂亮!简直不像真人!” “宗主选徒弟是按相貌的?吗?这?么漂亮的?可?难找,难怪宗主从不收徒。” “好羡慕她,竟然能当宗主的?徒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选上的?……” 一群弟子们嘀嘀咕咕地议论着,最前面的?女弟子叶紫宸不屑道:“修道凭的?是纯正的?心性和坚韧的?毅力?,空有相貌有什么用?” 旁边另一名女弟子白泠泠连忙跟着附和道:“就是嘛!我看她那狐媚样,可?不像是个能潜心修道的?。而且她也没多好看吧?比我们大师姐差远了?!” 叶紫宸听着她的?恭维,颇有些受用,口中却若不在意道:“皮相不过是过眼烟云,有一颗清正的?道心方是修道之人的?立身根本。” 白泠泠点头称赞:“大师姐说的?是!” “行了?,都闭上嘴!”柴良大踏步走过去,没好气地呵斥道,“让你们学的?剑招都练会了?吗?” 下面的?弟子们不敢再多言,连忙握剑继续练习。 暮色黑透之后?,一天的?教习终于结束,柴良连晚饭都不吃了?,急匆匆赶去后?山禁林找戚南行。 昏暗幽闭的?密室中,血刻的?咒语勾勒成一层层盘卷的?金莲花纹,严密的?阵法将一只?黢黑狰狞的?厉鬼牢牢锁困在中央,不得?动弹。 戚南行点着问魂灯,已经勘问了?一个多时辰,可?是阵法之中始终黑漆漆的?,毫无动静,什么都问不出来。 柴良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满脸疲惫,得?知那阵法之中的?厉鬼就是戚若雪的?鬼魂,一时间又惊讶又难受。 “师兄,你是怎么把……抓回来的??”柴良红着眼睛,实在无法对着那只?黑黢黢又狰狞可?怖的?厉鬼喊出“小师妹”的?称呼。 戚南行也不隐瞒,淡淡道:“是赫连雪帮忙,才抓到它。” “赫连雪?还真是她!”柴良的?眉毛拧成个大疙瘩,疑惑道,“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又……又……”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瞪眼,震惊道:“师兄!你该不会是真的?用招魂术把她给招回来了?吧?” 戚南行面色平淡地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柴良咬着牙,又震惊又怀疑,整个人都凌乱了?。 仙尊为何独酌 第35节 “可?是……可?是她就算回来,也不可?能是活人啊?她的?肉身躯体早已经不在了?,即便回来也只?能是个灵体,每天都要喝你的?血!” 柴良十分焦躁地走来走去,满心担忧道:“万一她起了?坏心,要反噬你怎么办?不……不是万一,简直是一定的?!她一定会贪图你的?血,想方设法反过来控制你!师兄,她会杀你!” 戚南行看着他,声?音低低的?,但?是语气坚定:“她不会。” “她怎么不会?!” 柴良激动起来,指着阵法中央那只?厉鬼,大声?控诉道:“要不是她见死不救,小师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年要不是她暗中撺掇要去人间看花灯,小师妹怎么会被错杀?小师妹不过身中十余支销魂箭,如果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得?到救治,根本不会死!可?她只?顾自己逃走,把小师妹一个人丢在那里等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柴良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痛声?道:“小师妹平日待她有多好?可?她又是怎么对待小师妹的??赫连雪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魔头,她根本就没有心!” 幽暗中的?烛火晦暗不明?,照亮戚南行的?半边侧脸,深邃的?眉目遮下淡淡暗影,他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所说,都是云无疚他们自己的?说辞,但?是云无疚此人不可?信……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云无疚固然不可?信,但?她赫连雪更不可?信!”柴良快速抹干净脸,没好气地磨着牙根,“反正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此时身处在风止断崖上的?赫连雪喷嚏连连,差点将捧在手心的?梦珠给喷飞了?。 她揉揉发红的?鼻尖,没好气道:“肯定又是柴良那个傻缺在骂我!” 虽然她这?个灵体不怕冷不怕饿,也不需要睡觉休息,但?是戚南行还算有良心,紧挨着供奉霁英仙子灵位的?祠堂,给她建了?个容身的?小宅子。 里面陈设比较简单,但?是该有的?也都有。 吹熄桌面上的?烛台,赫连雪走到床榻边上,合衣躺下。 她摆好睡姿,将双手十指交握,摆放在心口,两手掌心中间紧紧夹着那颗梦珠。 她已经为云无疚精心编织好一场梦境,只?待亥时三刻阴时一到,就可?以入他的?梦,给他送去一点惊喜。 第038章 赫连雪睡着之后, 很快便到了时辰,进入云无疚的梦中。 云无疚一见到她连忙从床上?爬起,忙不迭拔剑出鞘, 惊声问:“你怎么会在我房中?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慌什么?”赫连雪笑眯眯地走过去, 漫不经心?道, “这只不过是个梦。” 云无疚神情变换不定, 依旧掩饰不住紧张道:“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赫连雪端起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他那张金丝楠木制成的奢华大床的床柱边上?,懒洋洋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以后的每一天?,你恐怕都无法再安睡了?” “赫连雪!你别太嚣张!”云无疚恼羞成怒, 猛地一剑用?尽全力?向赫连雪斩去。 随着一道雪亮白光闪过, 赫连雪的头被?砍掉了,咕咚一声滚落到铺着绸丝锦被?的床榻上?。 那床榻里面还躺着一位满头青丝、芙蓉粉面的美人,正在呼吸匀称地熟睡着, 乃是风清门掌门之女林含卿,如今是云无疚的妻子。 “令夫人可真?是位才貌双全的美人啊。”赫连雪的头颅在床榻上?自己转过来?, 正对着云无疚,啧声道, “只是可惜了……” 她说着,余下那具无头的身体伸出一双素白纤细的手, 轻轻捧起落在床榻上?的头,重新安回到自己的脖子上?。 安好之后, 赫连雪歪了歪脖子,转了转头, 然后又笑?眯眯地看向云无疚:“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只是个梦, 你杀不了我。” 背心?冒出涔涔冷汗,连身上?的亵衣都湿透了,云无疚脸色苍白,恼怒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赫连雪弹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脸纯净无害的笑?容,“不过是把你做过的那些恶事,让你在梦中也都尝试一下罢了。” 云无疚想起他给赫连瑶青下的百蛊噬心?之毒,一时间脸色灰白一片,梗着脖子硬撑道:“我劝你才是别白费力?气!那百蛊噬心?之毒可是我们青云宗研制的毒药,你以为我当真?没有解药?” “谁说我要给你下百蛊噬心?之毒了?”赫连雪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哂笑?道,“别着急,还没那么快,日子长着呢,我们一样一样来?。” 她说着,抬手一挥,不等云无疚反应过来?,眼?前骤然变了个模样—— 烟花漫天?,游人如海,那是一条来?往如织的热闹大街,万千彩灯缤纷闪耀,造型别致,玲珑有趣,奔跑的孩童嬉笑?打闹着,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爆竹声声,欢响震天?。 赫连雪穿着一身火红衣裙,手里提着一盏秋色海棠灯,和穿着一身鹅黄衣裙,手里提着一盏兔儿灯的“戚若雪”并肩向前走着。 “戚若雪”就是在梦境里的云无疚。 “这是哪里?你到底想干什么?”云无疚又惊又怒,他被?困在“戚若雪”体内动弹不得,只能由着赫连雪拉着他向前走。 赫连雪亲密地拉着“戚若雪”的手,笑?盈盈道:“这是人间的上?元节呀,怎么你忘了?前面不就是你带人埋伏我的那个灯楼?你看那灯楼多漂亮,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她拉着“戚若雪”,向那座星空下的璀璨灯楼走去。 大约是想起了曾经在那座灯楼里发生?过什么,云无疚的眼?神逐渐恐惧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 只是可惜,不管他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轻轻拍拍“戚若雪”的手背,赫连雪笑?着宽慰道:“你放心?吧,虽然这是在梦中,你死不了,但是该有的疼痛一丝都不会少,保证让你和她当初的体验一模一样。” 就那样,她带着满眼?惊恐和抗拒的“戚若雪”踏着台阶,一步步爬上?灯楼,推开门扇走进去,很快那两扇门就在他们身后猛然关?闭,仿佛一道落锁的牢门。 “魔头!受死吧!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随着凌空一声暴喝,上?几层楼台的扶栏边已经围满仙门各派,青云宗“云无疚”、山海阁周棯、无极宗关?有涯为首,百多名修士布下密密匝匝的天?罗地网,势必要将她毙于此?地。 赫连雪敷衍地勾了勾唇,随手一丢便是万千冰凌瞬间飞出,与兵器交接的叮当声混杂着有人受伤的刺痛惨嚎声,森冷的寒气从下向上?蔓延,快要将整座塔楼都冻住了。 “别让她逃了!”上?方的“云无疚”大喊,“快动手!” 霎那间无数刀光剑影急袭而来?,将赫连雪困在狭窄逼仄的塔楼下方,无处躲藏。 赫连雪连躲都懒得躲,反正这不是她的梦,她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受伤。 随手抓过一旁的“戚若雪”当做挡箭牌,无数道剑气落到她身上?,“戚若雪”口中喷出艳红的鲜血。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赫连雪又用?锋利的冰刃划开紧闭的门,一把将“戚若雪”推了出去。 “不要!!!” 云无疚在“戚若雪”体内惊恐绝望地大喊,可惜不等他喊完,该来?的飞箭还是来?了。 十几支尖锐的销魂箭急袭而来?,瞬间穿透“戚若雪”的身体,她那件漂亮的鹅黄衣裙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还有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也因剧烈的痛苦而变形扭曲。 赫连雪默默站在那里打量着,当年的她被?前后夹攻、腹背受敌,根本来?不及仔细看那个小丫头。 她只知道戚若雪中了十几支销魂箭,一时半会儿应该还能撑得住。云无疚那些人的目标是要杀她,只要她离开,那些仙门中人自然会很快搭救戚若雪,所?以她才会逃离那里。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戚若雪怎么会死? 明明那些销魂箭并不致命,不过是让她无法动用?灵力?罢了,可她怎么就死了呢? 梦境编织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赫连雪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 那一年的上?元节下了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扑簌簌的,蛾儿雪柳黄金缕,烟花漫天?,游人如海。 身上?穿着十几支销魂箭的“戚若雪”,满脸痛苦地站在那里,鲜血从伤口一道道流下来?,渐渐染红了脚下的积雪。 赫连雪一眼?不眨地打量着她,问云无疚:“你告诉我,她后来?是怎么死的?” 云无疚疼得倒吸凉气,半晌都没有出声。 “你不说?那我可不客气了?”赫连雪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插在他左肩的一支箭,猛地拔了出来?。 艳红的鲜血喷薄而出,伴随着云无疚凄惨的哀嚎声,赫连雪微笑?:“现在可以说了吗?” 等了半天?,见云无疚还是只有哀嚎,不肯开口,赫连雪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看来?你不喜欢这一□□就换一支吧。” 她说着,将手中箭重新用?力?插回原处,然后又猛地拔.出插在腹部的另一支箭。 云无疚疼得快要疯了,凄惨地哀嚎咒骂着,用?上?了所?有恨极的词语。 赫连雪一点都不生?气,好整以暇地微笑?着,又问他:“难道这一支,你也不喜欢?” 眼?看她又要再换一支箭,云无疚彻底崩溃了,连嚎带喘地急声大呼:“我说!我说!” 赫连雪停下手,冷眼?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我……你……你逃走之后……”云无疚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艰难地喘息道,“我让关?有涯和周棯他们去追你,我留下搭救戚若雪,然后我、我……” “你到底干了什么?”赫连雪等了半天?,不耐烦地握住他胸前的箭,用?力?拧着转了一圈。 “我震断了她的心?脉!”云无疚急喊出声,疼得满头大汗,一下咬碎了好几颗牙。 赫连雪紧抿着嘴角,怎么都想不到,戚若雪竟然是他杀死的。 “她与你无冤无仇。” “她是天?剑宗的人,是你们仙门中人。” “你为何要杀她?” 赫连雪双目通红,一字字咬牙问。 云无疚大概是疼得已经崩溃了,破罐破摔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我……杀了她,就可以让戚南行恨你……他肯定是恨你的,是你害死了他的亲妹妹……” 他说着说着,失控地大笑?起来?,眼?眶里流下一行行狰狞的血泪。 赫连雪看着他,周身发冷,仿佛看到了从地域爬出来?的恶魔。哪怕在以凶残嗜杀闻名的魔族,都没有像他那样残忍恶毒之人。 “你以为……戚南行会帮你吗?怎么可能……”云无疚忍着疼痛,失声嘲讽道,“他恨你还来?不及,你又何必为了他的妹妹……来?折磨我?” “给你母亲下毒,这事我认……你可以用?百蛊噬心?之毒来?折磨我,何必多此?一举,为那个戚若雪抱不平?” “她是仙门中人,和你不一路……她是你的仇人才对……”云无疚似乎觉得自己很冤,恨声道,“你实?在不必如此?!” 想起戚若雪天?真?无邪的笑?脸,想起她在风止断崖上?隔着结界陪伴她的那些时光,赫连雪冷冷地看着云无疚,懒得再跟他废话,就让梦境继续吧。 于是刚刚停顿的一切,再次运转起来?。 “云无疚”带着一大群人从灯楼里面冲出来?,让关?有涯他们赶紧去追逃跑的赫连雪,然后他一步步走向站在血泊中被?箭矢插成刺猬一般的“戚若雪”。 云无疚痛苦的惨嚎声渐渐消失了,他已经绝望地喊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一步步走向他,冷酷无情地抬起手,被?他自己一掌震断了心?脉。 那一股剧烈的疼痛,仿佛炽烈的闪电一般,瞬间捅穿了他的天?灵盖,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忽然间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渐渐消失了,他重又回到自己的寝房。 那一场噩梦,似乎终于结束了。 云无疚满眼?眩晕地站在那里,颇有些得到解脱之后的庆幸。 赫连雪依旧靠在床柱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两手紧攥成拳,云无疚抬眼?看着她,显然已是恨到了极点,咬牙问:“你还有什么事?” 赫连雪摊开右手掌心?,将那颗透明的梦珠抛起又接住:“这可不是普通的梦珠,而是已经妖化的食梦貘金丹所?化。这颗梦珠造出来?的梦境,里面出现过的所?有人,只要如今还活着,今夜就会和你做这同样的梦。也就是说……你杀了戚若雪的事,他们在梦里都看到了。” 仙尊为何独酌 第36节 云无疚脸色瞬间煞白,差点站不住摔倒在地。 收起梦珠,赫连雪冷笑?着朝他眨了眨眼?:“云宗主,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晚再见。” 第039章 赫连雪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想到云无疚在梦境里挣扎的那些痛苦,终于感觉到一丝快意。 这?些?日?子,她想过很多。 如今她不能直接杀了云无疚, 那样只会令她背上更?多的骂名, 更?加被世人所不容, 云无?疚反而变成无辜受害的那一方, 反倒令人同情。 她想复仇,就要将云无疚做过的那些恶事全部抖落出来,让世人知晓他的卑鄙行径,用梦珠造梦就是个好机会。 那些?出现在梦境中的人都会与云无?疚做同样的梦。 一次两?次,他们也许并不相信, 以为不过是一场梦。 但若是次数多了, 人人都做同样的梦,必然会引起众人怀疑梦境里的那些?事也许都是真的。 云无?疚那个卑鄙小人,身败名裂是迟早的事。 第二天夜里, 赫连雪再次入梦云无?疚。 这?一次,她为他编织的梦境是她带着魔兵魔将血洗青云山那次。她将云怀山那个坏心眼的老头从高空丢下?去, 而那时?的云无?疚只顾召唤出传送阵自?己逃命,根本不管他爹的死活。 梦境里的云无?疚被困在他爹“云怀山”体内, 绝望地?被赫连雪从半空丢下?地?,他多希望那时?的自?己能施法接住他, 可那时?的他自?己只顾逃命,连多看他爹一眼都没有。 云无?疚从高空坠地?, 一身骨头摔得粉碎,破碎的骨碴刺破内脏, 五脏六腑都被戳了个稀巴烂。 云无?疚疼得浑身抽搐,连呻.吟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天夜里, 赫连雪将云无?疚塞进谢淮的躯壳中,看着他往她下?榻的客房中吹合欢散迷烟,然后被黑气化成?的楚魈吸干精血,变成?一具萎缩蜷曲的干尸。 第四天夜里,赫连雪将云无?疚变成?那只被他指认为杀害谢淮凶手的花蛇妖,然后被由他引去妖族的戚允直挖出蛇胆,碎尸万段。 第五天夜里,赫连雪准备了百蛊噬心之毒,想让云无?疚也尝尝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内到外腐烂成?一滩脓水的痛苦,然而还不等开始,云无?疚屈服了。 他跪在地?上噗通噗通给她磕头,痛哭流涕地?求她饶恕。 “魔君大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行行好,饶了我吧……”云无?疚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抓着赫连雪的裙角,瑟瑟发抖地?哀求,“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我真的很后悔!我不想再做梦了,求求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赫连雪兴味索然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感觉很没意思。 她才不相信云无?疚会真心悔过,只是没想到他的骨头竟然这?么软,还没几天就开始磕头求饶,真是令人失望。 一脚踢开云无?疚,她冷笑道:“云宗主看来是累了,那就先休息几天吧,过几日?我们再继续。” 眼看着赫连雪消失在寝房中,云无?疚从梦中惊醒,猛地?一下?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直冒冷汗。 睡在一旁的林含卿被他的动作吵醒了,朦胧着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夫君,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没事。”云无?疚连忙拍拍她,让她继续睡,“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林含卿很快又睡着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没什么异样,云无?疚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袍,离开寝房。 夜深人静,乌云蔽月。 云无?疚急匆匆去了青云山顶观星台,围着日?月星轨来回焦急地?走来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被赫连雪纠缠折磨,每天夜里都痛不欲生?。 为了不让她入梦,他夜里坚持不闭眼不睡觉,可是依旧没用。赫连雪说来就来,甚至不需要他睡着就能将他拖入无?尽可怕的噩梦中。 更?可怕的是,那些?出现在梦中的人,也会和?他做同样的梦。 虽然当年那些?人,很多都已经死了,但是总有些?命长的还活着。 包括青云宗门下?就有一些?幸存的门人,这?几日?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显然是受那些?梦境影响,只怕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为了摆脱这?个可怕的困局,云无?疚几番向夜魔求助,可是一直没有回信。 当初青云宗知晓魔族至宝魔晶的存在,便是夜魔向他们透露的消息。 他不知道夜魔究竟是何身份,只知是个魔族,且与赫连氏有仇,所以才会暗中联合他们青云宗去盗取魔晶,诛杀赫连瑶青和?赫连雪。 这?些?年来,云无?疚能将青云宗重建起来,多亏夜魔暗中襄助。要不是夜魔帮忙,他也不可能娶到风清门掌门之女林含卿,从而获得风清门的帮扶和?支持。 夜魔身份神秘,能力?强大,但毕竟是个魔族,与仙门正?道不一路。 云无?疚一边防备、忌惮他,一边又不得不依赖他。 不知道夜魔究竟是何目的会找上他,这?般与虎谋皮,只怕早晚要付出代价。云无?疚自?知危险重重,却已是骑虎难下?。 想到这?些?,云无?疚皱着眉头,越发心事重重,哪怕观星台上呼啸的冷风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他正?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忽然一道劲风闪过,眼前骤然出现一道人影。 一袭黑色斗篷,头戴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睛,正?是夜魔。 “夜魔大人!你终于来了!”云无?疚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冲上前去,焦急地?问,“那个梦珠,你有办法了吗?” “我能来见你,自?然有办法。”夜魔声音低沉沙哑,惨绿的眼珠幽幽转动着,缓声道,“我会为你设下?阵法,不受她的梦境所困。下?次她再来,便可瓮中捉鳖,彻底除掉她。” 云无?疚且惊且喜,又不禁有些?迟疑:“她只在梦中来,根本伤不到她,不知要如何才能除掉她?” 夜魔冷冷道:“她手中的梦珠只能依托她的记忆将往景重现,我却可以造出新的梦境,反困住她。如果她走不出我造的梦境,就会被永远困死在里面,再也醒不来了。” “那……若她走出梦境,醒过来了,怎么办?”云无?疚还是担心不已。 惨绿的眼珠冷冰冰地?盯着他,夜魔的声音阴恻恻的,令人毛骨悚然:“她不可能走出来,我造的梦境,是个死局,没有生?路。” 夜色幽寒,孤清又冷寂,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细面子似的小雪,转眼便下?得纷纷扬扬,一年的冬时?又到了。 赫连雪连着好几日?没去云无?疚那边折磨他,夜里闲得有些?无?聊。她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便在四处游走着消磨时?光。 后山的柿树结满黄澄澄的果子,顶上覆着一层雪白?的霜盖,一看就很好吃,可惜她尝不出滋味。寒池里的那些?锦鲤一头头长得痴肥,从早到晚张合着嘴,见到人影就蜂拥上去讨吃食。 赫连雪一边丢着拍碎的柿子果肉喂鱼,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多喝一点戚南行的血? 像如今这?样,她每日?只能得到他一滴血,要什么时?候才能灵体进阶,反杀掉他,真正?重获新生??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理?由能问戚南行多讨要一点血,赫连雪不禁有些?烦躁,抓着沉甸甸的柿子狠狠扔了出去。 “啊!!” 暗夜中忽然传出一声惨叫,然后是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号:“谁扔的!给我出来!” 赫连雪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她扔的柿子砸到人了? 不等她站起身,一道白?色身影几个起纵便飞过来,冲到她面前兴师问罪:“这?是你扔的?!” 说话的人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雪白?弟子服,右手提剑,左手抓着一只黄澄澄的大柿子,原本一张娇俏的小脸,如今额头上肿起一个硕大的紫包,显然就是被那柿子砸的。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赫连雪忍着笑,“我不知道你在那里。” 小姑娘冷哼一声,愤愤地?扔掉那只柿子,抬眼打量赫连雪,眼神微微一变:“你……你是宗主新收的那个女弟子?” 赫连雪啊了一声,点点头:“对,是我,我是司徒雨,你是谁?” “我是天剑宗内门弟子排行第一的大师姐,叶紫宸。”叶紫宸斜眼打量着她,毫不客气道,“你既然入了天剑宗师门,为何从不参加弟子训练?难道宗主的徒弟就有特权不成??” 轻轻扬起眉梢,赫连雪觉得这?个气鼓鼓的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忍不住逗她打趣:“你们每天都要训练吗,我师父没让我去耶,他都是自?己亲自?教我的,还夸我悟性好,练得不错。” 怎么听都觉得她是在显摆,叶紫宸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道:“既然是宗主的高徒,那就让我来讨教一二!” 她话音刚落便抬起剑,猛地?朝赫连雪迅疾攻去。 赫连雪连忙闪身躲开,嘴角的笑容挂不住了。 她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每一招都很迅疾凌厉,看来这?位天剑宗的大师姐确实有几分实力?。 “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啊!”赫连雪努力?躲闪着,可气她现在没有灵力?,竟然连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再下?去怕是要窝囊地?求饶了。 然而叶紫宸没给她求饶的机会,见她一直躲闪着不肯出手,还以为赫连雪瞧不起她这?个对手,一时?更?加恼怒起来,剑气越发高涨。 随着她全力?劈出一剑,赫连雪被她的剑气震飞,猛地?撞到后面的柿子树上,“咔嚓”一声,腿断了。 瞧见赫连雪的右腿明显弯折成?不正?常的姿势,叶紫宸脸色一白?,慌了神:“你……你怎么不还手啊?” 赫连雪无?奈地?坐在柿子树下?,她倒是想还手。 不过好在她没有知觉也没有感觉,哪怕腿断了也不疼。 哦……她是不疼,但是那个供养她的宿主会疼。 也不知道戚南行在忙什么,有没有感觉到腿疼。 赫连雪正?瞎想着,下?一瞬,那个腿疼的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第040章 夜色清幽, 落雪纷纷。 黄澄澄的柿子林中覆满霜雪,赫连雪穿着一身红裙坐在柿子树下,横着受伤的腿, 摆烂。 戚南行仓促间赶来, 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刚要开口询问, 忽然看到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 “拜见宗主!” 叶紫宸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连忙上前行礼:“弟子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您的高徒,还?请宗主责罚!” 戚南行扫了?赫连雪一眼,淡淡道?:“无妨。” 他注意到叶紫宸额头上那个肿起的大包, 微微皱眉:“你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用柿子砸的。”赫连雪靠在柿子树上, 替自己辩解,“我?又不知道?她?在那里,我?就随手一丢。” 叶紫宸鼓了?鼓腮帮子, 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说辞,只是当着宗主的面?, 她?也不好出?口反驳。 戚南行抬起手,虚浮在叶紫宸额前, 运起内功给她?疗伤。 不多会儿,她?的额头便恢复光洁如初。 仙尊为何独酌 第37节 叶紫宸连忙道?谢:“多谢宗主。” 戚南行颔首, 又问她?:“深更半夜,你不睡觉, 在这里干什么?” “弟子在这边练剑。”叶紫宸眼睛亮亮的,颇为认真道?, “还?有两个月就要参加试剑大会了?,弟子怕给天剑宗丢脸, 还?需多加练习,精进剑道?。” 狭长的眸子里盛着几分赞赏,戚南行温和道?:“难怪你师父总是夸你,天资聪颖、勤勉进取,堪为弟子表率。” “宗主过奖了?,都是掌教师父教得?好。”叶紫宸嘴上谦虚着,眼底的骄矜却藏不住。 她?瞥了?一眼坐在柿子树下摆烂的赫连雪,又忍不住有点酸:“司徒师妹能得?宗主亲自指教,想必剑术十?分高超,可惜司徒师妹不屑与弟子出?手,反倒被弟子所伤。弟子自知才疏学浅,不堪与宗主的高徒相比,但?还?是想问一下,不知弟子的剑术与您的高徒相差几何?” 戚南行看看赫连雪,又看向她?,沉吟道?:“她?……和你差不多。” 叶紫宸大概是觉得?他在替徒弟自谦,嘴角微微下撇,有些不服气道?:“司徒师妹也会参加今年?的试剑大会吧?到时候我?们?擂台上见。” “我?不参加。”赫连雪拍拍自己的伤腿,“没看见我?受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还?要养伤。” 叶紫宸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就她?那条伤腿,宗主的治疗术用不几天就能给她?治好,根本不耽误。 “你不是宗主的徒弟吗,怎么能不参加试剑大会?” 依照仙门历来的规矩,每个门派的宗师只要名下有弟子,都要派遣至少一名弟子参加试剑大会。戚南行只收了?赫连雪这一个徒弟,那自然要她?去参加。 叶紫宸扬起眉梢,颇有些挑衅地看着赫连雪:“你该不会是怕我?吧?” “我?怕你?”赫连雪觉得?好笑,她?这辈子还?没怕过谁。她?堂堂的幽冥魔域的魔君,怎么可能怕一个黄毛小丫头? 撑着树干站起身,赫连雪向她?下战书:“去就去!你若输了?,就把你这大师姐的位子让给我?,以后叫我?……” 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又觉得?不对,她?抢这大师姐的位子做什么?那岂不是比戚南行矮了?一辈? 叶紫宸却是咬紧牙,一脸痛下决心道?:“行!但?凡你能赢了?我?,我?这大师姐的位子就让给你,以后我?叫你师姐!” 戚南行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们?,沉声道?:“好了?,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宗主发话了?,叶紫宸也不敢再啰嗦,连忙行礼告退。 她?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忽然又想到她?把宗主徒弟的腿打断了?,是不是应该把人家扶回去?那毕竟是她?的责任。 叶紫宸连忙回身,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仙人之姿的宗主大人亲自将他的徒弟横抱起来,抱着她?往回走。 那白衣红裙在覆满霜雪的柿子林中渐渐远去,还?……还?挺好看。 叶紫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毛,感觉怪怪的。 一会儿觉得?很合理,腿断了?没法走路,所以需要抱着。 一会儿又觉得?,宗主是不是对徒弟太娇惯了?,需要这么体贴的吗? 赫连雪靠在戚南行怀里,倒是十?分心安理得?。 她?被天剑宗弟子打折了?腿,他这个当宗主的把她?送回去,一点毛病都没有。 不过看着戚南行在雪地里走动自如、健步如飞,不太像腿疼的样子,赫连雪忍不住问他:“你腿疼吗?” 戚南行应了?一声:“疼。” “那你怎么走这么快?” “走得?慢也一样。” 好像是这么回事,赫连雪客套着:“要不我?下来自己走?” 戚南行垂眸看着她?:“谢谢,不用了?。” 她?下地走,反正疼的不是她?,还?不如让她?老?实待着。 回到风止断崖,戚南行将赫连雪放到坐榻上,二?话不说就掏出?一把刀,切断她?那条伤腿。 然后他又凭空变出?一节细藕,接到她?的膝盖下方,抬手施法。 一炷香之后,赫连雪的左腿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 赫连雪看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我?这具身体,是你用藕做出?来的?” 戚南行点头:“还?有白萝卜。” 赫连雪:“……” 莫名就觉得?自己脆脆的,还?有点拉丝。 夜色清幽,落雪无声。 不大的方室中燃着一豆烛火,照出?一室静谧。 赫连雪的腿伤已经治好,今天该喝的血也早已经喝过了?,见戚南行还?站在那里,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戚南行沉吟道?:“有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 “我?用问魂术勘问厉鬼,不知是何缘故,始终不起作用。想请你用读心术试一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纤细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坐榻边沿,赫连雪暗暗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作为报酬,你要多给我?喝一点血,我?想快点灵体进阶。” 她?抬起眼帘:“仙尊大人,没问题吧?” “每天一滴血,足够了?。”戚南行垂眸看着她?,“不是我?不愿意多给你,只是你现在灵体薄弱,喝血喝多了?会爆体而亡。” 赫连雪满心狐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害怕说多了?会被他识破目的,她?便耸了?耸肩,装作不在意道?:“那好吧,让你先欠着。” 夜半三更,正是看鬼魂的好时候。 赫连雪跟着戚南行去了?后山禁林,在密室里见到了?被囚困在阵法之中不得?动弹的那只厉鬼。 施展读心术没有危险,不过是探看人或鬼魂的记忆罢了?。 赫连雪走到阵法中央,盘膝坐在厉鬼前方,抬手点住那黑黢黢十?分骇人的鬼头。 那厉鬼被阵法压制,没有任何抵抗力,赫连雪轻松便探入它的记忆。 可是……它的记忆空荡荡的,仿佛被洗劫过一般,只余一些斑驳的碎片。 赫连雪仔细翻看那些残存的碎片,大概拼凑出?一个黑色人影——一袭黑色斗篷,头带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睛。 似乎就是那个炼化操纵厉鬼之人。 他的身量不高,体型比较薄瘦,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浑身透着浓浓的阴森气。 从他施法的痕迹来看,的确是个魔族无疑。 其?他没什么可看的,赫连雪便从厉鬼的记忆中退了?出?来。 “你都看到了?吧?” 戚南行点头。 她?是他的灵体,自然能看到她?所看到的。 “你妹妹生前还?有死后的记忆,已经全都没有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那人将她?变成一个杀人利器,只会执行他的命令。” 所以戚南行的问魂术才会不起作用。 因为那个厉鬼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它只会听从命令,去残忍地杀人害命。 漆黑狭长的眸子幽深得?仿佛一口古井,戚南行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之后,低声道?:“就这样吧,我?会超度她?。” 厉鬼作恶多端,不可入轮回,超度之后便是烟消云散,再也没有来世了?。 “那人的确是个魔族。”赫连雪两手暗暗握紧,抿唇道?,“等?我?抓到他,可以把他交由?你处置。” 戚南行看着她?,点了?下头:“你看他的身影,是否熟悉?” 赫连雪回想那道?黑影,似乎确实有几分眼熟,只是想来想去,并不能确切地说出?他像谁。 唯一可以排除的是魔族那几名身材高大魁梧的魔将,因为那个黑影身量中等?,体型也比较瘦削。 “单看他的影子,现在无法确定。”赫连雪想不清那一丝眼熟是从何而来,皱起眉,“得?想办法亲眼见见他才行。” “他一直躲在暗处,恐怕不会轻易现身。”戚南行看着她?,提醒道?,“现在他失去厉鬼,没人替他行凶,只怕他还?会有别的手段,你需多加小心,不可轻举妄动。” 赫连雪应了?一声:“我?知道?。” 从后山密林出?来,赫连雪心情郁郁的,看什么都不顺眼。 到了?晚上,穷极无聊,她?决定再去探望一下云无疚,消解一下心中的郁气。 用梦珠编织了?一个足够“治愈”的梦境,到了?夜晚亥时三刻,赫连雪再次入梦云无疚。 好几天不见,他应该恢复了?几分元气,不至于再一见到她?就下跪求饶了?吧? 赫连雪推开云无疚的寝房门,奇怪的是,里面?竟然漆黑一片。 怎么她?织梦的时候,忘了?点灯? 正诧异间,忽然有什么冰冷凉滑的东西从她?手边滑过,然后左手虎口骤然一疼。 一种?发酸发麻的感觉迅速扩展到四肢百骸全身,赫连雪眼前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她?好像被蛇咬了?。 第041章 “小雪这丫头, 真是命硬,被?银环蛇咬了竟然还能活下来!” “还不是她哥哥聪明,赶紧把?村医找去, 给?她割血救命……” “阿昌从小就脑子好使, 要不读书那?么灵光呢!” “多好的一双儿女啊, 可惜爹娘走得早, 只剩一个老阿婆看着他们……” “走了走了,别看了,他家晦气呢……”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躺在破草席上的小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她不过六七岁模样?,长得白净漂亮, 圆圆的大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所在的这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 似乎满满的不解。 随着一阵“咔哒”“咔哒”的敲击声,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拄着树枝削成的拐杖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 仙尊为何独酌 第38节 瞧见小女孩醒了, 老婆婆露出欢喜的笑容,脚步蹒跚地走过去, 一脸慈祥道:“小雪饿了吧?阿婆煮了面汤,快起来吃吧。” “你是谁?”小女孩的大眼睛像紫葡萄一样?, 圆溜溜地盯着她,觉得她有点面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想又想不起来。 “我是阿婆呀。”老婆婆怜爱地摸摸她的脸, “你被?蛇咬了,中了蛇毒, 村医说你的脑子可能不太清醒,没关系, 过阵子就好了。” 印象里似乎的确被?蛇咬了一下,小女孩坐起来,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发出饥饿的鸣叫。 老婆婆连忙将盛着面汤的碗递给?她,让她快吃。 小女孩两手抱着汤碗,有些迷惑地盯着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浅浅地尝了一小口。 那?是什么味道? 发酸发苦,还有一股浓浓的糊味儿,实在难以下咽。 小女孩皱着鼻子苦着脸,一低头,将嘴里的面糊吐了出来。 “怎么了?”老婆婆担心地问,“又不好受?” 小女孩摇摇头,将那?碗面汤推还给?她,一脸嫌弃道:“太难吃了。” 老婆婆怔了一下,苦笑道:“家里没有别的吃食了,你将就一下吧。” 小女孩坚决地摇头:“不要,我不吃。” 两人正说着,外面院子里又传来一阵急快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大喊:“阿婆,我回来了!” 小女孩转头,从窗口看到外面是一个白净俊俏的小男孩,模样?大约八九岁,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正将割回来的野草喂给?拦在院子里的那?几只鸡和兔子。 很快将竹篓里的草全都分完,他快步跑进茅草屋,惊喜地看着小女孩:“妹妹醒了?” 小女孩看到他凑过来,连忙向一旁躲开,十分抗拒他的接近。 小男孩却并?不在意她的疏远,变戏法似的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献宝似的递给?她:“妹妹,给?你玩!” 小女孩看了看那?只草编的小兔子,默默摇头,不肯伸手。 “阿昌累坏了吧?”老婆婆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破旧的手巾递给?他擦汗,“快坐下,阿婆煮了面汤,你和妹妹一起吃!” 阿昌一听就高兴起来:“太好了!今天有面汤吃了!” 看着那?祖孙俩欢欢喜喜地搬着小板凳,在一张破石板垒成的“桌子”上吃饭,小女孩似乎满满地难以接受。 不管老婆婆和阿昌怎样?劝她吃东西,哪怕腹中嗡鸣不已,她却始终一口都不肯吃。 到了夜里,祖孙三?人睡在同一张破草席上,老婆婆躺在中间,劳累一天很快就睡着了,小女孩和阿昌各在一边。 那?草席硬硬的,一点都不舒服,盖的被?单也十分破旧,到处都是漏洞……还有很多叮人的蚊子,咬得人满身是包,又疼又痒,着实令人懊恼。 小女孩躺在草席上,浑身难受,怎么都睡不着,仿佛她从未在这种地方睡过一样?,怎么都无法适应。 她没吃晚饭,腹中时不时就咕咕叫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尴尬。 “妹妹,给?你吃果子。”中间隔着老婆婆,阿昌忽然探出头来,递给?她一只小果子。 月色清幽,从破损的窗口照进来,能看清那?果子圆溜溜,红彤彤,看起来似乎是好吃的。 小女孩接过那?只小果子,打量着,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她以前?可能吃过这种果子。 “吃吧,这就是给?你留的。”阿昌轻轻趴在老婆婆身上,笑眯眯道,“这一颗最?红,应该是甜的。” 小女孩轻轻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滋味滚在舌尖,其中还有一点点涩,虽然算不上多好吃,但也比那?面汤好多了。 她跟阿昌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将果子慢慢吃掉。 “我……我怎么觉得有点晕?”小女孩吃完果子,感觉眼前?一阵阵眩晕,这果子该不会?有毒吧? 阿昌轻轻拍着她的背,宽慰道:“这是黄粱果,你忘了?吃了会?产生幻觉,你有没有看到阿爹和阿娘?” 小男孩的声音渐渐远去,小女孩已经听不到了。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片荒芜的雪岭,两棵孤零零的树站在半山坡,树上结满红红绿绿的果子,有个苍老的人影坐在树下…… 夏夜漫长,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小女孩熬不住困乏,最?后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阿昌一早就上学堂去了,老婆婆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做一些针线活。 早饭是昨晚剩下的一点面汤,又掺了点水,味道比昨晚还不如,难吃得很。 可是小女孩腹中饥饿,最?终还是将那?难吃的汤水喝掉了。 “小雪来,看看这朵花好看吗?”老婆婆递给?她一朵用碎布缝出来的小花,让她坐下,给?她扎小辫。 小女孩看着那?朵丑兮兮的小花,实在不喜欢,微微撇着嘴角,盯着院子里那?几只母鸡出神?。 “阿婆。”她咽着口水,忍不住道,“我想吃鸡肉。” 阿婆的手一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哄道:“母鸡留着要下蛋,兔子养大了要卖钱,不然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小雪听话,等过几日赶集,阿婆卖了鸡蛋,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小女孩失望不已,却又不能强人所难,只好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再去看那?几只鸡。 院子外面是一条小路,走不远是一道石桥,桥下面溪水涓涓,很多小孩子在那?边戏水玩耍,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小女孩觉得好奇,也想过去玩一玩,可是不等她走过去,那?些小孩子们纷纷朝她丢石子、吐唾沫。 “别过来!扫把?星快走开!” “被?蛇咬都死不了,她命硬,会?克人的!” “不要和她玩,我娘说他们家人都有晦气!” …… 小女孩气鼓鼓地看着他们,真想一拳将他们打飞。可是她这细胳膊细腿,根本打不过他们,只能将气忍着。 不玩就不玩,一条破水沟有什么好玩的? 她才不稀罕。 小女孩回到院子里,闷闷不乐地坐着,看着阿婆忙忙碌碌地做着各种活计,感觉十分无聊。 中午没饭吃,一直饿着肚子,直到傍晚黄昏,太阳快要落山了,阿婆终于重新燃起炉灶,开始煮面汤。 过了没多会?儿,阿昌下学回来了,他背着一只大竹篓,里面装着他回来的路上顺道割的野草。 他将草料喂给?院子里的鸡和兔子,看到小女孩坐在那?里无聊地发呆,便将几只小白兔从笼子里放出来,用草料将它们引到小女孩面前?,逗她玩。 小女孩莫名地害怕那?些兔子,连忙站起身,躲得远远的。 “妹妹,你怎么了?”阿昌诧异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小兔子吗?” 小女孩摇摇头,怎么看都觉得那?些兔子的三?瓣嘴挺可怕,咬起人来应该很疼。 见她不喜欢,阿昌连忙将那?些兔子赶回去,然后用草梢编出一只只毛茸茸的小猫和小狐狸,拿给?小女孩看。 这个有意思,小女孩终于有了点兴趣,问他是怎么编出来的,她也想学一学。 于是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你说我话地玩起来,小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过了几天,到了赶集的日子,学堂也休沐了,阿婆带着两个小孩去赶集。 她挎着一只自?己编的竹篮,里面装着干稻草,干稻草上卧着十六只鸡蛋,一路走了好久才到镇上的集市。 小女孩看到很多新奇的东西,有好吃的好玩的,可惜只能眼馋一下,看看就好。 阿婆坐在路边卖鸡蛋,她堆着笑脸,来回吆喝着,一边跟人讨价还价,陪尽笑脸,一边还要时刻注意轻拿轻放,生怕别人将她的鸡蛋摔碎了。 阿昌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随手折根树枝,在地面上写字。写几个字就用手抹掉,然后再写,再抹。 小女孩也是识字的,她能看出阿昌的字写得极好。没想到他这样?小的年纪,竟能有这么好的书道,显然没少下功夫。 集市摆了一上午,阿婆的鸡蛋终于全部卖掉了,她趁着别人收摊的时候,去买了一些很便宜的吃食,装到那?只竹篮里,然后带着两个小孩去太子庙上香。 “太子庙是什么地方?”小女孩很好奇。 “太子庙就是风曦太子的庙,他原本是我们皇朝的皇太子,一介凡人,后来修仙问道,飞升成神?了!”阿昌眼睛亮亮的,满是钦佩道,“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天资极高,去太子庙上香,可以沾沾他的才气,读书读得好。” 阿婆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阿昌说得没错,我们阿昌读书这么灵光,多亏太子殿下保佑,以后还要保佑我们阿昌考状元呢!”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在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划过,小女孩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不等她抓住,很快就过去了。 至于风曦太子,小女孩倒是听说过他的故事,只是没想到还有太子庙。 “那?个……风曦太子不是失了帝心,被?朝廷废掉了吗?”她小声问阿昌,“这里怎么会?允许修建太子庙?” “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阿昌也小声回答她,“后来,太子殿下不是飞升成神?了嘛!圣人自?然羡慕他,世人也不敢再诋毁他,都企盼他能护佑天下,保我们国泰民安。于是各州县到处都开始兴建太子庙,香火十分鼎盛,许愿也很灵验,太子殿下真的在天上保佑我们呢!” 小女孩跟着阿婆和阿昌进了太子庙,仰头看着殿堂里面巍然耸立的那?个高大的太子神?像——面方耳阔、星目剑眉,下巴上一圈长长的虬髯大胡子,十分威严有气势。 阿婆进献了一文?铜钱的香油钱,虔诚许愿太子殿下保佑阿昌学业有成,上完香之后就领着两个小孩回家了。 这天夜里的晚饭还是面汤。 小女孩失望不已,还以为去赶集后能有一点好吃的呢。 阿婆也没给?她买糖,阿婆说话不算数。 小女孩不开心。 她没精打采地接过阿婆递给?她的碗,用筷子搅着那?一点清汤寡水的面糊糊,结果意外地发现,面汤底下还卧着一颗荷包蛋。 小女孩猛地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阿婆笑眯眯地看着她:“快吃吧,你和哥哥一人一只。” 阿昌碗里也有一只荷包蛋,他连忙问:“阿婆,你有吗?” 阿婆笑着点头:“阿婆也有,刚才已经吃过了。” “骗人,阿婆你肯定没有!”阿昌连忙夹起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放到阿婆碗中。 阿婆哪里舍得吃,又给?他夹回去了。 然后阿昌又将荷包蛋一分为二,坚持要让阿婆也吃。 “阿婆老了,用不着吃那?么多好的,喝面汤就可以了。”阿婆红着眼圈,舍不得吃那?半颗蛋,非要阿昌全部吃掉。 小女孩默默坐在那?里,看着阿婆和阿昌在那?里夹来夹去,第一次知道,原来一颗鸡蛋也是那?么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从那?天之后,小雪再没有提过想吃鸡。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和阿婆、阿昌一起喝面汤,去赶集,帮阿婆做家务,帮阿昌割草喂鸡和兔子。 仙尊为何独酌 第39节 家里虽然很穷,但是阿婆十分勤快,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雪和阿昌穿的衣服虽然打满补丁,但是针脚细密均匀,穿起来并?不难看。 就那?样?过了几年,两个小孩渐渐长大,阿婆也渐渐老了,她的腰背日渐佝偻,头发也越见斑白。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阿昌很争气,十岁那?年考上秀才,又过三?年秋天,他揣着阿婆四处磕头借来的两串铜钱,去州城参加乡试,轻轻松松就考中头名,成了塍州当地的解元。 小雪也很为阿昌高兴,她的哥哥有太子殿下保佑,真的要去京城考状元了。 消息传回村里,阿婆喜得热泪盈眶,皱纹纵横的脸上久违地舒展开笑容。街坊邻居都夸她有福,养了个争气的好孙儿。可是当阿婆开口向他们借钱,凑进京赶考的盘缠时,那?些人却又纷纷避之不及。 家里连面汤都喝不上了,只能煮一些野果当吃食。 看着阿婆腆着脸低声下气四处借钱,受尽奚落和冷眼,阿昌悄悄躲起来哭了。 小雪只能假装不知道,因为她也无能为力。 盘缠最?终只凑了半吊钱,阿昌说足够了。过完年不久,他穿上阿婆新纳的鞋,背上简陋的包袱,去京城赶考。 他走的那?天,下着细细密密的雪花,小雪和阿婆把?他送到村口桥头。 阿婆说,雪是祥瑞,他一定会?榜上有名。 阿昌笑着点头,让她们等着他的好消息。 可是那?天,他走了以后,再也没回来。 第042章 阿婆每天都要走到村口桥头, 等阿昌回家。 她等来等去,等得春天都已过去,等得邻村赶考的书生早已归家, 等得夏天都快要到了, 可是阿昌还没回来。 阿婆等不到阿昌, 哭得眼睛都快要瞎了, 每天守在村口桥头,逢人就问阿昌的下落。 小雪也很担心阿昌,不知道哥哥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从塍州到京城那么远,他身上只?带了半吊钱, 路上会不会出了意外? 阿婆已经等不下去了, 锁上家门,拄着拐杖,和小雪一起到村子外面去找阿昌。 她们去了几个邻村, 又去了几个临镇,将那些同样去参加科举的举人?们挨个都问了一遍, 可是依旧没有?打听到阿昌的下落。 两个人?没有?盘缠,忍饥挨饿, 餐风露宿,也走不到更远的地方?了, 最后只?好返回家中,期待着阿昌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然而等她们返回家中, 依旧不见阿昌的踪影,甚至连仅有?的一点?家当?也全都被债主们搬空了。 母鸡没有?了, 兔子也没有?了,窗户被砸破, 门锁被撬断,里面箱笼被翻劫一空,什么都没留下。 听说小雪和阿婆回来了,债主们纷纷上门讨债,让她们归还那半吊钱。 阿婆拿不出钱来,苦苦哀求着请他们再缓和些时日。她狼狈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却被那些债主们劈头盖脸地唾骂,甚至连阿婆的拐杖都被他们一脚踹断了。 小雪抄起竹竿要和他们拼命,结果被人?狠狠踹翻在地,还要啐上一口,骂她们晦气。 破旧的茅草屋挡不住凄风冷雨,家里没水没粮,两个人?快要饿死了。 阿婆拖着摔断的腿,艰难地蹒跚着,带着小雪去山上捡野果子吃。 那种发酸发涩的黄粱果,只?有?红透了才会有?一点?甜。 阿婆将一个最红的果子握在手中,说要留给阿昌,其余的红果子全都给了小雪,自己只?吃绿的。 她酸得嘴角打颤,慢慢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小雪抱着几颗红果子,坐在荒无?人?烟的山坡上,守着死去的阿婆,默默红了眼睛。 她不知这是什么世道,为何善良纯朴的老实人?贫困至此,为何冷漠无?情的人?心如此寒凉。 在黄粱果树下挖了一个坑,小雪将阿婆葬在那里,然后去了镇上的太子庙。 她跪在风曦太子的神像前,虔诚地祈祷,乞求太子显灵,让阿昌快些回来。 阿昌说过,太子有?灵,会在天上保佑他们。 小雪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只?能日复一日地祈祷,饿了就偷吃一点?供果,夜里就睡在供桌底下,期冀着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那天和往常一样,小雪跪在太子神像前,双手合十,默念着她的乞求。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问她:“小姑娘,你要找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雪抬起眼睛,看到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洁白清雅的留仙裙,身姿婀娜,容颜娇媚,哪怕早已不再年轻,却比素净稚嫩的少女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和风韵,举手投足间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泠然作响。 她看起来仙气飘飘,不似凡人?,难道是太子显灵,派人?来搭救她? 小雪眼中燃起希望,站起身道:“他叫宁文昌,长得很俊俏,个头不算高,而且有?点?瘦。他不爱说话,很容易害羞,但?是读书很用功,心肠也很好。他是塍州人?,家住浮来镇,宣仁二?十三?年上京参加科考,至今未归……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他?” 那个女人?似乎成竹在胸,微微一笑:“你且看看,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他?” 她说着,抬手一挥,半空中出现一片幻影—— 只?见阿昌穿着阿婆给他新纳的那双鞋,背着简陋的包袱,餐风露宿,忍饥挨饿,被叫花子驱赶,从狗嘴里争食,一路艰难挣扎着,眼看就要抵达京城……忽然有?一个冰冷美丽的女人?从天而降。 她穿着一袭金银丝线织就的玄色长裙,繁复而华丽,衬托着她那冰冷绝美的容颜,十分?威严有?气势。 小雪心头猛地一窒,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阿昌面前,手指一抬就将阿昌提起,脚尖离地悬空在那里,目光冷冰冰地打量着。 “你、你是谁?快放开我!”阿昌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我还要进京赶考!” 那个冰冷绝美的女人?轻轻勾唇,暗红纤长的指甲抬起阿昌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要进京赶考,求的不过是功名富贵罢了。跟我走,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阿昌连忙摇头,拼命躲开她的指甲,急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开我!我家中还有?年迈的阿婆和年幼的妹妹,她们还在等我回家!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女人?盯着他的脸,默默摇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像的,我怎么可能把你放了?” “能像他,是你的福气。这福气,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那女人?说着,双手快速结印,将一道冷幽幽的白光推入阿昌的额头。 阿昌浑身痛苦地扭曲挣扎着,仿佛一条脱水的鱼,被慢慢抽出全部的神髓。 待他终于撑熬过去,睁开眼睛,眼里再没有?从前的神采,只?余一片空洞洞的迷茫。 那个女人?将他带走,去了一个十分?阴森冰冷的异域。 那里的天空是灰沉沉的暗紫色,一丝光亮也无?,一年到头都在下雪,到处冰寒森冷。 阿昌似乎失去了记忆,像个奴隶一样被人?摆布着,学习怎样说话走路,怎样听水奉茶,怎样抚琴唱曲,怎样跪着侍候那个将他带走的女人?。 原来那个女人?是幽冥魔族的魔君,阿昌被她抓去,成为了她的男宠。 而且是第九个男宠。 除了阿昌,还有?很多其他的美男子,天南地北地搜罗到魔域,狸奴一般养在魔宫之?中,以供魔君消遣。 那些男宠们的长相,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 传言说,他们都是依照魔君昔日恋人?的模样搜罗来的。因为魔君的恋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拿他们当?替身,养在身边看着,凭吊故人?之?情。 看着幻影里面的阿昌穿着一身华丽漂亮的衣服,跟那些脂粉气浓重的男宠们挤在一起,插科打诨,勾心斗角,挤破脑袋想在那魔君面前争头出脸…… 小雪怎么都没想到,阿昌十年寒窗苦读,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眼看就要登上蟾宫,光耀门楣……结果竟然沦落至此。 阿婆日日夜夜惦念着,一直在等他回家,从冬天等到夏天又等到雪落又消融,找遍了塍州每一寸地界,结果到死都没能等到阿昌。 她不知道,阿昌已经忘了回家的路,再也记不起她这个阿婆了。 半空中的幻影渐渐消失了,小雪久久地站在那里,心痛难捱,无?法接受。 怎么魔君凭吊她的恋人?,就要让那么多无?辜之?人?给他陪葬? 就因为他们只?是凡人?,不会刀剑法术,无?法拒绝反抗,所以就要听从任意摆布? 凭什么? 他们做错了什么? 阿昌又错在哪里? 就因为他长了一张肖似魔君恋人?的脸,所以就活该丢了自己寒窗苦读十年才好不容易求来的光明前程,活该当?牛做马、家破人?亡? 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小雪紧紧咬着牙根,满心屈辱,愤慨难当?。 她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没有?了。 “想不想复仇?”对?面那个仙气飘飘的女人?看着她,微笑道,“我可以帮你,杀了她,你的哥哥就可以回来。” 小雪冷眼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个女人?笑意冰冷:“因为我和她也有?仇,她的女儿杀了我的儿子。” 小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有?什么条件?” “你很聪明。”那个女人?端起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可以帮你报这个仇,但?前提是,你要嫁给我儿谢淮。” “谢淮?”莫名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刺耳,小雪皱起眉,“你儿子不是被杀了吗?” “没错,我儿的确已经死了。”那个女人?目光阴沉沉的,冷笑道,“可他对?你一见倾心,到死后还念念不忘,至今不肯入轮回转世……所以要你结阴婚,你敢吗?” 小雪眉头紧皱,十分?不解:“他为何会对?我倾心?我并不曾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他却见过你。你整日在这太子庙里上香祈愿,偷吃偷住,难道就没想过,为何没有?人?驱赶你?” 女人?目光悱恻地盯着她:“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帮你复仇,要不要跟我儿谢淮结阴婚?” 小雪听说过结阴婚,就是让新娘穿上大红的喜服,抱着死去之?人?的牌位拜堂,然后将新娘与死去新郎的遗骨合入同一只?棺材里,活埋下去。 等新娘在棺材里闭气之?后,这阴婚就成了,死去的新郎得到圆满,可以顺利投胎转世。 对?那新郎来说是好事一桩,只?是可惜了枉死的新娘。 不过小雪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左右她活着也没吃没喝,四处流浪,不如早死早超生?。 她没有?喜欢的人?,随便嫁给谁都行?,死了的鬼也行?。 她下定决心,点?头道:“我答应你。” 仙尊为何独酌 第40节 第043章 天剑宗, 宗门大殿。 戚南行正与几位长老在那里议事,掌教柴良和掌院尹秋禾也在。 “宗主新?收的女弟子,我?们还没见过?呢, 不知是何方佳才, 能得宗主青眼?”新上任的素馨长老负责管理内门事务, 年纪轻轻一番干劲, 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是一位非常精明干练的女修。 戚南行坐在上首,面色平静道:“她叫司徒雨,是我?父亲的故人之?女,因家中遭难, 所以略加照拂一二。” 坐在末位的柴良快速瞥他一眼, 颇有些?一言难尽地撇了下嘴角,但是也没敢多言。 提起戚南行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宗主戚允直, 众人都沉默了。 因为戚允直当年闭关时走火入魔,猝然离世, 几位长老都十分痛心。 如今听说戚南行新?收的女弟子是戚允直的故人之?女,原本?还打算盘问质疑的几位长老, 顿时都没了意见。 鹤发白眉的苍怀长老慢慢捻着胡须,沉吟道:“既然是前宗主的故人之?女, 那就免了她的入门试炼,选个良辰吉时, 举行正式的拜师仪式吧。毕竟是宗主的首徒,不可草率行事。” 戚南行想象了一下, 让赫连雪叫他师父,跪地给他磕头?, 怕不是要将宗门大殿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拜师就先免了吧。”他轻咳一声,淡淡道,“她虽是我?父亲的故人之?女,但也不可特殊对待。她的资质一般,修为低浅,尚不够入我?门下,暂时作为我?这边的挂名弟子就好。待她道心有成,通过?试炼,再?正式拜师也不迟。” “宗主如此深明大义,甚好,甚好。”苍怀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一脸的欣慰。 “可是……宗主突然收徒之?事,外?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素馨长老犹疑道,“今年的试剑大会在风清门举行,林掌门专门遣人送来邀帖,请宗主务必携同徒弟前去?。这样的话,宗主是否要带司徒雨前去??让挂名弟子去?参加试剑大会,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风清门林掌门是云无疚的岳父,他专门送来试剑大会的邀帖,大概是受了云无疚的挑唆,肯定是冲着赫连雪来的,只怕想躲也躲不掉。 戚南行沉吟道:“让挂名弟子去?参加试剑大会,也不是什么?违犯门规的错事,去?就去?吧,我?带她去?见见世面。” 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点头?,都表示问题不大,可以去?,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掌院尹秋禾又说起其他内门弟子参加试剑大会的人选,各位长老和掌事都有自?己看中的弟子,正在那里商议比选名额之?类的。 戚南行一边听着,扫了一眼乾坤镜。 他从那里就能看到整个后山的景象。 只见柿子林边安安静静的,鱼池旁空荡荡,并不见人影。 怎么?今天没去?祸害他的锦鲤? 他又去?看风止断崖,只见供奉着霁英仙子灵位的案桌前,摊开?一本?《地藏经》,旁边纸笺上有潦草的笔迹抄了几行经文,后面越写越烂,干脆不写了,变成一堆花猫遛狗的鬼画符。 戚南行:…… 他的神识离开?祠堂,去?外?面搜寻着,断崖之?上地域不大,四下一片白茫茫。 不见那个火红的身影。 她去?哪了? 戚南行心中一提,连忙仔细搜寻起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在她的房间里,躺在床榻上。 她闭着眼睛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以前躺在九天玄冰棺里一样。 戚南行豁然站起身,吓了正在讨论的几位长老一跳。 不知道他怎么?了,难道是参加试剑大会的人选有问题?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戚南行已?经瞬间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他出现在风止断崖,快步走进赫连雪房中。 只见她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姿势一动不动,看起来颇有些?怪异。 “赫连雪?你醒醒。”戚南行唤她几声,始终没有回?应,他又轻轻摇了她几下。她的身体是温热的,鼻间也有呼吸,只是始终叫不醒。 俊挺的眉峰紧蹙起来,戚南行焦急地半跪在床榻前,仔细打量赫连雪。 她的眼帘紧闭着,细长卷翘的眼睫仿佛两把小扇子,安安静静地垂落在那里,唇瓣紧闭,容色平静,仿佛陷入在宁静的沉睡之?中。 可她是个灵体,根本?不需要睡觉,为何一直叫不醒? 戚南行打量半天,感觉她十指交叉的姿势有些?怪异,于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掰开?,露出一颗水晶般透明的珠子,紧紧夹在她的掌心之?中。 戚南行一眼就认出,那是一颗梦珠。 难道她去?入梦了? 入了谁的梦? 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云无疚,除了他,她还会在意谁,要到梦里去?相见? 食梦貘的梦珠可以造梦,她怕不是到梦中去?折磨云无疚?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醒不来,怕不是在梦中遇到危险了。 她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去?找云无疚? 一时间颇有些?心慌意乱,戚南行不敢再?碰那颗梦珠,小心翼翼地将赫连雪的手重新?摆回?十指交叉的姿势,紧紧夹着那颗梦珠,放在她的心口。 戚南行设下一道严密的结界,将睡梦中的赫连雪封闭在其中,以防梦珠有什么?闪失。 一旦梦珠有损,入梦的人就会迷失在梦中,再?也回?不来了。 她是他的灵体,按说不管她在哪里,哪怕是在梦中,他也应该能感应到她。 可他现在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怕那梦境危险重重,很不一般。 修长的眉峰拧作一团,戚南行仔细思?虑着对策,不知要怎么?才能将赫连雪唤醒。 想起他昨夜来给她喂血的时候,她还是清醒的,从那时算起,至今已?有近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太久了,指不定在梦中会发生什么?。 戚南行来回?踱着步子,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强行入梦,去?把赫连雪带出来。 他连忙传音,将柴良叫过?来,为他护法,以防他也迷失在那个梦中,走不出来就麻烦了。 入梦不可超过?十二个时辰,留柴良在这里,可以在必要时将他强行叫醒,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柴良听了梦珠的事,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好再?阻拦,只能让戚南行放心去?,他一定守好这里。 戚南行盘膝坐在赫连雪的床榻前,割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点在她的眉心,然后双目合十结手印,暗念破梦的口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已?经入梦了?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凉滑的东西从他手边滑过?,然后左手虎口骤然一疼。 一种发酸发麻的感觉迅速扩展到四肢百骸全身,戚南行眼前天旋地转,就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意识到自?己被蛇咬了。 再?醒来是在后山柿子林,戚南行靠坐在一棵柿子树下,周围站了好几个人,正满脸关切地盯着他。 “师兄醒了,太好了!”柴良一脸喜色,连忙递给他一颗护心丹,让他赶紧服下,“这后山怎么?会突然冒出银环蛇,那么?大一条,都快妖化了,毒性可真不小,连师兄都中了招!” 戚南行面色苍白,有些?头?晕,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被蛇咬了,没想到竟然会晕倒。 吃了护心丹,他慢慢在体内运气,感觉无甚大碍,便扶着那棵柿子树,站起来。 “宗主没事就好。”素馨长老也松了一口气,走上前道,“无极宗刚刚送来喜帖,邀请宗主前去?参加已?故谢宗主之?子的喜宴。” “已?故谢宗主之?子?”柴良诧异道,“已?故谢宗主不就是谢脩?谢脩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谢淮?谢淮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怎么?会有喜宴?” “是给谢淮结阴婚。”素馨长老叹息道,“无极宗那边的习俗,未婚男子死后不得圆满,无法入轮回?,只有结了阴婚了却心愿,才能顺利往生。” 戚南行听得皱眉,沉声问:“新?娘是谁?” “新?娘名叫宁文雪,是一位乡下孤女,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知无极宗许诺了她什么?,据说是自?愿的。”素馨长老又叹了口气,缓声道,“合欢宗玄素真人是谢淮的母亲,她以无极宗的名义亲自?写的请帖,想请宗主去?当这场婚事的主婚人。” “什么?狗屁阴婚!为了自?己圆满,就去?祸害人家姑娘的性命?”柴良没好气地啐骂道,“我?看那无极宗也别叫这名了,改成无德宗算了!” “掌教慎言。”素馨长老瞪他一眼,提醒道,“天剑宗如今风头?正盛,树大招风,仙门正道表面都以我?们为魁首,暗地里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无极宗这次的婚事,其他各大门派都去?了,宗主若是不去?,只怕不妥。” “我?又没拦着不让师兄去?。”柴良看向戚南行,压低声音道,“师兄去?救救那个新?娘。” “万万不可!”素馨长老连忙道,“结阴婚可不只是无极宗一个地方的风俗,多少门派暗地里都有这个讲究。宗主这次去?,若是破坏了谢淮的婚事,只怕会招惹众怒,多方树敌,实非明智之?举!” 狭长的眸子幽沉似墨,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允:“我?知晓了,长老放心。” 第044章 无极宗谢淮的婚事, 定在冬月十五,冥夜戌时?。 戚南行抵达那里的时?候,赴宴的宾客们已经基本到齐了?。 如今的无极宗宗主是前任宗主谢脩的堂弟谢淼, 年岁不高, 修为一般, 不过刚刚越过合体期, 举止仪态颇有些拘谨,对那位堂嫂玄素真人倒是毕恭毕敬,十分有礼的样子。 看到戚南行来了?,玄素真人陆清湄亲自上前迎接,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 一袭黑底红花的华丽长裙衬得她高贵又美丽, 她笑盈盈地客气道:“多谢天枢仙尊赏光,来参加我儿谢淮的婚仪,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还请仙尊劳烦,为我儿做主婚人。” 戚南行淡淡道:“前辈客气了?, 能为故去?的谢少主主持婚仪,是我的荣幸。” 陆清湄听到他说“故去?的谢少主”, 脸色略微有些不快,不过马上?又露出笑脸, 和如今的无极宗宗主谢淼一起殷勤地将他请进正堂。 虽然只是一场阴婚,整个?殿堂却布置得十分隆重, 玉帘金纱,花团锦绣, 宾朋满座,济济一堂。 殷红地毯的最?前方安放着两把交椅, 玄素真人陆清湄坐在右边,左边的椅子空着,上?面摆着故去?的谢脩的灵位。 戚南行打量着那些宾客,只见青云宗、风清门、苍海阁等等,但凡是仙门正道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来了?。 “有劳仙尊,这是婚书。”谢淼哈着腰,走过来送给他一张红彤彤的喜簿。 戚南行低头看那婚书,只见上?面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姓名籍贯以及生辰八字。 他扫了?一眼新?娘宁文雪那边,只见她是塍州浮来镇沙.林村人,生于丁酉年乙亥月丙午日壬申时?,年方十五。 清冷的目光微微一顿,他盯着新?娘的生辰八字又看了?一遍,确认他没看错,不禁皱起眉。 仙尊为何独酌 第41节 他的妹妹霁英仙子,当初找大师看星盘测算道号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生辰八字。 那虽不是他妹妹真实的生辰,却是另一个?人的。 难道是个?巧合? 只听外面突然一声锣响,吹吹打打合着唢呐的喜乐声演奏起来,只是与平常的婚仪喜乐不同,今晚的喜乐拉长了?拍子,一声拖三调,原本十分欢乐喜庆的乐曲莫名就变得阴森诡异起来,听之令人透体生凉。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随着一阵喧闹的锣鼓齐鸣,四座的宾客们纷纷转头看向门口,翘首以待。 戚南行也?向大殿门口看去?,只见沿着满铺红毯的台阶缓缓走上?来一位身着红装、凤冠霞帔的新?娘,她的头上?蒙着火红的盖头,两只素白?纤细的手端着谢淮的灵位,身姿挺秀,步履平静,毫不迟疑地走进这红通通的喜堂。 心尖似乎隐隐刺痛,仿佛有什么?就要错失了?一样,戚南行正迟疑间,谢淼又过来提醒他:“仙尊,该开始了?。” 戚南行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开始念婚书。 “谢氏郎淮,钟灵毓秀,德才兼备,可惜春秋不茂,金声早振,自钟情于宁氏文雪,痴心不改,至死靡它……喜今日谢宁联姻,嘉礼初成?,指柩成?姻,将魂作配。此后同穴同心,不离不弃,刀山火海,白?首永偕。谨以此约,共盟鸳誓,死生契阔,良缘缔结。此证。” 心跳扑通扑通的,仿佛能听到在胸腔里震颤的回音,戚南行看着新?娘抱着灵位走到他面前,在谢淼小声的催促中,带着些迟疑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满堂欢喜又悲凉的喜乐声中,灯火缱绻,烛影摇红,新?娘依照戚南行的指令,安静顺从地与谢淮的灵位拜了?三拜,然后由两位喜婆搀扶着,穿过一道道挂满红纱的游廊,送入洞房。 “多谢仙尊,有劳了?。”玄素真人陆清湄一脸喜悦,将戚南行请到主席坐下,与他敬酒。 戚南行浅饮了?一口,刚放下酒盏,又有一些人来给他敬酒,与他攀谈。戚南行推拒不得,只能一一应付着。 满桌珍馐,宾朋和乐,即便是一场阴婚的喜宴,气氛也?十分热闹。 留下谢淼照应宾客,陆清湄悄悄离开喜堂,去?完成?这场阴婚的最?后一步——将新?娘与谢淮的遗骨合棺而?葬,入土为安。 戚南行一直留意着陆清湄的举动,见她离开喜堂,便悄悄使出分身术,暗中跟了?上?去?。 他的分身术虽然远不及他的父亲,但是要追踪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只见陆清湄急匆匆离开后殿,一顶红彤彤的四抬喜轿早已等候在那里,旁边守着无极宗大长老关有涯,以及其他一应人手。 她走过去?掀开轿帘扫了?一眼,看到新?娘正乖乖地坐在里面,满意地放下帘子,催促轿夫赶紧走。 一路将喜轿抬到无极宗的后郊冢地,四周弥漫着阴沉沉的雾气,谢淮的坟茔早已扒开,一切准备就绪。 乌云蔽月,苔霜满地,冷红泣露,石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新?娘走下喜轿,摘下蒙在头顶的盖头,一头乌发如丝如缎,衬着那一身大红的喜服,在幽夜中阴森又凄丽。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也?没有惧怕和慌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仿佛那个?即将被下入棺材活埋的新?娘不是她一样。 陆清湄走过去?,与她说了?些什么?,新?娘轻轻点?头,迈步走到谢淮的坟冢边。 冰冷的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凌乱飞舞,仿佛一只随时?会振翅离去?的蝶。 戚南行紧盯着她的背影,莫名就觉得有些眼熟,心口又隐隐一阵刺痛。 然而?还来不及多想为何,他就看到新?娘毫不留恋地纵身一跃,落入下方黢黑的棺材中。 然后是盖棺落钉的敲击声,埋土扬沙的扑簌声,喜轿在火中燃烧的哔剥声,以及低低呜咽的萧萧风声。 过了?许久,待一切重归平静之后,陆清湄让关有涯带着那些人离开,自己?一个?人守在那里,在新?立起的墓碑前盘膝打坐。 她要守到新?娘咽气。 戚南行站在幽暗的树影中,暗暗蹙眉。 如今夜所见,那结阴婚的新?娘似乎的确为自愿,并不曾被捆手捆脚,也?不曾被逼胁迫。大约是无极宗许给她极大的好?处,所以令她如此心甘情愿。 那他是否还要管这闲事? 想起素馨长老的叮嘱,他理应悄然离开,待喜宴结束之后,同其他宾客一同告辞就好?。 可是一想到那个?新?娘被活埋在棺材里,气喘一口少一口,躺在一片狭窄的黑暗里等死……他就于心难安。 不能再耽搁了?,那新?娘只是个?普通人,只怕在棺中坚持不了?多久。 戚南行看向守在墓碑前的陆清湄,无声地走出那片树影,在被陆清湄发现之前率先出手,击晕了?她。 新?培的坟土十分好?挖,戚南行很快便将棺材重新?剥出,起开长钉,一掌推开棺盖。 三尺余的棺内不甚宽敞,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静静躺在一具森白?的尸骨旁,在棺盖打开的一瞬间,瞪大眼睛望向来人。 朦胧的夜色不甚清晰,戚南行压低声音道:“姑娘,我是来救你的,起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幽夜清寒,他那一袭白?衣仿佛洁白?的月光洒向人间。新?娘愣愣地看着他,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 “我……”她抬起手,想要握住棺沿,可是还不等触及,她的手又缩了?回去?。 “我不走,你走吧。”她幽幽地看着他,一颗泪滴从眼眶滑落。 “为何不走?”戚南行不解地问?,“玄素真人许诺了?你什么??” 新?娘问?:“玄素真人是谁?”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戚南行怀疑她是不是被骗了?,“玄素真人就是带你来这里的那位女修,她许诺了?你什么??让你这样自甘放弃性命?” 新?娘躺在棺中,紧紧攥着衣袖,迟疑道:“我的哥哥被幽冥魔域的魔君抓去?当男宠,害得我家破人亡……她许诺会帮我杀了?魔君,救我哥哥回来。” 戚南行眉峰紧蹙:“她在骗你,幽冥魔域的魔君早就已经死了?。” 见新?娘还在发愣,他又催促:“快随我走,先离开这里。” 新?娘眨了?眨眼,犹豫道:“可是……我也?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此情此景,两个?人在扒开的棺材里外说什么?都怪异至极,也?难怪她不信任。 戚南行来不及多作解释,在她额心轻点?,让她睡去?,然后俯下身,将新?娘从棺中横抱出来。 玄素真人依旧昏迷在墓碑前,戚南行抬手一挥,将茔冢恢复原状,然后抱着新?娘离开无极宗。 冬夜的山林风寒草疏,清冷又萧条。 新?娘很快便悠悠醒转,惊讶地挣扎着,慌乱不已。 戚南行将她放下地,赔礼道:“抱歉,冒犯了?姑娘。” “你究竟是谁?”抬手拔下头上?金簪,紧紧攥在手中,新?娘连忙向后退开距离,满眼警惕地瞪着他。 “在下天剑宗戚……” 戚南行顿在那里。 乌云散去?,月洒清辉,他终于看清新?娘的脸。 一头青丝乌黑柔顺,皓首琼鼻,淡眉樱唇,那一双紫葡萄般晶莹的眼眸,似水盈波,亮如星辰。 衬着那一身大红的喜服,美得明艳如火,惊心动魄。 就像躺在九天玄冰棺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戚南行无声地张了?张口,如遭雷击般立在那里,满眼的不可置信。 每年鬼宿天舆二星齐镇东南,他都会在风止断崖部下阵法,以半身鲜血,启动上?古招魂禁术。 那招魂的咒语,不知默了?几千几万遍,已经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只是十年过去?,他从未成?功过。 柴良总是劝他,起死回生有违天道,根本就不可行。 可他看着玄冰棺里的那道身影,却总是不甘心。 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他可以等。 夜风清冷,月色如霜。 戚南行久久地盯着那个?一身红衣的新?娘,看着那张熟悉到心痛的脸庞。 “你是……赫连雪?” 他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梦。 第045章 “什?么赫连雪?”新娘握紧手中簪子, 满眼戒备地?盯着戚南行,“你究竟是谁?” 她满眼的陌生,不似作假。 两?手?暗暗握紧, 戚南行仔细打量着她, 发觉她和赫连雪如出一辙的脸庞明?显更加稚嫩也更加消瘦, 仿佛饱经生活的困顿和苦难, 眼神不似赫连雪那般自信和明?灿,而是更加沉静和淡然。 所以她真的不是赫连雪? 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可是生辰八字呢? 不仅长?像十分相似,连生辰八字都一模一样,只是相差了十二岁。 竟巧合至此? 戚南行不相信这种巧合,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下定决心, 要将她带回天剑宗, 不能再让她落入玄素真人手?中。 无极宗那边的喜宴已经结束,戚南行留下的分身与?其他宾客一起辞行,然后消失在无人的暗夜中。 不知道墓碑前的玄素真人醒来没有, 只怕无极宗那边很快就会?发现?棺材里的新娘不见了,此地?并非安全之处, 不能久留。 “你叫宁文雪,是吧?”戚南行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我是天剑宗戚南行。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现?在他们?快要追来了, 我要带你走。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只见他抬手?一挥, 宁文雪就无法动也无法说话,被他拦腰抱起, 踏上仙剑疾驰而去。 夜风苍冷,星驰月渡, 两?人脚下是百十多丈的高空,天地?辽阔,江河奔流。 宁文雪害怕极了,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天上飞。 要不是她喊不出声音,只怕早就惊恐地?大声尖叫起来。 似乎感觉到她的害怕,戚南行将她翻过身来朝向他,让她靠在他身前。 仙尊为何独酌 第42节 鼻间闻到一丝清幽的香气,好像在哪里闻过似的,依稀有些熟悉。宁文雪靠在他身前,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渐渐松弛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回到天剑宗,戚南行瞒着素馨长?老,将宁文雪安置在后山最边沿的密林之中。等他为她寻到合适的出路,再将她送走。 宁文雪坐过他的飞剑,跟着他上天飞过一圈,早已把?他当成神仙一般的人物。再加上他让她住进宽敞明?亮的大屋,给她充盈的吃穿用度,而且对她温和有礼,没有任何低看轻视之处,她便不由?自主地?信任他,相信他真的是个好人。 毕竟一个让她去死?,一个让她好好活着,即便是傻子也会?做选择。 戚南行为了查清宁文雪的身世?,亲自去了一趟塍州浮来镇。 结果如她所说,她的确是当地?沙.林村猎户之女,左邻右舍都能佐证。 她从小出生在这里,父母在她三岁那年进山打猎时被野狼袭击吞吃而死?,只余家中阿婆和比她大三岁的哥哥相依为命。 后来她的哥哥有出息,中了举人之后,翌年进京赶考,从此音信全无。家中阿婆日寻夜找,承受不住打击,最终郁郁而亡,留下宁文雪一个孤女独自漂泊。 至于宁文雪的哥哥是否当真被幽冥魔域的魔君掳走当男宠,她也只是从玄素真人给出的幻影中看过,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不过,宁文雪的哥哥叫宁文昌,这个名字莫名有些熟悉。 戚南行觉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包括浮来镇沙.林村这个地?方?,不论是那条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还是村口那道石桥,都令他觉得仿佛曾经去过那里一样。 甚至凭着直觉,他走到野外的山坡上,看到两?棵野果树,上面结满红红绿绿的果子,却?无人采摘。 想?必那果子定然十分酸涩,难以入口。 宁文雪他们?祖孙三人,一直就是靠这种果子充饥的吗? 戚南行摘下一颗红果子,拿在手?上打量着,轻轻咬了一口。 哪怕已经熟透的果子,依旧又?酸又?涩,苦得难以下咽。 宁文雪说,这种果子叫黄粱果,吃了会?产生短暂的幻觉。 所以在看到躺在九天玄冰棺中的赫连雪睁开眼睛时,他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他的招魂术从未灵验过,却?还是忍不住紧紧盯着她,一眼都不敢眨。 他怕眨了眼再睁开,眼前的幻觉就消失了。 “是你呀,戚南行。” 她轻柔低喃了一声,靠在透明?的棺材边上,素白的手?撑着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 纤细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棺沿,带动着手?链上的鸽血石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叮咚的声响,她带着些探究地?看着他:“是你把?我招回来的?” 夜风冷肃,细雪纷扬,戚南行久久地?盯着她,低声道:“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那你说话要算数呀。”她撑着腮,散漫不经地?笑着,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 戚南行看着那两?棵树上满满登登的黄粱果。 如果他将那些果子全都摘回去,是不是就每天都能见到她了? 他很想?那么做,然而最终还是空手?离开了。 回到天剑宗,戚南行去后山寻宁文雪。 也许是太无聊,她一个人坐在柿子林外的鱼池旁,用拍碎的柿子肉去喂那些痴肥的锦鲤。 那些大大小小的锦鲤体态闲胖,花色繁多,欢快地?潜游在清澈的寒潭中,争先恐后地?围着宁文雪讨吃食。 宁文雪逗弄着那些馋嘴的鱼儿,一会?儿将柿肉丢在这里,一会?儿又?丢去那里,看着那些憨胖的锦鲤忙忙碌碌地?跑东跑西,呆头呆脑地?碰撞在一起抢食吃……她就会?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清亮的紫眸张扬而明?灿。 看着她那张和赫连雪一模一样的脸庞,不论身形还是体态,包括一举一动的表情和神态都如出一辙。 戚南行怔立在那里,忍不住怀疑,那真的不是她吗? “仙尊?”宁文雪看到他回来了,连忙小跑到他面前,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他,“你有我哥哥的消息了吗?” 戚南行回过神来,歉然道:“我没找到你哥哥,但是幽冥魔域的魔君的确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死?了。她未必是你的仇人……也许是玄素真人作假,欺骗了你。” 宁文雪眼中难掩失望,她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找不到就算了,我就当他还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戚南行看着她的脸,有些失神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送你。” “我无处可去。”宁文雪抬眼看着他,带着一丝期盼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我可以做点杂活,养花锄草,清扫落叶?” 轻柔的细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略略飞舞,她的眼睛仿佛一泓幽紫清透的泉水,越过漫长?的时光看着他。 戚南行受不住她的目光,轻轻点头说了声“好”,然后便疾匆匆地?离去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去看过她。 他忙着宗理门派事务,忙着管教新收的内门弟子,还要闭关修炼,还要钻研上古招魂禁术。 宿舆二星再次齐镇东南,他在风止断崖倾洒半身鲜血,依旧没能招回棺中人的魂魄。 每次启动招魂阵法,都要耗费他的全部灵力和元气,至少要养伤大半年才?能勉强恢复过来。 听说戚南行在后山密室养伤,宁文雪在掌教柴良面前求了好久,终于得到允许,去见他一面。 她学着做了归元膏,精心熬制了十多个时辰,送到戚南行面前,请他品尝。 戚南行碍不住她的好意,只好将那碗归元膏吃掉。 在掌教柴良看来,宁文雪虽然与?那个人长?相十分相似,但明?显就不是一个人。她不过是个没有根骨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威胁力。让她去照料病中的戚南行,刚刚好。 如果她能凭着那张脸,转移戚南行的注意力,让他放弃起死?回生的逆天想?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那之后,宁文雪时不时便会?做一些果品或者药膳之类的,送给戚南行补身。 戚南行谢绝了她的好意,请她不必如此费心。 可是看到宁文雪的眼泪,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别哭了,是我说了重话,是我不好。” 戚南行知道是柴良叫她来的,其实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他自己道心不坚定。怎么会?因为她长?相相似,就千方?百计远离她? 他在害怕什?么? 像是为了锤炼自己的心境,他主动请宁文雪帮忙为他整理书籍,同时作为谢礼,他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护身招数。 “仙尊。”宁文雪对修行很感兴趣,满含期盼地?问,“像我这种普通人,可不可以修炼?” 戚南行看过她的资质,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根骨,无法修炼。 怕她失望,他便点头说可以,然后教给她一些安神静气的心法,以及一些简单的入门剑法。 虽然这样无法修炼,她也永远都不可能筑基凝丹,但至少可以磨练心性,也可以用剑护身自保。 宁文雪很勤奋,用戚南行给她的木剑练习剑法,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夜色至深才?睡。 她也很聪慧,虽然凝不出内力,但是那些普通基础的剑法和剑诀很快便能学会?,甚至比那些同期的天剑宗内门弟子还要熟练。 见她学得认真,戚南行也教得用心,不论她犯什?么错误或是出多少糗,他都会?耐心细致地?教导她,纠正她,为她指点迷津,为她以身示范。 看着他临风仗剑的英姿,一袭白衣如烟岚云岫,如琨玉秋霜,仿佛冰山雪域最圣洁的高岭之花。 可他又?是如此温柔随和,清静淡然,仿佛山间林野随处可见的墨竹般谦逊沉默,触手?可及。 宁文雪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跳越来越快,看他时的脸颊也越来越红。 到了她的生辰那天,宁文雪说想?去山顶看星星。戚南行答应了,许诺晚上带她去天剑宗的最高峰。 可是那天晚上,他失约了。 她从月落等到日升,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不知道,戚南行的梦醒了。 十二个时辰已到,柴良强行叫醒了他。 第046章 “师兄, 你怎么样?” 柴良好不容易才将戚南行从梦中唤醒,担忧地问:“找到她了吗?” 戚南行看看他,又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赫连雪, 漆黑的眸子眼神颇有些迷惘。 “我不记得了。”他想起自己强行进入赫连雪的梦中, 想带她出来?, 可是在梦中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柴良惊讶地变了脸色:“那梦境是赫连雪造出来?的吗, 这么厉害?竟然还?能屏蔽记忆?” “不是她。”戚南行面色沉重地摇头,“应该另有其人。” “是谁?”柴良问,“云无疚?” 戚南行沉默着?,没?有说话。 依照先前的猜测,赫连雪使用梦珠, 应该是去入梦折磨云无疚。然后她在梦中遇到麻烦, 被困在其中,无法醒来?。 可是云无疚的修为?一般,不可能造出这样厉害的梦境, 反困住赫连雪。 那么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还?有谁会帮云无疚? 难道是云无疚的岳父, 风清门的掌门林樾? 戚南行没?有与林樾交过手,不清楚他的修为?究竟有多深。若真是他, 去找他对峙也没?用。他只会偏帮云无疚,不可能轻易放过赫连雪。 戚南行探身向前, 仔细打量沉浸在睡梦中的赫连雪。 她的身体是温热的,面容平静, 呼吸也很平稳,看起来?似乎状况还?可以?。 他略微放下心来?, 慢慢思忖着?对策。 如果他从梦中出来?,就会忘掉在梦中发生的事, 那么很可能在他进入梦中时,也会忘掉梦外的事。 进入梦中的他不知道那是梦,也不知道他进入其中是为?了带赫连雪离开,那他就很容易被那造梦之人牵着?鼻子走?,进入那人的圈套。 好在他先前将?柴良叫过来?护法,可以?及时将?他从梦中唤醒,以?免他被梦境吞噬。 只是他能出来?,赫连雪还?在里面怎么办? “不然让我入梦吧,我去试试。”柴良怕戚南行再次入梦,会撑不住。 仙尊为何独酌 第43节 因?为?赫连雪是他的灵体,入梦所消耗的也是他的灵力,他一个人撑着?两个人的梦境,就算是仙尊的修为?也抗不住这般损耗。 戚南行却不同意:“就算你入梦,应该也没?有记忆,何?况你……” 何?况柴良一直排斥赫连雪,若是没?有记忆,指不定会怎样对付赫连雪,那样她就更?危险了。 柴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他不放心,也就不再主动请缨了。 薄削的唇紧抿着?,戚南行想到一个人。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只鬼。 他让柴良好好守着?赫连雪,然后便急匆匆赶往鬼城酆都。 赫连雪手中那颗梦珠,若不是魔域的物品,那就应该是她在进酆都吸引厉鬼时得来?的。 戚南行无法断定那颗梦珠的来?历,但是魔域那边有内鬼,他怕打草惊蛇,所以?去不得,只能先去酆都碰运气?。 从天剑宗到鬼城酆都,御剑飞行整整一天一夜,戚南行顾不上满身疲惫,从酆都外面的鬼市上抓住一只牛头鬼,让他去鬼城内送消息,叫那只山鬼出来?见他。 楚魈来?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戚南行面前,一身黑衣长发及踝,冷冰冰地质问:“她怎么了?” 戚南行也不废话,直接问:“梦珠是你给她的?” “我给她什么,与你无关。”楚魈身前摇着?折扇,意态风流,温文尔雅,眼中的神情?却冰冷如刀。 戚南行此时可以?确认,那颗梦珠应该就是他给的赫连雪。 一时间又生气?又庆幸,他极力忍耐道:“多亏你的梦珠,现在她被困在梦境里,无法醒来?!” “你说什么?”楚魈的折扇摇不动了,焦急地问,“究竟怎么回事?” 事态紧急,戚南行也不能和他置气?,仔细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是碰上仇家了。”楚魈的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折扇重重敲在掌心,“要?支撑这样厉害的梦境,少不得要?耗费巨大灵力。那人竟然不惜耗费自身灵力和修为?也要?困住她,肯定不是一般的仇人,怕是血海深仇。”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赫连雪的仇家多得数不清,哪一个不是血海深仇? 戚南行满心担忧:“我入梦之后恐怕没?有记忆,要?怎么才能救她出来??你有没?有办法?” “我和你一起去。”楚魈从袖中掏出一粒白色丹药,递给他,“你把这个吃了,可以?保住记忆。” 戚南行连问都不问就将?那颗丹药吃了。 他担心时间太久,怕赫连雪撑不住,急着?赶回天剑宗,可是楚魈拦住他,让他从酆都入梦即可。 “所有梦境都是阴境,离酆都最?近,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楚魈结起手印,四周弥漫起阴森的雾气?,很快便将?戚南行吞没?了。 他在朦胧中浑身作痛,仿佛耗尽了全身气?血,虚弱无力,疼痛不堪。 他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帘,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是在天剑宗后山的密室中。 “师兄,你终于醒了。”柴良守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责备道,“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你总是不听。那招魂术肯定是骗人的,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 “那阵法太过邪性,每次都要?耗费你半身鲜血和全部灵力,这跟献祭有什么区别?”他愤愤不平地念叨着?,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可是看到戚南行脸色苍白痛苦的神色,便又把嘴闭上了。 浑身疼痛疯狂叫嚣着?,痛苦又难耐,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戚南行大概明白了,他刚刚又去断崖上招过一次魂,结果看来?还?是失败了。 他想起阴婚,想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而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救出赫连雪。 眼前的一切都是在梦境中。 看来?那山鬼给他吃的丹药真的有用。 “宁文雪,她在哪里?”戚南行挣扎着?坐起身,焦急地想见到她。 他现在知道了,宁文雪并非宁文雪,她就是被困在这个梦境中的赫连雪! 柴良面露难色,半晌道:“……她被玄素真人带走?了。” 戚南行大惊:“怎么回事!” “师兄你从断崖上下来?,浑身是血,昏迷了好几日……”柴良无奈道,“玄素真人找上门来?,一口咬定是你带走?了结阴婚的新娘。素馨长老得知这件事,还?以?为?是她污蔑你,结果在后山真的找到宁文雪……然后,素馨长老就让玄素真人将?她带走?了。” 戚南行急怒攻心,忽地喷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起身穿衣,急匆匆向外走?。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动!”柴良急了,连忙上去拦住他,可是戚南行一闪身便消失在密室中。 连夜赶到无极宗,戚南行将?阻拦他的门人一一定住,直接冲上无极宗大殿要?人。 “天枢仙尊在开什么玩笑?”玄素真人陆清湄坐在首宾的座位上,冷冷地看着?戚南行,“你用分身术瞒天过海,偷偷带走?我儿的新娘,藏在天剑宗一年多,现在竟然还?敢来?问我们要?人?仙尊未免欺人太甚!” “是、是啊……”谢淼坐在宗主的主位上,没?什么气?势地附和着?。 “两位都是我的前辈,此番冒然前来?,的确有失妥当,还?望前辈海涵。” 戚南行沉声道:“只是玄素前辈蒙骗宁文雪,以?为?她的哥哥报仇、杀了幽冥魔域的魔君为?条件,骗取她同意结阴婚,却也并不光明磊落。” “我何?时蒙骗过她?”陆清湄站起身,恼怒道,“我说会杀了幽冥魔域的魔君为?她复仇,我有说过什么时候杀,是谁去杀吗?赫连瑶青掳走?她的哥哥当男宠又不是假的,现在她死了,难道不是为?宁文雪报了仇?” 两只杏眼冒着?怒火,她冷笑道:“我们谢家娶媳妇,你情?我愿本是一桩喜事,倒是天枢仙尊究竟安的什么心?非要?从中做梗,抢走?新娘?” “我在事前不察,不知宁姑娘实为?上当受骗,还?为?他们主婚,必然要?为?我犯下的错负责,救宁姑娘脱身。”戚南行也冷了面色,硬声道,“今日我来?,必然要?将?她带走?。两位前辈若是阻拦,就休怪我无礼了。” 他说着?,拔剑出鞘,刹那间凌厉的剑风横扫过堂,黑沉沉的天幕雷鸣电闪,撕裂苍穹。 陆清湄和谢淼神色大惊,怎么都没?想到他为?了区区一个乡下女,竟然真的会动手。 陆清湄是合欢宗宗主,只会靠双修之术提升修为?,哪里打得过他? 谢淼不过才刚越过合体期,要?不是无极宗实在没?人了,他也当不上这个宗主。 让他们对抗如今六界战力第一的戚南行,怎么可能? “戚南行,你这是何?必呢?”陆清湄百般不解,含着?眼泪开始扮凄楚,哀声道,“我半生流离,丧夫丧子,如今不过想给黄泉之下不得圆满的儿子结一场阴婚,送他往生,你又何?必百般阻拦?” “那宁文雪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乡下女,比她漂亮比她有才学的有的是,仙尊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非要?执着?于她一个人,置无极宗与天剑宗的交情?于不顾?” 谢淼不停地抹着?冷汗,也跟着?附和:“是、是呀……仙尊大人三思,千万不要?冲动……” 担心赫连雪会出事,戚南行已经等不及了,他一把擒住谢淼当人质,剑横在他颈间让他带路。 谢淼害怕陆清湄这个嫂嫂,但是更?害怕戚南行手中的剑,连忙哆哆嗦嗦给他带路,自是无所不从。 陆清湄拦不住戚南行,连忙大声呼喊人来?。 可惜大长老关有涯不在,其他门徒根本不够看的,哪怕戚南行重伤在身也丝毫拦不住他。 到了无极宗地牢,宁文雪被锁在最?里面的牢笼中,双手双脚还?有脖颈上全都缠着?沉重的铁链,生怕她插翅飞走?一般,锁得死紧。 幸得下棺材的时辰未到,她才能残存一条命。 只是被玄素真人抓回来?之后,她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 幽沉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刀剑相?接的嘈杂声,冲进昏昧不明的地牢,锁门铁链被斩断,然后那扇沉重的牢门被推开。 四周燃起通明的火把,宁文雪畏惧地抬起眼帘,看到了那个让她等了一夜的人。 第047章 宁文雪本来已经准备好等死, 遇到这些会法术的仙人,她只有听从摆布的份,根本无从挣扎。 可是死到临头?, 忽然又让她看到活着的希望, 她在惊喜之余, 又不免觉得?委屈。 “你怎么样?”戚南行快步走过去, 急忙解开那些锁链,满是担忧地打量着她。 “你说话不算数。”幽深的紫眸蓄着眼泪,宁文雪有些负气?地看着他,“你没来。” 戚南行觉得?自?己很该死,他怎么会认不出她是谁? “是我?不好。”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脱下披风,将?宁文雪裹起来, 然后拉着她向外走。 见识过他的剑法,无极宗那些弟子们根本不敢上前, 只能握着刀剑,满眼畏惧地一步步向后退。 到了地牢外面?, 陆清湄也赶过来,眼看着宁文雪已经被戚南行救出, 她那漂亮美艳的脸庞气?得?扭曲变形,恨声道:“别以为拦不住你, 就能把她带走!她和我?儿可是有婚书的,有本事你就去阴曹地府找判官把婚书撕了!不然她早晚都是我?们谢家的鬼!” 戚南行不予理睬, 抛出仙剑,带着宁文雪飞离地面?。 “看到她手中?的黑线了吗?”陆清湄快步追上去, 不甘心地放声冷笑,“等那黑线闭合,她必死无疑!” 宁文雪心头?一惊,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只见她两只手心各有一条黑线围成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供奉的牌位,只差最上面?一点,就要完全闭合在一起。 想起在结阴婚的喜堂上,她抱过谢淮的灵牌,宁文雪不禁脸色发白,浑身寒毛倒竖。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戚南行倒是不担心那两条黑线,这不过是个梦境。只要让赫连雪清醒过来,从梦境脱出,其它一切麻烦都不攻自?破。 纵着飞剑离开无极宗,他找了个宽阔的山峰,落在峰顶上。 放眼望去,夜阑万顷如墨,漫天星子闪亮。 宁文雪惊奇地瞪大眼睛,几乎忘了死亡的威胁,久久地望着璀璨的星空。 戚南行默默守在一旁,直到她看累了,抬手揉着眼睛,这才开口道:“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看着眼前这个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一身白衣如清冷月光,英姿倜傥,俊美无俦……宁文雪眨了眨眼,脸颊微微有些发红,神色却若不在意道:“什么话,你说吧。” “其实?……你不是宁文雪,而是赫连雪,这里不过是一场梦境。”戚南行告诉她的真实?身份,那颗梦珠和她与云无疚之间的纠葛,以及她被困在这个梦中?的事。 宁文雪听了半晌,像听天书一样,满眼的震惊和茫然。 “你在说什么?”她迷茫地看着他,喃喃道,“什么死了又活了,什么幽冥魔域的帝姬和魔君?我?怎么可能是魔君的女儿?” 一颗泪滴从脸旁滑落,她默默摇头?,满身抗拒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才不是赫连雪,我?叫宁文雪!”她像要极力证明自?己一样,大声道,“我?是浮来镇沙.林村猎户的女儿,我?爹娘被灰狼咬死了,我?哥哥被幽冥魔域的魔君掳走,从此音信全无,我?阿婆伤心过度、积劳成疾,饿死在山坡上!我?家破人亡,四处流浪,全都拜那个魔君所赐!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 她说完便冷冷转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快步离去。 戚南行连忙追上去,拉住她,低声细气?地宽慰道:“幽冥魔域的魔君的确有几个男宠没错,但是据我?所知,她并?非残暴弑杀、凶狠无情之人,宁文昌也未必是被她掳走,也许其中?有误会。” 他努力解释着,想让她相信他说的话,想让她接受自?己的身份。 可是赫连雪的那些经历,单是从口中?说出来都觉得?残忍,他又如何让宁文雪认同接受? 仙尊为何独酌 第44节 宁文雪的身世纵然凄惨,可是在这个梦境里,她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贫家女,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可他却要让她相信自?己是那个在尸山血海里挣扎求生的魔女,被千万人唾骂,被世道所不容…… 戚南行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实?在无法忍心。 宁文雪却在初始的震惊和怀疑过后,渐渐开始相信他的话。 毕竟他是无所不能的仙尊,没有必要编故事来骗一无所有的她。 小巧的鼻尖憋得?发红,宁文雪眼中?蓄着泪水,茫然无助地问他:“所以……我?是个坏人吗?” 心脏一瞬间揪得?发疼,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在我?心里,你不是。” “所以我?真的是个坏人。”宁文雪自?嘲地笑了一下,抬手抹掉眼泪,心中?却释然了许多。 难怪她会这么惨,原来不是世道不公?,而是她咎由自?取。 “那你呢,仙尊大人。”她又看向戚南行,清泠泠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何要救我?这个坏人?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戚南行被她问住了,整个人僵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是你师父。” 幽夜中?忽然走过来一个人,玉粉敷面?,身形挺拔,一头?青丝长及脚踝,一身黑袍暗绣着落拓的竹枝纹,容貌俊雅,气?质温润。 “你是他新收的弟子。”楚魈刷地展开折扇,在身前慢慢摇着,幽幽道,“他要感化你这个坏人,教你改邪归正,弃恶从善。”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宁文雪满眼戒备地盯着他:“你是谁?” “连我?都不认识了?”楚魈合上扇子,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真是个没良心的。” 宁文雪拉着戚南行的袖子,小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是我?师父?” 戚南行抿着薄唇,默了会儿,颔首道:“算是吧。” 宁文雪微微扁了扁嘴,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总觉得?不是那么想叫他师父。 “别磨蹭了,走吧。”楚魈见不得?他们腻歪,催促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去哪?”宁文雪问他。 “去给你退婚。”楚魈没奈何道,“你这阴婚结的,婚书都已经在阴司殿记档了。要想摆脱谢家,离开这个梦境,必须将?那封婚书毁掉才行。” 戚南行是活人,本来进不去鬼城酆都,可他现在身处梦中?,其实?只是个游魂,所以就能进得?去了。 至于楚魈和宁文雪,一个是鬼,一个是盖了戳的鬼新娘,自?是畅通无阻。 到了鬼城酆都,有楚魈带路,三人很快便来到阴司殿,求见判官。 阴间的官司也不少,喊冤叫屈的冥鬼挤挤挨挨在那里,一一等着审判。 终于轮到宁文雪,她心惊胆战地走进死气?沉沉、一派肃杀的阴司殿,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到阴曹地府的判官,真是刺激。 陆判官一身绿袍,双目如电,冰冷威严地审视着下方站着的三个……一个鬼,一个人,一个半人半鬼。 “小女要退婚。”宁文雪站在戚南行旁边,大着胆子说明来意,将?玄素真人蒙骗她结阴婚的事讲了一遍。 陆判官起身,从成千上万数不清的卷宗中?找出宁文雪与谢淮的婚书,又看了看他们的生辰八字,翻了翻生死簿,刚正不阿的脸庞瞬间布满煞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他重重一拍惊堂木,森冷的目光扫向戚南行和宁文雪,最后定在宁文雪身上,怒斥道,“你在人间作恶多端,阳寿在十年?前已尽,本就是归属这阴间的恶鬼!可你不仅不听从审判,拒补阴差,一直在酆都四处流窜!” “还有你!”陆判官又瞪向戚南行,“你竟敢扰乱因?果,逆天而行,将?这阴间恶鬼招回?人间,简直是胆大妄为,不可饶恕!” 惊堂木拍得?啪啪响,吓得?等在殿外的冥鬼们缩头?缩脑,再不敢上前偷听偷看。 颤着手指着宁文雪和戚南行,陆判官气?得?脸都绿了,怒声道:“现在竟然还敢跑来退婚!阴差何在,还不速速将?这逃逸的恶鬼拿下!” 几名恶形恶状的阴差应声而出,冲上去捉拿宁文雪。 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宁文雪几乎吓破胆,一转头?就扑进戚南行怀里躲着,紧紧抱着他,瑟瑟发抖。 戚南行连忙护住她,企图抵挡那些阴差,楚魈也着急地上前帮忙,一边陪着笑脸告饶:“判官大人!求您网开一面?,先放过她这一次吧!她现在不是赫连雪,只是一个被骗了的普通人,她还阳寿未尽啊!求您开恩!” “恶鬼没有洗清罪孽之前,不得?投胎转世!”陆判官冷着铁面?宣判道,“将?恶鬼关入死牢,等候服刑!” “这里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将?他们轰出去!” “判官大人!”戚南行急了,他紧紧拉着宁文雪,却还是扛不住阴差缉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然后同楚魈一起被扔出阴司殿。 阴差的力气?十分大,戚南行摔得?浑身快要散架了,再加上之前的伤势还没好,整个人疼得?差点毙命。 楚魈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面?面?相觑地坐在那里,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 要想带赫连雪离开这个梦境,必须去找陆判官,将?那结阴婚的婚书退掉。 可是没想到,陆判官竟然知道梦境之外的事。在他的生死簿上,赫连雪本就是记档的恶鬼,应该打入死牢,根本不可能给她退婚书,放她回?人间。 所以这梦境是个死局,无法可解。 第048章 楚魈长吁短叹了一会儿?, 无奈地摇头:“没办法了,陆判官铁面无私,绝不可能放她走。” 他扫了戚南行一眼, 催促道:“这梦境是个死局, 无法可解。你快走吧, 十二个时辰马上就到了, 没必要留在这里给她陪葬。” 见戚南行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楚魈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她本就是地狱里的恶鬼,回到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该她受的那些刑罚,早晚都得受, 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戚南行沉默了许久,抬眼看他:“这梦境不是死局, 可以解。” 楚魈端起胳膊,显然并不相信:“怎么解?” “她是我的灵体。”戚南行淡淡道, “编造梦境之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算漏了。” 楚魈慢慢瞪大眼睛, 心头突突直跳,拿起扇子指着他:“你是说……” 戚南行已经强撑着站起身, 再次走向阴司殿。 楚魈愣了一下?,连忙收起折扇, 快步跟上去。 经过漫长?的排队,终于又临到他们。 戚南行一走进正?殿门, 就看到陆判官拉下?黑脸,怒声道:“你又来干什么?活人滞留阴间会损阳寿, 还不快走!” “判官大人,请听我一言!”戚南行走上前去,恭敬行礼,“宁文雪虽然是逃逸的恶鬼,不该重?返人间,可她受人蒙骗结阴婚,丢了那个新壳子的阳寿,也不是假的。她要退婚和她需要服刑是两码事,不该混淆在?一起。” 他拱着手,沉声道:“大人依照阴律,该怎么惩罚她都可以。但是在?那之前,能否允许她将那个并非她自愿的婚书退掉?” 听他这话说的也算有?理有?据,陆判官捋着虬髯黑须,又翻开?阴律仔细推究一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退婚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依照婚书,他们已经指柩成姻,将魂作?配,许诺同穴同心,不离不弃,刀山火海,白首永偕。如果非要退婚,那就必须在?刀山火海里走一遭,才能斩断这段姻缘。” 陆判官吩咐阴差将宁文雪从?死牢中带出来,拿出她与谢淮的那封婚书,让她仔细想?清楚,能否经得起刀山火海的摧折,是否一定要退婚? 宁文雪在?死牢中待了半日,已经吓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也许她在?梦境之外很厉害,可在?这里,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实在?害怕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面对陆判官的质问,她连正?眼看他都不敢,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不知刀山火海究竟如何?,想?必肯定是令人痛不欲生的炼狱,可是若不退婚,她又不甘心。 宁文雪无助地看向戚南行,见他轻轻朝她点头,终于鼓足勇气告诉陆判官,她要退婚。 “这刀山火海,必须要本人去吗?”楚魈担心地问。 毕竟宁文雪不过是凡人之躯,让她去走刀山火海,不如直接杀了她。 陆判官冷声道:“自然要本人去才行!” 宁文雪脸色发?白,一阵腿软。 难怪玄素真人那么肯定她早晚是谢家的鬼,原来是料定她走不过刀山火海,根本不可能退掉婚书。 戚南行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别害怕,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 听他这样说,宁文雪不由?又有?了几分勇气,在?陆判官的命令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阴差去下?地狱。 刀山在?地狱第七层,宁文雪需要赤脚爬百丈高。 光是看着那林立的锋利刀山就令人心惊胆战,更不用提爬上去了。宁文雪含着眼泪满是畏惧地站在?刀山下?,在?阴差不耐烦的催促呵斥中,哆哆嗦嗦地试探着迈上了第一步。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她柔嫩的脚心,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可是宁文雪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疼。 这个发?现令她万般惊喜,她连忙快速向山上爬,哪怕双脚被割烂,露出森森白骨都没有?关系,反正?她感觉不到。 一口气爬完百丈刀山,宁文雪浑身血肉翻卷,到处是伤。可她的心里是欢喜的,这门破婚事终于退掉一半了。 之后去第十六层地狱蹚火海,她也同样感觉不到疼痛,哪怕焚烧的烈焰将她身上的血肉烧成焦炭也无法阻拦她前进的步伐。 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能像她这般快速通过刀山火海之人,押送宁文雪的那两名阴差惊讶万分,频频打量着她,像看怪物一样。 随着这一场刑罚终于结束,被烧成焦炭的宁文雪渐渐恢复原来的身体和容貌,看起来应该是毫发?无伤。 两名阴差带着她去找陆判官复命,她一进阴司殿就连忙看向戚南行,清亮的紫眸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戚南行却脸色灰白,憔悴得要命,身形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扶住一棵殿柱,慢慢朝她点了点头。 宁文雪笑不出来了,满眼担忧地看着他,想?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被两名阴差扣押着,丝毫动弹不得。 陆判官冷冰冰地扫视着他们,目光定在?戚南行身上,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拿起宁文雪与谢淮的那封婚书,盖戳作?废。 “虽然婚书已退,但是你的罪业仍在?,别想?逃脱。”陆判官吩咐阴差继续将宁文雪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戚南行一走出阴司殿就撑不住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楚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颇有?些复杂。 戚南行入梦已近十二个时辰,不得不脱梦离开?,楚魈将他送出去,到人间吸收阳气。 他从?梦中醒来,体内的疼痛竟未减轻分毫,如刀削斧凿,如烈火焚烧,日夜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痛不欲生。 随身的储物袋里有?护心丹,他吃了几颗,然后又去请楚魈送他入梦。 “你不要命了?你先养好伤再说吧!”楚魈冷冷道,“你可别死在?我这里,我赔不起!” “我的身体无碍,只?是能感受到她的痛觉而已。”戚南行坚持要入梦,他怕耽搁久了,再生事端。 上次他不过从?梦境出来一天一夜,宁文雪就被带走了,谁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楚魈也怕赫连雪在?里面撑不住会出意外,见戚南行执意要去,也不再废话,一人一鬼再次入梦。 仙尊为何独酌 第45节 好在?这一次离开?不久,阴司殿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宁文雪还被关押在?死牢中,尚未提审。 眼看着戚南行又要去排队,楚魈忍不住了,追上去问:“你究竟要干什么?又要替她受刑?你知不知道她犯了多少罪?十年八年都罚不完!” “我去替她出来。”戚南行看向他,拜托道,“你带她走。” 楚魈难以置信,一字字问:“你要怎么替?” 戚南行默了会儿?,淡淡道:“就那么替。” 两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知道等了有?多久,终于轮到他们。 再次看到戚南行,陆判官彻底没了脾气,忍耐着问:“你又来干什么?” 戚南行恭敬行礼:“请大人将宁文雪带上来。” 陆判官懒得废话,挥挥手,叫阴差把?宁文雪拉出来。 戚南行看了宁文雪一眼,见她安好,便又看向坐在?上首的陆判官,撩起袍摆,双膝跪地。 他是六界战力第一的天枢仙尊,一生行侠仗义?,善行无数,光风霁月,明德惟馨,备受世人崇敬与拜服。 让他跪地,连地府的冥空都滚起闷雷,闪电交加,撕裂苍穹。 陆判官神色大惊,连忙站起身:“你这是在?干什么?!” 戚南行跪在?那里,沉声道:“她是我的灵体,与我一脉相承,兴衰荣辱,都由?我管束。我愿与她交换,承受她的罪业,戚南行认罪伏法,请大人惩断。” 随着他俯身叩首,完成起誓,他身上的护体金光不见了,宁文雪则满身功德,耀人眼目。 阴司殿上的所有?人和鬼都惊呆了,阴风朔朔,满堂寂静。连外面雷电交加的冥空都渐渐平静下?来,变成一片死寂。 宁文雪只?是肉眼凡胎,看不到护体金光的变化,也看不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功德,但是她能听懂戚南行为了救她,要替她顶罪。 “不要!”她挣脱阴差,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急声道,“我自己做的坏事,我自己承担!大人您还是罚我吧!” 陆判官面沉如水,过了许久,沉声道:“放了她,让她走。” 两名阴差连忙架起宁文雪,不顾她的奋力挣扎,硬将她送出大殿。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陆判官翻开?生死簿,开?始细数那些加在?戚南行身上的罪孽,一一宣判对应的刑罚,没有?一条能幸免。 最终大大小小的罪名三千条,戚南行要在?阴间服罪十五年。 事情已成定局,任谁都没办法。 楚魈要带宁文雪离开?这个梦境,可是她不肯走。 戚南行被罚去剔骨,她就远远看着,一边看一边哭。 戚南行被罚去车裂,她就捂着眼睛,一边听一边哭。 渐渐的,次数多了,她看得麻木起来,也哭不动了。 地狱里到处都是惨绝人寰的刑场和痛苦哀嚎的哭声,默默看着戚南行受刑,宁文雪幽幽地问楚魈:“他是爱我的吧?” 一颗泪滴滑落脸庞,她红着眼睛,哑声道:“他一定很爱我。” 第049章 戚南行受完几十项重刑之后, 剩下的便是些各种各样的轻刑,比如去阴司道铺路,比如去罗刹海拉纤, 比如去采石场搬石头, 比如去火焰山烧炭…… 因为他一直表现?良好, 从不?惹是生非, 所以不?必再被关押在死牢中,也不必再由阴差看守着押赴刑场。 反正该罚的都摆在那里,什么时候完成了,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全凭他自己。 罚不?完, 就永远留在这阴曹地府, 再也难见天光。 楚魈已经走了,去酆都城中照看他的胭脂铺子,继续给?那些魅精艳鬼画皮, 挣些冥币香火钱。 宁文雪还留在这里,每日陪着戚南行, 怎么赶都赶不?走。 戚南行拿她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由她去了。 得益于宁文雪结阴婚的那套首饰, 满头金簪换了不?少纸钱,她在地府租了一个小宅子, 当做她和?戚南行的落脚之处。 “你明天先去采石场搬石头,搬上十来天, 把烧炭的活留到下个月。”宁文雪叮嘱道,“下个月就?冷了, 烧炭比较暖和?。” 戚南行应声道:“好。” “搬石头的时候别忘了戴套袖,别把新?衣服弄脏了, 那可?是我?花了两?沓纸钱才买到的,可?贵了。”宁文雪又絮叨着,帮他把领口系好。 戚南行点点头:“好。” “西?屋角漏雨,夜里还灌风,后半夜太冷了,得补一补。你回来的时候,看能不?能寻些瓦片回来,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好。” “等离开这里以后,找个良辰吉日,你娶我?吧,我?想嫁给?你。” “好。” 戚南行戴上宁文雪给?他缝的套袖,正准备出门,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心头突突直跳。 半晌,他轻轻回头,看到宁文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清透的紫眸水盈盈的,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情意。 “你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宁文雪脸颊微红,忙不?迭推着他向外走,催着他赶紧去服刑。 戚南行在采石场忙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回来。他还带回好几张瓦片,用干草和?了一些泥巴,爬到屋顶上去修补漏洞。 等他下来的时候,宁文雪已经打好一盆清水,让他洗手,又给?他递手帕擦手。 他的鼻尖不?小心沾了一点泥,样子有点滑稽,宁文雪踮起脚尖,轻轻给?他抹掉了。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宁文雪仰头望着戚南行,看着他柔和?清润的眼眸,喃喃道:“这个时候,你不?该亲我?吗?” 戚南行脸颊发烫,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距离。 “你现?在没有记忆,我?不?能欺负你。” “这怎么能叫欺负?”宁文雪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不?谙世事道,“这明明是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她说着,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巴,央求道:“我?要你亲亲我?,就?现?在。”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戚南行垂眸看着她那花瓣一般美好的樱唇,眼底暗潮汹涌。 “快点呀。”宁文雪撅着小嘴,催促他。 戚南行却再一次将她推开,忍耐着低声道:“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宁文雪又挤到他身前,不?管不?顾地搂住他的脖子,“你给?我?一个理由。” 薄削的唇紧抿着,戚南行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怕你以后知道了,会后悔。” 他在这阴曹地府还要服刑十多年,今天忍不?住亲了,明天说不?定就?会抱,后天说不?定还会……所以不?能开这个头。 因为他知道,离开梦境之后的赫连雪,不?会有这些记忆。 那时的她,若是知道他在梦境里亲了她,抱了她,甚至睡了她……只怕会当场杀了他解恨。 “我?为什么会后悔?”宁文雪十分?不?解,“我?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你替我?承受刀山火海之痛,又替我?担罪服罚,为我?出生入死,不?顾性命来救我?,我?的感激和?心动你都感觉不?到吗?我?为什么会后悔?” 看着她红了眼眶,满是难过?和?失望,戚南行心头发堵,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将她离开梦境之后没有记忆的事说出来,请她原谅。 “所以……你是怕梦境之外的赫连雪会恨你,对吗?” 幽深的紫眸定定看着他,她自嘲地一笑:“那我?呢?宁文雪就?不?配得到仙尊的爱和?垂怜吗?” “当然不?是。”戚南行连忙道,“你就?是赫连雪,赫连雪就?是宁文雪,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骗人。”宁文雪含着眼泪,冷幽幽地看着他,“你明明就?更在意赫连雪的感受,而不?是我?宁文雪。你怕她生气,却不?怕我?伤心。你宁肯让我?一直失望下去,永远无法得偿所愿,也不?肯让她有任何一丝不?高兴!” “你是为了她才会来救我?,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只有她!” 宁文雪说着说着就?哭了,一把将戚南行推开,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留下戚南行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茫然着,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自己吃自己的醋。 这天夜里,宁文雪没有同戚南行一起看书练剑,也没有同他说话?聊天,自己一个人很早就?睡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戚南行悄悄走进她房中,给?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戚南行半跪下身,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爱你。” 宁文雪却并?未真正睡着,闭着眼握住他的手指,轻声道:“我?也爱你。” 一颗泪滴从她的眼帘下面滑落,她闭着眼道:“我?一定会记得你。” 戚南行瞬间?红了眼眶,低头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然后松开她的手,起身离开了。 从那以后,宁文雪再未与戚南行亲近过?。 她只是力所能及地照顾他,帮助他,陪伴他,与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看着他受完所有刑罚,终于重获自由。 离开阴曹地府那天,戚南行拉着宁文雪的手,带着她走出鬼城门。 外面是一片阴森森的迷雾,迷雾之中站着一个黑衣人——一袭黑色斗篷,头戴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睛。 “是你。”戚南行几乎瞬间?认出他,他就?是那个将戚若雪炼化成厉鬼并?操纵它杀人之人。他在赫连雪给?厉鬼施读心术的时候,见过?一次。 黑衣人抬起双手,拍着巴掌,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沙哑:“没想到她竟然是你的灵体,你竟然是招魂把她招回去的。不?愧是天枢仙尊,果然厉害,连这样的死局都叫你给?破了。” 戚南行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黑衣人发出低沉压抑的笑声,“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仙尊大人,如果你带她离开这里,她不?会有梦境里的任何记忆。出了这个梦境,她就?只能是个灵体,附身在一堆萝卜莲藕上,永远不?可?能变成活人。” “你再爱她,又有什么用呢?” 黑衣人冷笑几声,张开双手:“可?是在这里,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有血有肉有心跳,她是个活生生的人。甚至因为你把功德给?了她,她已经长出灵骨和?仙根,可?以和?你一起修炼,大道长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爱你。” 两?只惨绿的眼珠紧紧盯着戚南行,黑衣人带着些嘲讽道:“一旦走出这里,她就?消失了,你舍得吗?” 戚南行紧紧攥住宁文雪的手,冷声道:“所以你想蛊惑我?留在这里?” “就?算是蛊惑,也是因为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黑衣人缓声道,“其实这里并?不?只是一个梦境,而是一个须弥幻境。仙尊想必知道,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三千幻象,很难说究竟哪个幻境是真,哪个幻境是假。” 仙尊为何独酌 第46节 “如果你把外面当成真实,那这里就?是你的梦境。但若你把这里当成真实,那外面就?是梦境。”黑衣人低沉地笑了一声,“仙尊真的不?想留在这里?” “在这里,你已经赎清赫连雪的罪孽,可?以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可?是出去呢?她依旧是那个为世道所不?容的黑心魔姬,人人喊打喊杀,日夜不?得安宁。你还要承受私召亡魂逆天而行的天罚雷劫,一旦撑不?过?去,就?会身死道消,再无来世。” “仙尊大人,看看你身边的那个人,你真舍得离开这里,你能舍得离开她,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吗?” 宁文雪紧紧抓着戚南行的手,幽深的紫眸蓄满泪水,幽幽地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可?不?可?以留在这里?” 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为她擦掉眼泪,戚南行语气坚定道:“不?要相信他,他在骗你。” 他将宁文雪挡到身后,凌空变幻出一柄仙剑,快如闪电般向那个迷雾中的黑衣人劈去。 本以为黑衣人会接上几招,看看他的路数,没想到他根本不?接招,一眨眼便闪身逃走了。 只是到底被戚南行的剑气伤到,留下一地暗红的血迹。 戚南行拉着宁文雪的手,带着她走出那一片迷雾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抱住他,然后落在他唇上一片柔软。 “戚南行,再见了。”宁文雪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慢慢消失在迷雾中。 戚南行回到天剑宗的时候,赫连雪已经醒了,正在那里兴师问罪,问柴良为什么会在她房中。 柴良连忙解释她被梦境困住的事,可?是赫连雪却不?肯相信:“我?什么时候被梦境困住了?你可?不?要狡辩!快说,你偷偷潜入我?房中,究竟意欲何为?” 柴良百口莫辩,正着急的时候,看到戚南行来了,顿时仿佛见到了救星。 “师兄!你快跟她解释,我?才没有图谋不?轨!”柴良连忙奔逃出门,再不?敢停留。 “喂!还没说清楚呢,我?准许你走了吗?”赫连雪追到门口,气得瞪了戚南行一眼,“瞧瞧你们天剑宗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戚南行默默站在那里,看着她那生龙活虎的模样,看他的眼神?再没有任何一丝缱绻。 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050章 赫连雪听完戚南行的解释, 颇有些意外。 前日夜里,她的确入梦云无疚,想去折磨他解恨, 没想到竟然被他反困住了? 可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竟然将我和谢淮配了阴婚?云无疚现在这么厉害了?”她迟疑着问?, “他竟然能反困住造梦之人?” 戚南行淡淡道:“不是他, 是那个炼化厉鬼的魔族黑衣人, 我在离开梦境时见到了他。看?来,他已与云无疚联手。当年青云宗能知晓你们魔域有魔晶,只怕就是他向外透漏的消息。” 赫连雪想起她在厉鬼的记忆碎片里看?到的那个黑色斗篷、银色狼头面具的人,以?及那一双阴森惨绿的眼珠。 如果当真是他向青云宗透露的消息,能知道魔晶的存在, 不可能是普通的魔族。 一想到他也许是魔域王庭内部之人, 甚至还有可能是宗理司那些护法、魇主、夜煞之一……不禁一阵不寒而栗。 他们可都是她阿娘的心腹之臣,怎么可能会是内鬼? “他将我困在梦境里,就是想杀我吧?”赫连雪忧心忡忡, “那你是怎么救我的?我不是没有记忆吗,那你是如何将我带出梦境?” “他不知道你是我的灵体, 算漏了这一点。”戚南行暗暗握紧掌心,“你那个山鬼朋友也帮了忙, 给了一颗丹药,保住我的记忆, 所以?我才能带你出来。” 赫连雪哦了一声,也没多想:“他叫楚魈, 从小时候就在我的坠子?里,陪我很多年, 他还是很靠谱的。” “还有呢?”她又问?,“我在梦境里还发生了什么?” “你在梦境里……”戚南行看?着她的眼睛, 想起宁文雪看?他时那满盈盈的笑意。 还对我情根深种。 心尖隐隐有些刺痛,戚南行挪开视线,淡淡道:“没有了。” 他没有提她在梦境里变成宁文雪的事,也没有提他替她在阴曹地府服罪的那十五年。 也许说了她会感激他,对他少一些敌视和戒备。可是挟恩图报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赫连雪耸了耸肩,看?来一时半会儿,她不能再去梦里折磨云无疚了。 “你最?近有没有空?”她问?戚南行,“我想回魔域待一阵子?,那个黑衣人潜伏在魔域高?层,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我必须赶紧将他揪出来,以?绝后患。” 她回魔域,需要戚南行陪着,因?为她还需要每天?喝他一滴血。 “不可。”戚南行不让她回魔域。 “黑衣人已经知道你是灵体,并非活人,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你。”他沉声道,“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没有灵力。或者他将你困住,让你喝不到血……都会很危险。” 赫连雪皱着眉,感觉他说的也对。 如果她回去魔域,敌暗我明?,一时半会儿找不出那个黑衣人是谁,只怕反而会着了他的道,被他暗算。 “那我总不能一直都不回魔域吧?”她不免有些丧气?,甚至埋怨起来,“都怪你,把我变成这不人不鬼的灵体,处处受制于人!” 戚南行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 赫连雪撇了撇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话?过?分了。好歹他招魂把她招回来,总好起在地狱游荡当孤魂野鬼,还能给她再次复仇的机会。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不必道歉。”她给自己找补着,又问?他,“那现在怎么办?我若不回魔域,要怎么才能抓住那个黑衣人?” 戚南行并未怪她,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两月之后要参加试剑大会,风清门送来邀帖,特别点明?要我带你去,看?来是冲着你来的。”他慢慢道,“那个黑衣人说不定会在试剑大会上出手,他在暗,云无疚在明?,指不定哪里就会有陷阱,还需早做防范。” 看?来这试剑大会是不去不行了,赫连雪来回踱着步子?,又看?向戚南行:“那你给我几本剑谱吧,我照着练练,总不能到时候上了擂台,什么都不会。” 还有那个叫叶紫宸的小姑娘,和她约好要对战,万一到时候一招就被她打下擂台,岂不是太丢脸? 戚南行知道她的剑法很烂,找出几本最?简单的剑谱递给她,顺便?给她喝了一滴血,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在赫连雪的梦中损耗巨大,几乎已是强弩之末,需要好生休养一番,才能应对来日的试剑大会。 赫连雪为了自己的面子?,开始学习剑谱。 不知道是那些剑谱太简单了,还是她自己天?分高?……莫名的,她不过?浏览一遍剑谱,那些剑招和剑式就自动学会了一样?,能够熟练地使?出来,仿佛她曾经练习过?千百遍一般熟悉。 赫连雪不禁有些兴奋。 难不成她其?实是个练剑的天?才? 到了黄昏时分,去找戚南行喝血的时候,她又向他讨要几本难度更大的剑谱。 戚南行并不意外,仔细给她找了几本稍高?一阶的剑谱,还给她讲了很多剑术要领。 剑术天?才本以?为这次还会一样?顺利。 结果她错了。 那剑谱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合起来她就不懂了。 明?明?戚南行挨着都给她讲解了一遍,可是练起剑来依旧不得要领,怎么都练不好。 难道她的剑道生涯只能止步于初级剑法吗? 赫连雪不甘心,怎么也得在那个叶紫宸手下走过?十招八招再输才行,不能输得太难看?, 去参加试剑大会之前,各宗门内部都会有一场比试,让那些被选中的弟子?相互比拼剑道,以?胜负决出实力高?低,到时好在试剑大会上应对其?他宗门弟子?。 赫连雪为了不在这宗门内部比试上输得太惨,夜里连觉都不睡了,拿着剑谱仔细研读,在柿子?林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剑法。 “啧啧啧。” 清幽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拉沙拉的脚步声,叶紫宸踩着满地落叶走过?来,端着胳膊上下打量着她,一言难尽道:“就你这么稀烂的剑术,是怎么敢跟我挑战的?” 没想到竟然被她看?到了,赫连雪颇有些被抓包的尴尬,面上却不肯示弱道:“我这不过?是刚开始练习新剑法,尚在磨合中,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叶紫宸扬着柳叶眉,哂笑道:“这么简单的剑法还需要磨合,你这悟性也是够差劲的。” 赫连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颇有些气?不顺。 有本事跟她比咒术啊,看?谁结手印更快? “你走开,这里是我的地盘,烦不烦?”她臭着脸,开始赶人,“别耽误我练剑!” “就你这稀烂的剑法,再练下去也没用,要不要我指点你一二?”叶紫宸却不肯走,背着手扬起眉梢,颇有些得意道,“叫声大师姐,我就教你。” 让她叫一个小丫头大师姐? 连掌教柴良都不敢对她这么放肆。 赫连雪不屑地“切”了一声。 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她又朝叶紫宸龇牙一笑:“大师姐教我!” 叶紫宸大概也没想到她变脸竟然这么快,不过?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只好走过?去教她剑术。 那些剑法并不难,她一边讲着剑术要点,一边亲身?做示范,同时还特别提醒一些容易出错的地方。 赫连雪仔细听着,竟然很容易就听懂了,跟着比划了几下,竟然也有模有样?。 叶紫宸见她认真学,倒也不藏私,挨着将那几本剑诀都给她捋了一遍,教得十分仔细。 经过?她的讲解,之前晦涩难懂的那些剑谱,竟然很容易就看?明?白了。 明?明?戚南行也给她讲过?,可是却不如叶紫宸讲得清晰易懂。 赫连雪渐渐明?白过?来,大概是她和戚南行差距太大了。 在戚南行眼里,一出手就会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讲解,可是在她眼里却十分艰难。 甚至他会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不到,而她就是做不到。 但?是叶紫宸不一样?,她和赫连雪的剑道水平相差较小,她也是从这些浅显的剑法慢慢学起来的。 所以?她来教赫连雪剑法,反倒比戚南行更合适。 “你这样?尽心尽力地教我,不怕我超过?你吗?”赫连雪笑着问?,“万一比试的时候,我赢了你怎么办?” “就凭你这水平,还想赢我?”叶紫宸白她一眼,语气?颇有些轻蔑。 “你若当真能赢我,那是你的本事。”她若不在意道,“我既然答应要教你,那自然要把你教明?白。若是怕被你超越就藏私,有违剑道本心,不配为天?剑宗弟子?。” 她说着,又端起大师姐的架子?,吩咐道:“我教你这些,要好好练,别到了试剑大会,给我们天?剑宗丢脸!” 仙尊为何独酌 第47节 看?着她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赫连雪忍不住失笑。 这小姑娘虽然有些自傲,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天?剑宗后继有人啊。 转眼到了比试的日子?,马上就要去参加试剑大会了,被选中的弟子?们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登台上场。 赫连雪之前颇为努力了一番,有叶紫宸给她当指导,剑法进步不少。 只可惜时间短暂,她到底也不是剑术天?才,最?终还是拿了个倒数第一名。 别说要赢大师姐了,她连最?弱的小师弟都打不过?。 几位长老都很意外,原本听戚南行说她这个挂名弟子?资质一般,还以?为是谦辞,没想到竟然差成这样?。 真要让她去参加试剑大会,岂不丢人? 戚南行对这个结果倒是并不在意,只说带她去试剑大会见见世面,不让她上台比试,也不占用天?剑宗其?他弟子?的名额。 众人闻言都很欣喜,最?终选定四名女弟子?、四名男弟子?,由戚南行和柴良带着去风清门参加试剑大会。 路上御剑飞行的时候,赫连雪不会御剑,依旧是戚南行带着她。 这次去参加试剑大会,主要不在于比试,而是要小心那个黑衣人与云无疚设下的圈套,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他们若是真要动手,大概会将你困住,让你见不到我。一天?不喝血,你就麻烦了。”戚南行低声道,“所以?到时候,你和我住一间房。” 赫连雪瞪起眼:“你说什么?” 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他要和她住一间房? 戚南行又解释道:“你我各一间,等到夜里,我再去你房中守夜。以?免他们趁我不备,将你带走。” 似乎他说的也对,为了自己性命着想,赫连雪勉强答应了。 第051章 风清门位于?大漠边沿, 一道飞龙长关锁住灵脉,关门外是黄沙漫天的瀚海阑干,关门内是风清气正的塞上江南。 赫连雪一行人?抵达的时候, 整个?风清关内熙熙攘攘, 人满为患。那些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各门各派都在热闹的大街上游览着, 领略这沙海长关的异域风情。 到了?下榻的客栈, 房间是负责管理外门事务的黄长老早已预定好的。 宗主和掌教一人一间上房,其余弟子两人?一间中房,剩下赫连雪自?己,单独住一间中房。 掌柜的是个?老人?家,眼神不?太好, 慢吞吞地在那?里翻找各个?房间的钥匙牌子, 一行人?只好在那?里等着。 大堂里还坐着好些人?,在那?里喝茶聊天,却在看到赫连雪的时候, 全都没了?声音。 因为是作为天剑宗弟子来参加试剑大会,赫连雪今日也穿着一套同叶紫宸她们一样的女弟子服。一袭银白纱裙翩翩若仙, 勾勒出高挑的身材和纤细的腰身,再加上她那?张明若桃李般娇艳的脸庞, 美得动人?心魄。 满大堂的人?都在看她,或明目张胆, 或脸红窥视,赫连雪不?耐烦地背转过身去, 眼不?见心不?烦。 老掌柜终于?找好牌子,一行人?领了?钥匙, 各自?去自?己的房间安置东西。 有个?叫白泠泠的女弟子跟在大师姐叶紫宸旁边,不?满地哼唧着:“凭什么她可以自?己单独住一间?宗主的弟子就有特权不?成?” 她这话声音不?小, 显然是说?给住在隔壁的赫连雪听的。 赫连雪刚推开房门,闻言转头看向她:“你要是羡慕,可以换给你,我跟你大师姐住一间。” “宗主徒弟的房间,我可不?敢抢。”白泠泠暗暗撇了?撇嘴,推开门进去了?。 叶紫宸站在门口,无所谓地问赫连雪:“外面挺热闹,吃了?晚饭去逛街,你去不?去?” 赫连雪头一次来这沙漠边城,看什么都新奇,自?然也想出去逛一逛。 只是她现在处境危险,指不?定那?个?黑衣人?就潜伏在哪里等着暗算她,所以她哪里都不?能去。 “不?去了?,免得招人?烦。”她朝叶紫宸耸了?耸肩,走进她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戚南行竟然已经在里面了?。 回身关上门,赫连雪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晚上才过来吗?” 本来她这房间就小,再加上他,做什么都不?方?便。 戚南行淡淡道:“太阳已经落山,他们动手,也许不?分早晚。” 行吧。。。 赫连雪也不?好赶他走,只能当他不?存在,自?己走到桌旁倒了?杯凉茶,慢慢喝着。 隔壁房间里住着叶紫宸和白泠泠,再那?边还有其他弟子。只听他们嘁嘁喳喳地说?笑着,一起点了?饭菜一起吃,颇为热闹。 于?是就显得赫连雪房中几分冷清。 她是个?灵体,戚南行辟谷,两人?都不?需要吃饭,就那?么干坐着,颇有些无聊。 “要看书吗?”戚南行打破沉默,“我带了?一些剑谱。” “谢谢,不?用了?。”赫连雪趴在窗沿看外面的景色,才不?想看什么剑谱。 隔壁那?些弟子们很快吃完晚饭,然后又叽叽喳喳地闹腾着,要一起出去逛街游玩。 看着赫连雪一直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戚南行问:“你也想出去?” “想有什么用?”赫连雪撑着腮,头也不?回道,“我又不?能去。” 戚南行默了?会儿,淡淡道:“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 赫连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他:“当真?” 戚南行没说?话,抬手施法,给她和自?己施易容术。 只见原本男俊女美的两个?人?,已经改头换面成两个?相貌不?起眼的普通人?,身上衣服也换成羊绒与彩麻缝制的夹衣,仿佛是长期居住在风清关内的本地人?。 没想到他真的会同意和她出去,赫连雪顿时看戚南行顺眼多了?。两人?从客栈后门离开,渐渐汇入街上热闹的人?流中。 风清门虽然地处沙漠地带,但?是灵脉繁多、物?产丰饶,并不?穷顿。作为西陲边境唯一的灵山大宗,风清门虽然整体战力?一般,但?是十分擅长制造各种修炼所需的用品。 眼前的大街上,从晶石矿藏到各种灵植灵兽,卖丹符罗盘的,卖坐骑奴兽的,各种店面鳞次栉比,生意都很不?错。 赫连雪边走边看,买了?许多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只可惜她尝不?出味道,不?然还可以品尝一下这边的美食。 “快点快点,这边的太子庙最灵验了?,我们去上一炷香!”旁边两个?姑娘忽然急匆匆跑过去,差点撞到赫连雪。 瞧她们的衣着打扮,束腰上绣着山茶花,应该是青云宗弟子,怎么修仙之人?也要去庙里上香了?? 赫连雪觉得有些奇怪,目光追随着她们,只见前方?有一处颇为宏大的庙宇,正中匾额上题着三个?金光大字——太子庙。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戚南行解释道:“那?庙里供奉着风曦太子的金身,据说?很灵验,有很多修道之人?都会专门到这里上香,祈求突破进阶。” 原来是风曦太子,那?个?以凡人?之身飞升成神的传奇人?物?,难怪连青云宗弟子都要去那?庙里上香。 若是当真拜一拜就能有突破,赫连雪也忍不?住想去上香了?,看能不?能早日灵体进阶,摆脱这每日都要喝血的麻烦。 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那?飞升成神的风曦太子恐怕不?会保佑她这个?魔族,还是算了?吧。 瞧着进庙上香的人?很多,有普通人?也有仙门各宗的修道之人?,似乎都对这太子庙极为崇敬与信服。 来都来了?,即便不?上香,进去看看也不?错。 赫连雪跟着人?群爬上台阶,走进太子庙正殿。只见高十余丈的大殿内,高高耸立着风曦太子的金身,眉慈目善,丰神俊朗,脚踩莲花,手执长剑,悲悯的目光垂视众生,看起来颇具神性。 香案前的蒲团上跪着虔诚祈祷进香的信徒,赫连雪站在门口打量着,看着周遭的一切,莫名有种强烈的熟悉,仿佛她也曾经在此跪拜过一样。 这种感觉怪怪的,令她十分不?安,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她给忘了?。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她仔细回想着,思来想去,依旧什么都没记起来。 从太子庙出去,赫连雪问戚南行:“你们修仙之人?也信这个??我刚才看到很多门派弟子都在那?里上香,这是宗门允许的?” 戚南行带着她走到人?少?的路边,淡声道:“修仙的终极目标就是飞升成神、大道长生,风曦太子是近百年?来唯一飞升之人?,自?然为人?崇敬与向往。虽然说?,修道只能靠自?身,但?是去太子庙上香祭拜,只要不?过分张扬,宗门一般都不?会管。” “各大宗门下辖的州县也都建有很多太子庙,他们也希望自?己的门派才人?辈出,有朝一日也能飞升,为宗门带来无上荣耀。” 赫连雪想了?想,疑惑问:“那?天剑宗呢?为什么我从未在天剑宗的属地见过太子庙?” 戚南行目光顿了?顿,低声道:“风曦太子……他以凡人?之身入道之后,拜入天剑宗门下,原本是我父亲的师弟。后来,他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天剑宗。哪怕他后来飞升了?,宗门内也不?许提他的名字,视他为禁忌。” “风曦太子竟然是你父亲的师弟?他曾是天剑宗的人??”赫连雪惊讶莫名,“那?他触犯了?什么门规?为什么会被逐出去?” 戚南行默默摇头:“从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就是不?许提的禁忌,我也不?知?晓缘由。” 赫连雪皱着眉毛,感觉很奇怪。 好歹风曦太子也是飞升成神的人?间翘楚,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怎么天剑宗不?以他为荣,反而当成禁忌? 他究竟犯了?什么门规,竟连飞升成神都难以弥补错误? 一路边走边出神,赫连雪忽然想起阿娘临终前说?过她与赫连雪的父亲,以及戚允直三人?之间的恩怨。 当时赫连雪的父亲与戚允直一起掉下山崖,才会在那?里遇到她阿娘。这就说?明,她的父亲与戚允直应该是认识的。 再加上当年?那?次的试剑大会,赫连雪被戚南行带回天剑宗,戚允直哄骗她说?她是他的女儿。他也曾说?过,当初遇到她阿娘,是因为他与师兄弟一起去捉拿雷鹏,结果被雷鹏所伤,扫落悬崖。 赫连雪心头突突直跳,忍不?住开始怀疑,会不?会她的父亲……就是戚允直的师弟,风曦太子? 他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他究竟触犯了?什么门规? 难道是因为与赫连雪的阿娘相恋,娶了?幽冥魔域的魔君吗? 赫连雪想起阿娘曾跟她说?过,她的父亲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告诉她父亲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特殊身份? 难道是飞升成神? 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自?从阿娘离开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她的父亲了?。 当初若不?是她执意去找父亲的下落,也不?会被戚南行怀疑,不?会招惹上戚允直那?个?疯子,也就不?会一步步害死?阿娘,毁了?整个?魔域。 从那?以后,赫连雪一直抗拒去想她父亲究竟是谁。 她的阿娘已经不?在了?,父亲是谁都无所谓,她已经不?在意了?。 可如今,突然被风曦太子的名字塞满整个?脑海,一想到他可能是她的父亲,想起她在阿娘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赫连雪就忍不?住心酸委屈,愤慨难当。 难怪阿娘从不?肯告诉她父亲是谁,难道是怕她们的魔族身份,拖累玷污了?神的声名? 可若假如她的父亲当真是那?位成神的风曦太子,那?他这位天上的神明,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赫连瑶青痛苦死?去,为什么不?保护她的阿娘? 仙尊为何独酌 第48节 看到她突然停下脚步,眼圈通红,僵立在那?里,戚南行忧疑道:“怎么了??” 赫连雪垂下眼帘,默默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给不?了?她答案。 但?是有个?山鬼可以。 楚魈生前,与风曦太子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和生死?之交,他一定可以给她答案。 第052章 赫连雪没有心情再逛街了, 跟戚南行说想回去。 二人调头返回,路过太子庙前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叶紫宸那一群弟子们闹泱泱的, 似乎与对面的青云宗弟子起了争执。 “你们天剑宗将风曦太子逐出师门, 早就不?承认他这个弟子, 如今又巴巴地跑来参拜, 脸皮可真够厚的。” 几个青云宗弟子站在太子庙前的台阶上,挡住叶紫宸他们的去路,一边嘲讽道:“你们宗主不是号称六界战力第一吗,怎么他教的弟子,还要来求别?人保佑?” 白?泠泠气冲冲地走?上前, 冷哼道:“好?狗不?挡道, 我们去太子庙参拜,与你们有?何相干?用得着你们在这里犬吠?” “你说谁是狗?”当先的那名青云宗男弟子叫刘巍,是他们青云宗的大?师兄, 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 魁梧又英气,只是气量略有?些狭小。 白?泠泠朝他翻了个白?眼:“谁答应就说谁。” “你!”刘巍虎着脸, 气得当场拔剑,“休逞口舌之利, 有?本?事我们来比剑!”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白?泠泠冷哼一声,正要拔剑, 却被叶紫宸拦住了。 她将白?泠泠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 与刘巍站在同一层台阶上,昂着下巴道:“我们前来太子庙, 不?过是为了瞻仰一番前辈的荣光,并非为了祈求自身修为进阶。毕竟修行之道只能靠自己潜心进取,又岂能寄希望于他人保佑?” “刘公子,你说是吧?”叶紫宸随手一抬,用剑鞘拨开?他的剑,漫不?经心道,“私自在外比试斗殴,有?违门规,不?合道义。天剑宗律令严格,莫敢不?从,今夜就先不?应刘公子之邀了。至于有?没有?本?事,我们擂台上见。” “泠泠,我们走?。”叶紫宸领着天剑宗弟子们拾级而?上,大?摇大?摆地从那几个青云宗弟子面前走?过,气得刘巍满腔窝火,却又无从发作?。 赫连雪见叶紫宸他们吃不?了亏,忍不?住跟戚南行夸了一句:“你们这大?弟子不?错嘛。” 目送那一群弟子走?进太子庙,戚南行颔首道:“叶紫宸心性纯粹,聪敏端方,是个可堪之才,以后能当大?任。” “那白?泠泠呢?”赫连雪好?奇他的评价。 戚南行沉吟道:“白?泠泠少不?更事、略显浮躁,但是不?失天真直率,勇敢果断,多加磨砺之后,不?失为一枚良才。” 赫连雪端着手臂,扬起眉梢:“那躲在后面连说话都不?敢的那几个男弟子呢?” “他们虽然胆色差了一些,但是讷于言而?敏于行,规矩守礼,谦冲自牧,具有?修行之人难得的本?分。”戚南行仔细思虑着,给出他的评价。 合着他们天剑宗的弟子,就没有?不?好?的。 赫连雪啧了一声,又问他:“那我呢,师父?” “你……”戚南行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波澜微起。 “算了,不?听了。”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赫连雪快步向前走?着,她还着急回去找楚魈要答案。 两人回到客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榻。 戚南行让赫连雪睡床:“我在这边打坐就好?。” 赫连雪坐在床边,看着他盘膝坐在一旁地上,感觉十分别?扭。 可是房间总共就这么点大?,她也?不?好?赶他出去,只能忍着。 抬手挥灭烛火,室内一片漆黑,赫连雪合衣躺在床上,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个魔族,能夜间视物,哪怕戚南行坐在那里并不?曾看她,在她眼里却依旧是满满的存在感。 而?且他坐得离她这么近,她要怎么操纵梦珠,去找楚魈? 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赫连雪躺了半天,越躺越难受,忍不?住又爬起来,点燃烛火,问:“你那个上房是不?是更大?一点?要不?去你那屋?” 戚南行有?些不?解:“怎么了?” 赫连雪面无表情道:“我躺着,你坐着,感觉我像你看守的一具尸体。” “……”戚南行站起身,“走?吧。” 两人换到戚南行的上房,宗主的房间果然大?了许多,而?且床榻前面还有?一道薄纱屏风,将里外分隔开?,这样戚南行在屏风外面打坐,感觉就好?多了。 赫连雪踢掉鞋子,刚爬上床,戚南行走?过来,给她加了一道结界。 不?知道这结界会不?会影响她入梦,赫连雪正想问一下,房间门却嘭地一下打开?,柴良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来,嚷嚷道:“师兄你去哪了,怎么才亮灯?风清门又送来帖子,要把?明天的擂台顺序排好?,你看这样行不?……” 柴良绕过屏风,一抬头看到赫连雪半倚在床榻上,戚南行手中拉着粉红色的床帐,似乎正要放下…… “打、打扰了……”他慌忙闭上嘴,转身飞快地走?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戚南行刚刚下结界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床帐,他正要把?床帐挽起来,谁想柴良就进来了。 赫连雪倒是不?在意,她只是担心这结界会不?会影响她去找楚魈。 两人共处一室,只要有?灵力波动,戚南行就会察觉到。索性也?瞒不?住他,赫连雪干脆直接问:“你这结界不?会拦住我入梦吧?我有?事要去找楚魈。” “这结界只是给你防身,不?会影响入梦。”戚南行目光微动,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去找他干什么?” “有?要紧事。”赫连雪不?想多做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风曦太子究竟是不?是她的父亲。 哪怕他当真是她的父亲,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她的魔族身份,不?过是给至高无上的神明增加了污点罢了。 见她不?愿多说,戚南行也?不?再问,转身走?到屏风外面打坐去了。 赫连雪躺平之后,平心静气,催动梦珠,很快便进入楚魈梦中。 “你怎么来了?”楚魈正在胭脂铺子里调制新的口脂,骤然见到她,颇有?些惊讶。 “我有?事问你。”赫连雪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你的那位朋友,风曦太子,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手中的研杵吧嗒一下掉到桌面上,楚魈满眼惊讶,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你不?要骗我。”赫连雪冷幽幽地看着他,“我要听实话。” 楚魈沉默了许久,站起身叹了口气,缓缓道:“他的确是你的父亲。” 心跳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一般,赫连雪呆呆站在那里,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可她却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的鼻尖发红,忍不?住有?些生气。 明明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明明他就在她的坠子里,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四处奔忙,惹祸烧身,可他却一直沉默着,什么都不?告诉她。 楚魈走?到她面前,面含悲戚,无奈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替他保守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 “风曦太子原本?是天剑宗弟子,后因违犯门规,被逐出师门。这难道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吗?”赫连雪红了眼眶,愤声道,“你哪怕提醒我一句,我又怎么会被戚允直蒙骗,以为他当真是我爹?” 楚魈似乎也?很难受,轻轻握住她的肩,低声道:“小雪儿,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赫连雪快速擦干眼角,冷冷道,“我要你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将关于他的事全部跟我讲清楚。” 夜风清冷,吹起雪白?的纸幡簌簌摇荡,满墙堆积的胭粉货架上挂着一张张精致描绘出来的美人画皮,楚魈打量着他这间小铺子,仿佛幽幽一场大?梦,往事如烟。 “你应该听鬼磨坊的那只老鬼头说过,我本?是太凉山上的一只山魈,被周围百姓当成山神供奉,吃了三百年香火,得开?灵智,化形成人,跟着那些进山的文人学了不?少诗书六艺。” 楚魈慢慢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才刚化形不?久,心智尚不?成熟。但你父亲却觉得我心性纯善,且满腹才学,应当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祉。” “我早已对人间充满向往,不?想再留在空寂的山中,也?想入世?去做出一番作?为。只是人世?间太过复杂,有?很多事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好?。而?你父亲始终帮助我,鼓励我,支持我,待我如兄亦如父,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只是可惜,我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楚魈自嘲地叹息,“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得罪了那些门阀贵族,你父亲被废除太子之位,我也?被天师做法,烧成了灰。” “我死后不?愿投胎转世?,因为担心你父亲,所?以用他在我坟前落下的一颗泪滴结成须弥坠子,我自愿成为他的护身契鬼,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赫连雪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颈间,可惜那颗从小就伴着她的须弥坠子,早已碎成粉芥,不?复存在了。 楚魈继续道:“后来,我渐渐发现?你父亲并非普通的凡人,他是人间的真龙天子,天潢贵胄,本?就有?天道给他的气运。哪怕他被奸人迫害,当不?成皇帝,也?能生出灵根,修炼成仙,甚至飞升成神。” 第053章 楚魈说的那?些, 赫连雪听鬼磨坊里的老鬼头大略讲过:“然后呢,他怎么会去天剑宗?” “我是山鬼,修的是鬼道, 并不能指点他多少, 所以我建议他去找一个正经的修仙门派修行。”楚魈慢慢回忆着, “那?时候, 仙门正道十二宗,声势最大?的是青云宗。太子殿下千里迢迢去青云宗送拜帖,结果那?人一看他是个凡人就将他的帖子丢出去,连山门都不许他进。之后太子殿下又去了排名第?二的天剑宗,通过入门选拔, 成为外门弟子。” “太子殿下钟灵毓秀、天纵奇才, 短短三年便?筑基结丹,通过试炼,成为天剑宗内门弟子。那?时的宗主赤宸仙尊就是他的师父, 宗主之子戚允直便?是他的大师兄。太子天赋极高,灵气逼人, 而且为人谦逊有礼,善良随和, 赤宸仙尊对他极为看重?与宠爱,整个宗门上下也都与他相处极好。” “再后来, 赤宸仙尊被雷鹏所伤,一直心?存遗憾, 戚允直为了完成他父亲的心?愿,带领师兄弟一起去捉拿雷鹏。哪怕他们十数个人都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对上雷鹏却仍是不敌。太子和戚允直冲在最前面,被?雷鹏击落悬崖, 在那?里遇到了你母亲。” 终于讲到她阿娘了,赫连雪瞪大?眼睛,听得?仔细。 楚魈道:“太子殿下对你母亲一见钟情,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本?是一对佳侣。只是没?想到,戚允直也?对你母亲动?了心?……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赫连雪点点头,有些着急地问?:“后来呢,他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赤宸仙尊中了雷鹏的雷击之毒,无药可解,临终之前,想见太子一面。”楚魈叹了口气,慢慢道,“因为他想娶你母亲,可是碍于你母亲的身份,仙魔有别,有违天剑宗门规戒律,赤宸仙尊一直不许。他在临终前苦苦劝说太子,说他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是最可能证道成神之人,劝他与你母亲绝断,一定不能耽于情爱,毁了道心?。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了身孕,太子他一边痛苦自己有负师父的期望,一边又舍不得?你母亲和尚未出世的你。” “赤宸仙尊辞世之后,太子被?押上祭坛,要他当众做个决断。要么斩断一切尘缘,留在天剑宗继续修炼;要么从师门除名,离开天剑宗,从此再无瓜葛。太子跪在祭坛上,朝赤宸仙尊的灵位磕了九十九个头,然后选择了离开天剑宗。他要斩断仙根,化身成魔,与你母亲和你在一起。” 眼前不知?不觉地模糊了,赫连雪哑声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天道不允许。”似是想起可怕的往事,楚魈幽幽道,“只要太子进入魔域,他每前进一步都会引动?雷电交加、烈焰焚身,只是外表看不出来。太子强忍着烈火焚身的痛苦,终于来到你母亲身边,你母亲还以?为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是漫天不停的雷鸣电闪是魔域少有的异象,每日?如此,时间久了,你母亲就发现了不对劲。她不忍你父亲日?夜被?痛苦煎熬,也?怕天道惩罚,怕她保不住腹中的你。最后……你母亲将太子殿下赶出魔域,给他施了定身术,与他永诀。” 赫连雪想起她在阿娘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背影,想起阿娘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阿娘说,他是爱她的,他并没?有抛弃她们母女俩。 “离开魔域之后,太子殿下不甘心?,一心?违抗天道,想要斩断自己的仙根。可他每斩断一次,天上便?会降下雷劫,将他劈晕。等?他醒来之后,仙根又会重?新长好?,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那?雷劫太过可怕,太子怕伤及无辜,便?去了风清关外空旷无垠的大?漠。天上雷劫不断,太子的仙根也?越长越粗壮牢固,最后连他自己都无法砍断仙根,无法伤及自身分毫。” 楚魈叹息道:“世人修仙问?道求长生,哪怕苦苦追求一生都未有所成。太子殿下却被?天道追在后面,逼他断情绝爱,逼他飞升成神。” “就这样过了许久,有一天,太子殿下把我叫出来,与我道别。他给我两样东西,一个是那?颗须弥坠子,请我保护他的女儿;另一个是他的金丹化成的龙晶,也?就是你们魔域的那?颗魔晶,请我带给你母亲。他说,没?有人能违抗天道,然后垂目落泪,坐化成神。” “那?天傍晚的金光和祥云,方圆万里,铺天盖地。我亲眼看到了腾化的飞龙,云蒸霞蔚,神光普照,直上九重?。” 楚魈看着赫连雪,默默道:“太子殿下终于飞升成神……我不知?道是他最终屈服于天道,还是真的超脱了情爱,无欲亦无求。他在最后还惦念着你与你母亲,尽力护佑你们周全,我想你不该怪他。” 仙尊为何独酌 第49节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赫连雪茫然地摇头,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他长得?什么样子呢?”她哭红了眼睛,“我真想看看他。” 楚魈轻轻地笑了:“他长得?很好?看,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子。你可以?去风清关外的天罗殿,他的坐化金身就在那?里,与他一模一样。” 赫连雪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真有天罗殿?” “当然是真,只是被?风沙掩埋,轻易见不到。”楚魈解释道,“上千年前,先人修建天罗殿是为了镇压地底下的蜃怪,防止它翻卷风沙,残害生灵。那?蜃怪每十年醒来一次,天罗殿就会现身,与它抗衡。” “最近地底颇多异动?,大?概是那?蜃怪又要醒来,你若想去看太子的金身,眼下正是机会。” 赫连雪担忧道:“那?岂不是很危险?我只是个灵体,哪里对付得?了那?么厉害的蜃怪?” “那?蜃怪应该不会伤你。”楚魈笑道,“它被?太子的雷劫吓破了胆,连续十多年都没?敢出来。你是太子的血脉,蜃怪嗅到你身上的气息,只怕躲你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伤你?” 似是不太放心?,他又道:“你什么时候想去,我陪你。” 赫连雪说了声“好?”,然后跟他告辞,她在梦里待了一夜,也?该回去了。 离开梦境之后,赫连雪在漆黑的客房里醒来,隔着一道薄纱屏风,看到戚南行正在那?里打坐。 似乎感觉到她回来了,戚南行睁开眼睛,隔着屏风与她对视。 大?概猜到他想问?她去哪了,去做什么? 可是赫连雪什么都不想说,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夜无话。 天亮之后,赫连雪回到自己房中,佯作刚睡醒的样子,抻着懒腰,推开房门走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叶紫宸,满是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昨夜去哪儿了,怎么不在房中?”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房中?”赫连雪不答反问?。 白?泠泠撇嘴道:“我们昨晚去逛夜市,大?师姐买了酸糖葫芦,让我去给你送一串。我去了你房中,结果你不在,我就给你放桌上了。” 赫连雪回头一看,桌上真的放着一串酸糖葫芦。 叶紫宸打量着她的表情,断定道:“你竟然都没?发现,所以?你是一夜未归?” 白?泠泠跟着附和道:“简直胆大?妄为,不成体统,竟敢夜不归宿!” 赫连雪抬起手,弹了她们一人一个脑瓜崩,毫不在意道:“你们管我去哪儿了,小?孩少管闲事。” 白?泠泠捂着脑门,生起气来:“你说谁小?孩!” 一行人闹泱泱地下楼梯,大?堂里面几个男弟子已经点好?早餐,殷勤地请大?师姐就座。 赫连雪碍不住邀请,也?跟着坐下,没?滋没?味地吃一碗小?云吞。 不一会儿,戚南行和柴良也?从楼上下来了。 白?泠泠一见到柴良就开始告状:“师父!司徒雨昨夜夜不归宿,你说是不是该罚!” 柴良像呛到了一般开始咳嗽,直咳了个大?红脸。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抓起一个包子塞到白?泠泠口中,没?好?气道:“快吃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早饭过后,收拾停当,一行人走去风清门城楼,前去参加试剑大?会。 风清门掌门林樾只有一女林含卿,已嫁予云无疚为妻。 这次风清门举办试剑大?会,林含卿自然要回来帮忙,云无疚也?跟着站在城门楼前迎客。 林含卿穿着一袭烟粉色留仙裙,高鼻深目,顾盼生辉,是个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 她与外表风度翩翩的云无疚站在一起,颇有些郎才女貌,绝世佳侣的风范。 眼看着天剑宗一行人到来,林含卿与云无疚一同上前迎接,笑容和煦,态度殷勤。两相客套着,十分和睦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天剑宗与青云宗之间的针锋相对。 赫连雪故意落在最后面,经过云无疚旁边的时候,与他打了个招呼:“云宗主,别来无恙。” 云无疚一见到她就心?里发毛,面上还要佯装淡定道:“原来是天枢仙尊新收的弟子,司徒姑娘。” 林含卿见她长得?漂亮,不免多打量几眼,笑容淡淡道:“司徒姑娘,幸会。” 赫连雪也?朝她笑了一下,温婉道:“林夫人,打扰了,我有几句话想同云宗主私下讲,不知?夫人可介意?” 林含卿目光微变,面上却故作大?度地笑道:“当然不介意,姑娘请便?。” 她说着,暗暗瞪了云无疚一眼。 周围人多眼杂,云无疚也?不好?多作解释,只能假笑着跟着赫连雪走到一旁,咬着牙问?:“你又想干什么?” “我哪有想干什么?”赫连雪笑容甜美,故意瞧了林含卿一眼,慢慢道,“明明是云宗主想干什么,所以?才把我请来这里,不是吗?” 云无疚背对着众人,也?懒得?再装下去,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嘲讽道:“你还嚣张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个灵体。你猜我若是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下场会怎样?” “不管我下场怎样,云宗主,你肯定死在我前面。”赫连雪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使用灵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掐住他的咽喉,用力道,“你别忘了,我是戚南行的灵体。换句话说,我可以?使用天枢仙尊的灵力,要想取云宗主的性命,你猜难不难?” 云无疚被?她定在那?里,掐得?脸红脖子粗,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字艰难道:“那?你最好?祈祷,千万别落在我手里,到时没?了戚南行给你撑腰,看你能活多久。” 迎着林含卿那?含针带刺的目光,赫连雪微笑着凑近到云无疚耳边,轻声道:“你夫人生气了,你先把她哄好?再说吧。试剑大?会才刚刚开始,我们走着瞧。” 第054章 赫连雪恐吓完云无疚之后, 松开?那只无形的手,还?朝林含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转身向城门甬道走去。 戚南行在那里等她。 自从来到风清门之后, 他允许她随时随地使用他的灵力, 以防不?测发生。 可惜的是?, 赫连雪灵体低微, 最多只能使用他的一成灵力。 赫连雪用这一成灵力将云无疚蒙骗住,让他以为她当?真可以随意使用戚南行的灵力,想必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走进内城门,和叶紫宸他们一起去比试的校场。 只见宽阔的校场上已经搭建起好几方比试的擂台,四周是?各门派的休息场地, 上方悬挂着各自的徽旗, 迎风飘展。 一路边走边看,戚南行和柴良与?其他门派的相熟之人打招呼客套着,一边相互夸赞对?方的弟子。 叶紫宸作为天剑宗首徒, 自然是?挨夸最多的那一个。她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右手按住腰间长剑, 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骄傲得像一只遇不?到对?手的小孔雀。 赫连雪跟在最后,却是?人群里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毕竟她的美貌实在惹眼,想不?看她都难。 “这位仙子, 莫不?就是?仙尊新收的女弟子?”凌霄宗少主凌尘嘴上与?戚南行客套着,目光却一直盯着赫连雪, 眼神颇有些惊艳。 戚南行淡淡道:“正?是?。” “能被?天枢仙尊招揽为徒,想必仙子的剑道一定登峰造极, 堪为弟子表率。”凌尘恭维道,“凌某才疏学浅,难得能有这样机会,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 “凌少主过誉了。”戚南行冷淡道,“小徒资质一般,剑术粗鄙,难登大雅之堂,这次就不?登台比试,贻笑大方了。” 听?说赫连雪不?上台,凌尘一脸失望,还?想再追问几句,旁边山海阁阁主周棯领着弟子们走了过来。 周棯年?岁颇高?,发鬓斑白,乃是?仙门正?道仅存的几位前辈之一。 “周阁主。”戚南行与?凌尘与?他行礼问安。 周棯点了点头,目光扫向赫连雪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变。 “她不?是?……”作为当?年?绞杀魔头、匡扶正?义的一员,周棯对?赫连雪印象深刻,怎么可能不?认得她? 目光登时锐利起来,周棯反手快速拔剑,猛地朝赫连雪刺去。 赫连雪刚要躲开?,戚南行已经挡到她面前,抬剑挡住周棯攻势:“前辈留情?!何以对?小徒突然出手?” 周棯握紧长剑,一脸的如临大敌:“她不?是?那个黑心魔……” “她是?在下新收的弟子,司徒雨。”戚南行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前辈切莫认错了人。” “老夫怎么可能认错?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周棯不?肯信她,却又忌惮戚南行的实力,一时僵持在那里,引得周围的年?轻弟子们纷纷驻足,莫名诧异。 这时,云无疚忽然走过来,哈哈笑道:“周阁主也认错了人?天枢仙尊这位新弟子,是?不?是?与?那位旧人很像?” 周棯眉头紧锁,满是?迟疑地看向他:“她当?真不?是?……” “当?然不?是?。”云无疚扫了一眼赫连雪,意味深长地笑道,“她若真是?,天枢仙尊又怎么可能和她勾结在一起,甚至还?收她为徒,这样维护她?” 似乎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周棯捋着胡须,正?在思量,却被?云无疚把住手臂,殷勤道:“前辈这边请,岳丈大人已经备好仙人茶,等?您好久了。” 眼看着他们相携而去,也不?知道云无疚又在打什么谱,总归是?没安好心。 戚南行与?赫连雪对?视一眼,都知道从现在起,就要时刻警惕了。 到了天剑宗的休息场地,柴良到擂台那边去抽签,风清门林掌门专门遣人来请戚南行去正?前方高?台上座,被?他谢绝了。 他就坐在休息场地的最后面,将弟子们都放在前面盯着。 赫连雪坐在叶紫宸旁边,再那边是?白泠泠和其他弟子。 白泠泠探头探脑地端详着赫连雪,佯作不?在意地打量着,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不?住问了一句:“喂……刚才周阁主说你长得像谁?黑什么来着?” 赫连雪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像黑山老妖,你看我像吗?” 男弟子孟桢坐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点都不?像。” 叶紫宸坐在中间,一人白了他们一眼。 不?一会儿,试剑大会正?式开?始了,清风门掌门林樾站在上首高?台上,运着内力中气十?足地说着一些场面话。 赫连雪懒得听?,目光四处游荡着,暗暗打量那些来参加比试的各门各派,看还?有没有像周棯那样的老熟人。 想起当?年?那一场场血腥的厮杀,仙门各宗将她当?成可以扬名立万的猎物一般围追堵截,追杀不?休,却始终不?是?她的敌手。 那些人要么死在她手中,要么死在楚魈手中,能像周棯那样保得性命、全身而退之人,不?多了。 柴良抽签回来,面色不?太?好。 他们有八名弟子上擂台,抽签的结果却是?叶紫宸和实力较强的男弟子孟桢对?战的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的小弟子,其他六人对?战的都是?年?轻一代弟子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比如说,与?白泠泠对?战的就是?那位青云宗首徒刘巍。 这样一来,天剑宗八名弟子,除了叶紫宸两人稳赢,其他六人都很难进入第?二轮。 这哪是?公平的抽签?这分明就是?被?人使绊子,暗中摆了一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白泠泠一脸的不?服气,叉着腰就要去算账的样子。 赫连雪闲闲地看着她,撑着腮问:“怎么,你打不?过那个刘巍?” 仙尊为何独酌 第50节 那天晚上在太?子庙前要比剑的时候,她不?是?挺硬气的吗? 白泠泠那时大概是?料定了大师姐会拦住她,所以才敢跟刘巍挑衅,但?她嘴上不?肯承认,脸颊微红道:“他好歹也是?青云宗首徒,上一届的试剑大会就拿第?三名。让他跟我打,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说着,她又瞪了赫连雪一眼:“你连上台都不?行,怎么还?好意思笑话我?” 赫连雪被?她说得没脸,只能乖乖把嘴闭上。 “好了。”戚南行看着他们,沉声道,“无所谓输赢,各自尽力就好。” 弟子们纷纷应声称是?,提前预知到结果,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只有柴良难受得要命。 毕竟他是?天剑宗的掌教师父,这些弟子们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输了哪一个都让他不?甘心。 戚南行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柴良明白他的意思,这窝囊气,只能暂且忍下了。 很快第?一轮擂台比试开?始,几名弟子依次上场。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叶紫宸和孟桢赢了,其他六名弟子全都输了。 白泠泠输了比试很不?开?心,回来坐下就开?始闷声闷气地掉眼泪。 “哟,掉金豆子呢?”赫连雪觉得她挺好玩,高?兴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一点心事都藏不?住。戚南行评价她“少不?更?事,天真直率”,倒是?也不?算差。 “烦死了!”白泠泠背转过身去,没好气道,“笑话谁呢,有本事你去打!” 赫连雪自然没那个本事,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继续看第?二轮比试。 这一次,叶紫宸和孟桢都很争气,各自战胜对?手,都胜出了。 柴良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甚至还?拿出耐心,答应回去给白泠泠单独开?小灶,把她给哄好了。 赫连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云无疚出什么幺蛾子,不?禁有些诧异。 难道要等?到晚上才会对?她动手? 到了夜里,她依旧睡在戚南行的那间上房,隔着一道屏风,戚南行在外面打坐。 夜色漆黑一片,在赫连雪眼中却无甚影响,她依旧能清晰视物。 隔着一道薄纱屏风,戚南行盘膝坐在那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隐约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勾勒出明暗起伏的轮廓。 赫连雪在黑暗里静静打量着他,莫名就觉得,她好像在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曾经千百次地打量过他。 她打量他做什么? 赫连雪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翻了个身想睡觉。 可她是?个灵体,根本没有睡意,也不?需要睡觉。 再加上戚南行还?在她身后坐着,她也睡不?着。 翻身爬起来,她绕过屏风,走到戚南行面前。 戚南行感觉到她的靠近,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赫连雪用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你去睡吧。” 戚南行淡淡道:“不?用,我在这里打坐就好。” “哎呀,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赫连雪下意识地拉着他的衣袖,摇了几下,“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我也不?能心安理得,总是?让你辛苦。” 难得她竟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戚南行也不?再推辞,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月色清幽,细风作响,帘帐内的床榻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有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戚南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轻轻捻起被?单一角,不?知不?觉就慢慢地睡着了。 他梦到了在阴曹地府服罪的那十?五年?,他与?宁文雪住在那个屋顶总是?漏风漏雨的小院子里。每到夜晚下雨的时候,宁文雪就会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读同一本书,听?他讲那书中的奇闻逸事。檐下的雨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泛黄的纸页,她身上就有那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她其实不?爱读书,听?不?多会儿就打起瞌睡,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便阖上书页,垂眸看她,轻轻用指尖抚一抚她的脸颊,一直坐在那里,等?到风停雨歇,等?到夜尽天明。 赫连雪听?到“宁文雪”那三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脚步轻轻地走到屏风后面,看到戚南行躺在那里,眉心微蹙,正?轻声地低喃着什么。 她疑惑地走近过去,靠在床边,然后便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他在叫“宁文雪”这三个字。 宁文雪,应该是?一个名字吧? 而且是?一个姑娘的名字。 所以宁文雪是?谁? 第055章 试剑大会第二?日, 比试依旧十分激烈。 叶紫宸和孟祯要与其他十几名通过第二轮比试的年?轻弟子一一对战,最终决出一名?胜出者,与上一届的胜者争夺最终魁首。 赫连雪坐在校场边上看比试, 据她前一日的观察, 叶紫宸的剑道相当不错, 进入最终决战, 应该没问题。 至于上一届的胜者,听说是淮阳宗弟子宋景澜。叶紫宸上一次就是输给他,只拿到第二?名?。 不知三?年?过去?,如今的叶紫宸是否能赢过他? 经过第二?轮对决之后的胜出者果然都很厉害,每一场比试都需要更多的时间, 擂台上的战况也越发?激烈。 赫连雪看了一会儿, 目光转向太微宗那边,悄悄打量着。 太微宗的宗主宁江年?事不算太高,但?是已经有了好几?任夫人, 且儿女众多。不知道戚南行口中的那个“宁文?雪”,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赫连雪眼神不错, 瞧着太微宗那边的几?位年?轻姑娘都挺漂亮,梅兰竹菊, 各有风姿,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掌教大人。”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柴良, 低声问,“太微宗那边, 是不是有个女修叫宁文?雪?” “宁文?雪?”柴良思虑半晌,摇头道, “不曾听说。” “怎么了?” “没事,就随便问问。”赫连雪也不过是无聊, 有点好奇罢了。 戚南行都那么大岁数了,有个把喜欢的女修,也没什么稀奇的。 擂台上方?轮到孟桢出场,对战的正是青云宗首徒刘巍。 白泠泠咬牙切齿地在下面?给孟桢加油,让他把刘巍打得满地找牙。 结果刘巍还是挺有些本事的,一把长剑使得密不透风,百十招过后,将孟桢击败。 不过紧接着,叶紫宸上台之后就将刘巍狠狠地教训了回去?。 经过三?年?沉淀,叶紫宸的剑法已是今非昔比,沉稳扎实,厚积薄发?,具有真正的大家风范。刘巍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拼尽全力狼狈躲避,最终还是被打得长剑离手,跌下擂台。 天?剑宗弟子们纷纷高兴地跳起来?,啪啪鼓掌。 叶紫宸再接再厉,又战胜另一名?苍海阁弟子,最终成为第三?轮比试的获胜者,可与上一届的胜者宋景澜对战。 两人登上擂台之后,整个校场都安静了几?分,一眼不眨地盯着这最后一场巅峰对决。 赫连雪打量着宋景澜,只见他是个长相俊美,气质利落的小郎君,皮肤白净,眼神明澈,倒像是个心思纯正的。 两人开打之后,宋景澜以守为主,竟是先让了叶紫宸几?分。后来?他发?现叶紫宸剑术早已今非昔比,并不需要他相让,这才开始尽全力。 只见那擂台上剑气交接,青光大盛,两人你来?我往,腾挪翻跃,黑衣白裙翩若飞鸿,打得十分精彩又漂亮,连周围其他门?派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最终满场轰鸣的喝彩声中,叶紫宸以一招之差,险胜宋景澜。 宋景澜输了之后,倒是也不挂脸,走过去?扶了一把差点掉下台去?的叶紫宸,拱手说了一句佩服。 赫连雪暗自感叹着,仙门?能有他们这样?优秀的弟子,也是后继有人了。 要是魔域也能有像他们这样?的后辈就好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赫连雪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是跟戚南行待久了,被仙门?的那些清规戒律洗脑了? 他们魔族崇尚的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绝对力量,无论那力量是如何得来?。 和仙族日积月累地苦修自身不同,魔族的进阶大多靠掠夺和杀戮。 纵然魔族也可以像仙族那样?修炼自身获得进阶,但?是那样?太慢了。魔族的心法可以使他们直接吸纳别?人的修为为己用,杀人夺宝,弱肉强食,每一个强大的魔族脚下都踏着血流成河的累累白骨。 也许这就是他们魔族被六界正道所不容的原因吧。 赫连雪看着天?剑宗那些弟子们兴高采烈地将叶紫宸围在中央,为她取得的胜利欢欣不已……看着整个校场上那些苦修的仙族同台竞技、比拼剑道,穷极一生去?提升自身修为,以微薄之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仰观宇宙,俯瞰天?地,究极大道长生的奥义?。 那好像是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执着,以及不甘于平凡、不屈从于命运的决心和勇气。 赫连雪默默思虑着,第一次忍不住怀疑,他们魔族的修炼方?式,会不会是错的? 她正沉思的时候,前方?高台之上,风清门?掌门?林樾又开始运着内力,中气十足地大声道:“有幸迎得诸位道友齐聚一堂,风清门?荣幸之至,略备薄宴,还请诸位多留几?日,看看我们风清关外的塞上风光。” “此次恰逢地底异动?,大约是每十年?现身一次的蜃怪已经醒来?,镇压蜃怪的天?罗殿也即将现世。”林樾声音颇有些激动?,“林某在此,有幸相邀诸位道友一同前去?斩杀蜃怪,寻宝天?罗殿,不知诸位道友可愿同去??”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起来?,整个校场上一片喧腾。 传说中的天?罗殿乃千年?前的九百九十九位天?罗刹一同献祭而成,用以镇压地底的蜃怪带来?的狂风暴沙和地裂山动?。 随着千百年?来?的镇压和消磨,地底的蜃怪越来?越弱,只能每十年?醒来?一次,在大漠里翻腾一会儿,然后被天?罗殿再次压入地心,不得作怪。 传说中那天?罗殿里遍地都是天?罗刹们留下的灵宝,只要能拿走,便是神明的馈赠。所以许多修道之人顶风冒沙深入大漠寻找天?罗殿的下落,可惜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如今这传说中的天?罗殿当真要现世,哪个修道之人能不想要那些灵宝,能不心动?? 一时间群情激动?,热闹掀天?,每个门?派都纷纷呼应着要一同前去?。 包括柴良和叶紫宸他们,同样?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去?瞻仰一番那传说中的神迹。 赫连雪与戚南行对视一眼便知道,来?了。 云无疚设的圈套肯定就在其中。 “要去?吗?”赫连雪在心里问他。 戚南行朝她点了点头:“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会想方?设法逼你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躲不过。” 仙尊为何独酌 第51节 赫连雪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去?吧,看看他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而且她也是真的很想去?看天?罗殿,看看那里面?的风曦太子坐化的金身,看一看她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 眼看着各门?各派的道友们纷纷响应,都要一同前去?,林掌门?大喜过望,连忙安排人手带领诸位道友们前去?享用丰盛的筵席,进一步商谈进大漠的各项计划。 两日后,仙门?各派齐聚清风关,站在城门?前清点人手,准备行囊。 大漠里面?炎热干燥且风沙巨大,最紧需的物品便是食物、清水与沙帐,尤其是那些没有辟谷的年?轻弟子,若是没有食物和清水补给,恐怕会十分难熬。 赫连雪不怕饥渴也不怕风沙,第一次觉得当个灵体也不错。 很快队伍开始行进,每两个门?派走在一起,以为照应。 由于蜃怪在厚厚的黄沙底下活动?,只有靠近地面?才能感觉到地底的异动?,所以他们都没有御剑飞行。 叶紫宸刚刚拿下试剑大会的头筹,天?剑宗自然被安排到最前方?,与清风门?一起打头阵。 紧随其后的是青云宗与山海阁,云无疚和周棯的目光时不时便落在赫连雪身上。 显然,她已经被包围了。 戚南行临出发?前,刚刚给赫连雪喝了一滴血,至少能保她一日无事。 “你在我后面?,务必跟紧了,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戚南行在心里叮嘱赫连雪。 赫连雪盯着他的背影,高大挺拔,渊渟岳峙,十分可靠的样?子。 如果没有前世那些血海深仇,他们大概能成为朋友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大师姐,你渴不渴?我带了桂花蜜水,你要不要喝一点?”白泠泠殷勤地跟在叶紫宸旁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自从她大师姐打败那青云宗的刘巍之后,她简直比自己夺了头名?还得意。 叶紫宸喝了一口她带的蜜水,问旁边的柴良:“师父,那蜃怪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出现?” 好不容易有个争气的徒弟拿下试剑大会头筹,柴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笑眯眯道:“你别?急,等那蜃怪出来?了,让宗主抓来?给你看看。” 他这话说的,仿佛那蜃怪不过是什么蛇虫鼠蚁一般,随便就能手到擒来?。 刘巍在后面?嘁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吹牛不打草稿”之类的。 白泠泠回头不屑地白他一眼,鄙薄的表情神灵活现。 刘巍这次输了比试,只拿到试剑大会第四名?,在云无疚面?前也很没脸,所以也不敢造次。哪怕他被白泠泠气得咬牙,也不敢发?作,只能忍着。 一行人边走边聊,边看风光,累了就吃点喝点,歇息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走了一日。 前方?的苍茫大漠黄沙漫天?,连绵起伏的沙丘十分辽阔又壮美,风清门?林掌门?依旧兴致勃勃地跟众人介绍着周边的景致,哪里有绿洲,哪里有沙堡,蜃怪曾经出现在什么地方?,它来?的时候有多可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赫连雪一边听着一边打量他,瞧着林掌门?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当真是打算带领众人去?斩杀蜃怪一样?。 难道他并非是要设局杀她?难道他并不知道云无疚与那个黑衣人的阴谋? 不知道黑衣人有没有潜伏在周围,是不是在暗中窥视着她,赫连雪隐隐有些不安,加快步伐跟到戚南行身后,尽可能离他近一点。 赫连雪在心里跟戚南行说了她的猜测,戚南行也是同样?认为,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脚下猛地一阵剧烈震动?,流沙簌簌向下陷落。 “蜃怪来?了!小心!”四周有人惊呼出声。 戚南行一把抓住赫连雪,一边给其他弟子下结界,然而脚下流沙不停陷落,再待下去?,只怕整个人都会被黄沙吞没。 “快跑!”柴良急声大呼,拉着叶紫宸和白泠泠挣扎着爬出沙坑。 一群人飞速向前跑着,整个天?际都暗下来?,宛如黑夜般,辨不清东西南北。只是他们虽然跑得很快,后面?袭来?的飓风更快,漫天?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张口就灌了满嘴沙子。 戚南行紧紧攥住赫连雪的手,撑开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刚猛的烈风阻隔在外面?。 眼看着孟祯那几?个男弟子快要被风沙掩埋了,戚南行又连忙施救,然而还不等他结起手印,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地底喷出,将所有人裹挟上天?,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风沙之中。 漫天?黄沙遮天?蔽日,烈风犹如冰刀一般刮割在身周,风里还裹挟着大量的沙粒,重重砸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简直犹如一场酷刑。 赫连雪被狂风吹得天?旋地转,沉甸甸的沙土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她睁不开眼也无法呼吸,感觉胸腔快要憋爆了。 耳边想起戚南行焦急的大喊声,她想朝他的方?向奔去?,却被一股剧烈的狂风裹挟着重重摔落到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怕的风暴终于过去?,昏黄的天?空和整个沙漠连接在一起,一片混沌。 赫连雪被埋在沙堆里,慢慢睁开眼睛,满眼满嘴都是沙子。 她挣扎着从沙堆里爬出来?,记忆慢慢回笼,只见暗沉沉的天?幕下,空旷的沙漠一片死寂,四周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戚南行?”她在心里大喊,“你在哪?” 他们被风沙吹散了,不过戚南行倒是回应得很快:“我能感应到你的位置,等着我。” 第056章 不知道戚南行在什?么?地方, 赫连雪爬上一个?高高的沙丘,四?处张望着。只见旷野的沙漠一望无垠,灰扑扑地散落着一些干硬的枯枝, 残破的衣物, 掉落的刀剑。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还?以为是戚南行来了, 赫连雪连忙回头,依稀看到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 能有人就好,还以为他们都被风沙埋了呢。 赫连雪踩着松软的沙堆,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几个人影的方向走去。 待到?近了,她终于看清叶紫宸和白泠泠的身影, 旁边还?有五六个?男子的身影, 仔细一看,竟然?是青云宗刘巍他们。 “识相的,赶紧把水和食物交出来!”刘巍他们用剑指着叶紫宸和白泠泠, 威胁道,“连自己的剑都丢了, 还?高傲什?么??” “青云宗竟这般无耻?”叶紫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们的行囊丢了, 就来抢我们的?” “那也比丢了剑好!”刘巍一脸嘲讽,“连自己的剑都拿不住, 还?配称自己是剑修?” 叶紫宸弄丢了自己的剑,也很自责, 努力忍着通红的眼圈,愤声道:“那我也不会卑鄙到?去抢同侪的口粮!你要把我们的食物和水都拿走, 我们怎么?活?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也不怕被人骂?” “臭不要脸!”白泠泠两手背在身后, 快速将行囊里的食物和水往随身的储物袋里藏。 他们这次沙漠之行,据说不过?三五日?就能回还?,所以每个?人带的补给都不多?。遇到?风沙她们想过?,但没想到?竟然?还?有抢吃的。 刘巍一脸狠厉,没好气道:“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看那妖风肆虐,我就说这沙漠进不得!那蜃怪要真那么?好杀,早八百年就被杀死了,还?能轮到?我们来捡漏?” “可不是!”其?他几个?青云宗弟子也连连附和,“那天罗殿里就算有宝物也轮不到?我们捡,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别废话了,动手!”刘巍一声令下,那些人顿时蜂拥而上,冲过?去抢夺叶紫宸和白泠泠的东西。 叶紫宸平日?里专注剑道,其?他法?术练的一般,再加上女子的力气天生比不上男子,竟是完全落了下风,整个?人被按进沙堆里,背上还?被一只脚屈辱地踩了个?结实。 白泠泠也没好到?哪去,她往随身的储物袋里藏东西被发现了,竟连储物袋都被强行夺走,气得破口大骂:“刘巍你特么?穷鬼上身,癞.□□开了眼,竟连姑娘家的东西都好意思抢!我非杀了你不……” “闭上你的臭嘴!”刘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还?不解气,竟然?又狠狠踹了好几脚。 “刘巍你疯了?”叶紫宸气急了,猛地使劲挣扎起?来,用灵力甩起?一大蓬黄沙,扬了刘巍一头一身。 刘巍连忙搓着眼里的沙,疼得恼怒起?来,再次用灵力压住叶紫宸,和那一群青云宗弟子冲上去拳打脚踢,疯狂又暴力。 赫连雪看不下去了,那一群小王八羔子活腻了,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欺负人? 她腾身几步飞跃过?去,双手快速结印,一下便将那几个?青云宗弟子全部提溜起?来,悬吊在半空之中。 叶紫宸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么?多?人蜂拥而上,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抱头在沙堆里硬抗。 忽然?身上陡然?一轻,那些拳打脚踢全都不见了,她怔了一下,试探着抬起?头。 只见刘巍他们全都吊在半空中,满脸惊恐地挣扎着,沙堆旁悠闲地站着一个?人,竟是司徒雨。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刘巍他们:“说自己是畜生,向她们道歉。谁先说完了,放谁下来。” 刘巍满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似乎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被一个?连比试擂台都上不去的废物吊在半空,动弹不得。 “你、你休想……”他眼中明?明?是害怕的,却还?嘴硬。 赫连雪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勾了勾手指,便听咔嚓一声,刘巍的左臂被凭空折断,毫无生气地拉沓在那里。 刘巍凄声惨嚎着,双腿乱蹬直骂脏话:“快把我放下来!我看你是活腻了!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哪个?臭虫。”赫连雪冷笑,再次勾勾手指,咔嚓一下又折断他的一条右腿。 凄惨的嚎叫声不绝于耳,刘巍疼得浑身扭曲,整张脸都变形了。 “你到?底说不说?”赫连雪不耐烦了,指尖一点,凌空变幻出十?几支冰凌,锋利透明?的尖刺就近在刘巍眼前,似乎随时准备在他身上戳出十?个?八个?的血窟窿。 刘巍已经吓疯了,再不敢硬撑,连忙哆哆嗦嗦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我、我是畜生!我畜生不如!三位仙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其?他青云宗弟子早已吓破胆,纷纷争抢着告饶道歉,生怕落后一步就被赫连雪断手断脚。 赫连雪抬手一挥,他们便从半空坠落,惊恐地尖叫着落入厚厚的沙堆中。 刘巍跌得尤其?惨,手臂的断骨戳破皮肉,已经露出森森白茬。他凄惨地哀嚎着,连动都动不了了。 “还?不快滚?”赫连雪冷眼看着他们,明?明?是清丽绝美的长相,却仿佛坠入人间?的恶魔一般,令人怕得要命。 怕她再生气,那几个?青云宗弟子连忙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在刘巍的鬼哭狼嚎中,急急忙忙地抬着他走了。 赫连雪回过?头,看到?叶紫宸和白泠泠正满身狼狈地坐在沙坑里看着她,满眼的惊讶和怀疑。 大概是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奇葩事,白泠泠一想到?自己竟然?屡次对她不逊,不禁害怕地躲到?叶紫宸身后,不敢出声。 “你究竟是谁?”叶紫宸皱紧眉头看着赫连雪,至今仍在惊讶她使出的那些法?术,随便勾勾手就能折断别人的腿,随手一招就能凭空幻化出冰凌……哪怕她现在的剑术能拿到?试剑大会头名,术法?却再练百十?年都未必能达到?这种程度。 不仅是她和白泠泠,哪怕是掌教柴良的术法?都未必能达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大概只有宗主这样的仙尊才能做到?。 赫连雪不过?随手教训了几个?臭虫,没想到?竟然?吓到?她们,正尴尬的时候,戚南行赶来了。 他在来的路上,恰好碰到?柴良和孟祯他们,除了一个?小弟子受了轻伤,其?他人都还?好。如今看到?赫连雪和叶紫宸她们也都还?活着,一颗心?终于落地。 “我的天,你们这是怎么?了?”柴良看到?鼻青脸肿的叶紫宸和白泠泠,顿时又气又急,“这是谁干的?” “是青云宗刘巍他们!他们的行囊丢了,就来抢我们的食物和水,还?打我和师姐!”白泠泠连忙爬起?来告状,目光扫到?赫连雪,又忍着身上的疼痛谄媚道,“多?亏司徒雨出手,救了我们!她把刘巍教训得可惨了,断手又断脚,可厉害了!” 戚南行扫了赫连雪一眼,那的确是她能干出的事。 “该死的青云宗!”柴良气得一拳砸进沙坑里,愤恨道,“竟敢欺负到?我们天剑宗头上,刘巍那畜生千万别碰到?我!” 他的话音刚落,被他砸得陷落下去的沙坑陡然?裂开好几道缝隙,然?后那缝隙越扩越大,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沙丘都坍塌了。 好在戚南行反应快,连忙撑起?结界,将众人全部笼罩在内。 只见漫天黄沙飞扬,他们站立的那处沙丘越塌越深,连带着周围方圆近十?里地的沙丘全部跟着坍塌了。 众人在结界里滚来滚去,惊恐地尖叫着,仿佛坠入地心?之中,很快便被漫天黄沙掩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沙丘塌陷的轰隆巨响不绝于耳,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过?了许久,坠落终于停止,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重新恢复一片平静。 仙尊为何独酌 第52节 结界里面的众人乱七八糟叠压在一起?,白泠泠胆怯地哭了一声:“我们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戚南行撑着结界站起?身,淡淡道:“我出去看看。”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回来了,白泠泠连忙问:“宗主,外面怎么?样了?” 戚南行没说话,直接把结界撤了。顿时一堆沙土洒落下来,吓得众人连声惊呼。 然?而那沙土并未跌落多?少,黑暗里陡然?落下一道道光亮,原来他们埋得并不深。 众人连忙向上挣扎着,爬到?尘土飞扬的沙堆外面,不等好好喘口气,他们便齐齐惊住了。 只见绵延不绝的金色沙漠中,巍峨耸立着一座十?分巨大的石砌建筑,雪白的石墙高三十?多?丈,正前方是十?六根巨大浑圆的石柱,支撑起?整个?宏大的殿堂。 通天盖地、气势恢宏,哪怕是天剑宗最雄奇的宗门大殿都没有这么?高,这般气势惊人。 那……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罗殿? 众人屏住呼吸,许久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走吧,去看看。”戚南行一把将赫连雪提起?来,带着她率先向前走去。 众人回过?神?,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连满头满身的沙子都顾不上拍打便急匆匆跟上去,紧张又迫不及待。 一路爬上宽大的石阶,只见那十?二根参天耸立的石柱上刻满飞鹤祥云纹,石柱后方墙上刻着各色本生图,数以万计的人物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众人走到?正中,往里是一层层石门,每一道门间?都立着数不清的天罗刹雕像,有的面目温和,有的神?情凶煞,威严肃穆地站立在整座大殿的每一方每一寸。如果不出意外,整座大殿里应该有九百九十?九座天罗刹。 “这也太壮观了吧!天罗殿竟然?是真的!” “这真不是在做梦?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 “罗刹像怎么?这么?高?我有点怕……” “不是说这天罗殿里遍地都是灵宝吗,在哪儿呢?” “别吵吵嚷嚷的,大不敬,都安静点!”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边走边看,又惊讶又兴奋。 赫连雪一开始跟在戚南行后面,渐渐地便越过?他,越走越快,仔细在那些天罗刹雕像中间?寻找着。 戚南行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快步跟上去,问:“你在找什?么??” 赫连雪摇摇头,不想说话,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起?来,飞快穿过?一道道石门,望眼欲穿地寻找着。 那些天罗刹雕像太巨大了,每一座都有近十?丈高,那些应该不是他吧? 楚魈说过?,这里有风曦太子坐化的金身,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应该与那些天罗刹不同,应该挺好找的吧? 楚魈应该不会骗她吧? 赫连雪越跑越快,越跑越绝望,每一处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看到?的,难道楚魈当真骗了她? 就在她累得气喘吁吁,快要跑不动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模糊的光线里,最后一道圆拱形大门中间?,坐着一个?挺直的人影。 赫连雪眨了眨眼,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一直走到?那个?人影的正面,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第057章 楚魈没有撒谎, 风曦太子的确长得十分俊美,是赫连雪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他的眼帘低垂着,俊挺的眉峰长飞入鬓, 孤诣的鼻和单薄的唇, 下颌流畅而利落。 他穿着一袭银灰色衣袍, 袍角上?暗绣着层卷的流云纹, 两手平静地安放在膝上?。仿佛他不过是坐在那里沉思,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抬起头来,露出笑容。 赫连雪久久地盯着他,慢慢红了眼眶。 戚南行?打量着风曦太子的金身, 低声问:“他是谁?” 寥落的风声呜呜作响, 赫连雪淡淡道:“没有别的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我的父亲。” 戚南行?微微一惊,正想再仔细端详一番, 不想那簌簌而过的细风吹起风曦太子的发?丝轻轻飘动,然后他的眉眼和身体慢慢消散成万千芥粉, 转眼便消失在苍茫的风中,再也不见了。 仿佛他坐在那里那么久, 不过是为了等待一场道别。 如今见到了想见的人?,他便再也没有挂念了。 赫连雪张了张口, 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住。她仰头望向?天空, 风暴过去的沙漠天蓝如洗,一碧万顷。 “师兄, 你们在看什?么?”柴良他们走过来,诧异地四?处打量着。 戚南行?不等说话, 身后又响起一片惊讶的尖叫声,回身一看,原来是其他门派也都过来了。 “这是那蜃怪吐出来的海市蜃楼吧?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宫殿?” “师父,我在做梦吗?我竟然看到了天罗殿?” “天剑宗行?动如此迅速,里面的灵宝该不会?都被他们拿走了吧?” “仙尊大?人?,你们有何收获?” …… 那些门派众人?迫不及待地赶过来,满眼震惊地打量着,甚至连刘巍都在治疗过伤势之后,由几个青云宗弟子搀扶着滑下沙丘,不甘人?后地朝这边来。 “戚宗主,这天罗殿里怎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怎么回事?仙尊大?人?可有所收获?” 面对众人?询问,戚南行?淡淡道:“不曾,这天罗殿里确实?没有传说中的灵宝。” “怎么可能没有?”众人?都很?怀疑,连忙去找风清门林掌门求证。 林掌门面色迟疑道:“对不住诸位道友,林某也只是在传言里听说这天罗殿里遍地都是灵宝,今天也是头一次亲眼所见,没想到竟是这样……” 有人?似开?玩笑般问戚南行?:“天枢仙尊赶到这里多久了?该不会?先我们一步,将所有灵宝都收起来了吧?究竟是什?么宝物,能不能拿出来叫我们开?开?眼?” 柴良一听就不高兴了,没好气?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能诓你们不成?我们天剑宗可干不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 那些人?却依旧不肯相信,闹泱泱地围着戚南行?一行?人?,百般打听他们的所见所闻。 戚南行?勉力应付着,忽然间发?现赫连雪不见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看没看到司徒雨?”他连忙问柴良和叶紫宸他们,森寒的眼眸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叶紫宸从未见过这么吓人?的宗主,说话不由打起磕巴:“刚、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不、不见了……” 戚南行?心急如焚,连忙奋力拨开?人?群,四?处寻找着。 他能感觉到赫连雪就在附近,可是穿白裙的女修太多了,怎么都找不到她在哪里。甚至连他在心里跟她说话都没有回应,难道她已经出事了? “仙尊大?人?这是要去哪?”云无疚笑着走过来,意态殷勤道,“若是有灵宝的下落,能否也给我们带个路?”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呀,仙尊大?人?已是高山之巅,仙人?翘楚,并不需要灵宝加持。我等后辈千载难逢才能遇到这种?机缘,还请仙尊点拨一二!” 似乎众人?已经认定了天剑宗率先进入天罗殿,已将灵宝私藏,闹泱泱地围拢在戚南行?身边,怎么都不肯放他走。 戚南行?看着云无疚那暗藏狡黠的眼神,一颗心沉入谷底。 既然他还在这里,那么带走赫连雪的,恐怕就是那个黑衣人?。 想起他将赫连雪困住的那个梦境,此人?修为只怕已近大?乘期,甚至很?可能不在他之下。不知他究竟是哪个魔族,竟能如此厉害? 若是赫连雪落入他手中…… 戚南行?不敢再想下去,眉目冷厉地打量着周围众人?,沉声道:“孽徒司徒雨拿走了灵宝,大?家快去把她找出来!” “司徒雨是不是那个特别漂亮的女修?” “对!就是她!仙尊大?人?新收的女弟子!” “我刚刚好像看到过她,快去追!” 众人?一窝蜂地四?处寻找起来,生怕被人?抢了先。 赫连雪是在一片混乱中被带走的。 当其他那些门派之人?也发?现天罗殿的存在,围着天剑宗众人?询问灵宝下落的时候,她觉得心烦,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不想一转身的功夫,四?周却换了一番天地。先前那宏伟高大?的天罗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地宫,奢侈又华美。 赫连雪暗暗心惊,猜测这大?概就是云无疚和那个黑衣人?为她准备的“惊喜”。 她站在原地没动,在心里叫了一声“戚南行?”。 然而不管她叫多少次,始终没有回应。 四?周隐约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从镶金的穹顶上?滴落下来,可这里明明是干燥的沙漠……赫连雪猜测她应该是在很?深的地底下,才能有水。 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她试着幻化出一簇火焰照明,可是却没有丝毫灵力。 这下有点糟糕。 她不仅无法呼叫戚南行?,现在连他的灵力都无法使用了。 心里隐约有些急躁,若是一直出不去,难道她就要在这里等死?? 等到一日之期,她若喝不到戚南行?的血,那种?对血的渴望和折磨,至今令她不寒而栗。 两手暗暗攥紧,赫连雪试探着走到地宫边沿,伸手触摸着冰冷的金色石壁,看能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途径。 她用指节敲着石壁,又用掌心用力拍打,甚至用脚踢,用肩撞,然而那冷冰冰的石壁纹丝不动,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你别白费功夫了,逃不掉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吓了赫连雪一跳。 她连忙转身靠到石壁上?,看到一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一袭黑色斗篷,头戴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珠。 正是那个魔族中的内鬼。 赫连雪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盯着他,暗暗思忖他究竟会?是谁? 他能知道魔晶的秘密,必然不可能是普通魔族,要么是王庭内部之人?,要么是宗理司那些大?人?。 从他的身形来看,个头不算高,体型也比较瘦弱,排除宗理司那几名高大?魁梧的武将,以及独眼独臂的大?护法,剩下几位护法、魇主和夜煞,似乎都有可能。 黑衣人?见赫连雪始终沉默,又桀桀地冷笑:“早知道你是个灵体,先前就没必要编造那么麻烦的梦境,只要把你关起来,让你喝不到血就好了。你想不想知道这是哪里?” 仙尊为何独酌 第53节 赫连雪依旧没有开?口。 黑衣人?像是完成了一项杰作,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一样,自?己又滔滔不绝起来:“你知道蜃怪吗?它是一种?沙漠里的巨虫,可以吐出各种?美轮美奂的幻景,将沙漠里的行?人?吸引过去,成为它的食物。进入蜃怪的幻景之中的人?,就再也出不去了。比如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地宫,就是它吐出的幻景。” 惨绿的眼珠盯着赫连雪,他阴沉沉地笑道:“你走不出这里,戚南行?也绝对找不到你,在这里慢慢等死?的感觉,怎么样?” 赫连雪紧抿着嘴唇,开?口问:“既然你想杀我,为何不直接动手?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任你处置,你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让我困在这里等死??” “你以为我不想动手?”黑衣人?冷笑,“可惜你是个灵体,灵体是杀不死?的,只要戚南行?还活着,你就死?不了。但是只要你喝不到他的血,你必死?无疑。” 赫连雪心中了然,又问道:“既然我早晚都会?死?,那我想当个明白鬼。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背叛魔族?为何要杀我?我与你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那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珠满是怨毒地盯着她,黑衣人?阴沉沉地嘲讽道:“这些问题,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去问你的那位好母亲吧。” 赫连雪紧紧皱眉,不知道这跟她阿娘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个黑衣人?其实?是阿娘的仇人?,结果他和云无疚联手害死?阿娘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报复到她身上?? “我……”她刚要开?口,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震颤,整座地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向?这边靠近。 黑衣人?眼睛亮了几分,低沉的声音颇有些兴奋地提醒道:“听见了吗,蜃怪要来了,它马上?就要来享用它的美味了。” “你不是说,灵体是杀不死?的吗?那蜃怪也杀不了我!”赫连雪脸色发?白,心惊肉跳,感觉快要站不住了。 “它虽然杀不死?你,但是可以让你受伤啊。”黑衣人?端起手臂,似乎十分愉悦道,“不管你受什?么伤,都由戚南行?来承担,我倒要看看他这位天枢仙尊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又阴沉地笑起来:“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究竟会?怎么死?。是因为戚南行?扛不住蜃怪攻击,他死?你也死?呢,还是说他即便能赢过蜃怪,但是依旧找不到你,无法给你喝血呢?” 赫连雪紧紧咬着牙根,没想到他竟如此可怕,竟连戚南行?也算计在其中。 脚下的震颤越来越大?,似乎那蜃怪马上?就要破墙而出了,她不甘心地质问:“任何人?进入蜃怪的幻景都逃不出去,那你不是一样逃不掉?”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黑衣人?气?定神闲地抬起手,从黑色斗篷中掏出一物,亮在掌心——那是一块鸽蛋大?小的白色萤石,通体莹润,散发?出白亮柔和的光芒……竟然是魔晶! 赫连雪大?惊失色,不知道魔晶怎么会?在他手中? 她明明将魔晶完好地藏在魔宫的密室里,那密室只有她才能进,他怎么可能进入密室,拿走魔晶? “你别说,这魔晶的确是难得的稀世珍宝。”黑衣人?冷笑道,“若没有它,我也不可能编造出那么逼真的梦境将你困住,更不可能把你带来这里。怎么样,你这幽冥魔域的魔君被你们魔族的至宝害惨的感觉,还不错吧?” “你!”赫连雪气?得咬牙,刚想破口大?骂,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头十分巨大?的怪虫破墙而入,长长的身体上?长满一对对带着尖刺的腹足,硕大?的头顶上?一对通明如火焰的红眼睛,黢黑的刚毛密密麻麻,尖嘴獠牙,十分恐怖。 这大?概就是蜃怪吧……赫连雪心凉了半截,整个人?紧紧贴在石墙上?,企图躲避它的视线。 只见那蜃怪体型巨大?,尾巴奇长,在这宽阔的地宫中盘绕蛇行?着,躲避开?黑衣人?,一边四?处游走,一边嗅探猎物。 黑衣人?漂浮到蜃怪撞破的墙洞口,似乎等着看一眼它撕咬赫连雪的场景,就准备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是没想到,当那蜃怪游走到赫连雪面前,张开?锐利的獠牙,眼看就要咬到她的时候,那蜃怪突然浑身剧烈一震,仿佛嗅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整条巨虫骤然一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反身就要逃走。 惨绿的眼珠满是震惊,黑衣人?连忙驱动魔晶释放出的巨大?灵力,想要引诱蜃怪继续攻击赫连雪。 可是那蜃怪害怕黑衣人?,却也莫名地很?害怕赫连雪,畏畏缩缩地缠绕在石柱上?,怎么都不敢上?前。 赫连雪忽然想起楚魈说过,那蜃怪被风曦太子的雷劫吓破了胆,她是太子的血脉,那蜃怪大?概也会?害怕她。 眼看那蜃怪畏畏缩缩就要逃走,赫连雪大?喝一声:“给我回来!” 长长的蜃怪猛地一抻,停顿在墙上?的破洞前,似乎走也不敢,不走也不敢。 赫连雪再次厉声大?喊:“还不给我过来!” 蜃怪连忙调头回转,满身不情愿地搓动满身腹足,畏畏怯怯地挪到赫连雪身前,硕大?的头颅匍匐在她脚边,龇着满嘴獠牙,挤出一副谦卑和讨好的模样。 赫连雪暗暗咬牙,一下跳到蜃怪头顶,紧紧抓住它的刚毛,下令道:“带我出去!” 见她不打它,蜃怪连忙爬起来,滑溜溜地向?外蹿。 黑衣人?一看就急了,连忙聚起内力,催动浓密的黑烟攻击赫连雪。 “杀了他!”赫连雪再次向?蜃怪下令。 可是蜃怪很?犹豫,它似乎也很?害怕那个黑衣人?,但是赫连雪的命令又不敢不听,只能飞快地游走着,猛地一个摆尾,不轻不重地拍向?黑衣人?。 它的不轻不重,对黑衣人?来说却迅疾厉害无比。 一时来不及闪躲,黑衣人?的那张银色狼头面具被打掉了,露出一张熟悉的清丽脸庞。 鼻尖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竟然是乌苏。 第058章 赫连雪心神俱震, 怎么都没想到,那?黑衣人?的面具之下竟然会是乌苏。 乌苏一看情势不妙,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似乎感觉到赫连雪的盛怒之意, 蜃怪趴伏在潮漉漉的石壁上, 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赫连雪踩在它?的头顶, 过了许久, 下令道:“带我出去!” 蜃怪呜吼一声,长尾一扫,击碎了那?个幻景,一头冲进无边的沙海中。 赫连雪凝神屏息,紧紧抓住蜃怪头顶的刚毛, 随着它?起伏穿越在茫茫黄沙中。最后猛地一跃, 冲破黄沙的桎梏,腾身?直上浩渺高空,俯瞰着漫无边际的大漠和雄浑壮阔的天罗殿。 感?觉到大地异动, 仙门众人?急忙冲出天罗殿,看到猛烈的风沙中飞舞着一条奇长无比的庞然?巨怪, 每一吐息都翻卷着风沙,遮天蔽日, 十分恐怖。 “蜃、蜃怪来了!快列阵!” “诸位道友一起上!千万别让它?给逃了!” …… 只见千万道刀光剑气急袭而来,直直斩向?蜃怪。可蜃怪却如铜墙铁壁一般, 丝毫不惧那?些攻击,高昂起硕大的头颅, 猛地一喷响鼻,漫天黄沙便?倾盆而下, 眨眼间便?将那?些人?悉数埋起来。 “林掌门!这蜃怪要怎么杀?竟然?不惧刀剑,怎生如此厉害!”众人?挣扎着爬出沙堆, 连忙奔跑着躲进天罗殿,惶惶不安地询问着。 风清门林掌门努力保持镇定,沉声道:“这蜃怪最怕雷电,需得用雷系术法才能对付它?!” “谁修的雷系术法?还不赶紧上!” “天枢仙尊也是雷系!”众人?连忙去?找戚南行,“仙尊快救救我们!” 戚南行还未找到赫连雪,满心焦虑不已,可是蜃怪突然?出没,他也不能不管,只好急匆匆奔向?天罗殿出口,与其他几个雷系术法的同侪一起同蜃怪一战。 “不对呀!那?蜃怪头顶怎么还有个人??” 有人?惊声道:“那?不是司徒雨吗?” “难怪到处都寻不到她!她怎么会同蜃怪在一起?” “先把她拿下!让她把独吞的灵宝交出来!” …… 戚南行看清那?蜃怪头顶的人?当真是赫连雪,连忙收回仙剑,拦住准备动手的人?:“诸位且慢!先问清楚也不迟!” 赫连雪压着蜃怪的头,慢慢下落到地面,堂而皇之地堵在天罗殿正?门口,目光扫向?那?些人?,最终定在面色发白、一脸惊讶的云无疚身?上。 “云宗主。”赫连雪朝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当着众人?的面,云无疚避无可避,想笑也笑不出来,背后紧贴着高大的石柱,冒出涔涔冷汗。 林含卿站在他旁边,见他脸色难看极了,不禁担忧地问:“夫君,怎么了?” 云无疚默默摇了摇头,艰难地说?了一声“没事”。 “司徒姑娘。”风清门林掌门见那?蜃怪匍匐在赫连雪脚下一动不动,便?大着胆子上前问,“不知你?找到的是什么灵宝,能否拿出来一观,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赫连雪微微蹙眉:“什么灵宝?” “司徒雨,你?可别不承认!”有些人?急了,上前道,“天枢仙尊说?了,是你?拿走的灵宝!我们又不是要抢你?的,可是大家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灵宝?现在天罗殿唯一的灵宝被你?拿走不说?,你?还装模作样不肯承认,连给我们看一眼都不肯,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赫连雪冷笑一声,盯着那?个人?:“你?说?谁?谁说?我拿走灵宝?” “你?师父!”那?人?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天枢仙尊!” 赫连雪抬眼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戚南行,目光幽冷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问:“真的是你?说?的?” “……是我。”戚南行心头一沉,连忙在心里跟她解释,当时情形所迫,他也是为了找到她的下落才故意为之。 也不知道她现在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赫连雪其实?听到了,但她不想理他。她现在迫不及待就想宰了云无疚,一刻都不想再等。 他与乌苏同流合污,竟然?连魔族的魔晶都敢偷,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云无疚,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容。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他早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云无疚被她盯得心头直发毛,两腿抖得快要站不住了,猛地一下抬起手,指向?赫连雪,大声道:“她根本不是司徒雨!其实?她就是死而复生的黑心魔姬,赫连雪!天罗殿里的灵宝只怕早已被她藏起来!大家赶紧动手,杀了她!夺回灵宝!” 站在旁边不远处的叶紫宸和白泠泠,以?及天剑宗那?些弟子们全都傻了眼,愣愣地盯着赫连雪,惊骇莫名。 周围众人?哗然?大惊,纷纷质问道:“云宗主,话可不能乱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疚,你?先前不是说?她不是吗?”山海阁阁主周棯惊骇道,“为何?要骗老夫?” 凌霄宗少?主凌尘也连忙道:“没错,我也听见了!云宗主先前明明说?的是长相相似,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云无疚抬手指着戚南行,咬牙道,“天枢仙尊也知道她就是赫连雪!我与仙尊大人?早有筹谋,仙尊大人?故意收她为徒,为的就是迷惑住她,以?待合适的时机,与众人?合力诛杀邪魔!” “云宗主!”戚南行脸色骤然?沉下去?,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无法解释什么。 云无疚故意一副了然?道:“仙尊大人?!我明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大家千万小心,别让那?魔头逃跑了!” 戚南行急忙看向?赫连雪,在心里道:“你?别信他!我没有骗你?!” 可是赫连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赫连雪!”戚南行在心里大声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难道她还是听不到他说?的话? 戚南行眼眶通红,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用眼神告诉她,一定要相信他。 赫连雪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 连乌苏都会背叛她,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仙尊为何独酌 第54节 她现在谁都不会相信了。 “云宗主,别白费力气了。”赫连雪盯着云无疚,以?及满眼畏惧躲在他身?后的林含卿,淡淡笑道,“我说?过,就算我死,也要你?死在我前面。” 她说?着,命令蜃怪,用长长的尾巴一下将云无疚和林含卿提吊起来,高悬在风沙弥漫的半空。 众人?畏惧杀人?不眨眼的黑心魔姬,更害怕那?头阴森恐怖的蜃怪,纷纷握紧手中刀剑,向?后退到紧贴在天罗殿的石壁上。 赫连雪懒得搭理他们,用力踢了一脚蜃怪的头,让它?张开血盆大口,就摆在云无疚和林含卿脚下。 一旦他们哪个掉落,就会变成蜃怪的美味。 “夫君救我!”林含卿吓得魂儿都没了,紧紧抱住云无疚,连向?下看一眼都不敢。 云无疚也没比她好多少?,只能强撑着不喊出声来,背心冷汗涔涔,打湿了他那?金银丝线织成的华贵衣袍。 “云宗主。”赫连雪端着手臂,好整以?暇道,“当初那?年的试剑大会,你?见了我百般殷勤,甚至还在听说?我被那?时的戚宗主掳走之后,千里迢迢去?天剑宗救我,问我安好。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多深的情谊呢,没想到转身?就娶了这样如花貌美的夫人?。” 云无疚快要崩溃了,不知道她又提这些干什么,咬着牙问:“你?究竟想怎样?” 素白的指尖轻轻在手臂上弹了几下,赫连雪微微一笑:“很简单,我就是看不得你?们两个恩爱美满,所以?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要么她死,要么你?死,你?选吧。” 林含卿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直流,紧紧抱着云无疚,哭喊道:“夫君救救我!夫君!” 云无疚满脸痛苦地抱着她,恨得快要把牙根咬断了。 风清门林掌门是林含卿的父亲,也是云无疚的岳父,他又气又急,死死握住腰间长剑,几次想拔起来,可是看着那?庞然?恐怖的蜃怪,始终没敢发作。 这次若不是云无疚撺掇他要带领仙门各宗来沙漠猎奇,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要怪就怪他喝多了酒,又举办了试剑大会这般盛事,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时候,本以?为吹吹牛去?沙漠看看风光就回去?了,怎么能想到竟然?真的会遇见那?千百年难遇的天罗殿和蜃怪? 周围众人?也莫敢多言,生怕那?魔头一个不高兴,也把他们提溜上去?给蜃怪塞牙缝。 白泠泠紧紧拉着叶紫宸的手,手心里冷汗涔涔,一想到她当初作的那?些死,就恨不能倒穿回去?,一巴掌劈死脑残的自己。 “想好了吗,云宗主?”赫连雪等得不耐烦了,用下巴指了指张着深渊巨口的蜃怪,催促道,“快点吧,它?饿了。你?要是再磨蹭下去?,那?你?们两个就一起死。” 云无疚紧紧咬着牙,一根根掰开林含卿抱着他的手,含泪道:“阿卿,对不起,我们来世再做夫妻。你?先走一步,等我将所有事情做个了结,就去?寻你?,我们黄泉路上见!” “不要啊!夫君!”林含卿满眼惊恐又绝望地望着他,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却被云无疚一次又一次拽开,最后被他一脚踹了下去?。 林含卿惊声尖叫着急速下坠,眼看就要落入那?蜃怪的血盆大口,戚南行忽然?飞身?冲过去?,一下搂住她的腰,将她救了下去?。 重新回到众人?中间,林含卿崩溃大哭,一下扑到林掌门怀中,瑟瑟发抖地泣不成声。 “乖女儿!没事了没事了!多亏仙尊大人?救命!”林掌门一脸后怕,紧紧抱着林含卿,涕泪交加,老泪横流。 似乎没想到结果会这样,云无疚悬在半空中,满脸的尴尬又难受。 赫连雪好整以?暇地看着,目光扫向?下面众人?,沉声道:“你?们都看到了吧?云宗主是怎么杀妻换命的?” “云无疚,你?好狠的心!”林含卿通红着泪眼,恶狠狠地瞪着半空中的云无疚,痛骂道,“当初你?一无所有,丧家之犬般求到我风清门,说?会永远对我好!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林掌门也跟骂:“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老夫出钱出力,帮你?重建青云宗,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夫,报答阿卿的吗?” 众人?一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管怎么说?,云无疚在生死关头竟然?抛弃自己的妻子,用妻子的命换他自己的生路,着实?令人?不耻。 “赫连雪,你?休要胡说?八道!”云无疚又羞又恼,恨声道,“不是你?让我选,两人?只能活一个?我之所以?求生,还不是为了杀你?,替阿卿报仇!” “原来是这样啊。”赫连雪故作恍然?道,“那?看来,当初你?父亲被我挂在半空,就要摔死的时候,你?也是为了留得性命替你?爹报仇,所以?才会丢下他不管,自己一个人?逃走?” “什么?云老宗主死的时候,云无疚你?也在场?”林掌门震惊地看着他这个没良心的女婿,颤着手指着他,“你?不是说?,魔族血洗青云山那?一夜,你?恰好不在,所以?才能保得一条性命?” 周围几个青云宗弟子大惊:“原来竟然?是真的?我还以?为只是个梦!我在梦里梦到过魔族血洗青云山那?一夜,宗主他丢下老宗主不管,自己召唤出传送阵逃走了!” “什么?你?们也做过同样的梦?”青云宗首徒刘巍难掩震惊,“我还以?为这是假的,从未敢声张!宗主他怎能如此寡廉鲜耻,连自己的父亲都弃之不顾?” 云无疚悬在半空,气红了脸,怒骂道:“刘巍你?个狗杂种!竟敢如此污蔑!你?在风沙里丢了行囊怕死,就去?抢人?家姑娘的口粮,结果被教训得断手断脚,要不是本宗主给你?治伤,你?还能活到现在?” 云无疚被撕破伪善的脸皮,像疯狗一般攀咬起来:“你?爹是无极宗谢淼,你?娘是合欢宗那?个老骚.货陆清湄,你?不过是他们叔嫂苟合的狗杂种!要不是我可怜你?收留了你?,抚养你?长大还教你?修炼,你?早被一泡狗尿溺死了!竟然?还敢在这里污蔑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刘巍没想到竟被当众揭破身?份,脸红得无地自容,一扭头瘸着腿,急匆匆挤出人?群,不知到哪里去?了。 “云宗主,你?们青云宗的故事,可真够精彩的。”赫连雪嘲讽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乌龟王八都在一个池子里。” 云无疚又气又恨,却又不敢怎么样,愤声道:“你?已经羞辱我够了吧?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不着急,还没完呢。”赫连雪笑眯眯地看着他,抬手轻轻一抛,将一颗黑色丹药悬浮在云无疚面前,“这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吃了它?,我就放了你?。” 云无疚满眼露出惊恐,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们青云宗研制出来的百蛊噬心之毒,哪怕青云宗自己都没有解药。吃了这枚毒药,就只能肠穿肚烂,一点点消融,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成一滩脓水。 当初他给赫连雪的母亲赫连瑶青下了此毒,杀了那?幽冥魔域的魔君,也因此而使他在仙门中声名盛极一时。 如今这报应,到底还是还回来了。 “我……能不能不吃?”云无疚痛苦地落下眼泪,凄惨地哀求赫连雪,“求求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只要能留我一命,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在半空中不住地做着磕头的动作,抬手自己甩自己耳光:“我该死!我是畜生!我天理不容!都是我和夜魔算计你?们魔族!那?些坏事都是我干的,你?是被逼到绝路才不得已反抗!那?些污名都是我给你?泼的脏水,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可以?斩断仙根成为魔族,从今天开始,我云无疚就是你?的一条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痛哭流涕地哀求着,丝毫不顾下方众人?惊讶到极点的目光,只想最后乞求一丝活路。 赫连雪冷眼看着他,问:“夜魔是谁?” “夜魔就是……”云无疚眼泪汪汪的,慌忙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个魔族,他总是戴着一个银色狼头面具,我没见过他的样子……但、但是我知道他的很多秘密!是他屡次三番来找我,逼迫我密谋杀你?!我可以?帮你?抓到他!我知道怎么能找到他!”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抓到他。”赫连雪冷笑道,“你?把它?吃了吧,或者你?现在就跳下去?,自己选。” 云无疚呆立在那?里,看看眼前的药丸,再看看下方那?蜃怪的血盆巨口,绝望的眼泪不停滑落……最终,他伸出手抓住那?颗药丸,含着眼泪塞入口中,闭上眼睛艰难的吞咽了下去?。 赫连雪也不废话,抬手一挥便?放了他。 云无疚摔落到蓬松的沙丘上,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背后众人?指指点点,那?些青云宗弟子早已无地自容,纷纷掩面逃走了。 终于做完想做的事,赫连雪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扫向?下方众人?,沉声问:“你?们要杀我吗?” 看着她脚下的庞大蜃怪,众人?连忙纷纷摇头,哪里敢说?一个杀字。 赫连雪又看向?戚南行,看着他那?幽深如古井般的双眸,微微一笑:“仙尊大人?,现在轮到你?了。” 她说?着,给蜃怪下令。 只见那?巨怪长尾一甩,瞬间卷起戚南行,消失在漫天的风沙中。 第059章 蜃怪在沙海里穿梭着, 所到之处风沙弥漫,遮天蔽日。 赫连雪讨厌风沙,让蜃怪停下。 蜃怪不敢不从, 连忙落到一处平缓的沙丘上, 小心翼翼地喷着响鼻, 长长的身?体?盘成一个圈, 将尾巴缠住的戚南行送到她面前。 蜃怪的尾巴粗如?蜥兽,上面覆盖着层层粗糙的鳞甲,坚硬如?铁,将戚南行捆得严严实实。 赫连雪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她还需要喝他的血续命, 不能丢下他一走了之。 可若带着他又很?危险, 毕竟他是仙门?中人,且法力高强。而她不过是他的灵体?,他想控制住她, 不过易如?反掌。 似乎看出她在思虑什么,戚南行定定看着她, 沉声道:“你不要相信云无疚说的那些话?,我从未出卖过你。”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 是不是真的?”赫连雪踩在蜃怪头?顶,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漫天风沙肆虐, 她的头?发被吹得乱蓬蓬的,但是依旧难掩她的美?丽。 戚南行举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对天发誓, 如?果我骗你,天打雷劈。” 赫连雪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太理解他这位仙尊何以对她至此? 难不成是贪图她的美?貌,喜欢她? 可是他在梦里叫的明明是“宁文雪”这个名字, 就凭他叫这三个字时那缠绵悱恻的语气,肯定不清白。 要么他这般尽心尽力地对她,就是另有居心,别有所图。 比如?,他也想要得到魔晶。 赫连雪勾起唇角,目光散漫地看着戚南行,淡淡道:“发誓有什么用?我不信这个。” “那你想怎样?”戚南行眉心微凝。 “我知道你随身?带着伏仙网。”赫连雪扬起眉梢,“想让我信你可以,你把伏仙网拿出来,穿上它,我就信你。”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仙尊沉默了。 他若被伏仙网困住,就会受制于?她,无法使用灵力。 “怎么,不愿意了?”赫连雪冷冷一笑,果然就不该相信他。 然而没想到的是,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当真从袖里掏出金丝网,交到她手中。 “有危险的时候,要及时给我解开。”他又叮嘱她,“不然你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 赫连雪手里握着那一卷轻若无物的金丝网,一时感觉颇有些迷惘。好像有什么从心间滑过,可是想抓又抓不住。 不过他被蜃怪卷住,生死都由不得他,似乎也没有旁的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仙尊的更是如?此。 赫连雪将那伏仙网抛出,兜头?将戚南行锁困住,就像很?久以前他锁住她那样,感觉颇有些解气。 那金丝网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大概是严丝合缝地贴在戚南行身?上。 赫连雪试探着勾勾手指,想确认那伏仙网是否真的在他身?上。 只见随着她的手指勾起,戚南行的脖颈间被勒出一道极细的伤口,滚落下一串殷红的血珠。 赫连雪这下放心了,有这伏仙网在,她就能控制住戚南行,要杀要剐全都要听从于?她。 她的嘴角刚刚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风沙弥漫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刹那间电闪雷鸣,一道雪亮闪电兜头?朝赫连雪劈下去。 “小心!”戚南行急声大呼。 好在赫连雪反应很?快,拉着蜃怪头?顶的刚毛,一下腾身?躲避开。 只见她先前所在的地方,厚厚的沙丘被闪电劈开一道巨坑,里面燃烧着蹙蹙火焰,已?成一片黢黑的焦土。 阴沉的天空黑云翻卷,闷雷滚滚,仿佛在酝酿着滔天的怒意,随时会劈下惊雷闪电。 蜃怪惧怕地低声呜咽着,硕大的头?颅拼命往沙堆里藏。 仙尊为何独酌 第55节 赫连雪知道它怕雷电,命令它去沙漠边缘,远离开那一片雷云。 留着蜃怪也没什么用,它也不能离开沙漠,所以到了沙漠边缘之后,赫连雪踢踢它:“滚吧。” 蜃怪如?蒙大赦,连忙飞也似的消失了。 戚南行站在一旁,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能驱使蜃怪?” “你猜。”赫连雪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发现这边依旧是清风门?的属地,再前面不远处就是清风关。 戚南行走到她面前,慢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罗殿里那具风化消失的金身?,应该是风曦太子。所以你是风曦太子的女儿?” 赫连雪抬起眼帘看着他,眼神难掩惊讶。 戚南行继续道:“传说风曦太子在塞外沙漠里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才能飞升成神,那蜃怪在风曦太子飞升之后有十多年?未现世,应该是被雷劫吓坏了吧。你是风曦太子的血脉,身?上有他的气息,所以蜃怪把你当成他,才会任你驱使?” 没想到他竟能猜得分毫不差,赫连雪蹙起眉,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戚南行解释道:“能进入天罗殿,肯定不是普通人。传言说,风曦太子是在塞外沙漠里飞升的。所以没有意外的话?,那具金身?应该是他。那时我就猜到了,而且……你的眉眼与?他很?像。” 赫连雪默了会儿,觉得也无所谓。他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现在要去哪?”戚南行问?她。 “回魔域抓人。”赫连雪目光冷了下来,“我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了。” “谁?” “乌苏。”赫连雪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面色阴沉道,“她偷了我的魔晶。” 想起多年?以前,在天剑宗,她曾在戚南行面前炫耀过,她有一位好姐姐。 如?今她的好姐姐竟背刺她至此,甚至几次三番置她于?死地……真是好笑到讽刺。 戚南行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沉吟着问?:“你确定是她?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打掉了她的面具,亲眼看到她的脸。” 赫连雪不想再提这些,用下巴指了指前方:“走吧,你来御剑飞……” 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下了,想起她用伏仙网捆住戚南行,他现在无法使用灵力,自然也无法御剑飞行。 戚南行拔出仙剑,淡淡道:“你先把我解开,等到了之后再捆我就是了。” “你想得美?。”赫连雪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刚才是有蜃怪威胁,他才不得不披上伏仙网。现在她若放了他,只怕他马上就会反过来擒拿住她,指不定要怎么处置她。 “那你来。”戚南行将剑交给她,“你不是可以使用我的灵力,一成足够了。” “可是我不会御剑。” “我可以教?你。” “万一我学不会呢?” “那你要用脚走去魔域?” “……” 前方还要穿过清风关,若是用脚走过去,指不定会碰上那些仙门?中人。万一他们又想杀她,她未必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没办法,御剑好歹要快许多,赫连雪只好耐下心来,跟着戚南行学习御剑的剑诀和手势。 她是他的灵体?,连他的本命剑都可以操纵。 “……中指半屈,扣于?中指的第?二关节,待剑诀念完之后,迅速点出。”戚南行给她做示范,连续做了好几遍。 赫连雪依照着做,结果每次剑飞起来不过七八尺高便又掉落到地上。 反复几次总是不行,戚南行又指点道:“你的手势不对,食指扣的位置错了。” 这个手势有点复杂,他又比划着示范了几次,见她总是做不对,一时没忍住,握住她的手指给她摆弄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戚南行把手松开,有些不自然道:“我……” “你早帮我这么弄一下不就好了?”赫连雪不耐烦地又试了一次,终于?将那柄仙剑稳在半空。 两?人跳上剑身?,摇摇晃晃地向前飞着。到底也不是多难的事,赫连雪熟悉了御剑的感觉之后,很?快便轻松驾驭起来,纵着仙剑在高空疾驰。 从风清门?到幽冥魔域路途遥远,哪怕御剑飞行也至少要两?日才能抵达。 中间路过淮阳宗属地,赫连雪在一处小镇停下歇脚,好歹让戚南行的灵力恢复一下,以免那仙剑飞不动了。 两?人去客栈入住的时候,忽然听说了一个新消息——幽冥魔域已?经推选出新的魔君,就是三护法乌苏,不日即将举行新任魔君的登位大典。 赫连雪攥紧拳头?,差点把骨头?都捏碎了,阴沉沉的一张脸,吓得掌柜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递给他们房门?钥匙,连忙躲到内房去了。 上到二楼,两?人各一间房,赫连雪一进门?就把凳子踢飞了。 戚南行听到动静,过去敲门?,半晌没人应答,他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只见赫连雪正抱臂在身?前,站在窗边望向远处,漂亮的脸庞冷如?冰封雪冻,一看就是生了莫大的气。 “魔域这番行动,很?显然是想引你回去。”戚南行问?她,“你现在还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赫连雪眼睛里冒火,冷笑道,“我还要去给这位新任魔君送贺礼呢。” 戚南行淡淡道:“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去了之后,你要把我的伏仙网解开。”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给她关上门?。 夜里躺在床榻上,赫连雪睁着通明的眼睛,仔细回想她与?乌苏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一切,想找出乌苏背叛她的理由。 可是在她记忆里的那个乌苏,除了保护她还是保护她,怎么可能会背叛她? 赫连雪闭上眼睛,正想去找楚魈的时候,他倒是先不请自来了。 第060章 “听说?你把云无疚教训了?”楚魈站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开门见山地问,“你?没受伤吧?” “他倒是想杀我,可?是没那个本事。”赫连雪把烛火熄了?, 又问他, “你?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吗?” 楚魈手中敲着折扇, 沉吟道:“该不会是乌苏吧?她怎么会抢你魔君的位子??” “她还偷了我的魔晶。”赫连雪暗暗咬牙, 难怪那黑衣人能知道魔晶的存在,还能潜入魔宫的密室,将它偷走。 她?怀疑过王庭内部所有人,却从未怀疑过乌苏。 “魔域那边过几日就要给她?举行登位大?典了?,你?准备怎么办?”楚魈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 悠闲地摇着折扇,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赫连雪一脸郁卒地看着他,没好气道:“当然是去宰了?那个叛徒,我赫连氏还没死绝呢!” “你?要怎么宰?”楚魈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就凭你?绑架了?戚南行,能使用他那一成灵力?万一他到时候反悔了?, 不给你?灵力怎么办?” 幽深的紫眸阴沉而冷厉,赫连雪扫了?隔壁一眼, 压低声音道:“我准备杀了?他,喝干他的血, 获取他的全部修为?和灵力,放手一搏。” 手中折扇一下子?顿住, 楚魈微微皱起眉,坐正?身子?:“这个就不必了?吧?你?这灵体还是低阶, 一下喝那么多血,只怕会爆体而亡。” “这个你?不用担心。”赫连雪似乎成竹在胸, “我可?以去找灵魔大?人帮忙,他有办法。” 楚魈默默看着她?:“其实,他……还是不错的,我怕你?会后悔。” “要怪就怪他自己,非要把我招回来,变成这样没用的灵体。”赫连雪抱臂在身前,冷嗤道,“何况他也没安什么好心,说?要陪我去魔域,其实不过是想得到魔晶罢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也想得到魔晶?”楚魈微生诧异,“这你?是如何得知?”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一个仙尊,天天跟着我鞍前马后,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心?”赫连雪冷笑,“他总不至于?是爱上我了?吧?” 楚魈幽幽地望着她?,手中折扇捻来捻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赫连雪靠在窗台边:“什么事,你?说?。” “其实……”楚魈停顿了?半晌,似乎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站起身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要杀他,要想获取修为?和灵力,还有别的办法。” 赫连雪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什么办法?” “你?可?以嫁给我。” 楚魈走到她?面前,手中折扇又缓缓摇起,多情的桃花眼魅惑又风流:“你?也知道,我是太凉山上的山魈,那里的百姓将我当成山神供奉,积累的功德也有好几百年了?。” “只要你?嫁给我,那山神庙里就可?以增添一座你?的金身,与我同享功德,做一只逍遥自在的鬼。”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前提是,你?要神魂脱壳,放弃这具灵体。” 赫连雪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现在这具灵体,不过是戚南行把她?的神魂塞进?一具萝卜和藕做成的假的肉身之中。只要她?神魂脱壳,便会重新变成荡荡游魂,成为?原本那个死去的她?。 然后她?与楚魈成婚,仗着他的山神身份,她?便在阴间?有了?正?当的籍档,不会再被阴差驱赶和追捕。 最重要的是,死去的她?可?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恶鬼,哪怕将她?生前的修为?和灵力折掉一半,依旧十分?厉害,要去扫平魔域,足够了?。 “唯一不好之处,你?以后只能当一只恶鬼,再也无法复活成人,也不能投胎转世,只能永远留在阴间?,与我相伴。”楚魈收起笑容,目光微敛,带着一丝紧张问,“不知你?可?愿意?” 赫连雪想了?想,这种不需要受制于?别人,只凭自己实力说?话的感?觉可?太好了?。 她?刚要答应,房门忽然被一脚踢开,戚南行大?步走进?来,冷着脸道:“不可?以!” 朦胧的月色从窗外照进?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漆黑的眸子?眼神颇有些急切。 “你?都?听到了??”赫连雪倒是不怕他知道,反正?他身上缠着伏仙网,只能由她?摆布,“既然你?知道我想杀你?,又何必阻拦?至少我答应他,可?以留你?一条命。” “我死了?还可?以投胎转世,但是你?呢?”戚南行紧紧盯着她?,似乎生了?莫大?的气,“如果?你?答应嫁给他,那就要永远留在阴曹地府,一年两年可?以,但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呢?你?知道阴曹地府是什么地方吗?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丝阳光,再也看不到你?喜欢的星星,放眼四周充斥的永远都?是血腥杀戮和鬼哭惨嚎,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赫连雪冷淡道:“仙尊大?人莫非是忘了?,我可?是死过十六年。阴曹地府什么样,我会不清楚?倒是仙尊大?人你?从未去过阴间?,又怎么可?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狭长的眼底隐约泛起一丝潮润,戚南行定定看着她?,哑声道:“我就是知道。” 楚魈站在一旁,有些讪然地摸了?摸鼻梁,开口道:“仙尊大?人,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你?恐怕留不住她?。” 戚南行转头看向他,目光冷得要命。 楚魈也不废话,直接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是谁,还有在大?漠里劈向她?的那道雷……难道你?还没明白?” “她?是风曦太子?遗留下的魔族血脉,在天道看来,她?就是神明的污点,不该存活于?世。”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天道都?容不下她?,必然会想方设法抹杀她?的存在。”楚魈面色凝重,慢慢道,“所以哪怕你?将她?招回来,也只能留她?一时,不能留她?一世。她?以后遇到的雷劫会越来越多,面临的死境也会层出不穷。难道让她?这样活着,日夜在生死之间?苟延残喘地挣扎,就是好日子??” “她?本就是该死之人,你?留不住她?。”楚魈带着些同情地看着戚南行,“没有人能违抗天道。” 仙尊为何独酌 第56节 夜风清冷,寥落无声,戚南行扶着门边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冷和单薄。良久,他从胸腔里挤出沉闷的三个字:“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楚魈摇了?摇头,跟赫连雪道,“你?想好了?来找我。” 说?完他便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 赫连雪站在窗边,垂下眼帘,不觉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来她?当真?是神明的污点,是不容于?天道的存在。 她?抬手一挥,重新点燃烛火,目光淡淡地看着戚南行:“仙尊大?人,就这样吧,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至此一笔勾销。” 看着戚南行沉默着不说?话,她?又道:“其实我对魔君的王座没什么执念,我可?能也当不好一名魔君,但是魔族的叛徒伙同外人害死我的母亲,这个仇我必须报。只要杀了?他们,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你?是个好人,我其实也不想害你?,所以我嫁给楚魈就是最好的办法。我可?以……” “我说?了?不可?以!”戚南行红着眼睛,紧紧盯着她?,忽然抬起双臂,猛地一震,缠在他身上的伏仙网便寸寸崩裂,碎成一地金丝粉屑。 赫连雪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能挣断伏仙网?那伏仙网不是连神仙都?没奈何的吗? “你?想干什么?”她?连忙向后退去,随手抓起一只沉甸甸的花瓶举在身前,随时准备向他砸去。 戚南行沉着脸向她?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砸过来的花瓶,平稳地放在旁边博古架上,一直逼着她?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他把允许她?使用的灵力也断掉了?,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冰凉的指腹按在她?的颈脉上。 “你?是我的灵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他垂眸看着她?,漆黑狭长的眸子?里隐蓄着汹涌的怒意,一字字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死!” 掐在赫连雪脖子?上的那只手冷冰冰的,坚硬如铁,紧紧箍住她?的咽喉,几乎快要令她?窒息了?。 赫连雪扒着他的手,怎么都?挣不脱,气得猛一张口,咬住他的手腕,下了?死口。 鲜红的血汩汩流出,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大?约是疼得狠了?,戚南行终于?松开掐着她?的手。 赫连雪一把甩开他的手,唇角还染着他的血,气得抬腿狠狠踢了?他一脚。 戚南行面色不变,幽沉的目光盯着她?殷红的唇,淡声道:“你?要报仇可?以,何必那么麻烦?我替你?杀了?便是。” “不让我死,还要替我报仇?”赫连雪真?是不理解了?,目光灼灼盯着他,质问道,“戚南行,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冷笑一声:“那宁文雪呢?她?又是谁?” 乌黑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戚南行蹙起眉:“你?怎么会知道宁文雪?” “你?在睡梦中叫她?的名字。”赫连雪满眼嘲讽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宁文雪是谁?” 月色朦胧,幽夜无声。 戚南行久久地盯着她?,低声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赫连雪微生讶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婚约。 听他那悱恻的语气,还未过门就开始叫妻子?,显然对那个宁文雪情根深种。 所以他不可?能喜欢她?。 那就只剩另一种可?能了?,他这样对她?,不过是想要图谋魔晶。 赫连雪抱臂在身前,冷笑道:“我明白了?。” 戚南行眼角发红,哑声问她?:“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你?是个人渣。” 赫连雪趁他不备,瞬间?捏碎早已滑入手心的梦珠,一掌按到他心口,然后从窗边一跃而下,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第061章 梦珠被捏碎之后, 可以在瞬间将人捕获,强行进入梦境之中。 赫连雪仓促之间来不及编织梦境,只想将戚南行暂时困住, 然后她去找楚魈帮忙, 毕竟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神魂出窍。 然而没想到的是, 她还没跑多远, 戚南行就追上来了。 赫连雪一边心惊一边绝望,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怎么梦珠完全困不住他? “跟我回去。”戚南行挡住她的去路,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怒气。 “我要是不肯呢?”赫连雪没好气地瞪着他,坚决不肯跟他走,“我又不是你的奴隶, 凭什么要听你指挥?” 英俊的脸庞一派冷肃, 戚南行沉声道:“就凭你这条命是我给的!” 他说着便出手如电,一下擒住赫连雪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 赫连雪奋力挣扎着, 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柄薄刃,猛地朝他挥去。 戚南行不肯松开攥住她的手, 只快速偏头躲过她的攻击,不妨却还是被那薄刃划破了一点下颌, 渗出一道殷红的血滴。 见他还不松手,赫连雪气恼极了, 挥着薄刃又朝他刺去。 夜空中忽然闷雷滚滚,刹那间电闪雷鸣, 只听咔啦啦一声巨响,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雪亮闪电划破夜空,猛地向赫连雪劈去。 她现在?这小身板哪里能抗得住雷电?只怕一下就糊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头顶, 赫连雪避无可避,却见戚南行已经拔剑出鞘,奋力撑起?一层金色结界,将她整个?笼罩在?其中。 那道迅疾猛烈的闪电劈到结界上,刹那间激起?千百道金芒,震得整个?大?地都随之摇动起?来。 薄削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修长?的脖颈上暴起?条条青筋,戚南行握紧剑柄,奋力撑住那道结界。 漫天惊雷不停炸响,一道道闪电犹如蛇般游走着撕裂夜空,一次又一次劈在?那道结界上……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终于雷声渐渐停歇,闪电也消隐不见了,漆黑的夜幕重?新?恢复一片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戚南行脚下不觉踉跄了一下,似乎已经脱力一般,用长?剑拄地撑住身体,终于松了一口气。 金色结界渐渐消失了,赫连雪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满是不自然地看着他,有些尴尬地问:“……你没事?吧?” 戚南行还剑入鞘,目光冷幽幽地盯着她:“刚才我若不在?,你已经死了。” 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赫连雪也有些后怕,没想到这雷劫竟然这般凶猛,比在?大?漠中那次更甚。 两人?正说着,前方忽然急匆匆走过来一群人?,没想到竟是柴良和叶紫宸他们,还有淮阳宗的宋景澜和其他弟子。 “师兄!”柴良一看到戚南行,不禁又惊又喜,“原来你在?这里!你……” 他看到戚南行下颌上的血迹,目光扫到旁边站着的赫连雪,脸色不由拉了下来,按在?剑柄上的手握紧,满身防备。 戚南行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伤口也很快便消失了。 众人?看到赫连雪也在?,不禁都有些发怵,连忙向后退开一些距离,有剑的拔剑,有刀的拔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赫连雪懒得搭理他们,端起?手臂,不屑地冷笑着。 戚南行将她挡到身后,淡淡道:“刀剑都放下吧,她不会伤你们。” 赫连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可未必。” 她正想再嘲讽几句,嘴巴却忽然张不开了,戚南行竟然给她施了禁言术! 她拿眼使劲瞪他,戚南行只作看不见,留给她一个?背影。 众人?见她似乎被戚南行制住,无法再兴风浪,这才慢慢放下心来,收起?手中武器。 “仙尊大?人?。”宋景澜上前行礼,恭声问,“刚才见这边电闪雷鸣,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您没受伤吧?” “无妨,刚才是我不小心引动了雷劫。”戚南行面色温和地看着他,又问柴良,“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柴良解释道:“紫宸他们在?沙暴中不小心把剑弄丢了,没法御剑飞行。我一个?人?又带不了他们四?五个?人?,只好麻烦淮阳宗几位少侠帮忙,一起?带他们先来淮阳宗这边歇脚。” 叶紫宸因?为弄丢了剑,颇为自责,低着头行礼道:“紫宸不才,弄丢了宗主赐予的剑,还请宗主责罚。” 白?泠泠和其他三名男弟子也慌忙跟着请罪。 毕竟作为一名剑修,丢了剑可是要去戒律司受罚的大?错。 “沙暴突兀非凡,也不怪你们,这次就算了。”戚南行一向宽和,自然不会罚他们,转而又替他们向宋景澜那些淮阳宗弟子致谢。 “仙尊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宋景澜一身少年气,笑容清亮,丝毫没有因?为他在?试剑大?会上输给叶紫宸而心生怨怼。 戚南行看着他微微颔首,目光颇为嘉许。 “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引动雷劫?”柴良满是怀疑地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赫连雪,面色担心不已,“我们还在?半空中就看到了,吓得不敢再上前,那雷劫当真厉害!” 戚南行沉吟道:“没什么事?,可能是我修为又进了一阶,引动雷劫考验。” “原来是这样!”柴良面露喜色,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夜色已深,众人?也不好再聊下去,于是宋景澜带领淮阳宗弟子回宗门,柴良他们则就近去戚南行和赫连雪下榻的客栈入住。 那说话不太利索的掌柜大?半夜被吵醒,本来颇有些不耐烦,可是一听说那么多人?要住店,立马喜笑颜开地张罗起?来。 赫连雪回到自己房中,刚把房门关上,戚南行便闪现在?她房中。 “你又来干什么?”她一脸的不悦,想赶他走。 戚南行沉声道:“不知道雷劫什么时候会来,以后你都要和我在?一起?,包括夜里。” 赫连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很想骂他几句,将他一脚踢出去。可是她也不敢保证雷劫会不会来,万一真的来了,他不在?身边,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不知道被雷劈死的灵体,还能不能变成鬼?还是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赫连雪不敢冒险。 为了小命着想,起?码在?她将乌苏的事?处理完之前,她还不能死。 “你随便吧。”赫连雪走到床榻边,刚要坐下,忽然又噔噔噔走到戚南行面前,幽深的紫眸圆溜溜地瞪着他。 戚南行比她高出一大?截,垂眸看着她,问:“怎么了?” “仙尊大?人?,你给我一句实话吧。”赫连雪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想要我的魔晶?” 似是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想,戚南行皱起?眉,带着些无奈道:“我若想要魔晶,直接去魔域抢不好吗?何必把你招回来,添这许多麻烦?” 听他说的也有道理,赫连雪打量他的神情,似乎并非作假。 原来他也知道她是麻烦,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幽深的紫眸目光灼灼,赫连雪又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问:“既然你并非图谋我的魔晶,那你这样千方百计保护我,还要替我扛雷劫,是为什么?” 似是被她问住了,戚南行凝神屏息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仙尊为何独酌 第57节 “仙尊大?人?,恕我愚钝。”赫连雪微微一笑,又问他,“除了你喜欢我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其他。要不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旁的理由?” 漆黑狭长?的眸子微光闪动,戚南行耳根隐隐有些发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仙尊大?人?……你的心跳好快啊。”赫连雪向前侧首,耳朵几乎贴在?他胸前,听了一会儿,她又像美?艳的妖精似的仰头望着他,笑吟吟道,“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她踮起?脚尖,攀在?他身前,呵气如兰地凑到他面前,又问了一句:“那你未过门的妻子知道吗?” 戚南行听出她的嘲讽,目光淡了几分,默默地看着她,道:“她不会介意。” 赫连雪眨了眨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承认了他真的喜欢她吗? 他怎么会这么渣? 有未婚妻还喜欢上别人?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说他的未婚妻不介意? “宁文雪不介意,但是我介意。”赫连雪揪着他的衣领,扬起?眉梢,“我选男宠也是有条件的。” “不仅要长?相?俊美?,还要干干净净,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仙尊大?人?,你恐怕不太够格。” 戚南行快要被她气乐了,板着脸道:“那可真是遗憾。” 赫连雪点点头,一副很认同的样子。 她落下脚跟,目光恰好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莫名的忽然就很想咬一口。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几乎能闻到他的血的味道,香甜诱人?,令她忍不住想要咬开他的脖颈,尽情吸吮他的鲜血。 可她明明只是个?灵体,根本没有嗅觉和味觉,怎么可能觉出来香甜?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雷劫吓傻了,赫连雪向后退开几步,离开他身边,抻了个?懒腰,佯装出一副累了的样子。 戚南行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休息吧,明天回天剑宗,我教你灵体进阶。” 赫连雪眼睛一亮:“当真?” “嗯。” 第062章 赫连雪和戚南行掰扯完了, 刚要去休息,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戚南行隐没身形, 赫连雪走到?门口, 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柴良的声音。 赫连雪打?开门, 疑惑地看着他:“掌教大人, 有事?” 柴良没理会她,朝房间里低低地喊了一声:“师兄,我知道你在里面,借一步说话。” 戚南行便现出身形,朝房间外走去。 “慢着。”赫连雪抬起一只手?臂, 撑在门框上, 拦住戚南行,“我这房间,是你们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 她满脸不悦地看?向柴良,叫他一声“掌教大人”,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连她都?敢无视? “你有什么话, 就在这里说吧。”她皮笑?肉不笑?道,“我这里一刻都?离不开你师兄, 必须和他时?刻在一起才行,不能放他出去。” “你……”柴良一张脸都?快要绿了, 一副吞了苍蝇般的难受模样。 戚南行无奈地拉开赫连雪的手?臂,对他道:“进?来吧, 有事屋里说。” 眼看?他似乎没办法将师兄叫出来,柴良把心一横, 迈步走进?那道门。 “什么事,你说吧。”赫连雪将门关上,好?整以暇地靠在那里,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柴良一看?见她就烦,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直接跟戚南行道:“师兄,我来是为了劝你一句,不要再跟她搅合在一起了!” “魔域那边已?经传出消息,马上就要拥立新魔君上位,她这个?旧主岂能甘心?”柴良斜了赫连雪一眼,气急败坏地问,“你该不会还想去魔域帮她夺位吧?” “现在云无疚已?经彻底疯了,死也要拉你们垫背!他到?处宣扬是你用招魂术将她起死回生,重新招回人世,说你与魔族同流合污、图谋不轨,引得仙门各家义愤填膺,只怕要不多久就会找上门来,找你算账了!” “师兄,算我求你,别再管她了!”柴良苦口婆心道,“你若再跟她同进?同出,天天与她搅合在一起,岂不坐实了那些谣言?你不顾自己的名声,好?歹也要想想天剑宗吧?岂能由着外人污蔑我们,说我们天剑宗与魔族同流合污?” “掌教大人,说够了吧?”赫连雪目光冷幽幽地看?着他,“你不就是想让我走吗?我也不是那种不要脸皮之人,自然?不会赖着你师兄不走。但是你以后可千万别让我碰到?,不然?我铁定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因为你实在太讨厌了!” 她说着,又?瞪了戚南行一眼,冷声道:“告辞!” 眼看?她拉开门就要走,戚南行连忙把门堵上,拦住不让她走。 “你拦我干什么?”赫连雪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才不在这里讨人嫌!” “师兄,你赶紧让她走!”柴良急切道,“留着她就是个?祸害!” 戚南行被他们吵得头疼,沉着脸道:“够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她是我招回来的灵体,没有我的血就不能活,你要让她走去哪里?”他看?向柴良,语气沉重又?无奈,“再说了,从认识至今,她可曾害过你一次?你又?何必如此容不下她,要对她赶尽杀绝?” “师兄,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你迷成?这样?” 眼看?着戚南行依旧执迷不悟,铁了心要护着赫连雪,柴良又?气又?急,忿恨不平道:“她是没害过我,可她害死了小师妹!难道你忘了小师妹是怎么死的吗?要不是她见死不救,小师妹怎么会死得那么惨?怎么会被那黑衣人炼化成?……” 他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声音喑哑,喉咙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 “要不是她撺掇小师妹去人间看?花灯,小师妹怎么会出这种意外?她只顾自己逃命,根本不管小师妹死活!” “你一次次耗尽全部?修为和灵力,倾洒半身鲜血开启招魂术才把她救回来,她可曾感激过你一点半滴?” “你为了救她脱离梦境,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也不知是遇到?多大危险,出来之后的修为竟然?掉了好?几?重,身骨瘦削到?几?乎脱了相,她可曾问候过你一句?” “你在沙漠里为了找她,翻遍多少沙丘,连风暴都?不顾,几?次险中逃生,可她出来之后,因为云无疚的一句污蔑就怀疑你,她可曾真?心信任过你?” “她从来都?没有!”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赫连雪,柴良恨声道,“她根本就没有心!” 似乎没想到?柴良竟将那些事全部?抖落出来,他的心思再无处可藏,戚南行长眉紧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赫连雪默默看?着他,过了会儿,淡淡开口道:“我是没有心……可我没做过的事,我也不想认。” “带戚若雪去人间看?花灯,的确是我撺掇的没错,可我没想到?云无疚他们会设下埋伏,还把她当成?我,射了她十几?支销魂箭。” 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一切,赫连雪低声道:“我逃走的时?候,她还活着。我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离开,那些仙门中人自然?会救她。可是我没想到?……云无疚起了坏心,不仅没有救她,反而震断了她的心脉。” 狭长的眉峰紧紧蹙起,戚南行眼神冷得像万年寒冰,哪怕他早已?知晓妹妹的死与云无疚脱不开关系,却没想到?他不仅见死不救,反而痛下杀手?。 柴良满眼震惊地盯着赫连雪,嘴唇额角都?开始哆嗦,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你肯定在撒谎……” “不信你们可以自己看?。”赫连雪看?向戚南行,“我推你身上的那颗梦珠呢?” 虽然?梦珠碎了,以后不能再使用,但是先前那些梦境还在,只要用灵识就能窥视其中发生的所有事。 戚南行拿出那颗碎成?好?几?瓣的梦珠,与柴良一同探看?其中的梦境,看?到?云无疚亲口承认是他故意震断戚若雪的心脉,就为了引起戚南行和整个?天剑宗的仇恨,让他们与赫连雪结下仇怨,水火不容。 柴良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崩溃了,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掩面放声痛哭。 四周下着结界,外面听不到?这间房里的声音,可那苍凉又?悲怆的哭声听得人难受,也许他想自己待会儿吧。 赫连雪走出房间,戚南行便跟了上去,留下柴良一个?人在房中。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空旷的长街暗无人影,所有灯笼都?熄灭了,只有深蓝的夜幕中稀疏地亮着几?颗星子?,忽明忽灭地闪烁着。 赫连雪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心情沉重又?压抑。 戚南行沉默地跟在她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走出那个?小镇,郊外的荒野冷风飒飒,黄草疏疏。 赫连雪问戚南行:“你为什么从不问我,你妹妹是怎么死的?” 戚南行淡淡道:“我知道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赫连雪自嘲地笑?。 戚南行沉默了许久,淡淡道:“你还记得在风清关那边的太子?庙,你问过我是怎么看?你的。” 他转头看?向她,说了八个?字:“至纯至真?,澄净天然?。” 赫连雪定定看?着他,仔细体味那八个?字,是在夸她吗? 原来她在他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吗? 如果她还是个?活人,大概会忍不住酸了鼻子?,掉下几?颗金豆子?吧。 赫连雪仰头望着稀疏的星空,还好?她是个?灵体,没有眼泪。 路旁有棵酸枣树,结着一串串细小的果子?,恰好?垂落在头顶。 赫连雪穷极无聊,跳起来抓那树枝,不想那酸枣树枝上竟长满大大小小的尖刺,一下划破了她的脸。 她刚落下地,就清清楚楚地看?到?戚南行的脸颊上同样多了一道尖刺划出的伤口,隐隐渗出殷红的血丝。 果然?她这个?灵体受的伤,都?是由他承担的,赫连雪并未感觉到?任何一丝疼痛。 戚南行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她,刚说了一句“小心”,天空中忽然?又?一次闷雷滚滚,电闪雷鸣再次来袭。 赫连雪被雷轰怕了,连忙抱头躲到?戚南行身后。 戚南行已?经撑起结界,扛过第一道闪电之后,天空中的闷雷滚动了一会儿,竟然?又?渐渐消散了。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确定那雷劫已?退,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戚南行收起结界,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的雷,明显要小很?多?” 赫连雪点点头,皱着眉头思索着:“你有没有觉得,每次打?雷的时?候,你都?受了伤?” 第一次是在沙漠中,她用伏仙网的金丝在戚南行的脖颈上勒出一道血线。 第二次是一个?时?辰之前,她逃跑被戚南行抓住,她用薄刃划破了他的下颌。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 似乎每一次他受伤……都?是因为她出手??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了猜测。 难道这雷劫是因为天道容不下她,所以每次她作妖伤害戚南行的时?候,就会降下雷罚? 仙尊为何独酌 第58节 “要不……试试?”赫连雪眼睛湛亮。 戚南行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做好?准备,赫连雪折下一根酸枣尖刺,在戚南行的手?背上轻轻扎了一下。 戚南行马上撑起结界。 然?后就听到?漆黑的夜空中隐隐传来一声雷,倒是很?快便结束了,四野依旧一片安静。 戚南行面色沉了几?分:“你把伤口划大一些。” 赫连雪也不和他客气,立马用酸枣刺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只听轰隆一声闷雷炸响,刹那间乌云堆积,一道道雪亮闪电劈落下来,震得整个?结界都?摇晃不止,接连不停。 整整七道雷才结束。 赫连雪和戚南行俱心惊不已?,没想到?他们猜对了。 第063章 不知道雷劫是单单在赫连雪弄伤戚南行的时候才?会?出现, 还是说,不论她伤害谁,都会?有雷劫? 为了弄清这?一点, 戚南行又回客栈一趟, 带着柴良和孟祯一起来郊外。 他的传送阵很快, 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回来了。 听说要让他们站着不动, 被赫连雪划道伤口,柴良一脸的怀疑:“师兄,这?是为何?” “有件事需要验证一下。”戚南行提前撑起结界,用下巴示意赫连雪,“动手吧。” 赫连雪也不客气, 用酸枣树的尖刺狠狠划了柴良一道。 柴良的手背上登时冒出汩汩的鲜血, 疼得直抽气,怀疑她是不是在趁机报仇? 戚南行仰头望向?漆黑夜空,只见四野一片安静无声, 并没有任何要打雷的迹象。 他与赫连雪对视一眼?,又让孟祯上前。 孟祯不过?是个小弟子, 胆小又听话,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他连忙抬起手臂, 认命地伸到赫连雪面前,等待极刑一般紧紧闭上眼?睛。 赫连雪见他害怕, 便也没用多大力?气,只给他轻轻划破一点血皮。 孟祯微微睁开眼?睛, 似乎不敢相信这?样就结束了。想起她刚刚划掌教师父那一下,可没这?么?轻。 赫连雪盯着漆黑的夜空, 结果与之前相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回客栈的路上, 戚南行与柴良低声说话,孟祯紧闭着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赫连雪懒得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默默想着心?事。 依照先前的验证来看,那雷劫应该只有在她伤害戚南行时才?会?出现,而且他受伤越重,出现的雷劫便越厉害。 照这?样说来,只要她不对戚南行起坏心?,便不会?出现雷劫。 所?以……她先前想杀了他,喝干他的血,根本不可行。 不等她把他杀死,她自己就先一步被雷劈死了。 赫连雪隐隐有些后怕,还好楚魈及时赶来,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因为灵体的缘故,她若受伤,也是由?戚南行承担,所?以她不仅不能伤害戚南行,而且还要保证自己也不受伤才?行。 回到客栈以后,柴良与孟祯各自去休息,戚南行又进入赫连雪房中,叮嘱她务必要多加小心?,尽可能不要受伤。 赫连雪折腾一夜,再加上两次雷击,哪怕是个灵体也累了,合衣躺下,没多会?儿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天色刚朦朦亮,天剑宗众人准备上路。 戚南行随身带着好几把仙剑,两人一柄,应付赶路足够了。 赫连雪自知那些人怕她,不愿与她同行,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也不上前凑趣。 不想,叶紫宸却忽然?走过?来,讪讪地递给她一个纸袋:“刚出炉的红豆沙饼,给你也买了一份,你尝尝吧,挺香的。” 赫连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过?那个热乎乎的纸袋子,道了声谢。 叶紫宸摇摇头,难得有些拘谨道:“应该我谢你才?对,谢谢你救了我和泠泠。那个……之前多有得罪,你别生气。” 随手从纸袋里捏起一块红豆饼,圆圆小小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赫连雪咬了一口,没滋没味地尝着,又问她:“你不怕我?” “有那么?一点点。”叶紫宸挺直胸膛,又有些不服气地强调道,“就只有一点点。” “我师父说了,当年小师叔被害的事不怪你,你也是被人陷害的。”她回头瞅了瞅柴良,又小声嘀咕道,“而且宗主他那么?维护你,能让宗主看重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赫连雪抬起眼?帘一瞥,恰好对上柴良的目光。柴良顿时满身的不自在,连忙移开视线,十分忙碌似的催促着:“走了走了,路上不要吃东西,像什么?样子!” 一行人走出镇子,正准备踏剑离去,后方忽然?传来呼叫声。 “仙尊请留步!” 淮阳宗宗主彭泽真人领着宋景澜等几名弟子急匆匆赶来,与戚南行见礼:“因老朽身体不好,几个不孝子弟昨夜未曾及时禀报,不知仙尊驾临鄙处,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彭泽真人白?发?须眉,年事已高,但是精神还算矍铄。他自发?妻亡故之后,已有多年不再理会?世事,戚南行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前辈万安。”戚南行向?他行礼,带着些疑惑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竟然?惊动您大驾?” “今日一早,我们?收到幽冥魔域送来的邀帖,请我们?前去参加新任魔君的登位大典,同时观赏从天罗殿带出来的灵宝。”宋景澜走上前来,将一封帖子呈给他看。 眼?看着戚南行紧紧蹙起眉,彭泽真人担忧地问:“老朽多年不理会?世事,竟不知魔族已猖狂至此!那些魔族竟然?胆敢把帖子送到仙门,叫我等去看天罗殿出产的灵宝,这?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昏黄却湛亮的眸子扫了赫连雪一眼?,他又问戚南行:“听几个弟子说,跟在仙尊旁边这?位便是那死去多年的赫连雪?不知仙尊为何要行那逆天之举,让她重返人间??拿走天罗殿里的灵宝之人不是她吗,为何那灵宝又到了新魔君手中?” 赫连雪不喜欢那老头子盯着她审视的目光,端着手臂站在一旁,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事情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封邀帖必然?是魔族设下的圈套。”戚南行向?彭泽真人致歉,恕他不能一一言明,“前辈您可千万不要赴约,那魔域里面危险重重,指不定会?有什么?陷阱,万万去不得!” 慢慢捋着花白?的胡子,彭泽真人点了点头,沉吟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魔域不去也罢……只是仙尊能否透露一二,那天罗殿出产的灵宝,究竟是何物?” 戚南行无奈道:“天罗殿里的灵宝实属子虚乌有,真人切莫相信那些谣言。” “可是老朽怎么?听弟子说……”彭泽真人瞥了赫连雪一眼?,带着些疑惑问,“是仙尊您亲口所?言,说灵宝被她带走了?” 戚南行满脸尴尬,哑口无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何必跟他多言?他是不会?相信你的!”赫连雪看不下去了,不屑地讥讽道,“不信你等着看吧,新魔君登位那日,他铁定会?到场。不只是他,其余那些仙门各宗也都会?去凑热闹。他们?才?不会?听你的话,他们?只觉得有利可图!” 当面被揭穿不可明说的心?思,彭泽真人老脸通红,颇有些懊恼。 “你这?魔女,休在这?里妖言惑众!”他颤着手指着赫连雪,忿忿不平道,“那天罗殿里的灵宝是上古大能遗留下的宝物,乃是为了福泽苍生、护佑天下所?用,岂能落到你们?那些凶狠残暴、没有人性的魔族手中!” 赫连雪懒得跟他吵,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事已至此,谣言频传,哪怕再怎么?澄清都没用了。 戚南行知道他无法说服彭泽真人,只能最后一次劝诫道:“魔域此番图谋颇深,只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前辈万万三思而行,多加珍重!” 离开淮阳宗之后,众人一路都心?情沉重,再也没心?思说笑打闹吃东西了。 “师兄,你该不会?还想去魔域吧?”柴良忧心?不已,连声道,“魔族此番明显是故意引我们?去他的陷阱,你也知道那里必然?是龙潭虎穴,危险重重,为什么?非要去以身涉险?” 戚南行沉声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魔域打着灵宝的噱头,故意引仙门同道去那里。到时候去的同道肯定不少,我若不去,他们?若是出了意外,我于心?难安。” “这?事本就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说灵宝被带走,也不会?被魔族利用,引出这?么?多麻烦。” 他说着,握住柴良的肩,用力?压紧:“这?次去魔域,只怕是九死一生,为未可知。宗门之事就拜托你了,你带紫宸他们?回去,与几位长老交代清楚。从即日起,封闭山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 “师兄不可!”柴良急忙道,“你若非去不可,那我就同你一起去!” “师父!我们?也去!” “宗主带我们?一起!天剑宗弟子可不是怕死之人!” “我们?修仙问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铲奸除恶,善济天下?如今有恶不除,难道要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年轻的弟子们?一腔热血,义愤填膺,纷纷呼喊着要跟同一起去魔族对战。 戚南行看着他们?眼?中的无畏与赤诚,既欣慰又无奈,最终与柴良一同商定,他和赫连雪先走一步,由?柴良带领弟子们?回天剑宗修整,然?后再赶去魔域汇合。毕竟有的弟子连剑都没了,必须回去选一把合适的新剑才?行。 赫连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要带着一帮仙门中人去端自己的老巢。 兵分两路之后,戚南行御剑飞行,带着赫连雪赶去魔域外围的幽山。 那幽山密林中瘴气弥漫、沼泽横生,用来迷惑外人的阵法和结界早已改变,轻易无法进入。 不过?赫连雪还知道一条密道,从那里就可以进入魔域最边沿的小村子。 赫连雪和戚南行易容成普通魔族人的打扮,然?后又在莽野中抓住一只魔兽,用兽溺打湿身上的衣服,以掩盖身上的气息,然?后悄悄潜入魔域。 距离新魔君的登位大典还有好几天时间?,里面的人恐怕想不到她会?胆敢提前入内。赫连雪暗暗咬牙,她倒要去看看,魔域里面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064章 幽冥魔域的天空是灰紫色的, 从?来看不?到?太阳或星星,不?过白日时稍亮一些?,夜里便是漆黑一片。 赫连雪和戚南行匍匐着穿过一道长了几百年的?老?荆棘丛, 终于爬进魔域内部。 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芜的草坡, 稀稀拉拉有一些?村落房屋。 看时辰大约是傍晚时分, 那些?村落里冒起袅袅炊烟, 家家户户都开始烧火做饭,鸡鸣狗吠,烟火气十足。 “魔域人少,尤其是这些?村子里面,相互都认识。”赫连雪低声道, “我们来打探消息, 若是陌生的?外来人模样,只怕会引人怀疑。还?是去抓两?个村民,易容成?他们的?模样比较保险。” 戚南行点头应允, 和她一起潜入村落最?后面的?一户人家。 那低矮的?石头屋有些?破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院子里还?有一个块石垒起来的?羊圈,里面十多头灰角羊正在干草堆里嚼个不?停。 屋子里面有一对年轻夫妇, 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穿着?粗布兽皮裙子的?女人在灶台前切肉煮粥,体型精干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在一旁看娃娃, 同娃娃一起逗弄一只雪白肥大的?兔子玩耍。 突然间冲进屋里两?个人,吓了他们一跳。 不?等他们声张起来, 戚南行已经将他们定住,同时无法再发出声音, 只有眼神里满是恐惧。 赫连雪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那女人站着?的?案板旁边, 拿过她手中雪亮的?菜刀,举在眼前来回打量着?。 然后她看向?那一对夫妇,笑眯眯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杀你们,只是有些?问题要问。如果你们老?实回答,那我把事办完之?后,自然会放了你们。如若不?然……” 仙尊为何独酌 第59节 她没把话说完,但是手中举的?菜刀已经说明一切。 啪地一下重重将菜刀剁在案板上,赫连雪又道:“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就用眼睛上下点一点,我就放了你们。但谁若敢大喊大叫地声张起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年轻的?夫妇连忙用眼珠上下快速点着?,表示他们愿意服从?,戚南行便抬手一挥,解了他们的?定身术。 那夫妻俩吓得不?轻,连忙爬到?依旧被定住的?女娃娃身边,一家三口挤在一起,满眼的?畏惧和胆怯。 赫连雪随手拉过一只粗糙的?小板凳,坐在他们对面,问:“新魔君过几日要举行登位大典,你们知道?” “知、知道。”男人连忙点头,生怕答慢了会惹她生气。 “那你知道新魔君是谁?” “是以前的?三护法大人,乌苏。” 赫连雪面色沉了几分,又问:“那你觉得,乌苏她配当魔君吗?” “配、配吧……”男人长着?一副剽悍的?身躯,面孔却老?实木讷,犹犹豫豫道,“三护法大人她一直都很关爱我们魔族子民,而且法力也很高超,是整个王庭里面最?强的?,让她当魔君,我们也没什么不?同意的?。” 握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赫连雪又问:“那赫连雪呢?她是赫连王族,这幽冥魔域的?魔君,不?应该是她吗?” 似乎没想到?她竟敢直呼魔君的?名讳,那男人更害怕了,微微缩起脖子,讪讪道:“赫连君上故去多年,听说她忽然又复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都没见过。最?近传言说她已经背叛魔族,改投到?仙族门下,还?拜一个什么仙尊为师,已经彻底抛弃了我们魔族子民。所以元老?会重新推举乌苏大人为新魔君,宗理?司那些?大人们也都同意了。前日刚发的?檄文,通告全族上下,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 “是谁说的?,赫连雪背叛了魔族?”赫连雪眼神如刀,脸色阴沉又冷厉。 “我也不?清楚……”男人不?敢看她的?眼睛,结巴道,“外、外面都是那么传的?。” 满腔怒火差点压服不?住,赫连雪沉着?脸冷笑,看来乌苏为了上位,没少败坏她的?名声。不?说她背叛魔族,乌苏怎么可能当上魔君? 元老?会推举乌苏可以理?解,毕竟那些?糟老?头子一直不?喜欢她当魔君,觉得她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当不?起魔君的?重担。 可是宗理?司那些?大人们呢?大护法罗伤是她的?大师父,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无比关爱与忠诚,难道他也相信那些?说她背叛魔族的?谣言,同意让乌苏代替她当魔君? 这怎么可能? 眉心紧拧成?一个大疙瘩,赫连雪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里面一定有缘由。 要是她能见大师父一面就好了。 她默默思索着?,要怎么才能见到?罗伤。 可是万一大师父已经不?信任她了怎么办?万一他一见面就要杀她怎么办? 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难看,那夫妻俩紧紧缩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赫连雪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不?、不?知道了……”男人连忙摇头,可怜兮兮道,“大人饶命!我们不?过是些?偏远地的?村民,哪里能知道什么?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赫连雪还?想再问几句,脚边忽然钻过来一个白影,低头一看,竟是那头红眼珠的?肥大兔子。 心里不?由一阵发毛,莫名就有些?怕那兔子会闻到?她身上的?萝卜味儿似的?,她慌忙站起身,一脚踢开那只小板凳,吓退了那只兔子。 戚南行大概是发现她有些?怕那只大兔子,过去拎起兔子的?耳朵,拉开门放到?外面去了。 他重新关好房门,又问那男人:“如果我们没来这里的?话,你明天原本是要做什么?” 男人愣愣地想了半天,小声回道:“去郡城集市上卖羊肉,我每天都在那里出摊。” 赫连雪与戚南行对视一眼,估计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了,待到?明日去集市上再打听打听。 戚南行正要重新将那夫妻俩定住,一直躲在男人身后的?那个女人忽然怯生生地抬起头,小声问:“大人……你们饿不?饿,我做点饭菜给你们吃吧?” 戚南行淡淡道:“不?需要。” “那……”她连忙又道,“那您能不?能行行好,放了我的?孩子?她饿了,我、我想给她做点吃的?。” 戚南行这才看到?,夹在那夫妻俩中间的?女娃娃,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张小脸白白胖胖,虽然不?能动,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满是好奇地来回打量着?,似是觉得颇为有趣。 赫连雪看着?那个小女娃,不?悦道:“不?行,小孩爱哭闹,万一她吵闹起来,引来人怎么办?” 女人紧紧抱着?孩子,哀求道:“不?会的?,大人!我家娃娃很乖的?,她从?来不?哭也不?闹。” “那你们把她看好。”戚南行把孩子放了,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就算有什么异动,他也来得及。 “谢谢!谢谢大人!”那夫妻俩连连道谢,连忙抱着?孩子躲到?最?里面的?角落。男人留在那里看孩子,女人怯生生地走?到?锅台旁,继续做饭。 赫连雪闲来无事,便用脚勾起那只翻倒在地的?小板凳,重新坐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百无聊赖地看那个女人做饭。 只见她用那把磨得雪亮的?菜刀一点点切着?羊肉,挨个切成?细碎的?肉糜,撒上一些?调味的?作?料腌起来,然后在灶膛里点火,淘米下锅,等米粥煮好之?后,再加入腌好的?肉糜,过一会儿又撒上一些?青菜碎,等锅煮开,那灶膛底下的?柴火也烧得差不?多燃尽了。 女人用木勺搅着?锅里的?粥,白蒙蒙的?水汽升腾起来,想必那粥的?味道应该是挺香挺不?错的?。 她满眼畏怯地看向?赫连雪和戚南行,问他们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喝点粥,被戚南行谢绝了。 女人也不?敢再多说话,老?老?实实将粥盛到?木碗里,端到?角落那边,和男人一起喂小女娃吃饭。 那小女娃颇有些?调皮,不?肯老?老?实实坐着?,站在男人腿上摇晃着?,一边张着?小嘴吧嗒吧嗒喝粥,一边摇头晃脑,颇为好奇地向?赫连雪这边打量。 赫连雪见那小女娃长得圆胖可爱,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一边看一边感叹,还?好她长得像她娘,不?然随她爹那张大方?脸,怕是就丑了。 “阿娘,兔兔。”小女娃吃饱肚子,举着?小胖手吆喝着?,“我要兔兔!” 夫妻俩连忙哄她,让她玩别的?。 可是小女娃不?肯,一直念叨要兔兔。 戚南行便又拉开门出去,将那只大白兔提溜回来。 似乎见他们还?挺好说话,除了问问题也没做什么可怕的?举动,那夫妻俩渐渐也没那么害怕了,搂着?孩子和兔子坐在角落里,还?把剩下的?肉粥都吃完了。 等那女人去收拾锅碗灶台的?时候,戚南行又与那男人交谈了一阵子,很快便把他们的?家底打听得一清二楚。 这男人叫巴奇,妻子叫银沙,小女娃叫巴雅尔。他们从?小就在这一代生活,父母在另一个村子居住,平日以养羊卖羊肉为生,闲时也会去山里采集一些?草药灵植到?集市上卖,生活不?算富足,但也还?过得去。 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魔族,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巴雅尔能平平安安长大,嫁给一个有灵根的?魔族丈夫,后代能离开这个小村子,搬到?城里去住,摆脱这种贫困又平庸的?魔族底层生活。 戚南行素来和善,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这种平凡朴实的?魔族贫民,略加宽慰几句,便让他们到?里间卧房去睡了。 翌日凌晨,刚过寅时,巴奇和银沙夫妻俩习惯性地早起,宰羊剥羊皮分解羊肉,为去集市出摊做准备。 待他们收拾停当之?后,戚南行让他们回屋坐好,再次将他们一家三口定住。 然后在他们满眼震惊的?目光里,分别和赫连雪变换成?巴奇和银沙的?模样,推上装满羊肉的?木车,到?郡城集市上出摊去了。 第065章 附近的郡城不?算远,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天色刚蒙蒙亮,集市两边的货摊上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谁也顾不上谁。 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与巴奇和银沙他们没什么区别, 瞧着都是附近村落的村民。有卖牛羊兔肉的, 有卖果干点心的, 还有一些布料首饰和弓弩农具之类的, 看起?来都比较粗糙和廉价。 戚南行将木车推到巴奇所说的位置,挨个将分解好的羊肉搬到货摊上,依次摆放整齐。 赫连雪本来想帮忙,却被戚南行拦住了。那割肉的尖刀十分锋利,万一她伤到自己或伤到他, 只怕又会引来雷劫。 用不?着干活, 赫连雪自然?乐得自在。她虽然?闻不?到羊肉的膻味,但?也嫌弃那些?生肉的油污,踢着小板凳坐在后?面, 看着戚南行一个人在那里忙活。 只见他分毫不?乱地切割羊肉,剔出羊骨, 将刮下的筋膜堆到旁边,一把?尖刀使得十分流畅, 仿佛他当真是那个摆摊卖肉的巴奇一样。 赫连雪忍不?住问他:“你以前分割过羊肉?” 戚南行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熟练?”赫连雪调侃他,“我看你切得挺好。” 戚南行回头看她一眼, 淡淡道:“早晨不?是看巴奇做过,学会了。” 行吧。。赫连雪闭上嘴。 “巴奇, 今天这?么早!”一个矮个头的青年男人走过来,手里还拎着小半袋面粉, 抬手翻了翻案板上的羊肉,笑呵呵道, “给我来块肥的,回去煎羊油。” 戚南行应承着,拿起?一块最肥的羊肉,掂了掂分量,问那人要了七个魔珠,然?后?用草绳将那块红白?相间的羊肉绑起?来,递到那人手中。 “听说原来的三?护法大人要当新魔君了?”他似漫不?经心地闲聊了一句。 “可不?是!”那人也不?急着走,慢悠悠道,“我昨天才从王城那边回来,广场上正?在忙着搭台子呢,那场面可真够大的!听说还要广邀六界来观礼,咱们魔族终于也能?神气一回了!” 他正?说着,忽然?看到后?面的赫连雪,诧异道:“银沙怎么也来了?” 他四处打量着,又问:“巴雅尔呢?没跟着你们?” 戚南行这?才想起?来,巴奇说他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去集市出摊,现在他和“银沙”都来了,三?岁的小女娃却不?带在身?边,的确有些?奇怪。 “她想来集市玩,来了又嫌没意思,正?跟我玩躲猫猫呢,我去找找她。”赫连雪笑眯眯地站起?身?,往货摊后?面的草丛里去了。 那男人哦了一声,似乎也没再多想,提着肉便走了。 赫连雪用上灵力?,回到巴奇的家中,提上小女娃便走,重新回到集市也不?过才半盏茶功夫。 小巴雅尔还没睡醒,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瞅赫连雪,大概是看到她阿娘的模样,便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别看她个头不?大,抱起?来却沉甸甸,好在长得还算可爱,赫连雪便把?她放在腿上搂着,一边看戚南行在那里卖肉。 魔族人都喜欢吃肉,尤其是牛羊肉,巴奇这?边的生意还挺好,隔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买肉。 戚南行竟丝毫不?嫌弃这?卖肉的活脏,干得有模有样的,一边忙活着一边跟那些?来买肉的人闲聊。 新魔君要登位是最近的大事,哪怕不?需要他起?头,有些?人也会主动提起?,议论上几句。 “现在进王城不?需要手令了,只要是魔族子民都可以进。到时候我也要去城里看看新大王,这?个热闹可不?能?不?凑!”一个龟毛的老头子让戚南行给他把?羊肉切成肉糜,又叮嘱要切碎一点,反复叮嘱了好几遍。 好不?容易把?他伺候走了,戚南行用清洁咒去掉手上的油污,回身?看着赫连雪,低声问:“你们魔君的登位大典,都这?样?随便是个魔族就能?去观礼?” “不?知道,我没关心过这?些?。”赫连雪的阿娘登位的时候,她还没出生,等到她登位的时候,正?急着为阿娘复仇,连登位大典都没举行,所以也搞不?清楚这?些?事。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戚南行低声道:“十个来买肉的,有九个要去看登位大典。连这?偏僻的郡城都如此,只怕到时候去的魔族少?不?了。再加上外面来的仙门各派,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十分奇怪。 如果乌苏大操大办登位大典,是为了将仙门各派引来对付他们,那把?魔族平民也都吸引过去干什么?难不?成是怕魔军兵力?不?足,对付不?了外面来的那么多人? 赫连雪正?疑惑的时候,躺在她腿上的肥崽醒了,扑棱着短手短脚,要爬起?来。戚南行便把?她提溜起?来,放到旁边地上。 小女娃看看眼前的“爹娘”,似乎感觉不?太一样,眼圈一红把?嘴一扁,眼看就要哭起?来。 赫连雪连忙拿出叶紫宸给她的那包红豆沙饼,一股脑塞到小女娃手里。 小孩抱着那个纸袋,看到里面有吃的,立马收住眼泪,小胖手伸进去抓了抓,摸出一块圆圆的饼子,好奇地打量几眼,然?后?便塞进嘴里。 仙尊为何独酌 第60节 大概是从未吃过红豆沙饼,味道十分新奇,小女娃狼吞虎咽地吃着,没几口就噎住了。 戚南行去对面买了一角牛乳,回来喂给她喝,很快便将小女娃的肚皮撑得溜圆。 赫连雪让戚南行继续看着肉摊,然?后?她从装钱的布袋里抓了一把?魔珠,抱起?小女娃,带着她在集市上四处闲逛,买了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给她玩,顺便跟那些?摆摊的货主闲聊几句。 传言说她背叛魔族的事,果然?人人都知道了。像他们这?种底层贫民,都希望新魔君上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听说到了登位大典那天,王城广场上会撒很多钱,所以他们都要赶去凑热闹。 赫连雪还从一些?年纪大的老人那里得知,从前的魔君登位,从不?允许平民前去观礼。像这?次这?种不?需要手令就可以进王城,还是头一次。 这?事越想越不?对劲,她隐隐有些?担忧,在集市上转了一会儿,很快便回去了。 戚南行卖的羊肉很新鲜,已经全?部卖完了,连块骨头都没剩下。等他收完摊子,两大一小便又推着木车返回巴奇家中。 那夫妇俩还被定在屋内,将钱袋和孩子还给他们,戚南行解了他们的定身?术,然?后?便同赫连雪离开了。 这?边的集市上都是些?村民,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赫连雪决定铤而走险,还是得去王城那边,想办法见大师父一面才行。 两人一路走得飞快,待灰紫的天色完全?暗下去,他们终于赶到魔域王城。 只见那黑洞洞的大门完全?敞开着,随意任何人都可以进出,但?是高高的城墙上每一道射箭口都有魔兵在守卫,所以是明松暗紧,诱敌深入的样子。 难道是想诱她? 那城里不?知有什么危险,赫连雪不?敢轻举妄动,一旦使用灵力?恐怕会被发现,她思来想去,找戚南行要了纸笔,写下一张字条。然?后?在进王城的半道上截住一位贩货郎,以一颗上好的东珠为酬,请他帮忙将字条送到大护法罗伤的府邸。 那字条上写着一句话:鹦鹉鱼最近还好吗? 赫连雪少?时调皮,曾经好几次将大师父心爱的鹦鹉鱼给喂得全?都撑死了。想必大师父见到那张字条,再加上她亲笔写的字迹,一定能?猜到是她。 只是不?知道那个贩货郎是否牢靠?万一他贪了那颗东珠,却不?帮她做事怎么办? 戚南行提议,要不?再多找几个人去送字条,好歹总有一个能?送到。赫连雪正?要点头,没想到大护法罗伤已经急匆匆赶来了。 他听到赫连雪发出的鹧鸪叫,很快便找到她与?戚南行藏身?的那棵大树,站在树下仰头打量着躲在阴翳枝叶间的她。 罗伤独眼独臂,身?量不?高,形容枯瘦,面色阴郁,一头长辫梳在脑后?扎成一束,发箍是一块森白?的骷髅头,任何人被他那只独眼盯上,都会忍不?住心惊胆战,周身?发毛。 赫连雪许久没见他了,被他那只独眼盯着,不?禁有些?心虚,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师父。” 罗伤没有说话,阴冷的目光扫向站在赫连雪旁边的戚南行。哪怕他易容成魔族人的模样,罗伤也能?感觉出他身?上的仙气和深厚的修为,远远在自己之上。 独眼重又盯向赫连雪,罗伤冷声道:“你不?是有新的师父了,还叫我做什么?” “阁下不?要误会,她并不?曾背叛魔域。” 眼看四下无人,戚南行压低声音,将赫连雪是他的灵体的事讲了一遍。 反正?灵体的事已经不?算秘密,先前那个黑衣人已经知道,现在告诉罗伤也无所谓。 罗伤闻言颇有些?惊讶,看来他还不?知道赫连雪是灵体的事,也就是说,他跟那个黑衣人应该不?是一伙的。 “你……当真是为了喝血续命,才会跟在他身?边?”他问赫连雪。 “大师父。”赫连雪颇有些?难过地看着他,“我和乌苏,你愿意相信谁?” “你和乌苏,我都愿意相信。”罗伤半仰着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犹豫道,“只是……” 不?等他说完,半空中忽然?急袭而来一记破空之声,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第066章 那一瞬间, 赫连雪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她不顾戚南行阻拦,从树上跳落下地?,慌忙使出?治疗术, 想把罗伤口中不停涌出的鲜血止住。 戚南行心有不忍, 拔剑出?鞘, 站在一旁守卫着, 目光投向魔域王城那高高的城墙上,蒙昧不明的?点点火把。 罗伤已经死了,赫连雪救不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睁着一只?满是担忧的?眼睛, 脸庞变得青灰和僵硬。 灵体?没有眼泪, 赫连雪木着脸跪在那里?,感觉一切都不可思议。 大师父怎么会死? 乌苏杀了他? 乌苏怎么可能杀大护法? 乌苏她从小父母早亡,是大护法帮扶她长大。在乌苏心里?, 大护法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她怎么可能杀了他? 萧索的?冷风冰寒呜咽,赫连雪回头盯着那城门楼上风中摇曳的?火把, 森冷地?咬牙:“那个黑衣人不是乌苏。” 戚南行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的?,但是显然, 那个黑衣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迹。 他握紧手?中长剑,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过了许久, 幽静的?暗夜依旧四野无声,似乎那黑衣人并不打算现身。 忽地?, 眉目一沉,他又看向赫连雪, 低声道:“巴奇!” 赫连雪心头顿时一紧,该不会…… 眼前罗伤的?尸首她带不走?, 便脱下身上穿的?皮外袍,盖在已经闭上眼睛的?大师父身上,然后她站起身,和戚南行急匆匆消失在暗夜里?。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也没必要?再伪装,戚南行御剑飞行,带着赫连雪一路疾驰,赶往那个魔域边沿的?小村落。 然而他们还是去晚了。 巴奇家的?小院门口挤满人,探头探脑地?向院里?打量,却没人敢迈进一步。 里?面的?院子里?,巴奇和银沙都被抹了脖子,歪歪斜斜地?躺在院子里?。小女娃巴雅尔人事不通地?坐在巴奇身上,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像骑大马一样推着父亲,想让他摇晃起来。 “爹爹,骑马!” “爹爹,骑马!” 小女娃不停拍打着巴奇,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满地?鲜血,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爹娘都一动不动。 乱石垒起的?墙缝间穿过呜呜作响的?风声,羊圈里?的?灰角羊咩咩叫着,嘴里?还不停地?嚼着干草,一只?肥大的?兔子一蹦一跳地?从屋里?出?来,这里?嗅嗅那里?看看,样子呆呆傻傻的?,若是没人照料,也不知能活过几天?。 站在门外的?村民们唉声叹气,有个掉眼泪的?妇人看不下去了,快步走?进院中,将小女娃抱起来走?了。 赫连雪和戚南行远远地?看着,竟没有上前的?勇气。 若不是因为他们,巴奇一家三口,应该还是平淡却温馨地?生活在一起。说不定巴奇可以看着小女儿平平安安长大,嫁给一个有灵根的?丈夫,搬到城里?去住。 “走?吧。”赫连雪淡淡说了一句,转身离开那个小村子。 她还是不过去了,免得再牵连那些村民,给他们带去不幸。 眼看她越走?越快,孤冷的?背影一身坚决,戚南行快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你去哪?” 赫连雪眼睛望着魔域王城的?方向,语气森冷,头也不回:“去杀人。” 戚南行知道拦不住她,他也没想拦,抛出?仙剑带她一路疾驰,很快便又回到魔域王城门口。 罗伤的?尸首已经不见了,只?余赫连雪脱下的?那件皮外袍丢在地?上。 她把外袍捡起来,重新穿在身上,然后向火把高?燃的?城门楼走?去。 然而没想到,黑洞洞的?城门大开着,外面却罩着一层结界,根本进不去。 戚南行尝试击破那道结界,可是连他的?修为竟然也没奈何?。他似难以置信,一次又一次催动灵力,企图击破一道裂缝,可惜始终都是徒劳。 赫连雪怒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这结界乃是魔晶所?成,不可能被击破。” “你说的?魔晶,究竟是何?物?”戚南行不解地?问,“为何?这般厉害?” 抬起眼帘看着他,赫连雪默然道:“魔晶其?实是龙晶,是我父亲的?金丹所?化。” 没想到那魔晶竟然是风曦太子的?金丹?戚南行惊讶过后,心中了然。 难怪当初为了抢夺魔晶,会掀起那么多腥风血雨。 难怪那黑衣人得到魔晶,竟能造出?反控住赫连雪的?梦境,还把他压在阴曹地?府服罪十五年才得脱身。 难怪这王城的?结界这般厉害,甚至连他都打不开。 两手?抱臂在身前,赫连雪冷眼盯着城门:“算了吧,就在这里?等着。我就不信他千方百计把我引来,会不让我进城。” 戚南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拉着她藏身到先前那棵大树上,静观其?变。 一天?一夜过去,王城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没有任何?阻拦。许多从各个郡城村落赶来的?魔族都可以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大概那结界只?对赫连雪他们起作用。 “你有没有发现,这城里?只?有人向里?进,没有人向外出??”戚南行眉峰紧蹙,忧虑重重,“是不是不太对劲?” “我大师父不是出?来了吗?” “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过。” 出?来的?结果,就是大师父死了。 赫连雪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想不清那黑衣人究竟在王城内搞什么鬼。但是不管怎样,王城里?面肯定极其?危险,不能再让那些普通魔族子民进城了。 戚南行与她想的?一样,便和她一起劝说那些想要?进城的?魔族不要?进去。 可是平白无故,又不认识,那些魔族怎么可能听从他们? 最终没办法,戚南行只?好在城门外另设下一道封闭的?结界,将那些想要?进城的?魔族子民强行关入其?中。 整座王城北面靠山,其?他东南西三面各有一道城门。 戚南行在三个城门外都设下结界,但凡有人想进城,都会先被他的?结界拦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了?” “好不容易才来王城一回,这怎么连城门都进不去?” “不是说进城不需要?手?令了吗?那两个人是谁?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明天?就是新魔君登位大典,会不会明天?就把我们放了?” …… 结界里?面闹泱泱的?,被关入其?中的?魔族越来越多,几乎不下千人。 他们有的?是普通魔族,有的?是拥有灵根的?魔修,然而不论是谁都打不开结界,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里?面,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你们说,赫连魔君当真背叛了魔族?我怎么不太相信?” 仙尊为何独酌 第61节 “我也不信!当初若不是她血洗青云山,替故去的?君上报仇,杀掉那些不怀好意?的?修士,魔域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之辈踏平了,怎么可能延续到今日?” “王庭已经发下檄文,那还能有假?那赫连魔君死了十多年又突然活过来,谁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我觉得元老会做得对,就应该推举乌苏大人上位!” “我怎么听说外面那些仙族也要?来观礼?你说他们真的?会来吗?仙族不是最瞧不上我们魔族?” “要?不说乌苏大人应该当魔君呢!据说她把仙族从天?罗殿得到的?宝物抢走?了,现在归我们魔域所?有!那可是上古大神传下来的?宝贝,厉害着呢,我们魔族复兴有望了!” “哎,你们觉不觉得外面那个挺漂亮的?有些眼熟?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是赫连魔君?” “赫连魔君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你可别?瞎扯……” 赫连雪担心那么多魔族聚在一起会闹事,在东南西三个城门间来回查看,有不老实的?就把人定住。 戚南行在半空中监视王城内部异动,只?是那城中十分安静,并没有任何?异样。 暗紫的?天?幕刚黑下去不久,柴良带着叶紫宸、孟祯等其?他四名弟子急匆匆赶来,见到戚南行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赫连雪乍然见到他们,惊讶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魔域外围那幽山里?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阵法和结界!” 她还以为他们肯定进不来。 “外面什么都没有,我们很容易就进来了。”柴良猜测道,“魔域广邀仙门各宗前来观礼,怎么可能把人拦住?应该是他们把那些阵法结界都撤掉了。” 戚南行问:“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仙门其?他各宗?” “遇到了!”叶紫宸指指身后,微微喘息道,“他们都在后面呢!没有我们跑得快!” 她的?话音刚落,半空中便飞来一道道剑气霞光,五彩斑斓交织在一起,几乎照亮了整个魔域的?天?空。 只?见淮阳宗、山海阁、凌霄宗都来了,还有无极宗和合欢宗等等,但凡在仙门各界有点名堂的?几乎都已到场。 山海阁阁主周棯与淮阳宗宗主彭泽真人率先走?在前面,一看那城门前的?阵势,颇有些意?外。 “仙尊来得挺早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周棯走?到戚南行面前,用下巴指了指那关押魔族的?结界,看他的?目光满是怀疑。 周棯和彭泽真人都是前辈,戚南行与他们行礼,沉声道:“这城中万般危险,进不得。我为了阻拦这些魔族平民,只?好暂时用结界困住他们。” 抬手?捋着花白的?胡子,彭泽真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仙尊之前就说魔域危险,还劝老朽不要?来,结果倒好,自己却带着你们天?剑宗子弟先来了。” 他呵呵一笑,含沙射影道:“如今还生擒下这么多魔族,仙尊莫不是要?凭一人之力斩平魔域,立下不世奇功?” “天?枢仙尊有此伟业,修真界往后百十年,哪还有人能跟你相提并论?”合欢宗宗主玄素真人走?上前来,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复活那个女魔头的?目的??” “那个女魔头还在外面呢!”有人指着赫连雪,惊声大呼,“戚南行当真与她勾结在一起!” “戚南行,你是否应该给我们仙门各宗一个解释?”周棯自持辈分高?,冷着脸呵斥道,“你竟然胆敢逆天?而行给那个女魔头招魂,让她重回人间,究竟意?欲何?为?!” 漆黑狭长的?眸子冷淡地?看着他们,戚南行已经懒得解释了,反正不管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 “诸位道友,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就一起列阵迎敌吧。”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城楼,沉声道,“魔域的?腥风血雨,马上就要?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啪啪啪的?鼓掌声,只?见前方城门楼顶,慢慢走?上去一个人。 一袭黑色斗篷,头戴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睛。 他将面具摘下来,那一双惨绿的?眼睛慢慢变成深黑色,正是乌苏。 “该来的?都来了吧?”乌苏俯视着城楼下的?泱泱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赫连雪身上,微微一笑,“那我们开始吧。” 第067章 “乌苏大人!救命啊!” “君上?救命!快放了我们!” “今天不是乌苏大人登王位的大日子吗?我们都是来?观礼的,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君上?开恩!我们都是好人!” …… 被戚南行关起来?的那些魔族一看到乌苏出现,顿时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激动地呼喊着向新魔君求救。 乌苏垂眸看着那些仙族众人, 撤掉城门结界, 做了?个?请的手势, 朗声道:“诸位客人远道而来?, 都请进吧。” 她说着,又?看向戚南行:“仙尊大人,请把这些魔族子民放了?,让他们一起进来?。” 戚南行连忙拦住仙门众人,沉声道:“这门不能进!里面只怕有陷阱!” 淮阳宗宗主彭泽真人犹疑道:“里面有什么陷阱?你可弄清楚了??不会是诓我们吧?” 柴良很烦他这个?老头子, 没好气道:“真人若是不怕, 尽管进去就是!我们宗主好意提醒,难道还能害你们不成?” 彭泽真人老脸一红,还想再争辩几句,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天枢仙尊多虑了?。”乌苏背着手站在城楼上?,朗声笑道, “我若真想做什么,难道这区区一道城墙之?隔就能阻拦住?今天是本王登位的大日子, 诸位快些进吧,莫要耽误了?良辰吉时。” “我管你什么良辰吉时!”山海阁阁主周棯毫不客气道, “我们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登位的!什么宵小之?徒蝇狗之?辈,也敢在我等面前虚张声势?还不赶快将天罗殿的灵宝交出来?!不然我仙道众人必将踏平整个?魔域!” “没错!赶紧把灵宝交出来?!”其?他仙门众人也纷纷跟着呐喊。 “天罗殿里的灵宝本就为我们仙族所有, 岂能任由魔族抢夺?” …… 面对众人诘问和指责,乌苏不气也不恼, 微微笑道:“诸位仙君不要着急,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账总是要一笔一笔算的。” “灵宝就在城内,你们想要就来?拿。”她眯起眼睛,带着些嘲讽道,“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来?。” “我们这么多仙家众人,难道还会怕这一群乌合之?众的魔族?诸位道友,随我来?!”周棯冷哼一声,拔剑出鞘,率先带领山海阁门众飞身而起,越过高高的城墙,进入城内。 其?他仙门众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追赶着跟随进去,只余天剑宗众人和赫连雪依旧站在原地,顾虑重重,忧心不已。 “来?都来?了?,进来?吧。”乌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赫连雪,轻笑道,“反正你进不进来?,结果都一样。”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从城楼上?消失了?。 后?方?结界里的那些魔族急声大喊:“乌苏大人!还没放了?我们啊!” “君上?救命!” ……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赫连雪扫了?戚南行一眼,迈步向黑洞洞的城门口走去。 “一起吧。”戚南行跟上?她的步伐,“有句话她说的没错,这道城墙也拦不住什么。若是真有危险,城里城外?都会一起遭殃。” 柴良带着叶紫宸他们连忙跟上?去,起码人多势众,真要打起来?也有个?照应。 城门的甬道黑漆漆的,穿过甬道,眼前骤然开阔起来?,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正中央有一座高台,一颗鸽卵般大小的白色玉石悬浮在高台之?上?的半空中,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芒。 与周遭冰冷昏暗的一切完全不同,那颗玉石一看就不是魔族产物。它?的光芒明亮而神圣,凛然不可侵犯,一看就是神明的宝物。 而乌苏就站在那高台之?上?,宝物旁边,触手可及。 赫连雪盯着那个?“乌苏”,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那宝物分明就是魔晶。 难道他要用魔晶做幌,诓骗外?人说那是天罗殿夺走的灵宝?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果然是天罗殿才能产出的灵宝,是我们仙族的至宝!” “卑鄙无?耻的魔族!速速将灵宝归还我等!” “别跟他们废话!动手吧!” 那一群仙族蜂拥而上?,想要抢夺悬浮在半空之?中宝物,可四周却有一层透明的结界,仿佛一个?巨大的琉璃穹顶笼罩在上?方?,牢牢将他们阻隔在外?,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山海阁使?出他们的绝学摧山倒海掌,震得大地都开始摇动;凌霄宗十数名修士飞天遁地,硬生生将结界四周地面撞得四分五裂;还有其?他仙族各显神通,猛烈的刀光剑气轰然斩向那层结界,直劈得火花四射,轰然炸响。 然而……那层牢固的结界内部依旧纹丝不动。 像是嘲笑众人的徒劳无?功,乌苏随意抬起手,将那枚白色玉石抓入手中,意态闲懒地打量着。 这无?异于更加激怒了?众人,他们纷纷让开一条路,目光期冀地投向戚南行:“还是让天枢仙尊来?试试吧!仙尊大人一定?有办法!” 戚南行面色沉重道:“已经试过了?,我也打不开。” “怎么会这样!”众人顿时失望不已,满心焦虑,围着那道结界走来?走去,议论纷纷,怎么都无?法甘心。 赫连雪站在后?方?冷眼旁观着,只见所有的魔兵魔将围拢在广场北边,宗理司那些大人们还有元老会的长老们也都在场。 除此之?外?,广场一旁还有很多王城内的贵族以及提前赶来?参加新魔君登位大典的平民,翘首期待地向这边打量着,却又?不敢上?前。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赫连雪打量四周,怎么看这广场的布置都不像是要举行登位大典的样子,不然怎么会连王座都没有? 不知那个?“乌苏”究竟打的什么谱,赫连雪没耐心再等下去,直接走向正中高台,结果同样被结界拦下。 “你不是乌苏。”她冷冷地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你究竟是谁?” 手中悠闲地把玩着魔晶,那人缓缓走到赫连雪这边,隔着一道结界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乌苏?” 赫连雪盯着“乌苏”的脸,声音低哑道:“乌苏不会杀我,也不会杀大护法,你把乌苏怎么了??” 戚南行走到赫连雪旁边,跟着问了?一句:“你为何要偷走若丹的尸首,将她炼化成厉鬼?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究竟与你何仇何怨?”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乌苏”扬起眉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临死之?前,让你们当个?明白鬼。” 她的话说完,嘴角的笑容便消失了?,黑亮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整个?人僵立在那里,仿佛像个?木人一样。 “……乌苏?”赫连雪惊讶又?担忧地看着她,“乌苏,是你吗?”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乌苏都始终没有反应。 赫连雪焦心不已,用力捶打那道结界,正在她忍不住想要发飙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从宗理司大人们那边走过来?一个?人—— 一袭白衣,容貌俊俏,虽然身量不高,但是气质像墨梅一般清隽文?雅。 是梅九。 曾经是赫连雪阿娘的第九个?男宠,后?来?赫连雪给他改的名字。 眼睁睁看着梅九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毫无?阻碍地穿过那道结界,走到僵立的乌苏旁边,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赫连雪惊讶万分:“梅九,怎么会是你?” 梅九盯着她,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别叫我这个?恶心的名字,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宁文?昌。” 仙尊为何独酌 第62节 宁文?昌? 赫连雪不由蹙起眉,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似的? “你是……浮来?镇□□村走失的那个?阿昌?宣仁二?十三年进京赶考,后?来?不知所踪的那个?书生,就是你?”戚南行陡然想起许多许多年以前,他和师兄弟们前去参加试剑大会,路过塍州浮来?镇,解决掉狼妖作祟的那桩疑案。 那头诱拐吞吃书生的狼妖,体内还有一个?老婆婆的魂魄,那个?老婆婆一直在找她走失的孙子阿昌,可是一直到死都没能等到他。 没想到那个?走失的阿昌,竟然就是眼前此人? 眼角渐渐发红,宁文?昌冷眼看着戚南行:“难为天枢仙尊,竟然还能记起我是谁。” 赫连雪听来?听去,渐渐想起一些十分久远的记忆,那似乎是她第一次遇到戚南行时发生的事。 想起宁文?昌到底是谁,赫连雪满眼震惊。 难道他当初下落不明,不知所踪,竟然是到了?魔域,成为她阿娘的男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去进京赶考了?吗?”她满心不解地问宁文?昌,“为什么会来?魔域?你为什么……会成为我娘的男宠?” “是呀,我也想问为什么?”宁文?昌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你想知道原因吗?” 赫连雪脸色发白,莫名地就有些害怕,害怕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样,有些抗拒地倒退了?一步,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 宁文?昌上?前一步,冷笑着丢给她一颗梦珠:“这是你去梦里折磨云无?疚,我反控住你的那个?梦境。答案就在里面,你自己看吧。” 第068章 赫连雪被梦境捕获, 强行将她拽入梦境之中。 她看到自己变成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名叫宁文雪,是?宁家阿婆的小?孙女, 也是?宁文昌的妹妹。 赫连雪心中惊讶, 不知道这个宁文雪……是巧合吗? 她来不及多想, 那?梦境光怪陆离, 一刻不停地延续下去。 她看到宁家祖孙三人缺衣少食,相依为命;看到宁文昌学业有成?,进京赶考,然后不知所踪;看到阿婆遍寻无果,凄凉死去;看到宁文雪孤苦无依, 流落街头, 寄居在太子庙里偷吃供果维生。 直到她看到宁文昌在进京赶考途中,被幽冥魔域的魔君掳走,成?为一名以色侍人的男宠……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赫连雪眼前还残留着阿娘的模样。 宁家阿婆到死也没能等?到宁文昌,他之所以再也没回家, 是?因为他被她的阿娘掳到魔域,成?了阿娘的男宠? 想起梦境里的宁文雪终于找到哥哥的下落, 满腔悲愤,痛苦难当, 恨不能杀了那?个?魔君……赫连雪嘴唇颤抖着,连连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宁文昌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嘲讽道, “你娘有多少个?男宠,你难道不知道?” “他们和我一样, 都是?些平凡的普通人,没有灵根也无法?修炼,只能听凭你们这些魔族任意摆布,无从挣扎也无法?反抗。” “他们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宁文昌眼角发红,似将憋了多少年的愤恨和怨气发泄出来,恨声道,“就因为我们长?了一张类似你父亲的脸?哪怕我寒窗苦读十年,哪怕我吃尽世间苦,只为能一朝得志,让我的阿婆吃上哪怕一顿饱饭……到头来就只能跪在你那?位当魔君的母亲脚底下,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四周的仙门众人早已竖起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纷纷指责起来,斥骂赫连雪的母亲寡廉鲜耻、恶贯满盈,最后死得那?么惨,不过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听到了吗?他们都说赫连瑶青该死。”宁文昌冷眼看着赫连雪,带着些讥讽道,“就像你在梦境里也想杀她一样。” 赫连雪紧咬着嘴唇,很想说她没有,可是?原本应该有心脏跳动的位置却空荡荡的,里面仿佛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十分?难受。 她仔细打量宁文昌,发觉他的眉眼确实跟风曦太子有几分?相似……还有阿娘的那?些男宠,要么身形相似,要么气质类似,原来他们竟然都是?她父亲的影子? 她的阿娘是?幽冥魔域的魔君,她从未觉得阿娘有那?么多男宠有什么不对。就像人间的皇帝有三宫六院一样,最强的王者拥有天下美色,有何不可? 只是?她从未想过那?些男宠的来历。 没有想过他们是?何出身,从哪里来,被抹掉从前的记忆,当魔君的男宠,他们是?否愿意? “你……”她哑声问,“不是?被抹掉记忆了吗?为什么还能知道以前的事??” 宁文昌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红彤彤的小?果子,丢给她:“这是?黄粱果,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本以为它只会?令人产生短暂的幻觉,没想到它还能解毒。你们魔域清除记忆的药物,对我来说并不起作用?。” 赫连雪接住那?颗红彤彤的黄粱果,想起她不仅在被困住的梦境里吃过这种果子,还在许久以前,她帮戚南行?捉拿狼妖的时候见?过。 想起她复活之后回魔域,宁文昌去向她汇报事?项时,曾从他袖中掉出过这种红彤彤的果子。当时她看到了,只觉眼熟,却未及细想。 如今却是?万分?后悔,如果她那?时就能发觉那?是?黄粱果,也许能早点发现他就是?宁文昌。 右手攥住那?颗果子,赫连雪怎么都想不到,这种黄粱果竟然还能保留人的记忆。 一想到宁文昌从不曾忘记过去,却仍假装成?一副失去记忆的样子,跟在阿娘身边服侍那?么多年,一直潜伏在魔域伺机报仇……她不禁不寒而栗,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寒。 “所以你就出卖魔晶的秘密,与云无疚勾结在一起,害死了我的母亲,毁了整个?魔域?”赫连雪抬眼看向宁文昌,满腔悲愤地?控诉着,却又?不知该从何指责。 宁文昌不屑地?一笑:“什么叫勾结?像云无疚那?种卑鄙小?人,不过是?被我利用?罢了,就像他们这些沽名钓誉、贪婪又?无耻的仙族一样,全?都该死!” 突然间被骂的仙门众人顿时就恼了,纷纷呼喊着斥责起来。 “是?你抢走天罗殿出产的灵宝据为己有,真正贪婪无耻的人难道不是?你?” “能跟云无疚勾结在一起的会?是?什么好人吗?不过是?个?阴险毒辣,惯会?卖弄心计的脏东西!” “一个?肮脏低贱的男宠也敢登鼻子上脸,在我等?面前狗吠叫嚣?有本事?你出来,看老夫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 宁文昌听着那?些侮辱和谩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目光投向戚南行?:“仙尊大人,听到了吗?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修士,嘴上说要除魔卫道,匡扶天下,实际不过是?为了自己得道成?仙求长?生,永远凌驾在众生之上!你们何曾低头俯视过凡人的悲欢,体恤过他们的艰辛和痛苦?” “从来都没有。像我们这种活不了几十年的普通人,在你们仙人眼里不过是?蝼蚁!” “竖子休要胡说八道!”山海阁阁主周棯气愤道,“我等?修士游历四海,除过多少妖邪,斩过多少恶!要不是?我等?仙族维持着六界安稳,凡间何以存活下去?你不知感恩便罢了,如今还要反咬一口?,简直岂有此理!” 宁文昌仰天大笑,几乎笑出眼泪,半晌平息过来,目光盯向周棯,嘲讽道:“你们杀妖除魔,难道不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吗?” 不等?仙门各族争辩,他又?看向合欢宗宗主玄素真人陆清湄:“真人手里有我被赫连瑶青带走的留影石,说明你知晓此事?。可是?真人为什么不肯救我,反而暗中找到我,要我给赫连瑶青下百蛊噬心之毒,要事?成?才肯救我出魔域,不然就要我烂死在那?里?” 陆清湄本就躲在人群后面,闻言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庞胀得通红,急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座可没有那?样讲!” 宁文昌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无所谓了,反正你们今天都要死!” 戚南行?上前一步,隔着那?道透明结界,面色如冰,声音低沉地?问:“那?戚若雪呢?她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那?么残忍,将她炼化成?厉鬼?” 宁文昌转头看向他,轻轻一笑:“仙尊大人,你莫非忘了,你在浮来镇做过什么?” 峻挺的眉峰紧紧蹙起,戚南行?仔细回忆着他在浮来镇上除狼妖,那?狼妖……体内还有一个?老婆婆的魂魄,似乎就是?宁文昌的阿婆。 后来他杀死狼妖,超度了宁家阿婆……这有哪里做错了吗? 戚南行?紧蹙着眉,豁然抬眼:“你……是?你把老人的魂魄塞进那?头狼妖体内?” “没错。”宁文昌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抓住那?头狼妖,在阿婆头七的回魂夜将她封入狼妖体内,夺走它的内丹给阿婆!那?狼妖已有百十年道行?,再过一两年就能化形成?人,我的阿婆就能回来了!可是?你干了什么?你杀了我的阿婆!” “所以你恨我。” 戚南行?久久地?盯着他,握住剑柄的手背上暴起条条青筋,痛苦压抑地?哑声问:“所以你就报复到我的妹妹身上,让我也尝到至亲被折磨的痛楚?” “难道不应该吗?”宁文昌红了眼睛,泪滴大颗大颗地?滑落,“我的阿婆苦命了一辈子。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好不容易才救活她,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再跟她说几句话,告诉她我很好,让她不要惦念……可你又?杀了她!” “我若不杀狼妖,它会?害死更多的人。”戚南行?盯着他的眼睛,“难道那?些被诱骗被害死的书生就不无辜吗?” “以杀止杀,仙尊大人你做的就是?对的吗?”宁文昌冷嗤,“你杀一个?人,和狼妖杀十个?人,有什么区别?难道就因为你杀的人少,你就是?正义??” 一时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戚南行?不善争辩,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赫连雪面色沉重又?疑惑地?问宁文昌:“你不是?说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灵根也无法?修炼?那?你为何能将你阿婆的魂魄塞进狼妖体内?为何能将戚若雪炼化成?厉鬼?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是?呀!普通人怎么可能会?这些?” “他肯定在撒谎!大家千万不要信他,不要着了他的道!” 周围的仙族纷纷质疑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拿紧手上武器,暗暗摆开阵势,以防不测。 宁文昌冷眼看着他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目光重又?定到赫连雪身上:“你问我是?如何做到的,不如去问问云无疚,问问他这位仙门正道里的天之骄子,手中为何会?有这么阴狠恶毒的秘术?” “竟然又?是?云无疚?”有个?妙音谷弟子惊声道,“之前那?厉鬼杀了我们两位长?老,云无疚还声称要和我们一起捉拿厉鬼!没想到那?厉鬼竟然是?他搞出来的,贼喊捉贼?!” “青云宗已然树倒猢猴散,云无疚那?个?竖子,不提也罢!”淮阳宗彭泽真人振剑道,“但是?这姓宁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他把错处都往云无疚身上推,自己倒择个?干净,大家千万别被他骗了!” 其他仙门众人纷纷附和,暗暗商讨要如何才能攻破那?道结界。 赫连雪依旧盯紧宁文昌,目光盯着他手中的魔晶,又?问他:“你为何可以使用?魔晶?” 魔晶乃是?风曦太子成?神前的金丹所化,平时就是?一块品质绝佳的镇魂石,可以安神定心,有助于修炼提升,也可以稳固结界,牢不可破。 要想使用?魔晶,催动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要么是?风曦太子本人,要么是?魔晶能认可的人。哪怕是?赫连雪的母亲都无法?催动魔晶,只能用?它做镇魂石护佑魔域。 所以宁文昌为何能催动魔晶? “这有什么难的吗?”宁文昌随手将莹润的玉石抛来抛去,冷笑道,“我能拿到魔晶,自然就能随意使用?它,不然它怎么堪称至宝,被那?么多人豁出性命争抢?” 山海阁阁主周棯满脸惊讶:“什么?那?不是?天罗殿出产的灵宝吗?怎么会?是?魔晶?” “魔晶不是?赫连雪戴在脖子上那?块透明坠子吗?当年在苍龙之涧的时候早已经碎掉了,我师父亲眼所见?!” “原来魔晶已毁是?假的?云无疚那?个?竖子又?在撒谎?” “所以那?不是?天罗殿出产的灵宝,而是?魔晶?那?天罗殿里的灵宝去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门众人急成?一锅粥,若是?那?闪闪发光的玉石不是?天罗殿里出产的灵宝,而是?魔族自己的魔晶,那?他们就师出无名,不能再出手抢夺,这次来这一趟岂不是?徒劳无功? “不可能!那?灵宝圣洁璀璨,一看就是?仙族至宝,怎么可能是?魔族的东西?大家千万别被他骗了!” “没错!那?宝物肯定就是?天罗殿出产的灵宝!我们要拿回来!” …… 四周一片闹泱泱的,已经乱成?一团,赫连雪看宁文昌的神情不似做假,他应该的确不知道催动魔晶有多难。 毕竟他连那?些杀人的恶事?都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并且承认他就是?使用?魔晶的能量,没必要否认难不难。 这样一来,就很奇怪。 他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到底为何能催动魔晶? 仙尊为何独酌 第63节 赫连雪与戚南行?对视一眼,毕竟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魔晶的真实来历,两人在心里议论了一番,戚南行?思虑道:“我猜测,也许与你父亲有关。” 赫连雪不解:“他能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因为长?相有些相似?” 那?她作为风曦太子的女儿,与父亲相似的地?方更多,那?她为何不能催动魔晶? 戚南行?轻轻摇头,抬眸看向宁文昌,问:“你来魔域之前,是?否经常去太子庙上香?” “与你何干?” 戚南行?坚持要一个?答案:“是?与不是??” “是?又?怎么样?”宁文昌冷笑,“像你们这些仙族,连给太子殿下提鞋都不配!你们整天修炼修行?,修了千百年,哪有一个?能真正飞升成?神?” “风曦太子不过一介凡人,可他拥有一颗真正博善仁爱、普济众生之心!他善待老者,扶携幼者,不因位高而凌视,不因权重而募私。他敢与天子叫板,匡扶朝纲正义?,也敢与豪门贵阀做对,为平民?百姓谋福衹!” “全?天下的太子庙那?么多,还不是?因为普天之下的百姓哪一个?不爱戴他?”宁文昌颇为自豪地?昂着下巴,冷眼蔑视戚南行?,还有那?些仙门众人,“倒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又?是?仙尊又?是?真人,名号叫得一个?比一个?响亮,敢问可有哪个?凡人为你们修过一座庙?” 在场仙门众人闻言莫不脸颊泛红,却又?无法?争辩一句,只能假装没听到,继续吵闹着要砸开结界。 戚南行?倒是?无所谓,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配得上一座庙,他在心里跟赫连雪道:“他对你父亲十分?崇拜,是?你父亲的信徒,想必他去太子庙上过很多香,而且十分?虔诚。所以……魔晶是?你父亲的金丹所化,大概是?认可了他,相信他会?像你父亲一样善济天下。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宁文昌拿着魔晶,走上了与风曦太子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赫连雪看到宁文昌眼底藏不住的狂热,一时百味杂陈,暗生长?叹。 宁文昌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哼道:“想问的都问完了吗?这下你可以死个?明白了吧?” “等?等?!”赫连雪不知道他要怎么动手,但是?魔晶的力量毋庸置疑,一旦催动起来十分?可怕! 她急忙道:“那?乌苏呢?你把她怎么了?她还活着吗?” 宁文昌扫了一眼僵立在旁边的乌苏,毫不在意道:“她还活着,只是?被我控制了心神,替我去完成?那?些不便露面之事?。” 他说着,拉起自己的袖子,右手比作刀的手势,在几处穴位上比划。不等?赫连雪问,他便自己先交代了:“还记得她中的蛇毒?我给她放血清毒,同时又?给她下蛊,只要我念动蛊语,她就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只能听从我摆布。” 赫连雪听出他话里的得意,想起许久以前,乌苏中蛇毒那?次,他要给乌苏放血,还是?她准许的。 没想到他竟从那?时就开始控制乌苏? 难怪她在外被六界正道追杀得那?么惨,乌苏却从未出现去帮过她。 满腔郁愤难当,赫连雪满是?厌恶地?瞪着他:“乌苏从未伤害过你分?毫,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待她?” “遇到你们这些凶狠残暴的魔族,我若不狠心,还能活到今天?” “可是?乌苏什么时候凶狠残暴地?对待过你?” 宁文昌漫不经心道:“随便她怎么样,你们这黑漆漆阴森又?恐怖的魔域能长?出什么好果子来?你们魔族都该死!” “你才该死!”赫连雪气不过,看着僵立在一旁像个?木人似的乌苏,恨声道,“你知道乌苏喜欢你吗?!” “她经常下意识地?捏鼻尖,尤其是?你也在场的时候,因为她的鼻尖有颗黑痣,怕你觉得她不漂亮!” “她还偷偷给你缝了荷包,假托宫人之手给你送去。那?荷包上绣着你喜欢的梅花,她那?提剑的手拿着绣花针,磕磕绊绊绣了大半年,你知道她被针扎过多少次吗?” “兰台魇主死后,大护法?让你暂代兰台一职,负责往来文书事?务,你真以为整个?魔域都没有人才可用?,需要靠你一个?男宠来担当这么重要的职务?是?乌苏在大护法?面前力荐你,夸你才华横溢,赞你文采斐然,是?她为你做担保,大护法?才答应用?你!” “我看出她喜欢你,曾经跟她提过,要抹掉你的记忆,送去她府上供她消遣,可是?她不肯。她嘴上说她就喜欢你这种心里没她的样子,可我知道她是?害怕。害怕你厌恶这以色侍人的男宠身份,害怕你失去记忆以后会?难过,害怕你会?讨厌她!” “她那?么干脆果决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却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敢,就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取你的好感,让你真正喜欢上她!” 赫连雪快要气蒙了,用?力握拳砸在透明的结界上,恨不能冲进去杀了宁文昌:“你说这魔域阴森恐怖,魔族人凶狠残暴,可乌苏是?唯一那?个?愿意帮助你善待你尊重你爱护你的人,可你是?怎么对待她的?” 扭头看向僵立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乌苏,宁文昌眼神微有讶异。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带着些自嘲道:“那?我也一起死好了,本来我也没想活。” 第069章 天空中飘起扑簌簌的雪花, 幽冥魔域的雪总是说?下就下,转眼便落下薄薄一层,盖满整个大地。 宁文昌举起手中魔晶, 垂眸扫视结界外?面那些人, 带着些疯狂道:“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 你们修真界已经烂透了!只有杀了你们, 那些平凡的普通人才能过?上?安生日子,才能还人间一份太平,才能不被你们这些会法术的任意掠夺和欺凌!” 看?到众人迟疑的目光,宁文昌扬起眉梢:“怎么,不信?我手上?这块宝物, 不管是魔晶也?好, 天罗殿出产的灵宝也?好,重要的是它现在在我手上?,而且只有我才能催动它。” “只要我把它捏碎, 方?圆百里之内,必将魂飞魄散、寸草不留!”他的脸上露出异常快意的笑容, 有种大仇终将得报的喜悦,大声道, “不管是这城内还是城外?,结界里还是结界外?, 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通通都去死吧!” 这话一出, 整个广场上?都骚动起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都无法确定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看?到众人畏惧的模样?,宁文昌朗声大笑, 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令人望之头皮生麻。仙道众人不自觉地连连向后退开一大块距离,不敢再靠近那道结界。 “他是疯了吧?什么灵宝能一瞬间毁掉方?圆百里?” “绝对不可能,他这不过?是黔驴技穷的退兵之计!” “后面那些魔族兵将,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族是不是都被定住了?他们怎么一动不动?” “我……我怎么觉得有?点可怕?谁能一下定住好几千人?他说?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 仙门众人疑惑重重,纷纷低声猜忌着,忍不住向后一退再退,直到再也?退无可退。他们惊骇地发现,后方?不知何时竟然又多出一道无形的结界,牢牢将他们锁困在其中,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别人不了解魔晶,可是赫连雪和戚南行知道,宁文昌没有?说?假话。 一旦将魔晶捏碎,那瞬间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岂止是灭掉方?圆百里内的所有?人,只怕连江河都会逆流,草木都会化成飞灰。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在苍冷的寒风中铺天盖地,放眼望去满目皆白。 赫连雪凝神看?向站在广场四?周那些魔兵魔将,还有?宗理司和元老会那些长老,抬手指着他们,担忧地问宁文昌:“他们怎么都不动?你也?给他们下了蛊?” 宁文昌毫不在意道:“只是被我定住了,谁让他们不听话。” 赫连雪满心焦急,却没有?办法,想到城外?那些结界里的平民,想起被害死的巴奇和银沙,以及他们盼着平平安安长大的巴雅尔,鼻间不由?一阵阵发酸,她沉下心来,努力放缓语气道:“你恨的是像我们这些会法术的,可城外?那些魔族平民是无辜的。他们和你们凡人一样?,只是普通人,没有?灵根也?不会修炼,你能不能放过?他们?” 宁文昌攥紧魔晶,冷冷一笑:“我凭什么放了他们?你们魔族都是凶狠残暴的魔鬼!男女老少都一样?,通通都该死!” 眼看?着赫连雪气怒不已,恨不能冲上?去拼命,戚南行连忙将她拉到身后,不让她靠近那道结界。 今天来的这些人,魔族到了九成九,仙族也?来了十?之六七,且都是各宗门的精锐。如果他们当真全部死在这里,只怕整个天下都会大乱。 “宁文昌!”戚南行面容冷肃,抬声道,“你知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吗?那是风曦太子的金丹!” 宁文昌怔了一下,似是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戚南行一个字一个字,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 宁文昌闻言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 “我没听错吧?那竟然是风曦太子的金丹?!”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风曦太子不就是在风清关外?的大漠里飞升的?说?不定他就坐化在天罗殿,这么说?来,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若真是风曦太子的金丹……苍天!怕是整个魔域都要炸平了吧?” 仙族众人震惊万分,惶惶不安地挤在风雪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已经?降临。 戚南行走到宁文昌正对面,紧紧盯着他,沉声道:“既然你是风曦太子的信徒,那么崇敬拜服他,那你怎么能用?他的金丹来杀死这成千上?万人?神明在天有?灵,风曦太子若是知道你这么做,他会原谅你吗?” 宁文昌满脸挣扎地摇头,厮声道:“不可能!别骗我了!太子殿下的金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戚南行转头看?了赫连雪一眼,语气愈发沉重:“因?为他是赫连雪的父亲!” 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惊呼,甚至连苍茫的风雪都被吓停。暗紫天幕瞬间阴沉下来,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仿佛是上?天在不满他向外?泄漏了天机。 宁文昌眼神错愕了一会儿,抬起手指向闷雷翻滚的天空,目光盯向赫连雪,放声肆意地大笑道:“你听到了吗?连老天爷都在不满!就算你当真是风曦太子的血脉,那也?是被魔血玷污的耻辱,是根本不应该活着的存在!我今天就替老天爷除了你,除掉你们这些仗着法术为所欲为的邪仙恶魔!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满腔热血瞬间被冻住了一样?,赫连雪有?些发愣地站在那里,慢慢红了眼眶。 果然在世人眼里,她就是神明的污点,根本不该存活于世。 戚南行快步走过?去,紧紧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快速远离开宁文昌,一直走到后方?结界处,一边在心里对她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已经?疯魔了,是个疯子!” 赫连雪推开他的手,点了点头:“我没事。” 她快步走到叶紫宸面前,从随身的储物袋中取出戚允直送的那柄冰月剑,递给她:“这把剑,我早就想送给你了。你也?知道我不擅长剑道,拿着它也?是浪费,还是给你用?才合适。” 叶紫宸双手托着冰月剑,一看?就知道是一把难得的神兵利器。她连忙摇头,然而还不等她说?话,赫连雪已经?转身走了。 她走到柴良面前,低声问:“护心丹带了吗?” 柴良以为她想要,连忙摸向袖中口袋,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带了!” 不等他把药倒出来,赫连雪又按住药瓶,意有?所指地叮嘱道:“你拿好。” “你们好了吗?该说?的都说?完了吧?”宁文昌高高举起魔晶,带着些快意和残忍道,“都一起上?路吧!” “等一下!”赫连雪大声朝他喊,“你阿婆临终之前还有?一些遗言,你想不想听?” “你说?……什么?”宁文昌愣了一下,高举的手慢慢放下来,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有?些着急又不太信任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阿婆的遗言?” 赫连雪没搭理他,转身走向那一群死到临头惊慌不已的仙族众人,压低声音道:“都别吵了!我可以打破他的结界!” “你有?办法?”仙门众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又怕上?她的当,七嘴八舌地争吵起来。 “闭嘴!都听我说?!”赫连雪没工夫跟他们磨叽,沉声道,“他只是个凡人,不会使用?法术,只是手中拿的魔晶厉害,但他本人是可以杀死的!” “待会儿我打破结界,你们眼疾手快的赶紧动手,射箭也?好怎么都行!赶紧把他弄死!”赫连雪说?完转身就走。 戚南行连忙跟上?去,担心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把结界打开?” “这里是幽冥魔域,除了我,还有?谁能把结界打开?”赫连雪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拽到柴良旁边,叮嘱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戚南行有?些怔地点了点头,又问她:“你要做什么?” “我去拖延他一点时间。”赫连雪说?的不清不楚的,又问他,“能不能给我用?一点灵力?” 戚南行连忙点头:“当然。” “那你在这里等我。”赫连雪看?着他的眼睛,“相信我,没问题。” “我和你一起。”戚南行跟她往前走,却被赫连雪拦住了。 她把他推回柴良身边,面色冷了下来:“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戚南行张了张口,犹豫地站在那里。 赫连雪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快步向宁文昌那边走去。 宁文昌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高台上?跳下地,走到结界旁边,火急火燎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阿婆的遗言?” 仙尊为何独酌 第64节 “你阿婆死的时候,我就在那狼妖的灵府之中。”赫连雪隔着那道无形的结界看?着他,淡淡道,“你阿婆说?,你有?一副好心肠,谁家?遇到难事,你都乐意帮忙。” “你阿婆还说?,你从不杀生,也?不欺负弱小,连一只蚂蚁爬到书上?,都要拿到外?面去放了。” “她还说?你从小就聪明,读书十?分灵光,连续考上?秀才和举人,十?里八乡都夸你有?出息,以后是要当状元的。” 赫连雪看?着宁文昌通红的眼眶,慢慢道:“你阿婆很为你骄傲,一直惦记着你。临死前,她摔断腿,坐在山坡上?那棵黄粱果树下,动不了了。她从树下捡了一颗最红最红的果子,攥在手心里,要留给你吃。她还说?……阿昌出门在外?,要吃饱穿暖,要小心坏人,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看?着宁文昌眼中不停滑下的眼泪,赫连雪右手背在身后,悄悄幻化出一支尖锐的冰锥。 她趁宁文昌不注意,猛地抬起右手,狠狠将那支尖锐的冰锥刺入自己的心脏一侧,然后整个人紧紧趴在那道结界上?。 刹那间,整个天空闷雷滚滚,狂风大作,随着一连串剧烈翻滚的轰隆声,一道道雪亮闪电兜头朝她劈去,滂沱如雨般砸落在那道结界上?。 原本十?分牢固的结界很快便被一道道闪电劈出裂痕,然后“砰”的一声清脆巨响,整个结界碎成齑粉。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宁文昌反应过?来,山海阁阁主周棯射出的一箭已经?急袭而来,一箭射穿了他的胸膛。紧接着飞来千百道剑气长虹,转瞬便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通红的眼角还含着眼泪,宁文昌满眼震惊地向后倒下去,扑通一下摔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那枚泛着莹润光芒的魔晶被摔出去,骨碌碌在雪地上?滚,顿时引发无数人争抢。 赫连雪安安静静地趴在厚厚的雪地上?,侧脸贴着地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脸色苍白似鬼的戚南行跌坐在地上?,紧紧捂住胸口,在柴良惊慌失措的搀扶下,吞下一颗护心丹。 漫天大雪扑簌簌的,他那一双漆黑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心痛到绝望。 不顾众人阻拦,他甩开柴良的手,硬撑着站起身,喷出一口浓黑的鲜血。 他的身上?虽然看?不到伤口,可是赫连雪所受到的冰锥刺心之痛和数不清多少道雷击之痛,都是他在承受。 然而他还是强撑着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赫连雪走去。 赫连雪身下的雪已经?染成一大片红色,衬着她身上?的白色衣裙,仿佛一朵盛放的红莲。 她的睫毛轻轻翕动着,看?着戚南行洁白干净的靴子已经?移动到她面前。 他屈膝坐在雪地上?,抬手将赫连雪抱起来,枕在他怀中。 她是他的灵体,他能感觉到她的灵力在快速消散,她已经?时间不多了。 一滴滴灼烫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赫连雪感觉不到,可是她能看?到他哭了。 轻轻扯了下嘴角,她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气若游丝道:“你还没教我……怎么灵体进阶呢。” 修长的指尖沾染着鲜血,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戚南行一脸温柔地看?着她:“灵体进阶很简单,只需要你离我近一点,和我亲密一些。比如这样?……”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她带血的唇,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赫连雪的意识微微有?些模糊,她能感觉到戚南行对她深深的眷恋,明明她也?应该是心动的。只是她没有?心,这份心动便总是空落落的,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她轻轻叹息一声,艰难地抬起手,抹掉他脸颊上?的泪水,慢慢道:“你说?的宁文雪……其实就是我吧……” “那个梦境,只有?一半……你后来……是怎么救我的?” “我……怎么就成了你……未过?门的妻子?” 戚南行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哑声道:“我后来,去了阴曹地府……” 可是,他的话还未说?完,赫连雪已经?闭上?眼睛,再也?听不到了。 第070章 赫连雪死了以后, 身?体随风而散,魂魄飞到空中?,轻飘飘的, 有些不太适应。 她看到戚南行惶急地伸出手, 想要抓住她似的, 可是掌心里攥住的, 只有冰凉的雪花,转瞬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赫连雪……小雪儿……”乌苏渐渐恢复神识,两行眼?泪跌落眼?眶,她跌跌撞撞地走下高?台,扑倒在戚南行旁边, 触手攥住地面上那一滩被鲜血染红的雪, 看着前方不远处已经咽气的宁文昌的尸体,痛声呜咽着,哭得撕心裂肺。 “乌苏!乌苏, 我在这里!”赫连雪飘落到地面上,想把乌苏扶起来, 可她却从乌苏的体内穿过去,根本触不到她。 不管她怎样呼喊, 企图引起乌苏和戚南行的注意?,他?们却丝毫看不到她, 根本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赫连雪无奈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个痛哭, 一个沉默,为她的离去而难过?, 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鬼,但?是又不太像鬼。 毕竟她曾经死?过?一次, 知道鬼是什么样子。鬼就像一道气流,可以吹动?烛火,也可以挪动?轻盈的羽毛之类的东西,而且畏光惧火,不敢在白日现身?。 可她如今连道气流都不是,连一根头发丝都吹不动?。而且现在就是白天,她可以出现在外面,并没有丝毫不适。 所以赫连雪觉得,她现在应该不是鬼,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人死?后变成鬼,鬼死?后变成聻,不知道灵体死?后会?变成什么? “仙尊大人,对不住。”乌苏好不容易收住眼?泪,跟戚南行致歉,“我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意?识还在,所以先前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令妹被炼化成厉鬼,我……” “不怪你。”戚南行打断她的话,声音低哑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乌苏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又向?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们,还有城外那些魔族平民。” “是她救了你们,也救了我们这些仙族。”戚南行目光投向?远处,那一群仙道各宗正斗得激烈,为争抢魔晶混战在一起。 他?一闪身?便出现在人群中?央,抬手将山海阁阁主周棯手中?的魔晶隔空抓了过?去。 “戚南行,你干什么?!”周棯鼻孔翕张,气急败坏道,“抢东西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赶紧给我还回来!” “赫连雪以身?引雷,破掉结界,救了大家的性命。诸位哪怕不感激她,也不要再惦念魔族的东西了。”戚南行冷着脸,沉声道,“这魔晶是风曦太子留给她们母女俩的遗物,只是一块镇魂石,能保魔域结界牢固而已,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威胁。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人能催动?它……哪怕它落入诸位手中?,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将魔晶抛向?高?空,那魔晶似有灵性一般,很快便飞向?正北方的幽冥魔宫,消失不见了。 其他?仙族众人眼?睁睁看着,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作罢。 广场边上,乌苏已将被定住的那些魔兵魔将、宗理司那些大人们还有元老会?的几位长?老全都放开。 那些气势汹汹的魔兵魔将一哄而上,发泄着满腔愤恨,将宁文昌的尸体砍成一堆烂泥。 仙门众人一看情?势不妙,也不好再停留下去,纷纷抛起仙剑趁乱离开魔域。 戚南行让柴良带着叶紫宸他?们返回天剑宗,自己孤身?一人去了鬼城酆都。他?从?鬼市上随便抓了一只牛头鬼,去鬼城内通传消息,让楚魈出来见他?。 楚魈是提着刀来的,他?的武器已经十?多年没用过?了,刃口磨得锃亮锋利,削铁如泥。 他?一见戚南行便挥刀砍了上去,似乎不砍掉他?的脑袋不罢休。 戚南行站着没动?,目光淡淡地看着森冷的寒刀斩到眼?前。 楚魈紧紧咬着牙关,最终还是在那刀刃即将贴上他?的脖颈的时候,堪堪停下了。 “你有没有见过?她?”戚南行有些不太敢开口,怕听到不好的回答,“……她在这鬼城里面吗?” 楚魈狠力将刀尖插进地面,冷嗤道:“我早就说过?,让她嫁给我,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你倒好,非要拦着!结果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灵体死?了就会?魂飞魄散,你不知道吗?!” “她真的不在这里?”戚南行望着幽森恐怖的鬼城门,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楚魈拔刀而起,甩着袖子转身?离开,银灰色袍角上暗绣着落拓的竹枝纹,在凄迷的冷风中?寂寥翻卷。 赫连雪浮在半空之中?,尝试去追楚魈,可是不管她怎样叫喊,楚魈都听不到她的声音,而且她也进不去鬼城门。 她回头看向?戚南行,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黢黑的眼?睫低垂着,似乎正因为楚魈说的那些话而自责。 赫连雪飞到他?面前,从?下向?上仰望着他?,刚想说她不怪他?,一颗泪滴从?上方滑落,穿透她的心脏,落到地面上。 那一瞬间,赫连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些复杂的情?绪无处安放。 离开鬼城酆都,戚南行没有回天剑宗,就近去了青云宗。 曾经煊赫一时的高?门大宗,如今已然门庭寥落,荒草丛生。 那些青云宗弟子早已四散离开,改投他?门,如今的青云山上只余几个云家的家仆,守着一个半疯半癫的云无疚。 戚南行抵达山顶青云宫的时候,云无疚正坐在门槛上喝酒。 他?的头发胡乱揪在一起,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浑身?散发出腐败的臭味,与浓熏的酒气混杂在一起,难闻得令人作呕。 抬头看到有人来了,认出是戚南行,云无疚一脚踢开满地七倒八歪的酒壶,用手拍拍旁边门槛,喜笑颜开道:“戚南行,你怎么来了?快来陪我喝酒。” “云宗主。”戚南行眸光冷淡地看着他?,“听说贵宗收集有很多天下难得一见的奇诡密卷,不知能否让我看看?报酬你随便提。” “奇诡密卷?”云无疚抱着酒壶呷了一口,反应迟钝地转了转昏黄的眼?珠,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哦……有有有,你随便看!”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领着戚南行走进青云宫内殿,转了好几道弯,到了一处密室,他?又按动?机关,露出里面暗藏的一间封闭的书房。 “看吧,你自己看。”云无疚懒洋洋地席地而坐,抱着酒壶咕咚咕咚又吞了几大口,然后打了一个腥臭的酒嗝。 戚南行道了一声“多谢”,走进书房环顾一圈,沿着左侧依次开始翻找。 那里面的藏书果然都是些寻常见不到的禁忌秘术、稀奇传闻、蛊毒配方……总而言之,都是一些名门正派不应该接触的东西。 戚南行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一本一本耐心细致地翻看着。他?找到了百蛊噬心之□□,也看到了能控制人的心神?的蛊是怎么养出来的,还有将一个人的神?魂塞进妖怪体内的秘术,以及炼化厉鬼之法……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异常血腥和残忍。 俊挺的眉峰紧蹙成一团,戚南行慢慢扫过?一行行书架,每一本都不放过?。只是翻来翻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并未找到他?想看的。 “你在找什么?”云无疚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醉醺醺道,“说说看,说不定我知道……这里面杂七杂八的,我全都看过?,你随便问。” 戚南行翻书的动?作停下来,转头看向?他?,沉声问:“灵体死?了以后,当真会?魂飞魄散?” 云无疚嗤笑一声,丢掉已经喝空了的酒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向?戚南行:“你是要问赫连雪吧?” “灵体又不是鬼,无法投胎转世,死?后除了魂飞魄散,还能怎么样?”他?带着些嘲讽道,“你能招魂把她招回来,成为你的灵体,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抬手指着满室书架,他?又道:“这世上哪有几个灵体,能有记载的更少。第六排第三?格,有本《观星异闻》,那是唯一记载。里面说了,灵体死?后便是一了百了,除非没死?透,会?变成幽灵。” 戚南行闻言,连忙走到第六排书架前,找到那本《观星异闻》。他?仔细翻阅一番,发现与云无疚说的差不多。 看着最后那一行字,他?又问云无疚:“幽灵是什么样子?” “怎么,还不甘心?”云无疚嘲讽道,“我可是听说,赫连雪被五雷轰顶,烧成飞灰,什么都没留下。就这样,你还觉得她没死?透?别自欺欺人了!” 眼?看着戚南行面色瞬间阴沉下去,云无疚扬起眉梢,讥诮道:“我说戚南行……你该不会?是真的爱上那个魔头了吧?” 他?醉眼?迷瞪地靠在石门上,啧啧两声:“不过?你还真别说,赫连雪他?娘的是挺漂亮……那小胸脯鼓鼓的,柳条似的小细腰,握起来滋味应该不错,还有那樱桃小口,亲一口不知道多销魂……” “原来天枢仙尊也爱美?色,还被她迷成这样……戚南行,你说实话,你跟她睡了没?肯定已经睡过?了吧?不然你能对她这么上心?” “说说嘛……她在床上怎么样?叫得好不好听?” 云无疚不停地说着一些淫.词浪语,像是想故意?激怒他?。 仙尊为何独酌 第65节 戚南行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连动?手都嫌污秽,拿上那本《观星异闻》,转身?向?密室外走去。 “哎,你别走呀!我不说了还不行?” “戚南行!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告诉你!” “戚南行,你别走!” 云无疚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猛地一下扑倒在地,紧紧抱住戚南行的脚腕,不让他?走。 “仙尊大人,求求你……”他?仰头望着戚南行,浑浊的眼?泪淌落下来,扑通扑通给他?磕头,“求求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我自己下不去手……” “求求你,杀了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戚南行,求你了!” 戚南行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赫连雪曾经说过?,她要你日夜懊悔出生在这世上却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你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求她饶恕又求她杀了你……虽然她不在了,但?这是她的遗愿,你且受着吧。” 他?踢开云无疚的手,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第071章 离开青云宗, 山脚下是附近的?一片集市,虽不复从前繁华,但周围的百姓还要在此谋生, 人来人往车马不绝, 倒是还算热闹。 戚南行慢慢在集市上走着, 听着那些繁杂吵闹的说话叫卖声, 轮毂转动的?辘辘声,还有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一点点填补着他内心的空寂。 “胆小鬼,喝凉水!怎么会有人连兔子都害怕?” “丢丢丢!真是个胆小鬼!” 旁边货摊上摆着几窝兔笼,两个调皮的?小男孩正抱着一只白?胖的?兔子吓唬对面?的?小女孩, 将那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缩在货摊后面?的?木车里,不敢出来。 戚南行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个小男孩一直在吓唬小女孩, 忍不住走过去制止他们。 小男孩一见来了大人,丢下兔子就跑了。戚南行将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从木车里拉出来, 给她拍打身上的?灰土。 卖兔子的?货摊上没有大人,他问小女孩:“你爹娘呢?” “我?娘去买炊饼了。”小女孩哭哭啼啼的?, 指着集市对面?的?一个妇人,告状道?, “哥哥坏人,欺负我?!” 戚南行给她抹干净脸, 看着小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拍拍她的?小脑瓜:“去玩吧。” 小女孩点点头, 瞧见趴在地?上的?肥大兔子,又有些畏怯地?躲到他身后。 “你怕兔子?” 小女孩含着眼泪嗯了一声。 “兔子有什么可怕的??” “兔子咬人, 它咬我?了!”小女孩满是委屈。 戚南行有些不确定地?问:“兔子为什么咬你?” “我?……”小女孩红了脸,嗫嚅道?,“我?揪了它的?尾巴。” 原来也是个调皮鬼,戚南行失笑,揉揉她的?发顶,帮她把?那只会咬人的?兔子放到木车里,出不来了。 这时?候,小女孩的?娘买炊饼回来,边走边向那四处乱跑的?小男孩大喊:“小兔崽子!回来吃饭!” 她走到货摊前,看到戚南行,不禁眼睛一亮,连忙堆起灿烂笑容:“这位郎君,要买兔子吗?老兔乳兔都有,红烧黄焖都合适!” “不了。”戚南行谢绝道?,“我?家里人也害怕兔子。” 看着他渐渐走远,赫连雪跟着后面?悠悠地?飘着,忍不住自己嘀咕,她才不怕兔子呢,只不过兔子臭臭的?,她不喜欢靠近而已。 戚南行回到天剑宗,门派积攒了许多事务等他处理。 之前去风清门参加试剑大会,有几名?弟子在沙漠风暴中?不慎丢失了佩剑。 除了叶紫宸得到赫连雪相赠,有名?剑“冰月”在手,其他弟子都只在武器库中?领取一柄普通剑,先凑合着用。 戚南行一一考较他们的?资质和所长,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挑选出合适的?佩剑。 之后他又亲自教?给叶紫宸一套《斩秋剑法》,叮嘱她务必勤加练习,争取将剑道?再精进一层。 素馨长老想在前山增建一座给弟子们的?练功楼,有时?下雨下雪,好歹有个避处。 但是苍怀长老认为没有必要,修仙问道?本就应该苦修,弟子们又不是来享福的?,在雨雪中?练功本就是应有的?经历。 两人争执不下,求到戚南行面?前,让他这个当?宗主的?做决断。 戚南行思虑一会儿,同?意给素馨长老拨银钱,修建一座大型练功楼。里面?不仅可以在晴天造出狂风暴雨骤雪,还可以容纳七十二凶险的?幻境,以供弟子们历炼。 这下子,苍怀长老十分满意,素馨长老……也挺满意。 之后又有一些仙门各派送来的?文书事务,婚丧寿诞之类的?人情往来,都需要戚南行一一过目。 他一边批阅那些文书,一边与素馨长老和几位掌院商榷新练功楼里面?的?机关设定,闲暇时?去演武场看柴良教?弟子们练功,不得已的?时?候还要去其他门派参加各种应酬,每日从早忙到晚,几乎一刻不停歇。 柴良看不过去了,跟着戚南行去了后山,眼看着他又在书库整理那些泛黄积灰的?旧书册,忍不住上前道?:“师兄,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 戚南行手上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为什么要哭?” 柴良讪讪地?站在那里,不敢开口。 戚南行背对着他,淡淡道?:“我?能把?她救回来一次,就能救回来第二次,她总会回来的?。” 柴良看着他在书堆里忙碌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赫连雪觉得无聊,飘落到一摞书上坐着,两只小腿悬空着,一荡一荡的?,看着戚南行在对面?整理书籍。 只见他耐心?细致地?擦拭着书上的?灰尘,每擦完一本就摊开到竹架上晾晒着。 细碎的?阳光从侧面?窗扇照进来,将他的?半边侧脸照得近乎透明,另一边遮下起伏的?轮廓,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窄直又俊秀,犹如一道?山的?脊梁。 中?间隔着晒书的?竹架,赫连雪从书本间的?空隙里打量他的?脸。他的?眸子漆黑狭长,仿佛一泓幽深的?潭水,清波凌凌,沉静无声。 某一个瞬间,赫连雪与他对视到一起,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看到她了? 她朝他一笑,招了招手:“戚南行,你看到我?了吗?” 可惜他很快便移开视线,继续去清理翻晒下一本书。 赫连雪百无聊赖地?趴在书堆上,等着戚南行过来晒下一本书,可是等了半天,他却始终没过来。 赫连雪纳闷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她轻飘飘地?飞起来,落到戚南行背后,趴在他的?右肩上偷看。 原来他在偷懒,手里捏着一颗梦珠,坐在那里发呆。 赫连雪认出那是宁文昌抛给她的?那颗梦珠,只是那梦境只看到一半,她还没来得及看到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南行,我?想看梦珠!” “给我?看一下嘛,快一点!” 赫连雪趴在戚南行耳边嘟囔着,像念经一般不停地?念叨,希望他能听到她的?愿望。 过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念叨当?真被他听到,戚南行终于打开那颗梦珠。 前面?宁家祖孙的?经历,赫连雪已经知晓,直到宁文雪在太子庙中?遇到合欢宗玄素真人陆清湄,她说她可以替宁文雪报仇,条件是要宁文雪嫁给她的?儿子为妻,与死去的?谢淮结阴婚。 赫连雪看得生气?,怎么都想不到陆清湄堂堂一宗之主,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梦境里的?宁文雪少不更事,十分好骗,她答应结阴婚,跟着陆清湄去了无极宗。然后在婚堂上,她看到了来当?主婚人的?戚南行。 戚南行果然是来救她的?,他把?宁文雪从坟里挖出来,将她带回天剑宗,藏在后山之中?。 只是梦境里的?戚南行,似乎同?宁文雪一样,没有梦境外?的?记忆。 山中?日月长,天剑宗的?后山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不必再忍饥挨饿流落街头,也不必再担心?被活埋在棺材里同?死人一起落葬,还有英姿俊美、风仪无限的?仙尊耐心?细致地?教?她练剑……宁文雪渐渐沦陷下去,对戚南行产生情愫。 到了她生辰那天,她约戚南行一起去山顶看星星,想向他表明心?迹……可是他失约了。 再后来,宁文雪被陆清湄抓回无极宗,关入地?牢,等待时?辰再次入棺下葬。 戚南行只身闯入地?牢,再一次救了她。 这一次,他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不再陌生,而是充满担忧与眷恋。显然,他已经拥有梦境外?的?记忆,知晓宁文雪便是她。 戚南行要想救宁文雪脱身,必须解除她与死去的?谢淮的?婚约,于是他们与赶来帮忙的?楚魈一起去了阴曹地?府。 接下来的?梦境,惊呆了赫连雪。 她想过无数种戚南行搭救宁文雪的?方式,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替她承受刀山火海之痛,又将满身功德给了她,然后替她在阴曹地?府服罪十五年。 他在十八层地?狱被车裂腰斩,被削肉剔骨,被蒸笼蒸熟又重?塑人身,被油锅煎炸,被牛坑践踏…… 赫连雪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那每一道?刑罚,都因她杀生害命,犯下的?错,可他却一声不吭地?替她扛了十五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终于受完几十道?重?刑,剩下的?都是一些轻刑,戚南行终于获取自由,不必再被锁入死牢中?。 他和宁文雪住在一处小宅子里,白?天去各处服罪干活,夜里就同?她坐在一起读书,给她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那时?候的?宁文雪,已对他情根深种。她爱慕他,敬佩他,怜惜他,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戚南行没答应。 他怕梦境醒来之后,她会生气?。 他怕她不喜他染指。 他怕她心?里没他。 看着宁文雪向戚南行索吻,可却被他推开…… 赫连雪忍不住失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她没想到,他连在梦境里都那么君子。 她也没想到,他对她的?喜欢,竟似比山高,比海深。 十五年的?罪罚,三千多条罪名?,有的?鬼魂连一关都熬不过去,自己投身到血水奈河中?烟消云散,放弃了投胎转世。 可是戚南行生生在阴曹地?府熬了十五年。 赫连雪泪水涟涟,不忍再看下去。 仙尊为何独酌 第66节 她轻飘飘地?坐进戚南行怀里,从前向后环抱住他,轻轻地?问了一句:“戚南行,你还疼吗?” 可惜……戚南行听不到她的?这句迟来的?问候。 他握着那颗梦珠,坐了许久,然后去了风止断崖。 断崖之上,供奉霁英仙子灵位的?祠堂还在,旁边是赫连雪住过的?那个小屋子,里面?正中?,摆着一口透明的?九天玄冰棺。 戚南行用白?萝卜和藕精雕细琢,复刻出赫连雪的?模样,在玄冰棺中?依次摆好,然后施法变成她的?肉身。 赫连雪尝试钻进那具肉身,可惜只是徒劳。 到了冬日夜里,鬼宿天舆二星齐镇东南,戚南行倾洒半身鲜血,再次画出招魂血阵,念动咒语,召唤她的?魂魄归来。 可怜赫连雪就站在他面?前,可无论她是哭是笑,无论她如何喊叫,都无法让他感知到她的?存在。 夜色冰寒,风雪弥漫。 咒语念完,黑雾散尽,躺在九天玄冰棺中?的?“赫连雪”依旧眼帘紧闭,没有任何生息。 戚南行脸色惨白?,唇色如纸,静静伫立在血阵之中?,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明年还可以再来。” 那天夜里,戚南行耗尽灵力,身损神亏,被柴良痛骂一顿,将他扶到寝房,逼他卧床休养。 深更半夜的?时?候,楚魈来了。 他说:“你想救她,也许还有机会。” 戚南行掀被爬起来,竟然握住楚魈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什么机会?怎么救她?你怎么知道??” 楚魈推开他的?手,一言难尽道?:“赫连雪的?母亲死后,她为替母报仇,用她的?心?去找灵魔交换了高深的?修为和灵力。” “她的?心?还在灵魔那里。”楚魈沉吟道?,“所以我?猜测,她被雷劈之后,并没有死透,而是变成了幽灵。” 戚南行眼睛里重?燃起希望,连忙问:“灵魔是谁?在哪里?” “灵魔是幽冥魔域最?古老的?一只魔,谁都说不清他的?来历。”楚魈提醒道?,“你想见他可不容易,他未必会见你。” “事在人为。”戚南行披上外?袍,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第072章 赫连雪没有心, 她把自己的心交给灵魔,换取了?高深的修为和灵力,所以才能在当年那场血腥的围截追杀中一路突袭, 大杀四方。 须弥坠子那?时还?在, 所以楚魈知道这事。要不是他来提醒, 赫连雪差点把她还?有一颗心给忘了?。 如果当真如他所说?, 因为她还?留有一颗心,没在那?场雷劫中死透,所以她还有生还的机会? 赫连雪来不及多想,连忙去追戚南行。 好在她现在轻飘飘的,身随意动, 很快便找到他。 戚南行刚刚开启招魂血阵, 身损神亏,灵力不济,只能勉力维持仙剑飞行。 赫连雪搂着他的脖子, 趴在他背上,感?觉有些摇摇欲坠, 真担心他一跟头栽下去。 一人一飘摇摇晃晃地飞行了?一天一夜,终于赶到幽冥魔域。 乌苏很快便知晓戚南行来了?, 亲自前来迎接。 大护法罗伤已死,其他宗理司大人们都不成气候, 乌苏便在元老会的推举之下,坐上大护法的头把交椅。 元老会想让乌苏当新魔君并?非是假的, 可?是乌苏死活不肯,至少现在不肯。 赫连雪刚刚为救下整个魔族而死, 她便取而代之当新魔君,非人所为。 听说?戚南行要见灵魔, 乌苏面露难色:“不是我要为难仙尊,只是灵魔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未有人当真见过他,恐怕仙尊此?番会无功而返。” “听说?灵魔在魔神之冢?我去求他。”戚南行向她行礼,“还?请乌苏大人放行。” 乌苏见拦不住他,只好叹息一声,亲自引路,将他送到魔神之冢。 魔神之冢位于幽冥魔域的极北之地,冰封雪冻,幽暗森冷,嶙峋怪石鬼影憧憧,十分恐怖。 乌苏离开以后,戚南行走进魔神之冢的入口,沉声道?:“灵魔大人,天剑宗戚南行求见!” 幽暗四野空旷无声,一片死寂,魔神之冢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屈膝跪地,再次朗声道?:“灵魔大人,天剑宗戚南行求见!” 赫连雪抱臂在一旁悠闲地站着,想当初她来求灵魔的时候,可?是足足在这入口跪了?一百多天。 戚南行要想见到灵魔,怎么不得跪上二百天? 赫连雪不耐烦陪他跪在这里,甩甩手,正想去找乌苏玩一玩,看看她都在忙些什么。 然而她刚转身,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你进来吧。” “多谢灵魔大人。”戚南行微微低头,撩起袍摆起身,缓缓走进魔神之冢。 赫连雪怔了?一瞬,连忙跟上去,心里感?觉颇有些不忿。 不是,你们当灵魔的都这么随便的吗?到底谁才是魔族的魔君啊? 她跟着戚南行走进魔神之冢深处,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戚南行停下脚步,在黑暗里沉声道?:“灵魔大人,在下此?来,有事所求。” 四下黑漆漆的,连赫连雪都看不清周围有什么,只听幽暗中又响起那?个低沉冷肃的声音,慢慢道?:“我知道?你,我的女儿?喜欢你。” 戚南行怔了?一瞬,心跳骤然加快,迟疑道?:“您……您是?” “我是赫连雪的父亲。”灵魔轻轻笑了?一下,缓声道?,“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赫连雪惊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如果她还?有寒毛的话。 这个灵魔怎么会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不是已经成神的风曦太子吗? 他是骗人的吧? 赫连雪着急地想提醒戚南行不要上他的当,可?她轻飘飘的,什么都做不了?。 初始的震惊过后,戚南行很快便镇定?下来,试探着问:“您不是已经飞升成神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灵魔沉默了?片刻,带着些自嘲道?:“成神哪有那?么容易?要断情绝爱,要无欲无求,我做不到。” “可?是那?腾化入云的金色飞龙,很多人都曾经看到过,应该不是做假的吧?”戚南行怀疑地问。 “不过是分身之术罢了?,你不是也会?”灵魔低低地笑着,“我把天道?骗了?,真身来到这里,天道?发觉真相以后震怒不已,便将我永困在这黑暗之中,不得成形,也不得离开。” “那?……您又何必如此??” 戚南行可?是听说?,当初的风曦太子乃是真龙天子,天潢贵胄,他的道?途一片坦荡,想不飞升都难。 “赫连雪的雷劫,你也看到了?吧,天道?容不下她。” 灵魔声音沉郁,带着一丝不屈的悲愤和无奈道?:“天道?逼我成神,可?却容不下我的女儿?。我前脚飞升,天道?后脚就会想方设法杀了?她,抹掉她的存在。我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用分身假作飞升,真身来到这里,只希望能保住我的女儿?,让她平安长大。” 他幽幽道?:“没能护住妻子,已是我无能,若是连女儿?都被我牵连,死后我无颜去见赫连瑶青。” 赫连雪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确定?,难道?这个灵魔当真是她的父亲? “前辈,您刚才说?,已经等我许久。”戚南行又问他,“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灵魔淡然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自然能预知一些未来。赫连雪把她的心交给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有一天会来这里救她。” “她……”戚南行犹豫了?半晌,终于问出口,“她的心里有我吗?” 灵魔笑了?:“她第一次见你,便喜欢你了?。年少慕艾,何况是你这样英俊又出挑的小郎君。” “她和她娘一样,喜欢美色,什么都喜欢好看的,嘴上还?不肯承认。” “你别?看她看上去飞扬跋扈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是个爱哭鼻子的胆小鬼。” “她娘很忙,没时间陪她,她就四处调皮捣蛋,故意惹出一堆麻烦,让她娘来教训她。有时候她娘骂得狠了?,她觉得委屈,就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她有一架秋千,可?以荡得很高,能够看到魔宫墙外。她喜欢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看着外面的小孩玩耍,她也想和他们一起玩,可?又有点害羞,只敢在秋千上偷偷看着。” “我虽然没有人形,也走不出这里,但我能看到魔域的每一寸土地。她不知道?,她一直在找的父亲,其实一直陪在她身边,我从未离开过她。” 赫连雪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泪水控制不住地跌落下来。 难道?他真的是她的父亲? 难道?她躲起来偷偷一个人哭的时候,其实他都陪在她身边? 戚南行沉声道?:“前辈,我想救活她,您可?以把她的心给我吗?” 灵魔沉吟道?:“我可?以把她的心给你,但这颗心是我的女儿?最?后的生?机。你要我相信你,就要拿你的心来换。” “我愿意!”戚南行语气坚定?地急声说?着,就要掏出自己的心。 “年轻人,慢着。”灵魔拦住他,提醒道?,“你要知道?,没有心,你的修道?生?涯便至此?为止,不论修为还?是灵力都不会再有任何提升,甚至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直至变成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现在我再问你,你还?愿意拿出自己的心来换吗?” “我愿意。”戚南行双目泛红,声音低哑道?,“没有她的世间……我活得了?无生?趣。” 灵魔叹息一声,凭空变出一只黑色木匣,交到戚南行手中:“拿去吧,我不要你的心。你有这份诚意,我便愿意信你。” 戚南行连忙捧住那?只木匣,向他道?谢。 “你不必谢我,应该我谢你才对。” 灵魔的声音有些悠远,慢慢道?:“世人都说?,没有人能违抗天道?。我已经失败了?,但愿你能做到。” 他的话说?完,黑暗中浮现出一片人形的金色光点,然后慢慢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中,仿佛他已经永远地离去了?。 “爹爹!”赫连雪急声大喊,“你别?走!” 她还?没能跟他见一面,还?没能跟他说?句话,他为什么要她的心的时候,不告诉她他就是她的父亲? 赫连雪飘浮在黑暗中四处寻找,可?是即便她哭到哽咽,都没能找到灵魔的任何一丝踪迹。 她的心情恹恹的,哪怕找回她的心也高兴不起来,一直在怔怔地发呆。 跟着戚南行回到天剑宗,去了?风止断崖,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黑色木匣,将她的心安放进九天玄冰棺内的肉身之中,赫连雪瞬间感?觉浑身刺痛,无法再站立于阳光下。 她飞一般地钻入墙角衣柜中,藏身在黑暗里,带起的微风吹得衣柜门吱呀作响。 戚南行瞬间抬头,走到衣柜前,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赫连雪……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