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孤女》 第1节 本书由 lucky80002002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前朝孤女》 作者:祈泉安 文案: 一朝覆灭,父亲战死,母亲病逝,前未婚夫即将成为当朝驸马。 叶婉柔的生活好悲催,然而有人过得比她还悲催,令她略感安慰。 1、据说厉王长得比万花楼的花魁还漂亮,一个男人居然比女人漂亮。哈哈哈 2、据说厉王是因为被好美色的皇帝看中,所以才被封的异姓藩王。哈哈哈 3、据说厉王未娶妻先纳妾……等会儿,不准笑。 叶婉柔表示此处有误会,我不是他的妾。 厉王倒是看得开,绯闻缠身不要紧,拉你作陪甚好。 叶婉柔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表里不一、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腹黑前朝太子,为了报仇复国,真是太毒了。 【注】:痴情专一的前朝太子 vs 美貌调皮的小孤女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甜文 主角:叶婉柔、展云风 ┃ 配角:…… ┃ 其它:爱情 =============== 第1章 落魄处境 梁都,邓尚书府。 高门府院的西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偏居一隅,破败不堪。 秋风萧瑟,百花凋零,寒意渐浓,一袭冷风吹过破旧不堪的窗棱,吹动窗前少女发上的纯白色发带,也吹落了她眼角的泪。 少女看似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素白的孝衣,身形单薄纤细,似弱不胜衣。清秀的面容苍白哀伤,吹弹可破的肌肤带着尚未褪却的稚嫩,一双明眸黑如皓石,眼波流转间,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少女身姿笔挺地端坐在窗前的桌案旁。手中的书卷却是久久不曾翻动过一页。 门口传来响动,叶婉柔快速抬手拭去面颊上的泪,平静地转过头。 一位同样穿着素白孝衣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口大汤碗,动作小心得像是端着个易碎的宝贝。并不老迈的身子却因着这过于小心的动作而显出了几分佝偻和笨拙。 叶婉柔起身快步迎上去,欲接过那碗汤水,却被老嬷嬷出口止住。 “少小姐莫碰,当心烫了手。”刘嬷嬷将那碗冷了一半的菌菇汤放到桌案上,马上试图去关严那横棱老旧变形的窗子,可惜费力关了几番,仍是漏着缝隙,任风肆无忌惮的往屋子里钻。 刘嬷嬷沉不住气的抱怨:“这哪里是能住得了人的?小姐才刚刚过世,他们待我们竟连个下人都不如了。这才不过是九月初,天气便冷得紧,今冬必有酷寒,这要我们如何熬过冬去。” 叶婉柔沉默不语,母亲在世时又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否则,母亲也不至于这么早的病逝。心里虽这么想着,面上却学着母亲在世时的口气劝道:“千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姨母一家肯收留我们,已是不易。” 否则,否则会怎么样?或许会死于十年前破城之乱,也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 谁又能知道呢? 母亲在世时也不是不曾后悔过当初投奔姨母的决定。可这世间珍宝,唯缺一样早知道。 刘嬷嬷并不拘礼地坐到桌案对面,她是叶婉柔母亲的陪嫁丫头,跟着小姐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最近十年更是与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的住在这尚书府中。小姐母女俩在态度上从未当过她是下人,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拘于小礼小节,言行举止自由随意的并不像个仆婢。 刘嬷嬷仍是心意难平,说道:“今儿是小姐的头七,他们居然不准咱们采买冥钱元宝,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只要一想到小姐最后时的那口薄棺材,她就忍不住要掬一把泪。真是万万没想到,那尚书夫人的心肠竟是如此的狠绝,这些年她都想不通,那尚书夫人明明和小姐乃是一母同胞,同父同母所出的嫡亲姐妹,她怎能做得出如此苛待小姐的事?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婉柔抿了抿唇,在心里快速将刘嬷嬷口中所怨之事翻过去。太多事不可深想,否则只能是平添怨怼。 她垂眸看了眼桌案上就快凉透的汤水,汤中漂浮着几大朵鸡腿菇,散发着阵阵山珍所特有的醇香。 看了半晌,她起身走去屋中唯一的一口漆木柜前,柜漆暗沉,显然是用了多年。她开柜,探身翻找,这个动作使本就单薄的身形看上去更加娇小柔弱。看得身后的刘嬷嬷又想垂泪,有谁能想得到?当年那个赫赫有名的叶将军和名动京城的侯府才女所出的唯一女儿,竟会落魄如斯。 片刻后,叶婉柔翻找出一个碧色的小荷包,半旧不新的样子,上面绣着一朵针脚稚拙的红牡丹,刘嬷嬷记得,这是叶婉柔学女红时的第一个成品,被当时的小姐赞誉有加。 叶婉柔将荷包递给刘嬷嬷,说道:“不要再去他们的厨灶里拿食材了,这里的银子你先用着,没了我这还有。” 刘嬷嬷没接那小巧的荷包,眼泪却因这话真的又掉了下来,这几日哭肿的眼睛再次遭受摧残。她抹着泪,气道:“小姐的那些嫁妆都被他们霸占了去,却对我们越加苛待。这些日子,全府上下都在张罗着老夫人的寿辰,采买的各种山珍海味推积如山,我只是拿了我们该有的一份,若是哪个姨娘、婆子、丫鬟再敢来说什么风凉话,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撕了她们的嘴。” 眼见叶婉柔的脸色沉下去,刘嬷嬷赶紧将升高了的语调降了降,抽涕了一会又继续道:“现在哪还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不过倘若真是完全不闻不问倒也清静了。偏又怕我们这的白事冲撞了老夫人的红事,小姐若是九泉下知道你如今的……” “嬷嬷,陪我出门一趟可好?”叶婉柔打断她的话,不想再由着她越说越伤心。 这些日子,刘嬷嬷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从原本那个少有唠叨的中年妇人一下子变成了满腹牢骚的老妇人。想到此处,叶婉柔心中有些愧疚,刘嬷嬷跟着她们母女确是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她本不该受的委屈。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如今母亲不在,她可以做主了,她要带着刘嬷嬷离开这里,出去独自生活。 刘嬷嬷老泪纵横地回过神,也自知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在这偏僻落魄的院落里,虽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却也不该说了让少小姐听着难过。 不过这个少小姐的性子素来平静,记忆里似乎就没见她有过大喜大悲的情绪流露,小小年纪总是沉稳得异乎寻常。 刘嬷嬷犹豫了下,说道:“他们过来发了话,说是我们身上带着孝,这几日都不要出这个院子,免得冲撞了老夫人的寿星君。” 叶婉柔闻言重又回到屋中的漆木柜前翻找,母亲去世后因为避讳,被他们突然强行搬到这处久无人居的院子,衣物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 在衣物床幔等一堆杂物中翻找了半晌,终于翻出件青白色的衣衫,衣摆处绣着玉兰花的纹饰,这是叶母生时穿得最多的一件外衫,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半生素衣,而这件素衣是母亲最偏爱的,或许是父亲曾夸赞过母亲穿这件衣服好看吧?如今再看这衣服,让人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叶婉柔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悲伤情绪,把身上的纯白色孝衣脱下,换上母亲这件旧衫,心道:母亲随女儿出去,看看女儿如今是否有能力自立门户活下去。 穿好衣服后,她对刘嬷嬷说道:“我们换身衣服从角门出去,没人会注意的。” 刘嬷嬷迟疑不决,说道:“你怎可穿小姐生前的衣服,这……这太不象话了。” 叶婉柔面容平静,低声道:“母亲从不在意这些琐事,我们也不必在意。” 待刘嬷嬷也换了件平常的衣衫后,主仆二人趁着四顾无人,从府宅后面的角门快速的走了出去。这个角门平时是用来运送夜香及府中废弃物的小偏门。她们倒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出府了,所以走的驾轻就熟。 梁都的街市上,一如往昔般热闹繁华,那些曾被铁蹄蹂~躏践踏出的斑驳陋痕,早已被时光打磨得干干净净。 新旧朝代的交替,或许在普通百姓看来,就如那天上降落的风霜雨雪一般,无法避免的听天由命之后,若是能侥幸存活,那就依如从前那般的继续为生计奔波,至于变天后高堂龙椅上坐的人姓氏名谁,远没有眼前一顿温饱更让人操心。 只有那些因着风霜雨雪而身上留下旧疾的人,才会在风云稍有变色时,旧疾复发,疼痛蚀骨。 叶婉柔的旧疾,此时就因着街道中央一辆悠然驶过的马车而复发了。她不自住的顿住了脚步,看着那辆高顶华盖的马车一路不疾不徐的穿过行人,直至行至前面的街角处转弯,消失不见。 刘嬷嬷在一旁陪着她一起目送完那辆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嗟叹,她何曾不了解小婉柔的少女心思。 那是华阳侯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华阳侯楚卫忠的独子楚业扬,是叶婉柔的未婚夫。 不过,那桩婚事早因镇远将军府的覆灭而不复存在了。 只是没想到,少小姐竟真对那楚世子动了心。 事情大概是始于前年中秋赏灯会之时,楚世子花灯题诗,一举夺得万灯魁首。 少小姐恰巧目睹了那一幕,一时间就看迷了心窍,之后便是时常找机会出门,出门后必要经过这条华阳侯府门前的街道,果真就三五不时的会遇到华阳侯府的马车,也曾亲见过几回风流倜傥的楚世子。 少小姐回来后就时常一个人发呆,小姐心细如尘,怎能猜不出个中原由,有一阵子,刘嬷嬷还陪着小姐默默叹气过数回。 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心有不甘,那华阳侯与叶将军在前朝时不但同朝为官,还感情甚笃,交情深好到为一双小儿女早早的定了亲事。 在刘嬷嬷的记忆里,楚世子年长叶婉柔四岁,儿时的模样是个面如满月的温润小公子,知书识礼,乖巧可人,对小婉柔也是一味的疼爱忍让。小姐那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也甚是喜欢,指望着他们将来长大成人后结百年之好。 可谁能料想得到,命运弄人,事情竟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让人不堪回首。 如今两家一个随着前朝的覆灭而落入尘埃,一个却不受丝毫影响,仍是安享荣华。此等云泥之别,让人甚觉往事不堪回首,只留无限喟叹。 叶婉柔垂眸停留了稍许,深吸口气慢慢融化掉心中的郁结,复又举步向前,只是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直奔两条街外的玲珑坊而去。 第2章 偶遇世子 玲珑坊,如今梁都最具规模的金玉饰品铺,里面的各式首饰钗佩,在最近几年里被达官贵妇们极尽推崇。如今的高门女眷,名流贵胄们,若是身上没有几件玲珑坊出品的饰物,都不好意思在权贵的闲谈聚会上露脸。 叶婉柔来到玲珑坊时,店内正络绎不绝的进出着客人。 与叶婉柔简陋素衣的装扮不同,进出店门的皆是些锦衣华服的男女。就连那些人身边的婢女小厮们,穿戴得都比她精细讲究。 这使得站在堂内的叶婉柔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可她却面色平静,丝毫不见拘束。她缓步走到在门口候客的小伙计跟前,举止文雅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小伙计,说道:“这是你们掌柜需要的东西,劳烦你交给掌柜。” 小伙计接过那封薄若无物的信笺,抬眼看向眼前穿着寒酸却面目清秀美丽的女子,一双明眸仿若秋水,清澈明亮,水灵灵的引得人移不开眼。 小伙计一时竟看得愣了神。 刘嬷嬷不满地狠剐了他一眼,小伙计却没反应过来。 直到叶婉柔偏头轻咳了一声,小伙计才猛回过神地移开眼。将视线落回手中的薄信上,这言明是掌柜要的,自然是要给送去。 小伙计脸面微红,却训练有素地说道:“您且先候着,小的速去速回。” 见小伙计快速走上二楼的阶梯,叶婉柔转身寻了处堂内的客椅坐下来。举手投足间淡定自若得仿佛她就该来这里这么坐着。刘嬷嬷可没有这么大的气度,她只是陪着小小姐来过这里一次而已,并不了解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候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小伙计快速回来招呼叶婉柔,请她上二楼,见她身后的妇人也要跟着,小伙计客气地开口阻拦,解释道掌柜只请姑娘一人上去。 刘嬷嬷自然不肯,刚见了这小厮直勾勾看着婉柔的眼神,她怎么能放心让婉柔一人上去这陌生地方。 第2节 叶婉柔闻言神情淡淡的,轻声说道:“既然掌柜不放心我们二人,那我们就都不上去了。”说着就转身对刘嬷嬷说:“我们回吧!” 见她真欲离开,小伙计私心赶紧拦住,心道哪里是不放心的意思,只是二楼接待的素来都是些达官名流的贵客,不是随便身份的人都能上去。眼见人真的要走,小伙计只得自作主张将她们二人都引了上去。 二楼的确与一楼大不同,入眼皆是靠墙而立的多宝格,上面琳琅面目的饰品造型别致,璀璨夺目。 多宝格前是一桌桌摆着茗茶香鼎的桌案,桌案旁坐着三三两两的华服贵妇,低声笑谈着桌案上饰品盒里的饰品。每个桌案旁都立有小厮侍候着。 整个二楼的装扮也是清新雅致,颇有格调。 叶婉柔面无异色的扫视过眼前的场景,目光最后落在了迎客竹后的中年掌柜身上。 掌柜正站在二楼的柜台后看着手中的账簿,听到脚步声抬头,入眼的妇人和小姑娘让掌柜不由得皱了皱眉。直到一旁的小伙计出声复命,他才恍然想起刚刚收到的信笺里的四个字,面上不禁一喜,开口道:“姑娘你可来了,这面坐。” 说话间,已经走出柜台,引着叶婉柔来到一旁的茶案桌前。态度与两个月前的轻慢随意大不同。叶婉柔并未客气,坦然落座,却并不急于开口,而是等着掌柜先开口。 精明的掌柜已从最初的短暂喜悦之情回过了神,他也不想急于求成的先开口,便慢条斯理的沏泡了一壶茶,可直到茶水沏泡完,对面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也没有开口。只是淡然的看着他手中沏茶的动作。 明明是为了谈买卖而来,却如此沉的住气,不禁让掌柜揣测起她这是不敢贸然开口呢?还是有心托大呢? 收到掌柜打量的目光,叶婉柔淡淡一笑,从袖袋里拿出几张图纸,说道:“这几日得空又画了几个样式,您……”手中拿着图纸不放。 掌柜接道:“鄙人姓钟。” 叶婉柔满意地点点头,将图纸放到桌案上:“钟掌柜若是不嫌图样粗浅,大可以再试一试,这次选材用料上不妨试些贵重的。” 钟掌柜立刻抬手从桌上拿过了图纸。逐一看过后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的玲珑坊之所以出售的饰品倍受高门贵妇们喜爱,除了材料奇特名贵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每一样饰品都独一无二,绝不重样,绝无二主。 这就需在造型设计上不断出新,为此他特意贴出告示,重金收购设计图样。可收到的图样大多没什么新意。 直到两个月前,一个署名“一叶枯荣”的人送了五幅图样来,掌柜看着有几分意思,就收了。 做了五个中等价位的饰品放到店里。 万万没料到竟然出奇的受欢迎。其中一个竟然被大长公主选了去,他见势起价,其余的四个样式没几日便也都以高出预期的价位卖了出去。于是,这钟掌柜就天天盼着那个叫“一叶枯荣”的人能再送些图来。 掌柜握着图纸,偏头对一直没有离开的小伙计比了个手势,说道:“去拿银子过来。” 小伙计收回定定看着叶婉柔的视线,应声快步走开,显出偷懒被抓时才会有的机灵速度。 不消片刻,小伙计拿着一包银子回来。掌柜将银子推到叶婉柔面前,说:“上次的图纸是半两银子一副,这次我付双倍,这里是十两银子,请姑娘今后有了新图不忘再来,我们玲珑坊随时欢迎。” 叶婉柔却轻轻摇头将银子推了回去,淡笑道:“钟掌柜说笑了,十两银子只能买一副图。”在钟掌柜和刘嬷嬷一起的惊讶神色中,叶婉柔掷地有声地说道:“这次的图,十两银子一副。这里是十幅图,所以一共是一百两。” “一百两?!”钟掌柜讶异的重复。 要知道,一百两足够普通的四五口人家生活上三年了。他们玲珑坊肯开出半两银子收一副图的价格以是让梁都的普通百姓咋舌惊叹。 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狮子大开口!当他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吗? 钟掌柜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图纸放回桌案上,说道:“姑娘才是在说笑,我这玲珑坊,店大有名不假,可做得也不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一个图样就要这么多的银子,那等到工匠师傅做成摆到店里时,岂不是每个成本都至少过百两银子了?到时怕是有价无市,看得人多买的人少,于我何益呢?” 叶婉柔早有准备,缓缓说道:“贵坊的饰物,本就不是售于普通百姓,这些金钗玉饰是贵富之人的装点攀比之物,他们只会怕自己的不如旁人的金贵,绝不会怕多花了几两银子。钟掌柜大可放心,您这店里越是有贵无可及的好东西,生意越是会好,怕是到时就连普通百姓都要争着存钱来您这买婚嫁之物。玲珑坊他日定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这些话真是说到了钟掌柜的心坎里,他正在心里畅想得美呢!就听对面的小姑娘又说道:“既然钟掌柜没看上这些图样,那我就去嵘品斋试试,或许他们……” 欲言又止间,已经收了桌案上的图纸,起身欲走。 这话可是点到了钟掌柜的命门,他玲珑坊在梁都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嵘品斋,怎能让对手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刚欲起身挽留又觉不能轻易妥协,商人逐利的本性使他想要探探对方的底价。低本高利是他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的事。 眼见那小姑娘已经走去了楼梯口,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停留,连那迟钝了几拍的中年妇人也已跟了上去,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 钟掌柜见此情形便开口道:“八两一副如何?这是最高价了。”心道实在不行十两也是可以的。偏偏就在此时,突听楼梯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只见一锦衣宽袖的玉冠男子与一华服凤钗的年轻女子一同出现在了眼前。这二人一个年轻英俊,一个贵气逼人,他们一上到二楼,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原本随意品茗聊天的众人瞬间都噤了声。 有识得出来人的不由轻道:“那是有名的梁都第一才子,华阳侯世子楚业扬,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虽没人能认出那女子是谁,但看那通身富贵的装扮和身后的婢仆护卫便可知此人身份非同一般,况且能走在侯府世子身边的人,身份又怎么能低了? 一楼的掌事主管也跟了上来,二楼的掌事主管和钟掌柜此时又怎敢怠慢了此等贵客。连忙迎上去热情满面的招呼。 那女子凤眼微挑,扫视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了离楼梯口最近的叶婉柔身上,皱眉间鄙夷不屑之情尽显,慢声问道:“这玲珑坊的二楼真的是只接待贵客的吗?” 这声问的不轻不重,仿佛只是一句随口闲话,却被向来趋炎附势的掌柜极力扑捉到了话头,连忙道:“误会,误会,她只是个下人,不是客人。二位请里边雅间请!这面,这面……” 说话间便引着这二位贵客向里面走。 原本并没过多注意周围人的楚世子闻言侧回身看了眼身后楼梯处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半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身子站得笔直,在他看过来的刹那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瞬,复又垂下了眼。 楚业扬面色平静地转回身继续向前走,走出三步后缓缓放停了脚步,眉宇间带着疑惑的再次转回了身。 第3章 夜袭暗杀 只是待楚世子再次回头时,身后已经没有了刚刚那道清丽秀美的身影。 “世子在看什么?”那富贵女子突然开口说道,“世子若是不想陪本宫逛这些闲散无聊的地方,大可以先回便是了。本宫准你随时可以离开。” 一旁掌柜等诸人听闻此言立即跪了下去,能自称“本宫”的自然是皇家女眷,看眼前女子梳未婚发髻,钟掌柜首先开口贺道:“公主万福,祝公主千岁千千岁。”其余人后知后觉的一同齐声跪拜。 钟掌柜没有猜错,这女子正是当朝康平公主,与当今圣上乃一母所出,且圣上很宠爱这个亲妹。 楚业扬听了康平公主的话,不由得皱了下眉,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想应付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可若是真的就此走掉,事后必定免不了父亲的一顿训斥唠叨。 回想起昨日父亲在书房中的话,楚业扬只觉自己的脚有千斤重。 如今华阳侯在朝中是只有侯位没有实权,朝中权贵哪个不是踩低就高之辈,父亲在其中受到的奚落和嘲弄是可想而知的。父亲每日为此长吁短叹,只盼华阳侯府能早日找回往昔的荣光。而楚业扬作为华阳侯府的世子,对重振家族门楣有不可推辞的责任。 可对于父亲的重振计划,楚业扬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的,父亲想让他先娶公主做驸马再做后计。楚业扬不同意可却提不出能改变父亲心意的办法。 最后,楚世子不得不举步来到康平公主的身旁,只听公主正抱怨道:“难为大长公主会看上这里的东西,依本宫看,没有一样是上得了台面的。” 叶婉柔快步走出玲珑坊,头也不回的疾步走出很远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刘嬷嬷在后面小跑的跟着,几次欲言又止。她心里知道此刻婉柔的内心绝没有她的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从她紧紧握着的手指就可以窥探得出一二。 见她脚步终于渐渐放缓,刘嬷嬷上前关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叶婉柔却摇头,说:“我们去嵘品斋。” 嵘品斋并不远,走过两条街口就到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叶婉柔就拿着二十两银子走出了嵘品斋。 刘嬷嬷在一旁惋惜不已,在玲珑坊时,那钟掌柜最后已经给到了八两一副的价格,而这嵘品斋的掌柜太不识货,只给开出最多二两一副的价钱,可是婉柔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刘嬷嬷忍不住抱怨心疼,别人不知,她怎么能不知小小姐为了画这些图样花了多少的心思,之前她还不明白小小姐费力画这些画的意图,如今想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叶婉柔心里却清楚,嵘品斋比不得玲珑坊,他们历来以传统式样为主,讲究的不是造型出新而是用料上乘和超凡工艺,所以能买到二两一副图已是不易了。 话虽如此,只是如此这样一来,原本打算带着刘嬷嬷到边郊买所宅子生活的计划却是不知要到几时才能实现了。 叶婉柔攥着手中的钱袋,去买了冥钱白烛后,又寻着邓府的后角门,小心的回到了自己的落魄小院。 入夜,月隐星稀。 叶婉柔脱下身上那件母亲的外衫,拿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着。刘嬷嬷在一旁不忍地道:“早点歇息吧!夜里好起来给小姐烧纸,头七日少不得这个。” 叶婉柔看着手中的衣裳,轻声道:“白日里的事情,怕是让母亲失望了,本以为可以赚到些银子,离开这里的。” 叶婉柔一直都想买田置地出去生活。可母亲在世时总是犹豫不决。 刘嬷嬷听了不禁摇头,心道出去生活怎能如小小姐想的那般容易。 如今她们早已没了户籍,出去怎能有人肯卖田卖屋给她们?莫不是要到深山老林里去独自垦荒盖屋来过活?可现在看来,继续这么住下去也总归不是办法,以姨母素来对她们不管不问的态度和邓老夫人刻薄的为人,怕是没人会操心婉柔的婚事,而婉柔已到了可以行笄礼的年纪。 唉!真是一想到这些就让人心头难安。 叶婉柔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随后走出屋子,在院子的西南角摆好两只完好的白烛,两盘糕饼水果,一旁放个烧纸用的鼎。 还未再做其它动作,刘嬷嬷便犹豫的在一旁低声道:“这个时候,怕是……主院那面此时正在给老夫人过寿,若是被闲杂人等瞧见这里……我们等到夜里也是不迟的。” 叶婉柔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平静道:“看天色,今夜会起风。” 刘嬷嬷还想再说什么,突听院门处有动静,不禁警觉地望过去,直觉便想双手叉腰,随时准备与对方展开一场骂战。 却见无门的半月形门道处闪进一个消瘦熟悉的身影。看得院内的二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叶婉柔开口道:“这个时候跑来我这里,当心被他们发现了又让你挨板子。” 那个消瘦的身影本正欲疾步跑进屋去,被这院角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一定,随后寻声跑过来,用略带兴奋的声音说道:“今儿晚上没人会注意我,快看我带了什么来?”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近前,只见来人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身量比同龄的男子要显得矮小消瘦很多。他怀里抱着个纸包,来到叶婉柔面前便动作小心,面带兴奋地把纸包打开,递到她面前,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们的反应。 叶婉柔和刘嬷嬷同时探头看去,只见油纸中盛放着四只大小不一的鸡腿。 叶婉柔一看便知这定是在寿宴上偷拿的。她不由得皱眉,甚不喜这种为一时口腹之欲而做出折损志气的事。可当她抬头对上少年满是期待的双眼时,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若说在这府中有谁过得比她还辛苦,那眼前这个小少年就当仁不让的算是一个。 这个小少年叫邓知轩,是这府中的庶子,生母赵姨娘在他十岁那年因为一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的一盆花而被卖出了府,如今不知是在哪里为奴为婢,生死早已不详。 而邓知轩自那时起便在这府中如下人一般过活,甚至连下人都不如,除了衣食不继,每日还要被人差使做工,稍有差迟便会招来一顿打骂。好在他自小也不曾被人当成少爷般照顾过,生活的落差还不至于到天差地别的地步。 叶婉柔与他自幼相识,交往加深却是从他生母被卖之后开始,那时婉柔的母亲可怜这个小男孩的处境。常偷偷照顾他,他们俩个自然就成了一对同命相怜的小伙伴。 “四只鸡腿,我们一人一只。”邓知轩说着拿出一只鸡腿放到白烛前的糕饼盘中,将其它三只又重新包好,捧在怀中。 叶婉柔没有拒绝他的心意。她跪下去,手中继续之前的动作,刘嬷嬷和邓知轩也跪了下去。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冥纸一张张的燃烧殆尽,化成一片片轻飘飘的薄灰。 空中突然一声炸响,三人应声抬头,却见一朵硕大的五彩烟花在夜空中无限绽开,炫目缤纷,映亮四野。 这是工部尚书邓晖在正院为邓老夫人祝寿所放的烟花。伴随着烟花一朵朵鳞次栉比的绽放,叶婉柔的脸颊上滑下了一行行的泪水。 过了不知多久,空中的烟花突然停了,紧随而来的是一片吵闹声越演越烈。一旁的邓知轩猜测道:“是不是走水了?”说完不由得小声嘟囔,“活该!全都烧光了才好!” 刘嬷嬷思索着接话道:“怎么喊的不是救火而是救命?”说着突然站起来,“看来火势很凶,怕是已经烧死人了,我们得赶紧避一避,要是烧到我们这里可怎么是好?” 说着已经快步跑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邓知轩却因此高兴起来,拉过叶婉柔的手臂,说道:“走,婉柔我们瞧瞧热闹去。” 说不定趁机还能再拿点好吃的出来。 刘嬷嬷说的没错,他们的东西不拿白不拿,不吃白不吃,那都是他们欠我们的。 此时,邓府正院。 数名黑衣人在飞檐走壁间纷纷自空中落下,刀光剑影中横尸满地,火光不断蔓延的院落内一时间玉石俱碎,哭叫声,喊杀声,求饶声,声声震天。 第3节 尚书大人邓晖、尚书夫人慕容氏、盛装的邓老夫人及众家眷被一群手持刀剑的家丁围护在庭院的中央。俱都惊恐万状的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慌乱中,邓晖吩咐身边的家丁全力冲去府门口,试图将府门打开引起旁人注意。他在心中算计此时刚刚入夜,街上尚有行人走动,最重要的是刚刚因为失火而离开的宾客都还没有走远。他不信这些暗袭之徒敢明目张胆的在朝廷命官府中杀人越货。 一名身手敏捷的家丁得令后挥刀奋力奔至府门口,却在将府门打开的瞬间,被迎面一剑当即斩杀于门前,血溅门厅。 门外的情形使邓晖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第4章 满门抄斩 只见此时邓府门前站满了手持兵器的兵士,看情形整个府邸都已被团团包围。 最要命的是官兵!那些人都是官兵! 随着府门的打开,只见一人缓步而入,此人身穿青色束袖锦袍,手持长剑,五官俊朗,神色傲然,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他冷冷的看着邓晖,持剑拱手道:“邓大人。” 久经朝野的邓晖此时神情有些茫然,思索片刻方道:“梁统领?你是厉王府的侍卫统领梁桐?” 梁桐不紧不慢地回道:“大人好记性,正是在下。” 邓晖神色舒缓下来,语气不善道:“不知梁统领深夜来访有何赐教?这些……” 邓晖突然噤声,他猛然意识到府院内刚刚那些身手狠厉的黑衣人在梁桐进来的一刻都纷纷收了手,此刻正立在四周的暗处,随时候命的样子。 邓晖神情一冽,失声斥道:“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藩王府统领胆敢大闹朝廷命官府邸,该当何罪?你们……” 邓晖的话语因梁桐拿出的明黄圣旨而瞬间哑然。 梁桐展开手中的圣旨便读,并没有给邓晖反应下跪的时间。只听他朗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邓晖借修建梁都河道之便,营私舞弊,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其罪当诛。钦此!” 邓晖面如死灰的愣在当场,身旁一干女眷早已失声恸哭。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假传圣旨!我要见皇上!”邓晖挣扎道,“就算本官有罪也是由大理寺审办,与你们厉王府何干?你们为何要谋害本官?” 梁桐置若罔闻,将手中圣旨随手丢入院内的火焰中,抬手间府门轰然关闭,众黑衣人应声而起。转瞬间,邓晖周围的家丁一一倒下。 邓老夫人见此情形吓得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慕容氏试图抓过身旁的丫鬟抵挡黑衣人的靠近,却反被惊慌失措的丫鬟死死抓住不放。 手起刀落间双双倒入血泊之中殒命。 当邓晖从震惊中反应回神时,身边之人均已死伤殆尽,只剩他一人浑身颤抖的立在血泊之中,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异常迅猛,连个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邓晖双目赤红,狠狠瞪着梁桐,嘶声吼道:“为什么?厉王为何如此对我赶尽杀绝?与我何仇?与我何怨?” 在邓晖近乎绝望的嘶吼控诉声中,忽有一人从天而降,那人在半空中凌空翻转而入,极速无声,贴着院内两名黑衣人身前而过,自那两名杀手身上各取走一把剑,在落地前将其中一把剑快而狠地飞掷出去,直刺过邓晖的双腿。 邓晖惨叫一声,瞬间跪地。 那人随后稳稳落于庭院中的戏台之上。 只见那人白衣翩然,长发玉冠,仿若九天玄子临世一般,翩然若仙。 戏台周围有细火不断攀燃。 年轻而俊美的白衣男子在火光中居高临下,斜倪邓晖,突然凤眼微挑,唇边轻轻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艳极若妖。 邓晖认得此人,他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对方,质问道:“展云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假传圣旨,谋害朝廷命官,你……你疯了吗?” 邓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个皇上几年前一时兴起册封的藩王,平日里从不问政事,连早朝都不上的厉王,为何突然对自己发难? 厉王展云风听闻他的控诉,竟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仿若一头猛兽在看着一只将死的猎物,笑容里满是嘲讽。 邓晖被这笑容惊得竟是一时间无从开口,却听展云风淡然开口道:“你可知罪?” 他一字一顿轻道:“邓刺史。” 邓晖听得浑身一趔。他已经太久没有听人这般称呼过自己了,久得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这个称呼了。 那是他十年前的官职,十年前他出任云州刺史,先帝周衍起兵造反时,他见势倒戈,随其攻入京都,后先帝念其开国有功,命他留京为官,时任至今。 回忆至此,老谋深算的邓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他眼眸骤然睁大,艰难道:“展云风你……你……” 展云风此刻在戏台中央负手而立,他微微仰起头,远望苍穹,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冽冽展动,仿佛是即将踏云而起的仙人,只听他口中轻道:“犯上作乱,投敌叛国者,杀无赦。” 话落,他眼眸一暗,手腕翻转间将负于身后的另一把剑直直飞刺向邓晖的心口。 邓晖一声惨呼,神情扭曲的盯着戏台中央那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目眦欲裂,犹见厉鬼。 梁桐举步上前,看了眼邓晖的尸体,偏头吩咐一旁的黑衣人:“全府上下,不留活口。” 众黑衣人领命,瞬间跃起,隐没于暗夜之中。 梁桐又转身一挥手,府门随即打开,有官兵大批涌入,在庭院内灭火并清理尸体。 展云风满意的看了眼邓晖死不瞑目的样子,随即环视四周,正欲离开,突听戏台侧下传来惊叫声。 有官兵掀开台板,看到下面有两个少年男女蜷缩着藏在里面。此刻被翻出来,俱都吓得惊叫连连,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一兵士见此,立即举刀欲砍。 叶婉柔本能的将手中握着的小巧弯刀举过头顶,紧闭双眼等待那难以想象的疼痛。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忽听耳畔有刀剑相撞之声。 叶婉柔惊恐的睁开眼,只见那白衣若仙的男子一跃而起,忽降至她的面前,抬手来取她手中的小弯刀。 叶婉柔此刻浑身僵硬,根本不知松手,对方便是从她手中硬抽走了那柄镶嵌着宝石的精美小弯刀。她蜷缩,蹲在地上,仰头,看到展云风将她的那柄连刀鞘都没来得及摘下的小弯刀拿在手里端看。随后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将这女子带走。”展云风神色难测,发令道。 有人上前来拉叶婉柔,一旁的邓知轩出于求生本能,一把抱住叶婉柔的身子,哭叫道:“婉柔,婉柔,不要丢下我。” 叶婉柔立刻回抱住他,声音哽咽,向展云风祈求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会离开梁都,永不回来。” 展云风看了看他们,说道:“把他们都带走。” 再次有人上前来拉扯他们,小少年的哭声骤然变大。 叶婉柔见此情形也哭叫着挣扎不止。忽觉后颈一痛,叶婉柔浑身瘫软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梁都的百姓们都被惊呆了! 朱雀大街的高门大户,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究竟是为何? 一时间,茶馆酒肆里挤满了好奇之人,人人都想知道,那邓府是因何,遭此祸事。 天桥上的说书人,乘机编排了各种说辞,只讲的是惊心动魄,疑窦丛生。 各种版本的江湖仇杀、党派之争、权力倾轧……总之是跟普通百姓的生活扯不上关系。 普通百姓只当是个热闹听听罢了。只是这听的时候竟有种莫名的兴奋在里面,富甲权贵们遭难,总会使普通百姓们心中生出种知足的感慨: 这人生啊!粗茶淡饭不要紧,平平淡淡才是福啊! 朝野上下则是颇为震动。众官员惴惴不安,一时都吓得掐指暗算自己可曾得罪有仇家,这一算不打紧,惊出一身冷汗。 皇帝大怒,一个朝廷二品大元一夜之间全家被斩,至朝廷威严于何在?至天子颜面于何在? 早朝后,皇帝急招厉王展云风觐见。 御书房内,皇帝气鼓鼓的走来走去,只想发一痛彪,骂一痛人。 片刻后,有太监通传:厉王觐见。 通传间,展云风已经缓步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身银白暗纹宽袖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定,墨黑的长发束在玉冠中,两根银色锦带自发顶飘下,垂在两侧的肩头,映衬的侧脸线条无限美好,再看那眉宇间淡若清泉的神色,微微上扬的凤眼,薄润有型的唇,白皙得仿佛反射着冷光的面容,直叫人慨叹世间竟有如此俊美如仙之人。 他这个样子,皇帝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可每次看到,还会有片刻的愣神。总会使皇帝陛下想起那日展云风如天神下凡一般救他于危难之时的样子。 皇上以求才若渴的胸怀,花了很多心思才使他愿意入朝为官。 他是本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旁人当他封的是“厉”王,其实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丽”王。 后来也就将错就错了。 展云风拱手立于堂下,见皇帝久不出声也不急,只是在适当之时微微抬头说道:“微臣参见皇上。” 高位上的皇帝眨眨眼,险些忘了自己叫他来是为什么了。 皇帝清清喉咙,故作沉声道:“爱卿可知工部尚书一家被杀之事?” 展云风面色平静,回道:“微臣昨夜派手下去过邓大人的府邸。” 皇帝微微眯眼,心道算他老实,肯讲实话,他得到的消息便是,昨夜厉王府有人去了邓晖的府邸。 “噢?”皇帝盯着展云风问道:“厉王去邓府所为何事?” 第5章 莫名软禁 厉王面不改色,缓声答:“臣命人去,自然是为陛下办事,陛下命微臣暗查梁都河道修建中朝廷所拨银两的具体去向,臣为此派人日夜暗查工部主要官员。昨日,有属下来报,邓大人府中遭人偷袭,臣立即命人前去支援,可惜,为时已晚。” 皇上又问:“厉王可有查到什么?库银去向可有纰漏?” 展云风闻言从袖袋中取出一封奏章,交由小太监递呈给皇上,禀道:“这是臣所查邓大人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具体证据和贪没银两的数量。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来翻看,片刻后猛一拍玉案,惊得一旁的小太监立即跪了下去。 皇帝将折子一摔,怒喝道:“好个邓晖,其罪当诛!” 展云风适时说道:“臣揣测,许是那邓晖在贪赃枉法其间损害了某个江湖草莽的利益,从而惹来昨夜的杀身之祸。” 皇上仍在盛怒中,暗暗磨牙,心中骂道:邓晖这个老匹夫,朕早该斩了他,先皇为稳定朝纲对这些个前朝的老匹夫留朝续用,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如今死了好,省得朕自己动手了,只是…… 皇帝周沣在上面神色变化不定,在旁人看来就跟皇上正在牙疼似的。 展云风说道:“臣已将邓府的全部家产充入国库,稍后会有总归太监将名录交由皇上过目。以补邓晖贪没河道的修建之资。” 皇上听得神色一缓,复又皱眉道:“那些暗袭邓府的凶徒,可有查到是些什么人吗?” 展云风回道:“臣派的人赶到时,确有抓到几名黑衣刺客,不过那些人还不待审问,便相继自尽而亡,看来是些死士。”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什么人敢培养死士?莫不是那个人…… 第4节 展云风每次来见皇帝,都要提前准备上足够的耐心,这会儿他准备的那二两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皇上还有何要吩咐微臣的吗?”展云风并不避讳的看着皇帝问。 皇帝收回思绪,对上展云风的美眸,不由得心神又是一恍,片刻后才道:“传朕旨意,在各处城门楼张贴告示,将邓晖贪赃枉法的罪状一一列出,表明其罪当诛,现已已做抄家灭族处理,以儆效尤!” 展云风领旨,转身退出,从头至尾没有行过叩拜大礼。 皇帝看着那离去的颀长身影,心道:他又长高了些,如今从身高,喉结以及那越来越棱角分明的容貌来看,他确定无疑是个男子身份。 记得刚刚结识那会儿,每次见他,皇帝都有种想扒开他衣服,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的冲动,皇帝总是心存怀疑,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俊美的男子? 若说这人长得美了,会不会有什么好处?答案是肯定的。 大梁的当朝皇帝周沣对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喜爱至极。对美丽的人也会网开很多面,比如对待这个厉王展云风,皇帝就因他腿有陈疾而免他御前叩拜之礼,也因他性子闲散而免他每日早朝之责,似乎只要不是皇帝特意召见,皇帝都见不得厉王的面。 想到不给他安排点事就见不到他的现状,皇帝突然出声将已走到御书房门口的厉王又叫了回来。 展云风立在下面耐着性子等皇帝开口,皇帝思索了稍许,说道:“如今看来,梁都的治安很不尽人意,下个月太后大寿,各地官员会派人送贺礼进京,外邦也会派使臣来贺,朕甚心忧梁都的安保之事,望厉王能从即日起负责梁都的治安督查之事,以保太后大寿其间不出差迟。” 展云风领旨,终于走出了御书房。 梁都的百姓们再次被惊呆了! 皇帝抄家还有这样黑经半夜去的抄法?满门抄斩还有这种在府中直接行刑的斩法? 皇帝说有就有! 那今后岂不是没有午门斩首可看了? 厉王府。 展云风一回府,梁桐便迎了上来,二人一同走进书房。 “事情都办妥了吗?”展云风进到书房以后问道。 梁桐答:“王爷放心,属下亲自查看过,所选都是本身会功夫的死尸,换上夜行衣后没人查的出纰漏,最后结果只能是邓府中有家仆串通外人,趁府中夜宴之际里应外合,意图谋财害命。” 展云风微微颔首,说道:“务必谨慎行事。”高位上的那人虽看着蠢,但实则疑心甚重,他定会再派其它官员彻查。不过,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十年,再不出手,怕是那些奸臣逆子都要老死了。 展云风来到书案前,垂眸看到了一柄小巧玲珑的新月形手刀,那刀只长约寸许,刀鞘上镶嵌着若干宝石,其中一颗粉红色的宝石最大最突出。在阳光下煜煜生辉,煞是好看。他看着那柄弯刀,随即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柄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的弯刀来。 梁桐看得一喜:“原来这刀有一对啊!” 早就见过王爷的那柄,如今看到这柄,竟有种找到失散之物的喜悦之感。 展云风看他一眼,没作答。他拿出的那柄刀鞘上最大的一颗宝石是蓝色的。 这不明摆着是一对吗? 展云风装似无意地问道:“那女子现在情况如何?” 梁桐答:“属下已经应王爷的吩咐,将她安排在了湖心的阁楼,并从门中选了四名年纪与之相仿,品貌性情俱佳的女门徒过去。此时,估计已经到了。” 厉王府后院,湖心阁楼。 如今的厉王府,原是前朝一个亲王的府邸,厉王住进来后,见后院紧挨着一处天然的湖泊,湖后有山,便以山为依,将这处湖泊囊括进了府内,并在湖心修建了一栋多层的阁楼。 这个阁楼从外面看,并不见多么的华丽出众,但是一旦进到里面,便会为这个阁楼设计上的独具匠心而由衷的赞叹。 阁楼内部的四壁皆由粗壮的竹筒铺建,而这些竹筒的内部俱都盛满了水,水是引自湖内底层的活水。每到冬季,湖边会建有火炉房,不断的加热这些引自湖底的水,再将加热的水输送至阁楼里的竹筒内,如此循环反复,使阁楼成为名副其实的暖阁。 叶婉柔就醒在这个温馨舒适的暖阁里。 初醒的一刻,她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入眼皆是陌生的饰物,随即她便想起了那夜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叶婉柔深知自己此刻定已深陷囹圄,想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那个一身白衣的妖魅男人,那一幕幕杀人的场面…… “啊!”的一声尖叫,叶婉柔惊叫着从床榻上弹起,跳下地便跑。可才跑出两步,便吓得顿住了步,只见房内有四名身穿彩衣的姑娘,此刻正都齐刷刷的望着她,看样子好像是被她刚刚的叫声吓到了,全都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叶婉柔便也不敢妄动,压抑着喘息,脸色惨白,警惕地看着她们。 那四个姑娘都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有两个中间摆着棋盘,显然刚刚正在下棋。另两个则都半斜着身子靠坐着,好像刚刚正在打盹。四个姑娘都是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均是水灵秀气。 过了半晌,一个身穿粉红色裙穿的姑娘开口打破了沉默:“小姐,你是不是饿了?” 另三个姑娘立刻向粉裙姑娘投去责备的目光。 粉裙姑娘似是知道被责备的含义,讪讪地嘟囔:“不是我想吃。” 棋盘前一名身穿绿裙的姑娘小心地站起,缓缓福礼后轻声道:“请问小姐有何吩咐?我们四个都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我们。” 另三个这才后知后觉的一齐起身,齐齐俯身施礼。施礼的动作都不自然,似是刚刚学来。 叶婉柔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免……免礼。” 四个姑娘闻言齐刷刷的站直,再次和叶婉柔对视,彼此都感觉不知如何做是好。 那个粉裙姑娘再次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她说:“小姐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我们去给小姐拿吃的来,小姐你说好不好?” 另三个姑娘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叶婉柔,似乎是期盼她能同意。 叶婉柔缓缓点头。 四个姑娘脸上顿时一喜,如蒙大赦,快步出门,临到门口又在绿裙姑娘的阻拦下一起回身屈身施礼。那行礼的动作俱都是缓慢做作,明显是从前不曾这般做过。缓慢的俯礼过后,又都动作迅速利索地快步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四个姑娘就置办了一桌子的饭菜汤食,摆在了叶婉柔的面前。 叶婉柔已不再如最初醒来时那般紧张害怕,她刚刚查看了这里的环境,这个阁楼建在碧波湖水之上,从窗前向外望去,整个房间像是完全漂浮在水中。在阁楼的正门处,有个别致的小院子,院里种着一些花草,小院子连着一座通往水岸的石桥,桥的那面是片茂密的树林,林间有小道蜿蜒通向远处。 再细看房内的陈设,琴、棋、书、画,龙诞香炉,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又不失王侯府邸的金贵。 叶婉柔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四个姑娘,见她们再次站成了一排,齐刷刷的看着她,一个个眼睛都黑亮亮的,就那么盯着她看。 这是什么人家训练出来的丫鬟?有这么盯着主子看的吗? 被看得好不自在! 叶婉柔清清嗓子,随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四个姑娘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明显都兴奋了。 粉裙姑娘第一个抢答:“我叫花菱,菱角的菱,菱角你吃过吗?可好吃了!”圆嘟嘟的小脸上显出一脸关于吃的幸福。 绿裙姑娘白她一眼,低声斥道:“就知道吃!”然后对叶婉柔微微一福,说道:“我叫风遥,遥不可及的遥。” 一旁的紫裙姑娘立刻跟着一福礼,道:“我叫月亭,亭亭玉立的……” “你怎么抢我的名字?”站在最后的黄裙姑娘气道:“明明说好我叫月亭的,你怎么这样?” 紫裙姑娘辩驳:“副门主说这四个名字我们自己安排,凭什么‘月亭’就是你的名字?谁先告诉给小姐名字就是谁的。你叫你的‘雪莹’嘛!” 黄裙姑娘不同意,从前一直都是只有编号,如今能有个像样的名字了,岂有不选个中意的之理? 两人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居然决定用猜拳的方式决定名字的归属。 叶婉柔就那么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四个姑娘在她面前两个划拳,两个看热闹的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最后,结果不变,紫裙姑娘叫月亭,黄裙姑娘气鼓鼓的从此叫雪莹。 叶婉柔哪有心思知道她们到底都叫什么?她问看着略显稳重的风遥:“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清润低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这是本王的府邸。” 第6章 义父来探 叶婉柔记得这个声音,想到那个白衣男子,吓得不由得手一抖,打翻了桌上的杯盏。 四个原本充满活力的丫鬟,听到这个声音立即都跪了下去,头低低的挨着地面,丝毫不敢动一下。 当那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时,叶婉柔如见现世恶魔一般也跟着跪了下去。 梁桐跟在展云风身后进来,随后出声将风、花、雪、月四个丫鬟都带了出去,走到门外时回身将房门关上。 房内就只剩下了叶婉柔和她心里的杀人魔王。 展云风站在房内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女子,墨黑的长发自颈间垂下,散在脊背和身侧,显得身子那么的单薄柔弱。 展云风收回目光,坐在桌案旁的八仙椅上,说道:“平身。” 叶婉柔此刻心跳如鼓,闻言小心的站起身,垂着眼不敢抬头。 展云风取出那柄镶嵌着粉红色宝石的弯刀,放在桌案上,问道:“这是你的?” 叶婉柔稍稍抬头看了眼,随即眼神一定,克制住想要夺回的冲动,轻声答:“是民女的。” 展云风又问:“从何处得来?” 叶婉柔回道:“民女的姐姐所赠。” 展云风俊眉微动,疑道:“姐姐?” 叶婉柔听出恶魔声音里的质疑,可这事要怎么解释呢? 那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只有六岁的叶婉柔正在父亲的灵前哭泣,义父带着一位年纪稍长些的漂亮姐姐来看她,那个姐姐身穿黑色夜行衣,眉眼如画,真的好漂亮。漂亮姐姐临别时送了她一把漂亮的小弯刀,告诉她,这把刀虽然小,但削铁如泥,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叶婉柔收回思绪,恭敬地答道:“是的。” 展云风看着她,命令道:“抬起头。” 叶婉柔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惊骇,慢慢抬起了头。极力维持平静的神色与心中的恶魔对视,恶魔有一张妖魅的容颜,看得本就心跳不稳的叶婉柔更加心慌意乱。 展云风认真看着眼前的这张清秀小脸,娥眉青目,精致若兰,未施粉黛而自有娇色,隐约可见当年那个哭泣小女娃的眉眼,想不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了这般娇美的模样。 展云风的面容上显出了一丝笑意。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个姐姐将刀送给你时,可有对你说了什么?” 叶婉柔想了想,垂眸答道:“姐姐说,这把刀虽平不出奇,但请民女好好保留,以做纪念,切勿转赠他人。” 展云风眉宇间的笑意更浓,心道:小丫头倒是会耍心机,本王何曾这般说过? “你叫什么名字?”展云风问。 叶婉柔不敢欺瞒,如实回答。 叶婉柔,镇远大将军叶延廷的独女,就是那小女娃没错了。 展云风站起身,将那柄小弯刀交还到叶婉柔的手中,说道:“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转身欲走时,又恶作剧的加一句,“不要妄想逃跑,否则……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一句,真的是吓到了叶婉柔,她立刻重新跪下去,说道:“民女无法在这里久留,民女的……奶娘尚在邓府中,民女要去找她。还有,与民女在一起的那个少年现在何处?请王爷放了我们。” 第5节 展云风偏头看了眼再次跪下的单薄身影,实话道:“现在邓府中除了你和那个少年,没有其他人活着,你不用再费力去找什么人了,至于那个少年,他在他该呆的地方,你也不用操心他的事。”说完便抬步走了出去。 叶婉柔听到一半,眼泪便流了下来,刘嬷嬷大半生的时间都陪在她们母女身边,想不到到头来竟是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她还一心想着要给刘嬷嬷一个舒心的后半生。还有邓知轩,他本就活得辛苦,如今不知又在哪里受苦。叶婉柔越想越难过,哭得泣不成声。 记忆里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无所顾忌的大哭过了。 待四个丫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伏在地上恸哭失声的主子。 接下来的几天,叶婉柔病了。 她不吃不喝的躺在床榻上,似乎在一心求死。 期间展云风来看过她一次,可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 任凭展云风说什么她都不动一下。身边更多的则是束手无策的大夫。 煎好的药也喂不进去。 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叶婉柔觉得自己真的是就要死了,脑海中有一些画面一一闪过,都是曾经拥有过的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有在父亲膝间的玩闹、有母亲怀中的顽皮、还有刘嬷嬷和邓知轩的笑脸……就连久未曾露面的义父也来到了身边。 义父一头银发,眉目冷硬却神色慈爱,义父一手端碗,一手将她扶起,说道:“丫头,吃药!”声音里有这不容拒绝的威严。 义父几年才来看她一次,叶婉柔不忍违逆他的意思,只得开口喝下那极苦的药汁。 待到彻底清醒时,叶婉柔才意识到义父是真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义父,真的是您吗?”叶婉柔突然觉得委屈,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 沐清侯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低叹道:“丫头,是义父不好。这些年疏于照看你了。” 沐清侯大人是个异类,他有侯位无侯府,半生四海为家,到处飘泊,从未娶妻,更无子嗣,性情也甚是古怪,似乎没什么事是他在意的。当年拜祭叶将军之时,他见小女娃哭得可怜,就收了她做义女,之后好几年才会想起见她一次,倒是难为这孩子一直都记得他。 叶婉柔哭得如个幼小的孩童一般,整个在床榻上蜷缩着,怀里抱着被子。可怜让沐清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任着她哭累了,再次睡着。 再次醒来时,沐清侯亲自给叶婉柔喂汤喂饭,婉柔自然不会拒绝义父的好意。吃了东西,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后,叶婉柔整个人终于看着有了几分精神。 “义父,”叶婉柔满眼期盼的看着沐清侯,“你带婉柔离开这里,今后婉柔希望能常伴义父左右,服侍义父到老。” 沐清侯自然不会同意:“婉柔大可安心在这里住着,这里并不是外人家。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可。” 叶婉柔听得傻眼:“这里不是厉王府吗?” 沐清侯点头:“嗯,你住在这里义父放心。”说完又懊恼道:“早该把你从邓府接出来的,都怪义父……”怪他什么?怪他心太大! 叶婉柔甚是不解:“义父与那残忍嗜杀的厉王有何关系?” 叶婉柔在心中暗想: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杀了那厉王为刘嬷嬷报仇,还有姨母一家,姨母虽待我并不亲近,但那毕竟是母亲的亲妹妹,是我的亲姨母,若是母亲在世,知道姨母竟死得如此悲惨,定是会伤心难过的。 正这么想着,门外丫鬟通报:王爷驾到! 叶婉柔紧张地看向沐清侯,她知道义父武功高强,进出王府自如,可那厉王看上去武功也不弱,还是不要正面冲突的好。 叶婉柔从软榻上下来,急道:“义父快走!”心里好想跟着义父一起走啊! 展云风稳步走进来,看了眼立在屋中间,神色怪异,但明显已经活了过来的叶婉柔,淡淡一笑。绝色无双的容颜令整个房间为之一亮。 叶婉柔则被这笑容震慑得立刻跪了下去。只在心中暗暗叫苦,这杀人恶魔不但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怕是那眉眼还能摄人心魂,不知自己何日才能报仇雪恨! 沐清侯依旧端坐在软榻上的小几旁,神色轻松。 只听展云风拱手道:“孙儿在府中设了晚宴,请爷爷和叶姑娘赏脸一同前往。” 孙儿?!爷爷?!这是在叫她的义父吗?! 那她和厉王的关系? 姑姑和侄子?! 叶婉柔被震惊得险些昏过去。 接下来,叶婉柔就被四个并不顾忌她意愿的丫鬟给架去了厉王府的前院主厅。 叶婉柔看着酒桌上推杯换盏,聊得无限投机的祖孙俩,心情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失落,最后就只能是以在心中编排消遣厉王,这个大侄子来安慰自己大起大落的悲伤心情了。 展云风见叶婉柔整个人蔫蔫的,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可是这些菜品不合叶姑娘的胃口?叶姑娘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立刻做来。” 沐清侯这时也跟着发现叶婉柔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也关心的问她喜欢吃什么? 叶婉柔看着满桌子的菜食,心情并不美好。 她眼睛转了转,随后对沐清侯说道:“多谢义父关心,女儿先前跟着义父一起吃得多了些,现在女儿一点都不觉得饿。倒是之前义父吃得太少,现在义父应该多吃一点。”说着起身坐得离沐清侯近一些,“女儿夹菜给义父,义父您多吃点。” 沐清侯被叶婉柔突然的热情弄得有点不适应,更被她一口一个的义父叫得愧疚感陡升。 沐清侯说道:“义父平日里闲散贯了,这些年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想当年与你父亲……算了,往事不提也罢。”沐清侯转向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丝不悦闪过的展云风,继续说道:“今后风儿你要替爷爷好好照顾婉柔,不可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展云风看着叶婉柔,突然冷然一笑。 第7章 软禁生活 叶婉柔从那笑容里看出了阴森森的感觉。 不由得心头一跳,垂眸不敢再抬眼看他。 展云风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酒盅,站起身,恭敬地对沐清侯道:“晚辈爷爷在世时与沐清爷爷情同手足,晚辈自幼得沐清爷爷教导照顾,自然会对沐清爷爷的话唯命是从。只是爷爷今后若是再想收什么人为义子义女,务必要事先只会晚辈一声,照顾叶姑娘这样冰雪聪明的义女,晚辈自然愿意,若是换做别人,本王怕会让不知深浅的人压了辈分。” 沐清侯将展云风话中的意思听得分明。 他看看叶婉柔,又看看展云风,突然大笑。 片刻后道:“无论是女儿,还是孙儿,都是与本侯一人而论,你们之间倒是可以另论,不必拘泥于这些琐碎麻烦。风儿你年长婉柔几岁,便当做兄长来照顾婉柔吧!” 沐清侯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本就如此放荡不羁,不尊礼教,居然就这么把眼前两个年轻男女的关系给重新定义了。 叶婉柔再次对沐清侯请求道:“义父可愿带婉柔一起离开?” 沐清侯无奈摇头:“不是义父不愿带婉柔走,而是义父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实在不方便带着婉柔一起。” 叶婉柔急红了眼圈,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展云风已经绕过桌子持杯来到了她的面前,开口道:“叶姑娘不要误会,本王对姑娘没有任何排斥之意。相反,本王很乐意照顾叶姑娘这个妹妹。”展云风微微侧身,靠近叶婉柔的身体,挡住了沐清侯看过来的视线,低声又道:“你知道本王那么多事,本王怎么能安心让你离开呢?何况那个邓知轩,你不想再见到了吗?” 叶婉柔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展云风退后一步,举起手中的酒盅,眉眼含笑道:“本王先干为敬!”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叶婉柔看着面前滚动的喉结,很想一拳打上去。 展云风喝完酒,重新又步履优雅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独留叶婉柔一人直挺挺的攥拳站在原地。 沐清侯离开厉王府后,叶婉柔就开始了在湖心小阁的软禁生活。 只是这原本应该枯燥乏味的软禁生活却因那四个性格跳脱,目中无主的丫鬟而变得充满了出人意料。 此时,叶婉柔正坐在阁楼二层的窗棂前,一手支着头,神情蔫蔫的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楼下的小院中,风遥、雪莹、月亭三个丫鬟正在玩跳格子,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花菱站在叶婉柔身边,一直伸个脖儿向下看,满脸的跃跃欲试。 “小姐,我们也下去跟她们一起玩吧!好小姐!”花菱终于按耐不住地请求道。她因为划拳输了才被罚上来陪小姐在这里发呆的,虽然每隔一个时辰重新再划一次拳,但是她已经连输了几个时辰了,她心里委屈死了。 叶婉柔假装没听见,不予理会。 花菱靠到她身边,用诱哄的语气说:“要不我们一起钓鱼吧!中午吃红烧鱼,小姐你说好不好?” 叶婉柔转头看着花菱圆嘟嘟的小脸,不是她居高自傲不肯跟她们一起玩,而是问她们什么她们的回答都是:王爷不准奴婢说。 后来才知道,凡是王爷没批准说的,就统统都是王爷不准说的。 那基本就没什么可以跟她们说的了,问她们之前在哪里生活?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回答都是:王爷不准奴婢说。 这就表明,这些丫鬟,完完全全都是厉王那个杀人恶魔的忠实奴仆,想到这一点,叶婉柔就不想和她们一起玩。 叶婉柔神情淡淡,说:“你下去和你们一起去吧!我不用人陪。” 花菱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们四个里至少要有一个时刻陪在小姐身边。” 叶婉柔眼眉一跳:“监视我?” 花菱连连摆手:“是保护。” 叶婉柔心里大不认同,几个小丫头能保护什么? 监视看管其实也只是胜在人数上四对一。 叶婉柔无趣地拿起面前小几上的书籍,让她们给找些书来看也做不称心。 这都是些什么书啊? 不是鬼神异志,就是男女偷情私奔的话本子,尽是些市井野史之流。 叶婉柔忽然生气地站起:“我要出去,我不能再在这里继续这么坐牢了。” 花菱像没听明白一样的看着这个女主子,仿佛在说有这么好的牢房吗? 叶婉柔才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径直往外走。 走到房门口,大力打开房门,正准备大步冲出去,却见一人正来到门口,抬眼一看,顿时如见鬼般,吓得全身一缩。 展云风略略蹙眉,看着叶婉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展云风回身看了眼跪在后面的三个丫鬟,又看了眼房里跪着的另一个丫鬟,声音阴郁,问道:“你们就是这么让主子高兴的?” 四个丫鬟齐齐叩首:“奴婢不敢!” 天可怜见,奴婢四个一直都在一刻不停的换着花样的玩,可小姐就是不感兴趣。 这简直比从前练功还累呢! 叶婉柔快速整理好情绪,缓缓跪了下去:“参见王爷。” 展云风并没有深究,他对叶婉柔说:“起身随本王来。” 叶婉柔不得不起身随着厉王大人,来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小花园里有家仆正在搬来一盆盆的花草,有几盆花的样子很特别,有很多很细密的小叶子,淡淡的紫色,样子很像菊花,可又明显不是菊花。 “哇——”突然莫名传来一声怪叫。 叶婉柔寻声看过去,看到一个造型别致的鸟笼,里面竟有一只乌漆麻黑的怪鸟。 那鸟通体乌黑,难道是只——乌鸦? 第6节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叶婉柔正这么想着,就听厉王大人在她身旁说道:“这鸟是送给你的。” 这倒不是展云风特意为叶婉柔寻来的花和鸟,只是最近给厉王府送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自从发生邓府被一夜抄家灭门,皇上大怒,却在厉王进了趟御书房后就了结了的事件后。满朝文武都突然惊觉,这朝中居然还有个能左右圣意的厉王存在。尤其是有传闻说,邓府被灭门那天,有厉王府的人出现过,众人怎么想也想不出,邓尚书和这个藩王有什么过节?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应该如何和这个厉王加深下交往,建立起感情。 又听说,那厉王是个美男子,且尚未娶妃,府中连个侧妃和侍妾都没有。 得到这个消息的朝中官员,都开始算计如何将自己府中尚未出嫁的女儿送到厉王府去。品级高的官员自然是想要将自己府中的嫡女嫁过去做正妃。 叶婉柔闻言眨眨眼,看着那鸟哀叹道:“这鸟……样子真是很特别啊!” 展云风线条好看的下巴微微仰起,对着挂在门廊上的鸟儿说道:“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丑鸟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歪着小脖儿,口齿清楚地答道:“好的呀!” 叶婉柔听得一呆。 展云风则满意地笑了,绝美的容颜看呆了距他最近的两个花匠。 主子好养眼!在厉王府做工好幸福! 这时,忽有一老太监急急跑来,见到厉王便跪拜道:“启禀厉王,皇上有请厉王去御花园一同赏花。” 皇宫,御花园。 展云风在皇上身侧一步远的位置,随着皇上漫步在万花丛中。 这个时节正是秋菊盛开的时候,但这个园中并不是只有菊花,还有一些外邦进贡的秋季花卉,五颜六色的争奇斗艳,倒是确有几分可赏之处。 不过,有哪个男人是愿意陪男人赏花的? 就在展云风的耐心快要耗尽时,慢性子的皇帝终于开了口:“朕交代给爱卿的事,办得如何了?” 展云风站定,道:“回禀皇上,梁都的护卫臣已经布置妥当,可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赞许地点头。回身看着展云风倾城的容貌,顿了顿又问:“外邦来使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展云风垂眸回道:“东陵国的来使估计最近两日就会到,会是大国里来的最早的一个。” 皇上闻听此言,自言自语般地感慨道:“看来还是东陵跟咱们大梁关系最好啊!” 展云风俊美的眼眸中有一丝狠厉之色一闪而过,继续道:“安王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最迟月底可以到。” 皇上收回看着花海的目光,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看来这个安王,似乎一点也不能让皇帝安心呐! 两个人静默的走了几步,突听前方有吵闹声,细听可以听出其中有女子压抑的哭泣声。 皇上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一群太监宫女正围在一处,还不待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有眼睛尖利的宫人喊道:“皇上驾到!” 一众人瞬间都跪了下去。 皇帝走到近前,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康平公主刚刚正在指使一个壮实的老嬷嬷打一个……嫔妃。 皇上面色不悦:“这是在干什么?” 第8章 天姿国色 康平公主自行平身,道:“皇上,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打进冷宫去。” 那名嫔妃跪伏在地,双颊红肿,嘴角流血,浑身颤抖着不断叩首,祈求饶恕。 显然是个平日里并不得宠的,如此之人怎敢在这个骄纵的公主头上动土。 康平公主说着,抬步走到了皇上身边,撒娇道:“皇帝哥哥,这个女人居然敢藐视皇妹,一定要……”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康平公主直盯盯的看着皇帝身后的人,神情是惊见天人般的哑然。 皇帝顺着康平公主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垂眸蹙眉的美男子。 展云风今日穿了身暗红色的五彩云纹官袍,修身的束袖武服款式,如此惹眼的颜色,却与他如玉的面庞相得益彰,同时完美的衬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健硕的腰身,卓然的气质。 此刻,他正偏头蹙眉,视线落在身旁的一束淡黄色的小花上,神情里似在不悦着什么,又似在深思着什么,又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那样子,竟有种娥眉淡蹙人比花娇的画境。 长身玉立的身姿真真是俊美无双,在这御花园之中,实乃是当之无愧的天姿国色。 皇帝最先收回目光,冷声对已经看呆了的康平公主斥责道:“胡闹!看看你样子,哪点像个公主。” 康平公主被皇帝这一吼,立刻收回目光,居然没有回嘴的低下了头,神色中竟有了几分娇羞的扭捏。 皇帝看着跪伏在地的嫔妃,虽然想不起这是谁了。 但,皇帝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他平生宏愿之一,就是收尽天下美人,然后养在后宫里当做花来观赏。 眼前这个,此刻被打得面目全非,但原本样子一定是美的。 皇帝看着有些心疼了,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被弄得这么惨不忍睹,简直是……暴遣天物! 皇帝情不自禁,走过去将那嫔妃扶起。 可又不愿再看这已经不能让他赏心悦目的脸了。 皇帝对嫔妃身后的宫女说道:“把你们主子扶回寝宫,好生养伤,伤不好不要出来。” 因为皇帝只想看美人,不美的不要出来吓人。 那嫔妃甚感意外,只觉自己此番是死里逃生了,连忙叩谢后快速离去。 康平公主站在一旁对这些已没有任何异议,事实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那嫔妃身上。 康平公主挪着碎步来到展云风身前。 展云风适时后退一步,道:“参见公主。” 康平公主也没在意他没有跪拜的举动,轻声问道:“你在朝中为何官职?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展云风拱手道:“区区藩王而已,并非高门公子。” “哦?”康平公主正打算再问什么,皇上上前道:“康平,你有空多去陪陪母后,你也不小了,不要再到处胡闹,更不要把你的公主脾气,发到朕的后宫来。刚有一批进贡的秋果到,你去陪母后一同品尝。” 说完,转头对展云风道:“时候不早了,厉王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随后,展云风和皇帝谁也没看康平公主一眼,一同离开了御花园。 康平公主却一直目送他们走得不见了身影,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 午后,太后寝宫。 隆德太后正在宫女们捶腿摇扇的服侍下打着盹。 门外忽传康平公主驾到。 话音未落,康平已经匆匆而入。 惊得隆德太后立即坐起,直觉这个顽劣的康平,定是又惹了祸了,前些日子和大长公主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这是又怎么了?脚步急得偌大的寝宫都带了回音。 康平公主一脸难以抑制兴奋,快步奔进来。来到隆德太后跟前时,幸好还记得给太后匆匆行个礼。 “免礼吧!你这性子,几时能变得稳重些?” 隆德太后责备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宠的意味。 康平公主毫无保留,直接道:“孩儿来请母后为孩儿赐婚。” 隆德太后被惊得手一抖,手中刚端起的压惊茶险些撒掉。 看来,这惊靠杯茶是压不下去了。 太后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稳定住情绪,问道:“赐婚与哪府的公子?详细说来,让母后听听。” 康平公主一脸向往,答道:“是厉王。” 王?!厉王? 隆德太后疑惑:“番邦的王爷?” “当然不是,女儿怎么能嫁到番国去?”康平公主急着纠正,“是皇帝哥哥亲封的王。” 隆德太后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三、四年前,皇上带着锦贵妃出游遇袭。被一人所救,后来,皇上是封了那人为王,当时她还曾对此人甚为怀疑,不过,后来那人不上朝、不理政务。就只得了个王爷的头衔,过些富足的日子而已。渐渐地,她也就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怎么突然会与康平相识了?莫非居心叵测? 哼!这朝中惦记着做皇家驸马的野心人。还真是不少呢! 隆德太后面色不善,问道:“你与那厉王,在何时何地相识?” 康平公主快言快语地答道:“就刚刚,在御花园,他现在还没有出宫,正在和皇帝哥哥用午膳呢!” 隆德太后闻听此言,绷紧的面容瞬间就裂了! 唉!真是个经不住事,沉不住气的。 这怕是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呢! 康平公主再次请求,道:“请母后为孩儿赐婚,赐那厉王展云风为孩儿的驸马。” 隆德太后看向康平公主,这个女儿,素来眼界甚高,否则也不至于十七了还未出嫁。那个厉王,有何出众之处?竟是能让康平如此心仪。 其实,康平公主的眼界也不怎么高。如果非说高,也仅是在看脸上高。 简而言之,她就是钟爱美男。 隆德太后问道:“那厉王尚未娶妃吗?” 第7节 康平公主听得一愣,她倒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半晌才吱呜道:“这个……女儿还未及打听。” “胡闹!”隆德太后终于真的板起了脸,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心急火燎的跑来让母后赐婚,若是那厉王已经成婚,你是想嫁去厉王府做妾吗?还是要先下旨赐死一个堂堂的王妃,再招了王爷做驸马?” 简直荒唐至极! 康平公主此时,如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终于冷静了。 隆德太后适时又道:“休要再拿此事来叨扰哀家,你若非那厉王不嫁,就去向皇上求旨赐婚,哀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给一个藩王和公主赐婚。” 康平公主急急走出太后寝宫,被太后训斥了一顿也不在意。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去打探一下厉王,是否已经成婚了? 厉王府,湖心小阁。 叶婉柔一下午都在逗弄那只学名叫做鹩哥的黑鸟。 这一逗弄才发现,这只鸟,就只会说一句话:“好的呀!” 四个丫鬟也不再出去玩跳格子、丢石子了。 几个人一起围着那只鸟,抢着教它学话。 展云风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叶婉柔坐在廊下的石凳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四个丫鬟围着那只鸟笼,蹦跳嬉笑着。 夕阳的余辉映着寂静无波的湖面,水天之间,撒满金光。很美的一幅安静祥和的画面。让旁人看了也不免心生笑意。 展云风刚一踏上湖边的石桥。叶婉柔就看到了他,随即起身跪了下去。身旁四个丫鬟警觉地跟着跪拜。 展云风来到近前,让她们平身后问道:“可有发现这只鸟的妙处了?” 叶婉柔摇头不语。 展云风让人将带来的果品食材,拿去一楼的厨间,然后径直上了二楼的卧房。 叶婉柔跟在后面,心里很不自在。 如今,这二楼的卧房,是她每天住着的,也就是说,这是女孩子的闺阁。男子怎么能随便进出呢?心里虽不高兴,可也不能怎样,只能跟着进了去。 展云风毫不拘礼,坐到了窗前的软榻上,看到小几上有几本书,便随手拿起翻了翻,之后脸上就显出了在叶婉柔看来十分可恨的笑意。 展云风将书放回去,问道:“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叶婉柔摇头不语。 这几日,她一直在思量着,怎么对付这个杀人凶手? 却苦于始终没有想到办法。 于是,决定在没有想到法子杀死他之前,就采取消极的抵抗方法——不搭理他,不和他讲话。 展云风见她站在地中间不言不语,便也不多言的坐着。 片刻后,丫鬟们端着水果糕饼茶水进来,将东西摆好后,又都规矩的退了出去。 展云风动作优雅,拿起茶盏,边倒茶边问道:“在这里住得闷吗?” 叶婉柔抿唇不答。 展云风修长好看的手指拿起茶杯,又说:“若是觉得闷了,可以出去走走,出府也可以。” 叶婉柔心头一动,立即点头。 展云风拿着茶杯转头,向窗外看去,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晚霞下的湖光山色。 叶婉柔又点点头。 没人搭理! “我……”叶婉柔不得不开口,“我想出府。” 那人依旧在临窗赏景,只留个美轮美奂的背影给她,将那背影也融成了这落日余晖中的一抹美景。 叶婉柔只得将声音稍稍提了些,说道:“我想出府。” 依旧没人理! 叶婉柔不忍错过这个机会,稍稍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更大了些,道:“启禀王爷,民女想出府去。” 那道优雅美丽的身影终于转了回来,平静地看着她,问:“你想出府去哪里?” 叶婉柔实话道:“民女想去寺庙为亲人求道长生牌,以告慰亲人的亡灵。” 展云风略略点头,可还不待他开口同意。 突听门外喊道:“圣旨到!厉王接旨!” 第9章 御赐驸马 传旨的老太监累得气喘吁吁。 这厉王府大也就算了。这厉王怎么还在这后院! 在王府里又不能坐马车,真是累死老奴了! 宣旨的老太监抹了把汗,尖着嗓子对立于面前的厉王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厉王展云风德才兼备,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康平公主年已及笈,适婚配之时,当择贤夫与配。值展云风尚未婚娶,与康平公主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配与康平公主为驸马。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叶婉柔在下面跪着,听得心惊肉跳。 这个杀人恶魔本就是个王爷,如今又成了驸马,这要怎么才能杀了他? 莫非要设法与之同归于尽才行吗? 展云风听完圣旨,平静地接过来,交给身后的随侍施俊,将老太监打赏出去。 施俊拿着圣旨一脸疑惑,看看王爷的脸色,又看不出王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于是觉得应该立即通知另三人才好。 展云风在湖心小阁跟叶婉柔一起吃的晚饭。 叶婉柔吃得小心,也不敢多言,心里当下只惦记着明日是否可以出府去。 展云风吃饭的样子很文雅,将“食不言”的礼训贯彻的很好。 叶婉柔直到他要走时,才试探着开口,问道:“民女明日可否出府?” 展云风点头,衣摆翩然的下楼去,同时丢下一句:“让风花雪月陪你一起,早去早回。” 厉王府,书房。 展云风坐在书案后,梁桐、施俊二人分立在堂下。杜锋和陈雄则是蹲在房顶的悬梁两端。 “你们都来做什么?”展云风淡淡道:“外面最近很闲吗?你们都没事可做?” 梁桐是厉王府中的侍卫统领,出现在这里并无错处。所以他先开口道:“我们听说王爷被皇上下旨招为驸马,想知道王爷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属下等特来领命。” 展云风面无异色,道:“你们暂时不用管这件事,本王自有打算。” 杜锋在上面忍不住问道:“莫非王爷真打算当了这个康平公主的驸马?王爷同意我们也不同意,那康平公主的模样还没有我们王爷好看呢!” 展云风不答反问道:“有什么事要禀吗?” 陈雄在上面启禀道:“王爷,据探子来报,东陵国的来使有问题。” 梁桐问:“可有查到问题所在?” 陈雄跳下来,施俊见此飞身跳了上去,占据了陈雄之前的位置。 他们四人素来都不会一起出现,不在一个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陈雄答道:“东陵来使是东陵的二皇子博雅王子。但据可靠消息,博雅王子早在去年底时,就已病故。如今,东陵只有一个身体并不康健的大皇子,东陵王根本不舍得他舟车劳顿前来贺寿。” 梁桐道:“东陵王老糊涂了吗?找人顶替已故皇子的名义出使,还是来贺寿。” 杜锋语气玩味地接道:“看来要有好戏看了。” 年纪最小的施俊也跟着兴奋了:“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看戏了。” 一身黑衣的杜锋逗趣道:“施俊你说话怎么像只鸟一样?” 施俊瞬间黑脸:“那鸟是王爷让我教的,你羡慕啊?” 杜锋忍笑:“我才不想跟只鸟一样。” 施俊飞身过去就要和杜锋交手。 展云风适时出声制止,他抬手疲惫的揉揉眉心,说道:“你们都退下,各归各位。” 四个属下离开后,展云风回想起白日里御花园的一幕,有点想不通这圣旨怎么来的这么快。 要问这圣旨怎么能这么快?那得从下午康平公主去见皇上时说起。 话说,康平公主得知厉王尚未娶妃之后,就满心欢喜地去找皇上请旨。 皇上当时正在锦贵妃的寝宫中,锦贵妃得皇帝盛宠多年,在这皇宫里要是想找皇上,那得首先去锦华宫走一趟试试。 锦华宫整日歌舞升平,美女如云。 年近三十的皇帝十分享受的横卧在美人榻上,眯眼看着美人们翩翩起舞。 锦贵妃双十年华,正是女人最美的年纪,身材玲珑有致,举手投足间,妩媚撩人。 康平公主来到锦华宫,也不顾忌锦贵妃在场,只挥退了周围的歌舞伎。便对皇上说了要立厉王展云风为驸马的请求。 皇上听了起初有些犹豫,说道:“康平,你最近不是与那个,华阳侯府的世子楚业扬走的很近吗?此事大半个梁都的人都知道,怎么突然非要嫁给厉王,这岂不是,让华阳侯府颜面尽失。” 康平公主当即反驳:“那个楚世子,为人木讷寡言,甚是无趣,皇妹绝不嫁他。” 皇上陷入沉思,按理来说,此事应当与厉王本人先说一声,可若是外一被厉王回绝了……不仅康平会哭闹,感觉自己心里也会不舒服。 厉王早晚要成婚,那不如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个如此俊美的妹婿也是不错的,将来生出的郡王、郡主也一定都是极美的。 皇上就这么想想,就同意了。 连康平公主都没想到,皇上这么容易就准了。 第8节 喜悦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隔日早朝,皇上将康平公主与厉王即将大婚的事交代下去,吉日定在太后大寿之后。 满朝文武心内俱是一惊! 这厉王真是要如日中天了! 谁不知那康平公主乃当今太后所出,与皇帝是亲兄妹,这宫中未嫁的公主不是只有康平公主一人,可是皇帝的亲妹,却只有这一位啊! 脸面最挂不住的要数站在官员中的华阳侯,他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嘲笑目光,像一把把飞刀,毫不留情地向他飞来,简直要把他周身都刺满洞。 散朝后,华阳侯飞一般的离朝回府。 一进门就将楚业扬叫进了书房,本想对儿子发一通脾气。可是,儿子真站到面前了,他又不知该从何骂起。而且能骂什么?骂自己儿子魅力不够?留不住公主的心? 唉! 楚业扬听到康平公主将嫁厉王的消息,只觉心投一阵轻松。 终于不用违心的应付那个刁蛮的公主了。可是,看到父亲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也不敢表现出内心的愉悦。只能安静的陪着父亲在书房里静坐。 梁都,市集。 叶婉柔感觉自己好像几年没出过房门了一样。深吸口气,都能感觉到自由的味道。坐在马车里都觉得今天的市集比往日热闹许多。 路过玲珑坊时,叶婉柔不由得将马车的窗帘撩开得大了一些。 想起那日在这里曾见过楚业扬,不知他今天是否还会来这里? 这么想着,心里竟就有了一丝期待。 身旁的风遥看看窗外,问道:“小姐想去买首饰吗?” 叶婉柔回神,快速放下布帘,答道:“不是,我们直接去京郊的德源寺。” 风遥答:“是,小姐。” 叶婉柔看看与她同坐在马车里的三个丫鬟,再看看在马车外徒步的花菱,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总是欺负花菱?” 叶婉柔可是最见不得欺凌弱小,以多欺少等等所有欺负人的行为。 月亭一脸无辜:“我们没有欺负她。她……” 叶婉柔打断道:“她划拳又输了是吗?你们用划拳决定的事情在我这里不做数。现在要么叫她上来一起坐马车,要么你们三个也下车走路。” 叶婉柔的神色是她们从未见过的严厉,三个丫鬟互相看看,没敢多言。 三个人并没有叫停马车,而是直接掀开车门帘便跳了下去。 叶婉柔正在心里疑虑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她们这么跳下去会不会受伤时,花菱便抱着一大包东西跳上了马车,动作灵巧的不可思议。 花菱见到叶婉柔,圆嘟嘟的小脸粲然一笑,把手里的纸包举到叶婉柔面前,说道:“小姐,奴婢路上买了很多好吃的,小姐尝尝,都是很有名的小吃。” 然后,花菱就如数家珍地把自己买的一堆零食,一一介绍给叶婉柔。 叶婉柔并没有吃任何东西,而是问道:“她们三个……怎么不上来?” 花菱偏头看看外面,那三人正跟着马车走,答道:“小姐可以从她们三人中选一个或两个上来。” 也不用小姐再问,花菱机灵地继续道:“我们四个不能同时出现在一起,在王府里还好说,在外面,绝对是不行的。” 这……是何道理? 叶婉柔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自己如今坐的是厉王府的马车,厉王那个杀人魔头,定是仇家无数,如此谨慎,真是心中有鬼无数,不知他天天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德源寺,梁都最大的寺庙。坐落在恒日山的西麓,庙宇恢宏,历经数朝,香客众多,香火鼎盛。 叶婉柔来到寺中,她今天的穿戴皆是素色,四个丫鬟今日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穿着各自喜欢的彩衣,而是随着她一起穿了素色。 叶婉柔如今的穿戴用度,在厉王府中皆是按照女主子的标准来置办。 每天都会被几个丫鬟像装扮王妃似的装扮一番,本就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风范,叶婉柔此时即便素衣素面,也是贵气逼人。 惹得寺里特意安排了大德高僧来为她请灵牌定灵位。 叶婉柔面色平静,接受着寺里的安排,心里却不由得回想起了多日前,自己和刘嬷嬷一起来为母亲请灵牌时,所受到的冷落,恍惚竟有种隔世之感。 若问世间何处均贫贵?怕是菩提老祖也不知。 第10章 大闹酒楼 从德源寺出来时,时辰已是午后。 “我们去吃午饭吧!”风遥向叶婉柔提议道。 花菱高兴地接道:“我们去芙蓉楼吃,那是梁都最大最有名的酒楼。” 马车外的雪莹和月亭耳尖地连连附和:“好啊!我们也饿了!” 叶婉柔心里有些不自在,如今她的吃穿住行都用的厉王府的银子,也就是说用的都是那个杀人魔头的,她有种气节受损之感。 叶婉柔想了想,并不隐瞒道:“我手里的银子刚刚都用来请灵牌了,现在没有银子去酒楼了。” 风遥不解地道:“小姐的银子都在奴婢们这里呀!刚刚请灵牌时,奴婢替小姐付了银子的。” 叶婉柔惊讶:“你也付了银子?” 花菱不知小姐在吃惊什么:“小姐请了三个牌位一共六百两,可是奴婢们一共带了两千多两出来,现在去吃顿饭绰绰有余的。” 六百两?!那……自己刚刚付的那十几两是打赏的碎银子吗?! 叶婉柔顿时无语了。 芙蓉楼,坐落在梁都最繁华的街市中心。 楼高三层,纵宽数米,气派奢华,菜品丰富,菜色别致,是梁都达官贵富,文人雅士们用餐聚会时的首选。 叶婉柔自然从未来过这里,但如今被几个丫鬟硬磨来,她也不觉这里有什么新奇,不过就是装修典雅高级些罢了。 月亭先到定好了三楼的雅座,待叶婉柔来到落座时,早已点好的菜品便开始一一呈上。 叶婉柔示意她们四个一起坐下用餐,结果风遥和花菱陪她坐下,雪莹和月亭则坐到了三楼楼梯拐角处的一张桌子,另点了菜食来吃。 叶婉柔看了不由得摇头。 厉王府的规矩真怪!丫鬟言谈举止没个丫鬟样就算了,多半是主子不善管教惯出来的,可这不可聚在一处的规矩真的有必要吗? 芙蓉楼的菜品味道确实是不错,与王府的厨子水平有的一拼。但这里有一样是王府里没有的,那就是一边吃饭还一边有戏可看。 戏是京戏,能来芙蓉楼表演的都是有名的戏班子,能上台唱的都是有名的角儿。 此时台上正在表演的这位,据说就是梁都最有名的小生。 这个小生,名叫梁成文,他之所以能如此有名,这里面还有点故事。 据传,大长公主和康平公主都看中了他,都请他到自己的寝宫里唱戏。结果他分~身乏术,两个公主却为此互不相让,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竟闹到太后听闻而出面的地步。结果,治了这戏子霍乱宫闱之罪,将他打了板子丢出皇宫。 这戏子虽因此更出名了,可却被文人雅士们所不耻,拒绝再听他的戏。所以,如今他唱不了节假日的大场次,就连晚餐时段,都是不准他上台唱的。 叶婉柔听了旁人的这些闲谈,再看向台上的人时,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他何罪之有?就如那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鸟雀一般,让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完全是身不由己。 此刻,小生在台上唱得认真而卖力,那唱腔悠扬婉转,饶是不懂戏曲之人听了,也只觉悦耳动听。 “嘭”的一声突响,惊得满堂的食客皆是一惊。 抬头看去,竟是有人将一只酒壶扔到了戏台之上,正砸在了梁成文的脚边。 叶婉柔也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外邦异服的年轻公子,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神色倨傲轻浮,对台上之人说道:“唱得什么鬼腔鬼调?吓得本公子的手都抖了,快下来陪本公子喝一杯,给本公子压压惊。” 此言一出,堂内有食客小声反驳:“好个出言不逊的小儿,此等文雅之物,岂是你这种番邦蛮夷所能欣赏的懂的?” 异服公子悠悠然的站起身,带动身上坠挂的众多玉石之物,叮当作响。 他的身量不高,神情却无比高傲。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写满不屑,他指着台上的小生,说道:“有本事就拿出点绝活来瞧瞧,没本事,就下来陪本公子喝个痛快,把本公子服侍高兴了,有赏。” 此等叫嚣,对于一个戏人名伶来说,若是稳不住台面,那从此以后,就不用再吃唱戏这口饭了。 梁成文站在台上,脊背站得笔直,神色隐含着凄然。 有食客大声地叫,让他表演他的绝活,飞天三十九转。其他食客听了,也跟着起哄,那是梁成文所特有的表演。一般的小生可做不来这种需要功底的表演。 后台的戏班班主跑了出来,见此情景,也在一旁不断的催促他快些表演。 此刻,已不是他的饭碗能不能保住的事了,这也关系到了整个戏班的名望。而对于在坐的食客来说,这关系的却是大梁的颜面。 梁成文的额角渗出了冷汗,他的表情无疑不在说明,他很为难。 叶婉柔坐在下面看得心急,若想帮这个小生摆脱目前的困境,就只能是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可她要怎么做才能转移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嘭”的又一声炸响。 叶婉柔将自己桌上的茶壶摔到了地上,将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位奇装异服的公子,你是想要表演什么绝活给众人看吗?若是有,不用挑衅旁人,自行快些表演出来,若是没有,就不要在这里惹事生非,坏了本姑娘吃东西的雅兴。” 众食客见说话的是一年轻女子,发未及笈,应该尚且年幼,穿戴皆是大梁服饰,自然是愿意帮着她说话,于是便都出言挤兑那外邦公子。 那公子脸色瞬变,当即大怒道:“本公子的身份,岂能随便表演?你敢如此侮辱本公子?” 说话间,他毫不迟疑地抓起桌上的酒杯,向叶婉柔了砸过来。 叶婉柔身旁的风遥眼锋一厉,只见她手腕一扬,将手中的一根筷子飞速掷了出去。 只听空中一声脆响,那筷子在空中穿透杯子,后将杯子生生钉在了堂内的木柱之上。 坐在叶婉柔另一边的花菱,动作迅速如风,将自己面前的一只茶杯向那公子回掷了过去。 还未待众人看清,那挑衅的公子已踏地而起,在空中抽出腰间的软鞭。 “啪”的一声炸响,只见一条赤红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圆弧,将那飞在空中的茶杯击得粉碎。 叶婉柔直盯盯的看着那条毒蛇一样的长鞭,向自己迎面劈来,正不知如何反应时,忽有一人凌空翻转而至,在空中徒手抓住那条红鞭,动作灵巧地将那鞭子和它的主人拦了下来。 第9节 叶婉柔定睛一看,竟是雪莹。 异服公子的几名随行见此情形,怒目提刀冲来。 远处的月亭,见势飞身而起,将人拦在堂中。 堂内瞬间乱作一团,众食客尖叫着逃下楼去,堂内不断响起杯盘落地的破碎之声。 叶婉柔靠墙站在堂内,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四个丫鬟,如武林高手一般的与几个有功夫的男人打的游刃有余。 不稍片刻,几名男子竟有了招架不住之势。可不待分出胜负,就有大批官兵冲了上来,打斗之人被强行制止。 官兵的头领是梁桐,他扫视了叶婉柔这面一眼,四个丫鬟竟立即跪了下去。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梁桐来到那几个外邦男子的身前,不给他们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逐一点住穴道,让他们立时浑身瘫软的倒了下去。然后将他们都带了出去。 虽然至始至终,叶婉柔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她仍觉惊魂未定,久久难以回神。 从芙蓉楼出来,叶婉柔走向自己的马车,刚欲踏入车内时,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叫道:“姑娘,请留步!” 叶婉柔回头,见是一年轻男子,白面浓眉,身姿挺拔。 风遥和雪莹上前阻拦男子的靠近。 叶婉柔眨眨眼。 谁?不认识。 男子道:“多谢姑娘刚刚替小生解围。” 叶婉柔恍然,刚刚他穿着戏服,画着浓妆,与此刻的形象大不同,竟一时难以认出。 叶婉柔道:“梁公子不必客气,并非为公子而为。” 梁成文拱手,态度恭敬谦卑,说道:“请姑娘受小生一拜。” 叶婉柔本欲转身离开,见此又问道:“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梁成文凄然一笑,答道:“小生受了伤,再做不得大动作的表演,今后,怕是不能再唱了。” 他垂眸,仿若自言自语般,道:“也好,本也不想再唱了。” 叶婉柔想了想,又问:“公子家乡何处?可有想过回老家,安生过活。” 梁成文轻轻摇头:“自幼随戏班四处游走,并不曾有过家乡。” 叶婉柔抿了抿唇,回身对花菱道:“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 花菱立即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和现银,一共五百余两,递给叶婉柔。 叶婉柔一股脑的都塞到梁成文的手中,说道:“你拿这些银子去另谋个生计吧!” 梁成文像被烫到了一样,不肯接,推拒道:“万万不可,小生并不需要姑娘的银子。” 风遥见此,上前一把推开梁成文,语气不善地道:“让你收,你就收着,不准碰我家小姐。” 梁成文低头不再言语。 叶婉柔说了句“保重”就上了马车。 梁成文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微微红了眼圈。 叶婉柔则是在马车上做着自我心理建设,不想花也已经花了六百两,也不差这五百多两了。等到将来杀了那恶人,这些银子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嗯,这么想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回到湖心小阁时,展云风居然正在二楼的房里。 叶婉柔小心地走进去,恭敬跪拜道:“参见王爷。” 展云风正盘膝坐在软榻上,独自对弈,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棋盘,问道:“会下棋吗?” 第11章 王爷恕罪 叶婉柔在心中思索,若是回答会,那岂不是要陪这个恶人下棋? “民女不……”展云风云淡风轻地打断道:“若是不会,就从即日起开始研学,学会前就先不要再出府了。” 叶婉柔仿佛看到那只丑鸟自眼前怪叫着飞过。 “民女不才,只略懂一二。”叶婉柔暗恨着改了口。 展云风落下手中一子,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说道:“那过来跟本王下一局。” 叶婉柔走过去,侧身坐下,看着眼下的棋局,心中暗想:胡乱下下,让这恶人觉得无趣才好。 棋盘上白子略多,于是叶婉柔拿起一颗白子,寻了处空隙落下,这一子落下不打紧,整幅棋局都乱了格局,又接二连三落下几子,叶婉柔心中暗笑,不出十步,白子便输,之前的缜密布局,完全白费心机。 如此下棋乐趣何在? 叶婉柔心中正暗自偷乐着,就听对面的恶人说道:“此局你若输了……” 他抬眼看向叶婉柔,嘴角含着浅浅的微笑,“本王就让邓知轩饿一天肚子,如何?” 叶婉柔听得眼皮一跳,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想打听邓知轩的消息。可惜那四个丫鬟问什么都是不知,想问这个恶人,又寻不到适当的机会。现在听他主动提起,心中竟是略安,至少知道邓知轩还活着。 那孩子素来喜欢吃,怎能饿肚子?印象中他像是总也吃不饱一样。恍然想起那夜他抱着几只鸡腿来找自己时的样子,心中竟是一酸,说不出的难受。 收回心神,再看向眼前的棋盘,眼中似乎都有了雾气。 深吸口气,集中精力,全神贯注的掏空了与母亲下棋十年的所学,最后在过招三十余子后,白子还是输了。 展云风收光所有的白子,然后看着对面紧抿着唇,额头冒着冷汗的小姑娘。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应该把那个戏子也抓回来?免得你再输棋只能让邓知轩一人挨饿。” 叶婉柔闻言立即跪到了地上:“求王爷恕罪,求王爷要罚就罚民女一人。勿要牵扯无辜。” 看着她伏低做小,跪在地上请求的样子,展云风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在萦绕。 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还不清楚。总之,眼前的情形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可每次面对她,他都有种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的无措感。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可他很不想继续用威胁的方式与她相处下去。 展云风起身穿靴,拉起叶婉柔,说道:“你与本王之间,并不用总这么拘礼,即便是府中的奴仆,本王也不曾苛待过。更何况,你我之间,还有沐清侯这层关系。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可,今后想出府可以不用请示。不过,像今日芙蓉楼那样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再发生了。” 叶婉柔见厉王开门欲走,追上两步急道:“我想见一见邓知轩。” 展云风略缓脚步回道:“他并不在梁都,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活得很好。” 叶婉柔看着展云风下楼的身影,脑海中不断琢磨“活得很好”这几个字的含义,在杀人恶魔的眼中,怎样算是活得很好? 梁都大牢。 晦暗阴冷的大牢内,不断传出一声声嘶吼叫骂。 展云风一身月白长衫如鬼魅一般降临到一间牢房前,隔着牢门的栅栏看着里面的外邦男子。 那个正在叫骂的男子见到有人来,立即冲了过来,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把我关进大牢?你们西梁是过够了太平日子了吗?快放我出去!否则我们大陵一定踏平你们西梁,把你们都杀光!” 这牢里的气味极是刺鼻,展云风从袖袋中拿出一方白帕,动作极为文雅的放在了鼻下。声音轻慢地问道:“你是何人?说来听听。” “我是大陵皇子博雅王子。”那个身量瘦小,满身玉石挂饰的男子厉声回道。 展云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语气轻飘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冒充东陵国已故的二皇子,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对方听得一愣,二皇子的死一直是秘而不发,怎会被外人所知? 展云风看了眼对方的表情,适时说道:“时逢太后大寿将至,各友邦纷纷来贺,东陵国与我大梁邦交多年,近日更听闻东陵皇有意与我大梁成和亲之好,你若真是东陵皇子,可知此事?” 那瘦小男子怎能听不出这话外之音?虽然不知意欲何为,但很快聪明地说道:“没错!父皇确有此意。本皇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提出和亲之意。待贺完贵国太后大寿之后,会将我国公主送来,同时迎娶贵国公主。” 展云风听罢,眼中闪过一丝难测的笑意。 叶婉柔在湖心小阁里已经住了月余,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每日午后,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是她每日最享受的时刻。 四个丫鬟这时都会在她的身后无声的玩耍,玩到起争执时,还会无声的飞上飞下的打斗。 叶婉柔如今就算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花菱双腿倒挂在悬梁上,与一字马的月亭在棚顶上过招,也不会惊讶。 唉!恶人的家仆,自然与众不同! 不过,叶婉柔现在与这四个丫鬟倒是越来越相处得来了。 今日午后的阳光甚好,有着秋日所特有的暖洋洋。 叶婉柔正眯着眼睛打盹,耳廓处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懒得理会,依旧枕着手臂假寐。可那痒痒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这使她猜想是有什么虫子在那里爬,这么一想,就是一惊。 她猛的睁眼甩头。 展云风本没有任何恶意,他进来时见叶婉柔正在窗前一动不动,就无声的挥退了四个丫鬟,轻声来到她的身旁。 小姑娘还未行笈礼,头上没有盘发戴簪,墨黑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两条垂肩的辫子,柔韧的发丝绒绒的贴着她白嫩嫩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淡淡的暗影,小巧的鼻子均匀的呼吸着,安安静静的样子,睡得像个小孩子。严格来说,她确实还是个孩子。 展云风小心地捏起一缕她肩头的发丝,然后面含笑意地看着她被发丝弄痒,微微皱起眉头的小样子。他正看得好笑,小姑娘突然就猛地抬起了头。 叶婉柔觉得疼,被撞得好疼,嘴唇怕是都被撞破了。而撞疼她的……是简直可以令她尖叫的一张脸……上的……嘴。 两个人都是愣了几秒后才做出的反应。分开后彼此第一反应,都是摸自己的嘴唇,展云风显然也是被撞疼了。其实,他刚刚并不是躲闪不及,可在那一刻,却是莫名的就迟疑了一下,才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叶婉柔捂着嘴唇,又疼又气又羞,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 展云风放下手,清了清喉咙,语气生硬尴尬地说道:“怎么这般冒失?” 叶婉柔忍泪垂眸道:“王爷恕罪。” 展云风望着窗外,说道:“明日宫中有场夜宴,你准备一下,陪本王一起赴宴。”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原本打算在这里吃晚饭的念头也取消了。 恶魔是走了,可叶婉柔的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不但晚饭没吃下什么,一晚上也都睡得不安稳。总能看到那张放大数倍的恶魔的脸,凶神恶煞地出现在眼前,随时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隔日一早,就有王府家仆送来了几大箱子东西,四个丫鬟把大批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拿到二楼的卧室,一一展示给叶婉柔看,可惜叶婉柔对此兴致缺缺。幸好这个房间足够大,大到摆上几十件衣服也没问题,叶婉柔就随便给她们指一件。 午饭过后,四个丫鬟便开始着手装扮叶婉柔。 叶婉柔任由她们随便摆弄,她想好了,今后就让自己如行尸走肉般在这里过活,关于人类的感受,越少越好。可她把事情想得都太简单了! 四个丫鬟里,月亭在化妆上是个中好手。叶婉柔昨夜睡得不好,此时便闭着眼睛养神,脑中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皇宫夜宴的情形。应该会有很多宫廷官员参加,厉王居然会要她陪同,那就说明这场宫宴要求大臣们携带家眷子女之类出席。那么……楚业扬会不会? 想到这里,叶婉柔睁开了眼,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美,很美,从未这么美过,可是……这发型是怎么回事? 第10节 “我未行过笈礼,所以发型还是梳辫子吧!”叶婉柔说着就要抬手拆掉自己头上的发髻。这个髻不可随便梳,只有十四岁以上,定有婚约的未婚女子才可梳这样的上有发髻,下有散发垂肩的发式。她与楚业扬的婚约怕是早已不做数了。所以…… 月亭连忙制止住她的动作:“小姐不可拆,这是王爷特意交代奴婢做的。王爷说今天要为小姐行笈礼。” 什么?叶婉柔无比震惊地看向月亭。行笈礼?谁来给行礼?先不说有没有婚约的问题,单是长辈行礼这一点就是个问题。母亲和刘嬷嬷都不在了,哪个长辈来给她插发簪行礼? 叶婉柔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展云风白衣翩然地来到二楼的卧房,看了她一眼后便径直从首饰盒中选了一只造型简单别致的玉簪,为跪拜在他面前的叶婉柔插戴在了头顶梳好的发髻上。然后还十分可恨地认真说道:“今后就是大姑娘了,要懂事听话,持家有礼。” 叶婉柔简直不知自己此刻该摆什么表情了! 第12章 宫廷夜宴 叶婉柔强压下想将玉簪取下,丢恶魔脸上的冲动,咬紧牙关不作答。 可展云风似乎也没指望她作答什么,做完这些后,便带着众人下楼,扬长而去。 去皇宫的路上, 马车里就只有叶婉柔和展云风两个人。 轱辘滚滚,摇曳做声。 即便是垂眸颔首,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叶婉柔还是因眼下的处境而感到尴尬,周身都透着不自在。 偷眼看对面的人,那人倒是神色从容。 展云风闲闲的把玩着小几上的杯盏,偶尔小酌一口,举止儒雅。完全不见那日杀人灭门时的狠辣果绝,让人恍惚以为认错了人。 稍许,展云风突然如变戏法一般,从袖袋中取出一包点心,递给身旁眼珠溜溜转的小姑娘,说道:“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晚宴上可能吃不饱。” 叶婉柔并不推拒,不言不语地接过来,以她此时的心情,无论吃什么美味,都如同嚼蜡。 展云风满意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小姑娘今日的装扮蜕却了青涩和稚嫩,与平日里判若两人。未盘起的那部分黑发分垂两侧肩头,衬得肌肤莹白如雪,长睫低垂,眨动间如蝶翼颤动。淡粉色的锦衣轻纱,镶嵌着艳色的纹边,领口比平日略低了些许,隐约可见胸前曼妙。 展云风突兀地收回目光,一路上都未再看她一眼。 直到临下马车时,他才想起同她讲话,嘱咐道:“宴会前,男女宾客会分聚在不同的地方,你一会儿照顾好自己,不喜欢的人,可以不用理会。若是有人问你的名字,你要说自己姓晋,切记不要说姓叶。还有,若是有人问及你的身份,你就答是我的表妹。” 叶婉柔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一跳! 表妹?! 她抬头看向展云风,看到他面色严肃平静,确定他并不是在说笑。 那是脑子有毛病吗? 他如今可是新鲜出炉,还热乎的当朝准驸马爷,满梁都的百姓眼下议论最多的,唯属厉王与康平公主即将到来的大婚。 他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带个表妹,这种身份暧昧的人,参加宫廷夜宴? 是想让皇家失了颜面?还是想气死康平公主?或者是想让皇上把她赐死? 这简直是挑衅皇家威严,会有无限可能。 叶婉柔心思婉转,想了很多的不可能。 今晚的宫宴,为了欢迎东陵国,及先到的一些番邦小国的来使。 地点在聚贤殿。 按照以往的惯例,宴会前,来宾们都会在殿外的花园内,先行赏花游玩一番,待到皇帝命太监通传宴会开始时,众人再坐进殿内去。 展云风和叶婉柔来得较晚。 此时,花园里已经聚集了众多的官员及其家眷。 当他们二人一同出现在花园的入口处时,几乎是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首先是因为厉王以往不曾出席过此类宫廷活动,众人都甚是好奇,这个准驸马的相貌;其次,厉王居然带了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起来,不是都说厉王并未娶妃,也没有任何侧妃和侍妾吗? 那这女子是谁啊? 刚刚纳的妾? 怎能带着妾参加宫宴呢? 厉王应该不是那么不知轻重之人。 可是,没听说厉王府有什么女主子啊? 他不是个孤儿?什么亲人都没有吗? 整个大殿内立时都充满了对叶婉柔身份的好奇和猜测。 叶婉柔觉得自己被满满的恶意包围了。 果然,有宫人分别引着展云风和叶婉柔,去到与之身份相应的区域内就坐。 男官员们都聚在殿内,花园里的则是一众女眷。 叶婉柔被引到女宾处的一张空桌子前,自己一人一桌。四个丫鬟今晚就只有雪莹和月亭跟来了,此时着统一的青色裙装,分别站在叶婉柔身后的两侧。 所有女宾都不时看向叶婉柔,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走过来与她攀谈。 这个人物太危险,没人敢触康平公主的霉头。 不稍片刻,身着紫红色牡丹绣纹锦衣的康平公主突然现身,以她的身份,应该跟着皇帝、皇后及外宾一同在殿内出现才合适。 此时,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原因可想而知。 康平公主扫视了一圈,身旁的侍婢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她立刻冷脸看向了叶婉柔的方向,也不顾众人的跪拜请安,径直向叶婉柔走去。 叶婉柔与众人一同跪拜公主,她低着头,用余光也能看到康平公主正气势汹汹的向她走来。 公主刚一到跟前,还不待开口,就听身后有太监通传:“锦贵妃驾到!” 雍容华贵的锦贵妃,自大殿侧的角室内走出来,许是看到康平公主在这面,便也径直来到了叶婉柔的桌前,向公主行了屈膝礼后,锦贵妃让叶婉柔平身赐坐。 康平公主本打算让叶婉柔一直跪着,但现在锦贵妃开口了,她也就算了。 于是,众人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厉王带来的那名女子,跟一个公主,一个贵妃坐在了一起。 康平公主眼神凌厉如刀,看向叶婉柔,直接问道:“你是厉王的什么人?” 叶婉柔就算不想活了,也不会对人说自己是厉王的表妹,更何况是对康平公主说。 “回公主的话,民女是……”叶婉柔神色自若地答道:“是厉王的姑姑。” 姑姑?! 锦贵妃原本微笑的神情一僵,笑意定在脸上。 康平公主则是听得一呆。 站在身后的雪莹和月亭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叶婉柔心里却因着这句回答而突然变得无比舒坦,先前因被恶人行笈礼而郁结于胸的那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姑姑?”康平公主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叶婉柔微笑着解释:“民女虽年纪不及厉王,却虚长了辈分,厉王其实对此颇感无奈,在人前从未提及过此事,除了祭祖外,也从未称民女为姑姑过。” 康平公主非常认同以及理解地点头,又问道:“那厉王平日里是如何称呼你的?” 叶婉柔回道:“民女与厉王平日里并不常见面,所以称呼……其实不重要的。” 康平公主紧绷的面容终于松缓了下来,心道:那大婚后本公主自然也不用称呼你为姑姑。 厉王带来的女子,是厉王小姑姑的消息,很快就在多舌好事的女眷们之间,传开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厉王的目光,仿佛都在说:厉王不仅英俊非凡,还尊敬长辈,礼孝仁义,真是贤夫佳婿的首先。 那些未婚的女子,更是因厉王俊美无双的姿容而眼红心热,满心哀叹,自己怎么没生成个公主。 一声老太监的尖声通告传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众宾客入殿迎驾!” 众人纷纷依次入殿,随着各自的家主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 叶婉柔寻到展云风的位置,走了过去。 展云风今日穿的是一身宽袖白袍,并非官服,算是随性的打扮。 英挺的身姿很是惹眼,一点都不难找。 叶婉柔来到展云风身旁站定,并不看他,心中想着要拿出一点小姑姑在大侄子面前的气势来。 不待众人归好位,皇上与皇后自前殿门紧接而至,众人跪拜,齐声朝贺。 只一人未行跪礼,显得甚为突兀。 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颇显威仪。他看向站在下面的厉王,自然同时看到了他身边跪着的女子,那女子低着头,看上去年纪不大。 皇上突然很想让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看样貌如何,是否如厉王一样俊美出众? 待皇帝与众人都各就各位的入座后。有太监在殿前宣外邦来使觐见,同时礼乐响起。 首先入殿的自然是与大梁邦交多年,交往颇密的近邻大国——东陵国。 东陵国的来使一入场,众人皆是一惊。 居然是个女子! 叶婉柔随众人一同看向那身量不高的外邦女子,不由得目光一定。她今日的打扮,不似那日的男装束发,五彩色的及膝短裙,身上依旧带着繁复的玉石坠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头上束着多条辫子,是东陵国女子的典型装扮,不变的是她倨傲无理的神色。 有太监宣道:“迎东陵国彩鸾公主!” 彩鸾公主在几名侍从的尾随下缓步而至,走到厉王附近时竟停了停脚步,面带微笑的看了眼厉王。 叶婉柔却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嘲弄。 彩鸾公主此时在心中大笑,被你揭穿了假王子的身份又能如何?本公主货真价实的大陵国十七公主的身份,难道还见不得光吗? 叶婉柔下意识的看向展云风,见展云风竟回以淡淡一笑,只是在彩鸾公主转头后,她在展云风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杀机一闪而过。 这个神色她太熟悉了,曾无数次的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是那夜屠杀满府时她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经过无数次的梦境演变,那神色早已变得无比凶煞狠厉。 叶婉柔暗暗的攥紧了拳头,脸色有些发白,偏在这时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第11节 叶婉柔身子一紧,看过去时险些叫出来。 展云风错误的理解了叶婉柔此刻紧张的原因,他轻声安慰道:“不用怕,没人敢动你。” 叶婉柔低头不语,在心中暗暗诅咒展云风这个大恶人,白日黑夜都吓她。 接下来,其他外邦的入场以及歌舞表演之类。叶婉柔完全都没能看进眼里,只安安静静的坐着。 宴会过半时,彩鸾公主突然起身,提出东陵国要与大梁国和亲,以促友邦之谊。 皇帝听了眉头不由得皱起。 展云风拿酒杯的手也顿了一下。 康平公主则是神情紧张起来,眼睛更是紧紧地盯着展云风的方向不动。 这个问题对于目前的大梁来说,有点难办。 宫中未嫁的公主倒是还有不少,可是皇帝的女儿们都还年幼,最大的才八岁。而皇帝的姐妹里还未出嫁的只有康平公主和乐安公主这两个皇妹。 康平公主乃是与皇帝同母所出的亲妹,当今太后的亲女,怎舍得让她远嫁番国和亲。皇帝倒是舍得把乐安公主嫁出去,可是乐安公主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而已,嫁不得。 皇帝回道:“贵国与我大梁友邦多年,和亲之事倒是不急于一时,待我大梁有适龄婚配的公主时,再议不迟。” 彩鸾公主听罢哈哈一笑,说道:“陛下误会了。我大陵国想要求亲的对象,并非是公主。” 她看向展云风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而是王爷。” 第13章 蛊惑之吻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她刚刚说了什么?求亲王爷?用王爷和亲?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不!简直是荒唐事! 皇帝顿时龙颜不悦:“公主刚刚说什么?” 彩鸾公主不以为然,重申道:“陛下有所不知,我父王儿女众多,可其中,却王子甚少,如今唯一健在的大王子,尚又体弱。我父王现已年过半百,父王常常慨叹,自己子嗣单薄,担心百年后的江山社稷。经过深思,父王觉得若是能从感情甚笃的友邦,梁国中得一王爷为婿,封为摄政王,将来必可稳我大陵国政局。更是稳两国邦交的良计。为此,我们愿意奉上黄金万两,马匹五千,土产药石若干。以表诚意。” 彩鸾公主的一席话,说得倒是诚意足足,情真意切。 皇帝回道:“彩鸾公主说笑了,贵国人才济济,东陵王自不必心忧。不是朕不肯为友邦助力,实在是,身边没有未婚的亲王。” 开玩笑!有亲王也不能送出去和亲呐! 想让天下人都嘲笑死朕吗? 皇帝这么想的时候,心里还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要是真能用亲王和亲就好了,到时就把安王送去番邦和亲。 想到二皇弟那张冷硬的脸,若是送去蛮夷之地为婿…… 哈哈,皇帝单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开心! 彩鸾公主又道:“我们可嫁三名公主过来。” 三个公主换一个王爷!换还是不换? 皇帝闻言看向彩鸾公主,皮肤不够白,五官不够柔和,身材也不够玲珑,性情更是不讨喜。 这样的公主给一个,朕都不愿意要,还要给三? 不要!不要!这简直是在恐吓朕! 皇帝语气笃定地回道:“此事不可行。” 彩鸾公主听了皇帝的拒绝之言,不紧不慢地起身踱步到了大殿内。 殿内众人分坐两侧,皇帝的左手边是外邦来使,右手边是本朝官员。坐在外邦首位的是彩鸾公主,坐在本朝官员首位的,是厉王。 彩鸾公主踱步到厉王跟前,突然抬手指向厉王,说道:“不用亲王,本公主看中的就是这个藩王。” 殿内有一瞬的寂静无声,随后便是一片哗然。 展云风看也没看彩鸾公主一眼,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动作斯文儒雅,举到唇边酌了一口,完全当面前的人,不存在一样。 叶婉柔坐在展云风的身旁,先看看一脸嚣张挑衅的彩鸾公主,再看看神色淡然,视若无睹的展云风。 突然觉得心内有百花齐放,开心的好想拍手叫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叶婉柔暗暗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摆,这次不是因为别的,是忍笑。 “岂有此理!”啪的一声响。 康平公主拍案而起,打破眼下的僵局。 “厉王乃是本宫的驸马,岂容你说要就要!” 彩鸾公主回身看向坐在皇后下手位置的康平公主,面露嘲讽,说道:“你的驸马?你可有问过厉王是否愿意娶你?” 彩鸾公主胸有成竹,看向厉王:“厉王愿意娶康平公主吗?” 厉王当然不愿意,不然怎么能在牢房里说到和亲的事。 说到牢房,哼!此仇不报难消本公主心头之恨。 哈哈!厉王你想不到,本公主要求亲的不是康平公主,而是厉王你吧? 展云风闻言面不改色,绝美无双的容颜,带着惑人的笑意,他抬眸看向彩鸾公主,轻轻地摇了下头。那样子仿若是在无奈的叹息,又仿若是在否定什么的失落,看得满殿的人,都被波动了下心弦。 都好想帮美人解忧啊! 只听厉王缓声说道:“东陵国是欺我大梁无人可战?还是,东陵女子都如你这般肆意妄为,泼闹无理?” 说着,他突然眸色一厉,将手中酒杯一掷,“嘭”一声脆响,酒杯摔碎在彩鸾公主的脚边。 康平公主见此,开心一笑,怀着夫唱妇随的心态,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掷了出去,摔在了大殿内。 彩鸾公主大怒,正欲开口,却突然哑了一般,只动嘴唇发不出声音。接着,便表情大骇地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面色涨红,急迫得直跺脚。 展云风这时却看向自己身边的娇柔女子,眼神灼灼。 叶婉柔被看的额头冒冷汗。 什么意思?看我做什么? 康平公主趾高气昂,又想数落彩鸾公主,说道:“怎么?无话可……” “够了!”皇帝周沣这会儿是真的怒了。 东陵国派个女子来出使已是不敬,此女子居然还如此傲慢无礼。东陵是不是仗着与先帝的那点子事,越来越不把我大梁放在眼里了? 想到那潭云十三州,皇帝只觉再也不想看到东陵国的人了。 周沣,高位上的这位皇帝,虽然如今大肆收集美人入宫,看起来有些荒唐,但想当年先帝周衍起兵造反之时,十八岁的周沣乃是阵前先锋,一路从宜州直杀入梁都。后周衍为帝四年驾崩,天知道正执盛年的周衍怎么就突然病死了,使周沣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帝。 “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 一直安安静静的皇后突然开了口,皇后模样文静贤淑,听那说话的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 皇上闻言握起皇后的手,说道:“朕陪皇后去歇息。” 说完,起身牵着皇后的手便走了。 皇帝和皇后都走了,众人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厉王扶起身边的叶婉柔,神色冷肃,带着她一同出了大殿。 刚一上到马车里,叶婉柔就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展云风没让她坐到对面去,而是莫名的将她辖制在了他的身侧,整个人都带着慑人的气势。 叶婉柔想挣开束缚。展云风却毫不客气地抓过她的一只手腕,直盯盯地看着她,眼中含着隐隐的怒意。 叶婉柔不解,心道:你在彩鸾公主那里受了气,干嘛拿我出气? 叶婉柔心里怕,面上却硬撑着,咬着牙与心中的恶魔对视。 “小姑姑。”展云风突然开口叫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三分寒意七分怒意,足以吓破人的胆。 叶婉柔听得心头一颤,立刻心虚的垂下了眼。 “答应一声给本王听听。”展云风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我……我又没说谎。”叶婉柔勉强辩解,小脸都白了几分。 “既然是长辈,刚刚为什么不替侄儿解围?”展云风的语气里带着冷冷的嘲讽。 “不是不帮,是……是不知该如何帮。”叶婉柔声音小小地答。 “你……”展云风怒极反笑,死丫头居然真敢承认。 叶婉柔不想再受这样的威胁,挣扎着向后躲。 马车恰在此时颠簸了一下,叶婉柔借力向后大退,展云风却用力将她拉回,如此一拉一扯,在车轮再一次的颠簸下,两人都稳不住身体的倒了下去。 触地的一刻,为避免磕碰到她,展云风护着她。 他在下,她在上。 可随后,他本能的将身体一转,将叶婉柔反压到了身下。 看着展云风近在咫尺的眉目,昨夜噩梦中这恶魔咬人的情景蓦然呈现! 叶婉柔的黑瞳骤然睁大,带着惊惧和茫然,她慌张的用没被束缚的那只手护住自己的唇,仿佛噩梦成真。 展云风本想拉她起来,却见她这突兀的动作,这使他瞬间想起了昨日午后那疼痛的一吻。 亲吻不应该是疼痛的。 展云风思索着把她唇上的那只手也握住。 少女的唇,粉嫩润泽,如春日初绽的蕊,微微抿着,带着诱人的羞怯。 掌心中的手柔若无骨,颤动挣扎,冰凉细滑,勾起莫名的欲望。 仿佛被什么蛊惑,他鬼使神差的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轻柔的触探,温柔至极,仿佛怕将她吻化了。 第12节 当那略凉的唇吻住自己时,叶婉柔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展云风听到压抑的哭泣声,不忍的睁开眼,不舍的抬起头,同时放开了掌心中的柔荑。 他自觉失礼,面色微不可查的泛红。 小姑娘哭得泣不成声,充满委屈和畏惧,让展云风有些负罪感。 “不要哭了。”他轻声哄,坐起身,同时将她的身子搂进了怀里,让她在自己的胸前尽情的哭泣。 叶婉柔哭了很久,哭得脱力,最后在抽涕中沉沉睡去。 厉王府,书房。 展云风刚一进来,陈雄就从梁上跳落下来,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降罪。” 展云风坐到宽大的桌案后,问道:“又查到了什么?” 陈雄回禀道:“彩鸾公主确是东陵国公主,东陵国公主众多且大多彪悍无理,以往并不曾有过公主参政的先例,或许是东陵王自觉儿子不成气,所以有意想栽培几个公主。这个彩鸾公主被派来时,并非主事使官,东陵王派了文臣随她一同前来,可据探子报,彩鸾公主刚一到梁都,便因言不和而将那文官绑在了驿馆里,属下已将那文官放回了东陵,让他如实将彩鸾公主在大梁所闯的祸事告诉给东陵王。” 展云风听罢看向一旁的梁桐,问道:“在殿上是你点了她的哑穴?” 一身暗青色长袍的梁桐笑答道:“属下只是喂她吃了粒花生,或许是噎到了,不要紧,过个三天五天就可以说话了。不过或许到时说话声音就真的是男人声了。” 展云风没有说话,他有些心不在焉。 施俊好奇地问道:“王爷,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他这一问,几个人一同看了过去,只见王爷的胸前晕着一圈水渍。 展云风轻咳了下,起身道:“本王去更衣,你们没其他事便各归各位。” 陈雄有些担心地问:“康平公主的事怎么解决?钦天监已经选定了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 施俊皱眉,急道:“那岂不是转眼就到了。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等着到时喝王爷的喜酒吗?” 第14章 安王入京 梁桐对此不以为意,对陈雄和施俊说道:“不用担心这个,东陵国很快就会派新的使臣来。以如今的情形来看,就算东陵王原本没打算和亲,现在也不得不和了。” 展云风欣赏地看了眼梁桐,说道:“你们现在只要命人去潭云十三州给他们彼此点压力就可以了。” 三人齐答:“王爷英明!属下遵命!” 展云风走向门口,几步后停下道:“安王即将返京,务必对其一举一动严加监视,其他人,暂不为患。” 厉王府,湖心小阁。 四个丫鬟急得团团转,从昨晚王爷将小姐抱回来到现在,小姐一直在睡觉。这都午后了,小姐怎么能睡这么久呢? 花菱眨眨眼,脸上的酒窝因吃胖,最近又深了几分,问道:“雪莹和月亭,你们昨天陪着小姐和王爷参加了晚宴,难道不知道小姐怎么了吗?” 风遥猜测道:“是不是小姐昨晚喝了很多酒呀?” 雪莹和月亭都一脸无辜:“我们真的不知道。小姐没有喝酒,王爷倒是喝了几杯,可是王爷没让小姐喝酒。” 花菱非常不解:“那小姐怎么能在马车上睡着了呢?” 雪莹和月亭齐齐摇头:“真的不知道。王爷在马车里,我们不能靠得太近,也没必要靠得太近,以王爷的功夫,哪用得着我们保护呀?” 叶婉柔其实早就醒了,她只是不想起来。 就那么躺在床榻上看着床幔发呆。 对于昨晚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她起初感觉有些恍惚,不确定那是噩梦还是真的。可是,后来摸摸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皮,她就明白那些是真的。 叶婉柔的心情有些烦躁。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她要如何继续下去。 她很想母亲,也想刘嬷嬷,想着想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母亲在世时,一直教育她要坚强,要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只要活着人生就有希望。母亲希望她能幸福的结婚生子,平安到老。可那是母亲对她的希望。 她自己的希望又是什么呢? 是希望杀掉厉王吗? 她起初确有想杀掉厉王的心思,可如今的事实告诉她,她更本没能力杀掉厉王,甚至连反抗他的轻薄的能力都没有。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怕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杀人。 现下看来,那恶人已对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所以,眼前最要紧的,就是尽快离开这厉王府,离开这里。 身旁的床幔被人小心的撩开,花菱圆嘟嘟的小脸探了进来,见她醒着,小脸一乐,甜声问道:“小姐你醒了?醒了多久了?你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其他三个丫鬟,听到花菱在同小姐讲话,立刻都探了头进来。 月亭“哎呀”一声惊叫:“小姐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风遥紧张地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的原因?” 雪莹耿直的拆穿她们的表演,斥道:“你们看不出小姐在哭吗?” 然后四个丫鬟一齐滑稽的惊道:“小姐,你为什么哭呀?” 叶婉柔对这四个丫鬟的磨人功力深感佩服。 真不知她们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像是从富足家庭里出来,却又不全像,行为举止自由随意,吃穿用度却颇为讲究。她们在王爷面前恭敬得如最卑微听话的奴婢,在她面前又活泼随意的如闺中姐妹。 叶婉柔受不了被人这般围观在床上,只得起来。在四个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洗漱后,被拉到餐桌前吃午饭。月亭拿着个冰凉的玉如意为她覆眼睛。 叶婉柔挥开月亭,不理她们。 四个丫鬟见小姐情绪低落,便去一边嘀咕了一番,最后风遥走过来说道:“小姐,一会儿我们出府玩去好不好?今日赶集,市集上有很多的热闹可瞧。” 叶婉柔抬眼看向她们,问道:“你们在我身边的任务是什么?” 花菱憨憨地答道:“哄小姐开心呀!王爷说奴婢几个除了照顾小姐和保护小姐外,最重要的是让小姐开心。” 其他三个丫鬟听了跟着点头,随后又怪花菱多嘴,不确定这些话可不可以告诉给小姐,因为王爷没说过这些话可以说。不过,不用担心,小姐很善良的,她们几个早就摸透小姐的性情了。 小姐和传说中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刁蛮任性的,喜欢责罚奴婢的娇小姐不一样。 就比如那日,雪莹教那只笨鸟说话,笨鸟不理会,雪莹气得揪下它一根羽毛,原本在一旁根本不搭理她们的小姐突然就过来制止,说鸟也是会疼的。还有那日没让花菱做马车的事以及芙蓉楼救那戏子的事。 总之,这个小姐的弱点就是善良,心软。 叶婉柔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离开厉王府。所以她自然是愿意出门逛集市的,否则怎么找机会逃走? 今日的梁都市集,真的是很热闹。 除了沿街兜售货品的小商贩比往日多了许多外,还有众多杂耍艺人在街头卖艺。 各种叫卖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由于人多,所以马车行驶得很慢。 叶婉柔坐在车里思索,觉得坐在马车里是完全没有机会逃走的。 “我想下去走走。”叶婉柔说道。 说完便起身欲走,风遥见此赶紧叫车夫停住马车。 集市上行人如织,叶婉柔漫无目的的走着。 四个丫鬟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跟随在她的周围。 叶婉柔觉得在这街上是摆脱不了她们四个的。于是,就向周围的店铺打量。最后,走进了一家店大人多的茶楼,本以为此地人多嘈杂,很容易浑水摸鱼。 可是四个丫鬟怎会让她和旁人一同挤桌? 很快就打点好了店家,在二楼给叶婉柔腾了间雅间出来。叶婉柔见此只得进去,坐在窗前喝一杯并不喜的菊花茶。 “闲人避让!”窗外楼下突然传来有人高声的吆喝。 叶婉柔在窗前,闻声望过去,只见一大队人马,自城门楼的方向,浩浩荡荡而来。 队伍前方,有一队先行骑兵开道,紧随其后的,是一大队看不到尾的步兵阵。细望过去,只见兵阵最前方,一位身穿黑色铠甲戎装的男子,正昂首挺胸的骑在一匹黑亮的高头大马上,高大英武,器宇轩昂,眉目硬朗,大约二十岁的年纪,一看那形象,便可知其是这只军队的将领。 “好年轻的将军啊!”楼下传来路人的惊叹。 “你难道不知道吗?”有其他路人接话道:“他是二皇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安王,是咱们大梁有着赫赫战功的亲王。” “难怪这么年轻就成了大将军。”其他人跟着附和议论。 此时,安王已行得近了,路两侧的窗口处,挤满了观望的人头,有几家勾栏院的窗前,甚至有姑娘大胆的挥着手中的艳色丝帕,向安王招手。 就连那些平日里矜持有礼的大家闺秀,也有不少羞怯又跃跃欲试的拿出自己绣纹精致的丝帕,攥在手间用力的缠绕着,恨不得也向安王挥挥手。 如此身份显贵,又年轻英俊的大将军,确实有资本成为无数闺阁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叶婉柔收回目光,此情此景,使她联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在世时,也是声名显赫的大将军,母亲当年,是不是也同那些女子一样?为这样的父亲动了心,最终导致半生孤苦。 刘嬷嬷曾说过,母亲当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品貌出众。当时向母亲提亲的人有很多,可母亲却一意孤行的嫁给了父亲。虽然在当时他们的结合是一段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的佳话。但时间证明,嫁给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对一个女子来说,绝非幸事。 叶婉柔清楚的记得,她曾无数次看到过,母亲在夜里拿着父亲的画像默默垂泪。年纪小小的她当时就想,自己将来要嫁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才好,既不会有富贵如姨母家那样的妻妾争斗,也不会有如父母这样的阴阳相隔,半生痛苦。 窗外,安王的队伍已经慢慢过去。 叶婉柔起身下楼,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走。 就在那么不经意的一瞥眼间,她恍忽看到有个身影进入了一间临街的铺子。 那个身影像是……楚业扬! 叶婉柔快步过去,抬头一看,是一间绸缎庄,名为锦绣绸庄。 就在叶婉柔站在店铺门口举棋不定时,从店内疾步走出一个小伙计。 小伙计径直来到她面前,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您且店里请,新到了几匹上好的缎子,肯定有姑娘您喜欢的。” 叶婉柔就这样在小伙计的招呼下走了进去。 四个丫鬟有两个守在门口,有两个跟了进去。 这家绸缎庄很大,装修讲究,是家颇具规模的绸缎庄,里面随处可见悬挂的各色丝绸锦缎。 叶婉柔在其中慢慢地寻看着,店内有一些看绸缎的客人,但是并没有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 片刻后,叶婉柔不得不承认,自己看错了,或许是因为思念太深了吧?尤其是处在如今这般不如意的境地里,更是容易想到他。 第13节 叶婉柔的情绪更加失落了,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刚刚那个小伙计却再次来到了她的身边,将一张纸条递给她,口中说道:“姑娘看看这个花样可是喜欢?我们庄子新来了批绣娘,手工甚好,姑娘也绣个吧!” 叶婉柔有些疑惑的展开手中的纸张,待看清上面的字句时,泪水瞬间便涌上了眼眶。 第15章 楚郎心意 只见那白纸上清晰地写着一首童谣。 那是一首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童谣。它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中被改动的两个字。 那是儿时与楚家哥哥一同玩耍时,他为她而改的。小小的两个字的改动,恰好把她的名字“婉柔”二字加了进去。 这,只有她和楚业扬才知道。 叶婉柔早已心跳如鼓,她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对仍站在一旁的小伙计说道:“可否劳烦拿些墨宝来,我画个图样,请你们的绣娘依图绣制吗?” “姑娘好才华,您且稍等。”小伙计立即应声而去。 片刻后,叶婉柔仿佛若无其事的走出锦绣绸缎庄。 小伙计送她到门口时,她自然平静地说道:“两日后我来取裙子,你们做工仔细些。” 小伙计连连称是。 绸缎庄二楼的窗内,一袭淡青色宽袖长袍的楚业扬站在窗前,神情专注地看着楼下越走越远的纤细柔美身影,渐渐将手中的字条攥得更紧。 那日宫宴时,他就看到了她,认出了她。 一整晚他都在她的斜后方看着她。他不明白她怎么会和厉王在一起?后来打听到的消息是:她是厉王的姑姑。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家锦绣绸庄是华阳侯府的产业,起初楚业扬并没有信心能将叶婉柔引进来,没想到她真的记得他,记得曾经的过往。 楚业扬再次展开手中那张已经被捏皱的字条,上面清楚的写着:楚大哥,望相见。 重新回到街市上,叶婉柔看看天色,时辰已近黄昏,可她仍不想回去,心情一直还处于紧张和兴奋交织的状态中。 风遥在一旁问道:“小姐,要不要做马车?” 叶婉柔摇头,然后继续沿街慢慢的走。 前面有一处在街边卖艺的摊子,周围围观的人已不多。叶婉柔走过去,站在那里假装很感兴趣的看着。 卖艺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 那猴子很小,一张小猴脸看上去还是未成年的小奶猴模样。但是,它已经可以在主人的鞭打与吆喝下做出一些让人或捧腹大笑,或称奇叫好的动作了。只是,每次赶集都会有这类的耍猴戏可看,人们早已不觉新鲜。 看的人不多,赚到的赏钱自然就不多。所以,那耍猴的中年汉子便迟迟不肯收摊。 瘦弱的小猴子表演的动作已经越加不灵活了,不时双手合十作揖,做祈求状,那耍猴的汉子看得急,几鞭子下去,小猴的身上就渗出了血迹。 “喂!你这猴子卖不卖?”一个肥胖的男人突然高声问道,打破了原本正在进行的表演,众人看向那个胖男人,看他的穿戴,一眼便可知是个富人。 就在有人以为那胖男人是因为不忍小猴被打,而出言搭救时,却听那胖男人说道:“你出个价,本老爷要买回去吃猴脑。” 耍猴的汉子看向胖男人,心中快速盘算,唯恐不及地出价道:“一两银子。” 小猴这时不知是听懂了他们之间的交易,还是被训练的惯性趋势,它不停的双手作揖,样子可怜至极。 胖男人听到出价,嗤之以鼻,不屑道:“最多三百贯,不卖算了。”说完转身欲走。 耍猴的汉子见此,忙不迭声地同意,接了几串钱后,便将小猴连带着拴在它脖子上的绳子,一并交给了胖男人,围观的人见此情景,便纷纷散了。 叶婉柔身旁的四个丫鬟面面相觑,眼见那胖男人将猴子拎走了,却没听到她们那善良心软的小姐出声阻拦,这怎么可能? 叶婉柔见周围的人都散了,便也跟着重新抬步向前走,魂不守舍,闷闷不乐的样子。 直到走进等在前面路口处的马车里,她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她今天所有的话,都说完在了刚刚的那家绸缎庄了。 厉王府的马车重新启动,叶婉柔坐在里面,双手交握,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雪莹突然飞蹿了进来,叶婉柔抬头看向她,对于车里少了两个丫鬟,她早已经见惯不怪。 雪莹神秘兮兮的凑到自家小姐身边,粲然一笑,说道:“小姐,您看这是什么?”说着把怀里的布包一掀,拿给叶婉柔看。 叶婉柔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瘦小的猴子正蜷缩在里面,小手里还捧着个肉包子,正在大口的吃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胆怯和惶恐,正是刚刚那只卖艺的小猴。 叶婉柔抬眼看向雪莹,雪莹解释道:“我们知道小姐的心意,自不用小姐特意开口吩咐,小姐这回总该高兴点了吧?” 叶婉柔勉强一笑,心里根本不明白雪莹为什么要买只猴回来。 月亭在一旁问道:“那个胖子怎么处理的?” 雪莹无所谓地回道:“扔树上了,让他也做一回猴子,减减肥。” 其他三个丫鬟听到此言都笑了。叶婉柔却不明白胖子是谁,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回到湖心小阁时,阁里并没有她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厉王今天人虽然没有来,但是派人送了很多东西过来,多半是吃的,有番国进贡的热带水果,也有燕窝雪蛤等高级的食材。除了食物外,还有一些饰品和小玩意。 叶婉柔拿起一只万花筒看了看,然后甩回盒子里,这是做什么?当她是小孩子哄吗? 皇宫,御花园。 展云风上次来这里,是跟皇上赏花,这次来这里,是跟康平公主赏花。 可惜了,这两人都让他对眼前这一片绚烂的花海毫无兴趣。 康平公主自从皇帝赐婚后,已经向厉王府下了数道请帖,厉王若是再不来皇宫见一见这位公主,恐怕公主就要亲自去一趟厉王府了。 厉王负手慢慢的走着,任凭康平公主在一边说什么,他都没做什么有意义回答,至多是礼貌的笑下,说声“好,是”之类的话语。 康平公主自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厉王,就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如今厉王的一颦一笑,在她眼中都当做是艺术品一样的在欣赏。 迷恋一个人就会这样,为他的一切不好找最好的理由来给自己解释。 在康平公主看来,厉王的多次不赴约是因为政务繁忙;他此时的不理不睬是性格安静少言;甚至连看都不看她是因为守礼害羞。 总之,厉王是千好万好,没有一处不好。 康平公主随着厉王的步伐,亦步亦趋,竟渐渐来到了隆德太后的德仪宫跟前。 “厉王是想去拜见母后吗?”康平公主微笑着问道。 展云风原本望向前方的目光突然转了过来,看着康平公主,说道:“公主的发簪要掉落了。” 说着,便抬手取下康平公主头上的一支发簪,在她头上举着,似乎是在斟酌到底插在哪里合适。康平公主开心极了,一动不敢动,等着厉王为她插好发簪。 安王周炎烈带着随从,自远处走来,目不斜视,进了德仪宫。 厉王将发簪插回康平公主的头上,望着进入德仪宫的安王的背影,神情莫测。 康平公主抬手扶扶头上插歪了的发簪,随着厉王的目光看向安王,语带不满地说道:“二皇兄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对谁笑过,好像谁都欠他银子不还似的。想让他主动和谁说话,基本不可能。等我们成婚后,你见他,也不用对他太客气,免得讨了没趣。” 周炎烈一路行至太后寝宫,边走边心中暗想:刚刚那个就是皇帝册封的藩王?新晋的驸马展云风?居然在宫中和公主随便动手动脚,肤浅之辈。 隆德太后快步自寝宫内室出来,一脸欣喜,关切的上前扶起跪地请安的二子,口中急道:“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隆德太后看着皮肤略黑,面容刚毅的周炎烈,心中不是没有慨叹的。 都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大儿子因为是长子,二十二岁时继位做了皇帝。如今每日以收集美人,欣赏美人为乐。而这个小儿子,在先帝驾崩时便被封王远派边疆,成为驻守西北,对抗西肃国的主将。那时他才不过十四岁而已。 这六年来,每每与西肃国战起,她都要为这个儿子提心吊胆一番。 隆德太后拉着二儿子的手一起坐下,问道:“烈儿一切可好?在越州一定吃了很多的苦,那西北苦寒之地,这些年委屈你了。” 周炎烈神情严肃,恭敬道:“儿臣一切安好,请母后不必挂心。” 这话说的隆德太后心内不大舒服,既疏离又似乎透着点不满的情绪。 隆德太后不由叹息,这久不在身边,亲近感就是要弱上许多。要说远驻边关,这倒是怪不得他的。 隆德太后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说道:“你许久不回,这安王府里可缺少什么,告诉母后,母后为你置办。” 周炎烈不为所动地回道:“儿臣并不缺什么,请母后不必费心。” 隆德太后想了想,说道:“母后这几日就准备些好东西给你送到府中去,这不仅仅是母后要送你的,还有你皇兄的心意。” 周炎烈依旧面色不变,回道:“儿臣恭敬不如从命。” 周炎烈从德仪宫出来,转向皇帝的御书房。 转了几转,居然没找到皇帝的人。心里略有些不耐,但回到梁都不来向皇帝请安,说不过去。 耐着性子,问了太监总管,被一路引到了皇宫西南角的一处庭院。 走进院子,发现这里居然别有洞天,九曲回廊,落英缤纷,轻纱幔帐,舞姬翩然,美人娇笑,琼浆玉露,堪比瑶池。 庭院中央建有一座白玉八角亭,亭内正传出悠扬舒缓的琴声。 周炎烈挥开幔帐,走到近前。 只见一白衣男子正坐在蒲团上,垂眸抚琴,而在他的身边,一身明黄色长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许久未见的皇帝兄长。 再仔细看那白衣胜雪的抚琴男子,周炎烈不由得眯了眯眼。 居然是刚刚和康平在一起的那个男子。 第16章 密室私会 而此时,他的皇帝兄长,正在用一种类似于康平看那男子时的莫名目光,看着那男子。 再细瞧那男子的样貌,竟可用美色一词来形容。 周炎烈心内只觉对眼前这一幕,厌恶至极。 有太监在皇帝身边通传安王来了,皇帝却直到展云风一曲弹罢,才转头看向跪在下面的安王,用状似惊喜的语气唤道:“二弟,快快免礼平身,赐坐。” 第14节 安王才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他走上去看着展云风,问道:“这位是谁?为何看到本王不跪拜?” 不待展云风回答,皇帝接道:“朕免他御前跪拜之礼。” 就是说见到皇帝都不用跪拜,更别说其他人了。 周炎烈听得心内冷哼,他这个亲弟弟都没能免了御前跪拜之礼,这个藩王却可以。 周炎烈面色不善地看着展云风,却看到对方冲他淡然一笑,笑得邪里邪气,碍眼至极。 周炎烈转身就走,不想再理他们,简直是一对酒囊饭袋。 皇帝看着周炎烈快步离开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难掩的怒意。 悔不该当初将他遣去军营,本以为他会受不得那苦寒之地的生活,或是战起时能永远留在那里。可没想到,他不但一直活着,居然还在对抗西肃国的战役中屡获战功。 如今,已是佣兵八十万的大梁第一军队的统帅。 皇帝心中暗恨,这些年真是养虎为患。早在当初登基时,就该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他,而不是遣去西北军营。 稍稍冷静后,他又自知当初也实在是事不得已。总不能一起死了父皇和皇弟两人,落人口实。 不过,眼下该想点办法了。 展云风欣赏着皇帝那如牙疼一般的表情,适时说道:“进来北方有流寇肆虐,臣有意替陛下扩充皇家军,为陛下分忧。” 皇帝只觉这句真是说到他此时的心坎里了。 只不过,动二皇弟不能用硬的,损兵折将不是他乐见之事,伤的都是他的兵卒臣子,但若玩阴的,咱们皇帝陛下也是个中好手。 叶婉柔眼下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不停的在心里揣测着,楚业扬看到那张字条后的反应。 她想了好的又想坏的,想了坏的又想好的。恨不得立刻就飞去锦绣绸庄见一见楚业扬。 心中的紧张与忐忑不安早已无以言表。 以至于展云风来时,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想着不要让旁人看出她的别样心思。 展云风这两日没来,是担心先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姑娘,见到他会再哭闹。 可听说叶婉柔昨日出去,逛了集市。还买了只猴子回来,似乎没他想象的那么看不开。 于是,今日夕阳西下时,他就赶了过来,想着如果情况允许,就和小姑娘在湖心小阁一起吃个晚饭。 结果,展云风发现叶婉柔不但没有同他哭闹耍性子,或是如最初时那样绝食寻死。甚至,还能在他看向她时,冲他勉强笑一笑。虽然那笑容不太自然,但是已足可以说明小姑娘并不讨厌他。 对于笑容不自然的原因,展云风想一定是小姑娘在害羞,这完全可以理解,他那么唐突的亲吻了她,她怎么会不害羞? 两个人虽然是默不作声的吃了顿晚饭,但是彼此心中都翻江倒海的想了很多。 晚饭后,展云风也没走,在廊道里拿着一把零食喂猴。 那小猴回来后,被四个丫鬟好一番洗漱打扮,原本脖子上的绳索已被换成了一条碧色的丝帕,还系成一朵花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在表明它是只雌猴一样,但其实它是只公猴。 叶婉柔其实有些怕猴子,并不敢和它太接近。此刻,见展云风在喂那只猴子,她便小心的在一旁陪着,唯恐自己哪点做得不好,再生出事端。 那小猴子很是有趣,每当嘴里的东西吃光时,便会仰起头,眼巴巴的望着展云风。双手合十不停向他作揖。 展云风抬起手腕转一转,小猴就会原地转几圈。 展云风从没发现自己还能有兴趣和动物玩。 再抬眼看向站在身旁的女子,一袭玉兰色的及地长裙配着浅蓝色的肩纱,温婉柔美的样子,一双形状好看的眉眼见他看过来便马上躲闪开目光,随后又小心的看回来,冲他浅浅一笑。 展云风突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 展云风把手中剩下的所有食物都丢给小猴,然后起身走到叶婉柔的身旁,修长挺拔的身姿立在眼前,让叶婉柔心虚的向后退了退。 突听展云风说道:“明日我们去游湖可好?” 明日? 叶婉柔立即摇头。 展云风有些意外的皱了下眉。 叶婉柔心慌地解释:“我明日要去取衣服。”说完后自觉失言,后悔不已。 展云风笑了,笑容在夕阳的余辉中美得耀眼。 可惜叶婉柔低着头,没敢看他。 “不劳旁人帮取。”叶婉柔说完又努力解释,“因为我想试穿一下,还想看看那个画样绣出来的效果。”她越解释越无力,“马上就是冬天了,我还没有御寒的冬衣。” 展云风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说道:“那你明日上午去取,本王午后再来。” 叶婉柔只得点头。 翌日清晨,叶婉柔早早就起床洗漱。 她想了一夜。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厉王现在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居然可以时常什么也不说的就那么看着她。 怎么想怎么可怕。 在到锦绣绸庄前时,叶婉柔吩咐两个丫鬟,去替她买几条街外的八宝鸭和桂花糕。剩下两个丫鬟支不走,其中一个留在了门口,最终只带花菱一个人进去。 上次的那个小伙计看到叶婉柔进来,立刻上前招呼,同时将店内另一名小伙计遣了出去,然后就拖时间似的把店里各种类型的锦缎一一介绍给叶婉柔看。 很快,楚业扬大步走了进来,并没有四处看,而是如一个顾客一般走进了里间。 同时一名绣娘从里间走出来,将一件淡绿色的裙袄送到叶婉柔面前,说是刚刚做好,请她试穿。 叶婉柔手中紧紧攥着那件衣裳,用平静的语气吩咐花菱在这里等,她进去试一下就出来。 花菱看着她,乖巧地点头称是。 叶婉柔走进偏厅的內间,这里通常只对贵客开放,用来品茶试衣。她进到这里,倒也没什么突兀的地方。 楚业扬正站在里面,见她进来,便迅速将门关严。 叶婉柔此时心如鹿撞,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让她魂牵梦绕已久的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是好,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楚业扬也感觉很不自在,如此偷情般的男女私会,不但有违礼教,更有失体统,若是被旁人发现,不但会名誉受损,甚至会影响今后的仕途。 可他自己也不知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不过,好在这里是自己的地方,不用担心过多。 “婉柔妹妹……”楚业扬试探着轻声唤道。 叶婉柔因这一声唤而红了眼圈,哽咽道:“楚大哥,我们的婚约……还在吗?” 楚业扬看着眼前的娇美女子,依稀可从其五官上看出幼时的模样,当年那个头上梳着两个发髻,脸蛋粉嫩可爱的小妹妹长大了,长得正如他心中所喜爱的模样,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美。 楚业扬有些激动,肯定地答道:“在,一直都在。” 叶婉柔瞬间泪如泉涌,她紧紧抱着怀中的衣服,极力想克制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楚业扬被她的情绪带动的也难过起来。 “带我走,带我走可不可以?”叶婉柔哭泣着说。 楚业扬看着她,试探地问:“厉王和你是……” 叶婉柔极力的摇头:“我和他没什么,他是受我义父所托,我不想继续在厉王府,可我……没有地方可去。” 楚业扬思索着点点头:“好,你明日此时再到这里等我,我给你消息。” “小姐……”门外传来花菱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婉柔用手中的衣服擦干泪水,深吸口气,极力用寻常的口吻答道:“我马上出来。” 楚业扬用墙上挂着的一块黑色的布挡住自己,然后示意叶婉柔可以出去了。 叶婉柔快速闪身出去,把手中的衣服丢给一旁等着的小伙计,说道:“腰太瘦了,改好我明日再来取。” 楚业扬从锦绣绸庄匆匆回到华阳侯府。 刚一进门就有小厮过来禀告:“侯爷正在找世子。”楚业扬闻言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书房里,老侯爷楚卫忠正一脸愁容的坐在桌案后。看见儿子进来,立即起身拉过儿子,说道:“扬儿,为父正找你,明日大长公主在公主府设宴,请了朝中几位官员的子女前去,今天特意遣了人来送帖子请你去赴宴。明眼人都看得出,大长公主是要再择驸马了,扬儿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楚业扬听完父亲的话,顿觉气郁于胸,险些吐血。 那大长公主已经嫁了两回,每个驸马都没有好下场,父亲居然能想到让他给大长公主做驸马,这是要害他吗? 华阳侯看到儿子铁青的脸,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此时在想什么,于是劝道:“扬儿,你听为父说,大长公主嫁过几次也是大长公主,无人能及,那第一任驸马据说是有不举之疾而被大长公主和离,第二个是与人打斗自伤了手脚,大长公主虽与之和离,却仍赐了他们一世不愁的财富。大长公主虽不是皇帝亲姊妹,但她有长公主的封地,地位卓然。” 楚业扬站定身,恭敬道:“父亲可还记得,孩儿是有婚约在身的。” 华阳侯听得一愣,随后脸色一暗,斥责道:“胡说,你有什么婚约?即便有,也是幼时戏言,从来就做不得数。” 楚业扬笃定回道:“在孩儿心中,一直都做数。” 第17章 舱内毒口 华阳侯气道:“你承不承认有什么用?她们早就死了,难不成你要为此终生不娶?” 楚业扬回道:“不,她活得好好的,孩儿今日见到了婉柔妹妹,孩儿答应会娶她。请父亲为我们定下婚期。” 华阳侯一脸不信:“怎么可能?她现在哪里?” 楚业扬却不想细说,只道:“请父亲为我们主持婚礼。” 华阳侯自然不会同意,决然道:“我不管她活着不活着,你最好断了娶她的念头。就算你不肯娶大长公主,也决不能娶她。” 楚业扬看着父亲,满眼失望,问道:“为什么?就因为她的府邸没落了吗?就因为她没了可利用的地方吗?孩儿不需要借女人之势成事。” 楚业扬说完转身就走,不顾父亲的呼唤,冲出了家门。 他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楚业扬进了皇宫,求见了皇帝。 请皇帝赐他地方官职,表明愿为皇上效命于边野。 皇上正想为距离西北越州最近的邢州军按一个监军,好好看住贺兰洪德这个老将,免得他同安王走得太近。 听到楚业扬的请旨觉得正好,华阳侯府在梁都,以华阳侯楚卫忠的为人,自不会让儿子在边关做出什么违背朝廷而陷华阳侯府于危难之中的蠢事。 第15节 皇帝当即任命楚业扬为邢州监军,择日到任。 厉王府,后院。 叶婉柔坐在四角楼造型的画舫上,两只手一直握着自己的裙摆,规规矩矩的坐着,偶尔抬头瞧眼站在舱外的那个人。 舱外湖面微波,黄绿相见的树叶点缀山坡,一派平湖秋色。 展云风负手立于船头,眉心微蹙。阵阵秋风吹动着他宽大的衣袍,衣袂飘动间,衬得他的身姿颀长,俊美的身形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融成一幅上佳的水墨丹青。他远眺天边,天空中有层层叠叠的云朵在浮动,使得天色暗沉压抑。 今天并不是个适合游湖的好天气。 展云风侧身看向坐在舱内的小女子,见她还是上船时的姿势,已经这么一动不动的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展云风俯身走进去,坐到叶婉柔的对面,看眼她身上穿着的淡紫色秋裙,闲闲地问道:“这就是你今日新取的衣裳?” 叶婉柔垂眸,怕自己的神色会不小心透露了心事。 她摇头,每次和展云风单独在一起,她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连每根头发,都紧张得要发抖。更何况她现在心里有鬼,若是被这个暴虐无道的杀人恶魔知道了她跟楚业扬偷偷见面,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不穿新的呢?”展云风抬眼逼视着她,继续问:“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叶婉柔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说道:“民女感谢王爷那日的不杀之恩,也感激王爷这段时日的收留,可民女不便久留王府,民女其实是有未……” 手腕突然被人扼住,随后被人大力扯进一个怀抱,还不待她反应应对,双唇已被人猝不及防的吻住,封住了原本还未说出口的话。 叶婉柔被惊呆了一瞬,随即开始拼命的挣扎。 展云风不想再听她说下去,而她不想再被展云风轻薄。 两人在舱中的软榻上近乎是在打斗。展云风并未施力,而叶婉柔却是拼尽了全力。展云风双手捧着她的头,任她如何挣扎也始终无法解救自己被吻住的唇。 他吻得用力,探进齿间采撷,得到惊喜的甘美。 她挣扎得用力,裙子的领口在扭动间脱落,露出肩头大片雪白的肌肤,肌肤透着清香,极近才闻得到。他被迷醉,理智在深吻中荡然无存。 惶恐无措中,她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唇,瞬间便有血腥气弥漫于口鼻间。 她心中惊悚,竟不敢再做挣扎。 展云风慢慢放开她的唇,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停在她身体的上方,神情莫测的看着她。她的娇颜如晕染了红霞,酡红得可爱,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大口的喘息,仿佛刚刚一直处于窒息中。 叶婉柔看着他沁着鲜血的唇,心惊、担忧,最终变成了大无畏,她说道:“王爷不可这么侵犯民女,民女是有夫家的。” 展云风置若罔闻地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转到了她纤细莹白的肩头。 叶婉柔发现了他的视线。 惶恐地抬手去拢自己的领口,却在这时衣领突然被扯得更开,随后便是一痛,柔弱的肩头被人一口咬住。 叶婉柔又惊又痛,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展云风很快松开口,抬手为她拭泪,轻声道:“又没咬破,做什么哭成这样,远没有你咬本王的凶狠。” 叶婉柔不管,依旧哭泣,心中不断咒骂:恶魔!魔鬼!一次又一次的咬人。 展云风从袖袋中取出一小瓶药水,用手指轻轻的涂抹在被他刚刚咬过的细嫩肌肤上,那上面有一排清晰的齿痕。 药水涂过后,叶婉柔觉得更痛了,火辣辣的感觉。她转头去看自己的肩头,发现那里竟是红肿了起来,不由惊问道:“你涂了什么?” 展云风将她拉起来,将她的衣领整理好,用诱哄的语气说道:“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叶婉柔揉着肩头:“你给我涂了□□?” “不是□□。”展云风诡异一笑,“对你这个傻丫头有好处。” 叶婉柔却为厉王口中所谓的好处,胀痛了好一阵子。 隔日,锦绣绸庄。 今天的见面没有上次那般紧张害怕了。 四个丫鬟成功打发了三个出去采买东西。依旧是花菱陪着她进到店内,进去前叶婉柔给花菱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让她坐在店内边吃边等着。 花菱依旧乖巧的点头称是。 内间里,楚业扬告诉叶婉柔,他即将远赴邢州任职,有心带她一起走,问她是否愿意。 叶婉柔看着楚业扬眼中闪烁的意气,小心问道:“我……以什么身份同楚大哥一起上路呢?” “当然是我的夫人。”楚业扬理所当然地答,又道:“你不用担心这个,等到了邢州,我会请贺兰将军为我们主持婚礼。” 远走他乡,叶婉柔说不清此刻心中升起的情绪是什么。 忐忑?兴奋?亦或是得偿所愿的释怀? 她问道:“楚大哥打算何时出发?” 楚业扬早有准备地答:“太后大寿过后就上路,贺兰将军几日前也回了梁都,等太后大寿后,我们同贺兰将军一起出发去邢州。” 叶婉柔点头,深情说道:“只要能和楚大哥在一起,去到哪里婉柔都愿意。只是……此事不用跟楚伯父、楚伯母交代吗?” 楚业扬听到此言瞬间暗淡了神色。 叶婉柔心头一紧,果真被她猜中了。 “是不是他们不同意?”叶婉柔小心地看着楚业扬问道。 楚业扬很快恢复了神色,安抚道:“他们是不同意我远赴边关任职,不是不同意我们成婚,这些事婉柔妹妹不用担心,回去好好准备一下,等到时和我一起上路就好了。” 叶婉柔认真的点头。 楚业扬想了想,说道:“我们离开前,我会去拜见下厉王,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叶婉柔听得心头一跳,正想反对,就听楚业扬又说道:“厉王叫你为……姑姑?” 叶婉柔赶紧否认:“厉王不会对旁人承认我比他辈分大的。你不用去见他,到时我自会向他辞行。他这个人,喜怒无常,外一惹得他不高兴了,可能会很麻烦。” 楚业扬听到此处,犹豫片刻,低声问道:“邓府被抄家的事,可是与厉王有关?那夜,你在哪里?” 只要一提到那夜,叶婉柔就心有余悸,垂眸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楚业扬看出叶婉柔的不自在,并没有继续追问,他抬手想握叶婉柔的肩膀,可手刚一搭上去,叶婉柔就立刻吃痛的躲开。 “怎么了?”楚业扬疑惑问道。 叶婉柔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左肩,想到在画舫上的那一幕,只觉无脸站在楚大哥的面前。心虚的小声说道:“不小心撞伤了。”说完又赶紧道,“此地不宜久留,楚大哥,我先出去了。” 楚业扬并未多想,满眼留恋地轻声同她道别。 叶婉柔出来时,看到花菱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上吃着糖炒栗子,见她出来便立刻迎了过来,同她一起走出了锦绣绸庄,恰巧这时风遥、雪莹和月亭也都回来了。 一切都很顺利。 厉王府,书房。 展云风坐在书案后,听着属下汇报这几日的各种事项。 在属下看来,今日的厉王一如往日那般儒雅俊逸,不苟言笑。不同的是,今日的厉王总是不时的看向窗外,似乎在看时辰,又似乎是在思索事情。 待属下一一汇报完毕,厉王才开口问道:“安王那里有什么异动吗?” 杜锋答道:“安王只带了一万人马回京。暂时没发现异样。” “安王府呢?”展云风又问道。 “除了太后送了些平常的东西过去外,没什么其他的事。”杜锋恭敬回道。 展云风思索片刻,看着窗外的天色,发话道:“增兵一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不管是为皇家军增兵,还是为我们自己,都要低调行事,若是被人问起,只说是在为皇家军增兵。” 杜锋有些犹豫,踌躇道:“王爷,这四年来我们招的兵数早已远超了朝廷批准给我们的数量,如今再增,属下怕军费会吃紧。” 展云风依旧看着窗外,回道:“军费若是有缺,你就去找唐氏兄弟和梁桐,夙风阁和罗刹门都是摆设吗?”说完,他收回视线,话虽说的云淡风轻,可此刻杜锋却从自家王爷的眼中看到了怒意。 杜锋赶紧领命出去,直觉告诉他,主子今日心情不好,他还是离远点的好,这么一想,他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府。 吓得几个府中的丫鬟、嬷嬷以为大白天的闹鬼,惊掉了几个杯碗。 展云风在书房里暗想,她不知回来了没有?还有,安王不知可以按耐到几时? 安王府,书房。 周炎烈看完手中的一则密报,将其甩到一边,重又拿过其它的来看。 书房的门这时被人小心的推开,随之走进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 第18章 碧芊之忧 安王并未因此抬头。 敢未经召唤,而进入他书房的,就只能是那一个人。 姚碧芊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小心。 虽然,心里有几分把握,安王不会因眼下的擅入而责罚,但心内始终还是……忐忑难抑。 “王爷。”姚碧芊的声音,如她的人一样,纤纤柔柔,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芊芊熬了鸡汤,王爷……” 周炎烈突然抬头看她,吓得她立刻住了口。 周炎烈随即将手中的东西扔开,伸出手臂,一把将姚碧芊拦腰抱进怀里。 姚碧芊惊了一下,但很快就乖巧的依偎进周炎烈的怀里。 周炎烈一只手臂抱着姚碧芊,用另一只手盛了碗鸡汤,然后拿调羹舀了口汤水,喂到姚碧芊的嘴边。 姚碧芊难以置信,乖乖张口喝下。 周炎烈心里知道,如果没有要事,姚碧芊是不会随便进书房来找他的。而因为何事,他心里也是知道的。 周炎烈将调羹丢开,用手抚摸着怀中女子的脸颊,问道:“本王若是娶了王妃,你有什么打算?” 姚碧芊并不意外王爷问得如此直接,因为王爷一直都是这样,话不多,却总是直说要点,一针见血。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不过是个卑微弱小的官妓,她的打算有用吗? 姚碧芊,本生于江南富商人家。从小得父母疼爱,为人聪慧,善于诗画。 第16节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十四岁时,姚碧芊的父母先后病逝。她由江南来到梁都投奔在朝为官的叔父。不料祸不单行,她在叔父家中住了不足一年,叔父就因罪入狱,叔父全家被贬为奴。 她也因此被没籍充入官妓。当时,正赶上教坊司要拨一批官妓,远赴越州给军营做营妓。她便被安排在了其中。 姚碧芊至今仍清楚的记得,那时,正是寒冬,队伍到达越州军营时,天空中正下着漫天大雪。她早已在途中得了风寒,又一心求死,不配合医治。所以,到达目的地时,她已半死不活。 姚碧芊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可不料,后来她却醒了,醒在了安王的营帐中,并从此在安王营帐中一直住了下来。 姚碧芊自知自己是幸运的,安王虽然并不宠爱她,但相比于军营红帐里,那些被千人枕万人骑的女子,她的日子与她们是云泥之别。 可是,在安王身边的这两年,姚碧芊过得并不轻松。 安王不冷不热的态度,使她几乎每天都会担心安王会腻烦了她,将她丢回军妓营去。 她为此曾费尽心思,讨好取悦过安王。可是,安王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无论是诗词书画,还是琴棋箫乐,甚至是床笫之欢,他都兴趣淡然。 回梁都这几日,姚碧芊原本正在为安王能带她回来而暗暗喜悦。 可,一道圣旨,却瞬间击碎了她这小小的喜悦。 皇上将刚刚赶来的东陵国的公主,彩云公主,赐给了安王为正妃。 想到此事,姚碧芊在安王的怀中抬起头,看着安王的面容,安王肯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并不多。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姚碧芊抬起双臂,环住周炎烈的脖子。柔声祈求道:“芊芊只求王爷,能念在芊芊,这两年来对王爷的服侍,给芊芊一个良籍,让芊芊做回普通百姓。可好?” 周炎烈没有给姚碧芊任何回应。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听姚碧芊回答什么。此刻,他心中在想的是,皇帝把那彩云公主赐给他为妃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若是问皇帝,是如何决定将东陵国的彩云公主,赐给安王为妃的? 皇帝还真是做了好一番的思酌呢! 话说几日前,东陵国的第二批使臣,终于在太后大寿前赶到。带了据说是东陵国最美艳,最知礼的公主。并且是东陵王后所出,深得东陵王喜爱的公主。 看来东陵王,是知道先前那个彩鸾公主在大梁闯的祸事。因而送来了诚意十足的公主,过来和亲。 可是,大梁的皇帝陛下,已经被之前的那个彩鸾公主,弄得只要一想到东陵公主,就倒胃口的地步。他才不要把那种丑不拉几的女人,放到他后宫的美人堆里呢! 会一颗老鼠屎坏一锅好汤的! 但是,总不能将彩云公主送回去,或是随便嫁掉吧? 要嫁个有分量的皇亲国戚,才说得过去啊!想到这里,皇帝立刻就想到了他的二皇弟周炎烈,赐给他为妃,膈应他去吧!哈哈! 皇帝还没高兴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又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周炎烈若是成了东陵王的女婿,会不会如先皇一样,借东陵国之势造反? 让东陵国再割一个潭云十三州去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皇位!他的项上人头! 皇帝烦恼的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吓得一旁俊俏的小太监,将背弓得低低的。 片刻后,皇帝终于有了新的思路,如今中原大陆以梁,肃,陵三国最大,已成鼎立之势。自先帝时起,大梁就与东陵结下了联盟之谊。而最近一年,西肃频频向东陵示好,大有拉拢之意。如果,周炎烈在此时,娶了东陵国的公主,西肃王只得就此断了与东陵结盟的念头。 要说西肃选择与东陵亲近,而不选我大梁,这都是周炎烈的原因,周炎烈与西肃国这几年的交战中,曾损了西肃皇的一名爱子,西肃皇恨不得把周炎烈扒皮抽筋。自此,与大梁结下深仇,数年内都化不了。 最后,皇帝满意的摸摸自己的下巴,对身旁模样周正俊俏的小太监说道:“立即拟旨,太后大寿后,为安王大婚。” 安王当然能猜得出皇帝的坏心思。 可他对此,不以为意。 周炎烈将怀中的姚碧芊抱到书房的软榻上,动作并不温柔,扯开她的腰带。 身上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带来身体的一阵颤怵。 姚碧芊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努力将自己的头脑放空,可是越是不愿想起,记忆却越是无情的往外钻。 那是两年前,她在安王的寝帐内大病初愈,身体状态仍很不好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安王那晚突然将她从地铺上抱到了床榻上。 那一夜,留给姚碧芊的,都是疼痛的记忆。 破身之痛,不被怜惜的痛。 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将跌入另一个地狱。好在后来,发现安王并不迷恋此道,并不会夜夜让她疼痛,时常会十几天,甚至几十天都不碰她。这就使她总是徘徊于希望安王要她,不要丢掉她,与惧怕安王弄疼她的两难境地里。 她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努力让自己柔顺的配合安王的动作,可疼痛往往不单单来自身体本身,还掺杂着记忆中的烙印。 姚碧芊常常安慰自己:每个女人,都是如此的。 叶婉柔自那日从锦绣布坊回来后,就再没出过府去。 眼下,她心头难安,只觉度日如年。 最要命的是,她那日忘了问清出发的具体日子、时辰和地点。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肩头,若不是那时的触痛,扰乱了她的心神,她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忘掉?可现在,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去那个锦绣布坊做衣裳? 就在叶婉柔无比心焦之时,几日没露面的厉王,突然来了。 叶婉柔赶紧迎上去,跪拜道:“恭迎王爷……” 展云风一身深蓝色束袖修身戎装,像是刚从武斗场上回来。周身带着慑人的威仪。神色更是冷冷的,透着几分冷酷。 叶婉柔见他如此,不敢如往日般自行平身,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跪着。 展云风挥手,命随身的施俊,和这里的丫鬟,都退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方听他开口对跪在地上的人说道:“明日太后大寿,你可想进宫去瞧瞧热闹?” 叶婉柔本想婉拒,却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可以见到楚业扬的好机会。于是,马上看向展云风,回道:“请王爷带婉柔一起去。” 说完又解释,“婉柔上次去皇宫,惊叹皇宫的宏大华丽,觉得……” 展云风突然抬眼看向她。 叶婉柔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道:“觉得处处都很有趣。” 言毕,屋内一时安静无声。 “你过来!”展云风坐到屋内的座椅上,开口命令,语气不怒自威。 叶婉柔犹犹豫豫的站起,磨磨蹭蹭的靠过去。 却在距离展云风一步远的地方,被展云风抬手握住了手。 叶婉柔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偷袭,早有预警地用另一只手去撑他的身体,试图避免再次被他拉进怀里。 可是,她将手支上展云风的胸膛上后,却没有等到展云风的进一步动作。于是,二人的姿势就变成了他握着她的手,她摸着他的胸膛。 叶婉柔瞬间红了脸,无措的收回自己停在对方胸膛上的手。 展云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握着她的手,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平复心绪。 叶婉柔动了动手腕,试图抽回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可是没抽动。只得维持着这个姿势,内心忐忑不安。 片刻后,展云风抬眸看着她的脸,沉声道:“本王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你要本王带你进宫,那你能给本王什么益处?” 作者有话要说:  姚碧芊这个人物,有历史人物原型。 唐朝时,有个背景同姚碧芊类似的官妓,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被亲戚所累,被迫为妓。 不过,她和姚碧芊的结局是不同的,她遇到了一个虽然穷,但是品行不错的好男人。自赎身后,和好男人过普通百姓的小日子去了。 而我们的姚碧芊,人生将会比她宏大得多。 第19章 两个女人 叶婉柔垂眸认真的思索。 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只是现在,很早以前就没有。可是,厉王既然这么问了,就说明她有厉王想要的东西。 灵光一闪,叶婉柔突然想到了那把小巧的弯月刀。 记得邓府被抄家的那夜,厉王就曾拿走过她的弯刀,后来又还了回来,莫非……厉王喜欢那把刀? 展云风垂眸看着自己掌中的那只纤嫩如玉的小手,女子的手,原来真的可以用芊芊玉手,柔弱无骨来形容。 他正握着那只小手体会得仔细,就见叶婉柔从腰间拿出了那把镶嵌着粉红色宝石的弯刀,犹豫着递到他面前,说道:“把这个,送给厉王,不知……厉王可愿意?” 展云风原本已经柔和的目光,瞬间因为叶婉柔的这个行为,而又变得凌厉。 他盯着叶婉柔,问道:“你要用这个交换?” 叶婉柔肯定的点点头。 展云风闭了闭眼,稳稳自己的情绪,然后睁开眼,看着她,耐着性子,问道:“你舍得?” 叶婉柔犹豫,说实话,不舍得,可是……除了这个,她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叶婉柔再次点点头。 “你不是说,赠予之人交代过,不许你将它送人吗?”展云风面色严肃,“你难道是这么背信弃义的人吗?” 叶婉柔被问得面红耳赤,脸颊比刚刚还要红,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觉羞愧难当。 没想到自己之前编造的谎言,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她只能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把弯刀,将之紧紧握在手中。 展云风突然掐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叶婉柔因为心有所思,竟是忘了挣扎,就这样,被以一个十分羞人的姿势,跨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她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下去。 展云风却双手环住她的腰,说道:“不要动,听我说。”声音竟很轻柔。 叶婉柔气道:“你又这样,堂堂王爷,竟总是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你……”她好想说出后面“卑鄙无耻”四个字,可是忍住了。 展云风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轻声问:“我在你的心中,是怎样的人?” 叶婉柔抿唇不答。 “你讨厌我吗?” 叶婉柔想答何止是讨厌,简直是痛恨至极。 但她依旧没回答。 第17节 “你怕我,是吗?”展云风继续引导着问。 叶婉柔不但不答,也不再看他。只撑着他的身体,不想和他靠得太近。 展云风自答道:“男人志在千里,征战沙场,理所应当,怎能不杀人?” 叶婉柔不服:“邓府不是沙场。” 展云风很满意她能开口,回道:“可邓晖该受此惩罚,他害死的那些人,远不止死了他的全府就能抵消。” 叶婉柔眼中浮上泪水,倔强道:“你滥杀无辜,还强词夺理。刘嬷嬷是好人,她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可你害死了她。” 展云风轻声哄道:“刘嬷嬷的事,是个意外,不要哭……” 他抬手,将她落下的泪拭掉,“并没有找到刘嬷嬷的尸体,说不定,她还活着,我帮你找她,好不好?” 叶婉柔在心中估量着刘嬷嬷还活着的可能性,有些不能确定。 展云风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脸颊红红的,一对娇唇更显粉嫩。 叶婉柔觉得这样跨坐在男人身上,不单是让人感到羞耻,同时也很不舒服。 她再次挣扎着想下来。手中的弯刀突然被拿走,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同时,见展云风的脸再一次的逼近到了眼前,在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一寸时,听他轻声道:“不动,不反抗,明天就带你进宫。” 微凉的唇,再次覆上来。 叶婉柔的唇,再一次被她眼中的大恶魔给吻住了。 叶婉柔怎么可能不挣扎? 可挣扎也无济于事。 辗转缠绵间,她有心想咬掉恶魔的舌头,却又觉得那样……太残忍,太血腥,太可怕了。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展云风终于停止了亲吻。 他看着一脸羞愤的小姑娘,揽着她的腰身,话里有话,道:“你想要去体验的,我就让你去,让你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趣。” 叶婉柔捂着自己的唇,怒视着眼前的人,只觉他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越想越气,鼓足勇气抬手,誓要打他个恶有恶报。可是举起的手还没落下,就突听她一声惊叫,身体本能的一缩。 展云风顺势抱紧她。 “怎么了?”展云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后背。 只见那只小猴,正从他的肩膀处,露出毛绒绒的半个头。 小猴见他们都看过来,便讨好地,学着叶婉柔此刻的样子。用自己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小猴嘴。 展云风当即就笑了。 叶婉柔则觉得,自己被两只兽……欺负了。 入夜,安王府。 华丽的卧房内,有微黄的烛光在闪动,拖长了房内饰品的影子。 宽大的床榻旁,坐着一个娇美的女子。 女子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慵懒。她望着半开的窗子,一动不动了很久。 丫鬟夏莲快步进来,边关窗子边说道:“小姐,小心着凉。” 姚碧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熄灯睡吧,不必等了。” 夏莲面露焦虑,走近说道:“小姐,奴婢拿些点心来,小姐去给王爷送夜宵吧!” 姚碧芊看着夏莲,慢慢的摇头,她知道夏莲的心思,可是……做这些,怕是已经无用了。 夏莲是安王当年从军妓营中选出来,给姚碧芊做丫鬟的。夏莲深知,自己的荣辱,与小姐密不可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得宠了,恐怕她的命运,就是打回原形。所以,当夏莲今日下午,听说太后送给王爷的赏赐里,居然有五个年轻貌美的侍妾时,顿时就紧张得魂不守舍。 当夏莲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姚碧芊时,姚碧芊正带着疼痛,从安王的书房里出来。 听完夏莲担忧无比的话,姚碧芊只是木然的叹息。 就算没有太后所赐的五名侍妾,也还有皇帝所赐的王妃,无论哪一个,都是她……无法相提并论的。 姚碧芊看着此时跪在自己脚边的夏莲,抬手抚摸她还有些稚嫩的脸颊,轻声问道:“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夏莲摇头不肯答,眼中却有了泪水。 往事都是她们心中的伤,一触就痛。 夏莲也必定是罪臣之家出身,不然做不了官妓。 真让人惋惜,她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些。 看到夏莲眼中的泪,姚碧芊惭愧不已,开口道:“你跟了我两年,我什么好的也没给过你,反倒让你,一直过得担惊受怕,我……真的很没用。” 姚碧芊很想给夏莲一句承诺,一个保障,使她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送回军妓营去。可是,她连为自己求一个良籍的身份,都没有求来,哪有保障可以给她? 姚碧芊安抚地拍拍夏莲的头,再次说道:“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很多事,”她顿了顿,目光黯然,“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与其烦恼,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说完,姚碧芊自己摊开被子,躺了进去。 床帐很快被放下,室内的烛火也依次被熄灭。 黑暗很快包围了她。 姚碧芊侧身抱住被子,与安王睡了两年多,突然一个人睡,她竟会有些不适应。 安王很偏执,他喜欢黑色,就几乎将所有他的物品,都做成黑色的,就连他的枕头,也是黑色的。 她曾有心想在颜色上讨安王的欢心。可是,她总不能穿身黑色的衣裙?没有正常的女子会那么吓人的打扮。于是,她尝试着绣制了一件黑色的肚兜。可安王当时看了,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安王真的是个心思难测,喜怒不显的人。 姚碧芊觉得,自己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是幸运中的一种不幸。 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后是夏莲欢悦的跪拜声。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 姚碧芊闻声立刻起身,随着房内烛火的依次点亮,她看到,安王高大的身姿,已经走了进来。 姚碧芊讶异的迎了上去。 周炎烈边解袖扣,边看眼为自己宽衣解带的姚碧芊,问道:“你在高兴什么?” 姚碧芊不敢隐瞒,实话道:“芊芊听说,太后赐了美人给王爷,以为,王爷今晚不会到芊芊这里来了。”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小心的娇嗔。 周炎烈把身上的外衫脱给她,边走向浴室,边随口道:“本王把那些都送人了。” 姚碧芊听得一怔,太后赐的侍妾,居然敢转送他人? 想一想,又觉得安王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他时常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片刻后,周炎烈穿着宽大的黑色中衣,走出浴室。 姚碧芊正站在桌旁,手中拿起刚倒好的一杯茶水,转身递向他。 周炎烈大步过去,把茶水接到手中,然后,拿着茶杯,盯着姚碧芊看,直看得姚碧芊的面容,从温柔的笑意,到茫然的无措,再到有些畏惧的小心陪笑。 终于,周炎烈仰头将茶水喝下。然后,将姚碧芊一把抱起。带着她一起倒到床榻上。 周炎烈把姚碧芊揉进怀里,在她的胸前和颈项间大口的吸气嗅闻。如一个孩童,抱着安睡娃娃一样,将姚碧芊搂进怀中,半压在身下。最后,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 姚碧芊对这一切,早已习惯。 安王每夜,不一定会要她承欢,但一定会,这么在她身上闻一闻,嗅一嗅。然后,紧紧搂着她入睡。 她从最初的无法安睡,到如今,已经可以随便被怎么抱都能睡了。 姚碧芊窝在周炎烈的怀中,心中暗想:就算送走了侍妾又能如何?侍妾可以送人,难道王妃也能送人吗?她现在可以做什么? 祈祷皇上赐给安王的那个王妃,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将来不会随便将她打杀贱卖吗? 姚碧芊微微仰头,借着透过床帐的微光,看着周炎烈的面容。他睡着的样子,可以任她随意的端看。除却了白日里的冷峻严肃,睡着的安王,真的很好看,俊朗英挺的五官,是会让女子心动的模样。 姚碧芊突然很想知道,那个皇帝赐给安王的正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第20章 结识新友 皇宫,太后寿宴。 寿宴在太后的德仪宫举行。今日的德仪宫张灯结彩,宴席成行。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外邦使节纷纷来贺,宾客云集。 然而,今日的主角,寿星太后,却没有在前殿坐镇,而是在寝宫里神色恹恹的看着在一旁一直哭闹不止的康平公主。 还真怪不得康平公主在这样的日子里给太后添堵,实在是有事情让她无法承受。东陵国的彩云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即将嫁给亲王周炎烈,大梁怎能不送一个公主给人家呢? 送谁?不送康平公主还能送谁? 康平公主坚决不从,跟太后提议,选公侯将相之女封公主替嫁。 可惜,皇帝不同意。 当人家东陵人傻吗? 人家送个亲公主过来,你送人家一个朝臣之女,不是不行,是眼下对东陵国不行。 论国势两国旗鼓相当,可是,近些日子,潭云十三州那里突然不太平起来。 这个时候这么做,莫非是有意开战? 皇帝都想不通,原本和东陵国好好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演变成这样了? 若是此时与东陵国交战,保不准安王会做出什么来? 跟自己的龙椅比起来,一个妹妹,还真算不得什么。 康平公主此刻哭死哭活,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了。 要她去东陵国,那种贫穷落后,民风彪悍的蛮夷之地。 她今后要怎么过活? 尤其,那东陵王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再一想,自己那风华绝代的准驸马。康平公主只恨自己怎么没能早点嫁给厉王。 第18节 德仪宫前殿。 叶婉柔坐在展云风的身旁,目光不时的在殿内巡梭,可惜一直没有发现楚业扬的身影。 “婉柔……”原本正在与旁人说话的展云风,突然转头看向她,思索了下,说道:“殿外有一些游戏杂耍之类,你可以去走走看看。” 叶婉柔看着展云风,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他的用意。但是展云风说完就转过头去,继续与旁人说话,并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 叶婉柔看看周围,随后缓慢文雅的站起身,垂眸目不斜视的向殿外走去。 风遥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她。 殿外聚集的人远比殿内多很多。 事实是,品级不够的官员,及其家眷,只能在殿外的偏厅及庭院的席位上就坐。 在殿内坐的,只有几个皇亲国戚,一品大元,及外邦来使。 叶婉柔站在殿门处环顾四周,这里同殿内一样,有歌舞伎的表演,有各种杂耍,她一一看去,很快就发现了楚业扬的身影。 只见殿外的亭廊内,一群书生装扮的年轻人,正聚在那里。 他们大多是尚德书院的学子。尚德书院非一般的书院,乃是皇家书院。里面的学子,非富即贵,均是官宦子弟。 楚业扬先前在尚德书院时,就是其中的翘楚。如今,更是有梁都第一才子之称。所以,这会儿正被一群学子围着吟诗作对。 叶婉柔望着亭中一身淡青色长袍的楚业扬,一如那年中秋赏灯会时的模样,丰神俊朗,周身透着书生的傲然意气。 这样文雅俊逸的男子,怎能不使女子为之心动? 叶婉柔看着楚业扬的身影,慢慢的走过去,在距那亭廊只有几步之遥时,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随即,听到一爽朗女声,问道:“嗳,你知道那男人叫什么吗?” 叶婉柔停步,看向来人,只见一个发辫高束,身穿束袖宽腰带胡服,眉目棱角分明的年轻女子,正站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 风遥这时已闪身到叶婉柔的身边,立在那女子的身后。 那女子侧身瞧了眼自己身后的风遥,又转回头看向叶婉柔,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冒昧了,我没有恶意,我叫贺兰殊,是贺兰洪德的女儿。刚随父亲从邢州回来,在这梁都也没什么熟人,不知可否与姑娘交个朋友?” 叶婉柔看着这个言谈举止英姿飒爽的女子,淡淡一笑,回道:“我叫……” 她突然想到展云风上次进宫前,嘱咐她不要说自己姓叶。 他嘱咐自己的姓是什么来的? 贺兰殊奇怪地看着她,快人快语地问:“你忘了自己叫什么?” “我叫晋婉柔,很愿意结识姑娘,这样性格爽朗的朋友。” 叶婉柔终于想起了那个怪怪的姓氏。 贺兰殊当即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说着,她不拘小节地拍拍叶婉柔的肩膀,又道:“一会儿一定要带你去见见我爹,免得他总说我没有女孩家的样子,更交不到文静的女子做朋友。” 贺兰殊边说边拉过叶婉柔的胳膊,张望着再次问道:“那男人,你知道是谁吗?就那个,被他们拍手称赞的那个,穿青蓝色袍子的。” 叶婉柔顺着她说的看过去,嘴角含笑地答道:“华阳侯府的世子楚业扬。” 贺兰殊闻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啊!” 楚业扬恰在这时向她们这面看过来,随后儒雅一笑,那笑中带着对心爱之人的示意。 叶婉柔回以羞涩一笑。 这时,她已经不好意思再走得离亭廊更近了。便跟贺兰殊一起,就近寻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两人刚坐下闲聊了几句,就看到一个头上未梳发髻的锦衣小姑娘,走了过来。 小姑娘走到距离她们几步时,缓缓停了脚步,有些犹豫的样子,最后,竟打算转身离开。 贺兰姝疑惑地叫住她:“小妹妹,你有事吗?” 乐安公主看着与自己说话的女子,温声回道:“本宫刚刚,是坐在这里的。” 叶婉柔和贺兰殊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跪拜道:“参见公主,请公主恕罪!” 乐安公主走近道:“快都起来吧!” 待二人平身后,乐安公主看着她们,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和本宫一起坐在这。” 叶婉柔和贺兰殊又互看一眼,立刻道:“当然愿意,这是我等的荣幸。” 二人恭敬的坐回去。 尴尬无声了片刻后,乐安公主轻声说道:“本宫可以和你们做朋友吗?” 叶婉柔听得一愣,抬眼看向这个年纪小小的公主,粉嫩嫩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睛,模样很是娇俏可人,身上完全没有半点公主的骄纵高傲,与那康平公主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贺兰殊毫不含糊地回道:“好啊!我叫贺兰殊,你们叫我阿殊就可以了。” 乐安公主立刻笑了,显出脸颊上一对甜甜的小梨涡,说道:“那你们叫本宫乐安就好。” 贺兰殊大气地拍拍她的手背:“那你也别本宫本宫的自称了。” 乐安公主笑着点头,十足的小女孩模样,然后看向叶婉柔。 叶婉柔赶紧说道:“叫我婉柔就好。” 乐安公主看着叶婉柔,问:“本……我刚刚看你从正殿走出来,你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呀?” 叶婉柔只好不情愿地答:“我是厉王府的。” “厉王?” 乐安公主瞪大了眼睛,惊疑道:“是康平皇姐要嫁的那个厉王吗?” 看到叶婉柔点头称是,乐安公主眼中显出些许同情的意味。 想必是把叶婉柔当做是厉王的妾室了。 叶婉柔怎能看不懂乐安公主此时心中的想法,心里顿觉无比懊恼羞愤,可她又不好再同人讲自己是厉王的小姑姑,以免再发生上次马车里那样的事。 由马车里的那个亲吻,她又联想到了昨日,厉王把她抱到腿上亲吻的画面。 脸不知不觉就红得发涨了。 贺兰殊不明白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看看乐安公主神情怪怪的,又看看叶婉柔脸蛋红红的。 她用手背蹭蹭叶婉柔的大红脸,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厉王是谁?” 乐安公主回问:“你竟然没听说过厉王?” 贺兰殊理所当然地回道:“没听说过,我从小跟我爹在边关军营长大,你们京城的事我都不知道。” 乐安公主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贺兰殊,说道:“那岂不是生活的很辛苦?很寂寞?” 贺兰殊大摇其头:“不辛苦,他们都很照顾我,也不寂寞,从小跟我弟一起学功夫,还比赛骑马射箭。肯定比你们呆在深闺里有趣的多。” 乐安公主听了,神色黯然了下去,轻声自言道:“那的确是比我要好的多。” 贺兰殊回头看眼前殿,说道:“乐安你是公主,怎么坐在外殿?时辰差不多了。你快进去吧!要是等太后出来了,你再进去就不好了。” 乐安公主轻轻摇头:“我还是坐在这里比较好,她们看不看到我都是一样的。” 乐安公主看向还红着脸的叶婉柔,安慰道:“婉柔,你不用太担心,康平皇姐虽然有时刁蛮了点,但其实心地不坏的。前些时日,有个戏子被太后降罪,要不是康平皇姐跪着哭求,太后一定会命人把那戏子打死的。” 叶婉柔心道:那戏子就是梁成文吧!不知他拿着那些银子去做了什么?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正跑题的想着别的事,就听乐安公主又道:“厉王肯带你来这种场合,想必是很宠爱你的,将来也必定会护着你,不会让婉柔你受委屈的。” 叶婉柔不想任由乐安公主再误会下去,开口道:“我和厉王的关系,不是……” “小姐……”风遥突然在她身后开口道:“厉王请小姐回去前殿。” 第21章 太后寿宴 叶婉柔闻言立刻看向刚刚的那个亭廊,其中已经没有了楚业扬的身影。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 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叶婉柔不得不起身,同乐安公主及贺兰殊道别。然后,悄眼寻找楚业扬的位置,几步后,看到楚业扬坐在靠近前殿的位置,正看着她。 心中顿觉一暖,不好做任何表情的回应。微红着脸,垂眸走进了前殿。 展云风放下酒杯,看着走向自己的小姑娘。 小姑娘满面春风的样子。 展云风绝美的容颜上,显出了极艳的笑。那笑里,带着一丝讽刺和隐隐的怒意。 只是,这个意味被他的美所遮掩。旁人只看到了厉王的倾城之姿,并为之呼吸一滞。 只能慨叹,好美的男子啊! 难怪皇帝那么喜欢厉王! 不只是皇上喜欢,康平公主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细想之下,发现皇帝和康平公主可真是亲兄妹,都那么容易被貌美所惑,好在康平公主只喜欢男人,不像她的皇帝哥哥,男女都喜欢,就连身边的小太监,都选的不是一般的俊俏。 众臣子瞬间都领悟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在皇帝眼中,人不是按能力划分的,是按脸。 也就是说:想做宠臣,得拼颜值! 唉!殿内殿外传出那些一把年纪,满脸褶子的老臣们的哀叹! “太后驾到!” 太后的出现,使众人瞬间收回了各自的心思。 寿宴正式开始。 接下来,就是众人一一献寿礼,道寿词。 太后神色平静,并不见喜悦之色。 皇帝和皇后坐在太后的左下首,皇后并不十分美艳,但皇帝对她看上去很尊重。 安王周炎烈坐在太后的右下首,他的身后,站着垂首而立的姚碧芊。 第19节 姚碧芊今日是以侍婢的身份来的,并非安王命她来,而是她自己求来的,她想提前见一见那个准安王妃,即东陵国的彩云公主。 叶婉柔自宴会开始后,就不好过了,厉王在一旁不停的让她吃东西,让她喝酒。 叶婉柔如今防厉王如防狼,怎敢喝醉了,让歹人有可趁之机? 于是,便在喝了几杯之后装醉,不肯再喝。 展云风倒也没勉强。 叶婉柔就这么熬过了接下来的歌舞表演和烟花盛宴。 歌舞表演中的第一支舞,居然是由东陵国的彩云公主所献。 这个彩云公主,果真与之前的那个彩鸾公主大不同。 听说,彩鸾公主被押送回到东陵国后,东陵王削其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弃之边野,永不得回首都盾城。 这个彩云公主,长得眉清目秀,颇有种小家碧玉的柔美气质。舞姿可圈可点,尤其值得称赞的是那柔软的腰肢,看上去不盈一握,让人有种想要搂入怀中的冲动。 姚碧芊在一旁一直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接下来,最大型的舞蹈表演中,主舞姬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舞姿婀娜妖娆,举手投足间,皆是万种风情,那气质,绝非教坊司所出的舞姬。 教坊司的舞姬,不会有这样勾人的媚态。 后来方知,那是梁都第一青楼的花魁——凌月婵。 凌月婵的美,不单单是体态容貌的美。更多的是撩人的动作和眼神。 太后坐在上面看着,心里暗骂,皇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胆大到将个青楼妓子弄进皇宫的地步。 这个凌月婵,要不是她痛斥过皇帝。皇帝非把她弄到后宫不可。 皇帝这个不争气的坏毛病,可怎么才能戒掉?只要一听说哪里有美人,就一定要收到手。导致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要是真能为皇家绵延子嗣,也就算了。可皇上把她们收到手就算完了,连见都不见,更别说侍寝了。导致皇帝的女人一大推,皇帝的儿女却没几个。 太后越想越烦,再想想仍在寝宫里哭得寻死觅活的康平公主,只觉头都疼了。 最后,太后命人提前开始了烟花的燃放,自己乘着众人仰头看烟花之际,无声的退了出去。 叶婉柔被展云风拉出去,寻到无人处,抱着她,飞上皇宫的最高点。即藏书阁的顶层阁楼里。让她站在围栏后看烟花。 如今叶婉柔对烟花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看着天空中不断散开的火光,她甚至有想抱住头大叫的冲动。 这时,一双手臂自她的身后突然伸出来,还不待她反抗,就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身。 展云风的声音阴森森的响在她的耳畔:“你在怕什么?” 叶婉柔借着酒劲,毫不客气:“怕你!” “怕本王什么?” 展云风将自己的脸,贴上叶婉柔粉嫩的脸颊。 叶婉柔歪着头躲:“做过那么多亏心事,你难道不怕半夜有鬼敲门吗?” 叶婉柔感觉到展云风在笑,笑得胸膛都在微微颤动。 只听那恶魔大言不惭地笑道:“本王没做过亏心事。” 叶婉柔不屑与他争辩,只觉得这高处的夜风,真是冷,冷得牙齿都要打颤了。 “我好冷。”叶婉柔硬声道:“我要下去。” 展云风把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回道:“说些让本王高兴的话,本王酌情而定,说得不好听,就把你留在这里。” 叶婉柔气道:“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展云风又被逗笑了:“今日又不是本王的寿辰,说这些给本王何意?不好听。” 叶婉柔咬牙,磨着牙又道:“祝王爷事事顺心,日日如意,平安健康活到九十九。” 展云风握住她的双手,和她十指交握,忍笑道:“本王想听更好听的。” 叶婉柔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音:“祝王爷金玉满堂,六畜兴旺,独占鳌头,百福具臻,福寿康宁。” 展云风还未再开口,叶婉柔已经以一种,你敢再说不好,我绝不再理你的眼神,看着他。 展云风便兴致盎然地与她对视,当叶婉柔从那目光中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叶婉柔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这个登徒子非礼。 因为是侧身窝在展云风的怀里,为了抵抗,她把自己的身子往下缩。可是,她的那副小身子,实在是力量有限。 展云风轻松将她提起来,抱进怀里,又吻了吻。 叶婉柔恨极,终于骂道:“你卑鄙无……”一张口,瞬间被人得了空子。 挣扎无济于事,只能……呜呜的哭出声。 见她流泪,展云风马上停止了自己的恶行,说道:“这里风大,不要哭。” 他抬手为小姑娘擦泪。然后迅速抱住人,从藏书阁上飞了下来。 天上的烟花仍在逐一绽放。 叶婉柔之前喝的酒,这会儿终于上了头。 绚丽的色彩中,仿佛看到了儿时,与父母一起的美好画面,听父亲读兵书,与父亲在沙盘上比赛排兵布阵,输了就如此时这样的哭鼻子。那时,父亲也是笑着为他擦泪。母亲同样是笑看着她。 父母的笑,真好看。 当展云风进到马车里时,怀里的人已经睡了。 眼角还带着泪,他轻轻的,将那滴泪珠擦掉。 看着安安静静窝在怀中的小姑娘,展云风突然有种茫然又懊恼的感觉。 从何时起,那个不为外物所动,沉着冷静的厉王,竟然变成现在这样了?居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弄哭一个小姑娘? 或许,就该任由她和那个楚业扬一起私奔算了。 几日后,华阳侯府。 华阳侯楚卫忠将儿子楚业扬叫入书房,同时命管家将家法取了来,吓得楚夫人和楚老夫人也一起赶到了书房门口。 华阳侯看着一脸决然,不知所谓的儿子,压住火气道:“你未经为父允许,私自跑去向皇上那里请职的事,为父就不跟你计较了。为父现在要跟你说的是,贺兰洪德将军日前约为父喝茶,其中提到有意招你为婿。” 楚业扬听得一惊,完全不知贺兰将军还有个女儿。 华阳侯继续说道:“你既然做了贺兰将军的监军,那做了他的女婿也好有个照应,我们决定在梁都为你们举办订婚宴,婚礼在梁都举行怕是来不及了,你随贺兰将军到了邢州再举行婚礼也是一样的。” 楚业扬看着父亲,平静了下心绪,道:“父亲难道不明白,皇上命孩儿做邢州监军的用意何在吗?怎能让孩儿给贺兰将军做女婿呢?” 华阳侯气道:“这二者之间又不矛盾!难道你还能置为父在梁都的生死于不顾,在边关同你岳父一起造反不成?” “父亲!”楚业扬梗着脖子,道:“父亲难道不知孩儿已经订过婚,是有未婚妻的人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孩儿另娶他人?” “反了你了!”华阳侯的火气终于爆发。挥手摔了桌案上的茶壶,随着嘭的一声炸响,只听华阳侯吼道:“自古哪个婚姻不是父母之命,何来逼迫一说?为父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和那个卑劣女子在布坊里做的好事!如此与男子私相授受,不知廉耻的女人,休要妄想能嫁入我们华阳侯府!” 楚业扬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血红之色,倔强地争辩道:“我与婉柔的婚约,是双方父母当年亲口所定,此等父母之命,怎能叫私相授受?” “婉柔是我的未婚妻,与我的所作所为,发乎情,止乎礼,绝非不知廉耻之人。” “如今,因为她家破人亡,父母不在,府门没落,就不认帐。这分明是背信弃义,见利忘义。” “你……”华阳侯怒气攻心,一口血涌出来,当即气昏过去。 第22章 情之错付 楚业扬见此情景,立时吓呆。 门口偷听的楚夫人和楚老夫人当即哭叫着冲进书房。 紧接着,书房里乱做一团。 “老爷您怎么了?” “儿子你快醒醒啊!” “快找大夫啊!” “快来人啊!” 吵闹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的事情是华阳侯在卧房内被大夫医治,楚业扬在祠堂里罚跪。 楚业扬跪在众先人的牌位前,心内后悔不已。 将父亲气到吐血,此乃大不孝。 他当时也是因为憋屈了太久,一时间冲动,才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是千错万错的,自己是楚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肩负着支撑以及光耀华阳侯府的重任。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儿女情长,误了大事。 可让楚业扬想不通的是,那个远在邢州多年的贺兰将军,怎么就突然看中自己,主动提出要招自己为婿呢? 要问贺兰洪德老将军当时的想法,那还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话说那日,太后寿宴后。贺兰殊找到父亲,说道:“女儿替父亲找到了良人为婿。” 贺兰洪德拿着兵书的手,动都没动一下。斜瞟了一眼自家与男儿气度不相上下的女儿,根本不信地玩笑道:“哪家公子那么不走运?” 贺兰殊一点不意外父亲的态度,正色道:“父亲,女儿是认真的。女儿这次不但是真想嫁,而且还是要嫁一个父亲喜欢的类型。” 贺兰殊思索着用词:“就是那种……斯文有礼,文质彬彬。” 一旁正在和父亲一起喝茶看兵书的贺兰威突然哈哈笑着接话:“那还不得早晚被姐打死啊?哈哈……” 贺兰殊一把夺过贺兰威手中的书,朝着他的头就是大力一拍,斥责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姐的吗?你当我在说笑不成?” 贺兰威跳下椅子,摆出架势,说道:“昨日被你偷袭失手,今日再来过,别总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贺兰殊做势真的就打算上去与弟弟来场近身格斗,不摔对方几个过肩摔不痛快的架势。 贺兰洪德放下手中的书,制止道:“都老实给我站好,一个两个都老大不小的,能不能都给我稳重点,今后……” 第20节 两姐弟齐声道:“今后不准再像小时候一样野。” 贺兰洪德气得将桌案上的书甩过去。贺兰殊动作敏捷的当空一把抓住,随后在父亲的怒视下将书在自己头上轻拍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拍落在贺兰威的头上。 贺兰洪德看了这一幕,突然叹气,道:“都是你们的娘死得太早,为父把你们从小养在军营了,养成了这般顽劣的性子。威儿是男子就算了。” 贺兰威听到此处转头冲贺兰殊做鬼脸,贺兰殊在背后狠掐他,掐得贺兰威的鬼脸更加生动。贺兰威从牙缝里挤出音:“女人才掐人。” 贺兰洪德的话语仍在继续:“姝儿你一个姑娘家,如此样子成何体统?听为父的话,去结交些大家闺秀的朋友,不要总跟你弟瞎胡闹,嫁个好男人才是你眼下该做的事。你都二十有一了,你要是再不嫁人,你娘忌日……” 贺兰殊赶紧恭敬接话:“父亲,女儿真的看中了一个翩翩公子。” 贺兰洪德问道:“是什么人?说来听听。” 贺兰殊答道:“父亲知道此人的,他是华阳侯府的世子楚业扬。” 贺兰洪德闻言,一对威武的浓眉当即皱起。 楚业扬?就是皇上刚刚派任来的那个邢州监军,先不说这个楚业扬的为人如何,那华阳侯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当年若不是他克扣拖延发往潭州军的粮草,潭州何以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不行!”贺兰洪德语气坚决地回道,“华阳侯府不是什么好人家,嫁谁也不能嫁到那府去。” 贺兰殊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那父亲今后就不要再催促女儿嫁人了,父亲以往给女儿选的女儿看不上,如今女儿看中的父亲也看不上,不如女儿今后只一心随父守边出征,断了嫁人的念头。” 贺兰洪德怒:“你敢威胁为父?” 贺兰殊垂首:“女儿不敢,只是女儿并非多情之人,如今能看中楚世子已是不易,这种事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贺兰洪德思索片刻,问道:“你看中了他什么?” 贺兰殊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楚业扬在亭廊中,被一群学子,如众星拱月般的包围着,称赞着的画面。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知道,一个弱书生,居然可以这么有魅力。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不亚于征战沙场的将军。 原来,男人还可以有另一种样子。 贺兰殊答道:“情感这种事,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总之,女儿是真的喜欢上了楚业扬。” 贺兰洪德又问:“那你可知他的心意?若是他已经婚配或是已有心上人,那岂不是……” 贺兰殊立刻摇头:“不会的,他也是喜欢女儿的。” 贺兰殊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所想到的是那日楚业扬站在亭廊中,看着她含情微笑的样子。 贺兰洪德犹豫片刻,说道:“此事先不急于一时,待为父打听一下那楚世子的为人后再做决定。他若是品行尚可,那为父不介意去见见楚卫忠那个老匹夫,反正楚业扬也是要去邢州任职,你也不用去华阳侯府当小媳妇。” 楚业扬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 当他被叫到华阳侯的病床前时,就只能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请求父亲原谅了。 华阳侯面色苍白,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时颇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境。他有气无力地对儿子说:“你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叶婉柔,就娶回来做个侧夫人吧。” 楚业扬感动得立刻跪地叩首。 随后,楚业扬写了份请柬,差人送去了厉王府。 当叶婉柔从展云风的手中接过那份请柬时,震惊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那么看着本王做什么?”展云风表情淡淡的坐到座椅上。 叶婉柔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准我出去,见楚世子吗?” 展云风看向她,表情冷冷的,反问道:“本王若是不准,你是不是就不去见了?” 叶婉柔捏着请柬,不知为何,此时竟心虚的不得了。 展云风端起桌案上的一杯茶,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在本王府中并非是坐牢,出入府门,或是去见什么人,都有你的自由。” 叶婉柔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原来,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真的不是那样吗? 那之前一次又一次的亲吻,算是什么? 是自己做梦吗? 她突然觉得很困惑。 展云风坐在那里喝茶,一副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 叶婉柔看着,慢慢体味到了,厉王今日对她的不同,知道之前的种种并非自己的错觉。 如此这样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也好,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突然吻住她不放。 之前的那些画面,叶婉柔都不敢回想。 “我……”叶婉柔小声说道:“我和楚世子的事,王爷早就知道,是吗?” 展云风起身走到软榻前,坐下摆弄棋盘。 “你和他的事,本王不感兴趣。” 叶婉柔跟到他身旁,说道:“待到他日,我出嫁,会当王爷您,是我娘家的亲人。” 展云风突然侧身一把抓过她,不由分说的扯开她的衣领。 叶婉柔吓了一跳,最怕厉王总这样冷不防的偷袭。 挣扎着去推他,发现他看着自己的肩膀不动了。 叶婉柔自己也看过去,见自己肩头正清晰的,留着两排粉色的牙印。不知为何,这伤处早就不疼了,可这印迹,却久久不消。 叶婉柔看向展云风,气道:“知道你的龌龊心思,到时我就说……是狗咬的。” 展云风面无表情的放开她,回道:“你可以先让狗咬一咬,比较一下区别。” 叶婉柔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看到那只小猴子,正在房檐上荡来荡去,看着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展云风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随即就怒了。 楚业扬约见的地方,在梁都最大的茶楼——茗仙楼。 叶婉柔到时,小伙计直接将她带到了二楼已经订好的雅间。 这回四个丫鬟,都没有跟进去,而是全留在了二楼的大堂。 叶婉柔轻声走进去,楚业扬已经坐在里面等了。见到她进来,便站了起来。 叶婉柔看着他,心中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悸动。 尽管雅间里并无旁人,二人却还是都红了脸。 这种正大光明的相见,竟比偷偷在布坊里见面,还要让人心慌意乱。 “婉柔妹妹……”楚业扬礼貌道,“我点了甜菊茶给你,不知你是否喜欢?” 不喜欢也会变喜欢,叶婉柔含着笑点头。 两人在窗前的桌旁坐下,之后,便是尴尬的沉默。 比之从前的时间紧迫,眼下不用抢时间的相见,竟是不知说什么的好。 叶婉柔望向窗外,窗外是梁都最繁华热闹的街市。 此时,梁都百姓们正在热议的,是今日一早皇宫贴出的告示。 康平公主因恶疾得高僧点化,将入皇家庵堂带发修行三年;乐安公主作为适龄婚嫁的皇家公主,将远嫁东陵国和亲,三日后启程。 叶婉柔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的确是震惊不小。 想到乐安公主那娇俏可人的模样,竟是小小年纪就要远嫁番国。还有康平公主将去出家三年,那她和厉王的婚事岂不是要泡汤?! 百年难得一见的王爷配公主的热闹没得看了!梁都的百姓们表示好失望! 但失望的肯定不是所有人,那些未出阁的闺秀们,心里可是欢悦出花了。 有人说了,还有一个王爷配公主呢!安王和彩云公主的大婚将在太后寿诞后举行。众人对此提不起兴趣,番邦公主做咱们安王的正妃,我们都不乐意呢! “我……”楚业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有事情要和你讲。” 叶婉柔收回视线,看他一眼,随后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帕,将手中的手帕搅了又搅。 楚业扬也有种不敢看她的感觉,想到自己将要说出的话,更觉为难,本已想好的说辞竟又乱了。 “嫁给我……”楚业扬终于开口道:“做我的侧夫人好不好?” 第23章 情缘已启 叶婉柔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下眼,并未作答。 楚业扬紧接着说道:“婉柔你放心,虽然是侧夫人,但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叶婉柔这回听得清楚明白了。 她难以置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楚业扬见她如此,赶紧又解释:“我打听过了,那个贺兰殊为人性格开朗,不拘小节,而且你们也已相识,将来你们两姐妹也一定会相处的很愉快。” 叶婉柔终于有了反应,她无比震惊地看着楚业扬,问道:“你要娶贺兰殊?” 楚业扬痛苦的垂下眼帘:“父命难为。” 他又一脸希翼地重新看向叶婉柔,“婉柔,请你一定要理解我。” 叶婉柔的眼中浮上了泪水,她慢慢的摇头。 楚业扬紧张起来,他起身坐到叶婉柔的身旁,说道:“婉柔妹妹,我知道这样确实是委屈了你,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你……就全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叶婉柔看着他,突然觉得好陌生,确切的说,就不曾熟悉过。 或许像他这样的人,就只能如中秋赏灯会时那样远远的观望,远远的爱慕。 一旦接近,就失了那憧憬中的美好。 第21节 叶婉柔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楚业扬不明白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决定要娶贺兰殊的?” 楚业扬答道:“太后寿宴后的事。” 叶婉柔难掩失望:“就是我们相遇后的事了?” 楚业扬继续游说,道:“其实做夫人还是侧夫人,是没什么区别的。” 叶婉柔瞪住他。 楚业扬心虚的补充:“至少做我楚业扬的夫人或是侧夫人是没有区别的?如果要说有区别,那只能是我更疼爱你。” 叶婉柔突然想笑,冷笑,她没忍住,真的就讽刺性的笑了下,问道:“那逢年过节我可以进祠堂祭拜吗?我生的孩子可以继承爵位和家业吗?” 楚业扬一愣,随即说道:“我自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有些虚名何必在意。” 叶婉柔突然觉得累了,懒得再继续这样无意义的谈话。 她站起身,平静地看着楚业扬,说道:“楚世子说笑了,让一个女人自我作贱给人做妾,楚世子找错人了。” 楚业扬神情一滞,见她起身,下意识的去握她的手,可是被叶婉柔躲开了。 眼见她走去了门口,楚业扬急道:“就不能为了我委屈一下吗?” 叶婉柔停住脚步,却并未回头,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与贺兰殊相识,就应该想到,我怎么可能去抢朋友的丈夫。”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没有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被人分享,不管那个人是谁。” 叶婉柔大步走出了茗仙楼,留下楚业扬颓然的独坐在里面。 厉王府,湖心小阁。 叶婉柔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事实是她确实也流了泪。 但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难过。 此刻,她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情低落却平静。 时节已入初冬,湖边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上偶有几片残存的孤零零黄叶,在一阵风过后也轻飘飘的落下。 冬季难免会给人落寞的感觉。 叶婉柔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感觉就如同母亲去世时那样,后来又如同刘嬷嬷不在时一样。她明白了,她一直,在心里寻找着,一个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或者是说,让她的精神有所寄托的一个存在。 但是,把这种存在,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终究是不妥当的。会一而再的,感受这种空落落。若是非要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那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叶婉柔突觉腹痛,这感觉并不陌生,自从来了葵水之后,这种腹部的激烈绞痛就会常常来袭,越是天凉,这疼痛就越是来得猛烈。 傍晚十分,展云风来到小阁时,见到的就是叶婉柔蜷曲在床榻上,憔悴无比的样子。 展云风的眼中有失望,也有无奈。 他走过去,站到床榻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容,语气不好地问:“至于这么痛苦吗?” 叶婉柔本想起身施礼,听了这话,顿时打消了念头,又羞又恼地躺着看他,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她来了葵水? 他居然对女子之事这么了解? 这让她心里好不自在。 不对!他若是了解,就不会这么问了。 叶婉柔神情恹恹地回击,尖刻道:“王爷若是女人,自会知晓这痛苦的滋味。” 展云风看出了她额头的虚汗,以及越发苍白的面容,疑道:“你是哪里不舒服?病了?” 叶婉柔要羞死了,在心里骂了他一百遍登徒子,闭上眼,将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闷声回道:“谢王爷关心,不碍事,过几日便好。” 展云风剑眉微蹙,伸手去探她的额,见她并未发热,思酌着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展云风折返回来,身后跟着端药汤的风遥。 这药汤,并非是展云风让风遥所熬。风遥甚懂药理,她知道了小姐的情况后,便去煎制了汤药,随后在路上碰到了厉王。做了番解说后,与厉王一同进来。 去而复返的厉王,这会儿就有了一点小尴尬。但是,表面上并看不出,他状似闲闲地坐到窗前的软榻上,随手翻着小几上的几本书。 叶婉柔撑身坐起,接过风遥递来的药碗,偷瞟了眼厉王,勉强开口往下咽,药汤颇苦,实难下咽,喝到一半,她便还给了风遥,做势要躺下。 风遥不依,劝道:“小姐,要趁热喝完才行。” 叶婉柔摆手求饶:“喝不下了,我没关系的,过两天就好了。” 风遥求助地看向厉王,厉王偏头看过来,随即挥手示意她退出去。 叶婉柔这时已经躺了回去,展云风拿起还剩有半碗药汤的青瓷碗,从容自若地坐到床榻边,伸手将叶婉柔重新拉起,将碗递到她的唇边,好笑地看着小姑娘一副抿唇装死的样子。 展云风故作冷声道:“你要是不乖乖喝光,本王就……用嘴喂给你。” 叶婉柔瞪眼:“你威胁我?” 展云风毫不知羞:“是威胁又如何?” 叶婉柔怒视稍许,赶紧接过碗,不敢试探这个大恶人的无耻底线。 蹙眉硬是将那碗药汁喝光,随后便一头躺倒下去,闭眼装死,对厉王不再理睬。 屋内随即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叶婉柔偷眼看屋内,发现展云风正盘膝坐在软榻上,手中执着一本书。 晚霞从窗口洒进来,带着艳色的暖意。 他俊眉微凝,似在想着心事,身形在光影中成了虚幻的剪影,显出几分难解的寂寥。 展云风拿着手中的兵书,心道:小姑娘倒是在这屋子里住得越来越自在了,连他收藏在柜子最下层的兵书都翻找出来了。 他望向窗外,平湖微波,青山叠影,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 只是,此刻观景人的心情,却与以往大不同。 冷静自持多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大事未成,本无暇涉足儿女私情。可是,她的突然出现后,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他。让他做了一些……预计之外的事。 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细想之下,实也无妨。 只要不与大事相左,缘分来了自也不必躲。本就是早晚都要娶妻生子的,叶将军一代忠良,娶他的女儿为妻,在情在理,可慰忠魂。 “王爷……”叶婉柔突然轻声开口,“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楚世子的事,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 展云风收回思绪,翻了页书,语气平淡,道:“你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叶婉柔突然坐了起来,神情略急迫地说道:“王爷可有办法救救乐安公主?乐安公主小小年纪就要孤身一人远嫁和亲,这太残忍了。她的年纪明明还未可及笈。” 展云风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含讽说道:“乐安公主十三岁,便已知自己该做什么,有的人十六岁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叶婉柔眼角一跳,心道:大恶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挤兑自己。忍下心中的不快,央求道:“求王爷想办法帮帮乐安公主。” 展云风不客气地回道:“皇家的事,旁人不要妄议。” 叶婉柔狠瞪他一眼,重新躺回去。 药力慢慢发作,叶婉柔觉得浑身上下都有暖意在流淌,困意渐浓,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展云风见人已安睡,便起身轻声出了卧房。 回到书房,命人找来了梁桐。 时辰已经不早,梁桐疑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展云风走到他身前,说道:“本王想命你,护送乐安公主去东陵,之后,以公主随身护卫的名义,留在东陵。” 梁桐思索道:“王爷可是打算,将东陵……” 展云风抬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乐安公主如今之所以会远嫁和亲,最早是我们起的事端,本王想让你去东陵,护她左右。” 梁桐英俊的眼眸眨了眨,这是让他去……陪嫁?! 展云风突然用情地拍拍梁桐的肩,说道:“你做事,最令本王放心。所以,这件事就交你去办,到了东陵后,有事可与门徒联络。本王会派一部分夙风阁与罗刹门的弟子,前往东陵,任你支配。” 梁桐问道:“那属下手中的事务如何处置?” 展云风早已想好,回道:“将门内的事务,暂时交给杜锋,但你依旧是副门主,将府中侍卫统领的职务,暂时交给陈雄。” 梁桐拱手道:“属下令命!” 展云风略点头,语气笃定,道:“本王不会让你们,在那里待太久。” 梁桐闻听此言,抬起头,眼中含着了然,说道:“乐安公主三日后即将动身启程,属下这就去将事情安排妥当。” 三日后,皇宫。 叶婉柔和贺兰殊都接到了去宫中,为乐安公主送嫁的请柬。 当叶婉柔赶到时,乐安公主已经穿好了大红的嫁衣,正在和贺兰殊促膝闲聊着。 叶婉柔上前施礼。 乐安公主过去扶起她,含笑道:“你们俩个都能来送我,真好!” 语气里带着少女的调皮和天真,又带了歉意,“只是时辰这么早,辛苦你们了。” 乐安公主清秀稚嫩的眉目间,竟是那么的坦然,看得人心内不由一酸。 第24章 和亲远嫁 贺兰殊的表情,也有些沉重,说道:“公主不用担心,我会去东陵看你的。” “好!”乐安公主点头,开心的样子。 门外有宫中的嬷嬷来催促,说动身的时辰到了。 乐安公主闻言端庄的站起身,看似无意的环视了自己的卧房一眼,随后便拖着及地的长裙,向门口走去。 叶婉柔下意识的帮她托起裙裾,这才意识到,乐安公主竟然身边连个伺候的嬷嬷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宫女,看上去还怯怯的样子。 公主本是有几个丫鬟嬷嬷伺候的。不过,知道公主要远嫁番国后,都吓得拿出私房体己,去贿赂管事,一个个陆续想法调离了此处。就只留下这么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宫女,走不掉,不得不陪嫁。这些事本是行不通的,不过,皇上和太后等人,从来都不过问乐安公主的事,奴才们做起来,也就不用顾忌太多。 第22节 从乐安公主所住的寝宫,到和亲送嫁的车队,足有百米远。 乐安公主身上穿着繁复的嫁衣,头上带着沉重的凤冠,需要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这一路,她小小的背脊一直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没有半点迟疑。 对于眼下的境遇,从她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怨怼。 此时,刚到晨曦,宫中四下里安静无声。 远远的,只见宫门处有一年轻男子,一身褐色戎装骑于马上。身后是长长的送嫁随行队伍。 叶婉柔看着,恍惚觉得,那就是乐安公主的夫君,此时来娶走她,将来会一世爱护她,疼惜她。 可当走到近前时,她才瞬间恍然,这美好的设想,竟只能是一种奢望。 梁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乐安公主身前行礼。随后恭敬地,将乐安公主扶上马车。 乐安公主站到车门前,回身看向叶婉柔和贺兰殊,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说道:“我在大梁就只有你们俩个朋友,你们……千万不要忘了我。” 她的表情是笑着的,可是叶婉柔看到了她眼中含着的泪。 叶婉柔在此后的很久,都能回想起那个晨光初现的清晨,一身凤冠霞帔的乐安公主,与一身戎装的梁桐,站在婚车前,沐浴着道道晨光的画面,那么的美,却又那么的让人想流泪。 待车队走得看不见时,身后的贺兰殊揽过叶婉柔的肩膀,说道:“走!我们喝酒去!” 叶婉柔一怔,喝酒?早上?! 因为心情低落,叶婉柔也着实不想回去。所以虽然不想喝酒,她还是跟着贺兰殊一起去了酒楼。 一大早的,人家酒楼也不卖酒,就是卖酒也没有下酒菜。 最后,两人只能是叫了包子、粟粥一类的早点来吃。 期间,贺兰殊讲了很多自己在边关军营里的趣事给叶婉柔听。 两人的情绪,渐渐从乐安公主远嫁的难过中缓和了过来。之后,贺兰殊突然想到地说道:“过几天我订婚,与华阳侯府的楚世子,到时,会有场订婚宴,你一定要来。” 叶婉柔心中早已有数,本想待她讲到时,自己就表现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可是人家真的讲到这个话题了,她又装不出惊讶的表情了,只能说道:“我一个未婚女子,一个人出席那样的场合,有些欠妥,若是厉王会去,我一定会去的。就算我去不了,贺礼也一定会送到。恭喜你了,阿殊。”她正的是由衷的祝福贺兰殊。 贺兰殊思索,厉王会去吗?听父亲说那厉王为人低调,深居简出,从不与朝中官员主动结交,肯定不会出席的。 于是干脆地说道:“没关系,反正也不会大办,本就是两家人凑一起吃顿饭就行了的事。” 叶婉柔笑了,觉得贺兰殊这样的性情,真是女子中少见的,至少她从未曾见过的女子。这般粗枝大叶又豪爽大气,竟很讨人喜欢。 贺兰殊的模样其实还是很女人的,身材匀称适中,五官虽不是普通闺秀的娇美,却自有一种动人的□□,单看五官中的任一样,可能并不觉出彩,但是全组合到一起看时,竟会觉得越看越好看。 两人随后又闲聊了些别的。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才各自回家。 当天,展云风来到湖心小阁时,叶婉柔问他:“华阳侯府和贺兰将军府的订婚宴,若是请你,你会去吗?” 展云风当时正在小花园里,他一边悠闲地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一边用手中的零食,逗弄着那只小猴子。 那小猴已经明显长大了很多,越来越胖的身子,让人猜测它可能是只猕猴,自从上次学了叶婉柔捂嘴的动作后,展云风就给它取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叫小碗。 叶婉柔对此提出强烈抗议, 但是,那大恶人说她的抗议无效,因为人家小猴是饭碗的碗。 叶婉柔岂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继续拿出不与厉王讲话的狠招,抗争了一日后,厉王给小碗的名字后加了个“猴”字。 展云风沐浴在阳光下的倾城姿容美得晃人眼,举手投足的任何一幕,都可以定格为一副美人图画。 他瞥了一眼叶婉柔,心道:这小姑娘,从何时起称呼本王居然用“你”了?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想本王去,还是不去?” 叶婉柔真的认真想了下,说道:“我自己是不想去的,你去不去我不管。” 展云风没再搭理她,心道:你想不想去本王都不会去,那华阳侯楚卫忠,本王早就对他嗤之以鼻,连灭掉他,都懒得亲自动手,由着他自取灭亡;而贺兰洪德身为邢州军统帅,本王怎能与他接触?落人口实是小,诱发了什么事情出来,就不好了。 叶婉柔靠近他身边,犹豫着开口道:“王爷,你就算不去,也总该送份贺礼过去呀!” 展云风看着小姑娘贼贼的表情,说道:“本王和他们两家全无交情,你倒是帮本王想一个,应该给他们送贺礼的理由。” 叶婉柔被问住了,垂眸思索。 展云风干脆地回她:“所以,不送。” 叶婉柔一脸悻悻然的样子,准备转身离开。 “你想送楚业扬订婚贺礼?”展云风在她身后问道。 叶婉柔转回身道:“他当然不用送,但是贺兰殊,我应该送的。” 展云风逗弄着小碗猴,看小碗猴做着他最喜欢看的动作——双手捂嘴。 淡笑着对叶婉柔说道:“你想送什么?” 叶婉柔对小碗猴的动作早已见惯不怪,视而不见。 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送头面首饰比较合适。”不然,还能送将出嫁的女子什么? 展云风点头,道:“那明日,便让她们四个陪着你去选吧!” 叶婉柔立刻就笑了,心里坏坏的想:银子就王爷您出了吧。 展云风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脸,在心里摇头,性情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什么情绪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买首饰,在梁都只有两个知名的饰品店可选,一个是玲珑坊,一个是嵘品斋。 叶婉柔当然是不会去玲珑坊的。 这天的嵘品斋,与往常一样,人不多,却都是在很认真选买的主顾。 叶婉柔带着四个丫鬟走进去,眼尖的掌柜见是个穿着富贵,家仆众多的贵客,便亲自迎了上来,说了几句话后,突然觉得这位高门千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实在是想不起了,不禁暗恼自己怎能忘了这样的贵客。 叶婉柔很快就看中了一副百花争艳造型的头面,无论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品。 用来做婚嫁贺礼再合适不过了。 叶婉柔正欲开口卖下。突听身后有一人说道:“我就要那有花的金制头饰。” 叶婉柔闻言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红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五步外的地方。 那男子瘦高的身量,身上衣着考究,红色的锦袍上绣着金丝云纹,衣角和袖口有黑色的滚边。男子手持玉骨扇,一脸轻松神色。看那通身的穿戴,以及腰间的玉佩光泽,还有那高人一等的神气样子,无一不在显示着,这是个财大气粗的富人。 叶婉柔顿时脑子一转,伸手拿过风遥腰间的钱袋,掏出三百两银子,对掌柜的说道:“这副头面我付钱了,这些银子只多不少。” 说完,走到那个年轻公子的身前,用遗憾的语气,挑衅的眼神,对他说道:“这位公子,你手慢了,这套百花争艳的头面,我已经买下了。” 白瑾瑜看着面前女子眼中的挑衅之意,挑眉笑道:“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让给我呢?” 叶婉柔没想到这公子这么上道,压抑住心中的开心,略蹙眉答道:“割爱不是不可以,只是担心公子你,付不起银子呀!” 白瑾瑜收拢起手中的折扇,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很有趣,说道:“三百两银子而已,本公子还付得起。” 叶婉柔一脸遗憾地摆手:“公子说笑了,若是三百两,那我还卖它做什么呢?” 这时,嵘品斋里的客人,都已经好奇的看了过来。 将白瑾瑜架在了不得不接下去的境地里。 白瑾瑜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知自己那随意的一句话,是招惹到了什么人。其实,他刚刚并非有与人争买的意思,他只是也想买个那种造型的头面首饰而已。不过,这很好,他最不怕麻烦了。他开口说道:“姑娘尽可以开个价来听听。” 叶婉柔对他撇下嘴,举止却端庄地说道:“还是算了,公子只是想随便听听,我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再说公子身上也未必带了足够的银子。” 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转身的刹那,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 白瑾瑜怎能放她就这么走了,当即说道:“姑娘说个价出来,本公子绝不还价。” 叶婉柔闻言回眸一笑,朗声道:“一千两。” 店内的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一副全金的头面而已,哪能这么贵?! 这简直是天价了! 白瑾瑜看着面前回眸浅笑的美丽女子,他眼中渐渐显出难掩的笑意,轻松答道:“成交。” 说着,从身边的随从手里,接过一千两银票,将银票递向叶婉柔,口中说道:“本人白瑾瑜,敢问姑娘芳名?” 叶婉柔示意身旁的风遥,接过他手里的银票,侧头示意花菱,将头面交给白瑾瑜,口中说道:“萍水相逢而已,不必留名。” 说完,转身脚步欢快的走了出去。 白瑾瑜饶有兴味的看着那道纤细美丽的身影走远,抬手招来身后的随从,吩咐道:“跟上她,看她是哪个府上的人?” 随从轻声领命:“是,殿下。” 第25章 安王之冷 坐到马车里后,叶婉柔对风遥说道:“你一会儿再替我来一趟嵘品斋,帮我买一副和刚刚那副差不多的全金头面。” 风遥回道:“是,小姐。”又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知道那个公子肯花一千两买下那副头面?” 叶婉柔笑道:“我并不知道,只是试一试而已,看来有钱人真是挥金如土,我们赚了银子,一会儿去酒楼吃好吃的吧!” 四个丫鬟都没有接话,就连一向最喜欢吃的花菱,都没有吭声。 叶婉柔不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风遥答道:“小姐,我们不缺银子的,不用……”风遥没说下去。 叶婉柔在心里叫苦,你们不缺我缺啊! 花那个大恶人的银子本小姐心里很不舒服,宁可去坑点富豪之人的银子,嗯,这叫……劫富济贫。 车外的雪莹突然跳进来,说道:“有人跟踪我们。” 叶婉柔立刻紧张起来,问道:“是不是刚刚那个公子的人。” 雪莹点头:“应该是的。” 叶婉柔有些懊悔,担心道:“不会惹下什么麻烦吧?” 风遥立刻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这梁都没人敢动厉王府的人。” 雪莹跳出马车,继续和月亭在车外随行。 第23节 马车很快顺利回到了厉王府,没有发生任何状况。 只是,一夜之间嵘品斋就名声大噪了! 嵘品斋的一副头面,居然卖出了一千两的天价。 梁都的百姓们瞬间都觉得,能买个嵘品斋的金珠子,都是件很体面的事。 一时间,嵘品斋的名头,远远超过了玲珑坊。气得玲珑坊的钟掌柜,在店里团团转,只恨那个将头面抬到天价的人,怎么不到他的店里来? 之后的几天里,叶婉柔每天就呆在湖心小阁里发呆,觉得世界从未这般平静过。 她这里日子过得平静,有的地方可不平静。 德仪宫。 隆德太后斜躺在寝宫的软榻上,愁眉不展。 康平公主住到皇家庵堂里去了,她这里现在倒是清静了,但是这心里,可是一点都不清静。 有嬷嬷进来禀告:“安王来给太后请安来了。” 隆德太后立刻坐正了身子,有点严正以待的意思。 安王大步而入,跪拜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福寿康健。” 隆德太后语气平淡道:“平身吧!” “谢母后!”安王起身,并不看太后,也不开口。 隆德太后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也不打算先开口,可她终是不如安王能沉得住气。 片刻后,冷冷的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母后说的吗?” 安王正色道:“儿臣不知,母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隆德太后不满道:“母后听说,你将母后赐给你的侍妾,都转送了旁人?是对她们的服侍不满意?还是对母后的眼光,不满意?或是,另有什么令安王你,不满意的?” 安王面不改色:“儿臣并未见过她们,不知道她们服侍的如何,也不知她们的样貌如何。儿臣并没有将她们随便送予旁人,送的,乃是与儿臣出生入死的属下部将。他们跟随儿臣多年,儿臣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应该先想着他们。” 一习话,居然说得滴水不漏。 隆德太后面色依旧不好,忽又问道:“安王可知,那彩云公主身染奇症,现在宫中,见不得风,出不得门?” 彩云公主几日前,突然全身上下,包括头面,长满了红色的皮疹。 太医开了几服药,也未见起色。 安王回道:“儿臣听说,是得了水土不服之症。” 隆德太后问道:“安王可知,为何会这样?” 安王懒得细答:“儿臣不知。” 隆德太后看着周炎烈,说道:“本官怎么听说,是安王你,送了些食物给准安王妃之后,她才得了这恐怖的病症。” 安王始终垂着眸,脸上一直不见一丝变化,回道:“本王不知,何以有此谣言?” 隆德太后突然有些气结,心道:这个儿子,果真不是个善茬,幸亏他不是长子,若是当年让他登了皇位,现在不定什么样呢?跟本宫说话也能不冷不热的。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个儿子打小就是这样子。 隆德太后片刻后道:“不是烈儿你就好了,不然本宫还以为,烈儿你对皇帝的赐婚,有什么不满?” 安王对于太后的这一番话,竟未做任何回应。 隆德太后只得转移话题道:“烈儿你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就算是娶了正妃,府中也应再有些侧妃和侍妾,本宫听说,你府上现在就只有一个侍妾,还是个官妓,这怎么能行呢?” 安王回道:“女人而已,什么出身,有什么要紧。” 隆德太后又道:“那只一个,也太少了。稍后,本宫再选几个,送去你府中,安王你,总不至于都送了人吧?” 安王回道:“母后不必为这类小事,替儿臣操心。女人不都一样,要那么多何用?儿臣还有要事要见皇上,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了。 隆德太后愣了半晌,之后怒摔了桌案上的杯盏。只觉这小儿子,太混不吝,是不把任何人放眼里了?连敷衍应酬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想想又觉得,这也怪不得他,那么小就被送去边关军营,心里难免有怨气。 这么想想,也就罢了,好歹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总不能下旨杀了不是? 安王出了德仪宫,则直接去了自己的军营。 自从刚回宫时去见过一次皇帝,就再没去见过。 厉王府的后花园里。 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声传来,只见一女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湖边飞驰而过。 马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醒悟到,要把精神寄托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变强大的叶婉柔。 风、花、雪、月四个丫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各骑一匹马,从四个方向追上去。 最后,由轻功最好的雪莹,飞身而起,将吓得一直喊停的人,从马上抢救下来。 五个人一一落回地面,个个都吓得脸白气喘。 叶婉柔是被马吓的,四个丫鬟是被她吓的。 叶婉柔缓过气后,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跑那么快。” 花菱圆嘟嘟的小脸挂着汗珠:“小姐,不要再玩骑马了。我们陪小姐玩点别的,好不好?” 叶婉柔闻言顿时,又来了活力,起身道:“我想跟你们学武功。”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难以理解地看着她,齐声道:“小姐,不要啊!” 叶婉柔反驳:“你们四个都可以学,为什么我不可以?” 风遥耐心解释:“我们都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功了。” 叶婉柔回道:“我现在也是孤儿,我现在年纪也不大。” 月亭劝道:“王爷那么疼爱小姐,不会让小姐学的,练功很辛苦的。” 叶婉柔心里不认同,那人哪里有疼爱自己? 是他欺负我的时候,你们都没看到。而且,他只是在帮义父收留我。 叶婉柔不争辩这个问题,思索道:“我也不是什么功夫都要学。” 她脑中闪过那日,彩鸾公主在芙蓉楼里,甩出一条彩色软鞭的画面,语气坚定地道:“我要学软鞭!” 当四个丫鬟把这个消息,禀告给厉王时,厉王看着天空,感受着日渐寒冷的空气,眼中带着笑意,说道:“那你们四个,一定要尽心尽力的,教好她。每日从晨时起,四个人轮替着陪小姐训练,不得懈怠。” 四个丫鬟不解的互看一眼,听到厉王又道:“直到三五日后,她不想再练时为止。” 四个丫鬟顿时就明白了。 半月后,贺兰殊写信来说,她即将出发,回邢州军营,想在离别前见见她。 叶婉柔一边扎马步,一边听花菱念信。 这些日子,贺兰殊几次约她出去,她都婉拒了。订婚贺礼也是由府中管家替送去的。全心全意的练功到今日,却连软鞭都没有摸到过。 四个丫鬟师傅对此还振振有词:“所有武功,都要从基本功开始练起。” 叶婉柔真的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闻鸡起舞,每日累得倒头就睡,饭量增了三倍。 到第七日时,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要撑不住了,真的是想放弃了。 偏在这个时候,厉王来送了她一条金丝蛇纹软鞭。 据说,这条软鞭大有来头,是用数条最上乘的金纹蛇筋所制。其虽为鞭,但其杀伤力不亚于刀剑,且韧不可摧。因为那蛇罕见稀有,所以这软鞭也十分珍贵, 而厉王送来的这条,更可堪称独一无二。 叶婉柔看着这条可以在阳光底下,发出闪闪金光的漂亮软鞭。心里着实是很喜欢,加之她眼中的大恶人,每天都来假情假意的劝她:“若是觉得辛苦就不要再练了。” 叶婉柔觉得,这分明是在挑衅,还有,厉王近来都不忙的吗?三五不时的,来她这里吹箫解闷。叶婉柔觉得,厉王这是来瞧笑话的,那箫声好讨厌! 似乎曲声中都带着三分笑意。 于是,叶婉柔决定,就算咬碎一口银牙,也要坚持下去,不让大恶人看扁了! 于是乎,四个丫鬟就继续陪着小姐扎马步,走梅花桩,打木头人,做着她们眼中很简单,很基础的训练。 叶婉柔在贺兰殊动身的那个早晨,赶去送她。 因为大队人马齐待出发,所以她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细细说些什么,只是互道了些珍重一类的临别赠言。 楚业扬站在不远处,手中牵着一匹马,静静的看着她们。眼中有欲说还休的情素在流动,他心中还有着不甘和憋屈。 叶婉柔则从头至尾,没有瞧他一眼,并不是心中对他有什么怨怼,而且彻底死心了。 送走了贺兰殊之后,叶婉柔带着四个丫鬟,顺便在城里闲逛。 随后走进了芙蓉楼,只是,她没有发现,一个身穿红色锦衣,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紧随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第26章 被袭失踪 早上出来时,小碗猴也偷偷的跟了出来。 这小东西,现在跟展云风,以及四个丫鬟,关系都特别好。 也因此不怕人,愿意和人亲近。 只是,它不敢招惹叶婉柔。因为叶婉柔并不待见它。平时从不逗弄它。 小碗猴颇有些灵性,知道谁对它宽容,谁不爱搭理它。 也知道谁是主子,谁说话好使。 所以,被发现跟出来后,就一直躲在雪莹的肩膀上,不敢到处乱跑,惹叶婉柔不高兴。 也幸亏,今天叶婉柔没有做马车出来,不然还不容易发现它。 叶婉柔现在的身体素质,不见得比从前强多少,但她在心理上,自觉自己已经马上就能,力拔山兮气盖世了。 所以走路简直是小事情。 叶婉柔自从练功后,食量大增。 第24节 这会儿看到芙蓉楼就立刻觉得饿了。 她坐进去,一口气点了十道菜。 四个丫鬟如上次一样,两个与她同桌,另两个坐到了距离出口近些的位置。 小碗猴自然不敢同叶婉柔一桌,去到那桌跟雪莹、月亭坐在一起。 有食客看向小碗猴,眼中带着或好奇或嫌弃的意味。 但当月亭将桌上的一只茶杯徒手捏碎后,就再没人敢向她们那桌看了。 这个时段店内没有戏曲可看,舞台上空空的。 看着美味佳肴依次上桌,叶婉柔顿觉更饿了,刚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身后突然有人发声道:“晋姑娘,幸会!” 叶婉柔咽下一口饭,平静的回头,见是那日在嵘品斋里遇到的有钱公子。 叶婉柔又平静的转回头,继续吃东西。 心中暗道:就算找茬我现在也不怕你。 白瑾瑜自顾自的坐到叶婉柔的身旁,他的两名随从,一左一右,站在了他的身后。 风遥和花菱见此,立时起身,准备动手。 叶婉柔赶紧抬手制止她们,并示意她们坐下,继续吃。 上次为救那个戏子,把这里砸了个稀巴烂,后来听说,赔给了掌柜不少的银子。况且,此时虽然未到午间,可这芙蓉楼里还是有几桌食客在,影响到旁人用餐,也是不好的。 叶婉柔继续吃,虽文雅不急迫,但也丝毫不做作,抽空说道:“公子,你似乎很喜欢在人背后说话,你我之间,只是一手的买卖,公子不必特意来打招呼。若是那副首饰有问题,公子可以去嵘品斋找它的掌柜,我这里不退货。” 白瑾瑜摇着手中的扇子,哈哈笑道:“晋姑娘说笑了,能从姑娘手里买到东西,是我的荣幸,怎么会退?” 叶婉柔对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姓氏也不好奇,回道:“公子不必客气,可我现在没有东西想卖了,公子请便!” 白瑾瑜用扇子指了下自己的身后,说道:“把你的那只猴,卖给我如何?老规矩,你开价,我绝不还价。” 叶婉柔看向白瑾瑜,风遥和花菱则紧张地看向叶婉柔,真的担心小姐会把那只猴卖了。 小姐本就不喜欢小碗猴,在小碗猴得了现在的名字后,小姐就更不爱搭理它了。 叶婉柔吃下一口饭,说道:“公子好大的口气,就不怕我真说出个天价,扫了公子的颜面吗?” 白瑾瑜挑眉笑道:“就凭你我之间的缘份,你开的价,我自然出得起。” 叶婉柔继续吃东西,片刻后说道:“你买它做什么?” 白瑾瑜笑着靠近她,神色里有一丝轻浮,说道:“你用它做什么,我就用它做什么。” 叶婉柔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窝,较中原汉人略深,有深邃迷人之感,这个年轻公子,也确实可以用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来形容。 叶婉柔与他对视了片刻,竟有种被蛊惑了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干脆地回道:“不卖!好走不送!” 白瑾瑜也不再纠缠买猴子的事,而是突然问道:“你是厉王的什么人?” 他收拢了手中的折扇,表情突然带了几分认真,“本公子不信,你真是他的姑姑。” 叶婉柔已经在吃第二碗饭了,瞥他一眼,回道:“你调查我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不会是就因为我赚了你几两银子,心有不甘,打算报复吧?” 白瑾瑜正色问道:“你是他的妾?” 叶婉柔心里不高兴,面上却无异色,不搭理他,继续吃。 白瑾瑜又摇头,自答道:“不可能,怎么会有这般胆大妄为的妾室。” 叶婉柔心里已经不是一般的不高兴了,但她仍在认真的吃东西,没有回应。 白瑾瑜这时又说道:“不管你是他的什么,你若肯跟我走,我一定会给你,比在厉王那里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 叶婉柔终于吃饱了,她用手帕擦擦嘴。 风遥示意另一桌的月亭去结账。 白瑾瑜见状道:“不用去了,这餐我请。” 叶婉柔突然看向他,说道:“你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吗?” 白瑾瑜含笑挑眉:“我自知,能够欣赏晋姑娘的美,还不够吗?” 叶婉柔冷冷道:“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讨人厌,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叶婉柔站起身走,白瑾瑜伸出扇子去拦她。 叶婉柔一把抓过他的扇子,想来个擒拿,可惜没有拉动。 未免被他拖动身体,叶婉柔及时松了手,然后径自向外走,听到那人在身后说道:“你我这般有缘,不如选个良日,我命人去厉王府下聘娶你如何?” 声音里带着嚣张的轻浮调笑之意。 叶婉柔怎能回头去接这种混话?她大步走出芙蓉楼,一副完全没听见的样子。 此时,屋外正是午时阳光灿烂时。 初冬的阳光,总能带给人格外的温暖舒适之感。 叶婉柔一扫被登徒子骚扰的坏情绪,突然心情不错的想逛一逛。 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并不嘈杂拥挤。 叶婉柔今日的衣着样式,跟四个丫鬟一样,都是束袖马裤短裙,轻便干练,行动便捷。 只是叶婉柔的裙裾上的绣纹更繁琐精致,面料更上乘,一看便知她是其中的主子。 花菱在叶婉柔的身旁突然欢声道:“小姐,这家店的八宝鸭很好吃。” 说着指向了街边的一家店铺,圆嘟嘟的小脸上,带着讨好的甜笑。 叶婉柔捏了下她的脸,赞同道:“去多买几只回去一起吃。” 花菱开心的答应着,随即脚步敏捷欢快,向那家店走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让身手不凡的花菱,都没能反应及时,腰间的钱袋,被一个穿着普通的毛头小贼,一把抓走。 花菱随即反应过来,立刻飞步追上。 叶婉柔等四人眼看着花菱追着那个小贼,跑进了前面的一条巷子,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叶婉柔见势连忙跑过去,雪莹当先一步,跑在叶婉柔的身前,四人追致小巷,随之皆是一惊,只见花菱正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显是受到了严重的袭击。 叶婉柔抬步欲冲过去,风遥突然一把抓住她,急道:“快走!带小姐快走!” 可惜为时已晚,小巷的上空,如被设下天罗地网一般。瞬间跳下若干蒙面人,伴随着蒙面人一起落下的,是白茫茫的药粉。 风遥深知不妙,想去捂住叶婉柔的口鼻,可是她被几个歹人缠住,脱不开身之际,看到叶婉柔已经摇摇欲坠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月亭和雪莹也在龟息间支撑不住,分别被蒙面人打倒在地。 慌乱间,之前呆在月亭背上的小碗猴,早已不知去向。 风遥最终也在一个蒙面人的掌风劈下后,失去了知觉。 傍晚十分,展云风来到湖心小阁。 里面竟空无一人。 正觉不对,突见小碗猴嘶叫着跳进来。 展云风眉头一紧,见那小猴在地中间急得团团转。随后,像是终于想到了怎么表达,它突然站定,然后直挺挺的倒下去,一动不动的躺片刻,再起来,重新做一遍这些动作。 展云风看懂了,立时一惊,他抱起小碗猴,飞身冲出了湖心小阁。 施俊刚刚还在为小碗猴的滑稽动作而忍俊不禁,此刻见厉王如此紧张的跑出去,只觉事情严重,立刻带领府中侍卫跟上。 他们来到那条不起眼的小巷时,只见风、花、雪、月四个丫鬟,被人罗列着,扣在几个大垃圾筐下,叶婉柔却已不知所踪。 展云风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何人如此大胆? 居然敢光天化日抓走婉柔! 四个丫鬟被带回厉王府后,一直昏迷不醒,身上并没有致命伤,显然是中了毒。 厉王第一时间派出了自己暗中培植的两大组织,情报组织夙风阁,杀手组织罗刹门,在各处分部的势力,全力搜救失踪的叶婉柔。 午夜十分,梁都城中的某处驿馆。 白瑾瑜仰靠在驿馆房内的座椅上,双脚悠闲地搭在桌案边。手里开合把玩着他的折扇,眯着眼睛听手下回报肃国这几日里所发生的事,竟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他听得无趣。 最后闲闲地问一句:“那副头面首饰送到了吗?” 属下回道:“送到了,是卑职亲手交给彩姑娘的。” 白瑾瑜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他懒懒的直起身子,刚欲挥退属下,却突然神色一冽,紧接着手中折扇一展,数只暗器飞射出去。 那名立在地中央的属下,还未及起身,已经被门外的人暗袭倒地。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阵疾风般,瞬间立于白瑾瑜的身前,如鬼似魅,飘然若仙,一柄利剑极速刺来。 白瑾瑜欲用手中折扇去挡对方的剑,却还未及抬手,对方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展云风眼中带着狠厉,一袭白衣尽显肃杀之气。 白瑾瑜呆愣了瞬间,很快便认出眼前之人,就是梁国的厉王展云风,真人远比画像上更加俊美非凡。 从前,他还以为,是画师美化了这个异国藩王。万没想到,天下竟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怕是没有任何一个画师,可以画出他的绝美风骨和□□。 展云风见白瑾瑜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便毫不客气地将剑尖一送。 白瑾瑜吃痛地皱眉,回神道:“不知厉王深夜到此,意欲何为?” 展云风冷声道:“你可知自己有何处惹到了本王?” 白瑾瑜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明白了展云风的话中所指。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得罪了厉王,要知道,他白日里的话只是说笑,他并没有真的想要下聘娶走那个女子。 厉王至于这么生气吗? 白瑾瑜站在桌案旁,无所谓的一笑,回道:“厉王何必为这点小玩笑,如此动怒,本皇子还没那么缺女人,也不会动厉王你的女人。” 第25节 展云风看着他的表情,片刻后收回剑,转身离开时说道:“你知道他是本王的女人就好,若是敢再对她出言不逊,本王定要你后悔。” 白瑾瑜看着那道飞身而去的白色身影,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脖颈,手指间顿时染上了血色。 他冷哼一声,恨道:“为了一个女人,堂堂的王爷,居然深更半夜跑来伤人,未免太不把我大肃国的皇子放在眼里了。” 他眯起了眼睛,“不就是个女人,本皇子若是真动了,又能如何?” 展云风回到府中,心急的发现四个丫鬟,没有一个醒来。 他刚刚从白瑾瑜的反应中看得出,此事非他所为。他承认自己太急躁了些,白瑾瑜是西肃国的皇子,为人虽然放荡不羁,言语轻浮,但还不至于,用如此手段绑走大梁国王府的人。 府中派出的侍卫,在两日后带回了药王谷的薛神医。 薛神医不分昼夜的为四个丫鬟续命和研究所中为何毒。 整整三日过去,事情毫无进展。 展云风三个昼夜没有合眼,此时眼中充满疲惫。 杜锋轻声走进湖心小阁,看到厉王站在窗前的身影,竟有些不忍开口。 自从跟了厉王后,他从未见厉王为一件事如此这般担忧过。 “讲。”厉王开口道。 杜锋恭敬站定,道:“据夙风阁回报的消息,叶姑娘的失踪,与西肃国的三皇子白瑾瑜无关。他在得知叶姑娘失踪的消息后,也派了人在四处寻找。我们的人一直在盯他,没有发现他有问题。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叶姑娘,应该已经不在梁都了。” 展云风听了,没有说话,心中思索:如果是因为本王,而抓了婉柔,那么对方不会这么久都不主动联系。而婉柔自己,又何来的仇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的敢惹到厉王的头上来? 第27章 魔教神戟 薛神医这时突然走进来。 这个薛百草,是药王谷新一代弟子中,医术最精湛最高超的。 据说,他在幼时,已经在医理上有了个人独道的见解,是个医学天才。 只是,他为人相貌丑陋,除了个子矮小外,五官也长得甚是随便。或许也因于此,他常年深居药王谷,极难能有人请得动他出谷为人诊治。 展云风能请到他来,并非因为金钱权势。而是因为,展云风少年时,曾与沐清侯一起在药王谷住过很长一段时日,二人早就相识,且感情深笃。 薛百草眨着小眼睛,并不施礼,直接道:“她们所中之毒,乃是鬼蜮失魂散。如果没有解药,将会一直这么睡下去,直到形如枯槁而亡。” “鬼蜮失魂散?” 杜锋好奇道:“这个毒,不是已经失传多年了吗?什么人会再用这种毒?” 展云风突然看向薛百草,只听薛百草一字一顿道:“神戟教!” 神戟教,前身是圣意教。 最早发源于中原地区,是个宣称拥有神圣护佑,喜欢故弄玄虚,善于控制人心的邪教组织。 由于其蛊惑人心,害人谋财等等的卑劣行径。最终在中原成为武林公敌。 二十余年前,由少林寺出头,带领众武林门派将其剿灭。 后传有部分圣意教残余势力,转移去了东陵国。在东陵国重新发展壮大,并更名为神戟教。 在此过程中,神戟教开始收集,并使用□□来害人。其中有大量是残忍卑劣下作的奇毒。 七年前,东陵王下令,铲除东陵国内的神戟教。 从此,神戟教在世人眼中销声匿迹。 而这个鬼蜮销魂散,就是当年神戟教独有的□□。他们宣称,所有不尊崇神戟圣灵圣意的人,都将被神灵收走灵魂,若是灵魂得到了神戟圣灵的宽恕,就会自行醒来。否则,就会一睡不醒到死。并称这是神戟圣灵,对不尊崇神戟教之人的惩罚。 只是,如今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在世间消失多年的神戟教,一出现就抓走了叶婉柔? 或者说是,为了抓走叶婉柔而重新出现? 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而此时,叶婉柔到底在哪里? 展云风开口下令道:“传本王令,出动夙风阁和罗刹门,所有可调到的力量,还有……” 展云风停顿稍许,继续道:“出动部分,我们在潭云十三州附近的军队,协同配合,在梁陵两国边境,全力搜寻神戟教的踪迹。” 杜锋闻言一惊,连忙阻止道:“王爷,万万不可,我们在潭云十三州附近的军队,苦心潜藏多年,若是此时出动,必定会引起朝廷,以及东陵王和安王的注意。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若是暴露,怕是,多年努力毁于一旦,万万使不得,王爷。” 展云风绝美的容颜上显出一丝疲惫,他皱眉轻道:“怕是已被人发现,才会有今日之事。” 杜锋无奈,只得领命退下。 展云风慢慢走到门口的廊道处,廊上悬挂的鸟笼里,那只黑鸟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神色灵动。 展云风看着它,回想起那日,将这只鸟带来时的情景,心中不由得轻道:叶婉柔,你现在哪里? 叶婉柔醒在一个黑暗而空旷的大房间里。 周遭寂静无声。 她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感觉全身的骨肉都疼痛酸软,每动一下,都甚是艰难辛苦。 脑子也一阵阵的发晕,她小心的四处摸索这。 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使周遭未知而神秘的环境,更加恐怖。 叶婉柔此刻虽然身体极度不适,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是遭歹人绑架了。 “嘭”的一声突响,房内的灯火突然莫名逐一被点燃。 如一条火链般,瞬间环绕了整个房间一圈。 叶婉柔不适的闭眼,片刻后,努力睁开,迫切的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眼前是一间偌大的房间,房内挂满了粗重的铁链,黝黑的颜色,看上去阴森又诡异。 不再细看房内的东西,叶婉柔看到了左侧的房门,她踉跄着快步奔过去,用力将门拉开。 随后,只见她一脸惊讶的,一点点的,退了回来。 有一人,自门外,随着她的后退,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这个人,叶婉柔认得,是彩鸾公主! 本就有几分像男子的彩鸾公主,此刻站在门外,黑色夜幕的映衬下,更加雌雄难辨。 彩鸾公主面容阴狠的看着叶婉柔,恨恨地说道:“想不到还会有和本宫相见的一天吧?” 她的声音沙哑、粗重,此刻听来,甚是恐怖。 叶婉柔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报复心如此之重。 “你想要怎样?”叶婉柔极力冷静自己,硬声问道。 彩鸾公主冷冷一笑,阴狠地答:“本宫要让你和展云风,受到远多于本宫那日所受到的羞辱。” 冷不防的,彩鸾公主突然抽出腰间的软鞭,毫不手软的向叶婉柔凌空劈来。 “啊!”的一声惨叫,叶婉柔躲闪不及,被打倒在地,背部重重的挨了一鞭子,鲜血瞬间溢了出来,那剧痛,险些使她再度昏过去。 彩鸾公主却还觉不够,紧接着又扬起了手中那条赤红色的长鞭。 叶婉柔就地躺倒,双手抱头,在地上滚动,试图躲避。就在第二鞭子将要落下时,一人突然发声,阻止了彩鸾公主。 叶婉柔抬头,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房内一直还有一个人存在。 那人坐在与门口正对着的一张高高的宽椅上,周身披着黑色的披风,一张脸隐在宽大的黑色帽兜中,整个人都是黑色的。 那人慢慢的站起,高大的身形如同无根的漂浮一般,缓缓的漂了过来。 叶婉柔下意识的后退,只觉这是个鬼怪。 “在本尊的事情没有办妥之前,你不准再动她。”那人开口道。 彩鸾公主不甘地看眼从地上狼狈站起的叶婉柔。 “本尊交给你的事情,办妥了吗?”那人又问道。 彩鸾公主道:“教主请放心,保证以假乱真,万无一失。” 彩鸾公主说完后,狠厉地拉过一旁的叶婉柔,推搡着她向外走。 叶婉柔险些被推到,不得不被人带去了或许更加恐怖的未知之地。 那如一个移动的黑披风般,漂浮着的教主,鬼魅一般的,漂到了庭院中。 他停顿片刻,头稍稍向右侧动了下,那被帽兜遮掩得只能看到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出一丝诡异的笑。 梁陵边境,一处不起眼的官邸,一道身影快速自墙头跳跃而入。 随后,快步进入就屋内,对屋内众人中坐着的一位行礼道:“阁主,属下已查到了叶姑娘的所在之处。” 不待展云风发话,身侧站有一人,急问:“快说在哪里?” 只见提问这人,与来报告者,长得一模一样,这二人就是唐氏兄弟,是一对双胞胎。 来报者是兄长唐烨,展云风身侧的是其弟唐煊。 除非重要事件,否则这两兄弟极少会在人前一同出现。 唐烨答道:“在距离此地一公里处,看样子,叶姑娘是被彩鸾公主关押看守着,属下看到,彩鸾公主鞭打了叶姑娘,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并未出现阻拦。同时神戟教的教主卢严琥也在,属下之前命人查过此人,不过目前并无此人详细信息。只知这个卢严琥,身怀魔功,神出鬼没。” 唐煊在一旁补充道:“阁主,属下还打听到,卢严琥从不在白日里出来见人,长久以来都是昼伏夜出。” 施俊在一旁讽刺道:“说不定是个蛇鼠之类的妖怪,见不得光。” 展云风一身白衣,坐在众人间。 他微微蹙眉,绝美如仙的容颜一动不动时,常常会让周围的属下,情不自禁的屏气凝神。 在心中暗暗感叹,自己主子的美貌绝伦。尤其是负责夙风阁的双唐兄弟。 夙风阁的主要事务,是收集及买卖天下情报。所以,阁内经营有多家赌场和青楼。 双唐兄弟每次见到自家主子时,都难免感慨:自己手下的几个花魁,加一起,都没有主子一人好看!要是……不敢再深想,否则被主子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要脑袋不保。 第26节 此时,门外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一自称神戟教教徒的人,送了张请柬给厉王。 展云风命人递过来,施俊担心道:“王爷,属下来看。” 说着,已经取了过来,边打开边道:“那邪教最善用邪毒,不得不防。” 施俊拆开请柬,片刻后道:“卢严琥请王爷,今日到他府上一聚。” 唐煊拿过来看,道:“就这一句话,没有具体时间,没有具体地点。” 展云风站起身,平静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会一会他。” 施俊不放心,说道:“王爷,我去安排一下,我们天黑后再去。” 展云风道:“那岂不就正称了卢教主的心意。” 梁陵边境,一处看似废弃的寺庙内,一名年轻女子,被捆绑于院中的石柱之上。 女子的神色惶恐、形象狼狈、面容憔悴。 展云风带人来到此处时,看到的就是叶婉柔如此凄惨的模样。衣裙上满是斑斑血迹。 展云风纵身飞致,抽出腰间软剑,一剑斩断石柱上的绳索。 叶婉柔被松开后,毫不迟疑地扑进展云风的怀里,哭泣道:“展大哥,你怎么才来救我?” 第28章 无解邪毒 展云风听得愣了下。 这时,一个声音由内力传送而至:“请厉王,单独入内室一叙。” 展云风示意施俊等人,将叶婉柔看护好。随后一个飞身,进入了院内塔寺的二楼。 这塔寺,看上去已经废弃了许久,门窗早已不在。 可此刻,这个二楼的神像室内,却挂满了黑色的布幔,遮挡得整个房间,如同暗夜。 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后,还是可以看出,房内原本陈设着神像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损坏无物。室内如外间一样,破旧不堪。 展云风站在地中间,嘲讽道:“卢教主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 卢严琥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房内,立在原本安放神像的位置,仿佛是将自己当做了神,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戴着大大的黑色帽兜,不像神,倒是像阎王殿里的地狱使者。 他开口说道:“厉王果然好能力,这么快就找来了这里,看来本尊,是没有挑错人选。” 展云风站定不动,并未接话,只等他自己说下去。 卢严琥慢慢行致展云风的五步内,开口问道:“厉王可知,我神戟教的来历?” 低沉的声音,似鬼魅一般。 展云风冷冷答:“本王对一些闲杂之事,不感兴趣。” 卢严琥自信道:“厉王会感兴趣的。” 他稍作停顿,阴测测地说道:“有心天下者,不会对此不感兴趣。” 展云风冷哼:“本王不吃你这套装神弄鬼,阴阳怪气,有话快讲。” 卢严琥并不恼厉王的态度,他如一个会行走的黑色披风一般,一张脸完全隐没在黑色的帽兜之下,只有一张暗色的嘴唇,偶尔可见。 他缓缓说道:“相传,前齐高祖赵闵,娶天神之女为妻。得天神所赠天命帝玺,而成就天下。赵闵死后,天命帝玺被传予其后人,传致百年后,即齐仁宗赵焕时期,赵焕将天命帝玺,及历代齐皇所储珍宝,藏于隐秘之地。将此地所在,绘制成图,相传此图,被藏于两个兵器之中,即神戟圣剑。” 展云风说道:“莫非神戟,在卢教主手中?” 卢严琥毫不避讳:“不错。” 展云风问道:“你想找到圣剑,寻得宝藏?” 卢严琥回道:“那要看厉王,能否帮本尊找到圣剑的所在了。” 展云风道:“本王找到了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卢严琥答道:“若是找到了,宝藏你我平分,若是找不到。”他停顿,“厉王一定能找得到。” 展云风神情不屑:“若是本王对此不感兴趣呢?” 卢严琥语气依旧阴阳怪气:“若是厉王,在意那位姑娘的生死,就自会对此感兴趣。” “你对她做了什么?”展云风立刻问道,随即恨道:“你对她用了毒?” 卢严琥对此不置可否。 展云风神色一冽,怒道:“你这招用错人了,本王从不受人威胁!” 说话间,展云风瞬间向卢严琥攻去,两人一黑一白,交手间,如两条双色游龙般,在空中翻腾飞跃,掌风内力震碎屋内的层层布幔,房内渐渐有道道光束射入。 卢严琥明显不想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出招越来越急,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庭院内也有几方势力在混战。 展云风的人手,在分别与衣袖上印有兵器戟造型的黑衣人,以及穿着如普通百姓的两伙人交战。 而那些穿戴如百姓的人,也是在独立作战。 即每一方人马,都在与两方人打斗,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施俊见形势不妙,便护着在马车内的叶婉柔,退出了庭院,先行赶回了暂住的官邸。 在阳光渐渐洒满整个房间的情急间,卢严琥同时抛出了数颗火硫石。 展云风见此极速收手,从塔寺上快速飞出。 一座本就破败的塔寺,在轰然爆炸声中,瞬间化为灰烬。 展云风随后站在庭院的高处,他看向下面交战的人群,一眼看到了身穿褐色胡服,肩带戟标图案,正在与人打斗的彩鸾公主。 展云风挥剑冲去。 彩鸾公主甩鞭打斗间,猛然发现展云风向她凌空袭来,她一时躲闪不及,生生受了一掌,当即吐血倒地。 展云风毫不迟疑,想一剑杀了她,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听到彩鸾公主大叫道:“解药!解药!我有解药!” 展云风猛然地收住手中的剑,站定看着她。 彩鸾公主费力地从身上取出一个黑色的药瓶,神情扭曲地盯着展云风,声音粗粝如磨石,阴森笑道:“只是,不知厉王你,是否敢服下此药救她?” 展云风用剑尖取过那黑色的小药瓶,不解其意。 彩鸾公主染血的嘴角,配上她此时阴狠的表情,真真是恐怖异常。 她神情扭曲,却又莫名兴奋,解释道:“她所中之毒,无药可解,只有与服用了此药的男子,苟合,方可续命。不过,服用此药的男子,必须内力深厚,否则,会很快肠穿肚烂而死。哈哈……” 彩鸾突然大笑,随后说道:“本宫早就说过,会让你们,受到远多于本宫的羞辱和痛苦。哈哈……” 展云风冷眼看着,笑得近乎疯癫的彩鸾公主,将掌心的药瓶握了握,吩咐属下将她带走。 此时,那伙做普通百姓打扮的人,已经陆续退出了庭院。 神戟教死伤严重,剩下的人,迅速逃离。 杜锋本打算带人追去,被展云风出声制止了。 众人回到暂住的官邸,薛百草刚刚为叶婉柔诊治完,面色严肃地来到展云风跟前,未语先摇头,说道:“叶姑娘左手掌心的血色脉线,就是毒发的指示线,当脉线走至心口时,恐怕大罗神仙现世,也难……” 展云风将手中的药瓶递给薛百草,说道:“看看这个,是关于什么的?” 薛百草拿过药瓶,打开瓶塞闻了闻,然后颇感兴趣的拿着药瓶,转身去研究了。 展云风进到内室,看到叶婉柔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 听到声音,她慢慢的看过来,见到是展云风走进来,她的脸上立刻显出笑意,随即试图坐起,却费力的没有撑起身体。 展云风抬手制止她,问道:“感觉如何?” 叶婉柔抬起左手手臂,伸向他,娇滴滴地说道:“展大哥,过来扶我一把。我想坐起来。” 展云风看着她,随后面带微笑的慢慢走过去。 当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一起的一刻,几乎是同时,两人的神情均是一冷。 随后,展云风一把撕破了女子左侧肩膀处的衣料,那里干净无物。 而女子的另一只手,在这一刻向展云风极速抛出了一团彩色的药粉。 双唐兄弟和施俊、陈雄、杜锋等人,坐在外间的花厅休息。 听到房内乒乒乓乓的响动,彼此面面相觑,这是……叶姑娘不是受伤了吗……这也太激烈了……嗯……我们是不是应该离远点? 还不待他们几个人胡乱臆想完,只听“嘭”的一声,一个女子从内室里摔了出来。 房门被砸得粉碎。 门外众人,目瞪口呆! 展云风自内室走出,看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女子,随后俯身拿起她的左手,一根红色的脉线清晰可见,已经行至到了手腕处。 施俊难以置信,问道:“王爷,这女子,难道不是叶姑娘?” 唐煊过去捏起那女子的下巴,左右转动查看,竟是好一会儿,才在头脑的发髻下,发现了漏洞,最终一点点的,撕下一个带着头发的,整头的□□。 女子的原貌已经被剃了光头,身上也的确是中了奇毒。 看来这就是神戟教培养出的死士。 唐烨思索道:“那个卢严琥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要杀阁主你吗?” 展云风回道:“不,他是想控制我,为他做事。” 陈雄立刻问:“他想让王爷做什么?” “帮他找寻传说中神戟圣剑里的圣剑。” 展云风走到花厅外,看着此时的天际。 天空中一片湛蓝无云。 陈雄紧随其后,说道:“那只是个传说,真的有那两样东西吗?” 第27节 唐煊接话道:“若是真有,那也应该是在皇宫里。” 唐烨道:“如果在皇宫里,卢严琥就不会来找阁主了。” 陈雄不解:“如果传说是真的,神戟教这么明目张胆的取名神戟教,岂不是告诉天下人,神戟在他们手中?就不怕有人去抢?” 唐烨说道:“事实上,神戟教也的确先后被多方势力攻击,如今是死灰复燃而已。” 几个人,开始就这个问题探讨起来。 杜锋看着微微仰头,看着天际的主子,出声问道:“王爷,接下来,属下们需要怎么做?” 展云风道:“去拷问彩鸾公主,问出叶姑娘的下落。” 领命而去的侍卫还未走出五步,就有属下来报:“彩鸾公主刚刚已服毒自尽。” 想到叶婉柔在彩鸾公主那里所受到的痛苦,展云风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下令道:“鞭尸三百,将尸体拿去喂狗!” 一旁的侍卫听得一怔,片刻后,边领命而去,边在心中诧异。原来,自己俊美无双的王爷主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展云风依旧看着天际,拧眉道:“下令罗刹门,以神戟教的名义,进入梁都皇宫,不要让皇帝每夜有安稳觉可睡。” 负责罗刹门事务的杜锋,略惊了下。随即便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不由在心中暗赞: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力打力。 但又问道:“那叶姑娘怎么办?若是皇上剿灭了神戟教,我们去哪里拿解药?” 展云风看向唐烨,说道:“下令你的手下,去查叶姑娘的下落,务必在明日此时前,将人救出。还有……” 展云风想到了卢严琥口中的神戟兵器,对唐煊道:“你去暗查神戟教老巢的位置。” 双唐兄弟领命而去,杜锋也不再多问,退了下去。 展云风在心中思索:卢严琥有心威胁,若是拿不到所谓的圣剑交给他,他是绝不会交出解药。 与其如此,就让他拿着他的解药,去死吧! 而彩鸾公主死前交出来的所谓解药,是为了羞辱本王?还是真有此毒? 婉柔是不是真的中了那种毒? 如果真的中了毒,她现在是否仍在卢严琥的手中? 第29章 焚心蚀骨 “不要!不要!我不吃!救命——” 叶婉柔在梦魇中苦苦挣扎。 梦中,彩鸾公主在强迫她吃一种鲜红色的药丸。 她知道,彩鸾公主一定是在害她,她不能吃!绝不能吃! 白瑾瑜站在床榻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美丽而柔弱的女子,见她一脸的痛苦与惊惧。 他将人一把拉起,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摇晃她,口中说道:“醒醒!醒一醒!” 事实上,他已经这么试图叫醒她几次了。 但她一直神智不清,醒了又睡,睡了就不醒,一直在噩梦中喃喃求救。 先前,他随身的肃国皇医给她施了针。现在看来,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白瑾瑜正这么想着,叶婉柔突然惊叫着醒了过来。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额头满是汗珠,不停的大口喘息,看向白瑾瑜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茫然。 白瑾瑜只得解释:“不用怕,是我救了你,我是大肃国的皇子。” 他抬手,试图想安抚地摸向叶婉柔的头。 叶婉柔却害怕的躲开了,并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白瑾瑜收回手,起身去桌案前倒茶,回道:“这里是驿馆。我们先在这里暂住一日,明日我就带你回大肃,到时,我会再找更好的皇医为你诊治。” “我怎么会在你这里?”叶婉柔慌张不解地问。 白瑾瑜浅笑,答道:“为了救你,本皇子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死了不少的手下呢!” 叶婉柔双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她真的感觉很喝,可是又忧心的看向白瑾瑜,谨慎地问道:“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白瑾瑜哭笑不得,转身坐到桌案旁,笑道:“你现在已经中了毒,若是再中点毒,说不定以毒攻毒,你就好了呢!” 叶婉柔定定的看着他,直看得白瑾瑜浑身不自在,最后不得不懊恼地正色道:“放心喝吧!没毒。” 叶婉柔双手捧着那只茶盏,仰头一口喝尽。 白瑾瑜起身又给她续了一杯。 叶婉柔连喝了三杯,然后才摆手示意不要了。 白瑾瑜见她此刻神智清醒,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便说道:“我去安排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叶婉柔见他起身,立刻出声,急道:“我不跟你走。” 白瑾瑜停住脚步,问:“为什么?” 叶婉柔直言道:“我又不认识你。” 白瑾瑜走回来,耐下心,说道:“算上这次,我们已经见过三次面了,这还不算认识吗?” 叶婉柔无力的摇头,心道:西肃国那么远,我怎么可能背井离乡,跟一个陌生人去那里呢?不去! 白瑾瑜坐到床榻边,说道:“我许你妃位如何?” “妃?”叶婉柔突然觉得好笑,“正妃还是侧妃?” 白瑾瑜被问怔了一下,正妃之位,由不得他定。 历来皇子正妃,均有皇家宗祠选定。 他正欲开口解释,就听叶婉柔说道:“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我都不稀罕。” “晋姑娘……”白瑾瑜想到那日展云风的一剑之仇,不甘心地说道,“我用皇子的身份向你保证,我就只纳你一个侧妃,正妃都只是皇家摆设,没有皇子喜欢自己的正妃。都是宠爱自己选的侧妃,我将来就只宠爱你一个。” 说着,他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心口,以示承诺,道:“本皇子保证。” 叶婉柔懒懒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连她真实的姓名都不知道,居然信誓旦旦的在这里说,会宠爱她一辈子。 男人,都善于信口开河,想当然的自以为是吗? 叶婉柔问道:“为什么?” 白瑾瑜又被问住了,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口拙过,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应该是什么?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她的回眸一笑吗? 因为此刻她苍白憔悴的模样惹人怜爱吗? 都不是。 更准确的原因应该是……让那个高傲的厉王不高兴! 没人问过他为什么喜欢。依稀记得,那人曾问过类似的,还不是为什么喜欢,而是为什么不喜欢。 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问这类……难解又无关紧要的问题?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事情不仍是该怎样便怎样吗? 叶婉柔撑坐在床榻上,渐渐皱眉,她后背的鞭伤突然开始发痛,而这个痛,越来越难以忍受,仿佛是伤口正在被强硬的撕裂开。 疼痛迅速蔓延开来,痛及全身。 白瑾瑜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见她突然脊背挺得僵硬笔直,双手紧紧地握着被褥,面色苍白中带着越来越明显的颤抖。 “怎么了?”白瑾瑜去握她的肩膀。 叶婉柔摇头,疼痛迅速而猛烈的蔓延了她的周身,有种蚀骨挖肉般的疼痛,使她全身忍不住的开始痉挛,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痛!”她终于叫出声,疼得在床榻上抱着被子翻滚,撞得床体摇摆不定。 白瑾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急问“哪里痛?” 他起身,想去叫皇医,没等走到门口,叶婉柔竟从床榻上滚落到了地上。 白瑾瑜赶紧回去将她抱起,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抱不住她。 想不到这副纤细柔弱的小身子,此刻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她拼命的在地上翻滚着,显然是已经痛到了极致。 白瑾瑜有心为她止痛,无奈之下,一掌击向她的后颈,将人打晕。 他将人抱起,还不待将人放回床榻上,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紧接着,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怀里的人,已经被以极快的速度夺了去。 白瑾瑜又不是不会武功之人,他下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去抢夺。可是,接他招的人,却不是刚刚抢走他怀中人的那个了。 展云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叶婉柔。 小姑娘此时的样子,极是狼狈,额角的发丝汗湿的贴着脸颊,嘴唇不知是被自己咬破的,还是刚刚挣扎时撞破的。此时,正流着鲜红的血。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牙齿也还紧紧的咬着,可以想见,刚刚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展云风拿起她的左手,翻开掌心来看,惊见那血红色的脉线,已经延伸进了衣袖中。 展云风顺着脉线将衣袖向上拨,越向上,越心惊,眼看着那血色的脉线清晰的沿着手臂一路向上,看得展云风手指不由得轻轻颤抖。 最后,脉线终于在刚过手肘的位置,停住了。 展云风出声,叫停正在打斗的白瑾瑜和唐烨。 唐烨随即收手。 白瑾瑜站定,不满地看着展云风,说道:“厉王总是喜欢不请自来吗?” 展云风的表情很复杂,其中含着隐忍与急迫,厉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28节 白瑾瑜被问得莫名其妙,一身红色的锦衣把他的脸似乎都呈得发了红,他气恼答道:“本皇子什么也没对她做过!你休要把本皇子想得那般龌龊……” 展云风打断道:“你为她做了什么医治?” 白瑾瑜愣了下,看着叶婉柔惨白的面容,茫然地答道:“一个时辰前,让皇医为她施过针。有何问题?” 展云风懒得解释,抱着叶婉柔便离开了房间。 白瑾瑜在后面气得一跺脚。 唐烨当先一步拦住他,用眼神警告他,不准追上去。 白瑾瑜冷哼一声,说道:“本皇子为了她一路寻到这里,费了很多心思,厉王将人带走前,至少该说声谢……”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驿馆院内里,被绳子困成粽子样的一众手下。 白瑾瑜不由骂道:“一群废物!” 再抬头看看那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的马车,气恼的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回到暂住的官邸。 展云风小心地将叶婉柔放到床榻上,可她的身子刚被放好,便突然痉挛一般的抽搐了下。 随即,她惊恐而猛力的睁开眼,仿佛是从极其恐怖的噩梦中醒来。 当她看到自己身边的人是展云风时,竟是瞬间湿了眼眶。 她什么也没有讲,但展云风却懂她此刻的心意。 展云风握起她的手,轻声说:“不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叶婉柔被疼醒,很快就忍受不住,她用力地大口吸气,不自主地翻滚身子,后背的伤口很快被挣开,鲜血沁湿了她背部的衣服。 展云风知道封住她的穴道可以为她止痛,可是却如施针一样,会加速脉线的移动。 可是,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只能用内力封住她的几处大穴,让她先安静的睡下,再另作打算。 展云风命仆妇进来,为叶婉柔换衣服和包扎伤口,自己则快步去寻薛百草。 来到薛百草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薛百草仿佛已经几个日夜没有睡过,更没有洗漱过一般,蓬着一头乱发,整个人被掩在一堆书籍和瓶瓶罐罐之中。 见到展云风进来,薛百草眼中闪出兴奋异常的光芒。 “想不到这世间真有这种药存于世!” 薛百草一脸喜悦地对展云风讲道,表情像个孩童。 展云风见他如此,以为此乃必是良药,立刻问道:“可否解叶姑娘所中之毒?” 薛百草闻言眨巴眨巴小眼睛,摇头,答的干脆:“解不了。” “你……”展云风发现自己近来易怒,吸了口气平稳住情绪,问道:“那这药好在哪里?” 薛百草反问:“我有说过这药好了吗?” 展云风不满地看着他,他这一脸的兴奋高兴,莫非不是发现了良药?而是发现了恶毒? 第30章 肌肤之亲 薛百草见展云风面色不善起来, 便立刻想解释。 然而,想了想,却又一时不知从何开口才好。 他在房间里踱步了两个来回, 终于组织好了言语。 薛百草站定说道:“相传,在南部列岛的部落中, 有一种惩治通奸男女的刑法,叫焚心蚀骨术。” “凡是部落中被抓到的通奸男女, 他们会给女子服下蚀骨之毒。然后, 让与她通奸的男子,自愿选择,是否服下焚心之毒,并于大庭广众,与那名女子行男女之事,以此来救她。” “若是男子不愿意, 那么, 那名女子就会在一个并不算短的时日里, 活活被疼痛折磨致死。而他们对男子的惩罚,则是将他的耳朵, 或是鼻子之类割掉。总之, 并不影响其劳动能力和性命的惩罚。” 展云风蹙眉, 问道:“若是男子服下那药,会怎样?” 想必,那些宁可割耳挖鼻,也不肯服下药的男子, 绝不会只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下与女子欢好,那么简单。 薛百草正色回道:“会承受蚀骨之痛,且并非可以救那女子的性命,只是缓解女子身体的疼痛,让其死得并不至于太痛苦而已。” 而已? 展云风心头一紧。 却听得薛百草继续道:“所以,凡是服下蚀骨之毒的女子,最后都是在极度的痛苦中,被疼痛活活折磨致死,并没有男子愿意,为她们做出牺牲。” 展云风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薛百草又在地中间走了两个来回。 “据市井野史流传,是有个例外。” “相传,在南部列岛进入母系社会之后,有一个王女,受到了通奸罪的惩罚。” “当时,那个男子服用了焚心之毒,愿与她同死。” “结果,二人最后都活了下来。那个王女后来继承了王位,成了女王,便将这种刑罚废除了。” 展云风闻言抬眸,看向薛百草,眼中充满希翼。 薛百草却不吝于泼他冷水,说道:“虽然他们都没死,但是以我之见,绝非是因那男子服毒后与其欢好的原因,一定是另有解药。” “何况……这些都是市井野史传说,并不一定是真事。” 展云风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个黑色的药瓶,说道:“这个药的存在,就证实了这个传说。” 薛百草说道:“如果你想拿到真正的解药。” “或许,可以乘船去南渝国试试。” 当初的南部列岛诸部落,早已经被统一成了如今的南渝国。 “只是……叶姑娘恐怕撑不到那里。” 他看眼展云风的神色,又赶紧说道:“就算是撑到了那里,也未必就能拿到解药,不可冒此风险。” 展云风拿着那个黑色的药瓶,转身欲走。 薛百草见此,快步拦住他,劝道:“你要三思,大事未成,岂可为个女子……” 薛百草急得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看起又丑了几分,沉声说:“你现在还不能死。” 展云风握紧药瓶,看着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死。” 展云风大步走去房间。 在门前遇到了杜锋,还不待杜锋施礼,展云风便下令道:“立刻去买一艘大船,即日启程,去南渝国。” 杜锋见王爷态度坚决,便立刻领命而去。 叶婉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更不知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唯一的感觉,就是身体依旧疼痛难耐。 然而各处的感官在一点点的复苏。 首先,她的听觉告诉她,有人在喘息。 她凝神细听,是男子的喘息声。 而这声音……却发生在她的耳畔! 尽管觉得这一定是梦中的幻觉,她还是心慌地极力睁眼。 她发现自己正趴在床榻上,她本能的转头,向自己的背上看……看到了展云风近在咫尺的脸! 叶婉柔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安心。 安心于自己没有在外面颠沛流离,受歹人所迫。 可当她想看展云风为什么在自己的背上时,她的肌肤感官告诉她,她正不着寸缕的光-裸着身子! 而她身上的人,也同样是光-裸着的! 且两具身体此时正紧密的贴在一起!! 叶婉柔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状况,竟不知自己此刻该作何反应! 只愣愣的看着展云风,如同看一个从未见过的稀奇物件。 展云风微蹙着眉,神情并不轻松。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撑着他宽阔的胸膛,很小心的不碰到叶婉柔后背的伤处。 见她醒来,他便抬起一只手,将她额前的发捋顺,语声温柔,说道:“不必怕,是我。” 回应他的是一声尖叫。 反应过来的叶婉柔神情崩溃,她极力的想要将自己的身体翻正过来。 可这么做的结果,是使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正和展云风的身体相连为一体。 准确的说,是展云风的某处,正在她的身体里。 那清晰的胀痛感,与那坚硬雄物的力量感,让她惊恐得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叶婉柔的拼力挣扎,使展云风不得不先退出来。 他的动作却又引得身下的人一声惊叫。 展云风连忙揽起叶婉柔的肩膀,唯恐她背部的伤口再次破裂。 身体翻过来后,叶婉柔有一瞬的庆幸之感。 庆幸自己身上淡粉色的肚兜还在,可一瞬过后,她便意识到,这一点点的遮羞布,早已无济于事。 改变不了她已经失-身受辱的事实。 展云风以为她会哭泣,会愤怒,会咒骂。 可是,她在尖叫挣扎之后,却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看得展云风心里不忍。 第29节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疼惜,说道:“不怕,我定不负你。” 叶婉柔顿了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对我这么做了?” 展云风神情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他竟觉得有些心虚,明明不是谎言,却说得仿佛撒谎一般。 “这是在帮你解毒。” 叶婉柔疲惫不堪的身子,早将仅有的一点力气,用在了刚刚的挣扎中。 她试图推他离开,双手却毫无力道可言。 只能含着泪,倔强地盯着他的双眼,控诉着他对自己的侵犯。 展云风此刻其实也非常不好受,自服下那恶毒后,他就不得不时刻调息内力,总有一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四处流窜,仿佛随时会喷薄而出,将他的身体炸裂开一样,需要他不停的用内力去压制这股力道。 叶婉柔的眼中此时有痛苦,也有绝望。 身体的疼痛,像无数根钢针,在刺着她的大脑,而在众多的疼痛之中,身下的疼痛又是那的强烈而羞耻。 展云风一直看着她,知道现在自己还不能停下来。于是,他忍着自身的不适,伸手分开她的双腿,在她无力的挣扎中再次进入。 叶婉柔的眼中盈满泪水,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整个人好像又进入了迷幻的状态。 她细弱蚊蝇般地颤声说:“疼……娘……柔儿好疼。” 展云风搂着她的腰背,低头吻着她的脸颊,气息不稳,道:“柔儿……很快就不疼了。” 叶婉柔已完全没有力气反抗挣扎,只能被动的随着身上人的动作而动,若不是那涨痛的真实存在,她真的不会当眼前的一切是真实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展云风的身体骤然停住,而叶婉柔在他紧紧的搂抱中,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叶婉柔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今夕何时。 她在床榻上愣了许久,意识渐渐回笼,身体已没有了之前那如拆骨剜肉一般的疼痛。 只有身下的那一处,痛楚依旧清晰,只是这个疼,与之前身体上那般疼痛比起来,只能称之为稍有不适。 叶婉柔呆呆的看着床榻的顶部,很久后才转了下头。 发现展云风正在床榻的另一侧,盘膝而坐,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在运功打坐,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 叶婉柔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身体,身上仍是只穿着一件肚兜。 于是,很多事情便瞬间重回脑海。 她开口,声音暗哑无力,说道:“杀了我,你想要的,你已经得到,你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 展云风慢慢吐纳,收功后不喜不怒地回道:“我想要你活着。” 说完,他起身穿好外套,出了房门。 叶婉柔的目光随着那道身影转到了门口,门被关上后,她不由自主的打量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之前她在厉王府住的那间,小很多。房内的陈设也非常的简单。 不知是不是她头晕,她发现这个房子在不停的摇动,摇摆幅度时大时小。 叶婉柔抱着被子坐起身,发现房内的烛台是镶嵌固定在桌案上的,再细看去,发现桌案椅子都是钉死在木地上的。 这是? 展云风吩咐妥饭食后很快回来。 一进门,看到叶婉柔一脸茫然的神色,轻声说道:“我们现在船上,是去南渝国,若是没有意外,大概十日就可以到那里了。” 叶婉柔曾在书上看到过有关南渝国的风土概貌。 那里毒虫猛兽横行,岛民野蛮彪悍,甚至会食人。是个恐怖的地方。 叶婉柔情不自禁地问:“为什么去南渝国?” 展云风把她的中衣拿到她的身边,回道:“去找解药,解我们身上的毒。” 叶婉柔奇怪道:“你也中了毒?” 展云风见她一直抱被坐着,就拿起衣服为她披在背上:“所以,我们刚杆那样……是不得已而为之。” 叶婉柔愤恨地盯着他,咬唇道:“哪样?” 展云风被问得不自在。用手握拳放在唇边情咳了一声,起身道:“彩鸾公主给你吃的毒-药,需要通过行男女房事来缓解,缓解你的疼痛之感和毒发的速度,所以,我们才会……” 叶婉柔对这一番说辞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歹毒下作的药物。 叶婉柔不相信。 展云风非礼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到之前那些被迫的亲吻,这个大恶人怕是早就有这个坏心思了,现在定是以此为借口,趁机欺辱强占。 叶婉柔羞愤地回道:“你说谎!我不信!” 展云风无奈的看着她,低声说道:“下次你就信了。” 第31章 无处可逃 “你休想……” 叶婉柔的低声抗议还没说完, 门外传来了扣门声。 展云风立即将床幔放下,将叶婉柔挡在了里面,然后去打开上了拴的门。 施俊端着饭食进来。素来调皮活波的他, 此刻头都不敢抬一下,弯着腰进来, 将托盘放下,马上退了出去。 出来后被一群人围攻。 “里面什么情况?”这是唐煊充满好奇的声音。 “你都看到什么了?”这是陈雄一脸兴奋的提问。 施俊一脸为难:“我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失望地叹气。 杜锋最沉稳, 训斥一群好事者:“你们都想看到什么?” 众人不敢接话, 心道:当然是……想看主子与女子同住……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形啊!主子身边从未有过女子,我们都以为……主子不喜女人呢! 房间内,叶婉柔穿好中衣,从床幔里出来。 久未走动,脑子在不稳的房内有些眩晕。 展云风过去扶住她:“来吃东西。” 叶婉柔不忘先前的话题,问道:“你中了什么毒?” 展云风把热粥盛了一碗, 放到她面前的桌案上, 答道:“与你的毒是一样的。” 桌案上的饭食, 是清淡的药粥和素菜。 他俩现在每餐的饮食,由薛百草来安排, 原因自不必说, 纯属病人的药膳。 叶婉柔对展云风的话先是不解, 后是怀疑,追问道:“你怎么也会中毒?” 别以为她不知道,展云风的武功很高,怎么会轻易中毒? 展云风见她不吃, 便舀了一勺白粥喂到她的嘴边,说道:“先吃东西,你身上的疼痛,只是暂时休止,一会儿若是又疼了,你就吃不下了。” 叶婉柔被他的话吓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她掀开自己左手臂的衣袖,将手臂举到展云风面前,问道:“这个,是不是就是我中毒的所在?” 展云风握过她的手臂,看到那条红色的脉线,还停留在她的手肘处,没有向上延伸。 略略安心,将她的衣袖放下来,说道:“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叶婉柔不放心地问:“‘不会有事’是不会再疼了吗?” 展云风把勺子举到她嘴边:“吃完我就告诉你。” 叶婉柔闻到米粥的香气,顿觉肚子好饿。 饭后,展云风亲自收餐具,出了房间。 叶婉柔则是闷闷不乐的坐回到了床榻边,依床想心事。 近来,诸多事情的发生和发展,近乎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自母亲去世后,生活仿佛就成了脱了缰的野马,只会狂奔乱撞。 撞得她伤痕累累。 她不知接下去的路,自己该怎么走? 不知还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她突然有种孤苦无依的苦楚,如此难捱的生活,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展云风推门回来,手中拿着干净的水和布巾。 叶婉柔一动未动,眼皮都未抬一下。 展云风将水盆放好,举袖抬手沁湿了布巾。 他走到她跟前,看了看她的神色,怕吓到她一样,温声说道:“我现在给你背上的伤,清理施药。” 叶婉柔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后背,没理会。 展云风见她没有要配合的意思,便坐到她的背后,双手从身后,伸到她的腰前,解她的腰带。 叶婉柔自然不让,阻拦时握到了他的手,马上松开,慌道:“不用你……” 展云风手下的动作未停,低声说道:“船上没有其他的女人。” 如此私密的事,只能由他来做。 说话间,彩锦的外衣自肩头滑落,白嫩光滑的肌肤裸-露了出来。 那最深的一道鞭痕,已成暗红色,横亘在美人纤细柔美的脊背上,有着残忍的美。 第30节 尽管昨夜已经看过,可此刻展云风的心头,还是不由得抽紧了下。 那鞭伤不浅,损皮伤肉,可见施力者当时是用了内力。 想到她当时所受的痛苦,他抬手在那处轻柔的摩挲,自下抚摸到左侧的肩头停住。 那里有一处粉红色的印记,像一处胎记,是他留的齿痕。 那日,一时醋意难抑,素来沉稳的他,竟意气用事的留下了这处齿痕,并施了留痕药。 现在想一想,真是委屈了她。 叶婉柔的肌肤因他指尖的触碰而轻颤,心底难过的情绪越加的向外涌,眼泪顺着脸颊划落。 展云风动作轻柔的为她擦拭伤口,小心地施了疮药。 将衣服披回去的同时,他从背后环抱住了她的身体。 身子陷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下,没能挣脱开。 叶婉柔感受着身后人的体温和心跳,还有那贴在耳畔的呼吸,心里突然被一种悲伤而又莫名的情绪填满。 展云风知她在哭泣,试图安抚她。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隔着衣服抚摸她左侧的肩头。 腰带尚未系,衣服轻易被剥落,露出印痕。 这个印痕,只属于他们彼此,独一无二。 叶婉柔起初僵着身子任他动作,直到一双微凉的唇,落上肩头。 她如被烫到一样,突然站起,边慌乱的整理衣服,边要向外逃。 展云风握住她的手,轻唤:“柔儿……” 叶婉柔摇头:“我要出去……透透气。” 船舱外,天高云淡,风平浪静。 是另一个世界。 海面波光粼粼,并无大的风浪。 有大鱼偶尔跃出海面,海鸟时而低低的掠过舱顶。 这是一艘很大的商船。 一、二两层原本都是货舱。现在二层里住着一同来的其他人;一层里是随行配备的物资。第三层是叶婉柔所在的客舱, 叶婉柔站在围栏边,低头望着蔚蓝深幽的大海,心绪繁乱。 如今身中恶毒,命在旦夕。这么想想,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不敢豁出去做的。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阳光铺撒海面,金光粼粼。 天地之广大,万物之渺小,使人心生敬畏,心境淡然。 叶婉柔在甲板上呆了很久,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她重回到房内,看到展云风正在床榻上,盘膝打坐。 叶婉柔慢慢的走过去,站在展云风的面前,看着他的样子。 片刻后,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本应该越来越恨的一张脸,现在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竟觉有些恨不动了。 不行!叶婉柔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个人,是仇人。他害死了刘嬷嬷,害死了姨母一家。如今又……毁了她的清白。 想着这些,叶婉柔冲动的拿出自己腰间的小弯刀。 慢慢的靠过去,先用一只手在展云风眼前小心的挥一挥。发现他毫无察觉。于是,她慢慢的举起手中的刀——把握机会!趁他练功入定之时,刺他一刀,报仇雪恨! 叶婉柔将刀举过头顶,看着展云风连长长的睫毛都不曾动一下的平静面容。 她思索……这一刀……应该刺在哪里合适? 不管这一刀下去他会不会死,自己是铁定活不了了。 所以,必须一刀致命! 脖子!对!刺在脖子上最易致命。 可……会不会流很多的血? 就在叶婉柔咬紧牙关,不断为自己鼓气,紧张得脸色煞白,下足恨心,准备落刀时…… “咚咚咚”门外有人扣门。 叶婉柔的手一抖,吓得赶紧将刀收进腰间,竟下意识的想躲起来,跑动两步才明白这里无处可藏。 展云风在门外传来杜锋的声音时,才慢慢的睁开眼。 绝艳的容颜上,清冷得没有一丝表情。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叶婉柔身前时,他停住了脚步,却并未看她。 叶婉柔的脸涨得通红,心虚的以手为扇,做扇风状,口里自言自语:“太阳好大,好热。” 展云风低声说:“早点休息。” 叶婉柔目送展云风开门出去时,才猛然意识到,此时已是日落的黄昏,天都已经暗下去了…… 她长吁一口气,不由得懊悔起自己刚刚的冲动愚蠢来。 二层的夹板上。 杜锋禀告道:“刚刚收到消息,皇上已下令全面剿杀神戟教。据说,是神戟教的人,进入了梁都的皇宫,惹恼了皇帝。同时,皇帝命人传话给王爷,要王爷万事小心,早日回京。” 展云风微微点头,心道:皇帝对他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看来……皇帝真的就只是看起来蠢。他看眼杜锋手中的白鸽,说道:“不用再下指示了,再有几日就会到南渝国。” 杜锋称是。 随后又有些不放心,说道:“不知唐烨那里情况如何了?神戟教的老巢,想必并不易查,当年无论是江湖门派的集体攻击,还是后来东陵王的剿杀。其实都与神戟教这个名字有关。只是几次三番下来,没人讨到便宜。如今,都当神戟教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并没有那神戟的存在了。” 展云风淡然一笑,风姿卓绝的容颜让杜锋愣了下神,随即低头不敢再正视自己的主子。 跟主子在一起时间久了,觉得那些被世人称为绝色的女子,都不值一提。 他阅人无数,却不曾见过容貌比主子还美的人。这么想来,自己将来不知能不能遇到心仪的女子了? 他们这些长期跟随主子的,怕是都会被主子的美色误了终生。唉! 杜锋正在心里暗自慨叹,就见主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唐烨眼下只需找到鬼蜮失魂散的解药,其他的事,不急于这一时。” 入夜,海船上。 叶婉柔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眼睛盯着床顶的空处发呆。身体感受着船身不断的摇摆。 此刻床幔拉开着,桌上的油灯也在忽闪忽闪的摇摆着。 外面是低沉的海浪声。 自从身体不疼痛之后,就总会不自主的去感受这种细微而静谧的氛围;体会周身每一处血脉都舒缓镇定的感觉。仿佛就这么死去,也甘心情愿。 房门被打开,展云风走了进来。 随后房内的油灯被熄灭,紧接着床幔落下,有人躺了进来。 叶婉柔偏头看他,太暗,什么也看不到。凭感觉知道他正挨着自己躺着。 “你……”叶婉柔想赶他走,却又底气不足。 第32章 船舱情侍 “睡吧。”展云风翻过身, 背对她,“有话明天说。” 叶婉柔愣了会儿,随即负气似的也翻过身去。 与他背对背, 各盖各的被子,井水不犯河水。就当身旁睡的不是人好了。 叶婉柔最擅长自我安慰了。 以前住在姨母家时, 不管是府中的大小姨娘,还是那些个丫鬟婆子。没人当她是表小姐, 冷言冷语是常有的事。 那时, 叶婉柔在心里从不把那些人当做是人来看待。并在心里把她们想象成各种动物,比如大白猪,软脚兔,大嘴狐狸,黑脸猫头鹰……时间久了,看到她们就觉得好笑。 后来, 她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邓知轩。 邓知轩便也跟着她一起这么叫。两人因此多了很多小乐趣。 想到这些, 又不由得在心中为邓知轩担忧, 不知他现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 这一夜,安静无事。 可翌日夜里, 本以为还会如昨夜那样, 各自安睡。 可叶婉柔却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展云风先是掀开她的被子, 躺了过来。随后就覆到了她的身上,并伸手去解她腰间的衣带。 叶婉柔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体力,誓死捍卫自己的身体,坚决不使自己再受到侵犯。 展云风只得柔声细语的劝导:“我会轻的, 不会疼了,你听话,不然毒发到心脏,就没的救了。” 叶婉柔手脚并用的推着他,眼中充满敌意:“你荒谬!毒发不发,和你非礼我,有什么关系?你下作!” 任凭展云风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最后,展云风只得放弃,他自己也十分不喜这种诱-奸一样的感觉。只能提醒她:“一定会再毒发,你要有个心里准备,要承受得住。” 叶婉柔怎么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痛苦,没人能承受得住。所以,当她翌日午后毒发时,真的是想一死了之。 展云风一整天都守在她身边,发现她突然倒地,便知不好。 快速过去将人抱到床榻上,因为担心加速脉线的上行速度,所以不敢再点她的穴道。于是,两人在床榻上,近乎如打斗一般的互相撕扯。 叶婉柔自然是抵不过展云风的力道,很快就被进入。 剧烈的疼痛开始使她不断的痉挛和抽搐,虽然疼痛到无法言语,但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那坚硬雄物在她的身体里,仿佛是个活物一般的游动着。仿佛随时会自她的那处游进至她的五脏六腑中去,侵占她的全部。 第31节 那感觉,恐怖至极。 展云风此时的感受,其实一点都不比她好过。 她的抽搐与紧致,令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只能紧紧的抱住她,试图平复她的身体和情绪。 叶婉柔终于无助的回抱住身上的人,同时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过了不知多久,在身上人的动作停止时,她身体上的疼痛也随之迅速退散了。 叶婉柔脱力地摊了身体,慢慢松开了口。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哑声问:“疼吗?” 问完想起,自己左肩也曾被他咬过,不知为何,那两排粉嫩色的牙印一直清晰可见,像朵不肯凋零的花。 展云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与她的脸颊相贴。 他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体里,慢慢的平复着身体里的悸动。 她的双手无力的抚着他的腰侧,在他的腰臀间慢慢的滑动,掌心下,那健硕的腰肌,触感清晰,精瘦却紧实,似乎充满无穷的力道。 担心他抽-离之后那疼痛会再发作。她如一个经受不住毒瘾折磨的人,只要那拆骨剜肉之痛不再发作,其他的事,竟都不重要了。 好悲哀的心内变化。 展云风慢慢平复好自己的身体,随后抽身从叶婉柔的身上下来。 叶婉柔难耐的轻声嘤-咛,腰腹随着他的动作抬起了一下,落下后痛苦又倍感羞耻的闭眼,装睡着。 展云风擦干肩上的血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在床榻的另一侧盘膝打坐,调息内力。 叶婉柔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睡了过去,醒来后发现展云风依如刚刚那样的闭眼坐着。 眼下的情景……很尴尬。 她拥着被子轻轻的坐起,抿唇看着他,欲言又止。 展云风睁开眼,侧头看她,与她对视。 叶婉柔的脸开始慢慢变红发热,最后恼羞成怒,道:“我这个,为什么一直不消散?”她指着自己左肩上的牙印问。 展云风看着脸颊红红的小女人,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绣着花纹的玉色肚兜。此时脸上的表情有羞、有恼。 在展云风看来,更像是娇嗔。 心中突然就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填满。 他伸手把她揽向自己。 小女人挣了一下,最后还是由着他,依进他的怀里。 她靠着他的胸膛,心中的情绪很复杂。 事情,在朝着她不情愿的方向发展着。 展云风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她的长发,问道:“现在可相信我之前的话了?” 叶婉柔十分不解:“怎么会有这种解毒之法?” 突然抬头看着展云风,担心地问:“这么做能彻底解毒吗?” 如果不能,那她今后岂不是变成了淫-娃荡-妇? 每次毒发都要与男子云雨,那与妓子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叶婉柔眼中显出畏惧。 展云风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有事。” 叶婉柔收回目光,心中暗想:现在倒是怕他离开自己了,总不能跟很多个男子那样,单是想一想,就觉得那太可怕了。 想到这个可怕而邪恶的毒,叶婉柔突想到地问:“花菱她们四个呢?她们现在哪里?她们有没有中毒?” 展云风并不隐瞒:“她们也都中了毒。” 叶婉柔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微妙起来。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那……她们跟谁……” 她紧张地拉他的衣角,担心地问:“你有没有给她们找好的男子?” 展云风忍住笑,正色问道:“什么样的男子,算是好男子?” 叶婉柔仔细思索,掰着手指答道:“当然是人品好,模样人,才学好,嗯……最重要的是,有担当,不朝三暮四。” 展云风点点头,随后问道:“男子可以用朝三暮四来形容吗?” 叶婉柔“哼”了声,心中想,当然可以。只是嘴上却懒得争辩,继续追问:“她们四个现在怎么样了?” 展云风实话道:“她们四个和你中的毒不一样,你不用担心,已经命人去为她们找解药了。” 叶婉柔窝回他的怀里,小声问:“解药会找得到吗?” 展云风搂着她的腰,手不自主的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答:“会的,等你回去的时候,她们就都好了,然后每天继续陪着你练功,陪着你上街去做好事。” 叶婉柔听得不高兴了:“你指的好事是什么?” 他要是敢说是偷偷和楚业扬见面的事,她就马上把他推下床去。 展云风低头吻她的唇,吻得很轻,边吻边答:“比如救只小猴回来。” 叶婉柔并不用心的躲着他的吻,回道:“那只猴跟我没关系,不是我要买的,我其实怕……” 后面的话都被亲吻吞没了。 船舱外的大海已经进入了黑夜之中,风浪不知何时变得大了起来,船身的摇晃也随之加剧。 两个人平躺在床榻上,盖着同一张被子。 展云风的手一直都很规矩,从未在叶婉柔的身上到处乱摸过,两次交合,都不曾脱光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对于他们俩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那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交欢。因为那个过程中,两个人的身心都是在地狱里挣扎,都在承受着痛苦的折磨。 展云风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对叶婉柔说些什么。最起码,应该给她一句承诺,一句可以令一个被他破了身的女子感到安心的承诺。毕竟,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经历了这样的事,内心所要承受的痛苦和压力,远比男子多。 可他的未来,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做,那无疑是一条凶险艰难的道路。 真的要把她拉来一起走吗? “王爷……”叶婉柔轻声开口,“是不是条脉线走到心脏,我就会死?” 展云风低声答:“不用怕,一定会有解药可以彻底解了这个毒。” 叶婉柔静默了片刻,说:“如果把我这条手臂砍掉,是不是就可以解决了?” 展云风听得心头一紧,他转过身,将人搂进怀中,柔声安抚:“不要胡思乱想,再有最多三日,就可到南渝国,那里一定有解药。” 叶婉柔在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她那一直以来就坎坷不顺的命运,再一次毫不怜惜地给了她打击和痛苦,让她一次比一次失去的更多。 展云风转移话题道:“如果给你一个可以杀我的机会,你会杀死我吗?” 叶婉柔被问得呼吸一窒,自知昨日自己的愚蠢行径被他看破,顿时百般滋味在心头,一时难以表述。 展云风捧起她的脸,说道:“现在给你一个任务。” 叶婉柔煽动着湿润的长睫毛,看着他。 展云风吻了下她的额角,说道:“就是一心只想着我的好,每天都告诉自己,你爱慕我。” 叶婉柔愣了下,随后故意扁嘴鄙视,赌气似的回道:“你有什么好?想你杀人杀得够狠够快吗?” 展云风轻声的笑了,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仍是无比的好看,好看得让人想摸摸他的脸颊,看看那是不是真实的。 展云风笑答:“我到底有什么好,这是要你去发现的事情,我只要你乖乖的喜欢我,爱慕我。” 说着,他再次探头吻住了她的唇。 叶婉柔毫无防备,被吻了个正着,呆愣了半晌后,不轻不重的捶打了下他的背,含糊不清地说:“你是个大恶人……” 隔日的下午。 海上的天气开始变得糟糕了起来。 天空黑沉沉的,像是要塌陷下来一样,海上的风浪也大了,海水一浪一浪地击打着船身,导致船身不停地颠簸摇晃。 杜锋前来禀告,急道:“船夫刚刚预测,很快将会有暴风雨,要求立即收起船帆。” 展云风拧眉看着远处,岛屿及山峦隐约可见,下令道:“抛掉船上所有的重物,全力向最近的岛屿行进,待风大后,再斩断桅杆降帆。” 杜锋立刻领命而去。 漫无边际的海面上,船体在越来越猛烈的风浪中,如一片单薄的树叶,仿佛随时会被倾倒吞噬。 展云风站在三层的夹板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海,与酝酿着暴风雨的天空。 当初在东陵边境时,他并不是不曾设想过,但他还是出了海。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救一个女人。也是……想来探探南渝国的实力。可是现在,面对这眼前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太过自欺欺人了。 东陵与南渝两国在海域上接壤。 近些年,两国的海上贸易日渐频繁。 这么想来,东陵的国势倒是越来越强了。他们本就土地肥沃,又善与周边小国及部族贸易。若不是碍于人少地小,早可与梁,肃彼肩。 不过这个差距,却在十年前,得到潭云十三州后就改变了。 如今的东陵,若不是因为王上年迈,王子不成器,应该早有动作了。 展云风在夹板上想到了很多事。直到海风大作,天空暗如黑夜时,才赶回到船舱内。 叶婉柔正因船身的颠簸摇晃而无法站稳。 她抱着床头站在床边,眼中充满焦虑。 展云风快步进去,抱起她,带着她向外走。 叶婉柔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紧紧抱着他。 二人来到了船体的一层。 他找来一件披风,包裹住她的身体。然后打算去到舱外,走出两步却发现叶婉柔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停步转身,看到一双充满恐惧与无助的眼睛。可还不待他做出回应,叶婉柔便已经松了手,低头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那样子,仿佛是想表达自己一个人可以,不需要他的陪伴。 展云风走回去,坐下抱住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第32节 叶婉柔窝在他的怀里,外面的风浪越来越大,船体的颠簸越来越猛烈,而她的内心反倒是越来越平静了,她在心中想:若是就这么死了,其实没什么不好,一切就都简单了。 海浪的呼啸,带来摧枯拉朽般的破坏。 船身在剧烈的颠簸摇晃中,开始四分五裂。 可以清楚的听到,外面夹板上有嘈杂的叫喊声由近及远。 船体不断破裂时,发出惊人的巨响。 展云风突然抱起叶婉柔,说道:“我们现在必须出去,船很快就会沉,但你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无论你到了哪里。” 展云风说到这里,突然用力的抱了抱叶婉柔的身体,仿佛要给这一切做个保证,“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叶婉柔已经在周围震慑人心的巨响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对于展云风此时的话,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 深深的望着他。 直到一个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第33章 落难渔村 “乖儿子, 好儿子,你这次可是捡到宝了!” 一个精瘦的老妇人,边说边向房外走, 眼中放着精明的光。一身粗布麻衣,用细密的渔网包着发髻, 是渔家人的打扮。 “你在家乖乖等着,把人看住了。阿妈儿这就去找人伢子来。” “阿妈儿……” 说话的是一个粗壮的年轻汉子, 在一旁拉住老妇人。 年轻汉子黝黑的皮肤, 身穿短袖的粗布褂子。整个人都与中原人不同,最大的不同,是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只到耳朵边上,像是戴着一顶头发做的帽子。 汉子挠着头, 样子憨憨的, 问道:“为什么要找人伢子卖了她呀?好不容易才救活的, 大鱼刚刚还以为她已经死在海边了呢!” 老妇人看了眼木板床上的女子,难掩高兴, 回道:“当然是换成银子, 好给你找个婆娘主啊!” 年轻汉子一脸不情愿:“为什么阿妈儿一定要给大鱼找婆娘主?那些婆娘主总是打骂大鱼, 大鱼不要再见到她们。” 说完,他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女子,十分不解地问:“阿妈儿,为什么不直接让她给大鱼做婆娘主, 她长得好美。大鱼从没见过比她美的婆娘主,其他的婆娘主都是又丑又凶。” 能和这么美的婆娘主在一起,就算是被打骂,也是情愿的。 老妇人抬手轻打了下儿子的头,呵斥道:“你傻啊?这么美的婆娘主,咱家能留得住吗?而且瞧她那身子骨,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二两肉,不好生女儿,不要她。你乖,阿妈儿给你寻个壮实的婆娘主要你。” 年轻汉子依旧挠着头,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半晌说道:“大鱼不想要壮实的婆娘主。” 说完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自信道:“大鱼自己就很壮实,大鱼可以自己生女儿。” 老妇人这回挥手狠拍了下儿子的头,严厉道:“不行!你没看到她留的是长发吗?” 老妇人想想又觉得不对,像她这种海那面来的,长发短发也说明不了什么。 于是,干脆道:“些事必须听阿妈儿的。这小娘子长得这么美,肯定能卖个高价,卖的银子除了可以给你寻个好婆娘主,还可以把咱家的破船好好修理修理。” 老妇人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件天上掉银子的好事。她腿脚麻利的走进了院子,临到院门处不忘回头叮嘱,“你把人看住了,要是让她跑了,阿妈儿回来打断你的狗腿!” 年轻汉子看着自家阿妈儿走路带风一样的出了院门,表情恹恹的,口里嘟囔:“大鱼没有狗腿,阿妈儿总说打断大鱼的狗腿,大鱼不爱听。” 叶婉柔觉得难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了一样的难受。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昏厥前的最后一幕——展云风在同她讲话,可是她听不清,她好想听到他在说什么,她好想被他一直抱着,可是他离自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大鱼原本正一脸痴相的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眼中最美的婆娘主,可是他正看得陶醉,却见小美人突然皱眉,然后开始摇头,好痛苦的样子。 大鱼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急中生智,他竟在地上跳起了舞,每次惹阿妈儿不高兴,他一这么做,阿妈儿就高兴了。 叶婉柔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猛地睁眼坐起时,见到的就是这么滑稽的一幕:一个粗壮的汉子,头上梳着锅盖头,皮肤泛着黝黑的光,在地上不知干什么的左跳跳右跳跳,这会儿见她醒来,顿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样子憨憨的。 叶婉柔急切而畏惧的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十分简陋的木头房子,房里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家什。唯一醒目的就是地中间站着的年轻男子。 叶婉柔立刻看自己身上,粗布的褂子!别人的衣裳!! “我的衣裳呢?”叶婉柔说着从床板上跳到地上,虽然浑身酸痛,但是她仍表现出一副很凶很强悍的样子。 大鱼吓到了似的立刻跑去了院子,回来时拿着叶婉柔的衣服,已经洗过晾干了。大鱼有些怯的将衣服递给叶婉柔,说道:“没拿……大鱼没拿,阿妈儿拿的。” 这真是竹竿打狼两头怕,叶婉柔心里也正怕着呢,她上前一步夺过衣服,然后说道:“你出去。” 大鱼愣愣的看着她,明显不愿意和不敢,说道:“阿妈儿让大鱼一直看着,大鱼不能出去。” 叶婉柔已经明白了眼前人的情况,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大鱼乖,大鱼去院子里劈柴,姐姐一会儿穿好衣服就出去和大鱼玩,姐姐不走的。” 大鱼嘿嘿一笑:“你的名字叫姐姐,好听!真好听!”说着,他听话的退出了屋子。片刻后,院内传来了铿锵有力的劈柴声。 叶婉柔吁出一口气,赶紧过去关严门,动作迅速的换上自己的衣服。衣服穿到一半时她就已经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她的小弯刀不见了! 叶婉柔穿好衣服走出去,来到大鱼身边,叫停他手上的动作,语气和善地问道:“大鱼有没有看到姐姐的东西?”叶婉柔用手比划大小,“这么大的一把小刀,形状弯弯的。” 大鱼很快想到地点头:“有的,有的,阿妈儿收起来了,阿妈儿说那个好看,可以用来剥鱼皮。” 叶婉柔听得心头一喜,连忙哄道:“把那刀子拿给姐姐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大鱼立刻同意,去院子的一角翻找,那里堆放着渔网,铁叉等渔具。 叶婉柔放眼周围,这明显是海边的一个渔村,站在这里就可以听到不远处的海浪声,天空一片蔚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海腥味,潮湿而温热。叶婉柔问道:“除了我,你们有没有看到别的人?和我一样掉到海里的人。” 大鱼在那边手下不停的翻找着,口中说道:“没有了,就只有姐姐一个,要是有别人,可能是被鱼吃掉了。” 叶婉柔听得心惊,默默安慰自己道:“不会的,厉王一定不会死的。” 大鱼一直在一堆渔网中翻找,叶婉柔正打算跟过去一起找,就见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几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大鱼的阿妈儿,后面紧跟着一个装扮明显异族风格的中年妇人,最后面进来的是两个剃了光头的壮汉。 “居然醒了?”大鱼的阿妈儿惊叫一声,唯恐到手的银子跑了,指着叶婉柔迭声道:“就是她,快绑起来,快……” 叶婉柔万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以为自己这是堕海后被好心的渔家人救了呢!见事突变,她自然是想逃走,可是她哪里是那两个壮汉的对手,几下就被人绑了个结识。 然后,叶婉柔就看着那两个妇人在那里讨价还价的争论她应该值多少银子。 “这么美的小女子哪里去找?简直百年难得一见呦!”这是大鱼阿妈儿的尖酸声音。 “倒是还算得上有几分姿色。只是,”这是人伢子慢条斯理的声音,“只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外一有个什么背景干系,我们倒是惹下麻烦了。” “不会,不会……”大鱼阿妈儿急道,“准是跟着商船来的中原女子,那商船都已经沉了,人都死光了,谁会知道她,谁能找她啊!您就尽管放心好了!保准没问题!把她卖到繁灵城最大的妓子楼去,保准您赚大数。” 叶婉柔听到这里,顿时一惊,慌忙抢白:“你们敢!我是中原朝廷的人,我是大官的家人,我……”话没说完,嘴被堵个严实。 那人伢子听了叶婉柔的话,倒是一副放心了的样子,心道:果真是中原的女子,甚好,只要不是咱们渝岛的女子就好,女王早有令,买卖岛中的女子是犯法的。可是岛外的女子很难寻的,东陵国不卖女子给我们,大梁跟我们没有贸易往来。 最后,叶婉柔被以四十六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了人伢子。叶婉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该高兴的是,就算是在梁都,她也不一定能卖到这个价;该愤怒的是,她居然被卖了!还是即将被卖为妓! 怎么办?! 接下来,叶婉柔被人一路从海边渔村带往南渝国的都城——繁灵城。 繁灵城是南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南渝国是一个岛国,全国共有三十余个岛屿,其中最大的岛屿被称为渝岛,即繁灵城所在的岛屿,其他有人居住的岛屿为十三个,也就是说,南渝国有一半以上的零星小岛是无人居住的,那些地方多被毒虫猛兽所占据,无人敢去那些地方寻死。 从人伢子买走叶婉柔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南渝国并非如大梁国书籍中所记述的那样,是个国小民弱却民风彪悍野蛮的落后蛮夷之地。叶婉柔在此之前,甚至将这里想象成了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样的社会形态。 可是眼下看到的,却是个与原始部落不沾边的社会面貌。虽然没有梁都繁华人多,但从表面看来,人们的生产生活也是井井有条,贸易活动频繁成熟的。 叶婉柔乘坐着由大象为劳力的木笼车,车顶有盖,可以抵挡岛上的烈日。和她一同被关在木笼车里的,还有两个人。有人和她一起被人伢子买卖,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可奇怪的是,那两个人都是男人,而且是剃成光头的男人。 第34章 被卖为伎 叶婉柔自然是怕那两个男人的。尽管他们并不比她强壮, 甚至可以说是很瘦小,看上去年纪也很小,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 本以为, 害怕陌生男人,是手无缚鸡之力小女子的专利。可很快她就发现, 那两个男人也同样怕她。她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两个男人就吓得赶紧缩缩身子。 这个木笼子不小, 装他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可那两个男人却始终蜷缩在角落里, 动都不敢动一下,甚至会戒备的偷偷瞄着叶婉柔,仿佛她是个跟他们关在一起的野兽,随时会扑过去咬死他们一样。 叶婉柔观察了他们半个时辰,之后心里就不再怕他们了。猜测他们一定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被吓破胆了。 那个买她们的人伢子中年妇人被随行的手下唤作伢官。伢官对叶婉柔明显优待很多, 这点可以从给他们的食物上看得出来。叶婉柔的饭食里有饭有菜有肉有水果还有解暑的汁水, 饭是上好的稻米, 菜是爽口的绿叶菜,肉是禽鸟之类的肉, 水果就种类繁多了, 有香蕉, 有山竹等等,还有那解暑的汁水是白色的,叶婉柔不曾见过,不知那是什么, 就连这水果她也有在厉王府时吃过一次而已,之前都未曾见过。 而那两个男人的饭食就只是一个不知叫什么的植物而已,看起来好可怜。 几个时辰后,叶婉柔试着躺倒,这里的气温比此时的梁都要高得多,叶婉柔觉得好热。心中也是焦虑得不得了,不知道展云风现在哪里?他中的毒怎么样了?想到中毒,自然最恐怖的是她自己身上的毒,如果再次毒发时展云风不在身边,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大鱼家一出来,叶婉柔就被装进了木笼车里赶路,经过大概一个昼夜的行程,繁灵城终于呈现在了眼前。 繁灵城,地处两座山岭的中间地带,地势平坦,城中有一条笔直而宽阔的大街,街景繁华。 街道两侧皆是木楼或竹楼,建筑风格独特。随着沿街的行进,叶婉柔发现这里商铺林立,种类齐全,诸如酒肆,赌坊,茶楼,客栈等等,应有尽有。沿街兜售的物品以水果和鱼虾等海食居多,还有各种叶婉柔所没见过的小吃,药材,珍珠,海鱼以及山林里的动植物。 街市上百姓的穿着,最是令叶婉柔惊讶,这里人民的服饰都极富色彩,不论男女,都穿得五颜六色,款式倒是并不复杂,各种长短不一的裙装。 而女子的穿着,在叶婉柔看来更是不可思议,衣服都没有袖子,裙子也很短,露胳膊露腿,这种穿着打扮,在中原地区的女子身上绝不会有,由此可见,蛮夷之地就是野蛮,穿着就如此不成体统,叶婉柔暗暗地这样想着。 繁灵城中的这条街道很长,行至一半时,可以看到隐在远处山麓丛林中的雄伟宫殿,那宫殿由石材建成,圆顶红漆,高约十丈,颇为壮观。 叶婉柔正手握栅栏好奇的向外看,这时大象突然被叫停了下来。 叶婉柔转身看去,只见身后一座装饰瑰丽的三层楼矗立与眼前,楼中有一颇为大气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千姿楼。 伢官将她们留在门口,自己进去了千姿楼,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伢官出来命人将她们三个从木笼车里放出来,交给了千姿楼的管事。 千姿楼是繁灵城中最大最有名气的伎子楼。这千姿楼与中原地区的青楼妓院是大不同的,因为这里的伎子主要为男伎,他们主要卖的是才艺技能,可以说是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当然也不会完全拒绝客人的欢好要求,这个要看具体情况,通常由楼主决定。 千姿楼的楼主是个女人,人唤千百灵,年龄不详,许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为人八面玲珑,据说上可达宫廷下可通奴主,人脉非常之广。 千姿楼的楼内,共设有三层接待区域. 一楼接待的是普通的宾客,在这里招待客人的自然是普通的男伎,他们衣着光鲜,模样俊秀,却都做光头的打扮。 二楼接待的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财富能力的女宾,这里的男伎无论是衣着装扮,还是样貌都要比一楼略高一筹,他们的发式长短是不可以过肩。 第33节 三楼与一二楼则大不同,最大的不同不单单是三楼的男伎样貌出众长发翩然,而是三楼还有女伎,三楼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这种尊贵要靠财富和地位来体现,因为这种客人少,所以三楼的伎子也少。 叶婉柔被安排在了三楼的南侧,北侧为男伎的所在。虽然女伎男伎是分开住两端的,但是中间没有任何物件做阻挡。 给叶婉柔安排的房间面积不大却装饰得富丽堂皇,彩色的琉璃珠帘垂挂得到处都是,稍一触碰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叶婉柔独自坐在房中,看着屋内的色彩斑斓,只觉得梦幻无比,净是不真实之感。 片刻后,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小男孩剃着光头,一进门便跪到地上,恭敬地说自己是负责服侍她的仆人,名唤海星。 叶婉柔犹在梦境般的努力眨眨眼睛,随后将海星叫了过来,用和善的语气与他聊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叶婉柔惊叹地从海星口中知道了一个前所未闻的世界。 原来,南渝国是个女权至上的国度,他们的国王是个女人,被称为娅郁女王。 在娅郁女王的统治下,南渝国的社会分为贵族、平民和奴隶三个阶层。 这三种社会地位的人从外表上就可以轻易的区分出来,这就是叶婉柔早就发现,并甚为不解的头发长短的问题。所有奴隶阶层的人,无论男女,皆不可留发。 奴隶阶层以男性为主,若有女性,则是犯法后受罚而成的奴,没有女性天生为奴,而男性若是成年前无母,则皆为奴。海星就是出生后母亲意外死去,才被送到千姿楼里做了仆人的。 而在婚姻关系上,这里的女性可以选择与一个男子成婚,也可以选择与多个男子成婚。女子随时可以将男子赶出家门,而男子则不可以。 女子生的孩子可以自愿赠给自己的某个丈夫照看抚养,但是孩子的户籍还是由女子掌控,长大后,女儿可以继承母亲的家业财产,而男子没有家产的继承权。 叶婉柔听得目瞪口呆,且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社会形态是如何维持延续的? “你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叶婉柔奇怪地问。 “听老人们说……”海星不肯坐,坚持跪着,声音却越答越小,“是从五十年前,娅郁女王降临到此后开始的。” “降临?”叶婉柔好奇了,“难道娅郁女王是神仙?” 海星闻言吓得赶紧看向门口,小声害怕地提醒:“姑娘千万不可再这样讲,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姑娘是会被抓去剃发为奴的。” 叶婉柔对此不以为意,继续问:“你知道什么都说给我听,不必怕。” 海星跪得更端正了,声音小小地答道:“女王陛下乃是海神之女,由海神庇佑,若是触怒了女王,就等于触怒了海神,会将灾难于众生。” 叶婉柔听得一乐。 海星那如同小和尚一样的小模样,顿时显出了害怕的神色。 海星觉得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他自觉是个嘴笨的人。今日为了讨主子欢心,便一时没了主意,主子问什么便答了什么。 海星前年就被卖到了这千姿楼,因为他个子矮小,人又寡言羞涩。所以一直被安排在一楼的大堂里迎门待客,与他同期来的小童都先后在这楼里有了主子,就连比他晚来的,也跟了或一楼或二楼的伎子。 在这楼里,有了主子,日子就要好过上许多,若是能得主子欢心,就会既轻松又好过,吃穿用度皆不用愁。 而海星则因为不得重用,一直过得很辛苦,时间久了就连这楼里的其他仆从也敢差事欺负他。甚至抢去了不少楼里分发给他的东西。所以,海星时常是食不果腹,本就矮小的模样更显消瘦。就在海星苦苦挨着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楼主突然给他安排了主子,还是三楼的主子。这让一直欺负他的那些小仆们一时间又是艳羡又是嫉妒,说了不少的风凉话,直道他肯定会被主子嫌弃,然后抛弃。 叶婉柔看看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天边的晚霞又大又美,可她此时哪有心思欣赏美景!天要黑了,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叶婉柔不由得紧张起来,再看向海星时,便问些更加要紧的事,那就是关于自身所在的这个妓院是个什么情况? 海星正心里惴惴不安着,听见主子又问话,答得便更加小心翼翼。 叶婉柔看出了海星的小心谨慎,见他一直盯着桌上的一盘不知是什么的食物看,便缓和气氛地问:“这是什么?” 海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答道:“是海瓜子。” 叶婉柔把盘子递到他面前,说:“给你吃,你坐过来边吃边答便好,不必拘礼。” 海星怯懦地摇头,他不敢。 叶婉柔耐心哄小孩,说:“我不知这东西怎么吃,你吃给我看。” 海星听她这样说,便接过来吃,吃的动作被他刻意放缓,只见他先是拿起那海螺丝放到唇边吸一下,吸了汁水之后再咬住拉出肉吃,小模样很是有趣。 叶婉柔继续与他有问有答的说话,一席话后,她就放心了一半,原来这三楼的客人极少,她们这些三楼的人,都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招牌,多是用来压场震楼的。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歌舞技艺的表演。 叶婉柔还想再问,却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随后两个和尚一样的仆人掀开珠帘,从珠帘后走进一个美艳妖娆的女人,女人周身穿着华贵的锦缎,腰间佩戴着七彩的珠链,站在了叶婉柔的面前。叶婉柔坐在席上,觉得这女人配上屋内的多彩装饰,简直绚丽得晃人眼。 千百灵打量了叶婉柔一眼,转身坐到了一旁的宽椅上,开口道:“不管你从前的身份如何,如今到了我这千姿楼,你的身份就只有一个,伎子,千姿楼的伎子。” 叶婉柔看眼千百灵身后武僧一样的几个仆从,没有接话。 千百灵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需要有个属于千姿楼身份的名字。就叫千……” 叶婉柔立刻接道:“风柔,千风柔,我叫这个名字。” 千百灵默念了一遍,随即点点头,向叶婉柔投来赞许的目光,似乎在赞扬她很上道。 叶婉柔看懂了她的眼神,紧接着说道:“今晚就让我以千风柔这个名字来表演吧!” 饶是千百灵见多识广,却还是被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惊了一下。 第一次遇到刚被卖到妓院就急着接客的,就是楼内的男伎们,刚开始也都是极不情愿的,更何况是地位天生就高的女子了。 最后的结论只能是:外邦的女子都是情愿自我作贱的,跟我们大渝的女子比不得。 傍晚时分,随着夜幕的降临,繁灵城进入了一天之中最为灵动多姿的时刻。每晚这里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热闹可看。 而今夜,最大的热闹就是,千姿楼的三楼来了新伎! 第35章 千姿风柔 繁灵城笔直的街市两侧, 一排排彩灯依次被点亮。 繁星点点的夜幕下,今夜最为惹眼热闹的所在,是那千姿楼三楼的花颜台。 今夜的千姿楼彩灯环绕, 装扮隆重,绚丽夺目, 这一切只因今晚有新伎将在这里亮相。 花颜台是伎者展示才艺表演的地方,这样的表演并非常有, 通常只在岛上有节庆、祭祀或是新伎初露时才可见。 此时花颜台上尚无一人, 只有轻纱彩帐在夜风中漫漫浮动,映衬得这里的夜晚更加妩媚撩人。 花颜台下,却早已围观者众多。 千姿楼为此特在台下设宴数桌,占了小半边的街市。 观众中多为女宾,男人在南渝国是女家主的附属品,能讨女主子喜欢的, 生活可以自在一些, 反之则与奴隶无异, 一天到晚都在劳作。少有的一些个男客则毫无疑问的地位不凡,或是宫廷官员, 或是外邦商客。 就在众人等得略显焦急不耐时, 忽有琴声悠悠响起, 随着那琴声的荡漾传播,渐渐铺撒得整个热闹的街市瞬间安静了下去。 静谧无声之中,只有那悠扬琴声婉转悦耳,仿佛是情人耳鬓厮磨间的呢喃细语, 听得人心头不由升起一股痒痒的柔情来,只想快些看到那花颜台上的弹琴之人,一窥其庐山之貌。 伴随着一阵夜风的略过,有侍仆缓缓撩开了彩色的纱幔。 台下众人定睛看去,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高台之上,一美人身着一袭霓裳彩衣静坐其中。举手轻弹着手下的古琴,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中原男子般高高的梳起,颈项间没有佩戴任何的饰品,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甚为惹眼。 美人的一双美眸低垂着,红润的双唇远远看去只有一点娇红,身后的黑发与身上的彩衣随着夜风悠悠飘动,显出一种朦胧而清冷的美,好一位绝色而冷艳的美人。 若是在别处,没有人会怀疑她的性别。因为那娇俏可人的面容没有一丝像男子,可是在这里,一时竟给人一种雌雄难辨之惑。要知道,南渝国的伎子以男子为主,主要服务对象是岛中的女子,极少数的女伎则是为外邦来使,宫中权贵,以及岛中不忌雌雄的富人而备。 就在台下众人都按各自心思想象着那妙人儿的性别时,美人娇嫩的红唇已轻启,悠悠唱了起来,动听歌声渐渐萦绕山谷。 众人听得陶醉,大多只听到了动听悦耳的歌声,只有少数有心之人慢慢听出了唱词之中的玄妙,几乎每一句中都有云风二字。 云风是什么? 叶婉柔自幼与母亲学琴,万万没想到,会有一日将琴技用在此中境遇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内渐渐开始变得忧急,很显然,展云风不在台下,否则她相信展云风一定会来见她。 展云风为什么不在?难道他没能到达南渝国?难道他在海上出了意外? 想到那种种可能,叶婉柔的心头不由得一紧。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锥心的痛感从脚底直窜上头顶,她因这疼痛而周身一僵,指上绷力,指尖瞬间被琴弦划破,有鲜血滴落到琴面之上。 叶婉柔极力平稳住琴音,心知自己这是再次毒发,心中幽幽暗叹:想不到自己竟会客死异乡。 夹在两座山麓之间的繁灵城此时呈现着异域的风情,空气中有着这里独有的果香味和草药味。热带雨林的气候环境使这里的夜晚远比白天更让人感觉舒适。 众人听着琴声,喝着果酒,享受着舒适的夜风。 却在这美好的一刻,突有一白色之物凌空出现,在夜幕的背景下,甚为惹眼,只见那物直向花颜台上的美人冲去。 紧接着,一声女子的凄厉叫声划破夜空,响彻山谷。 众人皆惊,还不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一身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飞身冲上了花颜台。 众人更惊,因为瞬间认出,此紫衣人乃是国师向思大人,同时后知后觉的明白,刚刚冲上花颜台的白色之物,乃是向思大人的白色猫头鹰。 那白色猫头鹰并非凡物,据说是由林间妖灵幻化而成,可食人骨血,是用来惩治有罪之人的灵兽。 众人伸长了脖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花颜台上,只想知道那弹唱的美人怎么样了?更想知道国师的灵兽为何要袭击那个美人。 可惜!花颜台上的彩灯很快被熄灭,一片暗夜之中纱幔落下,一切的景象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许久之后,台下传来众人的叹息声,只怕那美人是活不成了。 千姿楼的三楼房内,叶婉柔惊恐万分,她的左手臂被一只猫头鹰按在爪下,那猫头鹰通体白羽,体型硕大,双眼更大,黑亮亮的瞳仁,摄人心魂。 叶婉柔震惊于眼前怪物的吓人模样,她胡乱的挥舞着可以动的右手臂,拼力地挥打着白猫头鹰,试图使它放开自己的左手臂。 白猫头鹰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抓得更用力了些,肌肤传来刺痛感,叶婉柔挣脱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一口啄破,鲜血横流。 叶婉柔痛声惨叫!狠力拉扯白猫头鹰的翅膀,扯掉了它身上的几根羽毛。 向思原本在一旁闲闲的看着,此刻见自己的灵宠被袭,他毫不迟疑地过去将原本挣扎的女子按倒在地,握住她那鲜血淋漓的手臂。 “不……不要!救命!”叶婉柔惊恐而徒劳地呼救着。 被推开的白猫头鹰见势立刻踱步回去,俯下头,一口口的喝着叶婉柔手腕伤处冒出的暗红色血液。 叶婉柔被压制着仰躺在地,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流失,就如同她身体里的血液一样。 叶婉柔绝望的看着眼前的白色猫头鹰,以及俯身压制着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如同这只猫头鹰一样的可怕,同样有一双黑亮的瞳仁,身上的紫衣有丝丝缕缕的挂坠垂到了她的眼前,像一团团紫色的云雾,渐渐将一切都隐没…… 千姿楼外,人群渐渐散去。 街灯在宵禁后被相继熄灭。 整个繁灵城陷入了一天之中最为安静和黑暗的时刻。 千百灵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看着新伎千风柔的房间,窗格上清晰的显出国师向思高大的身影。 千百灵非常的不解,向思大人从未来过千姿楼,而且此人素来行事低调,极少管理国事,人人皆知女王陛下对他爱而不得,却还对他处处姑息,仼由他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眼下他为何突然来找千姿楼的麻烦? 稍作犹豫,千百灵抬步走了过去。 第34节 推开那间房门,眼前的情景血腥而恐怖。一只体型较普通山鸡大出三倍的硕大猫头鹰正站在地上,它的爪下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女子的手臂上血迹斑驳,而那猫头鹰正在舔舐着女子的血。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国师向思正冷漠的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子,片刻后,他俯身去解女子腰间的衣带,看样子是想脱下女子的衣裙。 千百灵吞了下口水,俯身略施礼,强做镇定,硬声问道:“见过国师大人,敢问国师何以如此?莫不是我千姿楼有何……” 向思认真的做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地打断道:“去拿些干净的水来。” 叶婉柔醒来时,天还没有亮。她虚弱的从床榻上撑起身体,看到自己仍待在千姿楼的彩色房间里。 “醒了?”一个声音突然在房内响起。 叶婉柔被惊得心头一跳,慌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紫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到紫衣人棱角分明的面容和黑亮的眼睛,叶婉柔瞬间想起昏厥前的一幕。身体本能的一缩,双眼忍不住在房内寻看。那只大白猫头鹰正在桌案上蹲着,头转到了身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也看着她。 叶婉柔眼中闪过恐惧,身子不自觉地缩到了床角,又紧张地看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粉色单衣,于是慌忙拉高身上的被子,凝神感受自己的身体,身下并没有不适,应该是没有发生过同展云风做过的那种事。可是想到自己这个样子被一个男人看着,心里真是一百个不舒服,脸也不自觉的染上了红晕。 向思没想到眼前的女人醒来后会是这个反应。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曾见过女人的柔弱神情,即便他贵为一国的国师,得到的也只是女人的尊敬,而不是畏惧。他不曾想过世上会有这般楚楚可怜又灵动的女子。总之,南渝国的女人是不能用柔弱、娇柔或是温柔这样的词来形容的。而这样的词似乎都可以用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 向思退坐到桌案旁的椅子上,看着一脸惊疑的女子,问道:“那个男人现在哪里?” 叶婉柔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向思看了她一会儿,又问道:“你是怎么中的毒?” 叶婉柔抿了抿唇,如实答道:“被仇人所害。” 向思听到那娇娇柔柔的嗓音,很想再多听她说些什么,于是又问:“当时只有你一个人中毒吗?” 叶婉柔点头。 向思的身体前顷,认真问道:“这么说,是那个男人自愿为你服毒?” 叶婉柔听出了端倪,不解又紧张地问道:“你知道我中了什么毒,是吗?” 向思不吝赐教地答道:“你所中之毒的确发源于这里,只是几百年来,愿试此毒者甚少。最初,此毒是为检验男女忠贞而研制。那时,岛上部族众多,若是有不同部族的男女相恋,部族的族长就会要求其中一方服下此毒,服毒后身体会有常人难以承受的疼痛,而另一方则可自愿选择是否服毒。” 向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床榻上的女子紧张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整个人都像是被震惊到了。只听她颤声问道:“另一方服毒后会怎样?也会全身疼痛吗?” 向思肯定地答:“会,或许会更痛苦。不过共同中毒的男女可以通过交合来降低彼此毒发时的疼痛。” 叶婉柔的神情怔怔的,小声问道:“最后会怎样?他会死吗?” 向思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居然问的是那个男人会不会死,看来这是个难得致情的女子。 向思沉吟片刻,答道:“我不知道,因为没有男女一同中毒后都活着的先例。”或许有过,不过那只是个九死一生的传说,不提也罢。 叶婉柔慢慢的摇头,对这一切只觉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厉王展云风怎么可能愿意为她冒这样的险?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情意可言。 第36章 乌拓之痴 叶婉柔看着自己的左手腕, 伤处被包扎完好却隐隐作痛。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毒发了的。再看那条红色的脉线,竟好像是退后了些许。 她抬头看着依旧坐在那里,腿上多了只大白猫头鹰的紫衣男人。问道:“你有办法解我身上的毒, 是吗?” 向思抚摸着白猫头鹰洁净如雪的光亮翎羽,答道:“不是我, 是它嗅到了你身上的毒血气味,它嗜毒血, 帮你扛过了这次的毒发。” 向思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女子, 惋惜地说道:“这种办法若是用多了,你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叶婉柔此时的神色却平静了许多,死亡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她心中突然间多出了许多的东西,理不顺也想不清,只想再见到那个人, 那个让她越来越不知该如何对待的人。 向思见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 便说:“已经敷了生肌止血的药, 伤口很快会好,且不会留下疤痕。”声音竟然不自觉的放低了几分, 显出了些许类似柔情的意味, 他不曾这般同女子讲过话, 心里不免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叶婉柔没有说话,一直呆呆的坐在床榻上,就连房内的紫衣男人和大白猫头鹰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 千百灵带着一众仆人走了进来,将她不由分说的从床榻上拉到梳妆台前,好一顿的梳洗打扮,把她那张苍白的面容硬是化成了艳丽娇美的模样。 叶婉柔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问千百灵这是要做什么。待到她们都退出去后,叶婉柔便斜靠在软榻上,满心想的都是展云风,满心都是不解和担忧。 门口的珠帘传来清脆叮当的响动声,叶婉柔知道有人进来了,但却懒得理会。 一只手探过来,毫不见外地扶上了她的脸,在她的脸上摸了摸。 “是女人,果真是女人!”一个声音带着惊喜的语气说道。 随后有人伸头过来,一张脸呈现在了叶婉柔的面前。 叶婉柔略抬眼皮看向这张脸,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白白净净,胖嘟嘟的,一双不大的眼睛微微眯着,很讨喜的样子。头上梳着发髻,上佩玉冠青带,身上穿着上等的锦缎,是亮眼的青色。可以看出周身不是南渝国人的装扮,但也不完全像大梁的人。 “美!真美!近看比远看还美!”白胖子笑眯眯地看着叶婉柔,手还落在她的脸颊上,像抚摸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叶婉柔挥开他的手,栽倒在软榻上,她现在周身无力,头还有些眩晕。 白胖子丝毫不介意她的不理不睬,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说完又马上补充,“我问的是真名。” 叶婉柔闭着眼睛,不答也不动。 白胖子等了会儿,见她确实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自答道:“千风柔这个名字也不错,继续叫着也无妨。”他起身坐到软榻上,紧挨着叶婉柔。 他现在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昨夜,他在花颜台下对此人一见倾心。当即表示,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同邦商友却说此人多半是个男子。南渝国的男子有些自幼被拿去特殊训练,美貌胜过女子。都劝他不必太用心,免得生出笑话来。他听得心内气愤,凭他阅女无数的经验,竟然有人敢质疑他不辨雌雄?他当即押注黄金万两,笃定此人为女子,吓得旁人都当他是疯了,没人敢跟他赌。 如今得到了千百灵的证实,自己又亲眼所见,这美人真的是个女子,他顿觉这就是缘份,甚至再一次生出了遇到真爱的感觉。 白胖子满心欢喜地自我介绍道:“我叫乌拓,是大陵的商人。我愿意为你赎身,你跟我回大陵去,今后我乌拓保你衣食无忧,享尽荣华。”说话间,他握起了叶婉柔的手。还不待叶婉柔做出反应,他先怪叫一声,急道:“你受伤了!”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是昨夜被袭伤的吗?疼不疼?” 乌拓看看小美人有气无力的可怜样子,立时跳起来,跑了出去。 片刻后,乌拓带着一众人和七七八八的东西回来,其中还跟来了千百灵。乌拓在自己随身仆从的帮助下,亲手为叶婉柔换药包扎。然后又将一些上好的补品汤食亲自喂给叶婉柔吃,他的神情像是得到了一个爱不释手的宠物,为之做什么都是乐趣。 叶婉柔没有力气抗拒,也没有必要绝食,于是就任由这个白胖子服侍。 乌拓看着小美人一口口的乖乖吃着,样子真是太可爱,太有趣了。他眼睛盯着叶婉柔,开口对千百灵说道:“千楼主,我要为她赎身,你开个价!” 千百灵一直静静的靠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冷眼瞧着乌拓忙来忙去的为自己的人吃东西。听到乌拓此刻的话,丝毫不觉意外,淡笑道:“乌商总想赎我千姿楼的人,是我千百灵的荣幸,只是赎人可以,赎她……”千百灵叹气,“怕是由不得我来做主。” 乌拓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不悦地将碗勺转手递给一旁的仆人,起身来到千百灵跟前,面色难看地说:“什么意思?是怕我乌拓出不起银子?” 千百灵笑脸道:“我怎能有那种蠢想法,谁不知乌大人乃是陵国首富,如果可以,我真心想成就了吕大人之美事。只是,风柔乃是国师的人,我岂敢做主呀!” 乌拓偏头冷哼:“向思出了多少?我出双倍!” 千百灵心中暗暗惊讶,想不到这个富可敌国的陵国大富翁,头脑竟是如此简单,若是早知此人是个人傻钱多又好美色的家伙,千姿楼早请他来做上宾了,不过细想想,这个乌拓也才继承家业没多久,上一届的乌家家主可是个无比精明老道的商人。 千百灵只得耐心解释:“国师大人先前离开时已经言明,不准千风柔离开千姿楼。也就是说,国师大人不许人将她赎走。所以,乌大人可以想点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乌拓低声重复,真的在心里认真思索的样子。 千百灵继续道:“依我看,您每日多来陪陪风柔也是一样的。您放心!国师是不会将风柔赎走的。”说完不愿多留的退了出去。 叶婉柔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她挥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吃了,然后便侧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乌拓挥退了仆从,亲自从床榻上拿了被子为叶婉柔盖好,然后坐在一旁说:“你没睡,是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还没有听你说过话呢!” 乌拓说话间贴着叶婉柔的身子躺了下去。 叶婉柔不得不睁眼坐起,皱眉看着躺着的白胖男子,乌拓中等的身量,脸蛋胖乎乎,身子却并不粗壮,叶婉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今日病重不适,公子可否先行离开。” 乌拓听到小美人柔柔的开口同他讲话了,顿时开心极了。 让他离开?他舍不得啊!于是一脸讨好地说:“我在这里也打扰你,我安安静静的,好不好?” 叶婉柔在心中思索了下,说道:“千百灵不让你赎我走,我愿随你逃走。” 乌拓一喜,急道:“此话当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也喜欢我?” 叶婉柔娇美而憔悴的容颜上显出一丝落寞,语气却平静地继续说道:“你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自会谢你。” 吕泽延问道:“什么事?你说,我一定能办好。” 叶婉柔出神地说:“帮我找一个人,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乌拓离开千姿楼,进了南渝皇宫。 南渝国的皇宫依山而建,宫殿巍峨,殿前有九根震海神柱,上绘九种海神图腾。整个宫殿的样貌神秘而威严。 乌拓凭借着女王特赐的身份腰牌,一路脚步带风地来到了正殿。 娅郁女王刚刚用过早膳,正在思酌着心事,就听侍卫来报:“乌拓求见。”话音未落,乌拓已经快步走进了殿门。 偌大的殿堂,入眼皆是黑黄相见的纹饰,乌拓觉得自己每次来这里都会眼花上一会儿。待视觉正常时,看到的第一个事物便是女王身上的金斑纹蛇,那蛇近五尺长,三角形的扁脑袋。 此蛇乃南渝国独有,是种体内储有巨毒的毒蛇,在繁灵城是禁物,除了娅郁女王,其他任何人不得私养此蛇。娅郁女王常年将这金斑纹蛇当做宠物养在身边。 此刻,那蛇便盘在她的手臂及肩头,与娅郁女王一起靠坐在正殿的王椅上。 娅郁女王抬眼看向乌拓,那保养得当的容颜上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周身透着艳丽妖娆之气,没人说得清娅郁女王的真实年龄,单从外貌来看,人人都会认为她是个不出三十岁的女人。可若细看那眼神中所透出的隐隐锐意,便觉这个女人像个活了百千年的人精。 “乌大人来得正好。”娅郁女王先开口,神色淡淡道,“下月初九是祭祀海神的大日子。不知乌大人对此有何建议。” 乌拓自然听得出女王话中的含义,这是想要他出银子了。 乌家垄断了南渝国与陵国的药石生意,又与女王陛下交情颇深,为南渝国的祭祀赞助些银子不算问题。况且乌家在陵国富可敌国,惦记他们家银子的人很多,多几个权贵势力互相制衡并非坏事。只是,这次女王陛下得先给点诚意金才行。 乌拓先按耐着性子说了些祝贺恭维的话,最后说道:“乌拓定当为女王陛下的祭海之事尽心尽力,只是乌拓最近……心有忧事。”说完幽幽叹气。 “噢?”女王挑眉,“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第37章 向思之谊 乌拓叹道:“想我乌拓自认乃是痴情之人, 奈何总是遇不到值得真心相对的好女子,我乌家做尽天下生意,我也随家中长辈行遍南北……” 娅郁女王微微眯眼, 神情慵懒地把玩着手臂间的金斑蛇,心中暗暗纳闷乌拓铺垫这么多是想说什么? 她与这个乌家的新家主相处不多, 见过几次面而已。尚还不算了解乌拓的为人。不过,据说此人是乌家新一代里仅有的男丁, 由此可见, 乌家选他做新家主是有无奈之处的。 女王心中正盘算着,就听乌拓终于说到了正题:“国师向思大人霸占我的心爱之人,请女王提我做主。” 女王的眼神一定,瞬间透出一股寒意,金蛇见势一缩身子,鲜红的信子无声的吐出又缩回。 女王转头看向乌拓, 冷冷问道:“你说向思夺你所爱?” 第35节 乌拓正色道:“正是。”心中被女王此刻的不怒自威的神色吓了一跳。 娅郁女王沉吟片刻, 问道:“你说那女子是千姿楼的伎子?” “是, 国师下令不得准她赎身离开。”乌拓气愤道。 女王冷然一笑,说道:“乌大人怕是误会国师了, 他并非是因喜欢那伎子而不准她赎身, 想必是那伎子有得罪国师之处, 才有此惩罚。”不待乌拓再说话,女王紧接说道,“此事我已心中有数,你且先回, 等消息去吧!”说完便重又慵懒的斜靠在王椅上,把玩着身臂膀间的金斑蛇。 向思来到千姿楼的时候,叶婉柔刚刚沐浴更衣出来,见到有人正站在珠帘前看着她,叶婉柔愣了下,随后想想,便释然了。 相比于这里的女子,叶婉柔此刻穿着长袖长袍,连脚都盖住了,真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走到向思身边,偏头看向他的身后。 向思先开口道:“我没带白鹰来,你不用怕。” 叶婉柔收回目光,也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安心,整个人显出极度安静。 向思从自己腰间的药袋中取出一个药瓶,说道:“这是保魂丹,可以缓解你毒发的时间。” 叶婉柔的视线从递到自己面前的碧色药瓶移到向思的脸上,向思身形高大,眉宇间带着异族之感,瞳仁很黑很大,仔细看的时候,会有点怕,有点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向思的穿着或许因为是他国师的原因,与其他的人明显不同,锥形的领口,有袖子,衣摆也很长,最惹眼的是身上坠着的数条紫色璎珞,随着他的走动,璎珞轻轻摆动,像紫色的云雾,缭绕在他的周身。 “为什么愿意帮我?”叶婉柔问。 向思收回递到她面前的药瓶,走去桌案旁倒水,说道:“没有为什么,你现在就吃一颗。” 叶婉柔接过来,毫不犹豫的放进嘴里,药丸很苦涩,她皱眉,刚刚出浴的一张粉色小脸拧成一团,像个不耐苦的小孩子。 向思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并将一杯温水递给她。 叶婉柔就着水终于将药丸咽下,然后抬眼看着向思,请求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 “你想去哪里?”向思依旧看着她。 “我想去海边。”叶婉柔答道。 向思略点头:“好。” 向思找了头年轻的小象来,海星祈求与他们同去,叶婉柔明白他这是怕有什么事发生他难辞其咎,可她没打算就此逃走,所以耐心解释了片刻,海星终于是可怜巴巴的让她出了千姿楼的房间。因为有向思在旁,没人敢阻拦,叶婉柔顺利的走出了千姿楼的大门。 二人坐上大象,这是叶婉柔第二次乘坐这种坐骑,不同的是第一次是被关在笼子里,这一次是坐在宽大的座椅上。 大象起身时,叶婉柔险些被晃下去。向思适时抓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讲话。 一路上,有很多人朝他们行跪拜礼,有光头的,也有短发的,显然都是在叩拜国师向思,而途中遇到长发贵族的坐骑时,他们都会自动自觉地停到一边避让。可想而知,向思在这里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向思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手中把玩着腰间的一根羽毛,叶婉柔认得,那是她那日从白猫头鹰身上抓下来的,向思竟然收了起来,看来他很在意那只白猫头鹰。叶婉柔心里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抱歉。 大象拐向一条岔路,片刻后,便可听到有海浪声远远的传来。叶婉柔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明知道来了也无济于事,可还是不甘心的一定要来看,仿佛那个人会在那里等着她一样。 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迎面吹来,让人头脑清醒。 当碧海蓝天呈现在眼前时,叶婉柔无暇欣赏这从未见过的景致,只想站到高处,大象来到海边的礁石旁,向思先跳下象背,随后将叶婉柔扶了下来,他的力气很大,只一抬手,叶婉柔就被托了下来。 叶婉柔急切的爬上一块块此起彼伏的礁石,最终艰难地攀上最高的一块,她现在的身子很虚弱,几块礁石的攀爬,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趴伏在石上喘息,向思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见她趴伏下去,便站到了一旁。 叶婉柔抬头远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什么也没有。 海浪在石下啪打着礁石,声声惊撼。 叶婉柔突然觉得很绝望,这如此浩瀚的大海,掉下去必定是九死一生。自己有幸被渔民救起,那他呢?也能获救吗? “我和他相识的时候,”叶婉柔望着海面,出神地说,“他正在杀人,杀的是……”叶婉柔竟不知该怎么定位姨母一家与她的关系,至少从前她从未把他们当做过家人,可此刻却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来说明,于是含糊地说,“我家里的人。” 向思看她一眼,心中有些诧异她居然会同自己讲这些,这是在谈心吗? 他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便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对某种情意的向往,也难以想像对方会是个女人,他生在一个女权至上的社会里,女人是不屑于同男人交心相谈的,即便是女王,也不是像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在意他。 向思在叶婉柔身旁坐了下来,是愿意倾听与陪伴的姿态。 叶婉柔继续说:“最初我既恨他,又怕他,而他对我……”叶婉柔想到了那一次又一次的强-吻,在马车里、在游船里、在湖心的小阁里,叶婉柔垂眸,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逃避,甚至不敢去为自己和展云风之间的关系下定义。那是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使他在她的世界里举足轻重。她小声地说,“我说不清……” 叶婉柔抬头看着向思,问道:“你确定吗?” 向思盘膝坐在礁石上,面前是他所熟悉的大海,身旁是他并不熟悉的异国女子。 莫名其妙的,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安静平和之感。听到身旁女子的问话,向思侧头看她,见她眼中充满焦虑和疑惑,问道:“你指什么?” 叶婉柔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道:“就是我和他中的那个毒,真的是你解释的那样吗?” 向思问:“哪样?” 叶婉柔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是成心为难自己,才道:“他是为了救我而甘愿中毒吗?” 向思想了想,回道:“我并不能确定什么,只知道这种毒想要缓解,是需要一男一女共同中毒的。如果你先中了毒,那他为了救你,就只能同你一起中毒。” 叶婉柔垂头看着下面不停拍击礁石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声声震撼。 向思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无声的坐在一旁。 片刻后,向思开口说道:“我从前一个人住在山上的林子里,像野兽一样的生活,后来有人发现了我,我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一群人追捕,我整日的逃命,后来有一天,我被一群人抓住了,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他们不但没有杀我,反而说我是圣灵,让我做了国师。” 叶婉柔心内惊讶,想不到眼前这个此时看起来很随和的男人,竟有着这样的境遇,她问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向思望着大海思酌片刻,不确定地答:“十几年前吧!感觉像是很久,又像是不久。有很多事都是很难预料,很难明白为什么,在我看来,林子里的野兽远比人更有感情,它们猎杀只是为了食物,而人类的杀戮,却远不止为了填饱肚子。” 叶婉柔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林子里呢?” 向思看着大海,海风吹动着他的发,他的头发很长,在头顶编了数根辫子,脑后的发就随意的披散着,是明显与中原男子不同的装扮,叶婉柔还注意到,向思的双手手腕上都戴着黑色的镯子,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他开口答道:“十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去世了,她们要抓我去做奴隶,我的父亲为了保护我被她们杀死了,我不得不一个人逃到山上去。”向思说的很平静,无论是面色还是语气都是淡淡的,如此惨烈的事,被他讲述得轻描淡写。 叶婉柔看看他,随后跪坐起来,从向思的肩头取下两根璎珞,拿在手中,纤白的手指灵巧的上下翻动,片刻后神奇的编出了个小挂饰来。 叶婉柔递给他,说道:“这是平安结,可以保平安,送给你。” 向思愣怔了片刻后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的看。随后收进了腰袋之中。他一惯少言,今日能同一个人说到自己的过往,实属不易。 太阳渐渐沉入海平面,海风吹动着两人的长发,两个人在海边的礁石上共同坐了许久,直到晚风变大,叶婉柔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叶婉柔和向思刚刚回到千姿楼,就有王宫的侍官前来通传:“女王陛下有请国师大人入宫觐见。” 向思看也没看那个侍官,只冷声答了句:“知道了。” 侍官以为国师会同他一道入宫,可没想到国师却上了三楼,进了千风柔的房间。 第38章 女王之毒 叶婉柔走回自己在千姿楼的卧房, 开门便见海星焦急的等在里面。 见她进来,这个光头的小男孩竟是热泪盈眶的迎上来。 叶婉柔下意识的展开双臂揽住他,海星虽是个男孩, 但生得面容白净,性子温和胆小, 尤其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上去既无辜又单纯。 叶婉柔摸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 看着他稚气未脱的小脸蛋儿, 突然觉得这个小男孩可爱更可怜。 向思跟进来,看见她们两个的姿势,面无表情的沉声吩咐海星去准备晚餐。 向思留在了千姿楼里,跟叶婉柔一起用餐。 这里的饭食起初叶婉柔很吃不惯,几天下来也总算能挑出几样可以下咽的。 主食不是粟米,更不是稻米, 而是一种树上长的果子, 果子去皮后压扁, 烘干成一种饼,味道像是带有甜味的番薯。菜品以海物为主, 有鱼虾蟹也有贝类和海中植物。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内陆的人来说, 是难得的美味, 但因为庖师在烹制的过程中加了极重的辣味,所以叶婉柔吃的极少。 向思与她对坐,吃得安安静静,这让叶婉柔想起了从前同展云风一起用餐时的情景。展云风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安静的, 可是仔细想来,他们又是不同的,展云风的吃相更显矜贵雅致些,举手投足都是优雅的。 那些往日相处的种种情景,此刻想来,竟恍如隔世。就连那个人,在无尽的思念中也变得不真实起来,越来越像是她臆想虚构出来的人物。 向思吃过饭后就离开了千姿楼,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多,但自海边一叙后,二人之间就有了难以言述的熟悉感。 南渝国,王宫。 向思来到王宫之时,天色已暗。他一身暗紫色宽袍,身后随着一只硕大的白色猫头鹰,使他本就高大的身形在这王宫殿廷上更显突兀。 宫殿里宫灯高悬,灯火通明,宫侍忙碌。可是,女王陛下却并不在这里。 向思环顾一眼四周,转身准备离开,却突见一名宫侍匆匆跑来,恭敬道:“国师大人,女王陛下请国师大人去海心宫。” 那是娅郁女王的寝宫。向思稍作迟疑,便转身走向了海心宫。 海心宫,地处王宫正北。 一众错落有致的密林形成天然的篱墙所围绕。墙内无数奇花异草隐秘铺展,广阔而奇丽。花草中赫然耸立一座巨型石台,仿若通天玉道,连接着高出的宫门。这里比王宫正殿还要巍峨华丽,是娅郁女王专为自己修建的寝宫。 内殿正中入眼便是一方高高的软榻,锦顶华盖,流金嵌玉,极尽奢靡。八名男侍环侍榻边,恭敬的以头点地,仿若雕像,不敢妄动。数颗深海夜明珠悬于宫顶之上,散发着一丝丝幽蓝的光线。青幽的蓝光俯罩下,一张硕大的红色床榻,床的四面飘动着暗红色的轻纱幔帐。 向思尚未走近,便已听到帐内传出的一声声诡异而低沉的声音。 他缓步而入,渐渐看清了帐中的情景。一个如蛇一般妖娆的光-裸女人正在如蛇一般的摇摆着身子,鲜红的床榻映衬着女子风韵玲珑的身形,如妖似媚,让人一望便惊魂动魄。而在女子的身下,一名赤-身的年轻男子正在痛苦的呜咽着,只见那男子的颈项间,正赫然缠绕着一条金底黑斑的大蛇,蛇在男子的头颈间慢慢的吐着血红的信子,渐渐将身子缠绕得越来越紧,男子浑身的肌肉绷紧,隐约可见那些健硕的肌肉已经绷紧到颤抖。 向思见到这一幕,脸上不见半点异色,他将视线平静地转到房内的一株植物上,那植物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整株都是暗紫色,繁茂的枝叶下暗藏着一朵朵紫色的花,花是小小的,却可以散发出幽紫夺目的光。 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断骨声。是榻上男子颈骨被拗断的声音。 向思不想去看那男人此时狰狞扭曲的面容,那不是死在女王床榻上的第一个男人,女王也自然不会让他成为最后一个,女王喜欢男人在临死前全身紧绷挣扎时带给她的快-感,对此乐此不疲。 娅郁女王此时神色迷离而满足,媚眼如丝中透着陶醉与享受。 向思无所事事一般的走到那株紫花前,毫不怜惜地掐断一朵,拿在手指间把玩。 “向思——”一个声音软绵绵的传来。 向思平静地转过身,看向娅郁女王,女王正萎靡又妖魅地斜躺在床榻上,眯着一对纤长的凤眼斜睨着他。 向思恭敬地单膝跪地,施礼道:“叩见女王陛下。” 女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慵懒地挺起身,身姿婀娜,凹凸有致。她随意地披上一件纱质的红色外衣,一步一步地,像一只将要捕猎的兽般,优雅而又笃定地走到向思的跟前,傲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抬起一只手,轻易地捏住了他的下颔,丹红而锋利的指甲压下皮肉,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刺入肉里。 娅郁女王开口,声音充满魅惑与阴柔:“你若肯上这张床榻,便不会再有下一个这般死的男人了,我会让它成为你的专属。” 向思垂眸,毫不迟疑地回道:“他们能死在女王陛下的床榻之上,是他们的荣幸。” 娅郁女王的眼中显出阴郁之色,冷冷道:“国师,这不是你第一次拒绝本王了,你的存在,倒是很好的考验了本王的耐性。”她的指尖用力,有鲜血从向思颈间的皮肉中流出,“你猜本王还能有多少耐性,可以给你?” 还不待向思答话,他背后的猫头鹰突然展开双翅,一个纵横低掠,只听女王低叫一声,她雪白的手臂上顿时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女王痛得瞬间收手,放开了对向思的钳制。但紧接着,娅郁女王霎时间怒红了眼,随手抓过身旁的一只陶瓷香炉向白猫头鹰狠掷去。 第36节 白猫头鹰在空中凌空一升,堪堪躲过这一击,可是转瞬间女王已拿过了榻边悬挂的佩剑,剑鞘飞击出去的同时,剑锋已经逼了过来。 今日的女王,明显不同以往,一副定要取下白猫头鹰性命的气势。 向思动作敏捷,跳起阻拦,一声铿锵有力的刀剑撞击之声在女王寝宫内响起,是向思腕间的金属镯子被取下,他的手腕抖动间,那镯子竟是变大了数倍,与女王的利剑瞬间打做一团。 向思并不示弱,几招下来,两人互不相让。片刻后,女王突然恨道:“向思你居然敢反抗,难道是因为有了那个伎子,更生了离心?” 向思闻听此言,瞬间收手,跪地答道:“女王陛下多心了,向思一直都是女王陛下的人,只是床榻间的事,向思……无能胜任。” 娅郁女王将手中的利剑摔到他的面前,发话道:“给你个选择的机会,要么杀掉它。”女王瞟了眼飞落到房梁上的白猫头鹰,“要么杀了千姿楼里的那个伎子。” 向思缓缓起身,并没有作答,而是低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出去。 女王神色玩味地望着向思走远的背影,片刻后斜瞟了眼身后,开口道:“再发现你鬼鬼祟祟,就让你变成真鬼。” 女王话落,便有一年轻男子从寝殿的边角闪出来,快步来到女王跟前,讨好地跪下,握住女王的一只手,故作哀怜地道:“求女王陛下责罚阿松,阿松因为太过迷恋陛下,总是无法自控的想见到陛下,想陪在陛下的身边。” 禄宁松像只温顺的猫,将自己的脸贴在女王的手背上,不停的摩挲。 娅郁女王居高临下的眯眼瞧着他,这个男人一年前来到渝国,来的时候很是狼狈,是偷藏在陵国商船的货舱里,如只老鼠一般的逃来。刚到岛上时被人抓去做奴隶,后来他时运好,辗转来到了女王身边,他聪敏狡猾,讨得了女王的欢心,使自己在一次次上了女王的床榻后还能活着下来。 事实上,女王暗查过他的底细,他的全名叫禄宁松,这个名字,与陵国的王太子禄毕松只一字之差,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娅郁女王对陵国的宫廷之争不感兴趣,却也不想随便杀了陵国的一个王子。 见女王眼中显出笑意与迷离,禄宁松立刻把握机会的将女王抱起,大步走到床边,将床上已经死硬了的男人一脚踹下去,然后拥着女王倒在了床上。榻边的男仆动作敏捷的将死尸抬走。 叶婉柔食过晚饭后就在卧房里想心事。人伏在桌案边,神情恹恹。 海星收拾了餐具后折返,一直陪在房内不肯离去。他去浴室里打点好了热水,便来请叶婉柔去沐浴,还一副要陪她进浴室的样子。 叶婉柔起身偏头对他说:“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叶婉柔说完就径自走进了浴室,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讲明自己沐浴时不用人服侍。可是海星每次都还是想跟在她身边,虽然他只是个小男孩,可再小也有十岁左右了,就算是三岁,叶婉柔也无法接受在一个男性面前脱光衣服。可当她沐浴出来时,看到海星仍在房里。 房内此时只亮着一盏油灯,橘色的灯罩,散发着暖色的橘光。 叶婉柔穿着水粉色的宽裙走过来,看了眼铺好的床榻,说道:“去吧!我要睡了。” 海星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声音小小地说:“海星想留下陪主子。” 叶婉柔看眼窗外,外面的街市上还很热闹,她虽住得不临街,但仍能清楚的听到那面的喧闹。 她坐到床榻边,耐心而温和地问海星:“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海星垂眸不语,像个将要打坐念经的小沙弥。 叶婉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拉着他坐到身旁,问道:“如果有机会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离开吗?” 海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用力点头,答道:“要是能跟姑娘您一起离开,就再好不过了。” 叶婉柔想了想,说道:“如果是离开这个岛,到中原去,你愿意吗?” 海星神情中显出了一丝向往与兴奋,急道:“愿意的,愿意的,姑娘走时莫要扔下我。” 叶婉柔笑着捏捏他的脸,说道:“好,我答应你,将来我若是可以回去中原,定带你一起走。” 海星听了她的话,白净的小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像是感动得要哭了。 叶婉柔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这话不只是鼓励安慰海星,也是说给自己听。想到那个仍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人,叶婉柔也不由得心内翻涌,有种悲伤的情绪压都压不住。她背过身去,掀开被子躺进去,闷声道:“你去睡吧!走时帮我把灯熄了。” 过了许久,房内的灯还是亮的,叶婉柔纳闷地转过身,发现海星竟然躺了上来,并从背后搂住了她。 叶婉柔惊讶,道:“你要做什么?” 海星红了脸,答:“我是主子您的人,这楼里的侍仆……都是要不时陪主子睡的,要让主子快活的。” 叶婉柔被他话中的含义惊到了,失声问道:“你今年几岁?” 海星见她这样,脸更红了,怯怯答道:“十四岁。” 叶婉柔近乎是从床榻上跳起来,十四岁!?怎么可能? 海星见她下床,急道:“奴下虽未做过,但奴下会的,奴下懂的。” “你,你……”叶婉柔既惊又气,只觉这个鬼地方的人和事都是奇葩。 “哈哈哈……”房内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放肆的笑声。 海星和叶婉柔一惊,寻声看去,只见一身穿靛青色亮眼衣衫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房中的窗沿上,看着他们笑。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对核桃般大小的玉质摇铃,见他们都看了过来,便随意的摇了摇手,房内顿时响起一阵空灵悦耳的玉石相击之声。 叶婉柔回过神,冷声问道:“何人擅闯?莫非是贼人?” 那男子跳下窗沿,大大方方地坐到桌案旁,边提起茶壶边说道:“听说楼里来了位新人,刚上到这三楼就迎来了国师和陵国的富商大贾,我特来瞧瞧,”男子瞟一眼叶婉柔,神情里带着玩味,“想是怎样的天姿国色,不想来了竟见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哈哈哈……”男子说着又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叶婉柔本能的敛装坐正,神色平静,不给对方再看笑话的机会。 趴在床榻上的海星此时已经惊觉地跪到了地上,行礼道:“奴下叩见千少主。” 男子闻言刹时收了笑容,微眯眼眸,将手中的果茶一饮而尽,似是海星的话惹恼了他。 这个俊美的年轻男子叫千铃兰,是楼主千百灵的儿子,也是这千姿楼最红的男伎。他的性格喜怒无常,最痛恨别人知道他是千百灵的儿子。 千铃兰说怒就怒,将手中的茶杯摔向海星,怒道:“有了主子就敢放肆?” 茶杯砸到了床架,碎做几块,海星吓得趴伏在地,根本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叶婉柔又不知千铃兰的身份,更不知他也是这三楼的伎子。见他在自己房中如此无理,立刻指着他道:“你出去,否则我喊人了。” 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门口的琉璃珠帘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剧烈声响。随着响声进来的,是一日未见的乌拓。 白白胖胖的乌拓大步冲进来,见到叶婉柔的房中有其他人在也不觉奇怪,径自来到叶婉柔面前,面带喜悦的看着她。 还不待乌拓开口,只听叶婉柔一声怒斥:“出去!你们都出去!” 她真是要崩溃了,这里现在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她的闺房,这些个男人说进来就进来,叶婉柔突然有点庆幸这里不是大梁,若是在大梁,这种情形下,她想不自刎都不行了,也不知这说明南渝国的民风好还是不好? 乌拓显出一脸委屈,说道:“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第39章 厉王踪迹 叶婉柔听到乌拓说找到了展云风的踪迹, 一刻也无法按耐的随着乌拓匆匆离开了千姿楼,一路急步来到了一家客栈。 那客栈距离千姿楼不远,是座三层的竹楼, 算得上是繁灵城里上等的客栈。 站在客栈的门口,乌拓看了眼厅堂, 邀功的说道:“刚刚他就在这里。” 叶婉柔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心口,急切的四下里望了眼, 却并没有看到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由于时辰已经不早, 此时厅堂里只有两桌的客人,一眼便看得出没有那个人。 客栈里的侍者神色谄媚的奔到乌拓跟前,不待乌拓开口,便小声说道:“您吩咐的事小的一直留心着呢!”说着神秘兮兮的指指头顶,“那人已经回了二楼的客房。” 乌拓看向叶婉柔,表明自己没有说谎, 说道:“上楼去吧!” 叶婉柔望着楼梯的方向, 心中竟生出了怯意。 乌拓心急火燎地道:“我陪你上去, 快些找到你的主子,将事情早些做个了断, 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叶婉柔诧异的看向乌拓, 不知那日他是如何理解了自己的话, 竟会说展云风是她的的主子,不过他怎么理解,都是无所谓的。 叶婉柔问清侍者口中所说的具体房间,抬步走上了楼梯。楼梯很短, 转眼就到了那间房的门口。房里亮着灯火,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在走动。叶婉柔的心突然收紧,望着房中的那个身影竟然湿了眼眶。她垂眸对跟上来的乌拓说:“你先下楼去等我。” 乌拓自然不愿意,见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便干脆地大步到那门口准备拍门。 还不待乌拓白胖的手掌落上去,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刹时间,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叶婉柔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待看清了房内的人时,她又是一惊。眼见那人挑眉含笑,她立刻转身欲逃,却被人一把拉住。 白瑾瑜一身红色锦衣长袍,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娇美女子,他十分惊喜地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开。” 叶婉柔被他拉进怀里,满眼玩味地道:“我早说过,我们是很有缘的。” 叶婉柔推着他的身子,试图挣脱。 乌拓在一旁怒了,当他是空气吗?他上前一把抓住白瑾瑜的手臂,斥道:“好大的胆子,她现在是我的人,由不得你……” 乌拓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瑾瑜一个挥手点了颈间的穴道,整个人立刻软了下去,倒地不醒。 乌拓随身的保镖都被他留在了楼下,这会儿连个帮他护他的人都没有。 叶婉柔开口欲喊,却被白瑾瑜动作敏捷的捂住了嘴,然后被拖进了房中。 叶婉柔自知不是白瑾瑜的对手,便不再徒劳的挣扎去惹恼对方。 进到房里后,白瑾瑜将叶婉柔按坐到床榻上,用双臂圈着她的身体,含笑俯看她,说道:“我昨天刚到这里,今天你就主动找来了。没想到你这么想见我,真是不枉我特意来找你。” 叶婉柔无计可施,只能与他周旋,缓声道:“你真是特意来找我的吗?若是真的,那现在你就带我离开这里回梁都去吧!我一天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白瑾瑜抬手欲抚摸她的脸,叶婉柔偏头躲,他的手便落到了她的发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就这么同意跟我了?不必理会展云风吗?还是他……” 白瑾瑜逼视着叶婉柔的眼,一字一顿道:“已经死了?” 叶婉柔闻言瞬间红了眼圈,摇头道:“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白瑾瑜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含笑轻声哄道:“不用担心,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只是……”他瞟了眼窗外的暮色,“总得等到天亮吧?” 叶婉柔趁机站起身,说道:“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边说边想大步向门口去。 白瑾瑜下意识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其实他心里并没有真想对她做什么,就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并不缺女人,绝不至于去做强-暴一个女人的下作事情,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遇到这个女人,事情都会不由自主的演变成这样不堪的地步。 叶婉柔又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只知自己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便顺势低头狠狠的咬他的手。 白瑾瑜吃痛地收手,心中生出一丝恼怒。他回手提起叶婉柔的衣领,稍一用力便将她甩回了床榻上。 叶婉柔惊叫。 伴随着她的叫声,房门突然被人大力地从外面踹开。 向思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廊处,他眼中盛着怒火,怒视着房中的红色锦衣男子。 白瑾瑜略惊,站定道:“你是何人?” 叶婉柔见向思来了,立刻从床榻上爬起想奔过去。 白瑾瑜在中间拦她,却与向思瞬间交上了手。 第37节 白瑾瑜的武器是他从不离手的折扇,打斗间不时有细如牛毛的暗器自扇端飞出。 向思刚刚在娅郁女王那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正好都发泄在了白瑾瑜这里,所以下手是一招狠过一招,一副金刚手环连连出手,一副誓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白瑾瑜此次以商旅的身份隐秘前来南渝国,是有要事要办的,他绝不想此时惹出什么事端来坏了自己的大计,更没心思为个女人与人拼命。所以几十招后,他及时收手,退到了一边,叫停道:“你我素不相识,我不想与你争斗下去。”他偏头看了眼站在屋角的叶婉柔,说道:“她若愿意跟你走,就随她的便。” 白瑾瑜说这些的同时,狠狠地盯着叶婉柔,又说道:“今日你若随他走了,他日再见,你我便是仇敌,我若杀你,你休要怪我心狠。” 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一样。 叶婉柔毫不犹豫的走到向思身旁,看也不看一眼白瑾瑜,他们之间本就不算相识,他此时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想给自己此刻的尴尬局面找个台阶下罢了。 叶婉柔垂眸平静道:“既然如此,他日若是不巧相遇,你我便互相绕道而行,不要碰面惹人眼了。”说完,叶婉柔转身走出了房门。 向思狠瞪了白瑾瑜一会儿,转身随着叶婉柔离开了。 直到走出客栈,叶婉柔才深呼出一口气,她回头问身旁的向思:“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向思答道:“是海星出来寻你,告诉我你随乌拓来了这里。” 向思随后让乌拓的随从赶到楼上,将还昏死在廊道里的乌拓带走。 叶婉柔与向思重回到街上,夜禁后的街市,漆黑一片,天上高悬着一轮残月,撒下暗淡的白光。 向思想到女王白日里的命令,心中暗沉,快走一步拦在叶婉柔的身前,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叶婉柔正为没能找到展云风而难过不已,突听向思这么一问,抬手拭下眼角的泪珠,为自己还不曾告诉过向思自己的名字而有些惭愧地说:“我姓叶,名婉柔。” 向思在暗淡的月光中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叶婉柔,如果我要杀你,你可会怨恨我?” 叶婉柔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愣了下,随后平静回道:“你若真杀了我,想必也有苦衷的,我不会怨恨你的。” 向思诧异她的回答,同时也诧异自己竟然会将这种话问出来,真是与这个女子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两人一路无声的前行,经过一处巷口时,隐约可以听见海边的方向传来阵阵的破石之声,那声音铿锵有力,似乎在建设着什么大的工程。 叶婉柔早已对外界的事物变化失去了兴趣,没有好奇问那是在做什么。 回到千姿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将亮。向思本想离开,可是看到叶婉柔伤心失落的样子,他又不忍留她一人在这里。 在海星眼巴巴的注视下,向思和叶婉柔两人一起吃了早餐,这个早餐吃得不是一般的慢,尤其是叶婉柔,完全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窗外天微亮时,已经有不少商贩出来摆摊占位,有些熙熙攘攘的样子。 叶婉柔索性放下碗筷,支着下巴看窗下的人来人往。 不稍片刻,原本富有生机的热闹街市上,突然莫名地安静了下去。随后人们纷纷退至街道两侧,并依次跪了下去。 叶婉柔不知也不在意这些人的行为,依旧是神情平静而落寞的看着下面,其实她只是在发呆。 向思安静而耐心的在一旁陪着她,见到窗外的异样,他探头看了出去。 只见一大队人浩浩荡荡的驶来,他定睛一看,神情顿时凝重了几分,那竟然是久不露面的王储彤雅王女带着一众卫队来到了繁灵城。 彤雅王女幼时便被娅郁女王送去了灵番岛,没有女王的命令,不得擅自回宫。 向思正在不解彤雅王储突然回来的原由,身旁的叶婉柔豁然的站了起来。那神色,仿佛是见到了什么令她震惊不已的事物。 向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的正是彤雅王女的高高座驾,那座驾四面的幔帐都收起着,正在一头象的拉动下悠悠驶来,为了便于驱动大象,那轿厢足有两层楼高,站在他们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轿厢中坐着的年轻而俏丽的彤雅王女。 向思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叶婉柔,见她已是泪眼婆娑,他讶异地看回去,这回他注意到了彤雅王女身旁的人,那是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男子侧身靠着座椅,神色看起来像是很疲惫。从向思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十分俊美的侧脸。 叶婉柔起初以为自己眼花,以为自己思念成疾,看错了眼,可当她认出那白衣人身后站着的人是杜锋时,便知眼前情景并非是自己臆想。 再细看那白衣人,如此不凡的气度与俊美儒雅的样貌,除了厉王展云风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那么鲜活的生命,以那样残忍而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怎能不让人心疼? 若人真的有灵魂,愿他的灵魂可以去到一个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地方。 沉痛悼念英年早逝的乔任梁。 (2016.9.22) 第40章 彤雅王储 “是他, 是他……”叶婉柔激动得几乎是要一个纵身从窗子跳下去。 向思在一旁适时的拉住她的手臂,难掩诧异道:“这就是那个男人?”那个愿意为叶婉柔以身犯险服毒的男人?向思不由得凝神细看。 就在叶婉柔想要冲下去叫住展云风的刹那,惊见展云风突然侧抬头望了过来。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刻, 叶婉柔泪如雨下,她在心中一遍遍地说:我就知道, 就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一定可以再见到你。 可就在叶婉柔沉浸在极大的重逢的喜悦之中时, 展云风却只是看了她这面一眼, 便转回了头,一副根本不认识她的样子。 眼看着那轿厢带着一大队护卫渐行渐远,叶婉柔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分明看到她了,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叶婉柔匆忙转身欲追出去,却被向思揽住,劝道:“你先莫急, 是不是你认错了人, 看他的样子, 并不认识你。” 叶婉柔无措的摇头,哽咽道:“是他, 我没有认错, 真的是他。” 向思安抚地握住她的肩膀, 说道:“我现在就去打探,你放心,他既然出现了,不会让他走掉的。” 向思再次望向窗下, 不经意的一瞥间,视线突然一定,只见街角的暗处,有一中年男子正神色复杂的望着彤雅王储渐行渐远的队伍。 这个男人向思已经许久未见,他就是大渝国的长老——索图。 索图长老可以说是大渝国的功臣,大渝国能有今日的商贸繁荣,都是索图长老励精图治的结果,虽然娅郁女王并不给他好脸色,但是在国事上,索图长老的话却很有分量。 最近几年,索图长老一心扑在强大海军力量上,已经不在繁灵城露面许久了。 就在向思疑惑索图长老出现在此,以及为何尾随彤雅王储队伍之时,却突然见到有一年轻男子出现在了索图长老的身边,这个男人向思未曾见过,看那男子的神色模样,很明显不是大渝国人,并且腰佩利剑,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 向思暗暗皱眉,只觉大渝国将有大事发生。 向思来到王宫,直奔娅郁女王的寝宫而去,一路也没人拦他,很快他就进到了寝殿内,见到了正在和彤雅王女一起用餐的娅郁女王,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 娅郁女王看了眼走进来的向思,放下手中的餐具,悠然说道:“国师来得正好,本王招了彤雅回来一同祭祀海神。昨夜,本王夜会海神,得海神诸多良言启发,本王决定,此次祭祀,就定于明日。” 明日?明日才初二,何事令女王如此心急? 坐在一旁的彤雅王女转了转灵动的大眼睛,一身多色彩裙的少女模样,她一脸俏皮机灵地,脆生生地开口问道:“今年的祭海事可有什么好玩的?” 彤雅王女今年芳龄十五,因为自幼无拘无束的生活在灵番岛,被众多奴仆服侍照顾,众星拱月般的长大,所以性子颇为古灵精怪。她是娅郁女王的独女,生父不详。 若是以往,彤雅王女这么说话必要被娅郁女王斥责,因为她的问话是对海神的大不敬。 可是今天,娅郁女王却没有心思教训王储,而是冷冷的看着向思,突然一笑,说道:“或许会有国师大人觉得好玩的场景。” 向思被女王这莫名其妙的话说得脊背一凉,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彤雅无所谓地扁扁嘴,站起身,绕到了女王的身后,双眼不停地打量着女王肩颈上的金斑纹蛇,突然问道:“女王陛下,您这蛇有多少岁了?” 女王下意识的抚摸了下金斑纹蛇的三角形脑袋,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彤雅快步转到女王的面前,一脸讨好又献媚地说道:“亲爱的女王陛下,我用我这个跟你换好不好?我的银儿很乖很听话的,而且很年轻。” 说着,她轻吹了一声口哨,便见她颈间的一个银色颈环突然一动,一条银色的小蛇迅速现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速度极快的滑到了她的手中。 这种小银蛇向思认得,乃是灵番岛所特有的一种灵蛇,此蛇有剧毒,一滴毒液足可以毒死十头大象,数量更是十分稀有,同时此蛇极难被驯服,能驯服到彤雅王女手中这般,可以自行口衔尾盘卧在主人颈项上的,更是闻所未闻,珍贵至极。 女王面色严肃地将视线转向彤雅,突然厉声道:“放肆!本王何时容你如此这般放肆了?来人!” 门庭处立刻有一干侍卫冲进来。 “把彤雅王女拖下去鞭二十!”女王下令道。 彤雅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得一愣,她足有五年没有来过繁灵城了。女王竟对她如此不待见。她早就知道女王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如今看来是越来越严重了。 彤雅被几个侍卫拖出去,向思也不便再待下去。正欲开口告辞,却被女王起身走来的动作阻了开口的时机。 女王一步步的走到向思跟前,向思以为女王是要问他是否杀了叶婉柔或是白猫头鹰的事,结果女王只是经过他的身侧,走向了门口,可女王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兴致盎然地吩咐道:“国师现在陪本王去视察下海神台,如何?” 向思回到千姿楼时,叶婉柔正焦急不安地等着他。 向思有些歉意地说:“我并没有在宫里见到那个人,不过我问了宫里的主事,那人住进了彤雅王女的行宫,想必……”他顿了顿,看着叶婉柔的神色,低声道,“想必是彤雅王储的人。” 叶婉柔听得心头一沉,茫然地问:“是彤雅王储的人?那是什么意思?” 向思拉着她坐下,说道:“彤雅王储即将十六岁,我们这里的女子,年满十六岁便可以选些喜欢的男子入府为侍。” 叶婉柔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她瞪着眼睛看着向思,等着他说下去。 其实向思心里并不理解叶婉柔此时的心思和情绪。这里是个一妻多夫的社会,一个女人有几个男人并不为奇,一个男人被几个女人共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换言之,如果彤雅王储和叶婉柔两个人共享那个白衣男子也是可以的。但是前提是彤雅王储愿意。 彤雅此时刚回到自己在繁灵城的行宫,她气呼呼地大步走进寝殿,一屁股坐到桌案旁,不耐烦地挥退跟进来的奴仆,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口喝尽。 寝殿的床榻上,一个俊美脱俗的男子正在盘膝闭目运功着。床榻旁有一英挺的年轻男子正神情严肃的守在一旁。 彤雅见到那白衣男子,火气顿时消了一半。而那另一半的火气,早在刚刚银儿咬死那几名拖她出寝宫的侍卫时便已经消了。 她才不怕女王呢!如果女王敢再这么无端的惩罚她,她就立刻离开这里,并且再也不回来了,同时她还要昭告天下,她不做大渝国的王储了,她要带着灵番岛的民众独立出去。在她眼里,灵番岛比这里好多了。 彤雅继续痴痴地看着床榻上的白衣男子。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越看越好看,这一定是海神送给她的即将到来的成年生辰的礼物,她甚至猜想这个俊美如仙的男子是不是就是海神自己幻化而成的?否则这天下怎么可能有这般好看的男人呢? 彤雅正看得开心,不期然的一瞥眼,正对上床榻旁立着的那个煞神一样的男人。 彤雅立刻变脸,怒瞪他,这个男人好讨厌,像只看门狗一样的守着她的美男子。她当初从海上救起的,明明就只有美男子一个人,不知怎么后来就跑来个跟屁虫,不准她靠近她的美男子半步。 哼!早晚收拾了你这个讨厌鬼! 彤雅正在心里不停暗骂着,杜锋这面的心里也没闲着,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女子,那看着厉王的眼神,简直是……不知羞!不知羞! 杜锋和彤雅都在心中吐槽着对方,自然而然的,彼此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并展开了激烈的眼神交锋。 这边两人正彼此用眼神厮杀得紧,那面闭目运功的展云风突然身体前倾,吐出一大口血来。 杜锋和彤雅顿惊,同时将目光转向床榻上打坐的男人,并互不相让地一起扑了过去。 “王爷,您可还好?”杜锋忧心道。他知道厉王中了毒,但其实并不太清楚这个毒的历害程度。 彤雅连忙从随身的腰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喂向展云风,却被杜锋一把拦下,说道:“你这妖女,胡乱给我主子吃什么?” 彤雅怒瞪他,气道:“这是保魂丹,是十分珍贵的保命药,你没见识就不要开口!” 杜锋被她呛得一噎,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杜锋在海难后是自己醒在海滩上的,后来寻着厉王留下的暗号一路找到了灵番岛。由于厉王身上的伤很重,他同厉王不得不一直在灵番岛安养,这时间唐煊和陈雄,施俊也都找了来。不过,王爷很快就将他们三个人都派了出去。 第38节 彤雅将药丹小心地喂进展云风的口中,展云风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彤雅心里有几分失望,她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看看她。 这个男人在她眼中,样样都好,堪称完美,但是她一不小心就忽略了两点,一是他性情太清冷,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讨好她,这就算了,她愿意反过来讨好他,可他却总是一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 唉!彤雅有点小惆怅。 不过,这些都可以暂时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第二点,他身上的毒,此毒本无解,不过她知道怎么救他,那就是用女王身边的那条金斑纹蛇的胆来救他,那蛇胆可解百毒。 这个方法其实向思也是知道的,但他更知道女王有多么的在意那条蛇,几乎是从不离身,若想杀蛇取胆,必定要与女王有一场恶战。 向思白日里陪同女王去看了那建造的宏伟壮观的祭神台,他当时心里就想,若是真的伤了女王,会不会惹怒了海神,然后降祸给百姓? 向思坐在叶婉柔对面,思索了会儿,分析道:“你的那个男人身中剧毒,你是知道的,我想若是没有人为他控制毒性,他很难活到现在,所以,他在彤雅王储那里,应该是这个原因。” 叶婉柔静默了一会儿,垂眸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向思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感觉有些不妙,拿过她的手腕,凝神摸了会儿脉,随后从腰间的药囊里取出一粒保魂丹,不由分说的喂进了她的嘴里。 另一方,展云风在服下丹药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杜锋,问道:“可有消息?” 那温润低醇的声音,听得一旁的彤雅顿时又花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6.9.28 第41章 祭海圣女 杜锋立刻严肃回道:“属下已查探到安王手下五虎将之一的严容来到了南渝国, 尚不知他来此意欲何为。不过,他近来与南渝国的长老交往甚密,想必是有所图谋。” 展云风微微摇头, 表明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他偏身躲开娇笑着靠过来的彤雅,对杜锋问道:“她的情况可有查到?” 杜锋闻言迟疑地看着眼前的厉王, 厉王近来清瘦了许多,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显出了隐隐的苍白和虚弱。这让杜锋看得心头不忍,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把厉王害成了这样。 而此刻,厉王的眼底还因那个女人而显出担忧和无法掩饰的柔和。这简直令杜锋无法理解,在杜锋的眼中,厉王是个高贵又不失温和的好主子,一直以来主子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即便是谋划着他人的生死, 也未见他的眼中有过波澜, 可是眼下, 这个杀伐果断的男人却为一个女人落到了这般田地。 杜锋心下微动,在愣怔了片刻后, 十分替主子不值地答道:“王爷大可放心, 她现在很好, 有个男人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并未见她受到毒发之苦。” 她是谁?哪个她?彤雅在一旁听到杜锋的话,一双美眸立时瞪大,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说话不清不楚的,真是好讨厌。 杜锋知道彤雅在瞪他,但由于厉王已醒,他不便再与个小丫头斗气,以免失了身份。 说来也是奇怪,杜锋的性子素来最是沉稳内敛,偏偏被个小丫头给气得沉不住气。 彤雅看着展云风,对于这个绝美的男子,她是怎么看也看不够,那一头墨黑长发披散在一尘不染的雪白长袍上,脸上的五官犹如是精心雕琢而成,举手投足均是优雅如画,真真是美到了极致,彤雅就那样无遮无拦地,痴痴地,在一旁看着展云风,一时间忘了和杜锋较劲儿。 展云风听了杜锋的话,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片刻后才轻声说道:“那就好。” 翌日,祭海日。 向思一早就发现了今日的异样。 数名宫卫守在他的国师府的大门口,他刚一走出府门,几名宫卫就立刻围拢了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明显是要将他控制在此。 向思立怒,毫不废话地与宫卫打了起来。宫卫的统领边接着国师大人的攻击,边为难的解释道:“向大人息怒,我等奉命在此守护大人,并无恶意。” 向思一掌打翻那宫卫统领,怒问:“奉何人之命?” 不待宫卫统领答话,一个声音悠然飘至,说道:“奉本公子之命,如何?” 向思寻声看去,只见一身穿暗色纱袍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匹高大的象身上缓慢而至,那男子一双阴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充满嘲讽与得意。 向思对来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沉声道:“禄宁松,你想做什么?” 禄宁松居高临下的回视他,说道:“向大人,当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女王陛下的要求时,就应该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有今日,是吗?” 向思冷静问道:“是女王派你来杀我?” 禄宁松笑,回道:“你只猜对了结果,事实是女王命我押你去祭海神台,不过,我却想就此杀掉你。”话落,他一抬手,瞬间有数名高手从暗处冲出,挥剑间直刺向思要害,显然是要取其性命。 向思一边上下翻飞跳跃着应付四处刺来的剑,一边心下暗道不好,看来这禄宁松是要造反,而这些杀手,明显非南渝国人。 竟是有外邦势力的参与,向思脑中闪过那日站在索图长老身旁的陌生中原男人,心头不由一惊,想必他们已是图谋许久,近来他一门心思都在叶婉柔身上,无形中疏忽了繁灵城内的变化,如此大事竟是今日才发现。 向思在抵抗间看到了禄宁松那张似笑非笑的阴险面孔,突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女王让他来押送自己去祭神台,为什么要特意派人来押送?莫非是怕他另去别处? 糟糕!向思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不敢再拖延时间,为了尽快脱身,他一边用力出招,一边发出一声清亮的口哨。 不待片刻,上空突然现出一只展着巨大双翅的猫头鹰,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那硕大的猫头鹰已经俯冲了下来。顷刻间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刀剑乱击之声,原本呆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宫卫这时也冲上来帮助向思。 向思在白猫头鹰和宫卫的助力下,很快摆脱了困境。他一路飞奔至千姿楼,发现叶婉柔果真不在那里,心中的猜测更加清晰。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街上的民众正络绎不绝的向敬海崖的方向行去。 敬海崖,位于繁灵城西侧的临海处,是一处与海面落差堪称万丈的悬崖。在敬海崖陡峭的边角处,娅郁女王命人建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祭祀台。这祭祀台除了用于一年一次的祭祀海神外,还是岛中良民海葬的地方。 向思赶到敬海崖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民众。人们正都兴致勃勃的观望着,议论着。 向思诧异的仰头,眼前的祭祀台宏伟壮观,没想到女王今年将这里翻修加高成了这个样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不知女王的这次心血来潮,又累死了多少人?新增了多少的亡魂? 顾不得其他,向思在人群中找寻叶婉柔的身影,可不稍片刻,海号声便响了起来。 祭祀开始了! 伴随着低沉的海号声,娅郁女王穿着一身南渝国至尊的湛蓝色王袍,肩披金蛇,在众人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般缓慢而高贵的登上了高位,在祭祀台的正对面落座。 此刻的女王,不怒自威。 就连她肩头上的那条金斑纹蛇今日也是霸气十足,口中的鲜红信子不停吞吐着,这条蛇最喜食新生的婴孩,此时看向人群的眼光中闪烁着贪婪。娅郁女王是这个岛国民众眼中的神,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她有多么的心狠无耻,她想杀的人,即便是幼童都不放过。 在娅郁女王左右两侧就坐的,分别是庄重严肃的索图长老和一脸俏皮的彤雅王储,而索图长老身后跟着的是刚刚赶到的禄宁松和一名外邦的年轻男子。 这名男子身着南渝国最寻常的短打服装,垂眸颔首,似乎是在有意将自己隐得不起眼。 而彤雅王储的身旁,竟是两个俊美的男子,向思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叶婉柔要找的那人。 向思想将自己隐身于人群中。不料,禄宁松突然在女王身旁耳语了几句,而后女王便看向了人群中的向思,同时冲他招了招手,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向思不敢妄动,无声的登上高台,在女王的左下手的座位上落座。 接下来,是惯常的祭祀开场仪式,这些早在向思的预想之内,不在乎是些穿着祭祀海神所特有的多彩服饰,代表海乃百川等寓意,唱唱跳跳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向思端坐在座椅上,不动声色的细细查探着低下的人群,无奈人实在是太多太密集,他看不清楚。于是,他将视线移回到主祭台,除了先前已经看到的那些人,这次他又发现了乌拓和那夜交过手的男人,据查那是来此做药材生意的梁国商人,但叶婉柔告诉他,那人是肃国人,叫白瑾瑜。 白瑾瑜此刻一身红色锦衣,神色漫不经心,手中的折扇在一下下的敲打着掌心,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乌拓此刻一副百无聊赖,闷闷不乐的样子,那夜他被白瑾瑜点了睡穴,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对于此等耻辱,他恨得牙根痒。所以,他不时恨恨地看向自己斜下方的白瑾瑜,有种想冲过去大揍他一顿的冲动。 向思顿觉这里眼下的形势很复杂。 仔细环视了一周,一无所获,向思不自觉的看向了彤雅王储身旁的白衣男子。 这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这个男人,还是在这并不远的距离下看。 向思不由在心中暗暗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貌如谪仙的男子。那俊美的面容和不凡的气场,即便他神情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入他的眼,却让别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就连高位上的娅郁女王也忍不住不时看向他的方向,心中惊疑彤雅什么时候寻到了此等妙人。 展云风本不想出席这个活动,更不想不明不白的跟着彤雅出席。 可杜锋却苦劝,道:“西肃国的九皇子白瑾瑜来了,安王手下的虎将严容也来了,这南渝国必是将有一乱,我们应该去看看。” 杜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彤雅并不在场,其实杜锋心中有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一点小心思,他想看到彤雅这只骄傲的孔雀在动乱时的落魄样子,看她还怎么趾高气昂的对他撇嘴瞪眼。 向思正望得出神,冷不防的,展云风突然偏头看向了他,眼中带着隐隐的敌意。看得向思一愣,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娅郁女王突然站了起来。 女王淡笑着负手立于高位之上,台下的众人见此齐齐叩拜,叩拜声混合着不远处的涛涛海浪声,声势震天。 娅郁女王在叩拜声止后威严地抬起一只手臂,手指直指对面的祭神台。 众人随之望去,只见那里传出轰轰巨响,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铁索轮被启动,带动着祭神台两端的粗大铁锁链滚滚而动。 眨眼间,一名女子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突兀地立在了祭神台的最高处。 众人哗然,偌大的场地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往年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一身与海同色的碧蓝色长裙,裙尾飞扬,在祭祀台四周一排排猎猎展动的碧色鱼旗的映衬下,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位绝美动人的仙女降临于世,美得摄人心魂。 作者有话要说:  2016.9.29 第42章 共坠悬崖 叶婉柔被从祭神台下的暗室内突然快速的拉出, 一时间无法适应外界明亮的光线,她微眯着眼睛,神态出奇的平静。 自被人从千姿楼抓出来时起, 她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的神色有所变化。即便此刻被捆绑于玄石架上, 明知自己命在旦夕,她也毫无惧色。 叶婉柔现在的求生欲很低, 与其身中剧毒, 连累他人的活着,她宁愿一死。身上的铁架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带着她跌入万丈悬崖。 娅郁女王冷傲地瞥向身旁的向思,嘲弄又玩味地问道:“国师大人可是正在寻她?” 向思早已看得浑身僵硬,震惊无比,众人只当女王是在设一个女神降世的假象, 而他却明白, 女王定是要害死叶婉柔。 娅郁女王冷笑, 道:“这是今年的祭海圣女,今后每年本王都打算选一个合适的人来海祭, 国师意下如何?” 说话间, 突有一阵劲风吹来, 天空中霎时间乌云密布。 娅郁女王满意地看着天空中的异象,她就是因为知道今日将有暴风雨,所以特意将祭神日提前到的今日,南渝国的所有岛民都会毫不怀疑地认为, 这是海神在显灵! 宣诏史官站在女王脚下的附楼栏边大声的宣读:“海晏河清,盛世昌平,今女王陛下奉海神之命,特招此圣女祭于海神……” 娅郁女王的脸上渐渐显出阴险的笑,可还不待那笑容展开,女王突觉脖子上一凉,随后便见一白色身影自高台上飞出,仿佛是踏云而去的仙人,迎风飞向了祭神台,只是那脚下踩踏的祥云不是白色,而是金色。 海风猎猎,叶婉柔静默的立于祭神台的最高处,海风吹散了她的发,显出了她周身的凄凉与悲怆。她在瑟瑟的冷风中微微颤抖着,感受着背上石架在劲风中越来越激烈的摇晃,她的眼中透出淡淡的绝望。只等着那石架随风倒下,带着她坠下去……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 那人仿佛是随风而来,在双手捧住她的脸时,她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片刻的讶异后,叶婉柔的眼中浮上了泪水,可她却一言不发的只是摇头。 展云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大骇,提起周身内力借力飞跃过来,急切的捧起她的脸,见真的是她,顿觉心痛无比。 “不怕……”展云风哄道。随后抽出腰间软剑去斩那捆缚周身的绳索,可那绳索不知是何种材质,像是一种极韧的植物,稍一斩开便又重新长好。 与此同时,高台这面已是乱作一团,娅郁女王意识到自己心爱的金斑纹蛇被人抛上高空,做了借力踩踏之物,又在坠向下面的人群时被俯冲下来的大白猫头鹰一爪抓住。 娅郁女王眼中显出狠厉,猛然转头看向向思,却见向思已经奔去了祭神台。再转身看向彤雅,发现彤雅追着一个年轻男人也正奔向对面的祭神台。 都反了!娅郁女王勃然大怒。 可还不待女王下达诛杀令,已经有人先对她动了杀机。 第39节 在严容的眼神提示下,禄宁松袖藏毒刀,快步刺了过来,可他哪里是娅郁女王的对手,刀尖还未碰到女王的衣服,就被女王一掌打翻在地。禄宁松顿时口吐鲜血,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眼见女王将对他痛下杀手,他惊慌失措的向后退。 恰在此时,突有一人提剑冲向了娅郁女王。 来人正是待机而出的严容,他此次奉安王之命前来搅乱南渝国的政局,趁乱将此地收为可以掌控的傀儡。禄宁松的出手,已经跳起了南渝国的内乱之端,此刻他的出手,已是顺势而起,顺理成章。 严容乃安王手下五虎将之首,武功谋略皆为上将。他下手毫不留情,只想速战速决,这娅郁女王,今日非死不可。 娅郁女王岂是等闲之辈,她与严容在高台之上战得难分难解。 一群宫卫与严容带来的暗卫在一旁更是混战成一片。 祭神台这方,展云风手中的剑越挥越疾速,只想将那不断长合的怪异植物彻底斩断。而此时的风,更加的猛烈了。 叶婉柔深深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短短几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必是吃了很多的苦,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沉稳坚定,海风吹动着他的白色衣袂,俊美若仙。 叶婉柔很想紧紧的抱住他,可她现在却无法做到。她闭眼,在一阵劲风来临之时,她猛的用力向后仰去,那石柱本就设计的向后倾斜,顷刻间便向崖下跌去。而恰在此时,展云风彻底斩断了那石柱上的植物绳索,将叶婉柔与那石柱分离来。 伴随着海风,叶婉柔仿若一只断了线的美丽风筝,悠悠飘出了祭神台,落向了万丈的海崖下。 展云风眼见她飞了出去,便毫不迟疑地起身随之跃下。 远眺陡峭巍峨的敬海崖,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如两只展翅飞翔的蝶,翩然坠落着…… 杜锋施展轻功踩过无数民众的头顶一路赶到祭神台上时,见到的便是二人齐齐落下悬崖的场景。 杜锋在一瞬的不知所措后,提起一口气,纵身随了下去。 彤雅气喘吁吁的跟上来,见他们竟都掉了下去,惊得尖叫一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向思这时也引着白猫头鹰赶了过来,他望了眼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崖下,脸上显出异常的严肃。他转身接过白猫头鹰爪下的金蛇。 那蛇此时凶相毕露,血盆大口张得十分骇人,一对毒牙更是淬满了毒液。若不是白猫头鹰狠掐着它的七寸,它的身体必会摇摆得更加历害。 向思毫不手软的将蛇头踩在脚下,一拳狠打在蛇的七寸处,金蛇受到重击,一时间卸了周身的力道,可还不待它缓过劲,向思已经手起刀落取出了蛇胆。 天空中一道银白色闪电霹雳而下,紧接着耳畔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雷声。那颗蛇胆在闪电的亮光下发出翠绿色的诡异光泽。 彤雅在一旁正看得傻眼,眼见向思拿到了金斑纹蛇的胆,顿时醒过了神。她迎着风扑过去抢夺。可她刚触到向思的手臂,向思便抬臂握着白猫头鹰的一只爪纵身跃下了祭神台。 彤雅扑了个空,一时重心不稳,身体向前栽倒,紧接着,祭神台上传出了一个女子的惊声尖叫,那叫声隐没于轰隆隆的雷声中,渐行渐远。 而此时的高台之上,严容与娅郁女王仍在激烈的交战着。 在一片的混乱之中,却有一个人,一直稳如泰山,那人头发花白,身形萧索,像尊石雕一样的僵坐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索图长老。 禄宁松将自己隐在暗处,一双眼睛闪着阴险的光。 娅郁女王此时仿若鬼魅,一张脸上显出弑人的狠,她不断抛出带毒的暗器,饶是严容武功好,也渐渐有些应对不及。 女王的又一轮暗器飞出时,严容躲闪间手中的剑锋一晃,显出了一个致命的漏洞,眼看着女王的剑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女王的动作突然一顿,紧接着身体痉挛着向后退,严容不及多想,一剑刺入她的胸膛。 娅郁女王的身体从高高的帝王台上掉了下去,临死前她看到了一张阴笑着的脸,那是禄宁松的脸,这个娈人……娅郁女王最后一刻的想法是:早该杀了这个男人的,早该…… 娅郁女王的死,使原本一直僵坐着的索图长老突然站了起来,他踉跄着奔到高台的围栏边,扑在上面向下望,神情痛苦。这个女人凝结了他这一生所有的爱与恨,没人比他更想她死,也没人比他更为她的死而难过。 高台侧,在一处不被人注意的暗角,一身红衣的白瑾瑜静静的望着这面,他的嘴角慢慢的上扬。娅郁女王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向她施暗器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禄宁松,禄宁松并没有那么好的暗器功夫。那些暗器的主人,是西肃国的九皇子,白瑾瑜。 雷声大作的空中终于落下了倾盆大雨,下面的民众在战乱的初起时便惊吓不已的逃离了此地。此时高台下空空如也,只有一身帝王服的女王的尸体。 严容望了眼已经跑远的禄宁松,上前抓过索图长老的衣袖,飞奔着离开了此地。 独留女王的遗体在那里接受大雨的洗礼。 这场暴风雨,最终在傍晚时分停歇了下来。天空中一片碧蓝如洗。 南渝国所有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虽然谁也没敢说出口,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她们的国家正在发生着政变,娅郁女王死了,彤雅王储也死了,那么接下来的国王会是谁? 傍晚,千姿楼。 乌拓摔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懊恼地起身摔门而去。 房内的一身淡青色锦衣的千铃兰看着还在摇晃的门面,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跪在地上的海星已经被极大的恐惧和痛苦折磨得整个人都呆傻了,脸上的泪痕犹在,他一方面为千风柔的死而难过,一方面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而担忧,甚至是畏惧。南渝国死了主子的奴仆一律坑杀。 千百灵瞥了眼千铃兰,冷冷地说道:“你若想离开千姿楼,不管是何时,我都不会拦着你。” 千铃兰冷笑:“怎么?想赶我走了?” 千百灵看了眼与自己容貌极为相似的那张脸,说道:“眼下的形势,你还是离开的好,乌拓很快会回陵国去,你不如跟了去吧!” 千铃兰诧异的眯起了眼,盯了千百灵片刻才道:“以乌拓刚刚大发雷霆的架势,你就不怕他把我卖了?” 千百灵答道:“你是那么容易被卖掉的吗?” 千铃兰收起手中把玩着的铃铛,看也不看一眼千百灵,起身便向门口走,经过海星时,一把拎起那可怜兮兮的孩子,将他一起带了出去。 对于那一众落下敬海崖的人,没人敢妄加议论,也深觉他们落下那万丈悬崖是必死无疑。 敬海崖下,一处距离海平面数十米的山洞如一只巨兽的口,张得狰狞骇人。 这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山洞,洞口处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想必洞口处曾有过向下延伸的阶梯,后来由于山体迁移,使山脚下变成了海面,海潮时涨时落,将山体上的阶梯冲刷得干干净净。 拨开洞口萦绕的层层云雾,渐渐可以看到山洞里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友(wu)情(liang)提(ju)示(tou): 这一章里大家要留意严容这个人物。 另外,大家觉得杜锋和彤雅这一对怎么样? 2016.10.13 第43章 爱亦不爱 洞穴内的情形, 有些诡异。 一对男女身子紧贴着蜷缩在洞口处,女子闭着双眼,毫无生气, 男子将女子紧搂在怀中,坐靠着石壁, 神色疲惫。 洞的中间有个男人蹲在一堆潮湿的枝蔓旁打着火石,他的身后有个女子平躺在地上, 还有一只巨大的白色猫头鹰蹲在那里, 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巨大的羽翼下隐约可见丝丝血迹。 展云风无奈的看眼在洞中不停敲击着火石的向思,复又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叶婉柔,将她的手执起,包在掌心里,感到的是一阵凉意。 他将她的身子抱得更紧些, 与她脸颊相帖。画面让旁人看了都不由心头温软。 这个洞穴阴冷潮湿, 冷风嗖嗖, 火石打燃多次却一直点不燃那堆潮湿的植物。 洞口传来响动,杜锋再次带着一棵树枝回来, 他的脚步伴着沉重, 显然在崖壁上的几次攀爬消耗了他很多的体力, 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了多处,样子很是狼狈。 向思再次点起了一小束火苗,他用自己高大的身子小心地护着那火苗, 生怕它再一次熄灭。如此的小心翼翼,很不像是他这么魁梧的男人会有的动作,所以看着有一点滑稽。 那堆潮湿的树枝和杂草在被烘烤了多次后终于慢慢的被点燃,小小的火焰在冷风里颤颤巍巍的摇曳着。 杜锋将手中的树枝放到火堆旁,然后立刻过去扶起展云风,将他和他抱着的人移到距离火堆最近的位置。 洞内安静无声,几个人都没有多余的体力用来讲话。刚刚的坠落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叶婉柔在坠落中昏了过去,现在情况不明。 展云风更是拼尽了内力才掌控住彼此的身体,本是做好了落入海里的准备,竟没想到会在崖壁上有一处如此巨大的洞穴。 “啊!”的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洞内的安静。 彤雅痛叫着猛然坐起,随后又捂着自己的右手臂栽倒了回去,头和背撞到坚硬的洞石,痛得又是一声叫,紧接着,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大白猫头鹰也被叫声给惊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随后很无奈的将头重新扭转到了身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披着自己硕大的翅膀走开了。 洞内清醒着的三个男人互看了一眼,展云风一言不发,重新看回自己怀中的人,显然是不打算理会。杜锋和向思傻愣了愣,然后不得不一同起身走到了彤雅的身旁。 向思刚提起彤雅的手臂,彤雅就痛呼着踹了他一脚,并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只是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气呼呼的样子带着几分可爱。 “死向思,都怪你,呜呜……”彤雅又捂着手臂哭起来,边哭边打量四周,看清了自己身处的是一个诡异清冷的洞穴时,哭声顿时更响了。 彤雅的手臂脱臼了,是在坠崖时被向思在半空中挽救时拉扯造成的。虽然向思是救了她,但彤雅可不会感激他,因为在彤雅看来,若不是因为向思的躲闪,她当时也不会掉下崖来。 彤雅背对向思,不看他。可是转过身面对的便是杜锋,一个也不受她待见的人。 杜锋看也没看彤雅一眼,突然伸手过来,动作快而准,在彤雅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一下将她脱臼的手臂按了回去。 “啊!”彤雅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声痛叫过后,彤雅像只懊恼的小鸟一样,飞扑向杜锋,一副要咬他一口的架势,杜锋反应迅速,快速闪身,可闪身到一半时眼见彤雅将摔到地上,便又伸手去拉她,也不知到底是谁没站稳,两人最终齐齐的倒了下去,在栽倒的瞬间,杜锋还见鬼的想着,不能让她再撞到洞石。 于是,他在下,她在上,互相拉扯着一起倒下去,倒地后,彤雅的头惯性的向下一撞,一技吻狠!将两人紧紧的链接为了一体。 一瞬间,洞内仿佛闪过一道霹雳! 向思在后面同情的一闭眼,暗叹杜锋此后必将是命运悲惨了。 大白猫头鹰眨巴下大眼睛,嘴里发出咕噜一声,似乎是在看笑话。 展云风抱着怀里的人向一旁避了避,以防被接下来的战事波及。 彤雅与杜锋,双双躺在地上,彼此瞪着眼,太近,看得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唇间有血腥味,不知是谁的。 片刻后,彤雅冷静的撑起上身,坐在杜锋的腰上,一脸平静的用手背抹了下嘴唇。然后撇着嘴看身下的人,有点嫌弃的意味。 杜锋醒过神,近乎是暴跳着从地上站起,也不在乎彤雅会不会摔倒撞地了,直接将人从自己身上挥下去。 “你,你……”杜锋半天说不出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彤雅就地盘膝而坐,瞧着他,老神在在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又不是我强迫了你,哼!你想投怀送抱,我还不想要呢!” 杜锋更加语塞,一颗肺瞬间被气炸。 许是受到了周围响动的影响,也或是因为篝火的热度,叶婉柔终于睁开了眼睛。 展云风一直看着她,见她醒来,他的脸上现出柔和的笑意。 “柔儿……”展云风轻轻的抚摸着她额角的发。 叶婉柔出神的看着眼前的面容,双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眼里渐渐变得朦胧。 彤雅这会儿也终于有空看向自己心仪的美男子了,可看到的,却是一副郎情妾意,深情对望的画面。 “喂!”彤雅立刻怒火高涨,毫不客气地冲过去,指着叶婉柔对展云风质问道:“这是谁?你为什么这么抱着她?”说着就要去拉展云风的手臂。 杜锋哪能容许有人对厉王无理,立刻过去扯开彤雅。 彤雅被拉了个趔趄,一张小脸气得红彤彤,她瞪向杜锋,片刻后又瞪向展云风,见展云风仍是抱着那个女人不放手。 第40节 彤雅慢慢的点头,气恼愤恨加咬牙,说道:“好!你就尽管抱着这个女人,我看你什么时候毒发而死!哼!” 彤雅气鼓鼓的坐去一旁,将自己腰间悬着的一个药囊取下来,将里面的一颗紫色的药丸放进嘴里,然后用力的咀嚼。 杜锋看着彤雅的动作,有一种感觉瞬间袭上了他,那种感觉好像叫……饥寒交迫。 叶婉柔侧头看了彤雅一会儿,随后慢慢的撑起自己的身体,不顾展云风的疑惑和搀扶,奔着向思的方向快步而去。 向思起身,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接住踉跄而来的叶婉柔,同时不解的看看她,又看看展云风。 “向思……”叶婉柔急切的握住向思的手臂,仰头望着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你说过愿意娶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可还当真?” 此言一出,所有都愣住了! 向思更是不明所以,不只是因为他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同时也因为他不大懂叶婉柔口中“娶”字的含义,南渝国的男子哪有资格娶女人,只有寻求女子收纳庇护的份儿。 可向思此刻如此这般的神情,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幸福突临时的惊喜不及。 展云风快步走过去,拉过叶婉柔,冷然道:“不要胡闹。”他握过叶婉柔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你不认得我了吗?” 叶婉柔不肯看他,低着头,却依旧扯着向思的袖子不放手。 向思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这般尴尬,他想走开,可却被叶婉柔拉着动不得。 叶婉柔慢慢的拿开展云风握在她肩膀上的手,轻声说:“多谢厉王之前的照顾,小女子不胜感激,今后就不劳厉王再为我费心了。” 展云风轻轻摇头,抬手探她的额头,担心地问:“柔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叶婉柔始终不看他,抿了抿唇,说道:“你我萍水相逢,厉王能收留我那么久,我很感激,义父若是他日知晓了,也会谢你的。”语毕,她快速重回到向思的身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向思。 向思叹息,轻声道:“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 叶婉柔轻轻的靠进向思的怀里,向思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背。 展云风在一旁看着,双眼深沉,他曾设想过许多种可能,设想过他们来到南渝国后可能会找不到解药,可能会被这里的人为难,可能会身陷囹圄,他设想过那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叶婉柔会辜负他,会另投他人的怀抱。 彤雅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突然一乐,笑得眉眼弯弯,瞬间忘掉了刚刚的不快。 大白猫头鹰也在一旁站着,榻嘴里发出咕噜一声,然后将头倒转向了身后,一副懒得再看你们的姿态。 杜锋皱眉看着向思和叶婉柔。原以为这个女人离开厉王就可以不再拖累厉王,可此刻看着主子那痛苦的神情……杜锋顿时有些气不过。 可还不待他上前去分开那两个刺眼的人,厉王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俯身倒了下去。 叶婉柔惊得脸色煞白,刚迈出一步,彤雅便擦着她的身侧冲了过去。 彤雅不客气地推开扶住厉王的杜锋,将一颗橘色的药丸喂给厉王,然后摸了摸他的腕脉,片刻后骄傲地对杜锋说道:“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的王爷有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复又说道,“他现在是本王储的人,本王储怎会让他有事?” 杜锋不高兴地挤开彤雅,在心里骂了她一百遍“不知羞耻……不知廉耻……”他将厉王扶坐到石壁下。展云风微睁开眼,盘膝坐起,随后闭目运功,对于叶婉柔的举动,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向思看着眼泪不断在眼中打转的叶婉柔,轻声问:“饿不饿?” 叶婉柔讷讷的点头。 向思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一颗紫色的药丸,喂进叶婉柔的口中,这是颗护胃养胃的药丸,关键时刻可以用来充饥。 向思看了看四周,这里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他望了眼石洞的深处,问:“你可愿随我一起走?” 叶婉柔继续点头。 向思走向篝火,从中抽出一根烧得旺的树枝,举起当做火把,然后走回去扶住叶婉柔的身子,带着她向洞的深处走去,事实上,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去探一探这条路。 大白猫头鹰见向思走了,便拖着一只受了伤的翅膀跟在向思的身后,一摇一摆的跟着他们。 走出数步后,叶婉柔忍不住回头,看到展云风依旧盘膝坐在那里,他身前的篝火很亮,刺痛了她的眼睛。 随着周围越来越暗,那人的身影也越加的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写存稿文,有时候会有种写日记的感觉,就是那种没什么压力,什么时候有灵感又有时间,什么时候就写一写,这种感觉很好。 2016.10.18 第44章 海崖秘洞 叶婉柔同向思一起, 沿着洞内狭长的甬道,小心的向前走去。 甬道里漆黑潮湿,脚下不时会被不知名的藻类植物绊住, 鞋底尽是滑腻之感,每走一步, 都要当心会滑倒。 向思扶着叶婉柔的肩膀,尽量让她走得不会太辛苦。向思心里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带她走开对不对, 只是, 刚刚那样的僵局……或许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婉柔在向思身旁,突然小声说道:“对不起,刚刚利用了你,我……也是不得已。” 向思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了眼身旁的女子,她的眼睫湿润, 像是刚刚无声的哭过。 向思心里不太明白她的感受, 女人会为什么事哭泣?他完全不了解女人。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他知道,叶婉柔是信任他的, 就如他的白猫头鹰一样信任他, 甚至是依赖他, 这就够了,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叶婉柔其实心里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笃信向思会愿意帮助自己,或许是因为向思的眼神, 虽然他外表魁梧、刚硬、冷漠,但他的眼神里,时常会显出孩童般的纯真和懵懂,这与他的外表很不符,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这样的一个人,想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行了大约百余米后,前方出现了一堵石墙,截住了二人的去路,他们似乎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向思手中火把的火势渐渐微弱,他放开叶婉柔,拿着火把去石墙前查探。 叶婉柔无力的蹲下身子,对于面前的绝境,她没什么情绪,就算是死在这里,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大白猫头鹰站在她的身后,身量比蹲下身的叶婉柔还要高,叶婉柔看着它,以前看着这么大个的猫头鹰有些怕,可在此时此地,竟突然有了几分亲切感。 叶婉柔试探性的伸出手臂环抱大白猫头鹰,发现自己居然环不住它,它真的是很硕大。 大白猫头鹰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对于叶婉柔的动作,它似乎是无动于衷,一对大眼睛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 叶婉柔将脸贴上它雪白的羽毛,发现它的羽毛很柔软,也很温暖。 可是,她闻到了大白猫头鹰身上的血腥味,惊讶的去寻,发现它的一只翅膀内侧受了伤,很严重的撕裂伤,很长的一条口子,血已经凝结,许是被向思上过止血的药,只是那伤口处被羽毛坠着,一时间无法合拢。 叶婉柔从自己的裙尾处撕下一大块料子,将大白猫头鹰的伤处小心的包扎好。 向思则是在一旁用火把照着石墙,仔细的查看着,石墙很平整,上面长满了青苔。向思用匕首快速的清除掉上面的一些青苔,试图从中看出端倪,他直觉的认为这个石墙应当是一个有机关的暗门。 随着一片片青苔的掉落,石壁上显出了一些图案的纹络。渐渐的,可以看出那图案是只有四爪的兽。 叶婉柔站在向思的身后,因为距离的关系,她看到的图像更完整,更全面。那只兽并不抽象,也不奇特,而是头很逼真写实的狼,并且是一左一右两头狼,两头狼都是进攻的姿态,獠牙凶目,模样骇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雕刻得颇为逼真,越是看那眼睛,越会使人恍惚觉得,这凶兽会突然跳下来食人。 向思退到叶婉柔的身旁,对她说道:“不要离我太远,有危险就站到我身后。” 叶婉柔依旧盯着那豺狼,说道:“去刺它的眼睛。” 向思未解,问:“什么?” “用你的匕首刺左侧那头狼的眼睛。”叶婉柔重申道。 向思看过去,随后将叶婉柔拉到一旁,让她和大白猫头鹰都紧贴石壁站在一旁,并将手中的火把插稳在石壁的缝隙里。 向思盯住左侧的狼,随后疾速将手中的匕首掷了过去,那匕首分毫不差的斜刺了左侧豺狼的双眼,几乎是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突然轰隆隆的塌陷出了一个方形的大窟窿,塌陷的声势巨大,带动得整个山洞轰轰震响。 待声音平静后,叶婉柔看着那黑漆漆的地洞,歉意地说:“我是觉得那眼睛雕刻的分外精细用心,我以为……” 向思转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偏头听了听,随后拾起身边的两颗石子去击打右狼的双眼,一如先前,刹时间,无数枝利箭从侧壁纵横射出,向思心有准备,眼疾手快的将飞射向他们方向的利箭一一挡开。 待再次平静下来时,叶婉柔灰心的靠着白猫头鹰,小声说道:“这或许并不是暗门,也或许机关因年久无法启动了。”说话间,她不自觉的向来路看了看。 向思走到地面上凹陷出的大坑旁,蹲下身仔细的听了听,片刻后对叶婉柔说道:“他们三个人也会跟过来的。”因为既没有办法爬回那么高的崖顶,也不能跳到海里去。他重新执起火把,站到地洞旁,说道:“我们就当是为他们先探探路吧!” 叶婉柔顺着他的目光向地洞里看去,借着火把的光,她发现那个地洞并不深,只有一人高的样子,待仔细看时才发现,下面是斜坡的地面,地面上铺着密密麻麻的刺钉,每个刺钉都有着锋利的倒刺,大约寸许长,有些刺钉被刚刚射下的箭打倒,通体泛着墨绿色的光泽,一看便知是淬了剧毒。 “这?”叶婉柔有些惊讶。 向思点头道:“如此歹毒的设计,下面定有古怪。” 叶婉柔兴趣不大地说:“能有何古怪?至多是藏了些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 向思说道:“下面有风声,必定是有出路,我们下去。”说着,他单手撑地,轻松的跳了下去。 叶婉柔看着向思的动作,也凝神听了听,哪里有什么风声?得多大的风在下面?才能在这里被听到? 向思下去后将那些刺钉都踢倒到一旁,然后伸出手臂去接叶婉柔,神情中带着鼓励。 叶婉柔下意识的看了眼来路,最终还是跟了下去,大白猫头鹰只展开一只翅膀,也可以毫不费力的落下去。 地洞的斜坡虽陡,却还不至于让人站不稳。小心行了十余米后,似乎是又进入了一个很宽大的甬道,还不待看清环境,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向思手中的火把终是熄灭了。 叶婉柔僵站在原地,小声叫:“向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被无数人重复一般,在空旷的环境里越传越远。 “别动,别怕。”向思的声音也是层层叠叠,分不清远近。 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完全黑暗,分不清方向。叶婉柔索性向大白猫头鹰幽绿的眼睛走去。可来到近前,却摸不到意料之中的羽毛身体,仿佛那双幽绿的眼睛是凭空悬浮着的。 叶婉柔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此刻她本能的呼吸一滞。她颤抖着伸手去摸那一点幽绿之物…… “轰”的一声,面前突然乍亮。叶婉柔惊叫,护头向后退,却猛得被提起,双脚瞬间离地。她大骇,拼力挣扎,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失明之感。 叶婉柔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这种真切远比从敬海崖上坠下时更清晰真实。 她本能的伸手四处抓,终于在将要筋疲力尽时抓到了一个人,她紧紧地抱住那个人。 “厉王……”叶婉柔无助的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双眼终于从短暂的失明中缓过来。叶婉柔也终于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 向思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小孩子,口中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刚刚我发现这里的石壁上有油灯,就用身上的火折子点亮了一个,没想到它们彼此相连互通,轰的一个接一个的都亮了起来。” 叶婉柔放开他,心有余悸地颤声说:“刚刚有东西抓我。” 向思看了眼大白猫头鹰,解释道:“它不是有意吓你,它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你放心,白鹰很有灵性,绝不会伤害你。” 叶婉柔看向大白猫头鹰,心中甚是疑惑,如果刚刚将她抓起的是大白猫头鹰,那么她面前的那双幽绿的眼睛是谁的? 叶婉柔稳定情绪,站定了打量四周,身处之地是一个异常宽大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被人工打磨得光滑平整,不像之前的甬道那么潮湿,这里的四壁均不见有任何的植物和青苔,可以清楚的看到石壁上形态各异的狼形雕刻,每头狼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或是在眯眼假寐,或是在目光灼灼,伺机而动,看得人心里发毛。 两侧的石壁上有一盏接一盏的狼头状壁灯,每个狼头都是青铜所制,壁灯彼此被铁链相连,向前方的甬道处无限的延伸,看不到尽头。每个油灯都散发着幽绿色的光,叶婉柔曾在书上看到过,有一种油灯,用添加了特殊药剂的尸油做成,据说可以千年不腐,专门用于地洞暗穴之中,想必说的就是这个了。 看清了周围的情形,两人一鹰便继续向前走,因为有两侧油灯的照明,所以他们走得毫不停歇。 寂静无声的地下石洞中,一男一女,一个一身紫色宽袍,一个一身碧蓝色长裙,两人一鹰,静默的前行着。 行约百丈,走在前面的白猫头鹰突然身体向前一栽,硕大的身子倒下一半时本能的欲展双翅,不料翅膀上的伤处被崩裂,大白猫头鹰如同向上跳了下一般,跳出数米远,落下数片白羽。 叶婉柔还来不及惊疑白猫头鹰的动作,就听身旁向思突然一声“不好。”随后就是周围的轰轰巨响和自己身体的倒地翻滚与刺痛。 待叶婉柔从疼痛中醒过神,才震惊于刚刚发生了多么惊险的事。 甬道中居然设有一根黑色的线,不知是何材质,那细线竟是可以将自棚顶掉落的铁笼切出一条断线,如同是切豆腐一般。而那铁笼掉落的地方,正是刚刚向思和叶婉柔的身处之地。若是没有大白猫头鹰的探路和向思的敏捷反应,他们现在已经被困成囚了。 第41节 二人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去察看白猫头鹰,发现白猫头鹰左侧翅膀上的长羽被切断了一片。正是这处羽毛先触碰到了那根黑色的丝线,让它及时躲过了被腰斩的危险。 一场虚惊过后,叶婉柔看着那个横亘整个甬道宽度的大笼子,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现在,他们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走。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最后一组油灯设置的地方,前方尚有甬道,却不再有清晰的光亮。 向思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一颗药丸喂给叶婉柔,对她说:“休息一会儿吧!” 叶婉柔则直盯盯的看着前方的甬道,那里虽不明亮,却有着暗暗的光,暗光里,可以看出影影绰绰的人形。 作者有话要说:  《情深妖重》那个文,可能会换个叙述方式重新写。 2016.10.28 第45章 秘洞历险 向思发现了叶婉柔的异样,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前方,人影绰约, 若隐若现,形如鬼魅, 数量不清。 二人惊疑地对望一眼,随后带着好奇又恐惧的心情, 一同向前方走去。 叶婉柔心里清楚, 那些不可能是人,如果是,那就好了;可若不是人,她又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神。 最后一盏油灯在身后渐行渐远,他们再次身处于黑暗之中,只是这次可以看到前方的光, 他们被那光亮指引着, 情不自禁的向前走。 明明看着很近的地方, 他们却走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来到近前, 那竟然是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反射着两条岔路上的景象, 他们刚刚看到的人影, 就是这面巨大铜镜反射的另一个方向里的情形。 看到这里,叶婉柔心中对这个地方有了些许的了解,这里估计是古辽人的墓穴,辽人是游牧民族, 以狼为图腾,视狼为守护神,他们在墓穴中设置铜镜,认为这样死者就可以通过铜镜来往阴阳两界,当然只有最高规模的墓穴才配得起这样的设置。 叶婉柔心中不解,北方的游牧民族,怎么会在南方的海上建造墓穴呢? 二人不自主的停顿了下来,向思站在原地活动了一番筋骨,一副严正以待的架势。 叶婉柔想了想,俯身将自己一直提着的裙摆撕成数条,分别捆绑在自己的两条腿上,将那条宽大的碧色长裙改造成了一条状似胡服的马裤。 向思活动完手脚,不放心地将自己腰间的佩刀递给她,说:“拿着防身。” 叶婉柔看着眼前这把半臂长的剔骨尖刀,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那把镶有粉色宝石的小弯刀,那把刀还在那户渔民母子的手中,不知何时才能取回来。 “我不善用刀,放在我这里并无用武之地。”叶婉柔婉拒道,“还是你拿着更好些。” 向思也不多说,点点头,将刀重新插回腰间,手指触碰到了腰间的一个药囊。向思恍然想起要事,他将一个药囊立刻取下,递给叶婉柔,高兴地说道:“这是女王那条金纹灵蛇的胆,你服下,不但可解你身上的毒,还可使你今后百毒不侵。” 叶婉柔接过那药囊,听了向思的话,顿觉手中之物无比沉重。她满怀感激地看着向思,说道:“向思,若有今后,我定报答你。” 向思并不在意地回道:“好,我记着。” 他满眼期待的等着叶婉柔将那蛇胆服下,可却见叶婉柔将药囊谨慎地收在了腰袋中。 向思有一瞬的不解,但并没有多问,他转身看向前方的甬道,嘱咐道:“若有危险,你就躲到我的身后,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退路了。” 叶婉柔点头称是,她现在对于身处的这处古墓很感兴趣,从前被她当做奇闻怪谈来读的杂书中的内容,如今却真实的呈现在了眼前,这怎能不让人好奇激动,想要一探究竟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铜镜,不经意的一瞥眼,看到铜镜里面的自己竟是扭曲狰狞的模样,让人不敢细看。叶婉柔知道,那一定是铜镜制造的幻像,这点小计量,怎能吓到人? 走过铜镜,入眼所见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顶部镶嵌有数颗夜明珠,大小不一,却是颗颗华丽,实属罕见珍品,夜明珠撒下或深或浅的蓝色幽光,产生令人迷醉的场景。 幽光下,有数尊人俑摆在地上,人俑分做四排,左右两侧各两排,每个人俑都是俯身跪地的姿势,明显是在恭敬的叩拜。两队人俑形成了一条步道,步道的尽头是一扇圆拱形的石门,石门虽修建得高大气派,却是常见的对开式,似乎只要力道够,一推就可开。 所见的这些看上去就像是一处普通的府宅门口,有仆侍在门前恭候着主人的驾临,如果说这些都不难理解的话,那么,人俑身后的数座石笼,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只要稍一定睛,就可以看清,石笼里散乱堆放的,是数不清的白骨,其中那一颗颗头骨,无疑不在昭示着,它们都是人骨。 石笼一个接着一个,分列在两侧的人俑身后。每个石笼里都堆满了泛着青白光的人骨。这些石笼的存在,使这里瞬间变得诡异恐怖起来,让人有种到了阴曹地府般的错觉。 向思看着人俑间的步道,对叶婉柔嘱咐:“你先等在这里。”说完他试探着向前走,第一步踩下去,没感到任何异样,于是继续第二步、第三步……不知不觉,很快走了十余步,就在向思觉得这条步道没什么古怪,准备转身叫叶婉柔也走过来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步道瞬间塌陷下去了大半,只堪堪剩下向思脚下的一小块地面尚且留存,且是岌岌可危。 叶婉柔大惊,下意识的向前一步,脚下的地面瞬间塌落掉一大块,使她不得不后退。 向思站在步道中央对她喊道:“不要过来,不要乱动。” 叶婉柔焦急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大白猫头鹰这时挤到叶婉柔身前,可它受了伤,单靠一只翅膀无法飞去将向思救回来。 向思见大白猫头鹰努力的挥动翅膀,立刻命令道:“白鹰,不要过来,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保护好她,不要管我。” 不知白鹰是否听懂,只见它仍是挥动起一只翅膀,只是它刚刚飞起,叶婉柔就看到向思在白鹰挥动的羽翼间轰然掉落了下去。一阵烟尘扬起,叶婉柔本能的捂住口鼻,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待烟尘渐散,周遭重新安静下去时,叶婉柔面前已经没有了向思和白鹰的身影。 “向思……”叶婉柔惊慌的唤着,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声恐怖而悠远的回声。向思不知是掉落到了多深的地方。 叶婉柔不敢相信向思就这么死了,她愣怔的向塌陷的坑洞里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坑沿处的几片散落的白羽,显示着白鹰也随着向思一起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婉柔终于慢慢的站起身,她现在所能做的,不是在这里伤心和害怕,她只有一个人去走接下来的路,或是向前,或是向后,期许着可以救出向思,或是……她不敢多想。 这样的绝境,是她不曾遭遇过的,若不是以前经历过灭门、堕海、被卖、坠崖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可能做不到如今这般的冷静。人一旦经历过生死,就会知道,很多的境遇,并不真的是绝境。 叶婉柔的第一选择是向后,明知回路已经被一个巨大的笼子挡住,可她还是想向后走。但这个选择很快就失去了可能性,因为那面巨大的铜镜不知为何挡住了来路,整个栽倒横在了路上,虽然并没有封顶,可是叶婉柔爬不上去,她又一次体会到了不会功夫的难。 既然退路不可行,那么只能向前,但前路已毁,如何向前?看来这墓穴的主人是设了多处陷阱,想要将闯入者困死在这里,给他陪葬。 叶婉柔四下里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装有白骨的石笼上,那些石笼上有错络的石柱栅栏,是除了那些人俑外,唯一可以攀爬的地方,人俑距离凹陷的地面很近,仿佛随时会滑落下去。 叶婉柔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将自己的头发高高的挽起,目光中带着坚韧,她屏气凝神,一个大跨步,从所在的甬道口跨步到了人俑后。她的动作使最边角的一个人俑侧倒在了地上。 叶婉柔惊讶的发现,那个栽倒的人俑底面,竟然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些人俑居然是由黄金打造! 黄金对于此时的叶婉柔没有用处,她需要的是活着离开这里。 叶婉柔稳定心神,攀上最近的一个石笼,打算就这样沿着栅栏爬过去。因为离得近,她将石笼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石笼只有一人多高,顶部没有封闭,看上去若不是老弱病残,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翻越出来。 可是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些白骨的异样,很多白骨上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伤痕,那痕迹看上去不是刀痕就是被动物的犬牙啃咬所致。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因为在错落的白骨中,不时有野兽的头骨掺杂其中。 所见的这些,令叶婉柔不解,墓主人为什么要在自己的阴宅里设置这些?试问谁会将这么恐怖残忍的牢笼设置在自己出入的门口? 叶婉柔小心的抓握着石笼的栅栏向前走,渐渐发现,很多栅栏上都有黑色的绳子缠绕着。由于年久腐化,那绳子用手一碰就会变得粉碎,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那并非是绳子,而是一种藤蔓植物。 有古书记载,此种植物生长于不见日月的暗地,靠吸食动物血肉为生,可接黑白相间的果实。因而得名阴阳果。 有古部落的巫师利用此果的特性大做文章,用活人栽培阴阳果,声称可以令死者复活。这些无稽之谈,叶婉柔从前不过是随便看看,如今呈现于眼前,眼见那累累白骨,想象着他们死时的悲惨情形,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叶婉柔不再看那些枯骨,只在心中愤慨,迷信太害人! 叶婉柔不知道的事,是那果实真正的特性,可使人制幻,即便是已经枯萎,即便只是触碰到。 终于走到了圆拱形的石门前,叶婉柔用力去推其中一扇,推不动,她四下里看了看,再推,仍不动,向后退出三步,猛力向前一踹,纹丝未动。 叶婉柔无奈,靠着门坐下,不知是触碰到了门下的什么,伴随着沉闷的滚轴响声,两扇石门缓缓打开。 叶婉柔转身向门里看去,不由得神色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 第46章 情似难料 入眼所见, 是一间装饰华丽且温馨的寝殿,寝殿里飘着淡淡的龙诞香,淡黄色的纱罩灯正散发着柔和的烛光。 烛光里, 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坐在软榻上独自对弈。 叶婉柔难以置信,却又情不自禁地慢慢走过去, 来到男子的身旁。 男子落下手中的一颗白子,察觉的抬起头, 是那张熟悉而俊美的容颜, 对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厉王……”叶婉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怎么会在这里?” 绝美的男子深情的看着她,柔声软语地回道:“我在等你,柔儿。” 叶婉柔的心里仿佛揉进了一汪春水,轻声问:“等我做什么?” 白衣男子看向屋子的一角,不轻不重的说道:“等你替我做决定。” 叶婉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顿时惊得倒吸一口气, 只见屋子的一角处, 正有几个人被捆绑在那里,那几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失踪多时的刘嬷嬷和邓知轩, 以及早已枉死的姨父和姨母, 他们此时正奄奄一息的望着叶婉柔,口中喃喃道:“救我!婉柔救我!” 叶婉柔大惊失色,向那里奔去了两步,随后又停下来看向白衣男子, 问道:“你要做什么?你让我替你做什么?” 男子邪魅一笑,眉眼间有着展云风不曾显露过的魅惑之态,使那无可挑剔的俊美五官艳到了极致。只听他不疾不徐地答道:“让你帮我决定先杀他们中的哪一个?” 叶婉柔下意识的摇头,口中说道:“不要……不要杀他们!” 这时,突听被捆绑的姨父出声吼道:“杀了他!叶婉柔快杀了厉王!他是你的仇人!” 叶婉柔愣住,听不懂一样的站在那里,身后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她回身,看到楚业扬正站在她的身后,一脸温和的看着她,深情地说道:“婉柔妹妹,我一直在等你,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不要怕,去杀了厉王,杀了他,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有一个东西被放进了叶婉柔的手中,她低头看,竟是一柄利剑! 叶婉柔吓得后退,对楚业扬说道:“我和你早没关系,你不要再缠着我。” 楚业扬微笑摇头,笃定道:“不,我一直在你的心里。” 叶婉柔丢掉手中的剑,边退边说:“不是的……我早忘了你了,你骗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退步中,突然撞到了什么,叶婉柔转身,看到身后居然站着白瑾瑜。 白瑾瑜一身极艳的红色锦衣华服,手中一把玉骨扇轻轻的摇动着,风流倜傥的模样。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叶婉柔,用诱供的声音说道:“乖,快去杀了厉王,杀了他之后,我带你回西肃国,许你王妃之位。” 叶婉柔坚定地摇头:“不!我不要嫁给你!” 身旁忽然出现一人,叶婉柔看过去,神色立刻崩溃,她大哭,唤道:“娘!娘亲……” 可叶母却神色失望地看着她,说道:“柔儿,为娘对你很失望,你为什么不肯杀掉厉王?他强-暴了你,毁了你的清白之身,你却如此维护他,难道你是爱上了你的仇人吗?” 叶婉柔无措的摇头,口中依旧唤着:“娘,娘……柔儿好想你。” 叶母神色严肃,命令道:“去杀了他,快去杀了他!” 角落里被捆绑的几个人,此时也齐齐对她喊道:“快去杀了厉王,杀了他,杀了他,他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 叶婉柔被惊得浑身颤抖,她痛苦的双手掩面,眼泪顺着指缝溢出来,她泣不成声的俯下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救了我,他没有强-暴我,他是为了救我,他待我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了下去,同时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叶婉柔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这样将在孤独与痛苦中死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最终,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再次醒来时,叶婉柔觉得身下暖暖的,用脸蹭蹭,是软软的。她动一动,有只手落在了她的发上,轻轻的抚摸着。 叶婉柔觉得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一定是梦,都是梦!于是她小心地睁开眼——诡异的暗光、空旷的暗室、冰冷的石壁、巨大的棺木。 第42节 棺木?! 叶婉柔霍然坐起,看身下,更是惊得她想要尖叫。 展云风半靠着石壁躺着,身上的白衣反射着淡青色的光泽,他的眉眼近在眼前,只听他语声轻柔地安抚道:“不怕。” 叶婉柔用绝望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张小脸被泪水冲花得可怜兮兮,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娇柔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神色痛苦的低喃着:“不要逼我,你们都不要逼我,我不会杀你,你也不要杀他们。”她再次无措的双手掩面,哭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展云风刚刚过了些真气给她,身子有些疲惫,他将她脸颊前的发轻轻拢到耳后,安慰道:“没有你担心的那些事,现在都没事了,不用怕。” 叶婉柔好想趴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这个人如今是她的精神寄托,她始终无法做到清心寡欲,心如止水。她心中永远都渴望这世上能有一个人,是让她想要靠近,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人世间。 可是……有什么声音突然响起?怎么这般诡异恐怖? 叶婉柔此刻的所在之地,是这个墓穴的主墓室,墓主人的遗体就安放在正中间的棺木中。主墓室是正正方方的形状,四个方向各有一间耳室,分别安葬着墓主的陪葬者和大批的随葬品。这里不只是顶部镶嵌有夜明珠,就连四壁上也嵌有若干颗大小不一,璀璨夺目的发光宝石。 展云风与杜锋施展轻功进来时,看到叶婉柔正倒在地上,展云风冲过去将她抱起,而随后沿着石笼栅栏进来的彤雅看到这一幕,自然是不乐意。杜锋为了不让彤雅打扰厉王,便将彤雅抓去了其中的一间耳室。可是刚进去没一会儿,彤雅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抱住杜锋亲吻个不停,杜锋起初当然是抗拒的,两个人就如同两个完全不会功夫的人一样厮打着。 按理说,彤雅哪里是杜锋的对手,可杜锋不想真的弄伤她,又渐渐对她的热情没有了招架之力。彤雅趁势将杜锋按在了身下,扯开了他的腰带,掀开了他的衣袍。 杜锋终于不再反抗,任凭彤雅在他的身上胡作非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可身上的彤雅却就只会乱亲乱摸,始终没有更多的动作。 杜锋忍了又忍,突然一咬牙,翻身与彤雅的位置做了个对换,同时扯开了彤雅的衣裙。 彤雅此时的意识,是迷幻的,在她的意识里,与她正在进行成人礼的,是她心仪的白衣男子。而杜锋此时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可他却停不下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一次次的暗骂彤雅“不知廉耻”时那愤恨的心情是为什么,是因为喜欢她。 彤雅因杜锋的动作而痛叫,随后又因他的温柔而娇-吟,她的声音响在这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无比诡异恐怖。 杜锋不得不吻住她,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口中。 叶婉柔听到耳室中传出的声音,吓得脸色发白,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却觉得那声音无比真实,可她希望那声音是自己的幻觉,她看向展云风,紧张的小声问道:“你听到了吗?” 展云风心中更是惊疑,杜锋跟随他多年,他深知杜锋的为人,杜锋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对彤雅…… 展云风无奈的将叶婉柔搂进怀里,回想曾与她有过的两次肌肤之亲,竟都是那么的无奈与惶恐,都没能给对方留下美好温情的回忆。这样的遗憾要如何弥补? 叶婉柔突然发觉到展云风不应该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那两个人呢? “杜锋和彤雅王储在哪里?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叶婉柔问完这些话,突然惊讶地看向那间耳室,“他们……难道是他们吗?” 展云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于是他问叶婉柔:“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一路上可有受苦?” 叶婉柔神色难过地答道:“向思和白鹰都掉到了陷阱里,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展云风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真的……在意那个叫向思的男人吗?” 叶婉柔垂眸,想了想,说道:“他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展云风问。 叶婉柔斟酌着答:“他是个好人。” 展云风突然自嘲一笑,道:“我在你眼中不是好人?” 叶婉柔垂眸不答,她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展云风轻叹,片刻后说道:“如果,你觉得和他一起更好,我不会勉强你留在我身边。但是,我只给你这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若选择了他,那我们今后都不会再见面,若是选择了我。那么,今后你心里只可以有我一个。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与你无关。”他神色郑重,略加重了语声,“我不容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辜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4 第47章 欢喜冤家 叶婉柔怔怔的看着展云风, 心中对这个突然而至的选择感到措手不及。 展云风也看着她,眼神灼灼。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觉得每一刻都倍加难耐。 耳室里依旧时高时低的传来嘤咛声, 叶婉柔却忘了害怕。 “我……”叶婉柔刚一开口,便猝不及防地被展云风吻住了唇。 叶婉柔只惊了一下, 就释然了,心道:他还是这样, 一直都这样, 莫名其妙的就会突然吻上来,总是这样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情不自禁的抬起了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正吻得陶醉,身侧不远处的棺盖,突然一动。 展云风警觉地停了下来, 却没有改变抱着叶婉柔的姿势。叶婉柔因此时正背对着那口高大的棺材, 所以没有察觉到那里的诡异。她看着展云风, 柔声说道:“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好不好?” 展云风扶着她站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当那棺盖再次颤动时, 他将叶婉柔放到一旁, 边说“躲起来”边施展轻功飞踏而起, 转瞬便站在了棺盖之上,他抽出腰间软剑,眼神凌厉地盯着那已经开启了一条缝隙的棺材。 叶婉柔看着展云风的动作,又看向那口棺材, 也发现了它的异动,于是打起精神,做好了危险将至的准备。 一时间,整个墓室里出奇的静,就连耳室里此时也没了动静。 两双眼睛紧盯那条缝隙。 “嘭”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用力的一撞。 “去耳室里。”展云风立刻对叶婉柔说道。 叶婉柔不去,一方面是不想离开展云风,一方面……耳室里不是更恐怖吗? 棺材里再次发出响动,暗淡的幽光里,似乎是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正从棺材盖的缝隙里向外钻。 展云风快如疾风的一剑扫过去,伴随着纷落的不明物,突听叶婉柔大喊:“住手!” 展云风正欲将剑刺入棺中,听到叶婉柔的话,立即旋身收剑,并飞身来到她的身旁。 这时,杜锋和彤雅也穿戴整齐的走出了耳室,两人均是神色平静中带着复杂。 “王爷。”杜锋走到厉王身侧,却不敢抬头,“属下护主不利,请王爷……” 展云风抬手止住他的话,也没看他,刚想开口命他保护好叶婉柔,却见叶婉柔走向了那口硕大的棺材。 那棺材足有一人高,由高山寒木制成,棺身雕刻有繁琐的纹络,若仔细看,可以发现棺材头尾两侧各雕刻有一只异兽,顶处异兽为双头狼,尾处异兽为双翅狼。 展云风快步过去拉住叶婉柔,叶婉柔则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时牵着他的手走到棺材旁,侧耳听了听,低声唤道:“向思……是你吗?” 展云风听得俊眉一蹙。 叶婉柔拍拍棺材,听到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叶婉柔立刻激动起来,更用力的拍着唤道:“白鹰,向思……是你们吗?” 里面只传来几声“咕噜”声。 叶婉柔却用力的去推那厚重的棺盖,展云风在一旁皱眉看着,对身侧的杜锋使了个眼色。杜锋后退几步,随后运足内力,一个旋踢将那棺盖踢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棺盖飞出数米,撞在对面的石壁上,瞬间撞得七零八落。身后的彤雅看得一呆,她只知道杜锋会武功,却不知他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彤雅心道:“不妙啊!这家伙功夫如此了得,若是将他收进后宫,今后若是想再收其他男子进来,岂不是会惹出很多的麻烦?” 杜锋这时还不知彤雅的这些小心思,若是知道,定会被她气得暴走。 展云风护着叶婉柔后退到一定的安全距离处,几人都盯着那口被打开的棺材,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叶婉柔看着那口棺材,毫不犹豫的向它走去,展云风不放心的拦住她,杜锋见势干脆飞踏到棺板上,刚向里一看,便见一庞然之物“轰”的一下冲上来。 众人一惊,定睛一看,竟真的是大白猫头鹰,它正吃力地挥动着它的一对巨翅,带起无数灰尘,最后跌跌撞撞的掉下来。 叶婉柔挥了挥面前的灰尘,冲过去抱住白鹰满是灰尘的身子,急声问道:“你怎么会从棺材里出来?向思在哪里?他没和你在一起吗?”说话间,她向棺材里看去,所见竟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并没有骸骨。 这并不真的是一口棺材!那么,这里就不是一个真的墓穴了? 大白猫头鹰翅膀上的伤口还未好,这会儿又流出了鲜血,它眨巴眨巴大眼睛,随后又纵身跳回了地洞里。 叶婉柔踮脚向洞里看,随后转身焦急的看着展云风,虽然嘴上未说话,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表达着她想下去的意愿。 杜锋见此,上前一步,对展云风说道:“王爷,这下面恐有古怪,我们还是另找出路为好。” 叶婉柔立刻接道:“可向国师一定在下面,我们应该去救他。” 杜锋语声不满地回道:“我们凭什么应该救他?” 叶婉柔听得一噎,转而用恳求的语声对展云风说道:“落海后,我被渔民卖到千姿楼,若不是向国师照顾我,我不知会怎样了,可能是被东陵的商贾买走、也可能是被西肃国的白瑾瑜抓走,在我毒发时,也是向国师及时的救了我,我理应报恩于他。” 杜锋眼神凌厉,质问道:“你毒发时,他是怎么救得你?你可有顾忌过王爷的感受?你……” “杜锋。”展云风出声制止,“你多虑了,向国师的方法,自然是与彤姑娘救本王的方法一样。” “是,王爷。是卑职多事。”杜锋心道:彤雅乃是王储,她有的丹药,那个国师也能有吗? 杜锋下意识的看向彤雅,见彤雅正垂眸捏着自己夹袄的一角,不知在神游着什么,神情呆呆的。 “彤姑娘。”杜锋唤她,心里有些担忧。 彤雅闻声看向杜锋,随后“哎呀!”惊呼一声。 杜锋一惊,立刻来到她身前,下意识的握住她的双臂,急问:“怎么了?” 彤雅浑身上下的翻找,口中焦急道:“我的银儿呢?银儿怎么不见了?” 杜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她挂在颈项间的那条银色小蛇,显然是早就丢了,不然刚刚他们在耳室里云雨成那样,他岂不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被那剧毒的毒蛇咬? 看到彤雅快要急哭的模样,杜锋说道:“估计早在你掉下悬崖时就丢了,出去之后再抓一条好了。” 彤雅听得一怒:“你懂什么?!我那条银蛇独一无二,去哪里再找一条?” 杜锋也不高兴了:“不就是一条蛇,有什么大不了。” 彤雅气得一拳捶在杜锋胸口,大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储的事指手画脚?你什么身份?” 杜锋冷哼一声,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彤雅气鼓鼓,眼里盛满泪水,心里既生气又懊恼,事实上,当她先前发现与自己亲热的不是自己喜欢的美男子,而是这个总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家伙时,心里就燃着一团火。 不再给彤雅发气的机会,展云风适时说道:“我们下去。”说完便抱着叶婉柔翻过棺材板,转瞬消失了身影。 杜锋自然是立即跟上,幽暗的墓室里,眨眼间就只剩下了彤雅一人。 彤雅从小是被众星捧月般照顾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可眼下她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跳进那口黑漆漆的棺材。 彤雅本身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只是轻功不够好,她胆战心惊的跳下去,洞并不深,大概三四米的样子,她重心不稳,落地后向前一跌,砸中一个东西,第一感觉是,那东西会动! “啊——”彤雅惊叫! “叫什么?重死了。”那东西开了口,竟是该死的杜锋。 彤雅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跳起来打他,下面没有光亮,黑暗中,两个人厮打得分不清彼此。 展云风牵着叶婉柔,摸索着向前走,二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叶婉柔压低声音说道:“你快开口制止杜护卫。” 展云风却只是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吹亮后牵着叶婉柔继续向前走,没有理会身后正在发生的事,只是他在心中不禁暗叹:这个杜锋,自从遇到彤姑娘后,整个人都变得幼稚愚蠢了。 第43节 棺材连接的地洞很宽大,足够五六个人并排前行。手中的光亮有限,看不清前方的情形,可却能清晰的听到白猫头鹰的叫声。他们寻声而行,行约百步,突见前方白猫头鹰的身影。 叶婉柔加快脚步来到跟前,见白鹰的脚边躺着一人,定睛细看,那人正是向思。 叶婉柔惊讶地看眼身旁的展云风,展云风神色平静,与叶婉柔对视一眼便俯身去看地上的人。 叶婉柔立刻蹲下身,唤向思的名字,却不见向思有反应。 “他不会是……死了吧?”叶婉柔难过又害怕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8 第48章 庞然山谷 “只是晕了。”展云风边答便把向思拉起, “他断了右腿,先带他离开这里,再看有没有其他伤处。” 向思身材高大, 展云风此时身上有伤,背负起他并不容易。 叶婉柔手中拿着火折子,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看到展云风在背起向思的一刻, 微皱了下眉。 叶婉柔不由心中一动, 说不清是感动还是疼惜。之前她借向思之名那样伤害他,让他在属下面前失了颜面,可他此刻却仍然愿意救向思。 “王爷……”叶婉柔叫住已经背负着向思向前走的展云风,“试试让白鹰来背他。” 白鹰并没有向思高,背向思应该也不容易,不过好在白鹰够粗壮, 行走起来力气大。白鹰在一旁听懂了似的“咕噜”回应一声, 摇摆着身子走到展云风的身旁。 展云风看了眼白鹰, 将信将疑的将向思放到它的背上,白鹰立刻被压弯了下去, 可却使背上的人躺得更稳妥。一对粗壮有力的爪抓着地面快速的向前移动起来, 将地面抓出一道道沟壑。这只大猫头鹰真是很不同凡响。 他们沿着一条笔直的甬道前行, 前方有光,且渐行渐亮。 行约百余米,眼前突然一片豁然,一个有着巨大出口的大型石室赫然呈现在了眼前。这间石室高数十丈, 纵宽数百丈,比一个一品官员的府邸还要广大。 入眼所见,更是惊人,石室正中是一鼎巨大的废弃熔炉,熔炉四周皆是一处处破败的铸造台,玲琅满目的旧兵器挂满石壁,角落里更是有数只已经腐烂的箱子,里面装满锈迹斑驳的兵器,所有这些,都在陈述着一个事实——这里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山体内兵器铸造厂。 从四处积满的灰尘和长满铁锈的兵器可以看出,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很久。 是何人在此修建了这样一个奇特的兵器铸造厂?为什么上面会是一个墓地?不!那其实是一个空墓,里面并未安葬任何人。 杜锋与彤雅慢了他们片刻,这会儿也赶到了这里,二人皆是狼狈模样,杜锋的颈项间印着几道明显的指甲划痕,彤雅的头发也比之前更乱了。 叶婉柔看着他们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也明白了展云风不管他们的原因,不由得对他们会心一笑。 彤雅冷哼一声,别过头,很不友好的没有理会她;杜锋则是不满地瞟了眼她身旁的猫头鹰和躺倒的向思,不没有回应她,径直走到了厉王的身侧。 “王爷,这里……”杜锋眼中带着讶异,“是何人在此建造了如此庞大的兵造厂!” 展云风站在石室正中,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中带着思索。片刻后,他看着左侧明显的出口,开口道:“先出去再说。” 展云风回身看向叶婉柔,又对杜锋令道:“把向国师抬出去。” “是。”杜锋口中应着,寻望四周,抬步走向那些堆砌的兵器,想找几个拼在一起,用来拖拽向思。结果发现那些兵器锈得严重,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杆勉强能用的长缨枪,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捆成一个拖板,将向思拖出了这个神秘诡异的上墓下厂。 出口未做任何掩饰,或许是当初撤离得紧急,也或许是就想这么堂而皇之。而且由于出口处堆有大量的火石硫磺,寸草不生。总之,出口是又大又明显。 走出洞口,几人皆是双眼一亮。眼前是一片鸟语花香、草长莺飞的世外桃源之地。 放眼望去,争奇斗艳的花草五颜六色的铺满山谷,视野内仅有几株高大的树木参天而立。 “哇!”彤雅惊喜的向前奔跑几步,身旁满是色泽艳丽的株草和娇艳欲滴的花朵。纵使她从小在热带岛屿上长大,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片大片的巨大花草,当下看到这一切,真是又激动又亲切。一阵阵百花的幽香扑面而来,使人陶醉,令人称奇。这里的所有植物都出奇的大个,行走其中,显得人小了很多。 叶婉柔看到右侧有一条小溪,她从身旁一株巨大的黄色花朵上摘下两片如荷叶般大小的花瓣,一片拿给展云风,一片自己拿在手中。 “水。”叶婉柔吞吞口水,觉得喉咙都要干的冒烟了。 展云风含笑接过那片大花瓣,二人一起走到溪边,溪水涓涓,清可见底。 叶婉柔顾不得礼仪形态,俯身埋头一口气喝了个饱,水质清甜,沁人心脾。她喘着气直起身,很开心的看向展云风。 展云风抬头也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抬手抚摸了下她的脸,说道:“脏成小花猫了。” 叶婉柔自己也摸了摸,却还顾不得这个,急道:“快去救救向国师。”她赶忙用花瓣盛些水,快步跑回去,小心的喂进向思的口中。 向思终于慢慢醒转过来,神色痛苦,显然身上很疼。 叶婉柔见他醒来,高兴地抬头去看展云风。只见展云风已经找来了几根结实的树枝,俯身将向思的腿握住。 杜锋赶忙说道“王爷,让属下来吧!” 展云风未起身,继续握着向思的腿,按压推拿间将断裂处接好,然后动作利索的用树枝将腿固定住。这个过程虽然很快,可向思还是疼得满头大汗。 叶婉柔看着都觉得疼,刚想抬手用衣袖为他拭汗,可手臂抬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叶婉柔自幼在母亲身边是受过传统女教的,只是在她看来,男女授受不亲是指对不相熟的男女之间,而她和向思,不是那样的人,虽不是男女之情的相熟,可就是不觉得这样的举动会让对方误会,这种感觉无法言明。但是她还是立刻想到了展云风的感受,不想再做任何让展云风觉得不舒服的事。 “喂!”彤雅在一旁不耐烦地喊道,整个头脸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在溪边洗漱过,“你们好了没有?我都要饿死了,你们难道都不知道饿的吗?” 杜锋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展云风说道:“王爷,属下去四处查看下,找些吃的回来。” 展云风回道:“好,一会儿在南面的那棵树下汇合。” “是。”杜锋领命,转身离开,走到彤雅身旁时说道,“一起去找。” 彤雅扬起脸,高傲地回道:“凭什么让本王储跟你一起,这种粗活当然是你这种……”不待她说完,杜锋已经一把握过她的手腕,不理会她的无理抗议,强行将人拖走。 向思撑起身体,看看叶婉柔,又看看展云风,诚恳地说:“谢谢你们救我。” 大白猫头鹰在一旁挥了下未受伤的翅膀,似乎也是在替主人表示感谢。 叶婉柔微笑道:“你不要跟我客气,是你先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展云风适时接道:“谢谢你这段时日替我照顾柔儿。” 叶婉柔看向展云风,展云风也看向她,二人相视一笑。眼前的展云风,是与以往她所认识的那个厉王不同的人,或者说,他在她面前显示了他的另一面。 杜锋拉着彤雅劈枝斩草的走了一段路,彤雅突然无力的往地上一倒,不肯再起来。 杜锋立刻停下看她,见她半睁着眼睛做垂死状。 “干什么?”杜锋绷着脸,“快起来。” 彤雅深吸口气,然后气若游丝般地回道:“不行了,走不动了,我要饿死了。” 杜锋看着她,也觉得她是真的太累太饿了,小脸都似乎瘦了。他忧愁起来,可走了这么久,他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走兽瓜果,难不成要吃花吃草不成。 杜锋正这么犯愁的想着,就见彤雅真的从身旁的一株花上摘了朵乳白色的花下来往嘴里塞,同时一脸委屈的小声念叨:“想不到本王储居然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像那些卑贱的奴隶一样吃这种低贱的食物。” 彤雅边吃边斜眼威胁杜锋:“等回到繁灵城,你要是胆敢告诉别人本王储吃过这个,我定将你扔到幽冥岛去,让你被毒虫怪兽碎尸万段。” “幽冥岛?什么鬼地方?你们的刑场?”杜锋见她一口口的吃得欢,便坐下来学着也摘了一朵那乳白色的花,那花有巴掌大小,在这个山谷里,算是不起眼的小花了,每朵花有六片交错的花瓣,花瓣很厚实饱满。 杜锋将一片花瓣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眼神一定,顿觉满口鲜香,这花瓣的口感很清甜软糯,比梁都芙蓉楼里的糯米饼还要好吃。 杜锋赶忙又摘下几朵花来吃,同时急道:“这不是很好吃吗?” 彤雅埋头吃,点头回道:“是不难吃。” 杜锋又去摘,说道:“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啊?”他看向四周,发现这种花的数量很多,到处都是。 彤雅很不屑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继续吃花。 两人正吃得狼吞虎咽、全神贯注之时,突听彤雅身后“哗啦”一声响,有个东西腾空窜起,朝彤雅头顶飞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4 第49章 孤岛求生 彤雅还没来得及反应回头, 杜锋已经向她扑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噼噼啪啪的枝叶断裂之声响起,伴随着彤雅的尖叫呵斥声。 “啊——死杜锋你压死我啦!啊!你快给我滚开啊!”待彤雅踹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杜锋, 劺足了劲想要狠狠打骂他一顿时,却发现杜锋正双手费力地抓着一只大虫, 好大的一只跳跳虫。 天啊!这只跳跳虫像条大鲤鱼一样的在杜锋手里拼命的摇摆着身体,一对后足粗壮有力, 若不是杜锋抓住了它的两条后腿, 恐怕根本按不住它。 “这……这虫好大。”彤雅盯着那虫说道,岛上的虫子都个头不小,可也没有这么出奇的大个的。 杜锋双眼放光,满脸喜色,对彤雅说道:“快去拿个树枝削尖了给我。” 彤雅下意识的就听了他的吩咐,站起从一旁的灌木上折断根树枝, 用刀削光枝桠并削尖了递给他。 杜锋接过木签, 对准跳跳虫的脊背, 用力串过去,然后将它举在手上, 高兴地说道:“这个东西烤来吃味道非常好。” 彤雅不反对他的说法, 她知道这东西能吃, 她小时候也偷吃过,只不过是以她的身份她不该吃这个而已,眼下这种境遇,不想也得吃, 更何况她想吃。 “周围一定还有,我们再抓些一起烤来吃。”杜锋说这话的时候,高兴的像个孩子。 彤雅仰头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回呛他的话。 叶婉柔和展云风一起将向思扶到约定汇合的大树下,将树下整理出一块空地,又拾了柴点起篝火,然后将向思和白猫头鹰留下去找食物。白猫头鹰不喜见篝火,独自站到了树顶端的枝桠上,守着自己的主人。 将向思安顿妥当后,叶婉柔与展云风一同牵着手离开了那棵大树。 二人在一人多高的草丛间吃力的前行着,走了大约几十步,展云风慢慢停了下来,对叶婉柔说道:“你回到树下休息吧!我自己去水边看看,找些可以吃的,顺便打些水回来。” 叶婉柔冲他调皮一笑,问道:“王爷是想留下我和向国师单独在一起吗?” 展云风皱眉看她,回道:“你提醒的甚好,本王一会儿就将你扔在这草丛里,看你今后还怎么惹本王生气?” 叶婉柔牵紧他的手,语声轻快地答:“小女子不怕。” 展云风故作无奈的摇摇头,叹道:“本王今后要当心了,否则就要将你宠坏了。好了,一日多未进食,一定饿坏了。” “我刚刚喝了很多的水。”叶婉柔如实答,“还饱。噢!对了!”她突想到地说,“我有东西要给王爷。” 叶婉柔从自己的腰袋里取出那枚金灵蛇的胆,原本比鸡蛋还大的蛇胆此时已经风干成了枣子般的大小。 叶婉柔将蛇胆双手捧到展云风面前,眼中带着兴奋,说道:“这是灵……”她顿了顿,“灵丹妙药,可强身健体,可使习武的人武功更强。给厉王你服用正好。” 展云风看了看那颗“灵丹”,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本王不要。” “为什么?”叶婉柔语声焦急的解释,“这真的是一颗非常好的丹药。” 展云风板着脸,答道:“本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下毒谋害本王?” 叶婉柔神色瞬间暗淡下去,低声问:“厉王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因为我从前……” 第44节 “除非你用嘴喂给我。”展云风打断她的话,凑近他说道。 叶婉柔听得一呆,随后反应过来,暗暗咬牙,心道:这个大坏蛋!不过就是想做那种事…… 见叶婉柔愣愣的不动,展云风便就地坐了下来。 叶婉柔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坐下,坐在展云风的面前,看着他的脸,如此俊美如画又亲切熟悉的脸庞,亲吻对于她来说,对于他们之间来说,早已经算不得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叶婉柔捏起那颗蛇胆,将它咬在唇间,探身慢慢凑向展云风,看着他的眼睛,贴上他的唇。 展云风顺势开口吻住她,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搂进怀里。 腥苦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叶婉柔微睁着眼睛,看着展云风近在眼前的眉眼,看着他浓黑的眉毛,长长的眼睫……她抬手抚摸他的脸,最后用双臂环抱着他的肩膀。 叶婉柔努力将蛇胆向展云风的口中送。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那股苦味,想要推开展云风的怀抱时,展云风突然在她的后背点了几道穴,然后在她背上不轻不重的一拍。叶婉柔不自控的一仰头,那颗蛇胆一下就被她吐进了肚子里。 叶婉柔惊得双眼瞬间睁大,她用力推开展云风的怀抱,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呕。 展云风握过她的双手,阻止她继续呕下去,轻拍她的背,说道:“好了!没事了。” 叶婉柔呕得双眼倾满了泪水,语声不顺的说道:“你怎么……怎么能让我吃下去?” “因为你体质虚弱,需要强身健体。”展云风认真的答。 叶婉柔用力的摇头,急得要哭了,说道:“不是的……不是的,那是你的解药,你金灵蛇的胆,可解百毒,服下后可百毒不侵。” 展云风安抚的捋顺她耳边的发,用宠溺的语声回道:“那不是正适合你服下吗?你身上有焚心蚀骨的毒,现在好了,你的毒解了。” 叶婉柔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泣声道:“那王爷你怎么办?” 展云风用手为她拭泪,说道:“本王没事的,服了彤雅王储给的丹药,我又一直在运功控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叶婉柔将信将疑,抽涕道:“厉王说的可是真话?” 展云风扶着她站起,语声笃定地答:“当然是真。” 叶婉柔心神不定,魂不守舍的被展云风一路牵着走,也未问去哪里。 身边绿植森冉,每一株都有一抱之粗,像是长了许多年一般。幽静中鸟鸣啾啾,声音洪亮,似在赛歌。 溪边,清泉漱石,清可见底,弯弯折折的穿行于高大的植被间,不知源自何处,又流向何处。 溪水太清,并不见有鱼虾。展云风将她安置在溪边的大石上休息,自己则是脱了长衫和鞋袜,挽起裤腿下到水中,俯身在水底的石缝间翻找,试图找些水物出来。 叶婉柔坐在溪边,难以置信的看着水中人的一举一动,这与那个在夜幕下杀人灭门的妖魅男人,判若两人。 展云风抬头看她,见她仍是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便淌水走来,水面到他的膝盖处,他挽起的裤脚被水打湿了一条边,呈得小腿笔直修长。 他来到她的身前,将她的双脚握起,脱下她的鞋袜,当那双纤细白嫩的玉足露出来时,展云风被惊得心头一紧,只见白嫩的脚底上,赫然排着大大小小的血泡。 “怎么不说呢?”展云风将她的脚放进水中,眼中含着疼惜,“疼吗?” 泉水沁凉,驱走此地带给人的闷热。 叶婉柔出神的看着他,一时间竟像是痴了,却又突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并不好,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 展云风轻轻的揉着她的双脚,她的脚娇小如玉,他单手就可以握住,在水中看着更如玉石雕琢的一般晶莹剔透,脚趾圆润玲珑,指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握在手里,让人心头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你哪里不好了?”展云风反问她。 叶婉柔难过地说:“因为我对你一直都不好啊!我以前曾一心想嫁给楚业扬,后来又和向国师在一起。” 展云风放开她的脚,靠近她的身体,叶婉柔坐在石上,与站在水中的展云风视线相平,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 展云风轻声说道:“你和楚业扬幼时曾有婚约,你想嫁他,并没有什么不对;你假意和向思在一起,是为了让彤雅王储继续给我解药。”他抬起双手捧住叶婉柔的脸,深情说道,:“柔儿,我不只是爱你,我也懂你。” 叶婉柔听得想流泪,问道:“你为什么会爱上我?爱我什么?”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答,可是展云风却还是回答了,“早在你六岁时,本王就爱上你了。”说着吻住了她的唇。 叶婉柔的身子一软,可大脑还能正常运转,她不信,这怎么可能?六岁时?六岁时她也没见过他啊?而且那时他才多大啊?这是什么答案?没诚意! 叶婉柔推开他,嗔怪的看着他的眼睛:“六岁时我见过你吗?” 展云风看着她红唇潋滟的小模样,只想亲吻她,不想和她讨论这个。 “当然见过。”他又吻了上来,好久没有这样的吻过她了,他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幸福。 叶婉柔一边被他吻着一边想,六岁,那不是父亲战死沙场的那年吗?那年东陵国入侵,前齐覆灭,大梁建国。六岁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转折,她的生活从那一年开始跌入谷底,这么一想,叶婉柔就更不能放过这个问题了。她轻咬他的唇,趁机将其推开,再问:“你说清楚了再亲,好不好?我怎么不知道我六岁时见过你呢?” “好!”展云风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轻笑道:“我们是在你父亲的灵堂里见的面,当时我送了一把弯刀给你,这点你总没忘记吧?” “啊?”叶婉柔险些惊掉了下巴,“那……那个漂亮的姐姐是……你?” 展云风故作不高兴的转身走回水中,继续翻找着石下,随口回道:“本王当时又没穿女装,哪里像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5 第50章 惬意之旅 呀呀呀!真的是那个漂亮的姐姐呀! 叶婉柔的大脑瞬间运转失灵, 只能痴痴的坐在水边看着展云风的一举一动,回忆往昔,联想当前, 仿佛要是把他印进眼睛里。 当叶婉柔从震惊中醒过神的时候,展云风已经从水中的石缝下翻出很多的小水虫了。也不知那些水虫都叫什么名字, 个个长得圆鼓鼓,身子大, 足细小, 翠绿体色,看上去行动笨拙。展云风将它们放在一片盛了水的锥形绿叶中,每次抓到新的回来时,都要把几只勤奋努力向外爬的水虫按回去。 “厉王。”叶婉柔“噗通”一声站到水里,急道:“我的弯刀被一户渔民抢走了。我要去拿回来!” 展云风本想说些生气的话逗她一下,可看到她那焦急的样子, 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安抚道:“不急, 不会丢的。” 叶婉柔仍旧站在那里,一脸担忧。 展云风又抓到两只水虫, 将它们送回岸边, 回来时顺道扬起一把水, 洒向叶婉柔的脸。 叶婉柔瞬间湿了头脸,躲闪后便是毫不客气的给予还击。 水花四溅中传出阵阵笑闹声…… 待展云风和叶婉柔回到树下之时,杜锋和彤雅早已回来了。 彤雅躺在树上一根粗壮的枝桠上休息,看上去很惬意, 一副已经酒足饭饱了的样子。 杜锋在树下烤制着食物,篝火上搭着一条很长的烤架,烤架上码着一排排被穿成串的肉。 杜锋和彤雅一共抓了几十只跳跳虫回来,杜锋将跳跳虫的头、翅膀、前足和肚子都扔掉,只留下大腿和主干的部分,分别将它们做成串,放在火上炙烤。 在杜锋的身后,向思靠坐着大树,手里拿着烤好的肉串,已经在吃着那被烤得阵阵飘香,色泽金光的跳跳虫肉了。 杜锋见厉王回来,立刻起身,说道:“王爷,属下寻了很多的食物回来,王爷请用。”说着递上两串炙烤得最好的给展云风。 展云风接过来,也不问到底是什么,转身拿给叶婉柔。 叶婉柔好奇的接过来,指着一个十分像鸡大腿的烤串问杜锋:“这是什么?山鸡肉吗?” 不待杜锋回答,展云风立刻接话道:“是的,山鸡腿,吃吧!” 叶婉柔对杜锋道谢,不疑有他,坐到向思身旁吃起来,其实她早就饿了,一直靠毅力硬撑着,也是因为注意力都在展云风身上,所以没有饿晕过去。 好吃!真好吃!肉质细腻喷香,虽然没有盐巴,但是杜锋淋了甜香的果汁在上面,口味独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比芙蓉楼里的枇杷鸭还好吃!比醉香楼里的富贵鸡也好吃!山鸡肉居然这么香!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这鸡腿有硬壳,跟吃螃蟹似的!还得去壳吃。 向思在一旁看着叶婉柔,她的动作虽还斯文,但明显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忍不住劝道:“慢一点。” 叶婉柔意识到自己可能吃得有些狼狈了,便不好意思的冲向思笑笑,问他:“你的腿还疼吗?” 向思平淡回道:“好多了,可以走动。” 叶婉柔又问:“你确定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吗?” 向思道:“其他都是皮肉小伤,没关系的。” 叶婉柔点点头,然后又仰头去看树上的白猫头鹰,问道:“它吃东西了吗?” 向思也抬头看了眼,说:“不用担心,它不会饿到自己的。” 这时,彤雅突然趴在树上看着叶婉柔乐,渐渐变得乐不可支。 杜锋用眼神警告她,她不买账地回他一声“哼”! 展云风也看向彤雅,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彤雅向天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其实若不是给厉王面子,她是一定要告诉叶婉柔,那是虫子,她在吃虫子。哈哈,这样既可以吓吓她,也可以向杜锋示威。可惜了……彤雅突然觉得好无聊。 杜锋又将采来的糯米饼味花叶全都拿给展云风和叶婉柔。看到他们从吃前的小心翼翼到吃后的惊讶,杜锋突觉心情大好! 展云风将自己带回来的水虫装进吊盘里。吊盆是从兵器坊里拿来的铜质吊灯改造而成。杜锋在一旁一边烤串一边帮厉王打下手。 “王爷,属下刚刚发现水源的上游西侧有很大一片地方寸草不生,不知是有什么古怪。”杜锋说道,“属下见天色已晚,就没有前去查看。待明日属下再去查探究竟。” 展云风向杜锋说的方向看了眼,点下头,没有说话。 杜锋又道:“王爷可知那墓穴和兵器造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何人所为?” 展云风放下手中的干柴,问他:“你可知齐仁宗曾藏过一批宝藏?” 杜锋答道:“属下知道,前齐仁宗赵焕将高祖传下的天命帝玺和一批宝藏一起藏了起来。可那和这个墓穴及兵器造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就是齐仁宗的藏宝地?”杜锋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发现了大秘密。 展云风摇头否定,道:“齐仁宗藏宝是在距今□□十年前,而这个墓穴和兵器坊距今的时间基本与其相同。你说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杜锋不明白厉王想说什么,思索的看着他,莫非是齐仁宗修了两个藏宝地?一真一假?用来扰乱试听?不会吧?那样既劳民伤财又意义不大,重点是那些兵器,大量铸造兵器只能是为了…… 杜锋突然道:“莫非是同时期有人要起兵造反?” 展云风分析道:“应该是齐仁宗的胞弟,北定王赵虹。” 杜锋豁然开朗,接道:“北定王当年常驻西北,一直在邕州抵抗当时日渐强大的西肃国,而邕州距离南渝国仅一海之隔。所以北定王就在这个岛上偷偷铸造兵器,意图谋反。” 展云风道:“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这个岛上盛产铁矿。” 杜锋难掩兴奋,说道:“太好了!这个发现对我们来说太有价值了。” 展云风看向他,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所以本王想将你留下,不知杜统领是否愿意?” 杜锋下意识的看了眼树上的彤雅,底气不足地回道:“属下只愿追随王爷左右。” 展云风进一步道:“怎么?难不成是不合杜统领的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那来的心意一说,属下只是……”杜锋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偏偏这时,在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彤雅突然一个翻身,“啊!”一声的从枝干上掉了下来,说是急那是快,杜锋风一般的眨眼间就站在了树下,将彤雅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彤雅双手捂着心口,吓得脸都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展云风看了眼他们,含笑将煮好的汤水用锥形叶子盛了些,起身捧着走向叶婉柔。 第45节 叶婉柔吃得有点觉得撑了,她看着展云风端来的鲜汤,汤中不知名的水鲜已经被煮成了鲜亮亮的橙色,很像是螃蟹,但并不是。 叶婉柔不好意思地说:“吃不下,我从没吃过这么多,比跟风、花、雪、月一起学功夫时吃得还要多。” 叶婉柔语声惆怅,道:“也不知她们四个现在怎么样了?我有点想她们了。” 展云风喝了一口汤,然后将汤喂到叶婉柔的嘴边,说:“不烫了,尝一尝这个岛上水鲜的味道。” 叶婉柔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很鲜很美味! 叶婉柔觉得自己一定是饿得太历害了,不然怎么能吃什么都觉得这么好吃呢? 展云风将汤中的水鲜剥壳,取出里面淡橙色的肉喂给叶婉柔。 夜幕慢慢降临,天空中渐渐爬上星斗。转眼间,睡觉就成了头等大事。 杜锋和彤雅不知睡到哪里去了,向思就在树根处铺了干草叶睡下了。树顶的猫头鹰在展云风和叶婉柔回来后离开了一段时间,此时又站在了树的高处,一双眼睛瞪得炯炯有神。 叶婉柔去拖拽了些比她还要大的干叶子回来,打算也有铺有盖的就这么睡了。这个山谷的气候温暖舒适,露宿也不会觉得辛苦。 展云风整理完篝火,发现了叶婉柔的举动,走过来阻止道:“不要铺了,我们不睡在这里。” 叶婉柔听得脸一红,低声道:“你想睡哪你去睡,我就睡这里。” 展云风看眼树另一边不知睡没睡着的向思,压低声说道:“你非要和别人睡一起吗?” 叶婉柔不高兴地小声斥道:“不要乱讲,这树下这么大,怎么能说是睡和谁睡一起?”她仰头看向遮天蔽日的树冠,“就算是和谁,也是我和白鹰睡一起,不要你管。” 展云风看着她好笑的窘迫样子,牵过她的手就向草丛里走。叶婉柔挣扎,却是挣扎得适度。 展云风就近寻到一株巨大的兰草,抱着叶婉柔飞踏上去,然后仰躺在一片足有三人宽的叶片上,叶片微微倾斜,软硬适中,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叶婉柔跪坐在叶片上,埋头捋着自己的头发,头发刚刚在溪边时洗过,此时早已干透,柔顺的披散在肩头。叶婉柔垂眸用手指一下下的梳理着发丝,始终不曾看向展云风。 上弦月逐渐升上高空,散下柔柔的白月光。草丛中有夜虫在叫,声音忽远忽近,时大时小。 展云风终于不忍的一把将叶婉柔拉倒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7 第51章 前朝遗孤 身下的叶子因为他们的动作而颠了颠, 轻微而暧昧。 叶婉柔轻呼了声,怯声说:“王爷,我睡到旁边的叶子上去就可以。”说着便要起身。 展云风拦住她, 温声道:“你跟我还何必……” 叶婉柔怒视他,即便月色暗淡, 展云风还是查觉得到了她的不悦。 “我有话要和你说。”展云风缓和气氛道,“你先躺好。” 叶婉柔稍作迟疑便躺下了, 却是在距离展云风半米外的地方。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整个脑子都乱哄哄起来,很多事情充斥其中,想不清、理不顺。 “对不起。”展云风突然对她说道。 叶婉柔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自私,一直在心里找各种理由强把你留在身边。”展云风神色忧郁, 语声轻柔, 缓缓说道, “我不该把你拖进来。柔儿,我知道我不配拥有你。” 叶婉柔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意思, 惊讶道:“王爷言重了, 分明是民女卑微, 配不上王爷。” 展云风道:“不,你是忠良之后,绝不卑微。” 叶婉柔听得难过,说:“那都是前朝的事了, 如今的我,恐怕连普通的民女都不如。”她又想到了自己没有户籍的事,若是被官府发现,肯定会将她充入奴籍。 展云风幽幽叹道:“前朝……若说起前朝,我是前朝的皇子,你如今若可称卑微,那我……就是逃犯了。” 叶婉柔惊得坐起,情不自禁的靠近展云风,想要看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展云风双手枕在头下,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神色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叶婉柔小心地问道:“王爷您是……前朝的皇子?” 展云风看向她,认真问道:“他日若我身份曝露,定会有杀身之祸。你可愿意同我冒此险?” 叶婉柔听得心头咚咚乱跳,又问:“你是齐国的哪位皇子?” “赵翊。”展云风平静答道。 叶婉柔莫名的紧张起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这怎么可能? 赵翊乃是齐末帝赵隆与颐淑皇后所出的唯一皇子,传闻颐淑皇后先后生了两个公主,直到三十几岁才生了个皇子,这个皇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然而,太子却在六岁时不幸早薨,早薨的太子名字就叫赵翊。太子赵翊薨后四年,周衍勾结东陵,起兵谋反,齐国覆灭。 “那你……在何处长大?”叶婉柔不解地问。 “六岁时,母后秘密将我送出宫,之后我跟随沐清侯去了药王谷,在那里他教我习武,后来,又有其他的师傅教我武功和学问,三年后,随沐清侯爷爷四处游历。十四岁时,我与几名挚交一同创立了夙风阁和罗刹门;十六岁时,设计救下梁帝周沣,被封藩王至今。” 展云风抬手抚摸叶婉柔的脸颊,在月色下描摹她的眉眼,“这就是我的过往,我的身世,是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如今你知道了这些,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叶婉柔半撑着身子看着他,一时间默不作声,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答。 展云风揉着她的发稍,轻声道:“那日毁你清白,实是不得已而为,你不必对此心怀顾忌,即便是和离过的女子,也一样是可以嫁人,何况我可以护你周全,无论在哪里,我都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展云风嘴里这么说,心里可没这么想,他岂能让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简直岂有此理!只不过欲擒故纵之计,眼下还是要用一用的。 叶婉柔若有所思的摇头,对于自己的贞操与清白,她在不在乎?自然是在乎的,但是在乎到何种地步?这就不好讲了。 叶母在世时,也曾拿过《女戒》给叶婉柔看,不过叶母并没有对此做过任何的要求,没有要求她必须看完,更没有要求她一定要牢记并遵守。而叶婉柔不足十岁时就对《女戒》中的诸多内容嗤之以鼻。所以,在叶婉柔的思想里,并非是失身于某个男人,就非嫁那个男人不可,更不会不嫁那人就活不得。 男人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必须恪守贞操,若是女人再把贞操看得比命重要,那岂不是对男权思想的认可与附和? 叶婉柔说道:“不是的,我不是在意那些……我想问你,邓知轩可还真的活着?” 展云风幽幽叹息,道:“你不信我?柔儿,邓晖乃乱臣贼子,我从不后悔杀他,可若可以重来,我不会灭他满门,让你因此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至于邓知轩,待我们回到中原,我会让他来见你。” 叶婉柔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邓知轩和刘嬷嬷都还活着,那邓府怎么样了,其实我并不真的在乎。” “刘嬷嬷,我确有派人找过,但现在仍无线索。”展云风轻声问,“你怨我吗?” 叶婉柔趴伏到他的身上,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我不知道。” 展云风揉着她的发,继续追问:“你是否打算改嫁?” 叶婉柔用脸在他胸前蹭了蹭,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回道:“乱说,我还没嫁呢?改什么嫁?” 展云风勾了勾唇角,说道:“那就暂且委屈一下,先嫁我可好?” 等了好久,始终没有等到想要的回应。他低头去看,看到了一张娇美恬静的睡颜。 叶婉柔已经在疲累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杜锋和彤雅不知为何又厮打了起来,两个人在干草地上滚来滚去。像两只草叶上的毛毛虫。 “啊!”杜锋闷叫一声,捂着手臂坐起来,怒道:“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刚刚分明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如此狠力的咬我。” 彤雅也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还从未这样狼狈过,不过她对此并不太在意,她的性格一直都是粗枝大叶的。她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嘟着嘴,硬气道:“救我还要邀功?你难道不该救我吗?” “你……”杜锋被她问得语塞,因为他心里也觉得自己理应救彤雅。为什么理应?这还用问吗?因为彤雅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呀!他杜锋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彤雅板着脸,横道:“谁让你总是对我凶着一张脸,你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本王储又没说不对你负责。” 杜锋听得傻眼:“负责?负什么责?谁对谁负责?” “当然是本王储对你负责了。”彤雅回答得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你放心!等到我登上王位后,我会把你和厉王一起收进宫里,会好好……” 不待彤雅说完,杜锋已经气急败坏的再次将她扑倒,他快要被这个小丫头气疯了,只听他低吼道:“居然还敢肖想我家王爷,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耻到了天边……” 彤雅没法还嘴,因为嘴已经被杜锋狠狠的吻住,也没法还手,因为杜锋单手就将她的双手钳制到了头顶,而那另一只手,正在毫不客气地撤掉她身上的衣服,彤雅拼命扭动身子,可惜最后所有的力气都被杜锋化掉了,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做乱。 杜锋白日里做了很多事,很累,所以两个人折腾了一通,杜锋消了气,便打算睡了。可彤雅却不乐意了,她翻身骑坐到杜锋的身上,说是今后只准是她在上,他在下的姿势。然后,就又在他身上又是一通折腾。 杜锋无可奈何的仰躺着,看着在自己身上毫无章法的撒气的小女子。 月光下,彤雅还是十足的少女模样,灵动、俏皮、野蛮、任性,这些都不要紧,他都可以接受,可只要一想到她那离经叛道的思想,杜锋便不由得轻叹。 不得不慨叹,杜锋的御妻之路,不好走啊! 彤雅终于折腾累了,无力的躺倒进杜锋的怀里,喘息着平复自己。 杜锋扯过一旁的衣服,将赤裸的彤雅盖好又搂紧,在她耳畔说道:“你可有想过,繁灵城中现在的形势如何?你将来能否顺利登上王位?成为下一个女王?” 彤雅对于杜锋的话倒是听进去了,她回道:“放心,就算我不做女王,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杜锋不和她计较这些从属关系,只道:“我愿留下,护你登上王位,但是,我有条件,这辈子,你不可以再找除我之外的其他男子。” 彤雅刚欲开口反驳。杜锋便用力搂了下她光裸的腰身,严肃道:“你若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彤雅瞪着黑黑的眸子看着他,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便重新在他身上躺好,懒懒地说道:“等你真能助本王储登上王位时,再来谈条件不迟。” 翌日清晨,叶婉柔在花草的清香中醒来,睁眼看到的是一片娇嫩的绿色,她坐起来,头顶的绿叶随之避开。 “柔儿,你醒了?”展云风温润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叶婉柔这才意识到刚刚头顶上的那片绿色,是展云风在用叶子帮她遮挡穿过叶缝射进来的光线。 “王爷。”叶婉柔看向四周,清晨的光阳明媚清晰,她这才看清自己昨夜睡的地方有多么的梦幻,他们居然睡在了花叶间,左上方距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正盛开着一朵巨大的兰花。 如画美景,美不胜收,联想到昨夜两人间的谈话,叶婉柔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展云风侧躺在她的身旁,双眼清明,看上去已经醒了许久,他像看着一个安睡的婴儿一样的看着她。 “睡得好吗?”他问。 “还好。”她答。 气氛有点尴尬…… 展云风起身搂过她的腰,抱着她跳下了叶片,说道:“我们先去水边,然后回去树下,要与他们商议下今日要做的事项。” 叶婉柔对此自然毫无疑义。 待他们从溪边回到树下时,只看到向思一个人在那里,向思给自己用树枝做了一副拐杖,正在练习着用拐行走。 叶婉柔看眼展云风,看出他眼中的许可,便快步走到向思身旁,说道:“你暂且不适合走动,还是快坐下来休养。” 向思看着她,听她说完,浅浅一笑,回道:“没关系,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我的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得掌握好这个。”他重新看回自己手中的拐杖。 如今身边的人都是出双入对,只有向思一人形单影只,好在他一直习惯了一个人,也并没那么的伤感。对于叶婉柔,他真的只是希望她能开心就好。 杜锋和彤雅这时也回来了,两个人的头身都是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洗过澡,不知两人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第46节 展云风看眼这两人,对杜锋说道:“你留在这里生火照顾向国师,我去看看你昨日说的那处寸草不生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18 第52章 解毒之法 展云风走过来, 牵起叶婉柔的手,说道:“向国师一定也饿了,我们去找些食物回来。” 叶婉柔很自然的点点头:“好。” 今日的早餐又加进了几样新品种的花叶, 风味各异,却都好吃。 展云风还突发奇想的采了些花蜜回来。这简直太神奇了!从前他们根本看不到花蕊中间的花蜜所在, 如今却可以将花蜜用木棍挖出来吃。 叶婉柔吃得很满足,抬头说道:“这里真好!有这么多美味的食物, 又没有凶猛的野兽, 要是能长久生活在这里,也不错。” 杜锋也说道:“这里没有野兽我倒是觉得很意外,初到时,看到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这么庞大,我以为这里的飞禽走兽也都会巨大无比呢!” 彤雅指着天空,接道:“那个鸟雀不是比秃鹰都大吗?哪里是没有飞禽走兽了?” 这种鸟雀算得上是这里所能见到的仅有的动物了。 杜锋看着彤雅挑衅的眉眼, 回道:“有能吃掉你的野兽吗?” 彤雅不满道:“我岂是那么容易被吃掉的!” 杜锋紧接道:“你的功夫很高吗?身手很好吗?” “你……”彤雅霍的站起来, 丢掉手中的食物, 叉腰道:“有本事就打一架比比。” 叶婉柔看着他俩转眼间就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说道:“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人, 不要……” 不待她说完, 彤雅不客气地对她说道:“老实吃你的虫子肉吧!不要管闲事。” 叶婉柔听得一呆, 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肉串,又转头看向展云风。 展云风平静地看着她,轻声解释:“是一种可以吃的虫子,像山鸡那么大的。” 叶婉柔又看向向思, 向思一直在默默地吃东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察觉到叶婉柔看过来,便又大口的吃了口手中的虫子肉。 见主子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叶婉柔解释的样子,杜锋心里有点紧张,只因担心主子怪罪,他素来了解厉王的性情,知道他的表面看似越平静,内心可能越气愤。其实杜锋多虑了,也是因为他心里实在是太在意彤雅了,以彤雅曾用保魂丹救过展云风的行为,展云风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为难彤雅? 彤雅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叶婉柔,等着看她惊恐万状的样子,等着看她又怕又呕的样子。她本就不是无心出口说破的。 可她最终看到的,只是叶婉柔又一脸平静的吃起了手中的虫子肉串。让她失望了,叶婉柔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毫无主见、没有胆量的中原女子。 彤雅一直看不起中原的女子,认为她们是只能在男人的后宅里苟活,只能看着男人的脸色过日子,一辈子都在讨好男人,那种日子,听起来就生不如死。 叶婉柔的举动倒是让展云风不忍了,他拿起一片花瓣,递给叶婉柔,说道:“吃这个吧!这个味道有些酸甜,挺好吃。” 叶婉柔接过来,笑着道谢,说道:“这里的东西都好吃,中原要是也有这样的地方,那就算再有天灾水患,百姓也不会挨饿了。” 展云风欣慰的笑笑,牵起她,说道:“我们走,去水源上游看看。”又对杜锋吩咐道,“照顾好向国师,天黑前我们在这里见。” 杜锋恭敬称是。 彤雅看着那两人若无其事的越走越远,心里不大痛快。转头对杜锋说道:“你自己留在这里,我走去找离开这里的路。” 杜锋赶忙拦住她,说道:“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彤雅挥开他的手:“用不着你管。” 杜锋无奈,只得在欲跑的彤雅身上点下定穴,让她不能动,不能言。然后不顾彤雅的怒视,将她放坐在树下,自己则是去拾柴生火。 叶婉柔与展云风并肩走在花草下,大朵大朵的不知名花卉从头顶掠过,阳光透过花瓣,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草丛间不时有兔子般大小的跳跳虫跃动飞掠。叶婉柔不由定睛去看那虫子的模样,呆头呆脑大足大肚子,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仰头,让自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 片刻后,她偏头看看身旁安静俊美的男子,展云风在安静不说话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忧郁沉思的感觉;她又看看四周争奇斗艳的花草,美得如身临仙境;她深吸一口清新幽香的空气,心情大好地说道:“我们将来就到这里来生活好不好?” 话一出口,叶婉柔就意识到了不妥,随之看向展云风,说道:“王爷是有大事要做的?”是询问的语气。 展云风一时没有作答,只看着她。叶婉柔也看着他,两人默默地彼此对视,仿佛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你支持我这么做吗?”展云风终于开口道。 叶婉柔心中思索:做什么呢?反梁复齐吗?可大梁已经建国十年,虽算不得四海昌平,可也算是无灾无难,况且百姓们才刚从战乱中恢复过来,难道还要让他们再经历一次战火的摧残吗? 叶婉柔不由问道:“王爷打算怎么做?” 展云风却反问她:“我设计令周沣封我为藩王,向梁帝称臣,你可觉得我此举有失气节?” 叶婉柔扯了一丝草叶在手中把玩,随口道:“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王爷愿意俯首称臣,自然是有王爷的道理。” 展云风看着头顶的叶子,对于叶婉柔的话,他没有说什么。 叶婉柔灵机一动,问道:“王爷是想擒贼擒王,杀掉梁帝,不费一兵一卒的灭掉大梁,是吗?” 展云风浅笑摇头,道:“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叶婉柔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于是担忧地问道:“王爷有何打算?既然王爷已经让我知道了您的身份,不妨让我知道您未来的打算。” 展云风停下脚步,看着她,问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叶婉柔点头:“我想知道天下将会有怎样的变动。” 展云风又问:“你可知潭云十三州?” “嗯,我知道。”叶婉柔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父亲当年就是驻守潭州,直到最后战死。 “潭云十三州的割让,令所有中原仁人志士所不齿和痛心。”展云风说道。 叶婉柔紧接问道:“王爷是想将潭云十三州收回来?” 展云风却摇头,只道:“收回何处?无处可回。”他牵过叶婉柔的手,继续走。 脚下的地面铺满腐叶,松软不平,行走起来并不轻快。 “你怕吗?”展云风突然问道,“知道了这些,你会害怕和我在一起吗?” “王爷所指的怕是什么?是怕王爷会杀我灭口吗?”叶婉柔笑问。 展云风却并无笑意,说道:“怕将来,怕不怕和我在一起,将来会过得不太平。” 叶婉柔依旧笑着,回道:“谁说将来要和你在一起了?”说完加快脚步向前蹦跳着走。 展云风追上她,重新牵起她的手,说道:“放心,会再回到这里的。” 叶婉柔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则说:“王爷会再回来,是因为那墓穴中的黄金人俑和墓穴下的兵器坊吧!” 展云风回道:“就算不因为那些,你想来我也会再陪你来。” “是何人建了那座墓穴和兵器坊?”叶婉柔问。 “前齐定王赵虹。”展云风语无波澜地答。 叶婉柔又问:“建来何用?他可有安葬其中?” 展云风答:“谋反之用,东窗事发后被斩,没有葬于此。” 叶婉柔了然,自古谋反者,有几人能真的成就天下? 两人默不作声的走着,脚下的地面深浅不一,越发难行。 两侧的植物越见稀少,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草丛的尽头。放眼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山赫然矗立与眼前,仿佛近在咫尺一般,山顶的云雾与积雪俱都清晰可见。 叶婉柔与展云风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好奇。 脚下开始不时出现大片大片的礁石,同时四周渐渐升起白雾,视线里云雾缭绕,水汽弥漫。空气中传来阵阵古怪的气味,似是有人家在煮食药草;气温也比之前的草丛里高出了许多。 叶婉柔有点紧张,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地方,像仙境又像鬼域。 “不用怕,这里没有其他的活物。”展云风的神色中竟带着一丝惊喜,“柔儿,是炽水源,这里有药泉。” 叶婉柔这时也注意到了前方有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一处处水坑,其中水质微碧,清澈明亮,上有淡淡白色水雾袅袅升腾。 “这药泉有何用?”叶婉柔不明白展云风为什么高兴。 展云风答道:“我身上的毒可解了。” 叶婉柔惊讶又喜悦的看着展云风。 展云风继续道:“我身上的毒已被压制在了下盘的几处要穴中,只要将其放出,今后便可无忧。” 叶婉柔激动地问:“如何放出?” “在这药泉中即可。”展云风边说边走到一处较大的药泉旁,伸手试探了下水温,又说道:“这药泉可使流出毒液的伤口不溃烂,且可加速伤口的愈合。” “伤口?”叶婉柔疼惜地问,“是要将皮肉割开吗?” 展云风无所谓地笑笑,说道:“一个昼夜即可,这期间你都陪我在这里,好吗?” 叶婉柔笃定地点头,道:“好!我陪着你,你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你渴了我去给你拿水,你无聊了我陪你说话。” 展云风却定定的看着她,轻声道:“你陪我一起下水吧!”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21 第53章 药泉魅影 叶婉柔本想说好, 可她很快反应明白了展云风眼中那隐含的笑意。 这个大坏蛋!一次又一次的……,这次坚决不能让他得逞! 叶婉柔撇过头,不看他, 嘴里说道:“可有需要准备的东西?我现在就去准备。” 展云风放眼四周,又施展轻功飞到一株巨大的花叶上眺望, 最后飞回来,揽起叶婉柔的腰身, 说道:“我们去找些好吃食。” 一个时辰后, 两人再次回到了药泉池旁,叶婉柔气喘吁吁,问道:“它们会不会追到这里来?” 展云风把自己袖袋中和手中的三枚鸟蛋放到地上,那鸟蛋青蓝色,每个都比海碗口还大,他颇俱兴致地回道:“不会的, 我们又没把剿穴里的蛋都拿走, 它们不会不顾一切的追来。” 叶婉柔好笑又认同地点头, 整个人看上去很兴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做扒树掏鸟蛋这样的事, 更没想到会跟个王爷一起做这样的事, 她觉得自己都快变得不是自己了。 叶婉柔心有余悸地说道:“刚刚好险啊!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雀鸟, 比鹰还大,数量还那么多,难道它们在这里没有天敌吗?” 展云风把叶婉柔手里一直紧紧捧着的两枚鸟蛋也拿过来,将五枚鸟蛋一同放到一处水温最高的泉眼内, 回答道:“据我观察,这个岛上的铁、铜、硫磺的含量都很高,可能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物质同时存在,使大型动物无法在这里生存,又使原本很小的生物变得硕大无比。所以……” 第47节 展云风下结论道,“我们想长期在这里生活下去,是不可行的,我们若不尽快离开这里,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或是变成大巨人。” 叶婉柔听展云风这样说,又联想到自己在这里的所见所得,顿觉恐惧,说道:“那我们还是想办法快走吧!不行……”她又马上否定,催促道:“你快些进到药泉里解毒,要把毒彻底解掉才可以离开这里。” 展云风放好鸟蛋,起身去草丛里搬干草叶,草丛离这里并不近,药泉这片满是焦黄的岩石,寸草不生。 叶婉柔过去帮忙,问他:“要这些干草来做什么?” 展云风答:“你不肯下到水里陪我,那就只好在旁边给你搭个窝,让你在里面陪着我。” 叶婉柔不解,问道:“我们不回树下去了吗?不和他们在一起了吗?” 展云风整理出很厚的一摞干草,选了个平整的地方,认真的搭放着,边做这些边答道:“做好这些我们就回去,告诉他们之后再回来。” 叶婉柔想了想,说道:“让他们三个也过来,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展云风自然不同意,问她:“你愿意让那么多人看我沐浴吗?” 叶婉柔的心思可没在“沐浴”二字上,她有些担忧地说道:“可你排毒的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我怕我帮不了你。” 展云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表情却十分认真严肃地说:“就只有你可以帮我。” 叶婉柔听得一呆,还不待她想个明白,已经被展云风拉起走了。 二人拿了三枚煮熟透的巨鸟蛋回去。可是树下只有向思一人在,另两人的去向?迷! 展云风将想要交代给杜锋的话告诉给向思,让他代为转告,又告知了自己要带着叶婉柔去药泉排毒一天的事。向思一一听了,没有说什么。 之后展叶二人便返回了药泉的所在之处。 远处雪山皑皑,近前云蒸雾绕。 叶婉柔呆呆的抱膝坐在展云风为她量身打造的鸟窝,不,是草床上瞪眼看着。 看什么?看美男沐浴! 叶婉柔在心里为自己又做了一件从未想过却做了的事而惊叹。为自己的所为而惊叹。 人啊!因处境所迫,其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还好吗?”叶婉柔每隔一炷香的时辰,就要问展云风一次,这是展云风交代的,说是他在药泉里随时会有危险,让她要时时刻刻看着他。 展云风大半的身子都浸在温泉中,只露出光-裸的肩膀。他闭着眼睛,披散着发,水汽在他周围萦绕,使他看上去若隐若现,迷离梦幻。 叶婉柔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发觉真的可以从他的面容上找出当年那个漂亮姐姐的影子。不由心中暗想,他若真是个女子,那将会是怎样的倾城倾国啊!这样在心里胡乱的编排他,时辰倒也过得快。 叶婉柔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展云风的回应,有点担心的走过去,靠近他的身旁,再次轻声开口:“厉王……” 展云风慢慢的睁开眼,偏头看向她。 叶婉柔看清他此时的面容,不由心头一惊,他的唇色惨白,脸色也白的吓人,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好。 “你怎么了?”叶婉柔焦急的伸手去探试他的额头。因为离得近,她看到了水中的异样,水面上升起的那一团黑红色?是他割开皮肉排出来的毒血! 叶婉柔的心头一紧,颤声道:“我要怎么才能帮你?”说完又突想到地说,“水,我去拿水给你。” 叶婉柔将自己刚刚收集的花间露水取过来,小心翼翼的喂给展云风喝,又拿了煮熟的鸟蛋和花瓣,掰成小块一点一点的喂给他。 展云风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听话的,小口小口的,将递到嘴边的食物一一吃下去,他仿佛吃得很费力,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 叶婉柔看着他的样子,又担忧又心痛。 “厉王。”叶婉柔想找点话说,“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冒险救我?因为我是前朝的忠良之后?还是因为年幼时我们的那次相见?”在叶婉柔看来,不管是这其中的哪个原因,都不足以让人以性命相救。 展云风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闭目不动,且微微皱起了眉头,明显不高兴了。 “厉王。对不起!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回答我,我若说错了什么,也请你不要生气。”叶婉柔抱歉地说道。 片刻后,只听展云风幽幽的叹了口气。 转眼夜幕降临。 展云风吃过东西后就又一动不动的静止在了药泉中,叶婉柔知道他在运功,不敢打扰他,可又不得不时常叫他一声,只要他微微点下头就好。 这里的夜色极美,星斗又大又亮,无数颗星斗撒在如黑色锦缎般的夜幕上,像无数颗发光的宝石,璀璨夺目。 叶婉柔仰头看上去,不由在心中感叹这迷人的夜色。 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看了眼天空,却使叶婉柔后悔不已,因为当她再次看向展云风时,竟然发现——人不见了!? “展云风。”叶婉柔被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次脱口这么叫他。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展云风刚刚所在之处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 他沉下去了?! 叶婉柔慌张的扑过去,拍打着水面叫他的名字,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叶婉柔不知所措的跳进水中,急得哭出来。 “哗”一声响,身前的水面上窜出一个人。 叶婉柔吓得惊叫,却被人一把抱住。 “柔儿……”浑身是水的展云风用情的唤着她。 叶婉柔稳住心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一把抱住他,泣声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展云风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我没事。” 叶婉柔一时缓不过来的小声哭了会儿,心情平稳下来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没事为什么要沉下去?你骗我?”叶婉柔终于发觉了真相,“你故意吓唬我?” “没有。”展云风狡辩,可是眼底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诡计,他环住叶婉柔的腰身,“我需要你帮我。” 叶婉柔不高兴的推他,气道:“你害得我衣服都湿了。” 展云风闻言立即解开她的腰带,脱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叶婉柔惊讶的护住自己身上的衣服。 “脱下晾在一旁的暖石上,很快就会干的。”展云风手上的动作不停。 叶婉柔不肯,可是哪里是展云风的对手,几下就被脱得只剩下了肚兜。叶婉柔双臂交叉环抱着自己的胸,极力争取道:“这个不用晾了。” 展云风没有继续坚持将她身上的所有衣物都晾上,而是将她整个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口中喃喃说道:“柔儿,我需要你帮我。” 叶婉柔顾不得自己身上只剩一件肚兜的事实,忙问:“需要我怎么帮你?” 展云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像我之前帮你那样的帮我。” “你之前怎么帮……”叶婉柔问到一半,就想到了答案,她有点不确定,可展云风却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思考。 叶婉柔感受着展云风在她唇上一下下的啄吻,很轻,很温柔,足够使人卸下所有的防备,何况她对他本就没什么真正的防备。 夜色撩人的雪山下,温泉中,一对充满魅惑的身影互相拥抱着,纠缠着,一个纤细娇弱,一个健硕英挺。温热的水汽暧昧的在他们周围萦绕,天上的星斗调皮的冲他们闪烁。 “不要……”叶婉柔无力的挣开展云风的怀抱,身上那块娇媚的小肚兜已经不知何时被摘下,可怜巴巴的漂浮在水中。 “柔儿……”展云风的声音低沉温柔。 叶婉柔的心被他的温柔融化,娇声道:“不要……不要在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24 第54章 月夜春图 展云风不依不饶的啄吻着她的唇, 边吻边柔声道:“在水中,可以缓解你的不适。”说话间,他已经托起了她的身子, 慢慢的挤了进去。 叶婉柔本能的抱紧他的背,头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叶婉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昏睡了过去。醒来时, 天还未亮,睁眼看到的, 仍是漫天的星斗与明亮的皓月, 天空如上好的黑丝绒,柔和的铺展着。 人已经离开了药泉,躺到了一旁的草床上。额头贴着身旁人的脸颊,叶婉柔轻轻转头,看到了展云风安静的睡颜。一种奇妙的感觉立刻涌上了心头,暖暖的, 软软的, 令人心安又心醉。她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发现自己的身上仍是不着寸缕,只是盖着展云风的外袍, 并被他搂抱着。 叶婉柔不敢再动, 唯恐吵醒了展云风, 可展云风还是警觉地醒了,他微睁眼看看她,便又重新闭上,只将她搂得更紧些。 “你身上的毒都清掉了吗?”叶婉柔见他醒来, 便急着问道。 展云风蹭着她的额头点点头,却又反悔道:“没有,我中了你的毒,一辈子都解不了,要你一辈子帮我解。” 叶婉柔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毒已经清掉了,心中顿安,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 “厉王……”叶婉柔顿了顿,觉得这样叫他可能不太合适,想必展云风并不屑于梁帝给的封号,可“展云风”这个名字也是假的,难道今后叫他太子吗?显然更不合适。叫他赵翊?这太冒险了,自然更行不通。 “今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叶婉柔问道。 展云风明白她心中的疑问,答道:“叫我夫君。” 叶婉柔听得一呆。 展云风这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认真说道:“柔儿,回到中原后,选个吉日,我们把成亲之礼操办了。” 叶婉柔与他对视,严肃地问:“你当真要娶我?” “当然。”展云风答得理所应当。 “为什么?”叶婉柔问得毫不含糊。 展云风在她光-裸的身上揉了揉,啼笑皆非地答道:“这还用问为什么,傻丫头。”他低头吻她的唇角,“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叶婉柔仿佛故意气他似的又问,“为什么想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展云风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同她说笑,他思索了下,反问道:“你愿意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吗?” 叶婉柔点点头,神情严肃得可爱:“我愿意。” “为什么?”展云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叶婉柔却认真想了想,很干脆地答道:“因为你对我好。”她居然真的有答案。 展云风被她的答案弄得无语。他心里真的没有答案,就是一种感觉,很奇妙,感受得到,却说不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叶婉柔没等到他的答案,于是继续说道:“你若真心想要娶我,需先应诺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就是去庙里做姑子,也不会嫁给你。” 听她把话说的这么重,展云风停下了抚摸亲吻她的动作,惊讶的抬头看她,问道:“什么条件?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呢!”叶婉柔用衣袍裹好自己的身体。 “你说。”展云风撑起上身,“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48节 叶婉柔此刻的表情异常严肃,眉头也微蹙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黑亮亮的,仿佛是要谈论一件天大的事,她问道:“你娶我做你的什么?正室?侧室?还是妾室?” 展云风以为她会说出多么严重的事,原来竟是担心这个。 “当然是正妻。”展云风觉得她的担心很多余,分明还是不信任他,让他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惆怅。 “那好。”叶婉柔坐正身子,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那我要你答应我,今生只能娶我一个,不可再另娶他人,不可立侧室,不可纳妾,不可收通房。” “好,我答应你。”展云风也没想过要再娶别的女人,在他的心里,有柔儿一个已是足以,“从今以后,你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叶婉柔见他答应的如此轻易,心里感觉有点不安稳。 在大梁,乃至前齐,以及整个中原,怕是绝不会有女子敢对自己的丈夫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会被认为是很无理的,很不贤惠的。可是从前她在邓府中见多了大小夫人间、妾室间的争风吃醋,弄出人命都是常有的事,邓知轩的生母就是个例子。她不想过那样累心又伤心的生活,这个社会里也不是没有一对一的夫妻,只不过那是穷人的事,单从这件事上看,嫁穷人也有嫁穷人的好。可惜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穷也有穷的苦恼。 总之,无论穷富,世人都有各自的烦恼,人生是没那么容易幸福的。 展云风见叶婉柔听了他的承诺,也不见喜色,反倒是微蹙着眉头,神情黯然,便温声说道:“柔儿,你要知道,我希望这一生都有你相伴,永远也不要离开我。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叶婉柔与他对视,问道:“将来若是遇到比我好,比我出色的女子,你可会后悔今日对我的承诺?” 展云风心中的答案是“不会”,可他觉得就这样说出来,会显得太苍白无力,他的柔儿真是心思玲珑,问出这样难解的问题给他。 展云风只得反问她:“今后你若是遇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你可会后悔嫁我?” 展云风本以为叶婉柔定会答“不后悔”,可谁知她竟不是这样回答。 只听叶婉柔一本正经地答道:“那你就对我好到无人能及,我不就永远也遇不到那个人了。” 展云风忍俊不禁地捏她的脸,说道:“原来你是怕我将来对你不好,放心好了,我会对你好到无人能及的。” 展云风再次将叶婉柔搂进怀里,抱紧她,用情地说道:“柔儿,人的美貌、才华、能力,皆非有天下无双之理,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是可以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他吻了吻叶婉柔的眉心,继续道:“柔儿,你我之间生死相托的感情,岂是可以轻易被代替?” 叶婉柔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安心地窝进他的怀里,静了片刻,她突然笑了,起初是无声的笑,被展云风疑惑的看着后,干脆笑出了声。 展云风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便笑问:“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叶婉柔不答,仍是掩嘴笑。 展云风见她如此,干脆将她放倒,压住她,抓她身上的痒处逼问。 叶婉柔笑得气息不稳,讨饶道:“我与王爷一同爬树掏鸟蛋的情意,确实无人能及。” 展云风听了她的话,便佯装生气地继续压制住她,温声威胁道:“居然抓到了本王的小尾巴,本王要将你就地□□。” 两人笑闹了一番,最后自然而然的又演变成了如胶似漆的亲热。 展云风一手托着她的头颈,一手托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用情地亲吻着她。 叶婉柔则是一手抚在他的胸口,一手放在他的后腰处。展云风的身材修长健硕,身上有着习武之身的精致线条,光滑的脊背上,每一处的肌肉都蕴含着喷张的力道。 夜幕上的繁星,近处的水雾,远处的花木,在皎洁的月光下,都成了一副绝美春宫图的背景。 翌日,二人回到树下的时辰已是不早,太阳早已经高高的升上了天空。 可是树下却只有向思一个人在。向思已经可以灵活的使用拐杖行走,他在树下生了火,正在炙烤着食物,那不知名的食物已经被烤得焦黄喷香。 “过来一起吃。”向思见他俩回来,对他俩说道。 叶婉柔已经吃过了早饭,她走过去,问向思:“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向思抬头看树上,回道:“白鹰一直都在的。” 叶婉柔随之仰头,看到大白猫头鹰如一尊雕塑般的立在树杆上,一动不动。 “杜锋与彤姑娘离开多久了?”展云风在一旁突然问道。 “昨日午时前离开,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们。”向思答。 叶婉柔看向展云风,疑道:“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展云风放眼四顾,心中思索着这种可能,这个岛很大,就算是没有大型猛兽可以袭击他们,也有可能出现其他的意外。 叶婉柔见展云风静默不语,身姿如松的立在树下,一阵微风拂过,掠动他长袍的衣摆,给人一种超凡出尘的不真实感。 叶婉柔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稳是为什么,就是源自展云风身上时常会流露出来的那种不真实感。 与一个姿容太过超凡,太过俊美,太过吸引旁人注意力的人在一起。总是难免会使人生出惴惴不安之感,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担心被人抢了去。而叶婉柔每次看到展云风俊逸出尘的时候,除了怕他被人抢了去,甚至还会生出怕他升仙,踏云而去的错觉。 展云风收回思索,看向叶婉柔,见她神情紧张的样子,便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不用担心。” 叶婉柔垂眸,小声道:“担心也没有用。” 展云风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他们都会武功,会没事的。” 叶婉柔恍然的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深情的眼眸,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边两人正对视的含情脉脉,那边却是一阵呼天抢地的叫喊声由远及近。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1.27 第55章 幽冥禁地 展云风、叶婉柔、向思, 包括树上稳如泰山的大白猫头鹰,都不约而同的寻声看去。 只见杜锋大步流星的跑过来,后面跟着手持长剑的彤雅。 “刁奴, 你给我站住。”彤雅追得气喘吁吁,横眉怒目。 “有本事你就抓到我。”杜锋跑得脚下生风。 展云风看到这一幕, 不由摇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杜锋,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自从遇见彤雅之后,快变成另一个人了。就算是他不肯留下来,本王也不想再要他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杜锋、彤雅二人现在只不过是进入了一个固定的相处模式。那就是一言不合就滚草地的相处模式。 昨日,杜锋将彤雅点穴定在树下, 彤雅气得不行, 可想打他却不能动, 想骂他又发不出声,最后被气得一双大眼睛狠盯着杜锋, 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 杜锋发现后顿时就心慌意乱了, 赶紧为她解穴。结果, 彤雅被解开穴道后就不依不饶的追打他。最后,杜锋跑到了一处枝繁叶茂,隐秘无人的花草下,一不做二不休, 用专属于男人欺负女人的方式,将彤雅按到草地上一顿又亲又吻,直欺负得彤雅没力气再打他骂他。然后杜锋再柔声软语的哄她,这事也就过去了。 谁料到刚刚回来的时候,彤雅突然变卦说不想再回到树下见其他的人了,想让杜锋和她一起就此离开。杜锋自然不同意,二人一言不合又争吵了起来。杜锋为了将她引回来,故意说了一些气她的话,结果就出现了刚刚的一幕。 “王爷。”杜锋跑到展云风的面前,恭敬又兴奋地禀告道,“属下找到离开这里的出路了。” 叶婉柔在一旁听得眼睛一亮。 展云风问:“哪个方向?” “向东直走。”杜锋答道,“属下先前攀至那座雪山的中麓。”杜锋指了指远处的山峰。 叶婉柔脸色瞬间一白,随即转红,不自在的低下头,偷眼看了看身旁的展云风。 展云风垂眸轻咳了下,没有说话。 杜锋没察觉到他们的异样,继续道:“属下眺望全岛,发现这个岛就在繁灵城的西南方,距离繁灵城很近,可以说是就在繁灵城的背后。在岛的西北方向,隔海可见西肃国的边城圣水城。” 展云风道:“圣水城不归属于西肃,那里是个自制的蛮夷之地。” 杜锋点头,刚想再说什么,就被彤雅猛刺过来的利剑打断了话语。杜锋灵敏的躲开彤雅的袭击,不停的闪身与彤雅周旋,口中说道:“不要再闹了。” “谁和你闹了!你这个卑贱的奴隶,我要把你杀了拿去喂鱼。”彤雅边骂边打。 杜锋见厉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便赶紧一个挺身上前,将彤雅再一次点穴定住。同时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哄她,也不知杜锋到底说了什么,彤雅竟渐渐平复了心绪。 展云风趁机走到叶婉柔的身前,温声对还红着脸的小女人说道:“不必多虑,他若真看到了什么,便不敢像刚刚那么说。” 叶婉柔也想到了这点,可只要一想到昨夜竟幕天席地的做了那种羞人的事,就感觉整张脸都羞得发烫,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展云风牵过她的手,握了握,然后适时对另旁的三人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尽快离开这里。” 杜锋闻言习惯性的称是,随即解开彤雅的穴道,拿过她手中的剑收好,然后拉着还一脸不大高兴的小姑娘走。 叶婉柔看向向思,见他正拄着拐起身,行动虽看不出笨拙,但总归算不得灵便。 叶婉柔于是看向展云风,悄声道:“向国师怎么办?他恐怕走不了太远。” 展云风看了眼向思,便对杜锋说道:“你照顾好向国师。” 杜锋毫不怠慢地领命而去。 彤雅看着突然气不过了,对展云风不客气道:“杜锋现在是我的人,今后不会再听你的指令。” 彤雅眼见展云风对叶婉柔柔情蜜意,一副无法分离的样子,也不想再把展云风怎么样了,既然得不到他,也不用再对他客气。哼!索性与他撕破脸,谁也别对谁留什么念想。 展云风闻言暗笑,面上却云淡风轻地回道:“杜统领跟随本王多年,何时成了你的人?” 杜锋本是个流浪的孤儿,展云风十岁时在梁都的大街上将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杜锋捡回来。杜锋的年龄比展云风大两岁,却一直对展云风毕恭毕敬,与展云风一同习武学字,在展云风眼中,杜锋是个办事稳妥,性情沉稳,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人。如今与彤雅在一起的杜锋,倒是颠覆了他以为对杜锋的认知。 彤雅冷哼道:“难不成他有卖身契在你手上,若真是那样,我替他赎身就是了。” 展云风看向站在向思身旁的杜锋,问道:“杜锋,这是你的意思吗?你想离开我,从今以后跟彤王储在一起吗?” 杜锋看着彤雅,不疾不徐地答道:“属下永远听命于厉王,至于彤姑娘,她是属下的人。” 彤雅听得一怒,刚欲反驳,就听杜锋又说道:“我与彤雅缘定三生,今生今世我都是她的男人。” 彤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话。呆愣间,杜锋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深情地说道:“彤雅,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对我们的孩子好。” 孩子?!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彤雅被杜锋说得语结,整个人都懵了。 展云风含笑道:“好,既然如此,本王就成人之美,祝你们百年好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彤雅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难道彤王储刚刚不是说杜锋已经是你的男人了吗?”展云风直视她道。 “额,是,但是……”彤雅被展云风看得心神不稳,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太具有魅惑力,说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最后,彤雅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了。 杜锋在队伍最后压底,因为照顾向思的状况,他们行进得并不快。草丛间坑坑洼洼,以叶婉柔的体力也确实无法走快。 几人终于在夕阳西下时来到了岛屿的边缘,对面隔海便是繁灵城。 “这……”一路无言的彤雅突然震惊无比,“这里……居然是这里。” 杜锋赶忙来到她身旁,关切道:“你怎么了?” 彤雅原本打算三天不理杜锋,可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她答道:“这里就是大渝国人尽皆知的禁地——幽冥岛。” 几人均看向彤雅,不明所以。 第49节 彤雅解释道:“我自幼就听说,繁灵城后有一处禁地,凡擅入者,必死无疑。相传这里有这种吃人的猛兽鬼怪,女王早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岛,否则杀无赦。所以这附近的海域连一个渔民都没有。” 杜锋看向厉王,说道:“看来当年齐定王在这里铸造兵器,果然是得到南渝国王室同意的。” 展云风颔首,说道:“天色已晚,我们今日暂且在此休息一夜,待明日造船渡过去。”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寻了块平整干燥的空地,就地生火,随处找了些吃食,这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得来并不费力。 夜里,向思独自寻了处舒适的地方睡下,大白猫头鹰在附近守护着他。彤雅突发奇想的要睡到树上去,杜锋当然不同意,没说三句这两人就又吵了起来,后来杜锋强捉了她走,不知他俩最终睡到了哪里。 叶婉柔安静的坐在一株巨大的杜鹃花下,似乎在想着心事。 展云风就近铺好了干草,走过来轻声说:“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叶婉柔抬头看他,又看了眼他身后的草床,说道:“你打算睡哪里?” 展云风拉她站起来,答道:“就睡这里,这些草叶上有股淡淡的草叶香,有助于安眠,今晚你会睡得很好。” 叶婉柔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得不说:“我们睡在一起不好。” “你介意被谁看到?”展云风笑问。 叶婉柔语气不好地答:“谁看到也不行。” 展云风见她不高兴,便温声在她耳畔说道:“我什么也不做。我们和衣而眠,你不要多虑了。”说话间已经将叶婉柔按到了草床上,这草床可真够厚,她一下坐上去,被松软的草叶弹起颠了颠。因为这里的叶子都十分巨大,所以并不会有毛刺伤人,并且真有股清幽的香草味,比最顶级的安神香都好,这一夜,众人皆安睡无恙。 隔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几人就都起来了。 展云风与杜锋一起准备抽剑斩木造船。 “且慢。”一直望着前方海域思索的向思突然说道。 众人看向向思,向思收回目光,说道:“海岸的雾瘴有毒,不可贸然前行。” 几人望过去,果真见那面弥漫着氤氲的淡青色雾气。 第56章 边寨风雨 叶婉柔问向思:“这些雾气有毒吗?会使人怎样?” 向思肯定地答:“一旦吸入, 必死无疑。” 展云风望着那片毒气弥漫的海域,沉吟片刻,说道:“待到正午阳光最胜时, 毒雾会稀薄下来,我们到时趁机而过。”他也看向向思, 问道:“可否安然渡过去?” 向思收回目光,摇头道:“怕是不可行, 这片区域被人刻意种下许多毒物, 经过这许多年的繁衍变化,这里的毒气已经浓不可化。” 杜锋接话道:“可否绕道而行?” 向思道:“既然是有意不让进入此岛的人活着出去,自然是已经将所有可行的道路都设了障。” 彤雅这时望了眼那片毒雾,满不在意地撇撇小嘴,嘟囔道:“真是大惊小怪,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杜锋距她最近, 将她的话听得清楚, 杜锋忙拉过她, 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 彤雅甩开他的手,哼道:“我才不管你, 毒死你最好。” 杜锋一听这话, 便知彤雅真的有办法, 赶紧将她搂进怀里,哄道:“乖,今后我什么都让着你,你快告诉我。” 彤雅不吃他这套, 推拒着他的怀抱,不屑道:“谁稀罕你听不听话。” 杜锋禁锢着她不放,在她耳边悄声说:“我知错了,今后永远你在上我在下。”说完不由得脸红了红。这次南渝之行,杜锋也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自己内心对此都是震惊不已的。 彤雅狠踹了杜锋的腿一脚,气恼道:“放手!滚开!”彤雅最近真是被杜锋欺负惨了,动不动就被他摁倒,她又不好此道,并不想总做那事。 他们这面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几人的目光。 展云风看着他们,说道:“我们现在必须同舟共济,才有可能一起活着离开。” 彤雅对上展云风的目光,不由得下意识的摸上自己腰间的药囊。 向思看得明白,立刻问道:“王储身上是否有护息丹?” 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彤雅也不想再继续拿捏杜锋了,取下自己腰间的药囊,说道:“护息丹我是有,不过,只有四颗。” 说着,彤雅取出其中的两颗,一颗毫不迟疑的塞进杜锋的口中,并狠力给了杜锋的心口一拳,说道:“本王储的奴隶,本王储不准死就休想死的这般容易。” 杜锋吃痛地一吸气,将那颗护息丹瞬间吞了下去,呛得连连咳嗽。 彤雅满意地看着他,随即将手中的另一颗放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将药囊远远扔给展云风,好笑地说道:“剩下的两颗,你们三个人分吧!” 展云风接过,面色平静地道谢,然后取出一颗递给向思,说道:“向国师一定要活着带我们离开这里。” 还不待展云风把另一颗递给叶婉柔,叶婉柔已经双手捂嘴的躲开,跳到一丈外的一株草下,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我,我服了金蛇胆,可百毒不侵。” 展云风走向她,说道:“这里我的武功最高,内力最好,你不用担心我,我会龟息闭气,我不会有事的。” 叶婉柔捂着嘴躲,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可以百毒不侵。”她跑到向思身后,求救的看着向思。 向思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似无奈又似宠爱,他看着展云风,说道:“她说的是真话,她若真的服下了那颗金蛇胆,的确是可以百毒不侵。” 展云风还是不放心,迟疑道:“此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向思却直言不讳地说:“我也在乎婉柔的生死,不会让她冒此等危险。” 展云风沉默地看了向思片刻,随后抬袖将药囊中的最后一颗护息丹服下。 正午十分,艳阳铺撒整个海面,远远望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片金光灿灿。淡青色的雾气稀薄得及不可见。 白猫头鹰在向思的指示下,独自飞上了高空,在天空中随着海面上一记简易的扁舟姗姗而行。 向思的丛林生活经验最为丰富,所以小舟是由他所设计,其他几人一同动手所造,舟体主要是用凤尾乔的主干所制,这种乔木轻且密,很耐水。 小舟顺着水流,不疾不徐的驶向百丈外的对岸,那里植被茂密,景象神秘。 杜锋在船头用一枝宽木掌握着方向,彤雅上船时因为不想理会杜锋,所以坐到了船尾。向思坐在船后方,不时配合着杜锋的动作。 展云风与叶婉柔坐在中间的位置,一左一右的维持着船身的平衡。 展云风对于叶婉柔可百毒不侵的论定心存怀疑,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唯恐她有任何的不测。叶婉柔知他心意,为了安抚他,便不停以轻松的微笑回应他,同时心里一片甜蜜。 行程过半时,展云风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叶婉柔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得拉过他的手臂,担忧又急切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展云风定定的看着她,似在确定她的状态,最后竟从袖袋中取出一颗护息丹,放进口中服了下去。 叶婉柔吃惊不已,问道:“你怎么才服下?先前……”说到一半她便明白了,不由得有些哽咽。明白展云风是因为担心她不能真的百毒不侵,所以一直未敢服下那颗护息丹。 叶婉柔暗暗的握住展云风的手,无言却情升。 展云风服下丹药后,脸色很快恢复了过来,叶婉柔的心情因此轻松下来,不由得嗔怪他疑心病重。展云风没有反驳,只是坦然一笑,仿佛他疑心得理所应当。 两个多时辰后,几人终于顺利登上了岸边,来到了繁灵城西北的一处边寨。 这座边寨实是一处奴隶场,有一批男奴在这里劳作,主要从事采摘并晾晒大批量的草药。 他们踏上这片区域的时候,发现这里竟是人去屋空,四下里无人。满眼皆是破败不堪的残垣断壁,大片大片被烧焦的竹屋和用品赫然呈现于眼前。一阵海风拂过,仿佛还嗅得到物品被烧焦的气味。 路过晾晒场时,看到晾晒场上有大量未及时收拾的草药,被风雨打散得满地狼藉,场景凄凉。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这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待走到寨子中央的官使住处时,远远便可见那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附近的一株焦蓉树上,赫然吊着几具尸首。 “好像都是女人。”叶婉柔惊惧道,“何人将她们杀死在这里?” 向思拄着一只拐走上前,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腰间取下一块牌子,看了看,说道:“她是这里的主事奴主。”说着又看了看其他的尸体,“她们应该都是这里的官使。” 叶婉柔茫然四顾,视线最终落在了烧毁的屋舍上,发现临近的一处屋舍里堆着很多尸体,明显被纵火烧火,只是没有完全烧尽。看上去异常恐怖骇人。 向思说道:“看来这里的宫兵都被杀死了。” 很显然,男奴们杀死了管事的女官,杀光了女王派驻的宫兵,然后纷纷逃离了这里。 夜幕渐临,海风渐起。海边的风,大起来可以将人畜卷上天去。 几个人不便再继续前行,只得在寨子里寻了处尚且可以住人的竹屋,打算在这里暂住一晚,待明日再赶回城中的王宫。 这里同幽冥岛一样,都属于热带雨林的气候环境,热带丛林中的食物都不难获得,有大量的水果和可食的植物。但与幽冥岛不同的是,这里虽然同样昼夜温差小,但却远不如幽冥岛那般舒适,这里的夜晚潮湿闷热,数不清的蚊虫在周围盘旋萦绕。 几人按照向思的办法,找来了很多的丛林驱虫草,点燃在周围,这才稍稍缓解了蚊虫的侵扰。 叶婉柔看着四面漏风的竹屋,到处都是陈旧与破败。她的心情有点糟,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刚刚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尸首,胃里难受得什么也吃不下。 竹屋外,夜风渐劲,吹得外面的植物呼呼作响。 展云风顾不得其他,在屋角将叶婉柔护在身边,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吃东西。他手里拿着几人刚刚采摘来的鹅石果,黄橙橙的颜色,摸上去手感很好,剥掉表皮,里面的果肉柔软多汁,足可以使人吃饱。 叶婉柔抱膝坐靠着竹墙,无力的摇头,一口也不想吃。 彤雅坐在屋中的破木桌上,看着屋角的情景,讽刺道:“就算是想死,也不要挑在这种时候,否则还得害得别人在这种艰难的处境里费心照顾你。” 叶婉柔看向彤雅,温婉一笑。 展云风也转头看过去,还不待彤雅再说话,杜锋已经动作疾速地一把将她从木桌上拉了下来。彤雅尖叫一声,随即无声,被杜锋手中的椰果塞了满嘴。 彤雅大怒,抬手打向杜锋的脸,杜锋任她打了一巴掌,然后点住她的穴,把她抱到了竹屋的另一角。 这件竹屋还算宽大,看得出原本是用来给奴隶居住的场所。地上还散乱的放置着一些破旧的草席。 向思拄拐站在屋中唯一的窗户前,仰望着迅速黑下来的天空,听着呼啸的风声。 他知道,这是一场足可以摧枯拉朽的暴风雨。 第57章 南渝之乱 翌日清晨, 一行人走出竹屋时,看到的是更加狼藉凌乱的场景。 这处小小的边寨,被一夜的暴风雨席卷得几近面目全非。 昨夜, 他们几人都没能得以安睡,几次以为竹屋会倾倒, 随时准备着逃出去,可外面风雨交加, 又着实无可安身之处。 第50节 叶婉柔一整夜都窝在展云风的怀里, 在疲惫中醒醒睡睡。好在昨日彤雅的话说得及时,她觉得有理,勉强自己吃了些东西,这会儿倒是不至于虚弱不堪。 几人离开此地的心情急迫,便决定立刻上路,餐食只能在路上边走边解决, 寻到什么吃什么, 不得不将就。 丛林中, 植被异常繁茂,枝叶层层叠叠, 数不清的攀缘植物肆意的侵占着每一处空间。人行其中, 仰头不见天, 低头不见地,只能在枝叶间艰难穿行。零星的光束打在周围,映衬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几个人呈一字型前行,杜锋在最前开道, 展云风坠在最后护尾。 潮湿闷热的空气使人行走艰难。叶婉柔身上的衣物是几人中最厚重的,她一直穿着被当做祭海圣女时的那条长裙,之前在溪边,展云风将她缠在腿上的裙布解开,把多出来的部分撕掉,使裙尾刚刚到脚踝处。可那裙子所用的料子是质地最为厚重的锦缎,为使成衣华丽耀眼,料子中夹杂了繁多的金丝。 彤雅和向思的服饰都是短打款,适合这里的气候,展云风的外袍虽长,却透气舒适。杜锋已经脱了外衫束在腰间。只有叶婉柔最为辛苦,她的鬓角被汗水打湿,却一直咬牙坚持着,一步不敢落于人后。 叶婉柔的情况展云风自然察觉到了,与身边的向思交代几句后,他拉着叶婉柔停了下来。 叶婉柔喘息问道:“为何停下?”她探头看向前方,那几人的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枝叶遮挡掩没。 展云风不由分说的去解叶婉柔的腰带,口中说道:“这件衣服不能再穿了。” 叶婉柔下意识的拦他的手:“我没关系,你别……” 她哪里挣得过他,身上的衣饰很快被脱得只剩了肚兜和亵裤。即便周围没有第三人在,叶婉柔也难免羞恼。 一缕顽强的阳光透过间隙落在她的额角,为她的发镀上了一层金芒,白嫩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最诱人的粉桃,令人顿生爱恋之念,身姿的婀娜更是不敢让人细看,左侧肩头一处红痕如红樱落伏,映得肌肤莹白如雪。 他下意识的抚摸,却被她握住手,想起这个叶婉柔更恼,忽又想到之前的一事,忍笑道:“这个,是不小心被顽劣毛猴所咬。” 展云风闻言朗笑,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边为她穿上,边耸耸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处同样的红痕,如同两只雌雄相应的鸳鸯痣,他说道:“我这个可是被人咬的。”说话间,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角。他的气息混着林中植物的草木之气萦绕她的鼻间,令她有一刻的心神荡漾。 袍子穿在叶婉柔的身上,宽很多,长很多。展云风便将衣撕去一半,将其变成一条过膝的裙子。 叶婉柔眼见一条面料上乘,做工精良的锦袍在自己眼前被撕毁,顾不得其他,讶然道:“这……你穿什么?” 展云风没有回答,挺直身,从容自若的穿着一身里衣走了。 叶婉柔看着他身上的亵衣亵裤,如此不成体统的 着装,真是难为了皇家出身的他了。 展云风走出几步,回头见小姑娘还愣在原处,便调侃道:“为夫衣陋,爱妃快来陪衬。” 叶婉柔看着他轻减了许多的面容,方想起他今日还未曾吃过东西,刚刚找到的一颗熟果,被硬塞给她吃了。 两个人寻着杜锋一路留下的记号,用了半个时辰才追上他们。 一路南行,一个时辰后上了官道,几人最终在天黑前抵达了繁灵城。他们未敢贸然进入王宫,因为繁灵城内人心惶惶,男奴起义不断,甚至有守城卫兵倒戈参与,场面混乱不堪。 几人化装成普通外来商人,一路潜到千姿楼。千姿楼门扉紧闭,几人便从后方窗子悄无声息的潜进去。 千姿楼里空空荡荡,毫无昔日的笑奴迎客与满堂欢彩。本以为已是人去楼空,待上到三楼时方发现,尚有人在,十来个男女聚在一处,竟是无人说话,见到有人上来,俱都一脸谨慎小心的看过来。 叶婉柔认出其中有楼主千百灵和其子千铃兰,还有光头的小海星。 千百灵最先从座位上站起,恭敬表示千姿楼暂不迎客。 叶婉柔摘掉面巾上前,请求暂住几日便可。这时向思也摘了斗笠,杜锋在展云风的会意下,掏出锭金子过去。千百灵明白几人不好打发,便在三楼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住处。 彤雅自入城后就一直沉默寡言,杜锋知她心情不好,端了盘点心到她房中。 “这两日都未能好好进食,吃些点心吧!”杜锋将盘子举到彤雅面前,“我尝过了,很好吃。” 彤雅自然没有心思吃东西,瞟了一眼,没有吱声。 杜锋见状干脆起身坐到她身旁,哄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怕,只要有我一天,我定护你周全。” 杜锋的殷勤令彤雅有些不习惯,因为这些日子两人一直是吵架斗嘴甚至是肢体冲突为主的相处模式。 彤雅闷声道:“没想到女王就这么死了。” “你想做女王吗?”杜锋紧接着问道。 彤雅沉默稍许,微微摇头。少女明媚的脸庞上第一次显出了一抹愁容。 将彤雅哄睡后,杜锋按照之前厉王的吩咐,来到了厉王的房间,敲门进去,瞬间眸中一喜,只见房中除了厉王外,还有施俊、陈雄、唐煊三人在场。分别数日,再见心中分外亲切。三人是寻着厉王留下的暗记找来的这里。 寒暄过后,厉王赐坐,几人围坐一处,议起近日南渝国内的形势。 施俊等人三天前陆续赶回这里,依之前厉王的吩咐,几人回来时分率了两艘大船。这样回去时就可以两船分头错时行驶,以便遇险时有个照应。 他们抵达时,繁灵城内已是一片纷乱,几人经过一番打探,得知眼下的王宫之中,有几方势力在争权。分别是索图长老、奴起义的首脑阿普,以及外邦的严容与白瑾瑜几方势力。 索图长老倚仗多年来在宫中培植的势力,目前掌权最多,西肃国九皇子白瑾瑜有意似乎培植禄宁松,不过禄宁松是个贪心的小人,周旋于白瑾瑜和严容两方势力之间,难有作为。 安王手下五虎将之首的严容显然是有备而来,据察悉,严容带了一队武功高强的属下,那个男奴起义的首脑阿普就是他的人乔装改扮而成,显然严容已经做了周祥的安排。 展云风默默听着属下的禀告,眉心微蹙,沐浴后的发还未干透,闪着水润的光泽。身上穿着路上寻来的短衫,为了不起眼,特意选了灰扑扑的颜色,可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矜贵之气,犹如天生的王者。 过了许久,展云风开口道:“杜锋,你可愿从今以后留在南渝国?” 杜锋一窘,面上显出些许不自然,但他知道厉王问的认真,便立刻答道:“属下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其他三人不明白杜锋那一瞬的不好意思是为何,不过并不深究,只等厉王继续吩咐。 展云风平静说道:“明日杜锋乔装混入奴隶中,伺机杀掉阿普,其余三人混在其中配合。” 施俊疑惑道:“王爷是想让杜锋取代阿普在奴隶中的地位吗?” 陈雄道:“这恐怕不易,那些奴隶岂会轻易信服于人?” 展云风道:“先杀掉阿普,其他后续本王另有安排。” 唐煊说道:“奴隶们已经几次试图攻入王宫,明日杀掉阿普后,不如让杜锋率领他们攻进去,以杜锋的功夫,自可立威。” 施俊接道:“王宫现在由索图长老把持,并不易攻。” 展云风思索道:“索图长老与严容之间应是在僵持交涉着什么,所以严容并未极力攻入。” 一直静静聆听的杜锋突然接道:“如此看来我们必须在他们达成协议前杀掉阿普。” 几人都是神色严肃,知道此次面临的敌人复杂,又是多方势力,也明白厉王欲拿下此地的掌控权,将杜锋留下驻守,这倒是不难理解,南渝国物产丰富,地处西肃国与东陵国之间,地理位置优越,却又王权力弱,早被周边势力虎视眈眈。安王派严容来此的目的不言而喻,还有白瑾瑜,这个西肃皇子的野心看来也是不容小觑。 稍许,展云风拿起桌上的茶盏,边倒茶边说:“时辰已经不早,你们都去歇着吧!” 叶婉柔经过几日的疲累,身体已经困乏到了极致,身子刚没入水中就昏昏欲睡。朦胧中,有人将她从浴桶中抱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2.11 第58章 风波又起 叶婉柔一惊, 瞬间醒来。 “莫慌。”展云风轻声道,“是我。” 感到身子一凉,叶婉柔险些叫出来, 挣扎着被他放下,两只手都不知道该遮哪里是好。 这么毫无心里准备的看着女子的身体, 展云风也被她的动作和表情弄得有些尴尬。初见时略显青涩的佳人,如今已经悄然绽放, 令他有些不敢直视, 唯恐亵渎了美人。 抓过浴巾替她围上,他解释:“水凉了,在里面久了会着凉。”他的神色里不可思议的带了一丝腼腆。 叶婉柔哪里还敢看他,喃喃道:“怎么不敲门?” “不想扰到别人。”他走到床榻前,脱掉被她沾湿的外衫,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处, 似乎再往上一点, 就会使他脸红心跳, 欲念难抑,可那脚也是灵动好看得让人心热。 叶婉柔围着浴巾, 抱着自己的衣衫躲去了屏风后。出来时见展云风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这样……不好。”叶婉柔站在床边说道, 毕竟还没有成亲, 哪能总这样堂而皇之的睡在一起? 展云风疲惫的揉捏着眉心,倦声道:“我的房间临街,有些吵。”声音沉沉的,让人不忍拒绝。 叶婉柔知道这几日他都未能好好休息, 便放下床幔,熄灭桌上的烛火,躺到床上。 经过刚刚的一吓,她反倒是不困了,听着他在身边的呼吸渐渐变得轻缓,知他已经睡了。 房间里很静,外面也很静,并没有什么吵闹声,仿佛整个繁灵城都在疲惫不堪中进入了深眠。 叶婉柔闭着眼睛,脑中回想着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他是前齐的太子,身负国仇家恨,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挺好,好过许多人,许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该干什么,为了什么,因为不知道,所以就容易碌碌无为,容易迷失自己。 叶婉柔终于又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潜意识还沉浸在自己今后该如何的问题里,应该如何?应该与他共进退,助他实现理想和报复吧?可自己幼时曾暗许的嫁人当远富贵、避公卿,这又当如何是好呢? 虽这么想着,她还是下意识的靠向他,想要与他相依偎,靠了靠,动了动,不得已又伸手去探,身边竟是空的! 叶婉柔豁然醒转,身旁果真没人。 掀开床幔,刀剑相击之声越渐清晰。 叶婉柔立即起身,穿好外套,快步来到房门处,却又收回了将要打开门栓的手,房外情况不明,自己不会武功,贸然出去,恐成拖累。 她没有亮灯,在房内忧心忡忡的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展云风悄无声息的潜了回来。 “吵醒你了?”展云风出声,摸黑来到她身旁。 叶婉柔双手交握,担心得手心直冒汗,急问:“发生了何事?” 展云风重新脱下外衫,躺回床上,并不想多说,只道:“有刺客来袭,现已无事,睡吧!”说着将叶婉柔拉进怀中,搂紧。 叶婉柔心有余悸,低声问:“可知何人来袭?为何来袭?” “暂且不知。”展云风答道。 叶婉柔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我想知道你的事,所有的事,因为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声音很温柔,如情人间的呢喃细语,却又透着她的坚定之心。 展云风探头吻住她,片刻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真的不用担忧,不过是有刺客袭击彤姑娘,现在杜锋在她身边,已经无碍了。” “可有人死伤?”叶婉柔问。 展云风迟疑了稍许,答道:“索图长老死了。” 叶婉柔心内又惊又疑:“莫非是索图长老来杀彤姑娘?” “不是。”展云风翻身平躺,顺手将她拦腰抱至身上,“索图长老是彤姑娘的生父,他来是为了将女王的王冠及王印交给她。” “那为什么会打起来?”叶婉柔不解道。 “有人尾随索图长老而来,为夺王冠和王印。”展云风轻拍着叶婉柔的背,如同在哄着一个孩童入睡。 “可有抢走?” “没有。” “彤姑娘会成为这里的下一个女王吗?”叶婉柔好奇道,心情已经平稳。 “你看会吗?” 第51节 叶婉柔思索了下,答道:“恐怕不易,人心所向,南渝国已经不适合再有女王了。” 她身上有沐浴后留下的皂香,混着她自身的体香,是淡淡的幽香,令他忍不住想将她搂紧。 他没有接话。 叶婉柔又道:“王爷想留下杜统领在此为王,是吗?” 展云风问:“你觉得这样做如何?” 叶婉柔趴在他的胸前,玩着他的一缕发丝,答道:“恐怕也不易,杜统领非南渝人,何以服众?” 她的气息扑在他的胸口,痒痒的,他揉揉她的后颈,说道:“柔儿乖,睡了。” 叶婉柔从他身上下来,被惊醒两次,她不知何时才能再有困意。 “睡不着吗?”他翻身压到她身上,“为夫帮你。” 叶婉柔想推拒,不因别的,只因知他身体疲累,不想他在床笫间再受累,可他强势起来又岂是她能拒绝得了的,根本未给她说话的机会,最后她也只能放柔身子,配合他的动作,让他不至太累。 翌日,叶婉柔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叶婉柔知他有诸多事情要做,也没有去寻他在何处的念头。 这一夜睡得昏沉,感觉骨头都睡散了,掀开被子下床,脚还未挨到鞋子就惊得缩了回来,唉,又是赤着身子睡的,这样的事情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都两次这样了。 洗漱打理后走出房门,见海星居然神色小心地徘徊在她的房门口。 “有事找我?”叶婉柔先开口问道。 海星其实从昨日见到叶婉柔时就想来找她了,只是碍于那个好看的男人总在她的房里。 “姑娘可还记得……”海星声音小小,心里十分没底地问,“答应过会带奴下离开这里,去中原。”说到最后的中原两字时,海星的眼神灼灼,充满希翼。 叶婉柔将他请进房中,耐心问道:“你为何想去在中原?” 海星郑重答道:“听说中原男子有地位,不会受女……”他顿了顿,小心地观察着叶婉柔的神态,见她无异,方继续道,“不会被人欺辱。” 叶婉柔淡淡一笑,心道:无论在哪里,人都是有贵贱之别,高低之分,哪里能免了那三六九等?只是这些她同海星无从说起,说多只怕这个敏感的孩子会以为她是托词不想带他去中原。 “好。”叶婉柔答应的干脆,“离开这里时我一定带上你,你提前将随身物品收拾好,回去等我消息。” 海星高兴地点头,突然醒觉道:“姑娘还未食早餐,奴下这就去备来。” 直到太阳西落,叶婉柔都没见到展云风等人回来,不过海星确是十分勤快的跑腿,为她打探城内的诸多消息。 “起义军的首领阿普被杀了,现在有了新的首领,带着起义军正进攻王宫呢!” “城中的很多女人都被自家的男奴捆绑在了拆房里,听说有的因为曾虐待过男奴,现在都被男奴们反虐回去了。” “还有,一些人乘机抢夺财物,街上的很多店铺都被抢空了。” “还有,还有,王宫里的索图长老昨夜被暗杀了,向国师回到王宫,带领王军抗击奴隶们的进攻,同时推出手持王印的彤雅王储,意欲推举其为新的女王。双方交战激烈,死伤无数。” 海星如倒豆子一般,讲得兴奋而投入。 叶婉柔却听得一惊,心道:“怎么可能?向思怎么会成为保王派,而且他的腿伤未愈,恐难对抗男奴们的攻击。” 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叶婉柔听到了这一天中最震惊的一个消息。 “刚刚得到的消息,起义军已经攻占了王宫,向国师……兵败身死。” 叶婉柔闻言蓦的从椅子上坐起,碰翻了桌案上的茶杯,茶水瞬间流下,摊在脚边,同时溅湿她的裙摆。 “消息可当真?”她怀疑反。 “当真。”海星点头。 叶婉柔难以置信,怎么会呢?昨天他还好好的,她记得,她回房前还在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小心自己都腿伤,展云风在一旁还说今天会找大夫来给他瞧瞧,向思当时还说自己并无大碍,眼下很难找到大夫,不必为他费心。 他不会死,展云风知道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会对他见死不救,莫非……当时展云风并不在场? 叶婉柔心里焦急,只想快些见到展云风,问个究竟。 她快步来到门口,刚将门打开,便见一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正欲推门。见她开了门,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怎么?有事急着出去?”千铃兰慢条斯理的坐到椅子上,嫌弃地看了一眼翻倒的茶杯,“外面可乱着呢!当心出去被男奴抓了去。”他语气凉凉,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眼下可没有女人敢堂而皇之的走上街去。” 叶婉柔哪里还在乎千铃兰的阴阳怪气,立即问道:“向国师可是当真被害了?” 千铃兰闻言一乐,把玩着手中的两个玉质球铃,笑道:“女人还真是贪心,一个那么美貌的男子在身边相伴还不知足,还想着另一个。” “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婉柔不想跟他做口舌之争,问道:“你来做什么?” 千铃兰懒懒的向后一靠,半闭着眼答道:“这千姿楼有哪里我去不得?还要问个原由。” 海星跪在地上擦拭地面的水渍,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婉柔转身向门口走。却听身后千铃兰说道:“是死了,是被你的那个俊美的男人杀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2.12 第59章 南渝争霸 叶婉柔心内一震。 一瞬间, 脑中竟闪现出了展云风杀人的样子,他的可怕狠厉,她是早知道的。只是如今他在她面前总是温和有礼, 让她一时间忘了,忘了他的雷霆手段和狠辣心肠。 “怎么站在这里?”有人来到她的身侧, 手很自然的揽住了她的腰。 叶婉柔肃然的抬头看去,神色蓦然一紧, 竟显出害怕的样子。 展云风不解的蹙眉。 海星收拾了地上的水渍, 捡起茶杯,见势不妙,赶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千铃兰也不似先前的那般闲散随意了,他站起了身,看向展云风。 “他们都在楼下。”展云风开口对千铃兰说道,“杜锋的妆, 还有劳千先生做些修补。” 千铃兰拱了拱手, 无声的退了出去。 见门关好, 展云风拉过叶婉柔的手,温声问:“发生了何事?有人欺负你了?” 叶婉柔盯着他, 点点头。 “何人这般大胆?”展云风亲昵地握着她的手, “敢欺负我的柔儿?” 叶婉柔的眼神复杂不定, 直盯着他,答道:“你欺负我。” 展云风笑了,笑容和煦,足以将万千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可叶婉柔此刻却只觉这笑容如刀般在刺痛她的心。 “向思呢?是死了吗?”叶婉柔问得声音颤抖,心内带着恨意。 展云风见她的神色真的有异,本想逗趣她的心思瞬间消了,赶忙道:“向国师当然没事。”又忍不住自嘲道,“不知我若有事,柔儿你可会这般难过?”他轻叹,“你心里,还是不信我的。”语声中的失落倒是真的。 叶婉柔由自惊讶于向思没事的反应里,听到他的叹息,醒过神的抱住他,口中道:“不一样,不一样的。” 展云风拍拍她的背,轻问:“要不要下去看看,他们都在楼下。” 叶婉柔放开手,想了想,说:“不了,我也没什么想和他们说。”她突然感到有些羞愧,满含歉意地轻问:“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一个计策而已。”展云风不疾不徐地答道。 这时,有仆从端了晚膳敲门进来。展云风没有再细说,叶婉柔也自觉不好再问。两个人闷闷的吃了饭,随后展云风便又出了门,走前嘱咐她早些休息,不用等他。 叶婉柔其实心里很担心他,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有些转变来得太快,又太出乎意料。比如从恨他,怕他,到如今喜欢他。 夜里醒转,叶婉柔发现房里的灯亮着,掀开床幔,见展云风背对着床榻,正在灯下书写着什么。从她坐起的角度,她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他侧脸的线条同样很美,神情专注的样子让她不知不觉便看得痴了。 “吵醒你了吗?”他突然转过头问她。 她的神情一窘,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她掩饰着起身,拿起一件外袍,走过去为他披上,轻声道:“这里夜风大,当心着凉。”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她低头看他所写的东西,好奇地问,“在写什么?” “明天杜锋要用到的东西。”他站起身,牵着她回到床边,然后一抬手,灯便熄灭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拥着彼此,展云风轻声说:“由于我们在幽灵岛上的耽搁,繁灵城被严容占了先机,我们不得不先发制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力求夺回王宫的掌控权,幸好有彤雅王储和向国师在我方,不然事情会更棘手。” 叶婉柔明白了,原来是向思配合着演了出戏,佯装被杜锋打败诈死,使杜锋因此立威立功。可如此以来,向思岂不是无法在南渝国现身了? “王爷……”叶婉柔犹豫着唤道。 “我表字晋锋。”他明显不喜欢她继续叫他王爷。 赵翊,表字晋锋。 叶婉柔在心中默念了念他的名与字,随后便尝试着叫了声:“晋锋……” 本想问他打算今后如何安置无法在南渝国立足的向思,可是这一声唤不知触动了他的什么情绪,双唇突然被他吻住,什么也再说不出了…… 接下来的一天,繁灵城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西肃国的九皇子白瑾瑜与安王的手下严容发生了打斗,最后白瑾瑜受伤逃离。 新的男奴起义首领娶到了原本会是新一任女王的彤雅王储,得到了王冠和王印,同时王储当众跪拜了男奴起义首领,表示愿尊其为王,这表示南渝国从此结束了女王的统治,将由男人掌权。 这令广大男奴们在片刻的失神呆愣后,瞬间群情激奋,高呼国王万岁! 男奴起义的首领在万岁声中加冕称王,同时当场颁布了南渝国的新国策,包括取消原有的奴隶制,均田制,刑罚制,赋税制,外贸制等共计十八项新政。 一时间,繁灵城的百姓们都懵了,原本世代为奴的奴隶得到了自己的土地,只要不把日子过得卖田卖地卖自己,就不会再做奴隶了; 原本趾高气昂的女人们除非不结婚,否则就只能让男人做户主。 繁灵城内的所有原住民仿佛一夜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因为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男人们起义,男人们闹,他们心里其实只是不想再做奴隶,不想再被女人们趋使打骂了,可突然间整个社会形态变了,他们还有点适应不过来。晚上回到自己原本的奴主家里,发现昔日那凶巴巴的女人此时却畏缩的看着他,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这……好像更要命啊! 杜锋对自己在两天内成了南渝国的王也还不太适应,最适应不了的,就是自己眼下的样貌,为了打入男奴起义军的内部,自诩是乔装能手的千铃兰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形象,首先就是剃光了他的头发。 这会儿,杜锋一手摩挲着自己光亮亮的头顶,一手推开了彤雅在王宫中的寝殿。 彤雅正独自坐在梳镜前,背对着门的方向,看不到此刻的神情,他推门进来,她也没回过头来。 “听说你今天一直没吃过东西?”杜锋来到彤雅身旁,“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他低头看镜中,不由一愣,见彤雅将自己化得粗眉细眼,一张脸煞白,一对腮圆又红,像庙里祭祀画的纸人。见杜锋看着自己,彤雅冲镜子中的他咧嘴一笑,血红的唇,笑得阴森森。 杜锋后退一步,拍拍脑门,无比无奈地道:“你这是又作什么妖?” 彤雅缓慢的站起身,转身答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我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给你看啊!你觉得好看吗?” 杜锋心里清楚,彤雅这是在表达今日对他俯首跪拜的不满。之前他就为此向她做了诸多的诱哄,包括提前先跪拜了她,表示他只是表面上是一国之王,背地里全听她的。好说歹说才使原本宁死不屈的彤雅答应了下来。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个后招。 第52节 杜锋想了想,不由一笑,说道:“我的彤雅怎么打扮都是我眼中最美的女人。”小样儿的,有本事你今后天天把自己化成这样,看你自己受不受得了?“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杜锋硬着头皮,哄着比鬼还吓人的彤雅吃了些东西,随后上床,她偏偏不许熄灯。杜锋对着这样一张脸亲热不下去,便推托说自己太累,倒头睡了。 暗夜,繁灵城北门。 几个黑衣身影快速闪过城门口的篝火台。由于其中有人受伤,动作迟滞,险些被守城的卫兵发现。 繁灵城的守城秩序恢复的速度惊人,原本已经无人看守的四处城门楼,今日午时如天降天兵般来了几队兵卫看守。 严容修长的身形因伤口的疼痛而失去了往日的挺拔,他躲至城墙下的暗处,靠墙平息自己的气息,他受了重伤,剑刺内府,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严容万没料到厉王竟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细想之下,还是怪自己太大意了,他早知厉王来了南渝,只是据探报,他是因与神戟教发生了过节,中毒来此寻求解毒之法,况且那日亲见他坠崖,怎能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夺势,且动作如此迅速。 严容怎能如此轻易认败,于是他刚刚趁夜潜入王宫,意欲杀了那个白日里称王的家伙,岂料却被等在那里的厉王堵了个正着。若不是有属下拼了性命护他离开,他刚刚已经死在了厉王的剑下。 严容看眼守卫森严的城门,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出去。正在难为之际,忽见一人遥遥而来。 严容面部覆巾,一双眼却仍能透露出他过人的毅力和沉稳的气质。他命身后的一名属下将那人抓来。 禄宁松被人悄无声息的袭抓过来,险些吓破了胆。他在南渝国没有势力,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之前靠向娅郁女王献媚苟活,女王死后,他企图在新的获胜势力方分一杯羹,可自惊闻索图长老被杀后,他就躲了起来,是以眼下也没人想着要了他的小命。 严容取下面巾,他知禄宁松来此地已有几年之久,且善于钻营,便用笃定的语声诈道:“带我们一同离城。” 禄宁松见是严容,松一口气的同时拍着胸口为自己压惊,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会在这会儿成心杀他。脑筋一转,禄宁松说道:“严将军可愿带禄某一同返回。” 严容没有回答,手下意识的覆上自己的腹部。 “你受伤了?”禄宁松惊问。 严容提了口气,沉声道:“杀你照样易如反掌。” 禄宁松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严将军的伤势,恐难涉水离开此地。” 见严容看他的眼神阴沉肃杀,禄宁松赶忙解释:“只有这一个离开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2.14) 第60章 严容受罚 陈雄匆忙来到厉王的房门口, 因时辰尚早而顿住了脚步,踌躇着不敢敲门。 “进来吧!”房内出声道。 听出是厉王的声音,陈雄立刻推门进去。 一入门是花厅, 与内室隔着一道琉璃珠帘。 陈雄不敢乱看,只恭敬地压低声禀告道:“我们泊在海岸的两艘船, 昨夜被人夺了一艘出海。” 展云风坐在桌案旁,神情专注地下着一盘棋, 棋很特别, 棋盘和棋子整套都是琉璃制成,棋子不是冷硬的黑白色,而是以形状区分,都是橙黄色。听到此话,厉王并没有抬头,而是落下一颗方子, 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陈雄答道:“守在船上的门徒被杀, 掌船水手均被掳走, 以对方的杀人手法来看,是武功高强者所为, 属下推测, 应是昨夜被袭后逃走的严容等人。” 陈雄抬眼看厉王的神色, 看不出喜怒。事实上,厉王对属下从不严辞厉色,但即便如此,他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令属下不敢妄形于其面前。 陈雄恭敬问道:“是否将其追回?” 厉王又吃掉一颗圆子, 漫不经心地回道:“穷寇莫追。” 陈雄应是。 厉王看了眼已无生机的圆子,冷然道:“败势而归,安王也未必会善待他。” 数日后,西北越州。 严容九死一生的回到西北的安王别院,将自己在南渝国的事项一五一十的向安王做了交代。然后便跪在地上,等着接受安王的处罚。 安王坐在桌案后,足足半个时辰,沉默以对,不致一词,神色更是晦暗不明。 周炎烈在脑中回忆着那个一身白衣的俊美厉王,真是没想到,那人居然还有这等本事,不只是严容大意了,他也大意了。本以为那人不过是好美色的皇帝搜罗的一个美丽摆设。不想此人居然有胆识,有谋略,想必也有野心,只是不知,他的立场是什么,是有心辅佐皇帝?还是另有所图? 安王正在心情不畅,偏偏有人这时又来给他添堵,给自己找霉头。这人就是孟家家主。 孟家,赫赫有名的西北大儒之家,本是远离庙堂官场的书香门第,可自新任家主掌家后,行事作风与往昔大相径庭。不知新任孟家主是窥得了什么先机,竟是有心结交起了达官贵胄,这不,这位新任孟家家主这会儿就来拜会安王了。 这还真怨不得这位孟家主,他是早就送了拜帖,提前预约了来此的时间的,谁知道这个严将军会在这会儿出现在安王的书房里? 年近而立的孟家主一踏进来,就发觉了气氛不对,但又不好退出去,便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是触了安王的逆鳞。 安王今天的心情是别想好了。 孟家主居然要将孟家的嫡女孟乔献给安王,为妻为妾任凭安王定度。 人心难测不假,可再难测也没有安王周炎烈的心思难测,有谁能想到安王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要送女人给他? 因为这会使他联想到他那个居庙堂之高的皇帝兄长,当他如他的皇兄一样贪恋美色吗?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皇兄的这一点。 美色最是误人,当初若不是杀烦了一个又一个皇帝派来监视他的细作,他也不会留下疑为奸细的姚碧芊,不过后来发现姚碧芊真的只不过是个被贬为奴的官妓,之所以会继续留在身边,原因也极是简单,习惯了而已。妄想塞个女人在他身边,让他再习惯?抱歉!机会就一个,已经用完。 安王神情一冽,冷冷的看向孟家主. 看得对方瞬间脊背一凉. 孟家主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对自家的嫡女孟乔那是相当自信的. 前段时日的群英汇中,孟乔初次在外露面就震惊四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才貌双全,貌美如画中仙子,一举夺得本届盛会的魁首。 自那日起,来孟家求亲的人将门槛都踏平了几块,近日更得梁都宫廷秘报,爱美心切的皇帝已经听闻了远在西北的越州有个绝色佳人,派了人来西北要人,眼看着孟乔就要被皇帝纳进宫为妃,可这并不合孟家主的心意,孟家尊祖训远离都城,如今过的是天高皇帝远的日子,并不想与皇帝扯上关系,却是不知为何会看好这个安王。 孟家主自信若是安王见了孟乔,定会喜爱她,安王尚无妃,以孟家的名声地位和孟乔的出众,若是孟乔给安王做正妃,那是没人会觉意外的。 孟家主正心中盘算着,安王就给了他一个意外,一个天大的意外。 “任凭本王定度?”周炎烈声音与面色俱寒,缓缓道:“好,那本王便将孟女赐给严将军,为妻为妾由严将军自行定度。” 下首的两人闻言俱是一僵,一瞬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半晌,孟家主才侧过头看向严容,只见严将军仍是保持着先前跪拜的姿势,明显是因错在令罚。 令罚?!令罚的内容就是……收了他孟家的孟乔吗? 安王是何等脾气秉性的人?想让安王礼贤下士?那得看心情!心情好了,对下属亲厚宽容;心情不好,那就是太后和皇上,也不给半分颜面。 孟家主顿觉有道晴天霹雳瞬间在他的头顶炸开,让他险些昏死过去。不是他势利眼看不起严将军,而是严将军他……他的正妻之位已经有人了啊! 果然,严容抬头看向上方的安王,说道:“王爷,末将已经应了娶礼部尚书之女。” 安王皱眉,这话什么意思?当本王忘了有这回事吗?那不也是本王给你定的亲事吗? 话说几月前,安王回京为太后祝寿,带了严容同行。宫宴上,礼部尚书的千金看中了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严容,回到府中告于父亲,言曰非严将军不嫁。 礼部尚书是两朝元老,沉淫官场多年,老奸巨猾,一心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早就有心想靠拢安王这棵大树,可安王岂是那么容易给人乘凉的?何况礼部尚书也揣测不清势头如此强劲的安王将来会如何,所以与安王的关系是不能太近,又不能远了。听了女儿的请求,礼部尚书被醍醐灌顶,顿觉此法甚妙,让安王身边地位最高的严将军给自己做女婿,不是正和了此意图吗? 还可以顺便成全了女儿的心思。 是以礼部尚书是费了大心思拜见安王的,恰巧安王那日心情不错,就叫来严容,当场定了此事。 安王听了严容的话,冷着脸道:“既然有了妻,那这个就为妾。” 一句话将孟乔在将军府的地位拍定。 最后,严将军与孟家主两人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安王书房的。尤其是严容,他身上的伤一直未愈,之前因为泡了海水,伤口溃烂不止,就连此时,他还在发着高烧,终于强撑着走到王府门口,见等在门口的下属跑过来,他神经一松,顿时昏了过去。 严容在医馆醒来,已是三天后了。他足足昏睡了三天,医馆的几个大夫轮流为他施针换药,昼夜看护,才堪堪将他从阎王手中夺了回来。 见他醒来,一直守在身边的大夫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感叹道:“将军真是好毅力,伤病如此之重,居然可以撑这么久,老夫行医多年,当真是头次见到。” 严容道:“是老先生医术高明,严某多谢救命之恩。” 大夫道:“将军过谦了,将军实乃伟丈夫,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根本撑不到来我这小医馆。” 守在床榻边的将军府小厮此时已经喜极而泣,抹泪道:“将军,您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真是吓死小的了。” 三天?严容静默的坐在床边,突然对那小厮问道:“府中可有事发生?” 小厮摇头道:“一切安好,将军不用惦念。” 严容听罢,重新靠向床侧,几日未进食,他的身体极度虚弱,本欲闭目将养,这时却听那小厮又说道:“两日前,孟家将孟姑娘……不,是孟姨娘送进了府中。” 小厮一想到那美得如同仙女一样的孟姨娘,顿时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唯恐被将军瞧出来,心里急切的想再禀告些其他的事项,可是将军府中人丁单薄,将军上无高堂,下无妻儿,再报点什么是好?哦!有了! 小厮美滋滋地又说道:“府中的雪娘生了三只小的,两只公的,一只母的,有一只公的头顶有一缕金色的毛发,模样颇是可爱……” 严容这时哪里还听得进别的事,他一边呛咳一边吩咐:“备车回府。” 将军府,南院。 严容回到府中,听说府中的管家将孟乔安排在了南院。南院紧挨他的住所,在这将军府中算是最为别致的一处院落。 严容没有走进南院,更没有让下人通报孟乔他回了府中,来了此处。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看着那抹美丽的身影。 她正站在院中的石廊下,身上披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领口处镶着白色的皮毛,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她的眼睛看着廊前的池塘,池塘早已冰冻,池中有几株未及时铲除的荷花,凋零破败的冻在冰面上。 她的神色淡淡的,一如他初次见她时的模样,温婉动人,处变不惊。不论是身处群英汇的竞技台上,还是身处眼下的窘境,都不曾使她蹙眉不展。可以想见,孟家这些年定是花了一番心思来栽培这个嫡女,只是谁能料想到,这样一个玲珑的女子,竟会沦落为一个将军的妾室。 管家说孟乔来府时,是独自乘着一顶小轿,从府中的侧门而入,随身只带了一名侍女,一些衣装,并未带什么像样的随嫁物品,一切皆是按着妾室的规格来办的. 许是不想让人瞧见,那日她是在黄昏十分到的府门口。府中当时没有主子主事,管家不明所以,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相信这居然是纳进府中的妾室。 设想当时凄凉窘迫的情景,严容忍不住呛咳出声。 第61章 重返梁都 严容及时掩住了口, 转身退出了南院的侧门。 被小厮搀扶回到卧房,房内燃着两个暖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令人精神舒缓,他坐到床榻边, 心中忍不住疑惑:为何孟家会这么快将孟乔送来府中?居然真的甘心让孟乔给人做妾吗? 后来方知,孟乔入府的第二日, 皇帝派的人就到了, 只一日只差,孟乔就从皇帝的妃嫔变成了将军的妾室。可见孟家是宁可让孟乔留在西北给将军做妾,也不想她远去都城给皇帝做妃。 严容出神的望了会儿面前的暖炉,问一旁忙碌的小厮:“孟姑娘的房内,可设了暖炉?” 小厮不知,跑出去找来了老管家。老管家手里捧着件白色的毛皮大氅快步赶进来。先是回答了孟姨娘房内也已经设置了暖炉的问题, 随后殷切地双手递上怀中的大氅, 献宝一般的说道:“将军不在的这段时日, 老奴从猎户手中寻来了几张极好的雪狐皮,找了最好的裁缝做了这件大氅, 给将军御寒之用。” 第53节 严容看着那条雪白润泽的雪狐大氅, 毛色光亮, 柔软浓密,确是保暖佳品。他说道:“改成女款,给孟姑娘送过去。” 老管家讶异的抬头,差点没反应过来孟姑娘是谁。随后迟疑着问:“给孟姨娘?” 严容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药汤, 点了下头,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孟乔从下人口中得知严将军回了府,便礼节性的来到他的院子拜见,先后来了两次,严容都没有见她,她便没有再来第三次。 入府之前,他曾见过她一次,而她,从未见过他。 话分两头。 南渝国的事情处理完后,展云风也准备返回中原了,叶婉柔对南渝的热带景色有些恋恋不舍,此时节正是梁都的冬季,她一时有些不想回去,展云风便陪着她在繁灵城又住了些日子。 临别那日,杜锋携彤雅一同来海岸送行,看着一同来的生死兄弟就此离他而去,从此他将独在异乡,杜锋心里很不是滋味,施俊看出他的情绪低落,打趣道:“娶了美娇娥还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等光棍儿岂不是要无心过活了?” 杜锋闻言偏头看了眼已然是清新打扮的彤雅,想到昨夜与她签订的丧权辱身条约,杜锋无力的望天,这南渝国百废待兴,他任重道远;这美娇娥任性骄纵,他任重道远。总之,他的日子难过着呢! 因着新王和王后都来港口送行,所以来瞧热闹的南渝民众很多,海岸边人头攒动,个个交头接耳。 近些日子,南渝国的女人们也敢大摇大摆的出门了,虽然实际社会地位不同以往了,不能再当街霸道的随意欺负男人了,但心性这东西岂是那么容易说改就改的?看到船上白衣男子那么俊美非凡,都恨不得凑上去吃吃美男的豆腐。 展云风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目光,最后嘱咐杜锋几句便进了舱内。 叶婉柔其实本没什么可以道别的人,彤雅一直都看她不顺眼,潜意识里认为她抢走了自己的美男,两人之间根本无私话。叶婉柔的性子是人不理我,我不理人,所以这会儿也没有去和彤雅说话的意思。见展云风进了舱内,便也打算跟着进去,转身间,却瞥见岸边的人群中站着一个相熟的身影——千百灵。 叶婉柔定睛看向千百灵,见她也正看着自己,且因为自己的注视而投来讨好般的微笑。 叶婉柔见状,便踏着船板走了过去,诚心诚意的感谢千百灵这段时日在千姿楼里对她的照抚。 千百灵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先是说:“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是我千百灵要感谢姑娘的帮助才是。” 叶婉柔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当她说的是展云风付给她的大笔赎金,这笔买卖千百灵还真是赚到了,展云风给叶婉柔的赎金足是渔民卖她时的十倍不止。 谁料千百灵突然拿出一叠银票,又说道:“今后还需姑娘多多照抚。”说着便将银票递给叶婉柔。 叶婉柔不明白,心道:相隔千里,今后我哪有本事能照顾到你啊? 她将递到面前的银票推回去,说道:“千楼主他日若是来中原,我定待楼主为上宾。” 千百灵却执意将银票塞到她腰间的锦袋中,风韵犹存的面容上竟带着三分难掩的憔悴与无措,不知是不是叶婉柔的错觉,她发现这个千面冷情的妇人眼中竟蕴着泪。 船驶在即,来不及细说,叶婉柔只当是千百灵心思玲珑,看出新王乃是展云风的人,想讨好她以便自己将来在国王手下的日子好过些,便收了银子,以使千百灵安心。 返航的船由两艘变成了一艘,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临行前特意寻了有经验的渔民问了未来几日的天气,知道近十日海上都无大的风浪,适合远航。展云风便决定所有人乘坐一艘船走。杜锋不放心,执意派了一艘船与他们的船间隔一个时辰后出航,为他们护航。 海星难掩兴奋,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左看右看。他终于可以离开南渝国了,终于可以去到梦寐以求的中原大陆了。 海星这段时日都没有再剃发,头上的发丝已经有寸许长了,他时不时的抬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抓一抓,揪一揪,希望头发能快些长,不过就算他继续生活在南渝国,也不用再剃发了,因为新国王颁布了一项新的政令,就是所有国民今后头发长短自由,不以此定身份,此令一颁,相信短时间内南渝国内没人会愿意剃发的。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因为那里气候炎热潮湿,蓄发是很不方便的。 向思带着白鹰独处在一间舱室内,他本不同意与他们一起去中原,他想和白鹰一同生活到丛林中去,是展云风与叶婉柔共同诚恳的邀请,才使他最终同意上船。 叶婉柔来到甲板上,对着面前浩瀚的海面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耳畔传来玉玲的清脆响声,她侧过头,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少年,装扮与往日的风流倜傥,桀骜不驯截然不同,一身碧色的短衫,普通的少年人打扮,他的眼睛盯着海面上翱翔的海鸟,不时用手中的玉玲逗弄着鸟儿低飞,眼神清澈明亮,险些使人认不出这是千姿楼里那个最红的男伎千铃兰。 叶婉柔有些不解,怎么千铃兰也会在船上呢?展云风的解释是千铃兰有功于他们在南渝国的争斗。叶婉柔心里虽然不清楚这个功是什么,但也不想再问了,反正千铃兰对她是不太友好的,她对他就当是假装看不见好了。回想到上船时千百灵的话和塞给她的银子,叶婉柔有些明白了。到底是母子,她平日里那么不想认他,他那么想离开她,有些东西,终是不一样的。 返程较顺利,八日后登陆,之后换成马车,又十日,终于抵达了梁都。 离开时是初秋,此时已是初春,昨夜梁都下过一场雪,四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叶婉柔回到湖心暖阁,在那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风、花、雪、月四个丫鬟,她们四个身上的毒早被薛百草清除了,每日在府中翘首以盼,盼着厉王和她能早些回来。眼下终于见到,顿时激动不已,完全没个丫鬟见主子的样子,拉着叶婉柔问东问西,问长问短,即便是服侍叶婉柔沐浴,四个人也是围着她不放,令叶婉柔颇感无奈,好在水中铺了一层厚密的玫瑰花瓣,虽是晒干了的,但也挡住了视线。 叶婉柔一直惦记着她们四个的中毒情况,见她们四个都活奔乱跳的在她面前对她嘘寒问暖,心里自是既开心又感动。 叶婉柔正陶醉在这美好的氛围中,突见一个肥头肥脑的猴子从花菱的腰间探出头,惊得叶婉柔忍不住低呼一声,急忙从水中出来。 花菱见状低头拍了拍猴子毛绒绒的胖脑袋,对叶婉柔解释道:“小姐莫怕,它是小碗猴呀!小姐不记得它了吗?” 雪莹连忙为叶婉柔披衣,笑道:“胖成这样都是被花菱喂养的,她们俩个整日都在吃零嘴。” 话音未落,就见小碗猴的猴爪子伸进了花菱的腰袋里,从中抓出了一把葡萄干来,好笑的是整个过程它的眼睛都是盯着叶婉柔的,仿佛是在提防她。 月亭拿了布巾为叶婉柔擦身子和头发,也帮腔道:“小姐你看花菱都长胖了。” 四人中最稳重的风遥也忍不住说笑:“花菱本来就胖,还养出个胖猴子来,连猴子都能养胖,她还真是了不起呢!”说着为叶婉柔拿了干净的衣服穿好。 花菱圆嘟嘟的小脸被奚落得绯红,回嘴道:“你们三个好没见识,小碗猴是滇蜀之地的弥勒猴,体型本就该是这么胖的。”说完又拿了些果干给它,斥责道:“去一边儿吃去,不要偷窥我们小姐沐浴。” 小碗猴,不,应该叫大碗猴了。 大碗猴一边往嘴里塞葡萄干,一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她们。一不小心掉下几粒,赶紧抓起塞嘴里,唯恐被人抢了美味,贪吃的模样滑稽至极。 月亭将叶婉柔拉到妆镜前,细心的为她涂抹胭脂水粉,口中说道:“亏得小姐皮肤好,不然这一路风尘,一般人早就皮肤干燥失了水嫩了。” 四个丫鬟中,风遥善药理,雪莹以轻功见长,花菱痴迷美食,就只有月亭最喜女儿家的美颜装扮。 四人一同上前为叶婉柔梳妆打扮,正说笑得开心,厉王来了。 展云风带着一身水汽而来,周身散发着昙花的熏香,显然是刚刚沐浴后就赶了过来。他的到来使四个丫鬟立刻变得恭敬拘谨起来,齐齐跪拜。 展云风让她们平身,然后将她们都遣出去准备膳食。 大碗猴见到展云风,眼中显出一抹怔忪,似乎是认出了熟人。 展云风忍俊不禁地走过去摸摸大碗猴的头,大碗猴如今的身高已与展云风的膝盖平齐,体型足可以用肥硕来形容。 展云风笑道:“你长得可真是快呢!该叫你大碗猴了。”说着他抬眼看向叶婉柔。 叶婉柔嘟嘟嘴,对于大碗猴的名字仍是表示不满。 展云风起身来到叶婉柔身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第62章 流言蜚语 大碗猴被展云风身后的随侍家仆硬拉了出去, 大碗猴显然是想同展云风叙叙旧,不过展云风这会儿可没心思理会它。 叶婉柔并不意外的顺势环住展云风的脖子。两人这一路十几天都没有机会亲近,这会儿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独处一室, 默契得都想拥抱彼此。 展云风将叶婉柔抱上床榻,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 随后便是情不自禁的拥吻,以解多日积攒的相思之苦。 从浅吻到深吻再到热烈, 两人好一会儿才放开彼此, 胸口都有起伏,微微喘息,他的眼神炽热,她的眼神迷离,抬手抚摸彼此的脸颊,如今对他已是心无芥蒂的爱恋, 她也开始欣赏他的美, 他真是个美男子, 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是衣衫半褪。展云风触吻着她的额角,语声温柔, 道:“柔儿, 我们接下来有件要事要做。” 叶婉柔听了这话, 本就红润的脸颊更添绯红,羞道:“天还亮着,先别……”她的美眸含水,胸前的肌肤莹白如玉, 娇柔的羞涩模样,让人好想一直亲吻着她不放。 展云风闻言低笑,声音闷闷的震着她的胸口。 叶婉柔不解他笑什么,却听他轻声道:“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见她呆萌的表情,他不忍卖关子,直道:“是我们的成亲之礼。” 叶婉柔发现自己错想到了另一处,顿时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却又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便假装坐姿不舒服的从他身上下来,可还不待她站起,便又被展云风揽住腰身按在了床榻上。 叶婉柔没有挣扎,乖顺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心道:成亲之礼岂是容易的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的每一个步骤,以她的现状都难进行,她根本没有可以出嫁的娘家,更何况厉王乃是当朝王爷,岂能随便娶一个身份不清不楚,不好向人介绍的女子为妻?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展云风抱着她,吻着她的发顶,说道:“那些个繁文缛节倒是可有可无的,礼成的目的达到就好了。” 叶婉柔抬头看他,用眼神问他:礼成的目的是什么? 展云风揉着她粉红的耳垂,继续道:“让旁人知道,我已娶妻,你已有夫。” 叶婉柔认真想了想,觉得那些江湖儿女拜天地,共许诺的婚礼便很好。只要认定彼此,厮守一生,婚礼的形式真的没什么重要的。 她又想到一事,问他:“你与康平公主的婚事。难道不做数了吗?”皇家的颜面难道不用顾忌的吗? 这点展云风心中有数,既然康平公主已去寺庙,言明不适宜婚嫁,他便更应该在她出来前速速把婚礼办了,这件事,先斩后奏是为上策。 一夜之间,厉王展云风即将大婚纳娶正妃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与此相应和的,是梁都大小官员在同一日都收到了厉王大婚的请柬。众人惊罕之余又面面相觑,只觉好突然。素来行事低调的厉王突然高调起来,还是这等要人命的事,众官员只觉这请柬是烫手的山芋,去是不去?这该如何是好啊? 街知巷闻的事情皇帝怎么能不知道?皇帝周沣得知这一消息后,整张脸刹时阴沉了下来,皇帝一动不动的静坐了会儿,最后竟是突然一乐,这表情变化,令一旁俊俏的小太监忍不住脊背一凉,心里直打哆嗦,伴君如伴虎啊!咱这皇帝最是喜怒无常了。 婚礼就在下月,定在三月十六,春暖花开的时节。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便是厉王府张灯结彩,红绸彩帐,广施善粥,为这一喜事忙活得团团转,一派喜气洋洋。 可天有不测之风云,几乎又是一夜之间,满梁都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议论何事?议论的事可是精彩! 先是有人说,厉王纳娶的那名女子,是厉王府中的一个妾室,不知是有怎样厉害的媚术?竟让厉王对她痴迷不已,言听计从,硬是要将她娶为正室; 又有人说,厉王娶的那名女子,年纪虽小,可按辈分是厉王的姑姑呢!众人皆惊! 还有人说,厉王前段时日去了南渝国,被那里好色放浪的女王看中,厉王与那女王花前月下,好不浪漫,说的人如同亲见了一般,说得真之又真,女王陛下爱厉王爱得不得了呢! 这话有没有人信?信!为何不信?厉王俊美无双是真,南渝国由女王统治是真,女王好男色是真,南渝国女子放浪不羁是真,众多真加一起,简直是真得不能更真。众人惊叹! 还有呢!还有呢!你们不知道吗?厉王还有很多个隐秘的红粉知己呢!那些女子听闻厉王要娶妻,个个都伤心欲绝,在闺阁里哭成了泪人呢!众人惊愤! 一时间,梁都城的酒馆,驿站,路边摊,妇孺皆知了这样一些事情: 厉王未娶妻先纳妾; 厉王抬妾为妻; 厉王禁断乱伦; 厉王风流多情; 厉王居然是南渝女王的面首! 不足两日,又传出在庵堂里苦修积福的康平公主因听闻厉王要毁婚另娶而痛苦不已。去太后那里哭诉了一天一夜,可怜太后她老人家也跟着伤心难过。 众人惊了又惊,厉王居然辜负了当朝公主的一片痴心。 这厉王如此不给皇家颜面,为何皇帝却忍而不发? 不出三日,事情已经演变到了人人道路以目的地步,为何?因为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啊!比如咱们皇上最喜美人,与那美如谪仙的厉王……有一腿否? 谣言最是杀人利器,可杀人于无形,纵使你权倾天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纵使你武功盖世,也接不住流言蜚语的招数。 这些疯传的谣言,施俊,陈雄等人听得是义愤填膺,可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更没人敢在厉王面前学说那些胡言乱语,不想扫了厉王即将成婚的心情。 可即便他们不说,厉王也不可能不知。展云风心中思索的却是:谣言不会空缺来风,是何人制造?目的为何? 最有可能的人选有二,一是皇帝周沣,至于为什么?皇帝的心思最难猜,有时可能只是为了自己一乐;另一个人选是安王周炎烈,安王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厉王去了南渝国的人之一,同时也在南渝国的权利斗争中吃了败仗,有心报复,意图毁掉厉王的名誉,对其今后也是又益无害的,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毁人名誉,也可算是一计。 不管是谁制造了这场谣言,谣言既已产生,便如覆水难收,只能静观其变,极力解释反驳最是徒劳,只会越描越黑,给有心人制造新话题的机会。 展云风索性对此不管不问,只一心筹备与叶婉柔的婚礼。 叶婉柔这日出门采买绣制盖头的丝线,也免不得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 黄昏时分,展云风如往常一样来暖阁同叶婉柔一起吃晚餐,叶婉柔极力表现的同平日里一样,比平日还乖的把展云风布给她的菜都吃下了。 第54节 饭后,展云风坐在软榻上随手翻看着这里的藏书,叶婉柔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地绣制着并蒂莲图案的盖头。一般新娘出嫁,都是自己亲手绣制自己的整套嫁衣,叶婉柔从前没这份心思,如今婚期将近,没那么多的时间绣整套,便决定绣制个盖头,反正她心里是不在意这些的。 两人之前说好婚礼前不再同睡一处,可此刻夜幕已至,展云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叶婉柔也没有催他。 一不小心被绣针刺到了手指,叶婉柔身子轻颤了下,她看了眼溢出血珠的指尖,不动声色的继续绣制。 展云风放下手中的书,靠过来,拉过她的手,将绣品放到案几上,同时将她受伤的手指握起,放到唇边吮吸,叶婉柔看着他,心里更加为他难过。 “有心事?”展云风将她的手握回掌心,语声温柔。 叶婉柔心知瞒不住,便心中难过地说:“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展云风闻言笑了,笑容和煦,将她揽腰在怀,说道:“小傻瓜,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他望进她的眼,又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幸福,何必在意不相干的路人怎么看,怎么说。” 叶婉柔点头,话虽在理,可这世上有谁能真的活得那般洒脱,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叶婉柔认真地说道:“婚礼那么麻烦,不举行也罢。”这话倒不做假,她现在真觉婚礼可有可无。展云风在府中另布置了新房,到时她便从这暖阁中嫁到府中的婚房中去,不远的距离,都是这一个府邸,有何必要? “只要你我此生情深不移,何必做这礼节给旁人看。”叶婉柔又道。 展云风无所谓地笑道:“就当是我们自己想热闹一下,又有何妨。” 叶婉柔垂眸思索了下,问道:“那些谣言你打算如何应对?” 展云风抚弄着她柔顺的长发,懒懒地道:“谣言而已,时久必破,随它去好了。” 他的语声平和,声音温柔,话语却如清风拨开云雾般另她心安的同时,也觉那些真的没什么要紧,竟有种庸人自扰之感,心中因他的豁达而轻松起来,她笑着抓住他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忍笑道:“你这风流公子,真是如传闻那般不守规矩。” 展云风见她笑了,顿觉开心,随即不依不饶的将她按倒,笑闹道:“为夫绯闻缠身,求爱妃安慰。” 第63章 喜结连理 梁都的这个冬天寒冷非常, 厉王的那点子“风流韵事”没能使梁都百姓的嘴皮子热乎多久,几场大雪过后,人们都被冻硬了嘴, 真是春寒料峭,冷得不想再出门。 厉王府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里确是出尽了风头, 准王妃给府中的下人们发放了比往年多出一倍的薪俸,还每个仆人都各做了两套厚衣。厉王府设在街上的施粥铺从早到晚都排着长龙队, 热气腾腾的香粥整日不绝。 婚礼当日, 风和日丽,暖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收了请柬的梁都官员们没一个来贺。厉王府对此看似也全不在意,正午时分,厉王府门前照样鞭炮与锣鼓齐鸣。厉王府的大管家一身新衣, 身姿笔挺的站到府门口宣道:“今日厉王与王妃大婚, 厉王愿与民同乐, 凡路过府门的百姓,不讲身份, 不分贵贱, 皆可入府吃宴, 厉王府不收任何贺礼,只愿众民同喜同乐。” 府门口的行人听罢,个个面面相觑,去王府吃喜酒?咱小老百姓想都没想过啊! 厉王府的府门大开, 站在门前便可远远瞧见里面的座椅席位,最吸引人眼球的是最前方的一方巨大的戏台,有戏班子正在台上唱念做打,好生热闹的场面。 府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只是看的人多,敢上前的人没有。 过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胆子壮的汉子走上前,拱手高声道:“祝厉王与厉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贺语,人便被大大方方的请进了府中的坐席上,人刚一落座,便有人端上一道道佳肴,看得落座的人和门外的人都是一阵儿傻眼,待反应过劲儿,一众人争着高唱贺词挤进府门。 王府的宴席,王爷的喜酒,不用说真的吃到,就是见识一眼也够有些人炫耀一辈子了。 一时间,梁都大街上有人奔走相告:“厉王娶妃,请众百姓吃喜酒啦!!” 人们好奇地探出家门,将信将疑的跑去瞧热闹。见竟真有此事。 霎时间,梁都百姓扶老携幼往厉王府赶去,只怕比旁人慢一步赶不上这前无古人的盛会。 顷刻间,厉王府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待到黄昏吉时,厉王一身大红喜袍,墨发赤冠,风姿无量,在场的众人心无准备,看得不由呼吸一滞。 天啊!早知厉王是个貌美的男子,不想竟美得这般不似凡人。 这等风韵气质,不怒自威的神态,明明面带微笑,却给人王者睥睨众生的威仪。 众人怔怔的看着那美如画中谪仙的非凡男子手执红绸,牵出一位凤冠霞帔的曼妙新娘,真是一副无限美好的画面。 见此情景,有人竟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一人跪则众人随,莫名其妙的,厉王与王妃拜天地的同时,一大群人朝拜一般的跪地叩首,这番情景,更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这场与众不同的婚礼足够天桥上的说书人大书特书上几十年了。 礼成,不待众人起,便听一人高唱:“圣旨到!” 皇宫大内的太监总管缓步而入,手持圣旨,大声宣读。众人正好不用起了,继续跪着吧! 圣旨的大体内容是:圣上隆恩,恭贺厉王大婚,赐封厉王妃为一品诰命,赏金玉宝器六箱。也就是表明,皇帝是知晓并认可厉王娶妃这件事的。话说皇帝不在这节骨眼上表个态也不行啊!难不成真当是厉王拒婚,扫了皇家颜面吗? 太监总管走后,厉王府瞬间又欢腾起来,夜幕降临后,王府上空燃放了数只寓意吉祥的孔明灯。无数百姓将厉王府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日,厉王府到底来了多少宾客,摆了多少酒席早已无法计数,众百姓只觉过年都不曾这般热闹过。 入夜,厉王府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红喜烛的新房中,展云风挑开了叶婉柔的红锦盖头。 红烛摇曳,美人如斯。他执起她的手,柔声唤道:“柔儿……” 叶婉柔眉目含笑,心中还在惊叹于这场匪夷所思的婚宴。 展云风见她笑容明媚,温婉柔美、精致的眉眼、娇润的红唇、灵动的五官、楚楚可人的模样、看得瞬间一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将她揽进怀中,在粉颊上轻轻啄吻,柔声问:“笑什么?” 叶婉柔浅笑吟吟:“今日的婚宴,真是别出心裁。” “满意吗?”展云风也笑。 叶婉柔颔首,随之侧过头,回吻了他一下,吻在了他的唇角,轻而柔,如粉蝶采撷。 展云风眼中透出讶异的喜色,喜悦于他的柔儿越来越解风情。 不过,此刻还不是亲热的时候,展云风蹭了蹭叶婉柔的鼻尖,放开她,独自走到房中的红木柜前,拉出中间的抽屉,不知触动了抽屉中的什么,只听房中传来低沉的金石摩擦之声,随即叶婉柔惊讶的发现,墙上的一副松鹤图后似有玄机。展云风走过去,掀开松鹤图,果见其后墙中有一方形暗匣,他从匣中取出一个金漆木盒。 叶婉柔好奇的靠过去,见展云风小心的将盒子打开,从中取出的,竟是一对牌位。其一上刻亡父赵隆之灵位,另一上刻亡母谢氏敏之灵位,即齐末帝赵隆与颐淑皇后谢敏的灵位。 展云风将两个灵位并排放置在桌案上,与叶婉柔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的一同跪下,缓缓的三叩首。 展云风抬起头,对灵位讲道:“母后,父皇。儿臣今日成婚了。”他转头看向叶婉柔。 叶婉柔恭敬地对灵位道:“媳妇见过父皇,母后。” 展云风又道:“儿臣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请母后,父皇放心!” 两人再次齐叩首。随后,展云风将叶婉柔扶起,将灵位重新收藏好。 叶婉柔若有所思,低声道:“若是义父他老人家能来,就好了。” 展云风对此颇感无奈,说道:“他老人家在南部诸国玩的高兴,不想在冬日里回来中原。”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回来身份也颇为尴尬,不知该被怎么称呼?曾经不在乎这些冗杂礼教,可如今面对这两个小辈,是义女招了女婿呢?还是孙儿娶了孙媳妇呢?沐清侯性情洒脱随意,索性就不来参加喜宴了。 展云风从书阁上取下两份喜色的锦缎文书,叶婉柔接过一份,展开来看,原来是一份婚书,上有两人的名字,还有朝廷的婚印,有了这个,便是正式的夫妻了。 叶婉柔偏头瞧着展云风手中的另一份,满心疑惑,问道:“为什么有两份?一人一份吗?”她接过另一份来看,神情瞬间就凝重了几分。只见这一份上女方写着她的名字,而男方的位置,赫然书写着赵氏第二十二代嫡孙赵晋风,这一份上,自然是没有官印的。 展云风抬手咬破自己的拇指,在应盖官印的位置印下了血指印。 叶婉柔吃惊的看着他的动作,随后疼惜的握过他的手,心疼地说:“没必要这样,我心里清楚的。” 展云风微笑道:“以血为盟,缘定三生。” 叶婉柔闻言便也准备咬破自己的手指,却被展云风及时的拦下,说道:“有我的盟誓便可,下辈子无论你到哪里,我都寻得到你。” 叶婉柔听得眼圈泛红。 展云风又去取出一对造型别致的卺酒杯,龙型凤饰,金链相环,金质细腻,光泽闪烁,一看便知此乃是皇家御用之物。他将杯盏倒上酒,递送至她的面前,由于两杯扣得近,两人只能贴面将酒喝下,杯盏不小,三杯过后,叶婉柔竟有些微醺,脸颊也红得分外娇艳。 展云风一手牵过叶婉柔,另一手从漆柜抽屉中取出一方金属宝盒,盒子做工极其精致,镂纹嵌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叶婉柔正欣赏着盒子的造型,好奇着其中所收的物品,便见展云风将盒子轻轻开启,开启的一瞬,叶婉柔的神色不由一定。 “这……”叶婉柔惊喜的拿出盒中一柄镶嵌有粉色宝石的小弯刀,“你帮我取回来了!”她又拿出另一把镶嵌有蓝色宝石的小弯刀,恍然大悟道,“居然有一对!”她同时拿起两柄弯刀,举在面前仔细的看,喝了酒的她与平日里明显不同,脸上带着几分俏皮。 展云风也看着那对弯刀,眼中若有所思,轻声道:“这对弯刀,是母后所赐,是在我六岁那年,也是我最后一次见母后时。” 叶婉柔闻言看向他,将蓝宝石的那柄递给他,将自己的那柄贴近胸口,有些孩子气地说道:“今后我一定收好!保证不再遗失。” 展云风见她脸颊越发的绯红,便牵她到妆镜前,为她卸钗解环。如瀑的长发垂下,他拿起梳子,慢慢为她梳理。 叶婉柔看着镜中的画面,更醉了。 两人相偕来到床榻边,展云风为她宽衣解带,虽早已熟悉彼此的一切,可若平时,叶婉柔定还会面露羞涩,可这会儿她却笑了,借着酒劲儿,便也有样学样的为他脱衣。 房内左右分别燃着两鼎暖炉,温热的气息氤氲而暧昧。 床榻内外皆是红艳的喜色。两人相拥着躺下,桌上的龙凤喜烧烛仍在亮着。 展云风搂着她,闭目感受着此刻的安宁与幸福,稍许后他半睁开眼,见她正眯眼盯着床幔,神情痴痴的发着呆。 “想什么呢?”展云风宠溺的在她发红的耳畔问。 叶婉柔看向他,声音小小地问:“在船上的那次……是怎样的?” 展云风不解她的语无伦次,问道:“哪次?什么?” 叶婉柔转身面向他,眼神闪烁地问:“我们的第一次……我什么也不知道。” 展云风好笑地看着她,撑起身,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第64章 神戟乍现 叶婉柔被问得不好意思, 却又执着地小声嘟囔:“很想知道你当时的想法,我有些想不起了,当时……我被吓到了……就忘了。”她说得吞吞吐吐。 展云风顺着她的话回忆当时的情景。 当时他能有什么想法?她身中恶毒, 又背部受伤,疼得几番昏厥, 浑身颤抖,满头汗湿, 为了防止她在无意识下自伤,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当时能想什么,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不能让她死了,不能让她再承受毒发的苦痛,脱下她衣服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从来不曾那般紧张过, 后来……好不容易进去了, 她又醒了,惊叫着推他出去。 如今这么想来, 展云风真觉得自己的第一次好悲催, 因为根本就不是完整的。在他看来, 他们的第一次应该是在幽灵岛药泉的那次,想到当时美妙的情景,展云风翻身覆到叶婉柔身上,兴致盎然道:“我们重演好了。” 叶婉柔刹时瞪大了眼睛:“重演?不……不用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别……你……” 很快她就没心思再讲话了,好在展云风一直都是温柔的,体贴她,爱护她,在乎她的感受,她的感觉也渐渐变得美妙。 接下来的数日,梁都百姓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厉王大婚那日的盛况。很多布衣百姓都觉那日所食所见都是自己生平所得最好的,一遍遍的回述着那日的种种美好,令无数没有赶上参加的人无比羡慕。 众人感叹最多的,还是厉王的俊美容貌,那般的人物,若是不风流,岂不是暴遣了天物? 第55节 与此同时,更令人好奇的便是厉王妃,那是何等的妙人儿?居然能令厉王放弃无数红颜,早早娶了她,给了她正正当当的名分。两人到底有过怎样的相识经历?一时间,猜测纷云,演化出无数可歌可泣的爱情话本,只想缔造出一场爱情传奇来。 与梁都百姓们的热闹不同,厉王府自新婚之日后,便多了份肃杀之气。起因不为其他,只因一份贺礼。 新婚第一日的清早,有府仆在府门内侧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锦盒,盒子是用黄色的龙纹锦缎包裹,上附书荐,赫然四个大字:贺婚之喜!明晃晃的皇家御用颜色高高悬于门梁之上,险些吓破了小家丁的胆儿。 “这是哪个缺德冒烟的家伙干的缺德事?难不成是要陷害我家王爷谋反?” 能在高手如云的厉王府来去自如且不被发现,可想而知对方的不凡。 管家将那锦盒的外部反复检查了数次,没有发现异样后便交给了厉王。 展云风坐在桌案旁,看着锦缎内那不足一臂长的细长木盒,看得出盒子已经有了些许的年头,上面木漆已落,表面斑驳,很不起眼。 “王爷,让属下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何物。”施俊立在桌案下首,跃跃欲试。 展云风抬手示意他退后。 施俊担忧道:“万一有肖小之人想毒害王爷,说不定又是那神戟教的诡计。” 神戟教的毒他们可是已经领教过了的,简直是阴险邪恶无法比拟了。 展云风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迟迟没有将盒子打开。 卢严琥先前抓走叶婉柔,将厉王引致东陵边境,意图以毒控制厉王为其寻找前朝宝藏和天命帝玺,不想厉王竟以身试毒,远赴南渝国寻求解毒之法也没有向他屈从,甚至利用借刀杀人之计,设计陷害神戟教毒害宫妃,欲借皇帝之手将其铲除,害得卢严琥很是狼狈了一阵子。 宫中密报,神戟教受到重创的同时,皇上也不慎中了神戟教的毒针,好在宫中太医医术精湛,皇上已无大碍,如此一来,两方的较量才稍有歇止。 如今卢严琥既然未死,必是恨极了厉王,定想将其除之后快,所以,眼前这木盒若是神戟教送来的,必有诈! 展云风不再多想,将盒子带至后院无人处,向空中一掷,随之踏地而起,一个凌厉的掌风将盒子在空中震碎,盒内之物随之掉落,竟是一个被缩小铸造的兵器,此兵器并非其他,正是一戟。 施俊飞起将戟抓在手中,玄铁所制,颇具分量。 莫非神戟教将镇教之宝送来当了贺礼? 施俊不放心的把东西在手中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看不出涂了毒或是隐藏了机关。 “这有何用处?”施俊拿在手中翻转耍弄了几下,“这小东西是用来当摆设?还是拿来给孩童玩耍?” 展云风看着那闪着玄铁光泽的戟,若有所思。 叶婉柔自新婚第二日便住回了湖心暖阁,她在这里住得更习惯,更舒服,有满屋子的藏书可以自得其乐,还有四个毫无顾忌的丫头围着她嘻嘻哈哈,生活好快活,可不曾想,如今可没时间给她消遣了。 厉王府现今有了正经的女主子,管家自然拿了大量田产地契的账簿给她过目,令她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四个丫头直言这个差事她们可不敢插手,要厉王妃自己亲自定度。 叶婉柔看着那些田产的地契,铺面地房契,数量真是多得够她看上一个月了。她在心中纳罕,皇上还真是大方,给一个藩王这么多的财产,或许更多的是展云风自己敛的财,可又看不出他是很贪财的人。 叶婉柔核算了数日的账目,这日午后,她正觉无趣,抬头却见窗外风、雪、月三人正在练武,叶婉柔欢颜而起,不顾花菱在身后的呼唤,披风也没带便跑了出去。 展云风早起忙完了事情回来,尚未走到暖阁的庭院前,便远远看见积雪的湖面上,一彩衣少女手持金色长鞭,跳跃旋转,上下翻飞,长鞭起落间,雪花纷扬,少女身姿轻盈,仿佛雪中精灵,让人不由驻足。 在武功高手看来,她的腕力不足,击杀度远远不够,下盘也不是十足的稳,极易被攻击。可展云风心内却很诧异,没想到叶婉柔能在这么的短时间内将软鞭练到这种程度,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显然是下足了功夫。 四个丫头立在她的周围,不时出言指导,手中也都各执一副软鞭,轻功最好的雪莹在叶婉柔停下后便耍一套招式给她看,动作刻意放慢,教的细致用心。 展云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四个丫头最先发现了厉王的到来,具都跪了下去。 叶婉柔见状,马上让她们四人起身,这雪地岂能说跪就跪。 说来也真是奇怪,别人府上的丫鬟见到主子,都是行屈膝福礼,厉王府的丫头却如男仆一样的行跪礼,别家男仆也未必跪得这么勤快,不过别家男仆也未必有这四个丫头这么好的功夫。 展云风没有理会其他,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对叶婉柔说道:“这么冷,穿这么少就出门。” 叶婉柔的脸颊红扑扑,练功岂会觉得冷。她乖顺的接过展云风披来的大氅,讨好地冲展云风笑。 展云风觉得她的笑意有问题,不解道:“有事?” 叶婉柔主动牵起他的手,边走边说道:“我最近头疼的历害。” “哦?”展云风见她扶额的夸张动作,便知有诈,“头疼?” “嗯。”叶婉柔忙不迭地点头,“那些个账簿啊!摞起来那么高。”她用手比了个夸张的高度,“展管家是王爷您信得过的人,这些年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妾身自愧不如,觉得不如……”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把他望着。 展云风并不为难的接话道:“不如就由他继续管着?” 叶婉柔大为赞同的点头。 展云风说道:“你不愿意做这些琐碎之事,不做便是了,我另安排人来做。” 若是在旁的府邸,管家大权必是要交给当家主母的,女主子们也会争抢着要这个权利,府中各房的花销用度,偏房、妾室及下人的月钱发放,都由当家主母决定。可厉王府的人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主子总共就两,叶婉柔也不担心厉王会另娶侧室或纳妾,所以管这些个账目就如同当了个账房先生,管家就如同当了个管下人的府内总管。她心想有那个时间不如好好练习武功,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认识到会功夫的重要性。 “谢王爷!”叶婉柔如蒙大赦,一脸轻松笑意。 展云风宠溺的拢了拢她的衣领,说道:“有你想见的人来府上拜见了。” 叶婉柔不解道:“何人?” “邓知轩。” 厉王府前院花厅。 叶婉柔快步赶来,推开门的一刻,没有想象中的泪眼相望,更没有劫后余生后的相拥而泣,厅堂内身姿挺拔的青衫少年静默地看着她,与她互相打量,一时间都呆愣无言。 叶婉柔有些不敢认了,几个月不见,原本那个消瘦单薄的少年,竟长高长壮了很多,肤色由原本营养不良般的黄白变成了健康的麦色,连目光都变得机敏,与之前那个寒酸不起眼的小少年,截然不同。 邓知轩同样无法将眼前这个穿戴华贵,气色红润,梳新妇发髻的女子与昔日那个面沉如水,郁郁寡欢,布衣荆钗的叶姐姐联系在一起。 两人俱都一时忘了该同对方讲话,只惊讶着对方身上的变化。 “你……”叶婉柔终于反应过来,刚欲开口,却见邓知轩如被触动了机关一般,动作迅速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叩见门主!” 叶婉柔闻言诧异的转过身,见展云风正负手立于身后,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们,周围再无旁人。 第65章 故人重逢 门主?这是在叫谁? 叶婉柔诧异的看着展云风走近。 展云风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说道:“起来吧!在这里不用拘谨。” 邓知轩垂首起身。 “从南渝回来的路上便命人寻他,本想让他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想他去了北疆, 赶回来还是迟了几日。”展云风温声对叶婉柔说道,“为夫现在有事要出门, 会晚些时候回来,你们故人重逢, 你为他接封洗尘吧!” 叶婉柔奇怪地看着展云风, 缓慢的点头。 展云风离开后,叶婉柔轻轻走近几步,低声唤道:“小轩……”以前叶母在世时便是这么叫邓知轩,叶婉柔也跟着这样叫了声。 这一声轻唤,唤起了昔日的种种回忆,曾经共同在邓府寄人篱下般的苟活多年, 如今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邓知轩眼圈有些泛红, 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 叶婉柔一时百感交集, 忍泪道:“我之前也以为你……还好……我们都活着。” 她试图让气氛轻松些,问道:“这半年多, 你在哪里?过得可好?” 邓知轩却忍不住问:“你真嫁给了……那人?” 叶婉柔点头, 回道:“他待我很好。” 很好?邓知轩想象不出这个“很好”是怎么个好?那人在他眼中, 如同没有情感的鹰隼,回想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他如神诋一般睥睨众生,至尊至威。 在罗刹门的数月中, 他只见过那人一次,那冷锐的目光,形如鬼魅的身手,出招的迅捷狠辣,令他不寒而栗。 罗刹门上下等级明确,法度森严,他在那里接受的是极其残酷的训练。 他曾亲眼目睹无数人在苛刻的训练中被抬出训练营,从此再没露面,他数次以为自己也会死在这里,被人无情的抬出去,事实上,他也确实被人那般抬出去过,只是不知为何,他醒后又会被带回来,他本觉奇怪,如今想来,应该是那人不准他死掉。 邓知轩的身手在训练营中绝称不上高手,却能在一次次的考核中存留下来,比试较量时也没有将他与强劲的对手分为一组,所以,他竟是被一路照顾,才幸存到今日的。 前些时日去北疆,是邓知轩第一次执行任务,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所受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杀手,所要执行的任务便是刺杀。这次的任务是暗杀北疆边郡的一名郡守,有人出高价买他的项上人头。以邓知轩的身手是不足以执行刺杀任务的,所以安排他负责侦查和接应。 刺杀当日,不料那郡守竟抓了身边的女人抵挡攻击,从窗子跳了出去,邓知轩当时正站在窗下,本可以一剑将人刺死,可他却迟未下手,令那郡守大声喊叫引来侍卫,他们一行三人,另一人及时出现斩杀了那郡守,三人奋力拼杀才突出重围,其中一人为了救他还受了伤,邓知轩惭愧不已的同时也认定自己必会受到重罚。 果然,很快便接到了速回梁都的命令,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回来参加叶姐姐的婚礼。叶姐姐居然嫁给了那人?那人居然会娶叶姐姐? “你可知他是何人?”邓知轩的神色难掩担忧。 叶婉柔闻言愕了一下,他这一问,居然把她问住了,他是何人?不单单是当朝厉王,不单单是前齐太子…… 叶婉柔怎能不知邓知轩的担心,那夜的情景,他俩是有目共睹。 叶婉柔垂眸浅笑,只道:“他是真心待我,不管他是何人,他在我面前,是个好夫君。” 若问邓知轩对厉王是什么感觉,只能是怕,没有恨,邓府被灭门,邓知轩没有一丝难过,甚至觉得痛快,好想告诉娘亲,那一大群坏人都死了,死得大快人心! 邓知轩回想到刚刚那人同叶姐姐讲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他忽然就失了神,那样温和的样子,是他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邓知轩的担心没有错,他被罗刹门除名了,罗刹门始终是无法收留他这种末流身手的人。或许当初训练他也不是为了最终留他当杀手。 邓知轩心里原本排斥这种收钱杀人的组织,可当得知自己被罗刹门扫地出门时,心情竟是十分的低落,有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仿佛这是人生中的一个大失败,甚至怀念起了在罗刹门里的生活,每日从早到晚的训练确实很辛苦,可是同门兄弟还算和善,尤其难忘的是……罗刹门的饭食很是不错呢!于是,邓知轩甚是失落了一阵子。 邓知轩在厉王府中住了下来,这并非他所愿,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罗刹门赶出来后,竟是无家可归,无地可去。加之叶婉柔诚心挽留,他怕的那人他又并非随时可见,于是他便暂且答应住下了。 叶婉柔当邓知轩如亲弟弟一般,他的郁郁寡欢她自然看得明白,可心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想为此去扰展云风。 展云风近来很忙,每日早出晚归,有几次叶婉柔夜里等他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他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了身旁。 叶婉柔心疼他的辛苦,便称自己呆得无聊,想帮他分解一二,结果展云风白日里竟拿了个玩具一样的兵器给她玩。 叶婉柔顿时无语了。 这日,叶婉柔坐在暖阁的软榻上,手在桌案上把玩着那个迷你版的兵器,耳朵听着屋内花菱和大碗猴的窃窃私语。 “这个你要吃吗?点头就是要吃喽!那我们一人一颗好不好?”花菱手中拿着一包坚果,一人一猴,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不亦乐乎。 叶婉柔偏头斜睨那只肥嘟嘟的胖猴,她发现这只猴当真是只公猴,又馋又色,平日里在四个丫头身边摸摸这个,蹭蹭那个,尤其是黏花菱黏得紧,就像现在这样,它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躺在花菱的腿上,张嘴等着花菱喂美食,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会享受呢! 叶婉柔觉得大碗猴有问题,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如今已为人妇,懂得男女之事,可花菱她们四个还是未出嫁的姑娘,让她们知道自己整日的被只猴子轻薄,那还不得羞死! 突然心生一计。 叶婉柔摆正姿势,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花菱,我表弟邓知轩现住府中,他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难免住的不开心,你性子好,每日去陪他说说话,若见他有什么需要,你便去同管家吱会一声,免得邓知轩自己不好意思说,他那个人,有点腼腆。” 花菱所受到过的训练使她素来对任何命令都不问原由,执行就是了,于是她立刻称是。 叶婉柔看着那只懒洋洋的肥猴子,心中暗笑,暗道真是一箭双雕,解决了两件事情。 第56节 大碗猴微眯着眼睛,口中美滋滋地嚼着坚果,颇具灵性的感觉到了有事不妙,回给叶婉柔一个看小人般的目光。 厉王府前庭。 邓知轩一个人在庭院中上下翻飞,收挑扫刺,将手中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奋力耍得虎虎生风,虽然离开了罗刹门,可他现在每日的作息还同从前在门中一样,甚至练剑比从前还要用心。 邓知轩心中有种不甘,愈演愈烈,罗刹门再不好,也该他自己离开才是,这般因过失而被人赶出来,真是……太丢脸了。 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气,说不清是气什么,他将手中利剑狠狠向前一刺,剑尖瞬间落入树杆,他想抽回,却又一下没抽出,狠力踹一脚大树,他气呼呼的在树下的枯草地上坐下。 “公子心中有何事这般不开心?”一个女子的声音软软的传来。 邓知轩寻声抬头,见一个五官清丽,身姿丰腴,面容可爱的少女正立在自己的身侧。 邓知轩难掩诧异,这女子何时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他的身侧?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女子并不见外的在他身旁坐下,神色轻松地说道:“看得出你并非自幼习武,能有现在这样的身手,已经很了不起了。” 看得出?邓知轩更诧异了,这也能看得出,莫非是高手? 少女边说边从腰袋中抓出一把果脯,递到他面前,又道:“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好吃的,心情自然就好了。”她向他手边递了递,逗小孩子一般的继续道:“这桃脯可好吃了。” 有人善意的理解和赞扬,邓知轩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他接过桃脯,扔了一片到口中,香甜的滋味溢满唇齿,他看向身旁的少女,露出笑颜,说道:“我叫邓知轩,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甜笑着答道:“我叫花菱,是府中的婢女。” 她又取出些零食分给邓知轩,邓知轩欣然接受。 花菱很自然的将自己与猴分食的乐趣转移成了与邓知轩分食的乐趣,没有半点不适应。 邓知轩的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在暗夜了手捧四只鸡腿跑去与人分享的单纯小少年,能在苦痛的生活中以美食为乐。 二人一拍即合。 花菱身上穿着碧色的夹袄,素色的长裙,裙尾绣制着零散的淡粉色小花,一阵春风拂过,裙角微动,仿佛有无数桃花瓣飞扬而起。 邓知轩不知不觉间红了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2.28 第66章 弯刀之秘 自返回梁都后, 向思、海星、千铃兰三人就不见了身影。 叶婉柔询问了旁人才知道,海星被厉王的人送出了府,不知去了何处;千铃兰一到梁都就自行告辞, 去向更加不详,走时说是想四处游历;向思走时倒是来与叶婉柔辞了行, 他向厉王请命去军营,厉王便将他派去了洪州。 这日午后, 展云风难得有空暇, 留在暖阁里陪叶婉柔品茗。 “你最近好忙。”叶婉柔手中摆弄着那把孩童版的戟,语气里带着三分娇嗔七分关切,“当心身体。” 展云风心知自己近来陪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心里也担心她会不开心,于是放下手中的香茗,拥住她, 轻哄道:“这不就在你身边吗?”以往两人都是相对而坐, 今天则是靠在了一起。 展云风轻吻她的额角, 解释道:“你也知道的,杜锋一个人在南渝国势单力薄, 恐难掌控大局, 我派了些人前去助他。” “我有些怀念南渝的景致了, 尤其是在幽冥岛上的生活。”叶婉柔依偎着他的臂膀,悠闲地说着,“我最近查了些书籍,知道了我们在那里见过的一些植物的名字。” 她拿出桌案下的一叠书, 将里面的文字和图画一一指给展云风看,哪个是他们见过的石竹花,哪个是鹿角蕨,哪个又是铁线蕨和大叶龙船花,热带雨林中的蕨类植物繁多,她兴致勃勃的讲解着,展云风面带笑意的听着,最后说道:“会有机会再去的。” 叶婉柔知道他此言不假,因为那里现在显然已由他所掌控。 叶婉柔收起书,拿过那把小戟,问道:“这是你小时候的?” 展云风答道:“不,这是有人送来的贺婚之礼。” 叶婉柔闻言诧异地看眼展云风,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奇怪道:“这个东西很贵重吗?” 展云风重新沏了盏茶,随口道:“尚不确定。” 事实上,展云风最近派人查了神戟教的动向,发现他们悄无声息的隐藏了起来,像是躲在暗处,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罗刹门和夙风阁近来都在收纳新人,展云风本想派几个人潜入神戟教内部,结果发现他们已经龟缩得难觅踪迹。 突听耳边“咔嚓”一声轻响,展云风迅速看过去,见叶婉柔神色无异,才将视线移向发声的物体。 这一看,竟是神色一凝。 “它们居然是配套铸造的!”叶婉柔语带惊喜,“你看,正好可以镶嵌进去。” 只见叶婉柔手中小戟的侧端插着她的那柄小弯刀,不是刀片插-入,而是与刀柄相接。 展云风眉心微蹙。 叶婉柔道:“把你的那柄也拿来,这面或许也可以。” 果然,展云风的那柄小弯刀的刀柄也可以插在戟上。 不是展云风之前不够细心,没有发现戟上的玄机,而是弯刀和戟的契合不是戟内有乾坤,而是他们的小弯刀暗藏玄机。 展云风将合为一体的戟和刀接过来,问她:“你怎知可以这样?” 叶婉柔本也不知道。 这事说来有趣,大碗猴这几日因为花菱的不在而脾气反常,不知它是不是明白了什么,竟时常偷偷摸摸的破坏叶婉柔的东西,以此为乐。 今日早上,叶婉柔看到大碗猴偷拿了她的小弯刀,胡乱的击打她放在软榻桌案上的戟。 叶婉柔对于大碗猴的反常行为只觉好笑,并不加以责罚。 早饭后,她发现大碗猴竟无意中将刀柄插在了戟上,她甚觉奇怪,待走近时却又见两样东西是分开的。 大碗猴则是装作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很无辜的躲开。 叶婉柔以为自己一时看错了,直到刚刚摆弄时,按着早上看到的造型试了试,竟真的将刀柄咔嚓一声插在了戟上。 展云风试探着旋转戟体,分不开,再试着旋转刀柄,由于内部机关已开,很轻松便将刀片与刀柄一分为二。 刀柄中空为筒,藏有一物,取出查看,竟是一张泛黄发硬,年代久远的羊皮卷。 二人互看一眼,将羊皮卷展开,上面描绘着山川河流,不用细看也知这是一张地图,不过这只是半张图。于是展云风同样分开另一把弯刀,果然里面收着另半张图。 展云风细看上面的标识。片刻后,他解惑道:“这是齐仁宗留下的藏宝图。” 齐仁宗赵焕留下的藏宝图,自然应在赵氏后人手中,所以原本这些东西应是传到了齐末帝赵隆之手。 所谓“神戟圣剑”便是这把玩具一般的戟和两把小小的弯刀。看着这些东西,不由使人慨叹齐仁宗的奇思妙想,出其不意,何人能想到皇帝会打造出这等玩物? 颐淑皇后送别展云风时,将一对弯刀交给了他,而戟便被后来攻入皇宫的东陵军夺走,辗转又被神戟教所获。 提到宝藏,叶婉柔很自然的想到了幽冥岛中古墓里的黄金人俑,还有那些璀璨夺目的夜明珠。那些宝物现由杜锋掌管,等同于展云风所有。眼下又得了这份藏宝图,这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了。 可是,想到这戟的来历,叶婉柔不由问道:“送戟来的人,怎么会知道你能将它开启?莫非他们知晓了你的身份?” 展云风也想到了这点,不过回想到曾经和卢严琥的对话,也未必如此。 无论如何,卢严琥如今将戟作为贺礼送来,其用心不言而喻。 展云风看了看那份完整的藏宝图,然后将图交给叶婉柔,说道:“这份图你收着。” 叶婉柔将图拿在手中,疑惑道:“你有何打算?” 展云风饮了口茶,浅浅一笑:“静待时机。” 夙风阁主营赌场和青楼。天一赌坊是其在西北最大的赌场,赌场大厅近来多了件摆设,不是其它,正是一玄铁所制的戟。 没人提这戟的来历,也没人对它感兴趣,它就那么不显眼的摆设在那里。别人不在意不奇怪,神戟教对自己的圣物可不能不在意。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那戟便不见了踪影。丢了也无人在意,除了洒扫的伙计随口念了句丢了个东西外,再无人提及。 神戟教的圣物被人这般轻贱对待,估计卢严琥的眼睛都会被气冒火。 展云风算是小小的报了之前被毒害的仇,不过,这世上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因为你不知道小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叶婉柔突然发现自己的藏宝图不见了!被窃走了半份! 展云风得知后,不动声色的坐在湖心暖阁里,招来了风遥、花菱、雪莹、月亭四人。 四个丫头早已齐齐跪倒在地,吓得面如土色,她们四人不分昼夜守护王妃周全,竟让贼人有机可乘,从王妃房内偷走东西,这……无疑是在证明她们四人无能。 叶婉柔站在一旁,也是内心惶恐,东西从她手中丢失,她难辞其咎,想开口替地上跪着的四人求情,可看到展云风清冷的神色,一时又不敢随便开口。 “王爷……”片刻后,叶婉柔还是开了口,“两份东西收在了一起,却只丢了一份,妾身以为……” “爱妃不必为她们四人求情。”展云风开口打断她,“本王看她们四人越来越不记得自己的本分了。”厉王的语气不轻不重,却不怒自威。 四个丫头连忙叩首,迭声道:“不敢……” 叶婉柔看向展云风,心道自己还没说到为她们四人求情呢!他倒是会卖人情。 展云风抬眼迎向叶婉柔的目光,冲她挑眉一笑,随即又面色严肃地对四个丫头说道:“这次看在王妃的份上,免了你们的处罚,退下。” 叶婉柔看着四个丫头跪谢后退出去,心知这是展云风有心帮她收买人心。她走近他,说道:“王爷好像并不担心那半张图?” 展云风抬手揽过她的腰身,玩笑道:“爱妃刚刚紧张的样子,真是可爱。” 叶婉柔瞪眼,心中不由惊叹展云风自成婚后性情的变化,好在这个变化只在他们独处时才显现。 展云风问她:“爱妃猜猜是何人窃走了图?” 叶婉柔迟疑道:“那只猴子。” “为何是它?”展云风笑问。 叶婉柔答道:“正常人怎么会只拿走半张?” “爱妃猜它拿去了何处?” 这叶婉柔怎么可能知道,于是摇头道: “估计是被它扔了。” “不会。”展云风一口否定,“一定是有人诱它从你这里窃取东西。” 叶婉柔看向厅外,发现今日一直未见大碗猴的身影,又想到自己的物品时常有被动过的痕迹,思索道:“莫非是有人让它从我这里拿东西出去,没用的就送回来,有用的就留下?” 展云风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仿佛在讨论一件趣事。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行窃,定要将此人找出来。叶婉柔的神色上难得的显现出了厉色。 展云风道:“这人自然是在我们府中。” 话音刚落,还不待二人进一步推敲,施俊便带着管家匆匆赶来。 刚一进门,管家便跪伏在了地上。 第57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时间总是太快,转眼又是一年。 2016.12.31 第67章 远行西北 潜伏在厉王府中的贼人, 自然不是眼前这位年过五旬的老管家,老管家之所以如此这般的来认罪,只因那贼人是他两年前一时心慈收留进府内的乞儿。 那人在府中做低等的杂役, 沉默寡言,言行均不出众, 如今却在大碗猴交给他另半张图时被施俊当场捉住,那贼人本是想离开王府的, 只因贪念着后半张图, 才暴露了身份。老管家万万没想到,当初自己一时心软收留的半大小子,竟会武功,与施俊大打出手,百余招后才落了下风,见逃走无望, 那贼人咬破早设置在口中的毒囊, 瞬间殒命。 那贼人之所以有机可乘, 是因为大碗猴平日里在府内四处溜达,纵横无阻, 无人干涉, 久而久之, 也没人太去注意它。大碗猴性情还算温和,府中下人也会偶尔拿些吃食逗弄它,同样也没人去注意这些。 昨日午夜,月隐无星。 施俊尾随大碗猴来到府中前院, 见到大碗猴拿着一本书坐在假山后等着,可是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大碗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跑去那人所住的屋子。大碗猴知道那人住在哪里,这点那人绝对没想到。 厉王也没有惩罚诚惶诚恐的老管家,让他退了出去。 施俊回禀道:“搜遍了賊人的房间也没有找到丢失的半张图。”显然已经被转移出了王府。 如果说神戟教早在两年前就盯上了厉王府,并安插了眼线进来这件事令展云风稍感意外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令他愤怒了。 沈芳菲被掳了! 沈芳菲是何人? 展云风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大姐赵玉即前齐大长公主招了前齐宁国公的长子沈霁为驸马,婚后生有一女,此女名为沈芳菲。 前齐覆灭,前齐的两位公主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大长公主赵玉随着沈家一起外迁去了西北。由于她生女后落了杂症,沈霁纳了侧室,大长公主失了皇家庇佑,府中又有生了儿子的侧室挤兑,日子不用细说也可想而知。 长姐的境遇展云风不是不知,只是说到底都是府宅内院的事,他不方便干涉,也找不到合适的明目去干涉。可眼下不同了,自己的外甥女已经被人掳走,此事他必须出手。 展云风一边派人先行去西北打探消息,一边进宫面圣,请辞西行。 一直以来,展云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安王周炎烈和皇帝周沣身上,却没料到他在盯着别人的时候,已经有人狠盯上了他。 阎王爷好打发,小鬼难缠。神戟教的人已经将展云风的底细摸了个清楚,如今牵一发动全身,神戟教已无退路,展云风也不得不接招。 齐仁宗的藏宝图,绘制于一百五十余年前,所绘方位为今梁都西北,即西肃国与大梁的交界处。 这一百五十年间,西北地区发生过两次大的地震,地质迁移变化严重,山川塌陷,河流改道,地貌早已非当年绘图时的模样。这就是为什么展云风并不在意地图被人窃走,若是那贼人没暴露身份,展云风可以让他将整张地图都拿走。可显然神戟教也非愚蠢之辈,拿到半张图便看出了端倪,双方都有心让对方去做扑蝉的螳螂,自己做后面的那只黄雀。 面圣请辞西行很顺利,因为皇帝也有心派人去探望一下他的“贤弟”安王。眼下厉王表明愿替圣上探察边境,这不只是探察边境虚实,更是向他人表明厉王乃是皇帝的党羽,对皇帝和厉王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展云风要动身去西北,叶婉柔自然想随其左右。 展云风起初有些犹豫,因为长途远行,难免辛苦,但细想之下,又觉留她一人在府,无论派多少人保护,自己都难安心,不如带在身边踏实。 未免太过显眼,二人除了必要的衣物和用品外皆是轻装。 叶婉柔带了四个丫头随行,展云风带了施俊与陈雄,临行前邓知轩来请命同行。展云风允了,如今他身边少了梁桐和杜锋两个得力干将,正是用人之际,邓知轩倒是也可以培养一下。 西行不足一日,夙风阁传来消息。 沈芳菲是被玉面狐狸所掳,这事沈家本还藏着掖着,可是根本藏不住,玉面狐狸在沈府围墙上留下狐狸画像的消息不足半日便不胫而走。 玉面狐狸又是何人? 此人乃是西北地区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毁了不知多少闺阁女子的清誉,最可恨的是玉面狐狸每次做恶后,还要堂而皇之的在人家府中留下一张雪白狐狸的画像,唯恐旁人不知他来此做过恶事。 沈芳菲原本将于下月初成亲,亲事是儿时宁国府荣华尚在之时所定,男方郑家在前朝时曾位居大理寺执事,大梁开朝后不知做了何等钻营,如今已做到了越州节度使,即行军司马的位置,地位远高于现今顶多算得上乡绅的沈家。 在郑家看来,这沈家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自沈老爷过世后,沈家原本还有所遮掩的买卖营生做得越发无所顾忌,完全成了个商贾之家。 郑家碍于颜面,有心退婚,却找不到正当理由,如今沈芳菲出了这等事,郑家得知后,第一时间大张旗鼓的前去退婚。 赵玉因女儿的失踪而大受打击,但对于郑家的退婚,却是不以为意,直言道:“退得正好,两不耽误。”这话难免又引来一番嘲笑,一个落魄户的失节女子,还说什么看不上旁人的话? 赵玉早已失了在丈夫沈霁面前的话语权,可如今她茫然四顾,除了沈霁,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求的人。可是沈家如今能力有限,何况已经被人糟蹋了的女儿还找回来做什么? 对于丈夫的冷漠,赵玉早有预料,心灰意冷的同时却不放弃对女儿的寻找,可她如何能找得到? 展云风听闻了这些消息后,素来息怒出显的脸上也露出了怒色。他调动了自己在西北地区所有的力量,下令务必在一日内捉到玉面狐狸,找出沈芳菲。 夙风阁与罗刹门培养出来的人自然不同凡响,不足一日便活捉了玉面狐狸。可那歹人直到最后受不得酷刑咬舌自尽,也没有说出将沈芳菲藏到了哪里。害得一干人等在日落后跪在厉王面前请罪,各自领了二十鞭刑。 连厉王的人都找不到沈芳菲的踪迹,那么,沈芳菲到底是被藏到了哪里呢? 西北邢州,贺兰将军府。 贺兰威傍晚时分从军营回到府中,才刚一踏进自己的房间,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待走进卧房,吓得他险些惊叫出来。 “你是何人?怎么在我房中?” 要死了!要死了!哪里来的大姑娘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他的床榻上?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说得清楚?贺兰老将军非军法处置了他这个逆子不可! 贺兰威好一会儿才使自己冷静下来,小心靠近床榻,对满脸泪痕的女子说道:“我现在给你松绑,你不要吵。” 女子口被布堵着,她急切的用点头来回应贺兰威的话。 贺兰威先取下了她口中的布,又解开了反绑着她双臂的绳子,然后便退到一边,看着小女子双手颤抖着解腿脚上绑缚的绳子。待绳子解开后,二人就那么不知所措的彼此对望着。 眼前的女子大概十六、七的年纪,眉目清秀,面容白皙,是个俊美的女子,可惜此时形容狼狈,发丝凌乱,身上还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裤,让人不敢多看。 贺兰威今年二十岁,从小到大,除了他姐贺兰殊,他还不曾这么细看过一个女子。 女子也意识到了自己衣着的不当,羞怯地随手拉过床榻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身子包裹起来。可是这样,更增加了遐想的空间,看上去更令人浮想联翩。 贺兰威不知不觉紧张得喉咙发紧,勉力问道:“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 女子摇头,昨夜照常就寝,一切无异,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绑缚在了这里。 贺兰威又问:“可记得是几时来的?” 女子思索道:“大概晨时。” 贺兰威心中诧异,那岂不是自己刚起床去了军营,她就被人送来了。 “你饿不饿?”贺兰威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不等答复便抬脚向外走,口中又道:“姑娘等我,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已经走没影了。 府中今日宰了只羊,晚餐便是全羊宴,贺兰威挑拣了些最好的羊肉,用食盒装起,做贼一样的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有点心之类的吃食。府中就贺兰殊一个女主子,贺兰殊不喜甜食,所以平日里也没人吩咐厨子做些精致的点心。 灶房里有下人看到大少爷来了,还未及开口施礼,便听大少爷吩咐:“当没看到我!” 下人听得一噎,抬眼看去,却见少爷竟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7,愿一切安好! 2017.1.1 第68章 天降奇缘 贺兰威回到自己的房门口, 推门进去,特意放轻了脚步向里走,像是怕吓到了房里的人一样, 小心翼翼的。 他将食盒放到房中的圆桌上,抬眼见那女子仍如先前那般的蜷缩在床中的被子里, 一脸戒备的盯着他,一副不肯轻易离开那张仿佛安全无比的床榻的样子。 贺兰威豁然想到了什么, 快步走到房中的衣柜前, 翻找了一阵,找出一件自己的干净外衫,还是新做没多久的一件。 他将外衫放到食盒旁,视线一直尴尬的落在地上,轻声说道:“这件衣服,你先将就着穿, 这些吃的, 是给你的。我……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你不用怕, 我这里没人来,你尽可自便。” 说完这些, 贺兰威逃似的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走到门口迅速转身关好房门, 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隔着房门悄声说:“夜香桶在屏风后。” 在门口静等了会儿,听到里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他才放了心, 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房门口,而自己正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 贺兰威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首挺胸的大步向前走,唯恐旁人看出他心里有鬼。 贺兰威来到饭厅,父亲贺兰洪德、姐姐贺兰殊以及姐夫楚业扬都已经坐在了饭桌旁。 贺兰威抓抓头,按个打招呼,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贺兰殊盯着他,疑道:“你今天怎么这副样子?” 贺兰威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回击:“我哪天不都这样子?”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没有如往常那样的沐浴更衣后再来用饭。 贺兰殊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随着贺兰洪德执起箸,晚膳正式开始。贺兰威一心希望快点吃完回房,偏偏又出岔子,突听贺兰殊疑惑道:“不是烹了整只羊吗?怎么羊排才这一点?” 贺兰威看眼桌上那盘椒盐羊排骨,硬吞了口中的饭,没吱声。 一旁侍立着的小仆下意识的看了眼大少爷,小心地回道:“小的这就去厨里看看,许是还有,厨子没盛出来。” “不用去了。”下人还未退出去,贺兰威便开口拦下,“是我刚刚吃了些。” “你都多大了?还偷吃东西?”贺兰殊的表情很奇怪。 “我饿了,怎么?不让吃啊?”贺兰威没话找话,“倒是你该少吃点,越来越胖,姐夫不忍心管你,我好心提醒你。” 贺兰殊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腰,又转头看向楚业扬。 贺兰殊与楚业扬成婚已有半年,关系说不上好或不好,平日里彼此客客气气,相敬如宾。这有些与贺兰殊婚前设想的不太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她也说不清,不过仔细想想,像楚业扬这样的侯门儒雅公子,想必与妻子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 “是胖了吧?”贺兰威幸灾乐祸的看着贺兰殊摸腰的动作,“我没说错……” “够了。”贺兰洪德将军终于发威,“教训你们俩多少次了?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姐弟俩立刻噤声,互瞪对方一眼。 贺兰洪德烦躁的扔下手中的餐具,对着贺兰威气道:“让你去抓采花贼玉面狐狸归案,这都三个月了,你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贺兰威放下碗筷,正色回道:“父亲,那贼人甚是狡猾,神出鬼没,做得又是那等见不得人的勾搭,儿臣是行军打仗的军人,这巡捕的活儿,儿臣做起来有些……” “借口,都是借口。”贺兰洪德没好气地斥责儿子。 贺兰威一脸为难的坐在那里,顿时也没了胃口,玉面狐狸在西北越州闹腾了一年有余了,搞的人心惶惶,他也痛恨至极,可是那贼人轻功了得,真的不易抓啊!再说他是来西北越州做守军的,如今连越州的行政事物也得管,他都要忙死了! 楚业扬端坐在一旁,面目清冷,一直安静的吃着,自始至终,他不曾发过一言,甚至不曾抬眼看过谁,仿佛身边的人与事,都与他无关。 贺兰威再次回到自己房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推开门,看到那个女子正立在桌案旁,身上穿着他的外衫,外衫太大,腰身系了两圈还略显盈余,衣摆拖在地上,衬得她身姿婀娜,纤细柔弱,她的头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乌黑的长发,雪白的小脸,大而形状好看的眼睛,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贺兰威一时间看得失了神。 女子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案上,轻声开口:“公子……”想说点什么,可又想不到合适的言语。 她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这位公子的所为,因为他看上去和她一样紧张和不知所措。 第58节 贺兰威醒过神,快步进来,转身关好门,走向她,说道:“茶凉了,我去端些热的来。” “不用了。”女子轻声道,声音听起来如她的人一样,柔柔弱弱的,足以调动起男性的保护欲,“我已经喝过了,谢谢公子。” 贺兰威顿住脚步,随后索性在桌旁坐下,用有礼而平和的语气问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姓氏名谁,家住何处?” 女子也坐了下来,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都没有去触碰桌案上的灯烛,两人此刻心中都觉得,若是点了灯,彼此会更加尴尬。 “我姓沈,名芳菲,家住越州东吉街沈府,家父沈霁是邢州普通百姓。” 沈芳菲没有如他父亲那样向人介绍他是州府营司。那是沈霁前年使了银钱谋得的一份挂职,相当于为州府筹集善款救济流民贫苦的职位,沈霁言此为善行之职。而在沈芳菲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 贺兰威闻言惊诧地抬头,老天爷啊!沈府的大小姐沈芳菲不就是昨夜被采花贼玉面狐狸掳走的那个吗?这怎么给掳到他的房中来了?这……这真是可如何是好? 贺兰威下意识的打量沈芳菲的身上,见她虽本穿着亵衣,但并未见有狼狈的痕迹,神色也没有被毁清白后的憔悴,女子一旦被人奸-污,不都是会寻死觅活的吗? “公子……”沈芳菲出声打断了贺兰威的臆想。 贺兰威尴尬的轻咳了下,说道:“东吉街离这里倒是并不远,沈姑娘放心,明日我便送沈姑娘回府去。” 夜幕终于降临,二人僵坐片刻,贺兰威不得不开口道:“今晚……我们只能住在这里,我若出去,会使旁人生疑,倘若被人发现,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恐有损沈姑娘清誉。” 沈芳菲听着贺兰威的话,愣怔的看着眼前的杯盏,如今她这样不明不白的从家中失了踪,清誉哪里还保得住? 贺兰威的卧房,是个典型的单身汉的居所,床榻上也没个床幔,他隐约记得以前下人是给他安装过床幔的,他嫌麻烦就取下不知扔在了哪里。这会儿他急切的翻箱倒柜,想把被自己闲置的床幔找出来。 “公子……”沈芳菲见他在找东西,并点亮了圆桌上的灯,手执灯盏,俯身站到贺兰威身旁,边为他照亮边轻问:“公子在找什么?” 沈芳菲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性子本是矜持腼腆的,至少不至于在陌生的男子面前随意自如的起来,可是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俊朗豁达的男子,她却很快适应了与他的相处,仿佛他们并不是今天刚刚认识。 “找到了!”贺兰威语带惊喜,从箱子最底下拉出一条暗褐色的床幔,举到沈芳菲面前,献宝似的给她看。 “这……”沈芳菲抬眼看向贺兰威的脸,他的眼睛在烛火的照映下,黑亮亮的,清亮的眸光里,有她的脸庞。 沈芳菲忽然就红了脸。 贺兰威并没有注意到小女子脸色的变化,他来到床榻边,将床幔挂好,然后很满意地退后几步打量,如今才意识到这个床幔其实还挺好看,上面居然还坠着很多的流苏。 贺兰威说道: “沈姑娘歇息吧!我睡到外间的花厅去,姑娘夜里若是有事,尽管叫我。” “请问公子姓名。”沈芳菲略带羞怯地问道,本是不好意思这样直白的问男子姓名的,可是眼下这样问,也算不得失礼。 贺兰威如实作答。 沈芳菲震惊的看着眼前潇洒挺拔的少年公子,想不到他竟会是贺兰少将军。 在西北,谁人不知贺兰将军府?无论是贺兰大将军还是贺兰少将军,还有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军中惊鸿仙子贺兰殊,随便说出一个,都是西北响当当的人物。一年前,前邢州刺史挪用朝廷下发的军饷,被贺兰大将军一怒之下斩于马前,圣上就此将邢州刺史之位由贺兰大将军暂代,这贺兰将军府如今就相当于是邢州的司马府。 这一夜,沈芳菲睡床,贺兰威睡地铺,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清晨,沈芳菲醒来时,房内已经只有她一人。她穿好衣服下床,发现房中的脸盆里已经打好了净水,雪白的巾布整齐的放在一旁。另外圆桌上还放着三个点心盒子。 她走过去,将盒子打开,盒中是若干种造型精致的点心,拿起一块,发现还是热的,掰开一个金色的酥皮点心,看到里面有上好的流心糖馅。这是邢州城中最好的酒楼的点心,每日限量供应,不但去晚了买不到,而且价钱也令普通百姓无法企及。沈芳菲确实在挨饿,昨日的羊肉虽烹制得好,可她素来不食羊肉,若不是饿得狠了,那羊膻味足可以使她作呕。想不到贺兰公子竟发现了这点。 沈芳菲望着柜子上卷着的铺盖,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竟生出些说不清的情绪,甚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希望,希望日子能就这么过下去。 名节被毁,对于大梁的女子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郑家若是听得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赶去沈家退婚。这点不难预料,想到此,沈芳菲居然淡淡一笑,转而又想到母亲,她定是会焦急万分,怎能想到她会安然无恙的藏身在贺兰将军府? 作者有话要说:  2017.1.10 第69章 夜半无人 的确没人能猜得到沈芳菲的藏匿之处。 通往西北的官道上, 一行车马极速前行着。 展云风闭目静坐在车厢里,手下传来的消息中,始终没有沈芳菲踪迹的讯息, 人到底被藏在了哪里?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经得住这样的威胁恐吓? 说来惭愧, 展云风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不但未曾给予过外甥女做长辈的庇护, 现今反倒连累她遭此劫难。 一双手轻轻的落在他的额间, 缓慢的轻柔着,同时耳边传来柔声的安慰:“晋,不用担心,沈芳菲定不是被玉面狐狸掳走,否则那贼人怎可能会有这般骨气,宁死都不招出人被藏在了哪里。” 这点展云风之前也想到了, 并且已经查出玉面狐狸并非神戟教的人。如此看来, 神戟教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处, 假借采花贼的名义将人掳走,即便他日将人活着寻回, 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展云风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又岂是那么容易任人摆弄的? 马车里铺设了软榻, 展云风侧身揽过叶婉柔的腰肢, 将她压倒在了软垫上,闭着眼睛搂着她,轻声呢喃:“柔儿……” 叶婉柔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车轴滚动的声音, 感受着这一刻被他拥抱的幸福。 两人自成婚后,越加的如胶似漆,每时每刻都想对方在自己身边。 展云风也享受着这一刻二人世界的幸福,但是心中仍有一丝狠念在酝酿。 邢州城中出大事了! 玉面狐狸被吊尸在了高高的城门楼上,城墙上贴着告示,清楚的写着玉面狐狸的罪状,表明此人早在一月前已伏法,经审讯,今日做暴尸十日的发落。落款是贺兰将军。 伏法一月?玉面狐狸伏法一个月了! 邢州百姓议论纷纷,最近几天不是还说玉面狐狸抓了沈府的大小姐吗?怎么就伏法一个月了?那沈家大小姐是被谁掳走的?难不成还有另一个采花贼玉面狐狸?还是此事另有蹊跷? 邢州百姓的疑问一夜后就有了解答,整个邢州城,无论大家小户,凡是有女儿的人家,每一家的外墙上都被挂了幅雪狐狸的画像。 这真是吓死我们小老百姓了啊! 邢州城内有女儿的门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奔走相告,叫骂不停。 “我们家女儿可好好的在家里呢!可不曾有人夜里来过!” “我们家女儿才三岁啊!哪个该挖祖坟的往我们家女儿身上泼脏水!” “好生缺德啊!我们家女儿才出生几日,还没满月呢!” “挨千刀的啊!……” 纷纷攘攘的议论了一日,最后不约而同的有了结论——有人假借玉面狐狸的名头搞恶作剧,采花贼玉面狐狸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谁也别再提什么采花贼玉面狐狸。总之,我们邢州城内的姑娘个个都清白得很! 贺兰将军府内。 贺兰威本打算隔日就送沈芳菲回沈府的,可城里近几日事多不消停,有人假借贺兰将军的名义惩处了采花贼,贺兰将军还不能说此事不是他做的,因为那告示上清清楚楚的盖着他的封印。城中百姓盛赞贺兰大将军又为邢州百姓做了件大好事,贺兰洪德可是一脑门子的冷汗,他的印章分明还在他的书房中,可见印章何时被人窃走了又送回来他都不知道。心中有气无处发,就抓了儿子来训话。 贺兰威这几日可是在心里叫苦不迭,房中藏着的那个再这么藏下去,必是要出事的,须尽快将人送走才是。 傍晚时分,贺兰威终于被从父亲的书房中释放了出来,他迅速赶去酒楼取了事先定好的饭食,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大步流星的向里走。 沈芳菲在房内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起身迎了过来,她身上穿着贺兰威给她新买的一套淡粉色裙装,上好的锦缎,漂亮的款式,虽然尺寸不是十分的合体,但总归是可以见人的女装。想到之前穿着宽大男装的模样,真是不能随便见人啊! “贺兰公子,你回来了。”沈芳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沈姑娘。”贺兰威提着食盒走到桌前,一边将里面的菜品往出拿,一边说道:“今夜我送你回去。” “今夜……”沈芳菲手中拿着一条碧蓝色的男士腰带,这是她在房内找到的他的腰带,上面只嵌着一块白玉,没有任何其它装饰,她便一时技痒,想在上面绣点什么。此刻上面的绣纹还有一些没有完成,她垂眸看着那只展翅的飞鹰,本想在下面再绣上一些云纹的。 “好。”沈芳菲摩挲着手中的腰带,轻声回道:“一切都听凭公子安排。” 贺兰威洗净了手回来,发现沈芳菲依旧如之前的姿势那样静坐着。 “怎么不吃呢?”贺兰威在她身旁坐下,“尝尝看,都是你喜欢的口味。”他很熟络的夹了一样菜到她面前的碗里,是香酥醉鱼,咸酥的口味。 沈芳菲轻声谢过,默不作声的吃起来。 “沈姑娘好手艺。”贺兰威发现了她手边的腰带,不客气地拿过来,称赞道。 “雕虫小技,让贺兰公子见笑了。”沈芳菲回道。 “我很喜欢。”贺兰威在自己的腰上试了试。 “公子喜欢就好。”沈芳菲神色淡淡地说道。 贺兰威察觉到了什么,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今夜我将你送回去,只要你府中的人言辞一致,没人会说出些别的来。”他将这几日邢州城中发生的事一一讲给了沈芳菲。 沈芳菲听得诧异,面上倒是平静,觉得都是些与己无关的事情。 入夜,月黑风高。 贺兰威半个身子探出自己的房门,见外面寂静无声,便从自己身后将沈芳菲牵出来。走府门不行,因为那里日夜都有侍卫把守,他决定带人翻墙出去,自信自己的轻功还不差,他偏头对身边的小女子轻声道:“沈姑娘,得罪了。” 话落,他搂住她的纤腰,正待轻身跳起,突听耳畔传来一声低呵。 “贺兰威!” 这一嗓子,差点吓得贺兰威掉魂,心里有鬼怕吓不知道吗? 贺兰威下意识的搂紧怀里的人,唯恐被人抢了去。 待转回身,他才发现是贺兰殊在一旁双手叉腰的吓人。 贺兰威吁出一口气,不悦道:“你吼什么?” 贺兰殊大步走过来,盯着贺兰威怀里的人,饶有兴致地说:“怪不得最近这么反常,原来是越来越出息了,都学会偷人了。” “你别说话那么难听。”贺兰威收回搂着沈芳菲的手臂,脸上有一丝羞涩一闪而逝。 沈芳菲更是羞赧得紧,抬眼无措的看着贺兰威。 贺兰威小声安抚道:“不用担心,这是我姐。” 在沈芳菲听来,这一句,一语双关。 “人不是偷的就好,我这就去告诉爹。”贺兰殊转身欲走。 “别……”贺兰威语气立刻软下来,“姐……你听我解释。” 回到贺兰威的房间,贺兰殊听完自家贤弟的一番动人心弦的陈述,沉吟片刻,说道:“人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送回去。” “那现在怎么办?”贺兰威问道。 “先留下。”贺兰殊从桌前站起身,“我来想办法。”说着就打算离开。 “姐……”贺兰威赶紧叫住她,“那她住哪?” 贺兰殊顿住脚步,回身反问:“她这几日睡的哪?” 贺兰威抢答:“我睡的地铺!” 贺兰殊回得干脆:“那你就继续睡地铺。”说完风风火火的走了。 “姐……”贺兰威觉得自家阿姐真是没人性,这可是西北的初春,夜里冷死人了。她就不能把人领去睡吗?她倒是好,天天晚上有姐夫暖被窝,可怜他天天晚上睡冷铺。 贺兰威转回头,看到沈芳菲神色落寞的坐在一旁,回想到刚刚搂着她时那身子的绵软,顿时脸上火烧火燎。他霍的站起身,急道:“我去睡了。”说着便去柜子上抱了自己的铺盖卷,走了出去。 第59节 贺兰威刚在外间花厅的地铺上躺好,就听得有故意放轻的脚步靠过来,他坐起身,轻问:“有事?” “贺兰公子……”沈芳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嘬泣的颤抖。 “怎么了?”贺兰威立刻起身,来到她身边。 “是我不好,让公子为难了。”沈芳菲说道,“公子不用再为此费心,明日我自行回去就可。” “你不要多想。”贺兰威温声哄,“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之前考虑欠妥,确实不能就这么将你送回去,总该有个说法的,你不用担心,这些日子你和我……我不会不管你……我……”贺兰威突然语拙的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些日子,两人共处一室,亲密无间,他关怀备至的细心照顾,沈芳菲怎能不为所动? 但是,愿以身相许,愿与之厮守终生的话,她却不能说出口。对方的家室身份都远高于她,她这是妄图高攀了。想到这些,沈芳菲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见她落泪,贺兰威有些无措,情不自禁地再次将她搂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2017.1.11 第70章 邢州官宴 贺兰殊说去想办法解决沈芳菲的事, 正在犯愁如何解决的当口,办法来了! 这一日清早,有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信。 何人来信?好友叶婉柔也! 叶婉柔来西北邢州, 自然是一定要写信提前知会贺兰殊这个好友的。 贺兰殊顿时喜出望外。 几月前,她收到叶婉柔即将大婚的请帖, 虽不便亲身返京赴宴,贺礼却是派人送得及时。万万没想到, 正值新婚燕尔的厉王和厉王妃, 突然来了西北。 不管其它,婉柔来得正好,可以帮忙想办法将沈芳菲大大方方的送回沈府去,王妃的面子,谁敢不给? 展云风此行西北,得了皇帝口谕, 所以太秘密了不妥。 抵达邢州城门时, 驻邢州大将军贺兰洪德、邢州节度使郑远河以及一众当地大小官员, 皆恭候在城门下迎接。 为了避嫌,展云风拒绝了住在州府官邸的请求, 提前命人抵达邢州, 安排了城北的驿馆, 带着一行人住进了驿馆中。 当晚官宴,举行于邢州目前最高行政长官贺兰洪德的府邸。 展云风与一干官员在前厅应酬,叶婉柔在后厅与一众女眷寒暄。 前厅是歌舞酒席,后厅是戏班佳肴。 贺兰洪德早年丧妻, 多年未续,贺兰殊作为贺兰将军的长女,理应是这场宴会的女主人。贺兰殊的性子自然是不屑于这些虚与委蛇,她初时同旁人一同恭敬有礼地称呼叶婉柔为王妃,可不宵片刻,她便想拉叶婉柔到一边说点悄悄话。 贺兰殊想说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有人过来搭话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邢州节度使郑远河的夫人,沈芳菲的未婚夫郑驰的生母,一个穿戴华贵,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举手投足皆是贵夫人的仪态。 “见过厉王妃。”郑夫人恭敬道。 “免礼。”叶婉柔从容道。 “香绮,快来见过厉王妃。”郑夫人对身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说道。 女子施礼道:“臣女穆香绮,见过厉王妃。”明眸皓齿,是个漂亮的姑娘。 刚刚与一众女眷行礼时,叶婉柔已经一一见过她们,这会儿郑夫人特意带这女子过来施礼,想必是另有心思。叶婉柔还没猜想出什么,便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厉王妃可是觉得闷了?”郑夫人笑容可掬地站到准备向一旁走的两人身旁,随行的姿态,并随口遣走了穆香绮。 叶婉柔看眼退去的穆香绮,回道:“稍有疲累而已。” “厉王妃真是好模样,让人一见便心生爱慕。”郑夫人热络地扶过叶婉柔的手,忽又忧心道:“王妃的手怎这般寒凉?” 叶婉柔抽回手,平淡地笑了笑。 郑夫人却面带微笑地有意压低声音道:“臣妇正好有一样礼物要送予王妃,可解王妃寒疾,确保让王妃和厉王都满意。” 叶婉柔心中不解,面上却未接话。 郑夫人顺着叶婉柔所走的方向说道:“请王妃移步偏厅,这里人多,稍有不便。” 叶婉柔略蹙眉,回道:“郑夫人费心了,心意本宫记下了。”言外之意,礼物就不必了。 郑夫人笑容不变,继续道:“王妃不必和臣妇客气,能为王妃与厉王解忧,是臣妇的荣幸。” 这话虽是说得极恭敬有礼,叶婉柔却听得心中不喜,郑夫人如此说话,倒像是自己请她帮什么了一样,言行这般工于心计,做节度使的夫人怕是屈才了。 贺兰殊在一旁本想帮叶婉柔摆脱纠缠,可是对方一再表示是向厉王妃送礼,她若阻拦,有失大体。 正在贺兰殊准备退出时,郑夫人适时说道:“贺兰小姐也是成了婚的人,不妨一起来,臣妇也为贺兰小姐备了一份。”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叶婉柔与贺兰殊互看一眼,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好奇,都有心看看这妇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到大厅一侧的耳室,待叶婉柔坐下后,郑夫人随身的丫鬟便端上一方锦盒。 郑夫人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将锦盒打了开。 叶婉柔瞟了眼,不过是几个小巧精致的彩色琉璃瓶,莫非内里有什么奇药? 果不其然,只听郑夫人介绍道:“此乃西域独特香膏,将其涂于女子小腹处,可益于夫妻房事,增孕生子,故此香膏又名得子膏。将此献予厉王妃与贺兰小姐,保二位早生贵子。”郑夫人一脸仿若慈善般的灿笑。 叶婉柔与贺兰殊闻听此言,心中都有些不自在。奈何对方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态度,说的又是这等体己的话,就算是有心拒绝,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更何况她们俩个谁都没生,难不成说自己不想生? 叶婉柔没有出手去接,身后的风遥和花菱察言观色,也没有要替主子接下的意思。 贺兰殊神色有一丝怔松,也没有说什么。 郑夫人对两人的反应只做是羞涩,善解人意地另起话题道:“厉王妃在都城随厉王参加过宫宴,宫宴可是比我们这小地方的宴会热闹的多吧?” 这话说的有些喧宾夺主,问得也是不善,叶婉柔若答是,扫了贺兰殊的面子,若答不是……谁敢说皇家宫宴的不是? 叶婉柔回答了,但却是看着贺兰殊答的:“人多自然热闹就热闹些。” 郑夫人立刻接道:“王妃说的是,我们这男女分席,怎么热闹得起来?以厉王与厉王妃的高贵身份,理应是开合宴大席的。” 大梁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定,但仅限于民间,不限于皇亲贵胄。那是当然了,皇后,太后怎么可能不准参加国宴? 郑夫人恭敬地转而问向贺兰殊:“贺兰小姐可是也这么认为?” 贺兰殊只得对叶婉柔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望王妃莫怪。” 叶婉柔牵过贺兰殊的手:“同我这样说话,可是见外了。” 郑夫人见厉王妃同贺兰殊如此亲密,高兴道:“那我们现在便去前厅,今晚的宴会也可是一番热闹的。” 叶婉柔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被请去了前厅。 前厅内,展云风正与一众大小官员边喝酒边闲聊着,场面也有些意兴阑珊。一行女眷的到来,令场面顿时热闹了几分。 贺兰洪德将军坐在厉王左下首,见到女眷们进来,立刻命人添加了席位和餐具,女眷们一一在各自家主身边落坐。 其实,今日的官宴确实是可以男女合席的,之所以没有,也有贺兰大将军的一点私心,他又没有夫人,男女合席?他岂不是落单! 事已如此,大将军胸襟宽广,就不计较落单不落单的了。哎! 女眷们坐定后,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主位上的厉王,顿时齐齐看傻了眼。乖乖!天底下居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存在!如此谪仙般的人物,居然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女眷们心内不由生出些许别样的心思,夫人们大多想的是自己的女儿若是能嫁个这样的女婿就好了;而未出阁的女子们,看向厉王的目光就有了些幽怨的意味。 叶婉柔缓步向主位上的展云风走去,展云风起身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软席上,两人极近的挨着,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中也透着爱怜之情,柔声问她:“可有吃过东西?” 叶婉柔微笑着点头回应,眼中更是充满爱恋。 很美好的一副伉俪情深的画面,旁人皆看得出厉王对厉王妃的宠爱有加。只是这个画面却刺痛了一个人的眼。 楚业扬坐在下首,僵硬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当初听说叶婉柔嫁给了厉王的消息时,他震惊得简直无法相信,如今看到这样亲密的画面,只觉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只觉胸口憋闷难当。他拿起面前的一壶酒,仰头喝尽。 贺兰殊坐在楚业扬的身旁,看到他的动作,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你不擅酒,少喝些。” 不擅酒?她怎么知道?他现在可与从前大不同,他如今擅酒得很,且难得一醉。 叶婉柔坐下不过片刻,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其中掺杂着各种羡慕嫉妒恨。叶婉柔在心底叹息:今后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被他的美貌及权势所吸引,奋不顾身想嫁他的女子定是少不了,就连那康平公主都痴迷他痴迷得真出了家,因他成婚而与皇帝大闹,被皇帝压回庵堂永不得出来。 叶婉柔不得不为自己提前做些心里建设,将来若是万一他又娶了别的女子,万一……她竟想不下去。只能暗暗告诫自己要有所保留,将来就算抽身离开,也不至太心痛。 “如此佳宴,怎能无声乐助兴?”节度使郑远河站起身,对厉王说道:“下官有一外甥女,尤擅音律,下官斗胆荐此女为厉王演奏一曲,以兴佳宴。” 厉王看向郑远河,这是个身材高大,颇具风姿的中年男人,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定是个仪表不凡的男子。 厉王征求地看向身边的王妃,得到回应后说道:“好,演奏的好了有赏。” 不稍片刻,两侍者抬上一方七弦琴,一名年轻女子款款而出,女子妆容精致,身着一袭艳色及地长裙,裙摆宽大,彩纱重叠,步履轻盈,仪态万千,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郑夫人介绍过那个穆香绮。 叶婉柔不由定了定目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穆香绮居然换了身这么隆重的衣装,显然是有备而来,那就奇怪了,她怎么知道会男女合宴?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演奏? 叶婉柔偏头看向郑夫人,那妇人正眼角含笑的看着穆香绮,一脸得意。 叶婉柔暗道不好,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这妇人算计了,原来刚刚郑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穆香绮在此刻一展身手,博得重彩。 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吸引厉王的目光吗? 叶婉柔转头看向身边的厉王。 展云风正神色专注的剥着手中的一枚橘子,随后取下一瓣,抬手很自然的喂到她的嘴边,他做得自然而然,叶婉柔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袖挡了挡,不想被旁人瞧见。 展云风这才意识到此刻场合这样做的不合时宜,眉眼含笑的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席下穆香绮的琴音已起,如袅袅烟雾在厅内荡漾开来。 叶婉柔留意着穆香绮与郑夫人的神色,穆香绮弹奏得专注,看不出异样,郑夫人的目光却是不时落向贺兰大将军的下首,那里坐的是——贺兰威。 作者有话要说:  2017.1.14 第71章 琴之高低 贺兰威身在宴厅, 心在卧厅。他此刻如坐针毡,只觉时间太慢,这宴会长得不知几时才能结束?他已经在心里编造了数个理由, 只想对一旁的父亲大人说:“孩儿头痛,孩儿腹痛, 孩儿牙痛,孩儿浑身痛, 总之就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可惜他看了父亲大人数次, 话到嘴边还是未能说出口。 心虚是病没药医啊! 贺兰威正心焦意燥着,贺兰殊忽然来到了他的身旁,附身对他耳语了几句,只见贺兰威眼神豁然一亮,起身快步退出了宴厅。 贺兰洪德还不待出言制止,贺兰殊又俯身对父亲说了些什么, 贺兰洪德敛目不语, 似在思索。 第60节 叶婉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心下正好奇发生了何事之时,贺兰殊已经悄然来到了她的身旁, 对她低声说道:“婉柔, 我有一事相求。” 许久没有听到了的称呼, 亲切而暖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她俩,也有乐安公主的午后,旭日暖阳, 笑颜如花。 叶婉柔心下微动,眼睛看着宴厅,不动声色地回道:“阿殊不用同我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我前些日子外出救下一女子,本打算待她醒后就她送回去,不巧前些时日城中闹事,不慎错过了送她回沈府的时机,我想让她现在出来也借机弹奏一曲,我介绍说她是我的好友,请厉王与厉王妃帮忙周旋,使她能名正言顺的被送回府去。” 叶婉柔注意到了“沈府”二字,轻声问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沈芳菲。”贺兰殊的回答如同一声惊雷,惊得叶婉柔心头一跳,强压下心内的震惊,她侧头对贺兰殊点点头。 贺兰威火速从前厅奔至后院,疾步走进自己卧房,房中无光,寂静无声。他径直来到床榻边,掀开床幔,探身进去,在黑暗中摸到人,轻声唤道:“芳菲……” 沈芳菲顺着他双臂的力道坐起身,柔声问:“不是说会很晚回来吗?”心中因对方这样不顾忌的闯进床幔而暗暗的喜悦。 “快起来穿戴好。”贺兰威半拉半抱,急切而兴奋,“你可会抚琴?” 沈芳菲疑惑地被他放到桌案前,回道:“会的。” “那就好。”贺兰威点亮烛灯,把从贺兰殊那里要来的妆镜和梳子摆好,“快打扮好,我带你去前厅,我有办法让你回家了!” 沈芳菲惊诧地望着贺兰威开心的面容,许久才低低地“哦”了一声。 贺兰将军府前厅。 穆香绮的琴技果然不俗,在场的众位宾客渐渐听得入神,不时点头赞许,美人抚琴,本就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叶婉柔轻轻的在桌下握了握展云风放在膝上的手,展云风侧身看向她,她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递到他嘴边,他浅笑,边接酒盏边打趣道:“本王不胜酒力,爱妃莫要把本王灌醉。” 叶婉柔在他靠近的一刻在他耳边轻声道:“沈芳菲找到了,一会儿便会出来,王爷要……” 展云风的神色未变,只是眸中的笑意退却了大半,他平静的喝下杯中的酒,坐正了身姿,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展云风心中自然是不平静的,自然是有疑问的,他命人遍寻西北,连安王驻守的越州都涉足了,结果人居然被藏在了邢州的贺兰将军府。 展云风将目光移向贺兰洪德。贺兰洪德高大威武,为人刚正不阿,断不是能干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展云风收回视线,眸光慢慢眯起,淡淡一笑。真是越来越不能小瞧了卢严琥的心计了,将人放在贺兰将军府,既不易被找到,又可以栽赃陷害给贺兰将军,若是能挑起厉王府与贺兰将军府的矛盾最好,挑不起卢严琥也没有损失,反正他的意图是将厉王引来西北,真是妙计。 叶婉柔在展云风身边已有些许时日,深知他这个笑容的隐义,通常展云风内心极度不悦,动了杀机之时,便是这个神情。 见到他这个神情,叶婉柔并没有做什么,事实上,她是怕的,怕这个样子的他。 穆香绮的琴音渐渐收尾,有人起身叫好,赢得满堂华彩。 展云风的目光却落向了门廊处,沈芳菲正自那里缓步而来,她身上依旧穿着贺兰威之前为她买的那套淡粉色的裙子,样式简单大方却不够隆重,发式上仅将两鬓的发丝在脑后拢了个髻,插了一枝简单的珠钗,其他的发便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妆容清淡,却有一种清水芙蓉的美。 贺兰殊立刻迎上去,拉着她对厉王与厉王妃说道:“这就臣女刚刚说的人。” “民女沈芳菲,见过厉王,见过厉王妃。” 展云风看着俯身施礼的沈芳菲,这就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个外甥女,对于大姐赵玉的模样,展云风早已记不清,看眼前的外甥女更觉陌生,不过看来这些日子她在贺兰将军府中被照顾得不错,气色很好,此刻的言行也未见拘谨。 厉王就这么神色莫测的看着仍在施礼未起的小女子,叶婉柔见状知道展云风此刻心境不平,便马上开口对沈芳菲道:“平身。”然后紧接着问道: “听说沈姑娘擅音律?” 沈芳菲垂眸道:“略懂而已。” “沈姑娘可愿现在为我们弹奏一曲?”厉王妃语声温和。 “是小女子的荣幸。”沈芳菲抬步走向琴台,脚步未停的从郑夫人面前经过。 郑夫人早已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沈芳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话说郑夫人怎么能容许自己的爱子娶一个破落门户的女儿? 所以数日前,她暗暗命人在沈府的外墙上挂了一幅雪狐的画像,捏造沈芳菲被采花贼玉面狐狸所掳的消息也是她命人放出去的,谁知后来打听到沈芳菲真的被玉面狐狸给掳走了,真是天助也,早知道她就不费那么多功夫了,可是眼下,沈芳菲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将军府?贺兰殊意外救了她?这种鬼话谁信? 郑夫人不信也没用!宴席上这么多人亲耳听贺兰殊如此说,还有个王爷在场,那事情就只能是这样了。 郑夫人身后的郑驰更是诧异难当,他盯着沈芳菲一路到琴前坐下,望着那张清丽可人的容貌,郑驰心中愤然,娘说沈家姑娘面容丑陋,言行粗鄙,如今看来,全然不是,娘居然骗我同这么美的女子退了婚,这怎么行?他不同意! 沈芳菲在琴前坐定,轻抬柔荑,指尖落于弦间,如蜻蜓点水,缓缓起落,琴声随之悠扬而起,如涓涓流水,微微荡开,又如情人间的呢喃细语,让人心生向往,琴声渐渐婉转而起,又声声铿然,犹如高山流水,蓬勃激荡。 在场众人听得痴迷,一个个只盯着抚琴之人,心随着琴声跌宕起伏。 沈芳菲能弹得一手好琴并不奇怪,其母赵玉当年可是前齐响当当的长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皆由国中最好的太傅所授,她怎么可能不将自身所学亲手教导给自己的独女。 贺兰威一直痴痴的望着抚琴的沈芳菲,她真美!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自那夜将她揽入怀中起,他们彼此心中便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是早已认定了彼此。 一个绵长有力的尾音挑起,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沈芳菲轻拢袖口,缓缓起身施礼。 满厅寂静无声,众人皆望着她,仿佛仍尤自沉浸在刚刚的美妙旋律之中。 “弹奏得好!”厉王开口打破了寂静。 众人醒过神,齐声称赞。 厉王又道:“本王刚刚说过,弹得好了有赏,你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 沈芳菲走到厉王跟前,不卑不亢道:“民女在危难之时幸得贺兰小姐搭救,王爷若有心赏赐,请赏赐予贺兰小姐,如同赏赐民女。” 贺兰殊立刻起身道:“臣女并不需要任何赏赐,谢厉王,谢厉王妃。” 叶婉柔笑着起身,走到沈芳菲的面前,拉过她的手,温言道:“知恩图报,真是个可人儿,本宫一眼见你,便觉喜欢,你既是阿殊的好友,便是本宫的好姐妹,待明日本宫与阿殊一同送你回府去。” 叶婉柔说完这些,笑眼弯弯地看了眼展云风,眼中透着调皮。展云风怎能不知她心中此刻的坏心思,死丫头,又占本王便宜,本王的外甥女怎能与你姐妹相称,竟又差了辈分。 厉王含笑看着自己的爱妃和她身边的小女子,场面一时热烈,没人记得刚刚同样演奏过的穆香绮,郑夫人处心积虑设计的环节为他人作了嫁衣,心情可想而知,原本是打算借此良机请正值新婚燕尔的厉王与厉王妃为穆香绮和贺兰威二人赐婚的,如今全被个沈芳菲给搅乱了。郑夫人心中正愤恨不已,偏偏她的儿子郑驰在她耳边闹道:“我要娶她,我不要与她退婚……” 这一日楚业扬却是醉了,醉得最后被人抬回卧房。 待宴会结束,宾客散尽,贺兰威和贺兰殊被罚跪在贺兰洪德的书房中,贺兰大将军要快被气炸肺了,家中藏了个人他都不知道,这两姐弟真是越大越荒唐,居然敢背着他做了这么大的事,以为现在事情了了就没事了?休想!都给我跪好! 贺兰殊做出身为长姐的担当,表示此事弟弟实在冤枉,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不得已搬出了亡母,言明若是母亲在世,定不会因此责怪弟弟,贺兰洪德脾气火爆,但只要一提出亡妻,贺兰大将军立马泄火,换做一脸怅然。 眼看父亲大人过了气头,贺兰威按耐不住地说道:“孩儿要娶沈姑娘为妻,请父亲成全,尽早派人去沈家替孩儿求亲。” 贺兰洪德浓眉立竖,问道:“你承诺过要娶她为妻?” 贺兰威摇头:“这倒还没有。” “她许诺过非你不嫁?”贺兰大将军再问。 “这……”贺兰威不情愿地答道,“也没有。” “那去求什么亲?”贺兰大将军再怒,呵斥道:“糊涂,你刚刚难道看不出厉王看上那小女子了吗?难不成你要跟王爷抢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17.1.16 第72章 西域香膏 贺兰威被惊了一跳, 一脸茫然地问道:“厉王……不是已经有厉王妃了吗?” 贺兰殊回想到刚刚宴会上厉王对沈芳菲的态度,也不由心头一紧,这如何是好?这岂不是给婉柔惹了麻烦? 贺兰洪德不耐烦地反问:“身为王爷难道只能娶一个女人?有了正妃难道不能纳侧妃?不能纳妾?”大将军略显疲惫地挥手赶人, “都下去好好反省,为父不想再面对你们这俩个不孝儿女。” 贺兰威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中已没有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沈芳菲被贺兰大将军安排住去了府中的厢房。贺兰威叹息着坐到桌前, 仔细想来, 二人已在一起同住了十余日,这十余日里,从完全陌生到彼此熟悉,竟有种不真实而又美妙的感觉。贺兰威突然觉得自己的房间异常清冷,心头更是落寞得紧。 贺兰殊回到卧房,看到楚业扬已在仆人的服侍下睡在了床上, 她走过去, 见他双颊绯红, 双目紧闭,真的是醉了。成婚以来, 她只见他醉过两次, 一次是新婚那夜, 一次是今日。远离父母及亲人,他在这西北边疆,是难免偶尔郁郁寡欢一些。 贺兰殊取出袖袋中郑夫人赠予的那瓶香膏,或许有个孩子, 会使他快乐些,成婚半年有余,其实她也有想过孩子的事,只是她军中事务繁忙,他又性子腼腆,两人亲热的机会极少,细想之下,这都是她自己不好,没有尽到为人妻的责任。 贺兰殊心中想着这些,慢慢的脱下衣衫,放下床幔,躺了进去。 楚业扬在迷迷糊糊中闻到一阵幽香,香气萦绕鼻间,如身处幽谷,四周繁花似锦,散发着阵阵幽香。繁花之中,有一女子翩然而来,笑语盈盈,是她,竟是她,真的是她…… 贺兰殊第一次感受到楚业扬的热情,原来这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喝醉了酒竟会这样,她险些招架不住。 城北驿馆。 展云风在旁室沐浴更衣后回到房间,见叶婉柔正披散着长发,穿着宽松的睡袍,出神的望着手中的一只彩色琉璃瓶。风遥和月亭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擦拭着湿发。 “是什么?”展云风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那个瓶子,做势欲放在鼻下嗅闻。 “当心有毒。”叶婉柔及时握住他的手臂,挥手示意身后的二人不用再擦拭了。 “何处得来?”展云风疑道,同时挥退风遥和月亭。 叶婉柔拿回琉璃瓶,道:“是郑夫人所赠。” “郑夫人?莫非此人有问题?”展云风神色慵懒,并不在意此人到底如何。 叶婉柔也说不清郑夫人哪里有问题,便含糊地答道:“我们与她又不相熟,怎知她为人的好坏?她送的东西,还是提防些的好。” 展云风闻言俯身认真端详她。 叶婉柔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展云风认真道:“我的柔儿变化好大,几时起做事这般谨慎?对人警觉性这般高了?” 叶婉柔挑眉含笑,故作叹息道:“还要变得更强才好,否则真不知该如何为我美貌不凡的夫君挡那数不清的桃花呀!” 展云风不料被她调侃,做势欲探身亲吻她的脸颊。 叶婉柔却撑住他靠过来的身体,问道:“沈芳菲现在找到了,接下来打算如何?” 展云风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将人找到,无论如何,人完好无损的找到便是好事,接下来自然是送她回沈府。 “明日劳烦柔儿送她回沈府,顺便探试下大姐的近况。”展云风回道,双手已经搂住了她的纤腰。 叶婉柔若有所思的点头应下。 “里面是什么?”展云风见她将瓶子收进妆匣,既然信不过,何必还收着? 叶婉柔迟疑了下,说道:“郑夫人说是西域独有的香膏,名为得子膏。” 展云风见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羞涩,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他俯身将人抱起,一边向床榻处走去,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的柔儿是想做娘亲了吗?” 叶婉柔顺势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抚摸他温润的脸庞,轻轻的描绘他的眉眼,憧憬道:“我们若是有了孩子,模样定会如你这般好看。” 展云风亲吻她的唇角,说道:“要像柔儿才好。” 说话间,人已被放到了床榻上。 叶婉柔自收了郑夫人的那瓶香膏后,心情就有些压抑,她与展云风虽然成婚不久,但有肌肤之亲的时日已是不短了,按理说,是不是早该有了?为什么还没有呢?叶婉柔的心里有些小忐忑,不是她现在急着要做娘亲,而是没有那个女人可以完全肯定自己一定有怀孕生子的能力,这能不能生和想不想生,是两回事。换句话说,可以不想生,但不可以不能生。 腰带已被解开,衣衫自肩头滑落,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他低头亲吻她的身体,他每次都会这样,用极温柔的亲吻来安抚她。 第61节 “晋……你可想做父王了?”叶婉柔搂着他的肩膀,轻声探问,意识在他的温柔抚摸与亲吻中渐渐迷离。 展云风将人抱起,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抱住她的腰身,仰头亲吻她的唇,抽空道:“不必为此费心,顺其自然便好。” 待她身子绵软得无法支撑时,他才将她重新放下,他的节奏很轻,唯恐她不适,她放柔自己,温柔的给予,他们之间的亲热和谐而美好,何用得到什么西域香膏? 翌日上午,叶婉柔早早乘坐马车来到将军府,接沈芳菲和贺兰殊一同前往沈府。 沈府提前接到了王妃将要驾临的讯息,上下皆惊,慌乱无措间,马车已至。 沈霁带着家眷跪迎于府门前,赵玉自然也在其中,沈芳菲下车见到母亲,立刻扑了上去,二人相拥而泣,深有劫后余生之感。 叶婉柔与贺兰殊被请进府门,沈府是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府内装饰颇有梁都之风,亭台楼阁小却精,总体上说,是个富庶人家的样子。 二人来到沈家正厅,正厅内的字画等陈设颇具风雅。 叶婉柔看眼年过四十,穿戴打扮也带着几分附庸风雅之气的沈霁,内心不由对其生出些许怜悯之情,这沈家在前朝时也曾风光无两,娶了大长公主,身居高位。如今沦落至西北边陲之地,已是令人唏嘘,可这个沈霁,若是能善待发妻,此生也可平安度过,可是眼下,恐怕展云风不会轻饶了他,死或许不至于,但是活罪定是难逃了。 叶婉柔与贺兰殊来沈家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小厮匆忙进来禀告:“郑家来人了!” 郑夫人亲自带人抬着聘礼来沈家下聘,言明既然沈芳菲被采花贼掳走是个误会,那么郑家之前的退婚便也是个误会,婚期照旧。 沈芳菲当然不同意,赵玉也一口拒绝。但身为一家之主的沈霁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就连沈霁身旁的侧夫人都出言同意郑家的求婚,完全没人把赵玉的话放在眼里,没给她这个府中的正夫人,昔日的长公主一丝面子。但是郑夫人却看向叶婉柔,恭敬表示愿听厉王妃的意见。 郑夫人回府被宝贝儿子郑驰闹得不行,她确是想来下聘娶沈芳菲为儿媳,但选在这个时间来沈家,可是有原由的,那就是知道厉王妃在。厉王在官宴上对沈芳菲的态度众人有目共睹,郑夫人怎可视而不理?她这是想探一探厉王妃的态度,厉王妃若是贤德,愿为厉王纳了沈芳菲,那现在自然会反对郑家的求婚;若是厉王妃不愿为厉王纳娶,那她此刻的求婚岂不是正和厉王妃的心意? 郑夫人心中盘算得周全,只等着厉王妃的回话,可等来的却是厉王妃神色淡漠地一句:“旁人家事,本宫不便出言。” 叶婉柔回到驿馆,花菱和邓知轩已经在等她了。她招二人进到内厅,坐下一边亲手慢慢煮一壶茶,一边听二人报告所调查到的讯息。 邓知轩禀告道:“属下调查到郑夫人姓穆,名倾,其并非郑远河的原配夫人,郑远河的原配夫人姓李,李氏生有一女一子,据探十三年前,郑远河外出偶遇穆氏,带其回府娶为平妻,穆氏到郑府不足一年,李氏病逝,当时李氏留下的女儿十三岁,儿子九岁,后来那个儿子失了踪,至今了无音讯。” 叶婉柔看着眼前已经煮沸的茶盏,蹙眉道:“李氏病逝,其子失踪。这个穆倾,手段够狠。” 花菱接道:“奴婢还查探到更加人神共愤的事情。” 叶婉柔提起茶盏,看她一眼,让她说下去。 花菱道:“李氏留下的女儿名为郑彩荷,据说模样颇为俊俏,长到十五岁时被穆氏的兄长看中,带去了其所在的圣水城,穆氏的兄长有一个残忍霸道的儿子,平素最喜欺男霸女,他也看上了郑彩荷,于是那对禽兽父子便共同霸占郑彩荷,直到半年后,郑彩荷有了身孕,才被丢回到郑府。郑彩荷在郑府生下一个女婴,没人说得清那女婴的生父到底是穆氏父子中的哪个,据郑府老奴回忆,郑彩荷产后得了失心疯,不足三月便失足落水而死。” 叶婉柔听得心头震撼,不由问道:“郑远河全不顾自己女儿的死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青衫书生 花菱回道:“郑远河为人自私贪利, 对穆氏唯命是从,全不顾及自己一对亲生儿女的死活,却对穆氏所带来的那个儿子, 就是那个郑驰,视如己出般的疼爱, 只为讨好穆氏。” 叶婉柔不解道:“这是为何?那穆氏有何高妙之处?” 桌上茶已煮好,叶婉柔招手让他二人坐到近前来。邓知轩心知如今自己与叶婉柔地位悬殊, 本是不敢坐到桌前来的, 但见花菱大方的坐了过去,便只好随着她一起坐好。 花菱她们四人在没有外人在场时,对叶婉柔素来都是敬而不惧,也心知叶婉柔不是虚与委蛇的人,她让坐那就坐好了。 邓知轩慢慢放松下来,继续答道:“穆氏的兄长, 叫穆戬, 据探是圣水城的城主, 其势力不可小觑,郑远河如今之所以能成为邢州的节度使, 据说是多亏得其助力才成事。” 花菱自动接手桌上的茶盏, 先为叶婉柔沏好一杯, 又为自己和邓知轩沏上。 “哦?”叶婉柔思索道,“圣水城是个什么地方?”没听说大梁有这么个城郡。 花菱与邓知轩互看一眼,显然他们了解的也不多。 花菱搜肠刮肚地回道:“圣水城好像是个三不管之地,大梁、西肃、南渝三国均与其有接壤, 它却不属于三国中的任何一国,暂且只知这些,其他详情,会尽快查探清楚。” 叶婉柔若有所思的颔首,随后随口问道:“那郑彩荷所生下的女婴,是否还在世?” 花菱看向邓知轩,关于郑家的事,他俩是一起去查探的,但具体打探的人不同,她没查探到这个讯息,便探询地看向邓知轩。 邓知轩这段时日基本上是天天与花菱形影不离,两人之间已经极熟念了,但是不知如何?有旁人在,他很容易就被花菱看得脸红。 不敢回视花菱,邓知轩垂眸道:“那女婴一直被郑府中的婆子带养着,过得如同府中奴仆的家生子一般,今年大概八、九岁了。” 叶婉柔没有说什么,只觉这个郑远河和穆氏都是罪该万死,只是不知何人会愿意收拾了他们。 待展云风回来后,叶婉柔一五一十的将在沈府的所见讲给了他,直言大姐赵玉在沈府中过得十分不如意,末了柔声问他:“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展云风则反问她:“柔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为宜?” 叶婉柔看着展云风的神色,心知他已经有了打算,不赞同地说道:“沈霁不可以死。” 展云风果然问:“为何?” 叶婉柔细细分析道:“若是沈霁死了,大姐便成了寡妇,大姐没有儿子,守在沈家没有意义,不如让大姐与沈霁和离,为大姐另置一处府宅,让大姐与芳菲一同住进去,将来为芳菲招一个可以入赘的良婿,这样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展云风沉吟片刻,终于笑道:“还是柔儿想得周到。”说话间人已被揽入了怀中。 叶婉柔很喜欢这样靠着他的胸膛,被他抱着的感觉;展云风也很享受搂着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怎么腻歪也不腻。 几日后,展云风借着邢州一年一度的春季祭祀农神、祈求五谷丰登的时机,在驿馆别院的花厅宴请了邢州城内的几名权贵,主要是为了请君入瓮,沈霁自然在其列。 展云风看着厅内的众人,心中觉得为了区区一个沈霁而设这么一场鸿门宴,真是小题大做,杀鸡用了宰牛的刀。 待众人入席,说些场面上的闲话,展云风懒于应酬,很快便将话题引向了沈霁,这个沈霁也真是活腻歪了,今日居然带着个侧夫人来参加。其实这也并非沈霁的本意,他本是想带赵玉前来参加这让他深觉荣幸之至的权贵宴会,赵玉到底是皇家公主出身,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三分贵气,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仪态高雅,确实适合带出来见人,可惜今早她突然说昨夜不慎崴了脚,沈霁只得不耐烦地斥责了几句她太不小心,崴脚也不挑个日子。最后他便带了身边的这个侧夫人刘氏来,刘氏年轻貌美,又为沈霁生了儿子,深得沈霁的宠爱。 事情是从刘氏在宴席上突然尖叫一声开始的,众人皆闻声望过去。刘氏一脸羞愤,冲沈霁娇嗔道:“刚刚有东西打到了妾身的背。” 沈霁连忙按住还要再说话的刘氏,躬身对厉王道:“贱内粗鄙,惊扰了厉王与厉王妃,请厉王恕罪,请王妃恕罪。” 展云风直接冷声问道:“你的夫人呢?” 沈霁茫然片刻,见厉王眼含厉色,不敢说刘氏便是他的夫人,只得解释道:“夫人不慎伤了脚,不便外出。” “是吗?”厉王缓慢而阴冷地问出两个字。 沈霁无端觉得脊背发凉,迟疑着转过身,见自己的夫人赵玉正在女儿沈芳菲的陪同下,缓步走进厅堂,脚步稳健,毫无异样。 “这……”沈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疑地看着赵玉与沈芳菲一同拜见厉王与王妃,然后坐到了厉王妃的下首。 只听厉王妃说道:“夫人与沈姑娘今早便在本宫这里做客,沈大人为何会说夫人伤了脚?” 沈霁额头渗出冷汗,直觉告诉他,他摊上大事了。 厉王妃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说沈大人宠妾灭妻,可有此事?” 沈霁刚欲辩驳,便被厉王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堵住:“爱妃何必多此一问,眼前所见不是足已证实确有此事吗?” 赵玉垂眸沉默,厉王妃已经通过沈芳菲与她通过气,她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虽然对于厉王与厉王妃的帮助满心疑惑,虽然对于厉王妃所说的只是想帮沈姑娘解除婚约。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解释不通。 “既然如此,那就和离了吧!”厉王妃语气闲闲地道。 厉王却接道:“宠妾灭妻,该当何罪?” 厉王妃看向席间的郑远河,口中对厉王答道:“臣妾不知。” 郑远河怎能不会看脸色,赶紧接道:“男仗四十,妾赐缢。” 沈霁吓得面如土色,他身旁的刘氏更是惊慌失措得哭了起来。 赵玉瞥了眼这对颜面尽失的男女,起身福礼道:“民妇幸得厉王与厉王妃怜悯,为民妇做主和离。民妇感激不尽。但求王爷与王妃饶恕他二人,十几年夫妻,若他受苦,民妇心难安。”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称赞赵氏的贤德,叹息沈霁不识好歹。当然更多的是为了配合厉王与厉王妃的说辞。 厉王怎会弗了赵玉的意?当即言道,处罚可免,只需分出沈家现今一半的财产于赵氏便可。言毕命人呈上一份早已拟好的和离书,拿到沈霁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贺兰威在席间看着厉王与厉王妃一唱一和,三言两语间就将沈芳菲母女与沈霁,与沈家脱了干系。他不明白厉王与厉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拿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沈芳菲,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沈霁更是懵的,只觉眼前金星直冒。明显这是一个早就挖好的坑,只等着他一步步的往里跳。可他哪有哪个反抗的气度? 待到筵席散尽,已是夕阳西下之时,热闹了一天的邢州城此时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正午祈丰节时留下各家各户门上的粟枝,依旧在随风飘遥中显示着刚刚结束的热闹。 展云风负手立于驿馆庭院的石亭中,微微仰着头,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他来西北,自然不是单单为了解救沈芳菲。那一半藏宝图现今被神戟教窃了去,想必对方是迫不及待的想来寻宝,不惜代价的将他引来西北。为何这几日竟音讯全无,卢严琥又再打着什么算盘?而今他与神戟教之间,显然已发展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邢州城四面环山,与越州共为大梁抵御西肃国的重要边防城郡,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 此刻,邢州城东南方的一处高山悬崖边,远远可见一青衣男子立于崖端,帽冠上的两条青色缎带随风冽冽飞动。猛烈的山风将男子的衣袂吹得呼呼作响,然而他却站得纹丝不动,完全不惧怕自己会被吹下崖去。 男子身姿颀长,面容清冷,一身青布长衫,做书生的打扮,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乍看只是个寻常的白面书生,可仔细瞧去,却觉奇怪。只见男子的面庞异常的白皙,仿佛是久不见日光的人,在黑暗之中长久熬出的那种白,白得毫无血色,近乎透明一般,再看那眼中所含的阴柔之气,竟会使人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男子久久的俯视着崖下的邢州城,眼中神色莫测。似乎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一缕夕阳洒落在他的脸侧。 他终于动了动,抬手伸向日落的方向,透过指间的缝隙,他眯眼看向光芒射来的方向。 有多久不曾见过阳光了? 他记不清了。 或许只是几年而已,再多也多不到十二年去。 十二年了,邢州城还是老样子。 男子复又看向崖下的邢州城,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2017.1.21 第74章 邢州风云 山间的陡峭山路上匆匆跑来一人, 这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脸络腮黑胡,看上去面相十分粗犷凶悍。 黑胡大汉来到青衫男子的身旁, 兴奋道:“兄台真是神机妙算,兄弟们刚刚劫了从都城来的官财, 足有十万两金的粮草财物。哈哈哈,走!随兄弟回寨子里喝酒去!兄弟们都等着要敬兄台酒呢!” 这黑胡大汉是这山上的土匪头子, 原本带着百十来个兄弟在这一带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日子过得十分潇洒滋润。可是两年前,邢州城里突然来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将军,要不是他们占据的这片山头地势险要、群攻不易,恐怕他们早被那将军给剿灭干净了。眼瞅着寨子里的兄弟被那将军祸害得是死的死,逃的逃。万念俱灰之际,正想着下山火拼一把, 结果天无绝人之路! 寨子里突然来了个白面书生, 这书生神得很!一来就给兄弟们指了条发财明路。寨子里现在是一片欢腾, 都想知道这白面书生是如何得知这批官兵怎么突然就在官道旁迷了路?怎么就掉到了猎户的陷阱里?怎么就那么巧的被这书生给知晓了?又怎么就那么及时的上到寨子里告诉了咱们这群兄弟?黑胡大汉懒的费脑筋想这些巧合之事,总之, 有银子抢就是好事。 青衫男子对黑胡大汉的话置若罔闻, 依旧立在崖边, 双眼盯着崖下渐渐升起的山雾。仿佛身旁的人不存在一般。 黑胡大汉干笑了一阵儿,随后抓抓一头粗硬的乱发,一拍脑袋问道:“还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称呼?青衫男子闭了下眼,他的名字?太久了……他记不清了。 他这次回来, 为的就是要一个人亲口说出他的名字。 第62节 青衫男子问黑胡大汉:“交代你的事,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黑胡大汉一挺胸,彪悍道:“准备好了!刚刚那一票干得不够劲,兄弟们正都手痒着呢!咱们天一黑就下山,这回干把过瘾的!哈哈……” 入夜。月黑风高。邢州城。 城北沈府的后院密林之中,影影绰绰可见有几人立在当中。 “咚”的一声闷响,沈霁被人像拎鸡仔似的拎着后衣领丢在地上。他挣掉身上的麻绳,慌乱的取下塞口的破布,连滚带爬地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 话还没问完,他便呆呆的哑了声,只因面前所站的锦衣男子十分眼熟,是……是厉王身边的人。 看出对方眼中的杀意,沈霁从初时的茫然无措中抽出了一股子怒气,垂死挣扎的嘶叫道:“为什么要与我作对?我……我哪里招惹了你们?” 施俊如一只玩味猎物的凶兽,俯视着伏在地上瑟缩的人,面露嘲讽之意。 沈霁很快蔫了下去,费力地吞咽了下口水,讨好道:“厉王是不是看上了鄙人的小女?小人将她送给你家王爷,为奴为婢全凭王爷做主。”这是他自与赵氏和离后,思考了很久才想到的唯一可能。否则这厉王维护赵氏、分他家产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 施俊不客气地一脚踹开扑过来求饶的沈霁,故作叹息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世家大族子弟该有的气魄?” 这话说的沈霁悲从中来,自从齐朝覆灭以来,他的日子是越过越不如意。那点子不值银两的骨气早被残酷的现实磨得干干净净。他早认识到了,只有那些趋炎附势、善于钻营的小人,才能在这个社会上过得如意。 沈霁胡思乱想的还没想明白人生的真谛。脖子上突然一紧,一根粗糙的绳子套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即一个猛力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他险些就此背过身去,他随即惊得嘶叫一声,双手拼命抓扯脖子上的粗绳,脚尖堪堪能点到地面。 活得再不如意他也不想就此死去。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我犯了何罪?凭什么杀我?” 沈霁目眦欲裂的盯着施俊,难以置信自己就要被这个俊秀的少年杀死。他不甘心,他不明白。 “驸马……”沈霁突听施俊这样称呼他,听得不由一呆。 “身为驸马却敢纳妾另娶。”施俊狠声道,“这便是你的死罪。” “驸马,驸马……”沈霁呆傻的喃喃重复着,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已经陌生得几乎快记不起了。 很快,他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意识。 沈霁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当清晨从自己的卧房中醒来时,他心有余悸地咒骂昨夜的噩梦真他妈的太逼真,正大口嘘气,突觉喉咙处大痛,对镜一照,顿时吓得腿软坐地,颈项处的血色勒痕,刺目惊心。 脑中忽然又响起那两个字:驸马…… 驿馆的院子里,有两颗枣子树,无心落子而出的野树,长在边角处,昨夜抽出了些许新芽,小得不仔细瞅都瞅不到。 叶婉柔站在树下,正抬手拉低一条枝桠,仔细的瞧着上面小小的绿点。 北地天寒地冻,真是乐趣缺缺,若是在南方,此时应是绿肥红瘦,杨柳依依了吧? 越想越觉得南方好的地方多些,繁灵城里花花草草都可以吃,还那么美味。 展云风站在驿馆二楼的窗前,嘴角微微上扬着,庭院树下的小女人,那张小脸上的几分百无聊赖的娇嗔真是取悦了他。 可能展云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有了柔儿之后,他的性情渐渐变得不同以往了。 若是从前,沈霁这样的 人,他毫不迟疑地就杀了,怎么会做吓吓他就了的事? 如今他却会稍作思量,可死可不死的,就苟活着吧!免得让他的柔儿觉得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展云风正准备下楼去,施俊匆匆过来,低声道:“昨夜,郑远河全家失踪了。” 郑府的吃水井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迷药。所以,全府的下人都说不清,自己的主子们是怎么失踪的。 郑远河的死活,展云风自然不在乎,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去在意这件事。 但有人在意,贺兰将军一早听说了这事,就立刻命人着手去调查。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怎么能让人不明不白的就丢了?还是个节度使。找,找,赶紧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到太阳下山,也没找到实质性的线索。郑府里的钱财被人一扫而空,夫人小姐的首饰匣子都不翼而飞了,这说明对方是谋财。可为什么把人也给带走了呢?绑架?那也不能把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全绑走啊?难不成要威胁府中的下人们凑银子去赎主子?开玩笑! 城门口的卫兵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个个摇头说昨个进出城门的没异常。 贺兰将军摸着胡须琢磨,难不成郑远河带着全家一起跑路了?为什么呢? 想不出不要紧,先封锁消息,免得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 山上土匪窝,暗牢。 说是暗牢真没错,可真暗。石壁上插了个火把,忽明忽暗,跟鬼火似的。吓得穆香绮哭都不敢大声哭,她姑妈穆倾刚刚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栅栏之隔的另一间牢笼里,囚着郑远河和郑驰。郑驰一醒来就叫骂不止。郑远河则拧眉看向自己的夫人穆倾,询问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四个人,哭的哭,骂的骂,最后又惊又饿的没了声息,呆坐在一团。 暗牢是个天然的山洞,洞体成下陷的葫芦型,洞堂内用木头只围了两个囚笼。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显然平时很少用到。 葫芦口处传来响动,有人沿着石壁上粗凿的阶梯走了下来。 牢内的四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去看。 牢内的四壁陆续亮起了火把。 在一群土匪的欢闹声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缓步走近。最后立在了牢笼外,冷冷的看着牢内的人。 郑远河见靠过来的人眉目清俊,不似一旁的那些糙汉子般鲁莽野蛮,像个文弱的书生,便及时开口道:“公子救我出去,我定报答你。” 郑远河真是昏了头,根本不多做思量就求了这个与一群土匪同来的人。 青衫男子挥了下手,便有人上前打开了郑远河与郑驰所在牢笼的铁锁链。 一旁牢笼中的穆倾与穆香绮已经缩到了角落里,因为她们的笼外,几个色迷迷男子正跃跃欲试的说着调戏的污言秽语。 青衫男子走进郑远河所在的牢笼,指了指郑驰,对郑远河寒声命令道:“杀了他。” 郑夫人穆倾闻言扑过来,大叫:“不,不行!你们这群无耻鼠辈,可知我等是何人?若敢动我们一根汗毛,圣水城的城主必将你们扒皮抽筋,五马分尸。” 她的狠话,只惹来一阵哄笑。 黑胡大汉问青衫男子:“这俩小娘皮,兄弟你,不要吧?” “随你们处置。”青衫男子看都没看过去。 “好嘞!”黑胡大汉哈哈大笑,命小的打开了另一扇牢门。 随后,传来了穆香绮的惊叫和郑夫人的挣扎叫骂。 这厢,郑驰拔腿向外冲去。 忽的一道白光一闪。 牢内的几十个土匪,没一个看清怎么回事。只看到白光过后,郑远河手执一把大刀,刺入了郑驰的背心。 别说土匪们没看清,就连郑远河自己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一刀刺向了郑驰。 他手里根本就没有刀啊! 十几步外,正凑着一起撕扯女子衣衫的一个小土匪,看到郑远河手里的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只剩刀鞘了! 什么时候刀被牢笼里的人给拿了去?这郑远河武功如此高深? 不像啊! 郑驰面容扭曲的摔倒在地。转瞬死透。 郑远河随之跪地,惊得脸色惨白。稍许反应过来,他仰头看向身旁的青衫男子。 男子眼中闪着白芒,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他抬手,轻易的将郑远河拎起,将他的脸逼近自己,恨恨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儿子,他叫什么名字?” 郑远河被这一系列的突变惊得呆呆愣愣,听到这话,眼睛骤然睁大,难以置信地道:“郑月朗、月朗……你、你……” 青衫男子闪着白芒的眼睛缓缓闭了一瞬。郑月朗……这个名字,他足有十二年没有听过了。 不待郑远河再说话,郑月朗忽的一扬手,郑远河随之轻巧的飞了出去。 下一刻,郑远河已经被一柄过掌宽的刀穿过了胸膛,生生被钉在了石壁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2017.2.12 第75章 月朗日霞 牢内静了一瞬。 所有人, 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内力,在牢内荡开。 郑远河被开膛破肚的悬钉在石壁上,神情是难以形容的恐惧与震惊。他喉咙里艰难的发着嘶哑声。 郑月朗忽的靠近郑远河的脸, 恨声道:“亲手嗜父,是我多年活下来的动力。” 声音里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与鬼魅。 话落, 郑月朗弹开,郑远河胸膛上的刀随之被拔出, 甩进一旁的石壁上, 如刀入豆腐般贯穿深入。 待牢内的众人看过去时,看到的便是地上的两具尸体。 郑月朗已经飞身离开了牢洞。 黑胡大汉惊愕,看不出那白面的书生看似文弱,身手竟如此了得。 简直堪称为绝世高手。 一个小喽啰,提着裤子,从穆香绮的身上起来。又转到郑夫人那里去排队。 上完小的, 上老的, 都尝个遍。 衣衫半褪的两个女人已经被一众土匪折磨得奄奄一息。 洞外, 阳光普照。 郑月朗闭眼,在阳光下适应了许久。再睁开眼时, 眼中的白芒已然消失不见。 他抬起手, 看着自己手上的幽幽寒气, 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苦练魔功十余年。他终于在三个月前,练到了寒煞功的第九重。终于可以见阳光了,终于可以完成多年的夙愿了。 这一天,得来的太过轻而易举, 竟没有什么快意。 原来,完成夙愿的感觉是这样的,这样的无趣。 他觉得自己让郑远河死得太容易了。 郑月朗?哼!这个名字,他早已不稀罕。他如今的名字是——卢严琥。 第63节 至于真正的那个卢严琥?那是他的师傅,却早在三年前,就被他杀了。 所以,杀师、嗜父,对他而言,做起来都没有压力。 这世界上,怕是没有什么人,是他不忍心杀的。 郑月朗走上山道。走向他在山寨里的房间。 推开房门,不大的一间房里,一眼便可见一个粉裙的小女孩,被捆绑在他的床榻上。 这是郑月朗特意交代那群土匪从郑府里寻来的。事先做过排查,应当就是她。 郑月朗缓步走进小女孩,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脸。 大约十余岁的模样,圆嫩的小脸,眼泪糊了一脸,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平日里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似的,唯恐哭出声会惹人厌。只被捆绑了手,却也不敢挣扎。就只是瞪着一双含满泪水的大眼睛,惊恐万状地盯着床前的男人。 郑月朗看了她的脸片刻,有些失望地移开了目光。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她母亲的样子。 她的母亲,他的姐姐。在当年他逃离郑府时,他的姐姐也不过比眼前的女孩子大两、三岁而已。 转眼之间,十二年了。 既然长得不像她的母亲,那就是像她的父亲了? 她的父亲?圣水城里的那对禽兽父子? 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窗外,日头西落,红霞漫天。 郑月朗眯眼瞧着,幽幽开口道:“从今以后,你就叫郑日霞好了。” 隔日清晨。 驿馆门外,团团围了几大圈的好事者。 不好啦!死人啦! 郑远河夫妇及郑驰、穆香绮的尸体,不知几时被人扔在了驿馆的门口。惨不忍睹的死相,吓得人惊叫连连。 展云风听闻此事时,正在哄叶婉柔喝汤药。 自从那次,叶婉柔被月信疼得在床上奄奄一息之后,风遥就会定期煮调理的药汤给她喝。因为期间去了南渝国,叶婉柔已经间断了许多时日没有服药了。 其实,有件事,风遥没敢对厉王妃多言。厉王妃宫寒,不易受孕。女子宫寒,不单是不易受孕,即便受孕,生下的孩子也会有些许先天不足,比如体弱多病。 展云风并不知这些,只知喝了就不会总腹痛受罪了。 展云风听了施俊的禀告,心里突然明白了,原来郑远河一家是被神戟教的人掳走并杀了。 郑远河与神戟教有什么过节他不必知道。只是为何要将尸体扔到他这来?以为如此简单就可以嫁祸给他了吗? 卢严琥当贺兰将军是头脑那么简单的人吗? 叶婉柔想了想,说道:“卢严琥嫁祸给王爷,估计意不在贺兰将军。而是……想要惊动圣水城的人。” 圣水城,本是一处干旱贫瘠的无名之地。位于大梁西南部,西部隔峡谷与西肃国接壤,南部隔海与南渝诸岛相望。 不知从何时起,这处无名之地被人占据,在此建城掘水,收留流民,自封为王,定名圣水城。 事实上,如今圣水城的穆家,本是数年前,前齐与西肃交战时,因战败而逃亡的一小支军队。 如今圣水城的城主——穆戬,是个既有野心又心狠手辣的人。 厉王没有机会驿馆门外的那些尸首。最终,尸首是由贺兰将军的人收拾的。 贺兰大将军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郑远河一家莫名失踪,后是朝廷派给越州的物资在邢州境内被劫。 安王已经派了人前来,必要将此事追查清楚。 贺兰洪德不得不起身前往邢州边境迎接,以表达自己失职后调查此事的态度。 贺兰洪德心里清楚,皇上与安王之间的关系微妙。自己被皇上派到安王的眼皮子底下,用意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贺兰洪德行事就越发应当谨慎,以免惹出事端。 于是,贺兰洪德今日一早便带了一小队人马,快骑出了城。将城内的事务交给了贺兰姝与贺兰威。 话说,这几日,贺兰威的心情,就跟被猫抓了似的,乱七八糟的,还痒痒的。 他时常偷偷跑去沈芳菲现在的住处,地方倒是不远,距离贺兰将军府很近。 有一次,他遇到了出门的沈芳菲,二人都是一阵迟疑,才缓步走向对方。 贺兰威担心她,因为这段时日,邢州不太平。说得再多也没用,不如他留心护着她强。 驿馆里。 展云风招来了此次所带来的所有人。将他们每个人的职责都重新做了详细的安排。 所有人的职责都是一个目的——保护好王妃。 预料中的事情,来得很快。 傍晚时分,展云风便收到了卢严琥的战书。 约战的时间是明日午时,约战地点是半山寺外的风雨亭。 展云风看着帖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诡异。 以他的推测,卢严琥是该有动静了。这已经比他所想的沉得住气得多了。费尽心机引他来,不就是为了尽快找到前朝宝藏和天命帝玺吗? 可为何来的是战书? 明显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算是下战书,也该是他向卢严琥下战才是。 卢严琥几次三番找他麻烦,他恨卢严琥,想杀卢严琥的心思正当合理。 可卢严琥想杀他?岂不是莫名其妙。 下战书与拜帖、请帖的区别,不只是用意,还有一点,按照江湖规矩,拜帖、请帖可以拒绝。而战书,是不可以回绝的。 所以,卢严琥是怕他拒绝相见吗? 时间又为何是午时?想到上次相见时,卢严琥整个人罩在黑色的披风里的样子。 难道……他不怕见光了? 翌日,午时。 展云风只身来到风雨亭。 青山悠悠,几日的春风,吹绿了一片片的山坡。空气中透着几分新绿的清香气。 日头挂在头顶,光线热烈。 半山寺是座废寺,门前的风雨亭石体斑驳,显出年久失修的破败。 此刻,亭中,有一青衫的年轻书生,靠坐在石栏上,手中执着一本书,模样悠闲。 面容苍白,身形单薄。 还不待展云风多思量,见那书生从手中的书页中取出一张薄纸,轻巧的一挥手,飞速向展云风掷去。 展云风抬手接住,却被手中之物冲击得旋了半圈身子。 好强的内功! 不用再怀疑了,此人必是卢严琥无异。 去了壳,里面的瓤这么……清瘦。 展云风看眼手中接到的东西,是那半张羊皮藏宝图。 毫不迟疑地,展云风将袖袋中的另半张羊皮图,加了内力掷过去。 礼尚往来。 郑月朗抬手接过,神色无异。 还没看一眼,另半张羊皮图也偕着内力飞来。 郑月朗起身,旋身接住。 两张合二为一,都落在了他的手中。 “怎么?不想要宝藏和天命帝玺?”郑月朗出言问道,神色淡淡。 展云风说道:“你那么想要这么,莫非是想得天下?做皇帝?”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意味。 郑月朗的嘴角也显出了一抹笑意。 得天下?做皇帝? 不如让他杀几个人来得痛快。如果他想做皇帝,那目的只会是一个,可以杀更多的人。 真应该晚些杀郑远河,让他看看,他弃如敝履的儿子是如何呼风唤雨的。 他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给他陪葬。 郑月朗随手将两张图放到石台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想与你合作,共同去寻宝藏。” 展云风道:“我说过,我不感兴趣。” 郑月朗冷哼,道:“我知道你的底细,你何必遮遮掩掩。难道你不是想夺回皇位,重振前齐的辉煌?” 展云风负手背对着他,望着山间的景色。 “我不感兴趣的,是你口中的所谓天命帝玺。”展云风说道,“想得天下,何需假借他名。” 郑月朗望了眼山下,突然道:“双拳难敌四手,无人合作,总是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似乎话里有话。 展云风转身看向他,见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电光火石间,展云风心头一紧,暗道不好。 他瞬间飞身,极速离开了风雨亭。向着山下的驿馆火速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2017.2.15 第64节 第76章 驿馆浴血 郑月朗岂能让他如此轻易的离开? 一道蓝色的身影, 极速而至。 转瞬间,二人便打斗在了一起。 展云风不想与其缠斗,招招退避, 只欲快速脱身。但卢严琥,即郑月朗。 如今的功夫, 远高于上次交手之时,令展云风几番退脱而不得。 展云风的武功非泛泛之辈, 遇强则强。但见他招招凌厉, 已然发了狠。 掌风过处,树枝摇曳。 郑月朗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 寒煞功第九重的威力到底如何?正好借此机会试一试。 突然,展云风感到四周寒气骤起。 卢严琥的双目散出白芒,瞳仁瞬间变成白色。 展云风心知不妙,以守代攻,带着卢严琥飞离出风雨亭, 向着山下驿馆的方向而去。 展云风现下的武功, 显然打不过卢严琥。但还不至于被他钳制。 展云风这面还没如何, 郑月朗那面先出现了问题。 郑月朗隐隐感到体内有寒气骤聚于脏腑,令他窒息。 那感觉, 仿佛是要他瞬间冰冻起来。 郑月朗瞬间了然, 他暂时还无法很好的运用寒煞功的极致威力。 再强行运功下去, 不是走火入魔,便是伤及脏腑。 他凌空一掌,打向展云风,随后借力一个飞跃。 身形瞬间隐入密林, 没了踪迹。 展云风无暇理会他,转身极速跃向山下。 驿馆内。 惨烈的场面让人不忍直视。 满地尸体,一片狼藉。 施俊与陈雄浑身浴血,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详。 一旁是拥倒在一起的花菱与邓知轩。 花菱的一只手臂扭曲的折在身侧。邓知轩后背像是被野兽抓过,血肉模糊。 来不及看其他人,展云风冲进房内,四处寻找叶婉柔的身影。 “柔儿……”声音颤抖不止。 怎么会这样? 不是没与神戟教交战过,他们哪有这般实力? 能在短时间内,将驿馆内的这些人,打死打伤成这样,除非是大批的军队? 可这不可能,邢州城岂是能任由大批外军进出自如的? 里里外外都没有找到叶婉柔。 四处充满血迹,足可见对方袭来时,场面的惨烈,动作的快而狠! 到底是何人所为? 驿馆里的尸体不全都是厉王的人,还有神戟教的,也有圣水城的。 交战之时,三方混战。 神戟教没想到圣水城的人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们出手这么狠。双方之前没有过接触,不存在合作,可在驿馆相遇之时,却是共同对付了厉王的人。 郑月朗早知圣水城的城主有勇无谋,残忍无道。 知他在得知自己的妹妹和女儿惨死后,必将前来报复。 别说厉王的人与此事无关,就算是驿馆里的过客,也杀个片甲不留。 穆戬才不会在乎有人冤死。这也是郑月朗会那么随意的将尸体扔到驿馆门外,嫁祸给厉王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一切,展云风突然感到耳鸣,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隐约看到贺兰威带着一队人马赶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在与他讲话。 贺兰威说了很多,有一个词,展云风听得真切——圣水城。 圣水城。 一座建在西北戈壁沙漠上的城池。 城墙高大,城门雄壮。 城中百姓繁忙,商贸频繁。偶有商队由此借道,前往西肃国,顺道也会在这里做些以物换物的交易。 城里唯一的一处大型府邸中,有两个男子正在亭下的石桌旁对弈。 一颗白子落下,年长的男子突然大笑,随即说道:“下棋不专心,你的黑子已经到绝境了。” 年轻的男子摇头轻叹:“技不如人,本王甘拜下风。” 年长的男子年约五十余岁,剑眉英目。正是圣水城的城主,穆戬。 年轻的男子年约二十余岁,一身华丽的红色锦衣,不是别人,正是西肃国的九皇子,白瑾瑜。 白瑾瑜的叹息却不是作假,他近来确实开心不起来。 四个月前,西肃皇突然暴毙。白瑾瑜匆匆从南渝国赶回去,却只赶上了太子登基。 新皇封他个幽王的头衔,让他就此忧心起了自己的前途。 其实,新皇并不见得会把他怎样。但疑心生暗鬼,白瑾瑜可不这么想。 这二人凑一起,一个有坏心,一个有野心,自然没什么好事。 地牢。 晦暗逼仄的地牢中,叶婉柔与风遥、雪莹、月亭一起簇拥着坐在杂草上。 月亭愤恨道:“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一定要想法子出去。” 风遥接道:“我们打不过那些妖人。暂且静观其变,最主要的是……” 她压低声,“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中谁是王妃。” 若问风遥、雪莹、月亭三人为何会跟叶婉柔一同被抓来? 话说敌人袭来之时,一心要提了厉王的项上人头回去的穆家军,到处也找不到厉王的人影。 最后,只能是抓了厉王妃回去复命。 可是叶婉柔当时正在与风、雪、月三人练功,身上穿的都是类似的短衫胡服。 花菱为什么被误抓? 因为她当时正与邓知轩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吃着栗子糕,一看就不可能是厉王妃。 事实上,穆戬也不在乎她们四人中到底谁才是厉王妃,只要其中有一个是,那厉王自然就会来。 圣水城外。 飞沙走石,黄沙滚滚。 展云风打扮成过往的商人,混在进城的人群中。 圣水城的商业算不上兴旺发达,但城门却不吝于向外人打开。 城主自负,不畏惧任何再来人。素来奉行谁来惹事杀谁的原则。 城主的府邸不难找。 展云风很快摸到位置。此时天色才刚刚微暗,不适宜探进去。 但展云风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再挨。 寻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他飞身跃起,消无声息的进到穆府院内。 院内有仆人的走动声,偶尔另有些许的交谈声传出。 展云风只身前来,匆忙间,来不及调查更多的事。不过,这穆府的守卫却是稀疏平常的有些异样。 展云风更加的警惕。 果不其然,毫无声息的,突然从黑暗中袭出一个人来,身形勇猛,出招狠烈。 若不是高手,必会被一击致命。 展云风一接招,便知不对,对方没有脉息内力,却力道惊人,身硬如铁,手如兽爪。力袭对方命门,对方竟然毫无知觉。 再看面貌,周身草衣,就连面目也被暗褐色的草叶覆盖着。 这……并非活人! 不稍片刻,又有接二连三怪物闻声袭来。 展云风抽出腰间软剑,剑势如虹,瞬息间便斩断了几个怪物的头和手臂。可是诡异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怪物的肢体都被那些赤色的草连接着,斩断了又马上连起。 怪物们根本不会死,更不没有痛楚。 展云风应接不暇,见势不妙,不得不脱身离开。 翌日。 城主府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出行。出府时马车中坐的是大小姐穆香颜一人,回府时车轿中便多了名男子。 穆香颜比刚刚死了的穆香绮大几岁,容貌也算姣好,只是恶名昭彰,喜好男色,且心狠手辣,心肠恶毒,被她抓回府的男子,稍有不称她心意的,就砍人手脚,各种酷刑折磨。 第65节 穆香颜今日出府竟捡了个流落至此的美貌男子,心中真是欢喜。 男子闭目静坐着,没有任何表情,却自有一种稳如山的气势。 穆香颜同他说话,他没有回应。 穆香颜想给他立规矩,想了想还是等回了府再说不迟,到了她手里,她不信他还能飞了。 入夜。 展云风躲在穆香颜的房中,穆香颜刚一迈进房门,他就点了她的昏睡穴,由着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只是事情进展的很不顺利,不知道穆戬会何种妖术,府中到处是那种穿草衣的活死人。他探到了地牢的入口,却又被袭得不得不退开。 看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展云风硬压下心中的急躁,只盼叶婉柔在地牢里不要受苦。 地牢里。 叶婉柔自被抓来后就一直不言不语,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着急和害怕都没有用。 刚刚地牢入口处隐隐传来打斗声,随后又恢复安静。她正揣度着,有人下来了。 风遥、雪莹、月亭立刻警惕起来。本是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谁是厉王妃。但来人不是她们能混淆视听得了的。 白瑾瑜用扇子掩着口鼻,极不耐烦的隔着牢笼指着叶婉柔,命令一旁的侍卫:“就这个,立刻带上来。” 府中的异动穆戬怎么可能不知?命人去穆香颜的院子,连夜将人“请”了出来。 穆香颜先前倒在地上,睡得脖子痛,此刻一只手扶着自己的玉颈,眼中充满怨愤。 有白瑾瑜在场,厉王与厉王妃的身份没法隐瞒。 展云风站在厅堂中央,看到叶婉柔被人带了进来。 叶婉柔的面容平静无波,只在看到展云风的一刻眼神亮了一瞬。气色虽然不佳,但并没有受皮肉之苦。 展云风的心头略松了下。随即正色面向坐在上位的穆戬。 这个圣水城主,居然养妖人为猖,不可小觑。 穆戬命人抬了座椅上来,请厉王坐,对厉王表面倒算客气。 展云风不想与他废话,开口道:“本王的爱妃被请来叨扰多日,本王为表感谢,特备了份薄礼予穆城主。” 说着,展云风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锦囊。 穆戬接过仆从转递来的锦囊,疑惑地从中取出半张羊皮地图。 展云风也不介绍,等着他自己思酌。 关于前齐宝藏的传说,穆戬也听说过一些。 “只有半张?”穆戬捏着那一小块羊皮,阴侧侧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2017.3.14 第77章 圣城险境 展云风告诉穆戬, 这份地图确实是前齐的藏宝图,里面不但有大批的宝藏,还有传说中可得天下的天命帝玺。而另一半藏宝图, 在神戟教的教主卢严琥的手中。 穆戬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自是动心不已。 但是……总觉有哪里不对劲…… “王爷难道对宝藏, 对宏图霸业不感兴趣?为何这么轻易的就赠了旁人。”穆戬问得也很直接。 展云风看了一眼厅堂中垂眸颔首的叶婉柔,轻声道:“总有些是更重要的。” 坐在厅内的穆香颜闻言神色一冽, 冷哼一声, 阴柔地出声道:“不知跟自己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 穆香颜一抬手,立刻有侍女递过来一只玉瓶,她拿在手中玩味地看着。侍女又举上来一只酒杯。 穆香颜亲自将玉瓶打开,将里面赤色的液体倒进了杯子里。 侍女会意地将盛了剧毒的酒杯端至厉王面前。 穆戬看了一眼穆香颜,不咸不淡地斥责:“颜儿又胡闹。” 穆香颜眼波流转, 话中有话:“父亲, 这可不是敬要给厉王的, 颜儿是想敬给厉王妃,若是厉王妃不胜酒力, 厉王……自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厉王瞥一眼那杯酒, 不客气道:“不喝又如何?” 还不待穆香绮说话, 门口一个声音传来:“来者是客,敬杯酒都不赏脸,岂不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面容清冷阴鸷,让人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来人是穆戬的长子穆征,为人阴狠邪恶,欺男霸女,作恶多端。 他听说父亲抓了厉王的妃子,便从外面的逍遥地赶回来瞧瞧。 眼下一见,却有姿色。再看形势,便知自己的妹妹想毒死这位美人,心中顿觉几分可惜。不过穆征可从来都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主。 看大梁的王爷亲手毒死自己的爱妃,想想也蛮有意思的。妹妹的毒药,可不一般的毒,会让人死相尤其恐怖。不知这位倨傲的大梁王爷,到时看到夜夜睡在自己身下的女人瞬间变得血肉模糊,会是怎样一副神色? 穆征想想就觉得有趣,便接着说道:“若是厉王妃喝了,就恭送你们离开。若是不愿赏脸,那就多留些时日,与本公子培养培养感情。” 说得语气极其轻浮。 展云风见这父子三人毫无人性,不可理喻。便转身牵起叶婉柔的手向外走,不想再同他们废话。 还不待走到大厅门口,一列活死人齐齐挡在了面前。 光天化日,看得清楚。透过沁血般赤红的草叶,可以看到草根处血肉模糊的腐肉。整个头脸都是乱糟糟的血草。 这是什么怪物? 没有眼如何辨别敌人? 叶婉柔见到这些怪物,后背都觉得冒寒气。那日驿馆被袭时的惨烈仍历历在目。也知这些怪物是杀不绝打不死的。 她握了握展云风的手,说:“他们杀了我们很多人,不能就这么算了。风遥她们还在地牢,要一并带走。我若有什么不测,你记得将我葬到南渝国的岛上去,我喜欢吃那里的花,那里的蛇胆味道也好。” 叶婉柔说得平静自若,看着展云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俏皮和得意。 展云风虽知她不畏毒,但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不想让她这么去做。 叶婉柔接过那盛着赤色液体的杯子,含笑看着,在对方充满意味的目光中将杯子举到嘴边。 穆香颜笑得一间嘲讽,穆戬有些犹豫,辩不明这女子当场死了,这位王爷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由此引起梁帝的恼怒?穆征此刻也有点迟疑,把这女子抓来玩弄几天再杀也不迟,想到喝下这毒药后让人看了便会作呕的样子,觉得奸-尸都不行。 白瑾瑜一直坐在厅堂里,却一直未出一言,此刻拧眉看着叶婉柔,不信她真的敢喝下去。 果然,在或疑惑或看好戏的目光下,叶婉柔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穆香颜,要求她现在将地牢中自己的三个人放出来。 穆香颜让侍女揉着脖子,很是不耐烦地答应了。 片刻后,在众人的错愕目光中,叶婉柔与展云风牵着手,带着三个家婢走出了厅堂。 在门廊处,一排活死人本是直挺挺的站着不动,后来其中有一个动了动,其他的就让开了一条路出来。 穆家父子三人瞪着眼睛,只等着下一个她吐血倒地,却是直到他们走得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 穆征哼笑一声,道:“不是障眼法没喝,就是个什么妖怪。” 穆香颜被身后的侍女揉得痛叫了一声,怒掀了桌上的杯子,抽出腰间的匕首刺死了那名侍女,随即对门口的怪物叫道:“还不快去追!” 厉王等人刚一走出圣水城的城门,一对活死人就追了上来。 展云风抱住叶婉柔的腰身,说道:“一会儿打起来要抱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叶婉柔点头,搂住他的脖颈。 风遥等三人摆开阵势,护着厉王与王妃一同后退。 剑拔弩张的一刻,圣水城外赶来一对人马。 定睛一看,月亭叫起来:“是营主……” 宋卫,新任罗刹门副门主,原罗刹门训练营的营主。风花雪月是他训练的门中众多弟子中的四个。 宋卫上前道:“门主,属下救架来迟,请门主责罚。” 展云风立刻命令道:“全力斩杀其中草色偏绿的那个!” 宋卫领命而去。 在宋卫等人的协助下,几人最终全身而退。暂住进了贺兰将军府。 贺兰将军府内。 宋卫安顿好手下的事物。来找厉王,建议调配些门徒过来,一举灭掉圣水城的穆家父子。 宋卫心中很不平,自己培训出的四个弟子被安排在王妃身边,结果三个跟王妃一起被抓,一个受了重伤。 那三个一回来被罚扎马步了。 那个受伤的躺在床上还动不了。 宋卫气难平,那些个活死人看起来厉害,其实不堪一击。有其中一只控制,只要杀了那个,其他的就乱打乱动,没有反击能力。 展云风看着落日余辉,思酌片刻,下令道:“收拾行装,明日一早返回梁都。” 宋卫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展云风略略说明:“要快些赶回梁都。” 梁都定是出了事,今日得夙风阁报,皇上下诏命安王周炎烈在越州戍边,无招不得返京,否则以犯上作乱处。 皇帝怎么突然下这样一份诏书?不是有能力制约安王,不怕他由此造反,就是知道安王无论怎样也不会造反。 直觉告诉他,两者都不是。 皇上也是个心思莫测的人,个中缘由还需要细查。 想必安王周炎烈接了这份诏书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去探查皇帝的心思。 无论如何,立刻返回梁都都是有必要的。 跟梁都的事情比起来,小小一个圣水城真是不值一提,让那三个穆家父子在猖狂一时半刻好了。 展云风回到院内,见薛百草忙进忙出的为受伤的几个人治伤,见到展云风过来,嘟囔着抱怨,自己不知是哪辈子欠他的,要随传随到。 第66节 邓知轩的伤很重,生死难料,即便不死,今后也很难再练武。 花菱的一只手臂可能会废掉。 施俊和陈雄同样伤重,还有那些死的随从。跟在厉王身边的,还从没如此伤亡惨重过。 这般情景,不止宋卫,就连展云风自己也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懊恼。 无论是神戟教的卢严琥,还是圣水城的穆戬,都是些抬不上台面的小人物,可却都来给他搅局,让他想不理他们都难。如同臭虫,打死了也没什么意义,不打死他又不断的出来恶心人。 展云风想了想,随后吩咐宋卫带人看好这里,便转身出了府。 展云风去寻到了仍呆在土匪窝里的卢严琥,告诉他,以前给他的半张地图是假的,真的那份已经在圣水城的城主穆戬的手中。并表明自己对前齐的宝藏没兴趣,无论宝藏里有什么都与他无关,今后不要再来烦他。否则一定让他卢严琥死无全尸。 说完也不管卢严琥的反应,飞身离开。 郑月朗看着厉王远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转回头,看到日霞整埋头吃着一碗甜羹,吃得呼哧呼哧的,最后连碗底都舔了。 这小丫头,好像就没有吃饱的时候。小小的一张嘴巴,却给多少吃多少。这么下去会不会把小肚皮撑爆了? 小丫头舔舔嘴巴,一抬头,见那个总阴沉着脸的男人正看着她。顿时吓得手一抖,碗应声落在桌面上。一张小脸紧张兮兮的,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 郑月朗没有搭理她,转身走开。 展云风只是离开了一个多时辰,却出了大事。 一进府门,宋卫跪地上惶恐地禀告他,王妃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7.3.17 第78章 香消玉殒 叶婉柔的死因是中毒, 显然之前在圣水城中的毒她未能幸免,只是推迟了发作的时间。 展云风难以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更难以接受的是薛百草居然自作主张将王妃给埋了! 展云风冲进叶婉柔的房间, 看到床榻上,地上, 都留有大滩的血迹。 展云风要疯了! 他抓过薛百草的衣领,浑身颤抖, 许久才艰难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薛百草被领子勒得快没气了, 吃力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看到她的死时的样子。” 展云风吼道:“埋哪了?你把她埋哪里啦?” 埋得不远,就在贺兰将军府后的山下。 展云风赶到时,看到有几个侍卫还在那里填土。 展云风命他们再将人挖出来。 侍卫毫不迟疑地由埋改挖。他们也觉得不可能就这么把一个堂堂的王妃给埋了,这也太草率了。眼下只求王爷别迁怒于他们,把他们都砍了给王妃陪葬。 展云风红着眼,看着他们几下就将人给挖了出来。埋得居然很浅。挖出来的居然不是一具尸体, 而且三具! 个个面目全非, 血肉模糊。死相不堪入目。根本看不出身形了。 薛百草气喘吁吁的跟来, 解释说另两具尸体是风遥和雪莹。当时她俩在王妃身边,被王妃吐出的血溅到, 跟着一起中了毒。因为她们的血都含有剧毒, 就赶紧跟着一起埋了。也给王妃在阴阳路上做个伴。 狗屁话! 展云风被气急攻心, 瞬间吐出一大口血,当即昏死了过去。 厉王足足昏迷不醒一个昼夜,醒来时是隔日的黄昏。 他招来所有随身的属下。连夜部署攻打圣水城的事项。 贺兰洪德老将军不在,贺兰威做主, 连夜调配了三千骑兵,整装待发。 攻打圣水城的目的就是斩杀穆家父子三人,这个目的比想象的容易。穆戬整一门心思琢磨着那半张藏宝图,想着怎么从神戟教那里拿到另半张,根本没想到突然间这么多人杀来。 展云风杀红了眼,穆戬、穆征、穆香颜三人都是他亲手斩杀。杀穆香绮的时候甚至是先斩断她的手脚,一刀一刀斩了数刀,直至最后一剑才结果了她的性命。这不是展云风的风格,可见他真是恨到了极点。 血洗了圣水城的穆府之后,展云风才招来薛百草,问他,王妃本是百毒不侵的,为何会中了穆香颜的毒? 薛百草的说辞是那不是普通的□□,是掺了巫蛊之术的,用得份量轻,可使人成为受人控制的活死人,份量重了会……死得惨烈。 薛百草不忍再多说下去。 展云风站在廊下,倚着廊柱站在那里,也没有了再问下去的勇气。 看着展云风萧索凄然的身影,薛百草默默的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 接下来的几日,展云风不再提回梁都的事,什么也不做,每天坐在廊下的木椅上,常常不吃不喝一坐一天。 陈雄与施俊的伤渐渐好转,邓知轩和花菱也都能下地走动了。花菱的胳膊不能动,邓知轩便自动自觉的每天按时按点的喂她吃饭喝水,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旁人也见惯不怪了。 薛百草来向展云风辞行,说这里现在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打算回药王谷去了。 展云风不说话,由着他走。可不待他走出城,就派人把他再抓回来。抓回来也不理他,更不说明抓他回来的原由,几次三番下来,薛百草要抓狂了。 展云风终于搭理他了,平静地问他:“王妃到底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薛百草觉得展云风一定是疯了,放着重要的事情不做,在这里说梦话! 可薛百草不是展云风的对手,没几天就被展云风逼得招供了实情。 和展云风猜想的一样,叶婉柔并没有死,但确实是受了重伤。伤得不想再面对他。 和他猜想的又不完全一样,不是损毁了面容,是伤了女人的根本,很难再有生育能力。 原本穆香颜的□□真的不会奈何到叶婉柔,向思说金蛇的胆可使人百毒不侵也并非妄言。只是,叶婉柔在喝下那杯□□时,是怀有身孕的。这连叶婉柔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旁人了。 那日去到贺兰将军府,展云风刚离开,叶婉柔就被发现身下血流不止。薛百草赶来救治,却也最终没能扭转乾坤。薛百草没有隐瞒叶婉柔,直言她今后再难有孕。 叶婉柔当时的悲痛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但她很快从悲痛中做出决定,告诉厉王自己已死。 薛百草没想到厉王妃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按说她不能生也不要紧,今后给厉王纳几个侧妃,只要展云风能生,想要几个孩子不是小事情吗?她身为正妃,过继几个看着顺眼的孩子到自己身边,这不也是大户人家的常事吗?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子态度坚决,拖着病体就要走。风遥等三人闻讯赶来,表示愿生死相随。 场面一时间还挺感人。 薛百草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最后让她们中选出两个人互送厉王妃去药王谷调养身体,并表示愿为此事向厉王保密。 其实薛百草早就动摇了继续隐瞒展云风的念头,看到展云风一日日的痛苦消瘦,萎靡不振。他早就想告诉他算了,替人保守这种不知对错的秘密也挺受煎熬的。 展云风知道了实情,立即准备动身前往药王谷,可就在这时,派出去的人回了重要的消息。 厉王妃没能顺利到达药王谷,半路杀出个西肃国九皇子,将厉王妃劫去了西肃国。 白瑾瑜这个不知死活的,三天两头出来讨人嫌! 展云风连夜赶去了西肃国,好在这里距离西肃国不远。 出城时化妆成了普通的西域商人模样。并不困难的摸去了幽王府。 幽王府的门扉很新。这个幽王才装饰好自己的新王府没几多久。 展云风没有莽撞行事。命人寻了幽王府的地形图,等到入夜,一个人穿了夜行衣,消消地潜了进去。 这幽王府还挺大,到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各种造型独特的观赏植物种在其中。看上去张牙舞爪,如同夜间的妖怪。 女眷都住在后院,叶婉柔虽是被白瑾瑜抓来,据查探,却并没有被关在牢房,而是被大大方方的安排在了府中的后院。 白瑾瑜尚未成婚,幽王府里目前还没有女主子。所以,后院就应该只有叶婉柔一个人住。 展云风寻到后院的亮灯处,透过白色的窗阁,看到了房中那道纤细而熟悉的身影,不觉间已湿了眼眶。 他飞身自屋檐上下来,消无声息的落到房门处。就在他将要推开房门一刻,突然一阵男子的笑声传来。 怪他整个心思都在房里那道身影上,竟没有意识到有人已经来到了他所处的院落。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西肃国的新晋幽王白瑾瑜。 白瑾瑜走上前几步,与展云风寒暄:“本王一直想请厉王来府中做客,本是担心着厉王不肯赏脸呢!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了!” 展云风没心情与他废话,直言道:“我来领柔儿走。” 说话间,面前的房门应声而开。 一女子站在门里,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 “柔儿……”展云风毫不迟疑地向要上前。却被白瑾瑜出声阻止。 “厉王认错人了吧?”白瑾瑜笑得一脸玩味,“这女子是我府中的舞姬。怎么?同厉王妃长得像吗?” 看着展云风皱起的眉头,白瑾瑜自说自话道:“本王也觉得她长得像厉王妃呢!所以才将她从众多舞姬中选出来,独养在这后院中。” 展云风盯着那女子看,看着她向自己款款施礼。神情平静得不像个寻常人。 虽说这世上物有相近,人有相似。但像成这样是不可能的。 这分明就是他的柔儿。 看来事情只能有一种解释,他的柔儿不想认他,不想拖累他。 展云风在心内暗暗叹息。他的柔儿好傻。 事既如此,他也不能用强。当即表示要在九皇子府中叨扰数日。直到找到他丢失的心爱之人为止。 这话说的,白瑾瑜都觉得厉王这是打算耍赖,赖在他家不走了! 哼!白瑾瑜腹诽:大梁要内乱了!看你能住到几时?不信你这么沉得住气! 厉王真的就这么在幽王府中住了下来,住得不急不躁。每天都坐在叶婉柔的房前庭院中,有时吹箫,有时独自对弈。 白瑾瑜原本是想去找他点麻烦的,可是不行!他现在烦心事也多得不行!应接不暇! 要说白瑾瑜的烦心事,也都是他自找的。 宫里的彩贵妃听说了幽王府的后院里住了女子后,就开始给幽王找霉头。 彩贵妃痛恨九皇子,这都算不得秘密,人尽皆知。 彩贵妃名为彩若蝶,本是九皇子府中的舞姬,身份虽是舞姬,却与九皇子从小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之情,而这情却似乎只是彩若蝶对九皇子的,而九皇子则比旁人想象的性情凉薄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2017.3.20 第67节 第79章 大战在即 大约一年前, 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西肃国新帝白文昭去九皇子府中做客,看中了府中的舞姬彩若蝶。白瑾瑜知道后,毫不犹豫地就把彩若蝶送给了白文昭。 这一举动险些使彩若蝶气绝。 白文昭对彩若蝶还算不错, 自己登基后册封了彩若蝶为贵妃。因为皇后之位悬而未决,所以彩若蝶在后宫中说话做事都有些分量。 眼下把九皇子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自然够白瑾瑜忙活的。 忙归忙,白瑾瑜心里一直都笃定, 彩若蝶不会真的把他怎样。他心里忌惮的, 只会是他的三哥——皇帝白文昭。 白文昭这个人,性格怪异,偏激无常。最典型的一个事例,就是曾莫名其妙的将与他有婚约的陈家一夕间贬为庶民,给他的未婚妻陈冬儿赐了三尺白绫。陈家可是当时的宰相,将他们一家贬为庶民, 比杀了他们还残忍。当时白文昭还只是个太子, 领人亲自做的这件事。 老西肃皇当时年迈力衰, 长子病役,最喜欢的二子在战场上被周炎烈所杀, 所以对于这个三皇子的胡闹行径, 老皇帝只是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稀里糊涂的没有追究。 如今白文昭做了皇帝,早朝都上的跟抽风一样,有时候五天、八天不上朝, 有时候天不亮就上朝,还不提前通知,能赶来的官员自然是在宫里有眼线的。但是没及时赶来的,也不一定就会倒霉。说不定皇帝拿谁开刀。 有时候是来得早的挨了板子,有时候是来得晚的挨了板子。有时候谁也不挨板子,有时候谁都挨板子。偶尔,莫名其妙的,皇帝还会挨个赏。 总之就是,皇帝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白瑾瑜真心觉得说不定哪天皇帝想都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把他也贬了。 他可不想坐以待毙,一直都不想。 世间的事,素来都是算不到,躲不过的。 白瑾瑜被抓下了大牢,罪名很大,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给他这个罪名的不是皇帝,而且彩贵妃。 皇帝好几天不露面,却突然出了这么道圣旨。肯定是彩贵妃搞的鬼! 阴森晦暗的地牢中。 白瑾瑜盘膝而坐,手中把玩着地上的枯草。退掉了昔日的艳红色锦袍,此时的他,倒是显得更加清俊了些。 这地牢的气味令人难受,墙壁上是一道道暗黑色的血痕,各种刑具挂在上面,让人不寒而栗。 新皇自登基以来,还没有什么人坐过这地牢。白文昭做事难测,却历来干脆,要么将人直接杀掉,要么就不追究。像之前那样将陈宰相贬为庶民的情况,还真是独一份。更没有心思让人坐牢。 所以,这牢定是彩若蝶让他坐的。 不用他再继续猜想,始作俑者自己来了。 见到彩若蝶的一刻,白瑾瑜真的愣住了。面对着对方冷冷的目光,他好一会儿才轻笑道:“贵妃何必屈尊到这种地方来呢?” 彩若蝶姿容出众,眉眼精致,满头珠钗,雍容华贵,面色却冷若冰霜。 直到这一刻,白瑾瑜都不认为彩若蝶会真的将他怎么样,她心中的那点儿怨气他是知道的,可没有他当初的举动,她能有现在的贵妃之尊吗?就算是那点小女人的幽怨再深,也早该消了。这会儿的作闹,不过是有心让他服个软罢了。 “娘娘快回去吧!这里阴寒,当心着凉。圣上也是会心疼的。”白瑾瑜开口赶人。 彩若蝶轻哼了声,心中暗道:皇帝几时将心思用在过她的身上,旁人都当皇帝宠爱她,可那不过是她自己刻意经营出来的假象,皇上只是任其作为而已。 就像此刻,旁人都当皇帝是宿在了她寝宫。但其实,皇帝就从来没留宿过她那里。不只是她那里,恐怕后宫所有的嫔妃都没有被皇帝宠幸过。皇帝是个怪人,鬼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收回思绪,彩若蝶冲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白瑾瑜绑起来。 侍卫上前,几下就将白瑾瑜绑在了刑架上,刑架老旧,发出不堪重压的咯吱咯吱声。仿佛是提前为身上的人感觉疼痛一般。 白瑾瑜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彩若蝶,轻声道:“小蝶,不要闹了,事情要是闹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场。你想要我赔不是,我赔给你就是了。你想怎么赔都行。” 彩若蝶罔若未闻地抬手抚摸头上的金钗,幽幽说道:“你可还记得?这副头面是你送我的出嫁礼。” 也不待白瑾瑜回答,她从头上取下一只钗,毫不迟疑地一个用力刺进了白瑾瑜肩膀处的肉里。 白瑾瑜毫无心理准备,痛叫一声,震惊地看着彩若蝶透着恨的双眼。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它们都还给你!”彩若蝶冷笑着,又取下几只钗,都恨恨刺进了白瑾瑜的身上。 鲜血染红了白瑾瑜身上的白色亵衣,也侵染了彩若蝶的手。 白瑾瑜吃痛怒吼:“你个毒妇,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伤害本皇子,本皇子绝不轻饶你!” 彩若蝶平静地面对他的咒骂,突然笑出了声,笑声在阴森幽暗的地牢中听起来十分瘆人。 “疯了!”白瑾瑜看着彩若蝶,“你一定是疯了!早知你是如此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女人,我早就该杀了你!” 彩若蝶终于停住了笑,自言自语似的念叨:“恩将仇报……” 白瑾瑜说道:“不是本皇子,你能有今日的地位吗?” 彩若蝶像是笑累了,慢慢走到一旁靠墙的椅子上坐下,那椅子很赃,她也全不在意。 “事到如今,九殿下居然都不明白,小蝶为什么恨殿下,为什么呢?想来必是九殿下太过无情无义了,除了自己,眼里就没有别人。”彩若蝶平静地说道,“今日小蝶就让殿下死个明白。” “你敢!”白瑾瑜难以置信地看着角落里那个妖娆的身影,第一次感到了心慌,“你敢杀我!?”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这个女人,不过是昔日在他身下承欢,又被他当做礼物送了人的一个玩物罢了,怎么能? 彩若蝶指了指身旁的一个侍卫,问道:“你敢不敢替本宫杀了他?” 那名侍卫脸上有片刻的犹豫,随后回道:“属下愿为贵妃做任何事,万死不辞!” 彩若蝶微颔首,冷冷道:“那先把他的腿给本宫打断。” 地牢里传出阵阵白瑾瑜的痛呼嘶吼叫骂。 幽王下了牢,幽王府自然不能安然无事。别的不说,至少是不适合再让人在府中做客的。要不是叶婉柔离开的快,非被抓起来不可。 在风遥和雪莹的陪伴下,叶婉柔再次踏上了去药王谷的路。 展云风也不阻拦,就那么不远不近,无声无息的尾随着。 他沉得住气,可叶婉柔沉不住了啊! 风遥每天都唉声叹气的念叨,大梁肯定要出变故了;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安王戍边;厉王这么久离梁都怎么行呢? 连风遥都着急,叶婉柔肯定更心焦。于是她写了封信,让风遥给展云风送去。信里的内容无非就是表明自己不会再与他在一起了,奉劝他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就几步的距离,风遥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转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就三个字:“永相随。” 叶婉柔看得留了泪,正哭得伤心,展云风掀开轿帘走了进来,将人一把搂进怀里。 随后的事情,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马车掉头,直奔东陵国的方向而去。 为什么要去东陵国呢? 在西肃国的这段时日里,展云风已经收到线报,得知梁帝周沣病危,密报原因是早前中的神戟教的毒发作了。而安王周炎烈已经在赶回梁都的路上了,估计不日将到。 梁都必将有一场皇位之争,内乱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所以,展云风决定,不可回梁都,直去东陵国的首府盾城。已经命人知会早已在东陵国的梁桐,命他尽可能的掌控住东陵国的形势。 他们还未赶到东陵国,一道惊天的消息已经传来,梁桐已经秘密杀了老东陵皇! 而东陵国的太子,即乐安公主的夫君在老皇帝驾崩的当日就宣布继位登基。 展云风来不及责备梁桐的鲁莽,唯恐夜长梦多,事情再有突变。他立即下令自己囤积在东陵国边境的军队,三日内拿下务必拿下潭云十三州。 叶婉柔看出他心中有事,也知事情的严重性,逐劝他先骑快马赶去,自己有风遥、雪莹陪着,不会有事的。 展云风不同意,搂着她不松手,只说:“柔儿是我的魂魄,没你在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 叶婉柔觉得好气又好笑,捧着他的脸,责备他:“这种危机时刻,你还有心说笑?” 叶婉柔在心中分析过眼下的形势,梁国是不能再回了。一来是安王必定容不下他们,二来是与安王宣战他们出师无名。而现在可以打着收复失地的名义对东陵国开战。在潭云十三州画地在守,总算是有一处立足之地。 然而展云风想得比她大得多,他要占据东陵,侵吞大梁,之后统一整个中原。 作者有话要说:  2017.3.21 第80章 战起风云 囤在东陵边境的厉王军队, 早已养精蓄锐良久。眼下得令,出击神速,势如破竹。 东陵人世代骁勇善战, 即便如今疏于管理与整军,但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全歼。 厉王军队胜在出其不意, 连战八日,夺下五个州。在东陵派出素有东陵战神之称的奎志将军后, 便收兵。 东陵王宫。 夜幕笼罩下的宫墙楼宇, 如蛰伏的怪兽,背脊嶙峋,静谧诡异。 正西的后妃寝宫处,只有一间亮着暗淡的一点烛光。 房间内,身穿宫妃装束的少女在寝宫内来回踱步,微蹙的眉头为明媚的眉眼罩了一层忧虑。 夜已深, 少女屏退了房内的两名掌灯宫女, 示意自己要睡了。 宫女见主子坐到了床榻上, 便熄灭烛火,轻声退了出去。 少女静坐着, 一动未动。 过了不知多久, 皎洁的半月已经高高的升上了中天。 房门处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少女身子随之一颤。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闪了进来。 少女认出这个身影,立刻起身扑了上去,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梁大哥, 为何如此晚归?”语气中充满依恋与担忧。 梁桐抱住怀中的人,轻声解释:“乐安乖,不要天天等我,最近我有些要事要处理,会回来的晚些,你自己要早些睡。” 乐安公主在他怀里摇头,仿佛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小女孩。 梁桐将人抱到床榻上,自己也合衣躺下去。与怀里的人轻声耳语,直到将人哄睡。 乐安公主当初从梁都远嫁东陵和亲。到了东陵后,东陵王听说彩云公主被北梁的皇帝赐给了王爷为妃,也不想输了身份,便将乐安公主赐给了太子禄毕松。 禄毕松当时已经有了太子妃,乐安公主便只能做了侧妃。 第68节 禄毕松这个太子,据说自少年时便体弱多病,本不是个皇位继承人的合适人选。但东陵王儿子本就不多,在成长的过程中又陆续减少,死的死,犯罪的犯罪,最后就只剩了这么一个。但是这个禄毕松也不知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常年躲在房中不见人。乐安公主来东陵王宫一年有余,就从未见过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听宫里的人说,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宫人,没人见过太子的样子。即便是早已嫁来的太子妃,也不知太子的庐山真面目。 此时的另一处,东宫寝殿内。 殿内没有掌灯,黑暗中,有声音自床榻处传出。是男人压抑的重喘,和女人柔柔的嘤-咛。 这是太子妃的寝殿。 男子的重喘由一个长似喟叹的低吼做结,床榻上一时间没了声息。 良久后,男子为身下的女子盖好被子,翻身躺到了一侧。 黑暗中,男子静默的看着女子美丽的睡颜,似乎是想在黑暗中极力辨认出她脸上的每一处,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的要流泪。 尽管这样的亲-热已非第一次,可他还是常常会觉得这只是个梦,奢侈的美梦。 他是个戏子,自幼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一直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备受欺辱。 直到那一日,他的人生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转变。 他之前在梁都受辱,幸得一个路见不平的富家女相助,并赠了银子给他。 那些银子,本可以让他寻一处乡下居所,谋个过活的营生。 可他心中有牵挂。 康平公主称病入寺。他怀揣着一颗惴惴的心赶去求见。只因感念康平公主曾在太后面前为他求情,免他死罪。他竟全然忘记了是何人害得他招惹了太后?那始作俑者,分明就是康平公主。 结果可想而知,康平公主那时的心情糟透,跟本没有见他,直接差人将他乱棍打下了山。 他一路带伤前行,心内沮丧,不顾方向。临近东陵边境时,遭遇流民,被搜抢了他身上的所有财物。 那一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他行至一座大山脚下,饥寒交迫,精疲力竭。背靠一棵老树瘫坐下,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日落,余辉漫天,满眼苍凉。 一时间,万念俱灰。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黯乡魂,追旅思……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他想在自己死时,有歌声相送…… 歌声断断续续,在山间飘飘荡荡,唱腔凄婉悲凉。 在山间赶路的一个坐轿,因着这飘忽的歌声而停了下来,里面坐着的人,是东陵国的太子妃——庞箐。 自此,便开始了一幕美貌太子妃与落魄戏子的,不可思议的,爱情传奇。 这个戏子的名字,叫梁成文。 梁成文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和庞箐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起初,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又遇到了一个戏耍他的贵妇罢了。他听之任之,不推拒,不主动。直到真的与庞箐上了床,他才惊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庞箐当时虽已嫁给太子七年,但一直未与太子圆-房。如今跟了他……若他日被人发现……必是死罪……不对,即便不是因为失了处-子之身,与人通-奸也是死罪无疑。庞箐是妃,与梁都的公主大不同。 公主与人不轨,杀了那人便是。公主依旧是公主。 妃子与人通-奸,杀无赦。 梁成文渐渐发现了庞箐对他的真情实意。这令他开始不安。 庞箐乃是东陵国忠臣庞太师的长孙女,名门贵女出生,这样的女子,若是因个戏子而死,梁成文觉得,太不值了。 庞箐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来,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身旁,摸到了,心才又安稳下来。 庞箐年过双十,人虽是美貌,但在女子之中,已非妙龄。她出嫁七年,守了七年的活寡。没人关心过她在这深宫中过得怎样,只有她自己孤影自怜。她心里清楚,她的日子会这么一成不变的继续下去,直到她人老珠黄。 容颜易老,无人怜惜。 每日对镜揽妆,她都不知自己精心打扮是为了给谁看。 黑暗中,她轻轻侧身靠近梁成文的肩膀。 梁成文出身如何,身份如何,她都不在意。他的样貌,他的性子,都是她喜欢的。原本她是没什么计划的,欢心的日子过一天就赚一天,只要这辈子开心过,哪天死了都甘心。 但是真的得到了,又不甘心了。 梁成文醒着,但他没有动。庞箐常常会在夜间这样子醒来,然后依偎住他。 过了不知多久,庞箐的呼吸渐渐绵长。 梁成文慢慢起身,披衣,轻声退出房门。 贴着墙壁悄声快步行至西宫的苑门外,他止住步。 “你又来迟了。” 门廊处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 梁成文赶紧抱歉道:“梁都卫见谅,我……” 他总得等庞箐睡了才好出来。 梁桐也没再深究。 两人最早在东陵王宫里相遇时,便都有心想与对方结交。 为什么?因为彼此都是梁都人?又都姓梁?他俩也说不清具体原因。 梁姓如今听来,像是北梁的国姓。但梁国的建国时间都还没有他俩的年纪大,他俩的姓氏在前齐可算不上什么。但是很多人在前齐改国号为梁后,都相继主动改了姓氏以避讳。像他俩这样继续叫着的,真是少之又少。所以,如今在他国遇到同姓,心理上自然就有了些不同与旁人的感情。 这样的深夜见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梁成文抬头,见梁桐坐在门廊的屋脊上,月亮在他的身后成了背影画,将他映成了一个黑色的轮廓。 梁成文是武生,登上屋脊并不在话下,他躬身踏墙,几步窜上来,坐到梁桐身旁。 梁桐抬手递了一壶酒给他。 梁成文接过来,借着月光看到酒壶是青瓷的细嘴式。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梁桐这个人做事如同他的外貌一样,得体讲究,人长得玉树临风,喝酒也喝得这么文雅。与他不同,他觉得喝酒不如用大碗大坛来得爽快,不过,他也不是和喝酒能海量的人。 梁成文仰头喝了一口,觉得这些都像他俩的感情一样。 梁桐有生之年做得最出格的事,一定就是爱上了乐安公主,在乐安公主以为人妇的情况下,与她相恋。据他所知,他们现在……好像也是睡在一起的。 梁桐内心一定是挣扎过的。 他就不同了,他曾想着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死活都无所谓的。但是现在,突然也想着可以挣扎一下,说不定就能争取到什么。他又不敢深想,庞箐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屈就于他呢?而梁桐和乐安公主真的很般配,更何况乐安公主那么小,爱上他一定愿意跟他一辈子。 “你敢不敢上战场?”梁桐开口,打断了梁成文的思绪。 梁成文看着梁桐,没有立刻回答。 梁桐说:“很快就会打过来。” 边境线上正在打仗,梁成文也知道,他问:“会发到这里?打进王宫?” 梁成文觉得不可能打那么大。 梁桐很肯定的回答他:“会。王宫一定会被攻破。” 梁成文沉默,片刻说道:“我们既然已经杀了老国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太子尚未登基,把他也……” 梁成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眼中是认真的决绝。如同那夜他撞见梁桐在千钧一发之时杀死老东陵王一样。 话说杀死老东陵王本不是蓄谋行事。只因那日老东陵王自己作死召见乐安公主,并欲非礼施-暴。梁桐暗中相随,一时心急,将老东陵王一脚踹翻在地。 梁成文几日来一直希望有机会接近梁桐,这会儿见有太监慌张跑出,抓住那太监拎回去。见到房内情形,为表向梁桐投诚,当即掏出匕首杀掉太监。然后过去掐住老东陵王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3月28日 青城味江。 第81章 北梁新帝 梁桐在一旁搂着哭泣的乐安公主, 看着梁成文的动作,知道已无退路,于是干脆过去一脚踢在老东陵王的太阳穴处, 本还拼命挣扎的老色-狼当即毙命。 梁桐闷声喝酒。 梁成文说:“我能活到今日,已是赚了。只要是为她好的事, 我没什么畏惧的。” 梁桐偏头看他,忍不住道:“想不到你还够痴情。” 梁成文自嘲的笑笑:“为什么想不到?因为我是戏子出身吗?” 梁桐摇头, 随后说:“不用你上前线的战场, 我们接下来在这宫里需要做的事更多。” 梁桐仰头喝光壶里的最后一点酒:“这里很快就会乱的。” 通往东陵国的官道上。一队快骑疾驰而过。 展云风骑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怀中搂着一名娇秀的女子。叶婉柔窝在他的怀中,抱紧他,不声不响的不打扰他。 几名男子各骑一匹快马紧随其后。 改换轻骑是展云风今日一早的决定,时局迫人,他必须尽快赶到云州。 潭云十三州的军情紧急, 眼下由向思和几名罗刹门的弟子领军, 罗刹门的弟子刺杀独斗是好手, 领军作战,经验尚且不足。如今能一举拿下五个州, 已是不易。 另一方面, 梁都必有惊变, 为防不测,他昨日遣了两人回去,将赵玉和沈芳菲从邢州接去云州。 日夜兼程,抵达云州是在换乘后的第五个黄昏。 展云风来不及食宿休息, 立即召集几名在此的将领,连夜了解军情,部署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紧急。因为当夜他又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来自梁都,周沣驾崩,周炎烈在周沣驾崩的翌日抵达梁都,稳住朝局。三日后,登基为帝。 话说这个周炎烈,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换做别人,怎么也得走个形式,找个由头,等到众大臣群臣觐见,极力推举其为皇帝时,再以一副不好再推脱,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坐上龙椅,这岂不是前人成事的现成例子。 哪有他这样的,毫无顾忌,理所应当的坐上皇位的? 况且周沣死前有准备,一道诏书命周炎烈戍边不准回京,若返京,以谋反论罪;又一道诏书立了六岁的长子为太子,命国丈为辅政大臣。 结果,这些先帝遗诏周炎烈全不在意。以一句彻查皇兄病因为由返京。以清君侧为由将国丈打入天牢。又以皇侄年幼,不适理政为由自己登基。 好吧!他这也算是理由。 朝中众臣还没反应过味呢!新皇已经坐在龙椅上,虎视眈眈的开始审视他们了。 第69节 那眼神凌厉的,仿佛是在看谁的脑袋看着不顺眼,就地砍了。 这些个朝臣,能混到在殿前觐见,自然各有各的本事,哪个也不会傻的去质疑发难。 国丈手里也不是没兵权的,不声不响就让这位昔日安王的兵力给吞了。 周炎烈返京,带了手下大半的兵力和得力的五员大将。那五员大将,个个都是上过战场,杀人不眨眼的,想想就让人心惊胆寒。 众臣服,跪拜之。 第二个消息来自西肃国,卢严琥不知怎么勾结上了西肃的皇帝白文昭。 这两人凑一起,运气还真叫个好,没几日的功夫,就将前齐的宝藏给找到了! 据说里面金银珠宝没有,天命帝玺到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玉玺,而是一幅画。 画中画的是一副锦绣山河图,山川河流,大气磅礴,栩栩如生,让人望之心生崇敬。画尾四个大字——天命帝玺。 前齐的那位皇帝,挺会开玩笑。 白文昭怀疑图画中另有玄机,已经找了高超的画师来研究了。 关于这个白文昭,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白文昭心中有秘密。这秘密令他痛苦,又令他甘之若饴。 众人皆知他将自己的未婚妻三尺白绫赐死。却不知其实他的未婚妻并未死,不但活着,还活在皇宫里,活在白文昭的身边。 白文昭当年对这位叫冬儿的女子一见钟情。亲自登门求亲,使得冬儿成了他的未婚妻,可是这里面不知掺了怎样的一笔糊涂账。那叫冬儿的女子其实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兄妹。白文昭得知真相后大怒,不能将自己的父皇怎样,只能拿冬儿一家开刀。不舍得真杀了心上人,又不想放过她,于是贬了她的家人,把她藏在了宫里。 白文昭登基后,在皇帝的寝宫里又修了个如同太子府里一样的暗室。 每日夜里,他也会从总管太监托来的牌子里翻个妃子出来,但他从来都不真让妃子侍-寝。最多去那个妃子的寝宫里转一圈,不管那妃子如何的貌美如花,如何的谄媚挽留。最后,他都会回到自己的寝宫,钻入暗室。 这么说来,白文昭好像还挺痴情专一的。但事实上,他对冬儿并不好,忽冷忽热,他是偏执,偏执的想要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也或许,是被他的父皇气出了心病。总之,他是个不太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人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所以,展云风想得天下,这些敌人都得防。 展云风揉着眉心,沉默良久。 一个昼夜后,部署下取得潭云十三州其余八个州的军事计划。 无论如何,夺取潭云十三州的控制权都是当务之急。 至于那个东陵战神,没必要与他硬碰硬。通知梁桐,无论用什么办法,把战神诏回盾城去。 事情比展云风想象的要复杂,因为东陵国的都城盾城自己先乱了。不是一般的乱,是从王宫内部乱起来了。 说来真是诡异,东陵国的储君,太子禄毕松疯了,一夜之间变成了个杀人魔王。 原本常年缠绵病榻的弱太子,怎么突然间变成了武功高强诡异的杀人魔王呢? 仅仅一日内,禄毕松已经杀了太监宫女无数,就连大臣和后宫的妃子也死了不知多少个。侍卫冲上去一批死一批,御林军都出动了,也无济于事。 事情还是发生在禄毕松作为新帝登基的时候。 这叫什么事? 御林军出动居然是为了镇压皇帝! 东陵发生了如此起于皇庭的巨变,战神不用人招,也得回! 东陵皇宫内。 乐安公主和太子妃庞箐促膝坐在一起。 她俩一直关系都不错。当初乐安公主初到东陵,庞箐不得不以太子妃的名义与她走动。但俩人性格相投,几次接触后就形同好姐妹一般了。 昨日太子登基,莫名发疯。她俩当时都在大殿之上。若不是梁桐的保护,怕是都已经被发疯的太子杀死了。 想到太子当时恐怖的模样,乐安不自觉的又向庞箐的身边靠了靠。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不远处的桌案旁,梁桐与梁成文正低声交谈着。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也没人会在这时候在意到他们四个人共处一室。 很多人都逃出了宫。但是梁桐与梁成文两人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为什么不带着心爱的女人借机逃走? 梁成文不走,因为他心里清楚,一旦走出去,他没有能力给庞箐锦衣玉食的生活。 梁桐不走,因为他有大事要做。厉王的口谕刚刚传来,要他掌握东陵王宫的控制权。 要□□,先掌兵。 梁桐在东陵潜伏一年,将东陵国中事务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利用手里买通的几个权臣小吏的助力,趁乱斩杀了一员大将,夺取了兵符。在厉王将潭云十三州一一夺下的同时,梁桐也将东陵国内搅得血雨腥风。 而太子禄毕松,在登基的那天发狂,最终被梁桐和暗中混进王宫的罗刹弟子以铁链锁在了王宫正殿。事实上,那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新帝登基。所以对于梁桐来说,禄毕松发狂真是件好事。 他们这面进行的如火如荼,别人那面也没闲着。 梁都皇宫。 周炎烈表面顺利的登上了皇位。私底下,却难免有几个心里忿忿不平的“佞臣”。 这不,他们开始给新帝找不自在了。 首先,先帝周沣留下的庞大后宫如何处理? 以周炎烈对女人的厌恶和提防之心,当然是都杀了干净。名头也好说——为先帝陪葬。 “佞臣”们反对!言之凿凿:新帝登基理应大赦天下、理应将这些女子还于民,让她们为大梁开枝散叶。 周炎烈忍,给“佞臣”们三分颜面。将那一大群女人放出了宫,各安天命。 一时间,梁都的男人们乐开了花!无数单身汉在一夜之间娶到了美貌的娘子。 其次,一国不可无母。新帝既然登基了,怎能后宫空虚,连个皇后都没有? 周炎烈的后宫空虚是不假,但也不是没人。 梁都后宫。 姚碧芊面色苍白的靠坐在床榻边,神色是无法言说的迷茫与惶恐。 周炎烈返京,一路将她带回,路上奔波辛苦自不必说。她身体不适,只以为是过于疲惫。万没想到居然是……有了身孕。 这不值得高兴吗? 不!姚碧芊不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2017.4.5 第82章 北梁朝局 姚碧芊自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起, 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 丫鬟夏莲急得在她身边团团转,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夏莲……”姚碧芊突然开了口。 夏莲眉头一松,赶紧去端桌上的点心。却听姚碧芊说道:“你可愿和我一起逃走?” 夏莲听得心头一跳, 连忙去门口将门关紧。这青天白日的,可不敢说这样的话。皇上去早朝有一会儿了, 外一回来…… “小姐……”这称呼显然并不十分妥当。但是因为姚碧芊没有正经的身份,所以只能一直这么称呼着。 “小姐何必这么悲观呢?陛下若是知道小姐有了身孕, 说不定会很高兴, 一高兴,说不定就会赐小姐个妃位。” 姚碧芊凄然一笑:“你也知道是‘说不定’。” 夏莲听得一噎,她心里真是吃不准,皇上的心思好难琢磨的。 皇上每天都会与小姐宿在一起,按理说应是很喜欢小姐的。但是……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有喜爱之情。皇上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很多时候小姐同皇上讲话, 皇上也爱理不理, 跟没听见似的。就连小姐这几日的憔悴模样, 她看了都心疼,而皇上就跟看不见一样。 夏莲低声说:“即便……皇上不高兴, 也不至于因为小姐怀了皇上的骨肉而降罪于小姐吧。”她握住姚碧芊的手, 姚碧芊的指尖冰凉, 那凉意传到她的掌心,让她的心头也跟着一凉。她都不忍看姚碧芊此时哀伤的眼神。仿佛有了身孕是件及其难过的事。 “小姐多虑了,吃些东西吧,就算小姐不觉得饿, 小皇子也是要饿的。” 姚碧芊似乎是想通了,真的抬手拿起一枚桂花糕来吃,咽下一口后,悠悠说道:“他既然做了皇帝,早晚是会有皇后的。皇后必是权臣贵女出身,可帮他稳皇位,定朝刚。而皇后……怎么可能容得下皇上的长子和长公主由别的女人先生出来。” 姚碧芊低下头,露出一片纤细白净的美人颈。她又瘦了,更瘦了。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背后没有家族势力可以倚仗;又讨不到阴冷皇帝的欢心,要如何在这凶险的后宫争斗中保全自己的孩子?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道:“若是运气好,可能会过继到皇后的名下,可以平安长大。若是运气不好……” 夏莲听不下去了,一时间悲从中来,呜呜的哭了起来,姚碧芊之前之前一直没有流泪,这会儿被夏莲带动的也红了眼圈,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滑落。 就在屋子里被莫大的悲伤情绪笼罩的当口,屋外突然传来老太监一声尖细的声音:“圣旨到——姚碧芊接旨——” 屋内两人不及细想,匆匆跪到地上。 老太监甩着拂尘迈步进来,板板正正的拉开明晃晃的圣旨,嗓门极高的宣读着上面的字句。 简简单单几个字很快宣读完,末了弓着背来恭喜贺喜。 可是直到老太监悻悻的离开,屋内的两人还是愣怔的。 “公公刚刚说了什么?”姚碧芊颤抖着手指,感觉自己竟然无力握住手中的圣旨。 夏莲大哭,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他说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对于姚碧芊来说,这是一件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 皇后,一国之母,掌管后宫凤印,统领六宫。这不是随便什么女子都可以的。论出身,论家世,样样都轮不到她。 其实她想多了。 在周炎烈看来,这事根本就没那么复杂。论什么?轮什么?他的女人不就只有这一个吗?她不做皇后谁做?谁敢再提一句给他身边塞女人试试看? 给他身边塞女人?等同于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等同于将他与先帝放在同一个好-色误国的地位上!等同于祸乱朝刚!等同于要夺他的皇位!取他性命!其心可诛! 早朝时,一个老臣谄媚的拍马屁。觐见要为皇上广纳秀女,充实后宫。又说国不可一日无后。 周炎烈冷冷瞅他一眼,当即命身旁的太监拟旨,册封姚碧芊为皇后。 众臣诧异。 皇帝身边有什么女人,他们怎么可能不查个一清二楚? 群臣上言,请皇帝慎行。 说了一堆废话,无非就是这个女子出身寒微,不配为后。 第70节 周炎烈扫了下面的人一眼。随后从龙椅旁的桌案上拿过一摞的卷宗。又从那一大叠卷宗中挑拣出一份。转手递给身旁的老太监。 老太监躬身接过来,展开扫了一眼,然后挺直了背高声念。 还没念完三句,下面一个大臣便跌跪到了地上。 卷宗上记录的,是那大臣某年某月某日霸占他人良田,其子某年某月某日强娶民女,甚至还有他府上家仆赊欠店家酒钱不还闹事……事无巨细,一样样的列成了册。 不待老太监念完,那大臣已经冷汗涔涔的不停叩首求饶了。 周炎烈大手一挥,将那大臣全府发配充军。 在那大臣被侍卫拖走的惨呼求饶的背景音下,龙椅上的皇帝阴森森,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后,不过就是个女人,就是朕后宫的家事。各位爱卿若诚心为朕分忧,就管好自己各自府中的家事。然后替朕操心些国事。若是有谁再盯着朕后宫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个没完。朕就给他找些实事做。” 众臣看着皇帝身边那一大摞的卷宗。谁还敢多一句废话。 单是掌握这些个朝臣的小辫子还不够。没几日,周炎烈就改革了北梁现存的官吏制度。取消了原有的一些官职,启用了一些新的官职。明明是换汤不换药,却将一些不得心的朝臣撤换成了自己的人。 稳朝刚,何用得着皇后家世?没听说过外戚干政,祸乱朝刚吗? 周炎烈坐稳北梁皇位的同时,展云风也占据了潭云十三州,并在梁桐的里应外合下,开始大举进攻东陵国的都城——盾城。 云州内。 窗外天色微亮,房内床幔低垂。 叶婉柔睁开眼,侧头看了看枕畔的人。 展云风闭着眼,仍在睡着。 叶婉柔小心的掀起被子,慢慢的挪动身体。做势要起床。 动作太慢太轻,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正准备撩开床幔的当口。身子一把被人揽了回去,跌进男人的怀抱里。 “柔儿……”展云风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慵懒与依恋。 叶婉柔抱住他,疼惜地说:“是不是吵醒你了?你几个日夜没有好好休息了,要多睡会儿才好。” 展云风抱着她,也不睁眼。“嗯,柔儿陪我。” 叶婉柔为难:“我今日需早起,前日得报,大姐李玉与沈芳菲应是今日到。我需多备几样菜品点心才是。” “这些杂事何需柔儿来做?” “这里的下人毛手毛脚的,我还是看着些的好。” 近来连日作战,收整战俘,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安排。为了稳妥,仆人没有续用州府官吏家中的,皆是从自己军中挑选的伙夫小卒,眼下这云州刺史的府邸也确实不太像样。 “辛苦柔儿了。”展云风轻声说,手依旧搂着人不放。 正午十分,一列马车顶着烈日匆匆驶来。 因来的是女眷,所以全由叶婉柔出面迎接。 叶婉柔闻讯便赶到了府邸门口。 同程赶来的,还有原本因伤留在邢州养伤的一众属下。邓知轩与花菱站在一处,花菱一只手臂包扎固定在身前。邓知轩的伤在背部,表面看不出。施俊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神采奕奕,他与陈雄都恢复的很好。这足以见薛百草的妙手回春。也正因如此,薛百草被施俊等人软硬兼施,硬带来了云州。薛百草心不甘情不愿,一路气得没少拿一众人撒气。这会儿还没气消,坐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叶婉柔亲自去迎赵玉下马车。 赵玉对于厉王是自己亲弟弟一事,尚不知晓。所以,见厉王妃如此亲和相待,心中微诧。同时又十分不好意思,因为她不只是和女儿沈芳菲一同前来,途中还捡了个人带来。 叶婉柔看着被沈芳菲小心扶下马车的女子,心中不解,这女子是谁?女子小心护着自己的腹部,像是……有了身孕。 赵玉在一旁恳求般地说道:“我知道眼下时局不稳,本不该给王妃添麻烦,可这女子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又身怀有孕,实在是……不能将她弃之不管。” 叶婉柔对此助人于危难之事,自然不会有异议。热情的请她们进府,并在食宿上皆细心安排妥当。 事后方知,此女名叫孟乔,因受家中大夫人迫害,不得不逃出府门。一个弱女子,大着肚子,忍受着颠沛流离之苦,想想都让人生难免出怜悯之心。 叶婉柔当即做主,孟姑娘尽管在此安心住下,并以王妃的名义保她衣食无忧。 孟乔感激,跪地叩首。即便如今落魄如斯,她的身上依旧不见半点卑怯。整个人都是安静的,仿若空谷幽兰。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却受到了这样的遭遇,真是让人叹息扼腕。 潭云十三州被东陵占具十余年,所幸这十三州的百姓尚且多为大梁子民,沦为奴地,内心自是憋屈至极。如今被厉王收复,很是乐见其为。所以整治十三州的民生倒是费时不多。 话说,周炎烈怎么可能不知道展云风在此期间收复了潭云十三州! 他在梁都刚一坐稳皇位,就立刻下诏全国,表彰厉王收复失地,将赏赐其黄金万量。同时派了手下大将前往云州,收归十三州的兵权。 作者有话要说:  2017.4.6 第83章 灭陵建晋 周炎烈的先礼后兵, 展云风怎么可能看不出! 事态终究是发展到了最危机的时刻。 周炎烈派了三千轻骑先行,调动三十万大军压后。倘若前方骑兵传来厉王拒交兵权的消息。那么,后方将立刻以厉王谋反为由, 出兵讨伐。 论脚力,骑兵将于五日后抵达云州。这就意味着, 需在五日内拿下盾城。否则,腹背受敌, 必将受到梁陵两军左右夹攻, 区区潭云十三州,被攻破只是弹指间的事。 事不宜迟,展云风留下宋卫、向思、以及一直在此带军的将领等驻守云州。自己则带着施俊、陈雄、唐烨、唐煊等人,率十万精锐兵马直击盾城。 东陵国目前的状况:群龙无首,国无君,一盘撒沙。太子发疯, 政-局不稳, 稍有一丁点儿势力的地方官吏便敢借机称雄。强盗更是肆意横行, 到处是农民起义,民众趁乱打砸抢, 内乱四起。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各自割据的一群诸侯国。 梁桐适时散出言论, 天地突变, 必降瑞星,斩妖魔,定乾坤。 待展云风几日后赶到盾城时,他发现自己居然是纵横无阻, 一路直接挺-进盾城。沿途所遇的零星抵抗,根本不值一提。 进-入盾城了,发现事态更严峻。 东陵国本就有三、四十几的不同民族组成,你即便穿得和人家服饰风格不一样,人家也只当你是又一个少数民族而已。整个盾城乱糟糟一片,谁在乎谁?顶多是你人多,我不抢你。 这局势,就仿佛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更让人头痛。 云州城内的局势,却是实打实的紧迫。 周炎烈的先行骑兵比预计的早到了一日,竟是骑五百匹汗血宝马率先赶到,驻扎在云州城外二十里处。派了主将进城收厉王的兵符,接管十三州。 众所周知,周炎烈手下有五名虎将,英勇善战,有勇有谋,每个在战场上都是所向披靡的上将军。这五人分别是严容、韩云、洪异、铁闫、吕篱。有这五人在,周炎烈的江山想坐的不稳都难。 此次前来收厉王的兵权,由严容率骑兵打头阵,由吕篱、韩云率大军压后。 此刻,严容率五百骑兵抵达云州城下。 城中三位主将却出现了意见分歧。宋卫主张将严容迎进来,留住他,为厉王争取时间。卫英主张不让人入城,死守云州城,等厉王消息。向思素来少言寡语,几日前同人潜去梁都探查消息,回来后就更是不言不语的。宋卫和卫英知道他是厉王从南渝国收来的人,怪兮兮的,也不多去问他的意见。 叶婉柔这些日子没有闲着,吩咐风遥、雪莹、月亭四处打探消息。极力的了解着东陵国内的情况。 对于眼下严容的到来,她觉得有一计,可以冒险一试。 叶婉柔出面,支持将严容迎进城,否则处境会变得被动难测。 王妃说话了,向思自然站出来支持。好在宋卫也并非一意孤行之人。就这样,严容一行人很快被大张旗鼓的迎接进了云州城,住进了原云州刺史的府邸。 宋卫等三人设宴,款待严容,言明厉王不在府中,不过差不多三两日就回,关于兵权交接一事,他们做属下的做不得主,还请严将军静待厉王归来,再说不迟。 严容对于眼前几人的计量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也确实是不急于一时。韩云与吕篱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本就不会这么快赶到。他提前和厉王的人撕破脸也没有意义。他提前快马赶来,要看的就是个态度,眼下的态度就是迟早一战。严容在心中估算战机,作战的时机很重要。 入夜。云州刺史府厢房内。 严容负手立于窗前,窗外残月如勾,房内一灯如豆。一片凉意。 严容眉头紧锁,神情冷峻中带着忧绪与不易察觉的落寞。 孟乔失踪多日,生死未卜,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越州去。说到底,终究是辜负了她。 其实原本都挺好的,她住在他的府中,他事事顾全她。她是妻是妾,都没什么大不了。直到那个女人非要嫁进门。他试图退过婚的,但那女人执意。又仗着她父亲的权势和皇帝的赐婚。 事情是从新婚那夜真正开始的。那是他与那个女人的新婚之夜。 他怎么能甘心情愿的与别的女人洞房?孟乔心里也一定是不愿的,应该是,或许是的吧。 于是那夜,他进了孟乔的房间,与孟乔圆了房。他心里是极高兴的,他那么喜欢她,一直都喜欢。她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如今想来,突然觉得她那时的眼中,竟像是含着哀怨与无奈。 难道她心里不喜欢他?难道她早知他会负了她?不!严容心里突然憋屈的要爆炸,他从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安王突然率兵返京,所有部将都不得携带家眷。都怪他匆匆离开时没有将她安顿好,明知她无依无靠……他真是后悔莫及。 他一抵达梁都就安排了人回去接孟乔前来。但是万万想不到,孟乔居然会在路上摔下山谷失踪。那个女人说孟乔死了,他不信,一日见不到她的尸骨,他一日不信。 严容无声叹息,不管说什么,他都是负了她。没能照顾好她。 严容突然难过得想流泪,可他从记事起就不曾流过泪,此刻眼前模糊朦胧得他有些恍惚。 就在那恍惚之间——一个身影自他窗前走过。 女人的身影,纤细婀娜,聘聘婷婷。 那分明是——孟乔的身影。 严容不及细想,一个挺身,自窗口飞身而出。 孟乔吓了一跳,惊呼着向后退,本能的护住自己的腹部。 严容听到她的声音,心神俱震,竟真的是他的孟乔。 有府仆闻声赶过来。孟乔认出严容的一刻心中也是一惊,但是她立刻低头垂眸,掩饰住内心的情绪。退到仆人的后面去。有丫鬟赶紧扶住她,两人转身欲离开。 严容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醒过神。 “孟乔……”他不管不顾的就想过去拦人。 孟乔却不再看他,只是一味的躲。仆人们上前护着孟乔,被严容推开。响动引来了护卫,一夕间就动起了手。 “都住手!”凌空一声暴喝。 众人立刻停了动作。 宋卫走过来,扫视一眼四周,沉声道:“严将军英明在外,怎么会如此非礼府中女眷!” 卫英在一旁适时唱红脸:“宋将军言重了,严将军绝非那样的人,定是误会,误会。” 严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向宋卫和卫英拱手,说道:“让二位见笑了,严某在这里见到自己失踪的爱妻,一时情难自控。”他的双眼一直锁着孟乔,“不知严某的爱妻为何会在这里。” 宋卫和卫英一同看向站在廊下的温婉女子。 孟乔垂眸,不疾不徐地说道:“民妇不认识这位将军,也并非将军口中的家眷。” 第71节 孟乔微福礼,“将军认错人了。” 说完,她随着丫鬟一起转身,离开。 严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为什么不认他?生他的气了?对他失望了?还是……根本就一直都不喜欢他? 严容心跳如鼓,即便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不曾有过此刻这般的紧张心慌。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见到,严容岂能甘心人就这么从自己眼前走掉。他抬步欲追上去,却被宋卫二人拦住。 “人就在这府中,严将军难道还担心她会跑了?”卫英拉他手臂,“不如同我等去喝杯酒,想想怎么把夫人哄回来。” 严容被一步三回头的拉走。 东陵盾城。 身在南渝国执-政的杜锋,派重兵押送来了大批物资,主要是兵器和黄金。 展云风在城中恩威并施的收服了几股大的势力,随后下令宫中的梁桐放出了发疯了的太子。 禄毕松一路杀人无数,百姓四散逃避。 展云风站在盾城城中心的一处高檐上,看着浑身是血,发疯如野兽一般的太子。 禄毕松会如此这般,显然不是简单的失心疯,他动作敏捷,没有痛觉,没有意识,如同杀人机器。 这使展云风想到了圣水城中的那些活死人一般的杀人怪物,那些人是中了蛊毒。禄毕松显然也是。 给他下毒的人是谁?是谁敢给东陵的太子下了如此惨无人道的蛊毒? 这些暂时不重要。展云风飞身而下,运剑直击禄毕松要害。 数招后,展云风一剑斩下了禄毕松的首级。 躲在暗处的百姓小心的探出头。忽有一人高呼:“天降瑞星,斩妖魔,定乾坤。” 翌日,盾城中的几股势力出面发声,愿拥戴展云风为新皇。 梁桐将事先准备好的“天命诏书”公告天下。表明新帝登基乃是天命所归。 展云风没时间表演礼让,当即登上皇位,改国号为晋,封叶氏婉柔为皇后,同时改盾城为宛城。 所有的一切都行事的急迫,除了兵贵神速,也是仰仗了天时、地利、人和。以原本东陵国的国情,若有强国入侵,必可吞并。但临近的两个大国,一个北梁,新皇登基无暇旁顾;一个南渝,早归属了展云风。而西肃太远,鞭长莫及。 展云风急急安顿下宛城的事项,便准备即刻赶回云州去。就在临行前,叶婉柔的书信被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7.4.11 第84章 战事连连 叶婉柔在书信中言明, 展云风目前可以放心安顿宛城的事,云州至少十日内不会生变。 叶婉柔在云州兵行险招,将底牌压在了严容对孟乔的感情上。 关于严容与孟乔的事, 她已经打探的清楚。却并没从中看出这二人之间能有什么厚情深爱。孟乔再好,也不过是当今北梁皇帝赐给严容的一个妾。不过, 据严府下人透露,严将军是十分宠爱这个妾的。 果然, 自严容那晚见过孟乔之后, 便整日在孟乔的房外徘徊。 韩云和吕篱率领的大军已经抵达了云州城外,可却始终得不到城内严容的明确指令。 不用任何人说什么,严容自己就拖住了时间。可他毕竟是主帅,没有道理一直见不到北梁的厉王就这么天天不声不响的在云州城里住下去。 厉王灭陵建晋的消息不日就将传到北梁皇帝的耳中,以他对周炎烈的了解,周炎烈不会养虎为患, 任由展云风做大。他会乘机兴兵拿下中原东部这一片地域, 既可以转移国内皇位易主所暗藏的矛盾, 又可以为自己立威。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当夜,严容潜入孟乔所在的房中。 孟乔神色平静地端坐在桌前。见严容潜进来, 神色也未见变化。 严容唯恐再惊到她, 站在几步外, 轻声说:“孟乔,跟我离开这里。” 孟乔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神色淡淡的, 问他:“将军想带妾身去哪里?” 严容听得心头一堵,因这冷淡的神色,因这疏离的话语。 “孟乔……”严容轻轻吸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是不是他们都你做了什么?你不用怕,我现在就带你走。” 严容去牵孟乔的手。孟乔却忽然跪了下去。严容赶紧屈身去扶。孟乔却不肯起,只道:“求将军放过妾身吧。” 严容也跪下去,握着她的肩头,神情难过,问她:“何处此言?孟乔……” 孟乔嘬泣道:“将军若想要孟乔死,现在一剑杀了孟乔便是,何需费力再将孟乔送回将军府去。上一次幸得婢女舍命代死,又得厉王妃搭救。这样的机遇,怕是再难得。” 严容是明白人,听了这话,便知是府中的那个女人仗着大夫人的身份伤害了她。这一点他早就有想到,自那女人嫁进门,他就下了规定,不得他的容许,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去孟乔所在的院子。可惜百密一疏,终有防不住的时候。 严容说道:“孟乔,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伤害你的。我……” 孟乔打断他的话:“将军莫非能时时刻刻将孟乔带在身边?” 严容被问住,这显然不能,行军打仗,身为主帅怎能带着女人。 “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得和我离开这里。”严容说着,便抱起孟乔,将人向门口处带。 孟乔在他怀里挣扎。 严容突然来了脾气:“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在利用你在拖延时间吗?” 孟乔直视严容。 严容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马上柔下声:“军情紧急,再拖必生变。” 孟乔垂眸,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即便是他们利用我,也是我甘愿的,不知将军是否也甘愿?” 严容当然不甘愿,不再废话,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孟乔却在他耳边小声惊呼:“妾身有孕,不可妄动。” 严容如被点了要穴,顿时浑身一僵。说不清是激动、兴奋还是紧张、担忧。一瞬间只能定定的看着孟乔。 孟乔挣扎着从严容身上下来。低声道:“已经四个多月了。”说完仰头与严容对视。 严容想到孟乔怀着身孕,九死一生的一路逃难。他真是…… 严容将孟乔轻轻的揽进怀中,无言的将人抱紧。 一整夜,严容辗转未眠。 翌日清晨。 严容带着五百骑兵离开了云州城。 宋卫本想将人拦下,所谓擒贼先擒王,除掉严容自然是有利的。但是那么做好像会坏了门主的名声,门主现在是做了皇帝的。 有人在宋卫身后拍他的肩膀。 宋卫回头。 卫英说:“怎么?在想杀了严容?” 宋卫哼一声,未答。 卫英又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梁帝并未下战书。你现在是领军的将军了,要改一下在罗刹门中做杀手的思维。” 战事来得很快。 严容刚一与韩云、吕篱率领的大军汇合。周炎烈的加急诏书就到了。 “讨伐逆臣,收复失地,不宣可战。” 同时收到消息,梁帝将邢州的兵权交给了驻守在越州的洪异。将贺兰洪德将军调离邢州,率军二十万前来支援攻打云州。 虽然周炎烈言明可以不宣而战,严容还是派了士兵前去云州,下了口头的战书。 宋卫第一时间将消息加急送去了宛城。 展云风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宛城的形势。收了原本东陵的军队。值得一提的是,东陵那个传说中的战神,最终竟是被自己手下的部将所杀。随后那名部将因势利导,率领军队归降了展云风。如今听闻云州军情紧急,第一个跳出来请战。 展云风明白此人急于立功求成,并命其为先锋,带领其手下的三十多万的军队赶往云州迎战。同时,派陈雄带人前去云州,速将皇后接来宛城。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叶婉柔却肯即刻退去宛城。理由很简单,她若离开,不会留下孟乔。而孟乔,或许应该留在这场战争的第一线。何况她如今既为皇后,就在这里也有鼓舞士气之意。 战书下达的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透,北梁的大军已经抵达了云州城下。 站在城头放眼望去,梁军黑压压一片,气势如虹。 战鼓声起,梁军派出大将吕篱在城下叫嚣。 叶婉柔登上城头。仔细打量敌军,发现严容与韩云均不在军中。她将疑问讲给宋卫。 宋卫回道:“对方是打算声东击西,如果预料的没错,严容与韩云必是各自率军前往攻打北端的岐州与南端的潭州,若攻下这两个州,云州便被四面围困,不攻自破。拿下这三个州,就相当于打通了晋国的边防线。” 叶婉柔看了看周围,发现从前日便没再见过向思,卫英也没了踪迹。他们既然知道对方的计谋,必是已有应对。如此看来,严容是打算攻下云州,使孟乔既不用离开这里,有可以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叶婉柔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严容并不在意孟乔的死活。 战事连续三日,梁军每日在战鼓声中以重木撞击云州城门。云州的战事暂时没有变化。而潭州与蓟州的战事却是胜负参半。展云风在宛城对战事每日遥控。从宛城出发的军队直接兵分两路去了潭州与蓟州。 前方战事打得热烈。北梁后方却出了变故。 身在邢州的贺兰洪德迟迟不肯动身出兵云州。梁帝震怒,将身在梁都的华阳侯府全府打入天牢后,贺兰洪德才率兵赶往云州。岂料大军开拔,却发现楚业扬不见了踪迹。本以为楚业扬会赶回梁都请求梁帝释放楚家上下。万没料到,楚业扬竟逃去了西肃国。形同叛国。 贺兰洪德老将军率领军队挺近云州的过程中,贺兰威与贺兰殊姐弟俩却提前快马抵达了云州城。 叶婉柔提前收到贺兰殊的书信。在城中的府邸迎接了许久未见的好姐妹。叶婉柔诧异的发现,贺兰姝挺着浑圆的肚子,竟是已经有了身孕。 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楚业扬居然会抛弃贺兰殊而去。 再相见,物事皆非。两人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说话间,贺兰威趁机与沈芳菲在府中的后花园中见了面。 这厢情意浓浓之际。行在途中的贺兰洪德老将军却收到了加急令——速返邢州助战! 这是为何? 原来,竟是西肃国突然发兵攻打越州,对北梁不宣而战! 这又是为何? 周炎烈对展云风有成见,所以对其不宣而战。白文昭对周炎烈不宣而战?莫非得了失心疯? 第72节 没错!还真跟疯了差不多。 起因是冬儿死了。 死得很惨。 自杀。 那夜,白文昭并未发现冬儿有任何的异样。冬儿本也从不对他曲意逢迎。但也早不再拒绝他的欢-爱。半夜里,白文昭被冬儿压制的痛呼惊醒,震惊地发现冬儿竟然倒在血泊之中。 冬儿求死的心意很坚决,夜里抽出白文昭随身取下的佩剑,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临死前,冬儿痛述了她对白文昭的怨恨,斥责他是个懦夫。只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文昭因冬儿的死,大受刺激。抽出插在冬儿胸前的利剑,浑身是血的冲出房门。见人就杀,见物就砍,直到对着园中的假山拼杀得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2017.4.15 第85章 终章 白文昭昏睡了三天三夜, 要不是最终得到时任西肃国师郑月朗的良药救助,怕是就活不过来了。 醒来后的白文昭,仿佛是变了个人。他调集西肃全国的兵力, 亲自发兵,御驾亲征, 剑锋直指与他相邻的最大国——北梁。 周炎烈刚一登基,就面临着两方战事, 战线还是一个在西, 一个在东,这种战打起来,自身必深受其害。用不了多久,北梁国内就会民不聊生,民怨再道。 在这种时候来找事添堵。周炎烈心里真是恨极了抽风作死的肃帝白文昭。 为顾全大局,周炎烈只得将正在攻打晋国的兵力调离, 前去支援打得不管不顾, 皇帝亲身上阵的西肃军。 不管打成什么样, 周炎烈都不能亲自出马。他需要在梁都掌控全局。否则一旦他离宫,朝局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尤其是皇后姚碧芊还有了身孕。 一想到姚碧芊, 周炎烈这几天心里就不痛快!这个小女子, 也不知心里整天想得都是些什么?从前总是想方设法的讨他欢心, 小心翼翼的求他给她个身份。可是!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她竟不亲口告诉朕。还是他夜里摸着她的身子,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儿。到他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四个多月了!你说气不气人! 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是好,讨人欢心都选不到重点。 周炎烈心里这么不满着, 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云州城。 贺兰洪德被中途调去了越州。贺兰威和贺兰殊自然是在云州待不下去。她俩本就不该临阵入敌营。贺兰殊顾念与叶婉柔的情谊,不想与她敌对。而贺兰威自然是心心念念的都是沈芳菲。眼下贺兰威准备即刻赶去越州支援父亲。而他是万万不想姐姐贺兰殊大着肚子一同前去的。叶婉柔也是极力挽留。贺兰殊却不肯,执意要同往。 这厢正争执不下的当口儿,贺兰老将军的书信却到了。 信中言明,她们姐弟二人留在云州,不得前来。话里话外的隐意,是想让他们姐弟归顺晋帝。 贺兰姐弟一时间都有些疑惑,为什么父亲会临敌对阵之际,同意她们姐弟来云州?为何此时又不准她们前去越州? 原来,贺兰老将军在之前处理邢州粮草失窃之事时,就已经发现了时任安王的周炎烈对他很不满。眼下周炎烈做了皇帝,自不会重用他,甚至会执他于死地而不顾。 贺兰将军的猜测没错,果真一到越州,驻守在越州的洪异将军就收了贺兰将军的大部分兵权。只给了他八百骑兵,命他领军北上,意欲诱敌深入。 贺兰洪德很快就在孤立无援下被敌军围困,敌方将领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女婿——楚业扬。 云州城中的一对姐弟,还在想着尽快去见自己的父亲。晋帝派出去的探子便传回了贺兰老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害死贺兰将军的不是别人,就是楚业扬。 贺兰殊既悲痛又气愤,当场晕死过去。 几番折腾,最终导致胎儿早产。不足四斤的男婴。若不是有薛百草这个神医在,孩子恐怕就活不了了。 几日后,贺兰殊突然离开,但她身体不济,没离开多远就被追了回来。叶婉柔于其促膝长谈,知她是想去寻楚业扬为父报仇。便答应她,一定将楚业扬抓来晋国任其发落。这是其实并不难办,展云风派夙风阁的人去办,不到十日就将楚业扬抓了回来。 楚业扬知自己此番必死,诈说自己知道西肃国的秘密,要见叶婉柔,只肯告诉给叶婉柔一个人。 叶婉柔本还犹豫,却被展云风一口回绝。将人送给了贺兰殊。万没料想到,结果竟是贺兰殊与楚业扬二人双双死在了天牢里。 叶婉柔闻讯赶去,只见一柄剑自楚业扬的胸前穿过,楚业扬伏地而亡,而贺兰殊趴在他的背上,用那穿出的剑自杀而死。 叶婉柔难以置信,贺兰殊这般的女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傻事。那是她所见过的最英勇果敢的女子,却死得这般可惜。 暗淡的牢房石壁上,有几行小字,不知是何人何时所刻,却在此时格外的应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初见,她与他的初见,只是她一个人的美好。楚业扬可能至始至终都是有怨的。 不值得,不值得。 叶婉柔命人将二人合葬,并给他们留下的孩子取名楚念姝。 北梁与西肃打得热闹之际。地处中原东部的晋国,却由此得以休养生息。 宛城。 初秋时节,和煦的阳光暖而不烈。午后十分,四处暖意浓浓。 叶婉柔已来宛城多日。 此刻,她正安坐在皇宫后花园的石亭中。认真听着风遥几人报告着眼下晋国的情形。 晋国现在仍在平定各个地方的零散□□。不过既然都城安定了下来,其它的小势力并不足为患。 花菱捧着一盒子点心,快步走来。高兴地说这是原东陵首富乌托送进宫,献给皇后娘娘的。 叶婉柔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乌托这个人来。当初在南渝国的千姿楼里结识的这个人。印象不深。这个人脑子好像有些不好使,万一到处同人说曾在南渝国的妓-院里见过皇后……看来得想法子处理他才是。 叶婉柔将点心赐给她们几个人吃。花菱高兴极了。动作麻利的将漆盒打开。里面的点心香气扑鼻,五颜六色,造型精致。 花菱还如从前那样贪嘴爱吃,手臂受伤之后,一直被邓知轩细心的照顾着,人比从前还圆润了些许。看着更可爱喜人了。 “本宫给你和邓知轩赐婚如何?”叶婉柔开口对花菱说。 花菱正美美的咬着桃心糕饼,突然听到这一句,立刻就红了脸。 花菱和邓知轩虽然伤势痊愈,但今后不宜过多动武。叶婉柔原本还在想着怎么安顿他们俩个。眼下到是突然有了个想法。成立一个学堂,让花菱与邓知轩,严容与孟乔两对夫妇共同打理。 说到严容,这人还真是个情种,也挺……狡诈。他在攻打蓟州时受了重伤,旁人都当他是死了。他却金蝉脱壳,带伤逃进了云州城。说是要在死前见一见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害得孟乔好顿伤心哭泣。结果薛百草救治他时发现,他受的伤不但不至于致命,甚至于并没有看到得那么严重。 叶婉柔善解人意的以皇后的身份给严容台阶下。表示晋国愿不计前嫌,接纳他留在晋国。 严容表面挣扎了一番,最后表示为了孟乔,他愿意留在晋国,但条件是不入朝为官,不为军打仗。 叶婉柔同意。 严容随后带着身怀六甲的孟乔,住进了宛城西北的一处小民院。听说现在日子过得有些困顿。叶婉柔有心想帮助他们,但又不好太直接。如今想来,办个学堂,收养四处的孤儿和适龄读书的民家孩童一起读书,让他们两对小夫妻去管理。对了,让乌托出银子。 真是一举多得的事。 “皇后娘娘……”花菱被叶婉柔逗得小脸红扑扑。 其他三人也一起拿她取乐,就在花菱圆嘟嘟的小脸窘迫得不行的当口儿。有人解围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赵玉母女俩。 见到赵玉,叶婉柔收敛了同四个丫头嬉闹的情绪。起身请赵玉过来。她对赵玉的礼待,使赵玉对心里将要说的话多了几分底气。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赵玉是想请求皇后,将她仍留在北梁的胞妹接来东晋。其妹婿早年辞官离朝,靠祖业过活。眼下北梁战乱,赵玉希望妹妹一家也能到东晋来生活。 叶婉柔听罢,当即安排人去办此事。 叶婉柔看着越来越标致可人的沈芳菲,语重心长的提出为沈芳菲赐婚。 沈芳菲一听便紧张了起来,唯恐皇后娘娘乱点鸳鸯,但在听到贺兰威的名字后。只能红着脸垂眸。赵玉适时接话,能得皇后娘娘赐婚,是她们天大的福分。 这厢的赐婚刚一传出去,就有人来求赐婚了。 来的是谁呢? 只见好大魁梧的向思走了进来。 向思的姻缘来得妙。他前些时日去梁都的时候,正赶上梁帝将先帝后宫那一群佳丽赶出皇宫。他意外的救下了一个逃难逃得狼狈不堪的女子。这个女子本是东陵国的公主——彩云公主。 彩云公主当初被赐婚给周炎烈为妃,结果因个“水土不服”之疾而无限延期。尴尴尬尬的呆在北梁后宫中,根本没人过问她到底该怎么办。周炎烈将先皇后宫遣散时,她自然是借机一起出了宫。后宫里的女人,就她,家远不说,如今家都被灭了。她长得美艳娇弱,没出宫多久就被登徒子缠上了。 彩云公主被向思救下后,便一路随着向思回了宛城。看着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彩云公主只能慨叹物是人非,她已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幸得向思的安慰、关心和照顾,否则她怕是早轻生不活了。二人暗生情愫是自然而然。向思刚刚许诺会给彩云公主一个家,就正好听说了皇后的赐婚。 赐婚好啊!结婚结得名正言顺! 叶婉柔当然不会拒绝向思的请求。又成就了一对美好的姻缘。 入夜。 展云风回来寝宫,进门恰好见到叶婉柔刚刚沐浴完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水水嫩嫩。 见展云风进来,叶婉柔立刻笑着迎了上去。随后便被展云风揽进了怀里。 “这段时日真是辛苦陛下了。”她靠在他的怀中说。 展云风将人抱到床边,抱坐在怀中,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轻声细语:“不辛苦,倒是最近陪伴柔儿的时间少了。” 他吻了吻她的唇,问:“柔儿今天做什么了?” 叶婉柔笑:“今天做了月老。” 展云风好奇的“哦?”了声。 叶婉柔便将花菱与邓知轩,沈芳菲与贺兰威,向思与彩云公主的婚事都说了。 展云风想了想,说:“不如再加两对好了。” 叶婉柔好奇。 “梁桐与乐安公主,梁成文与庞箐。” 这两对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不如给他们也都赐婚,免得他们还要下意识的去遮遮掩掩。 展云风已经都给他们安排了相应的官职。梁桐是晋国的肱骨之臣,不能亏待了他。所以,他的婚礼皇帝打算为他隆重操办。 叶婉柔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 展云风看着怀中笑眼弯弯的可人儿,突然觉得很久没有同她好好温存了。 红烛暖帐中,□□旖旎。叶婉柔趴伏在展云风的身上,累得双眼微眯。脑子里却还不忘自己的心事。 她说:“柔儿知道陛下的心意,但也请陛下能体谅柔儿的心思。” 展云风吻她的发顶,问:“你想要什么?” “柔儿想要陛下纳妾,就当是为柔儿着想,陛下也应……” 话未说完,整个人又被压在他的身下。 第73节 “柔儿是觉得我老了吗?急需后继有人?”展云风问得很认真,表情严肃。 叶婉柔在心中叹息。她已经提过此事多次了。每次都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她已经按薛百草的嘱咐,日日坚持服药,调理身子,心里盼着能早日有孕。可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如愿。 接下来的几年。 东晋国颁布了减免徭役赋税的政令,鼓励农耕,拓展商贸,加强边防,休养生息。 而北梁与西肃的战争,最终以白文昭病逝而告终。坡了脚的白瑾瑜如愿以偿的做了西肃国的皇帝。却不得不向北梁割地赔款,称臣纳贡,成了北梁的附属国。国势弱了他不在乎,他有生之年只有一个心愿——把彩若蝶碎尸万段! 这个死女人当年对他痛下狠手,之后竟然跟着个侍卫跑了!白文昭发疯似的到处打仗,哪里会管彩若蝶跑不跑。白瑾瑜得势后,一直派人四处搜寻彩若蝶的踪迹,誓要将人捉到。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东晋国内却日渐安定,呈现出国泰民安的局面。 秋去春来。 转眼六年过去。 夕阳西下。 宛城城中心一处院落中,传出小儿朗朗的读书声。 “咚咚咚”铜钟清脆,伴随着下学堂的欢呼声。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孩童雀跃着跑出院子。各自被家人接走。 六岁的严武在学堂里走去母亲身边,说:“娘亲,太子殿下派人送了帖子来。” 孟乔整理着桌案,问道:“太子又招你进宫?” 严武点头,小心地看了眼正走过来的父亲。 严容假装没听到母子俩的对话,严肃地对严武说:“回房温习了今日的功课后再去用餐。” 随后温声对孟乔说:“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严武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牵着娘亲的手向里间去,有心想开口,却不敢。父亲就只对娘亲温声软语,对他多是板着脸,最重要的是,父亲不喜欢他同宫里的人来往。 严武慢慢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小脸上满是落寞。心里想着太子。太子人很好的,还说将来要封他做大将军呢。 “严武哥,严武哥……” 一个小胖墩迈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地跑过来。 严武听到这个声音,无奈地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到邓良举着条鸡腿,满嘴油地冲他笑。 邓知轩与花菱住在学府的西侧房间,严容与孟乔住在学府的东侧房间。两家是一个院子里的邻居。两家大人关系相处的不错。但严武不太喜欢邓良这个小吃货。 严武爱搭不理地对邓良说:“我要回房写字,没空陪你玩。” 邓良赶紧咽下小嘴里的鸡腿肉,说:“严武哥,我娘叫我来找你一起进宫。” 严武诧异:“太子也下了帖子给你吗?” 邓良鼓着胖脸蛋摇头:“不是的,是皇后下帖招了我爹和我娘进宫。” “那为什么要带我……莫非是我娘?”严武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他的娘亲聪慧过人,而且最疼他了。有了娘亲的协助,爹爹是不会怪罪他的。爹爹最怕娘亲了。 皇宫内殿。 众臣及家眷济济一堂。 四岁的太子赵叶瑄坐在皇帝及皇后之间。精致的五官与他的父皇别无二致。此刻正努力的收敛着属于孩童的稚气,小脸上写满威严。 叶婉柔看着儿子故作老成的小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柔。 感谢老天爷垂怜,没有让她等得太久,终于有了这个孩子。 今日的宫宴,是为了欢迎前来朝贺的南渝国国主。 南渝国的国主自然是杜锋。 彤雅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女儿。 杜锋的女儿叫杜小满。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太子早些时候已经见过这位小公主了,觉得她应该改名叫杜小蛮。蛮横无理就是形容她这样的。 宴席上的孩童很多。除了严武与邓良,还有梁成文与庞箐的女儿梁韵。梁韵是个端庄可爱的小美人,此刻正同向思的女儿向锦儿说着悄悄话。 太子在座位上看到了她们,心里觉得还是大晋的女儿家好看,向锦儿比其他的小姑娘都漂亮。殊不知向锦儿的父亲本是南渝国的人。 贺兰威与沈芳菲身边坐着一对小兄弟,哥哥楚念姝,弟弟贺兰铮。 楚念姝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大多时候都在听贺兰铮说东说西。 贺兰威与沈芳菲成亲后,就收养了楚念姝,沈芳菲待他视如已出,也曾考虑过给他改姓贺兰。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因为贺兰威过不去心里的坎而没有成行。贺兰威的心思,沈芳菲明白,他不能让楚念姝做贺兰家的长子,那样太对不起死去的贺兰老将军了。 同席的乐安,刚刚有了身孕,梁桐初做父亲,紧张多过喜悦。同人应酬间,还不忘时不时的看向爱妻,对其照顾有加。 梁桐与乐安成亲六载,之所以乐安才有孕,主要是梁桐一直认为乐安年纪太小,不想她受生产之苦。 他对她的印象,似乎是定格在了他们初相识的时候。 乐安在梁桐面前也始终是娇俏温柔,小鸟依人。两人独处时,仍会称呼梁桐为梁大哥。 值得一提的是宋卫身旁坐着的女人,叶婉柔曾在北梁的宫宴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还是周沣身边雍容华贵的锦贵妃。 想不到她真实的身份竟然是罗刹门的细作。这些年她以身犯险,功不可没。周炎烈驱逐周沣后宫时,她凡回了罗刹门。展云风许以丰厚嫁妆,将她赐婚给了宋卫。二人婚后感情甚笃。 皇帝将殿上的众人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旁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但到了这至尊至上的皇家,却反了。 叶婉柔原本是想要做个慈母的,可是皇帝太疼爱这个儿子了。使得她不得不肩负起对儿子严加管教的重责。 形势逼人强,就算想一心宠着儿子也不行,因为他将来肩上的担子一定会很重。周炎烈的儿子周宸据探是个敏而好学的储君,还年长于瑄儿。叶婉柔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不得不对儿子严加要求。 自从西肃国向北梁称臣后,北梁的国势日渐平稳。如今天下是梁晋两过对立制衡。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两国早晚会有一战。 不知将来,天下会是怎么个样子。 与此同时,远在药王谷的东北山麓。 一名美貌的少女,正跟在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身后,亦步亦趋。 男子明明面容清俊,但却白发白眉,整个人都像是冻上了一层霜雪。 郑月朗修练魔攻,终遭反噬。他知道自己不日将会动弹不得。便来到这药王谷,为自己选一处坟冢,同时也为这个少女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不管是因为亲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都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 郑月朗站在山下,仰头望向悬崖峭壁间的一处石洞。 “你回去吧!”他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说,“李家还算过得去,你在李家安心做他们的养女就好。我给你的那些,你要藏好,不要随便拿出来。平日里,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但不要让人知道你有那么多的钱财。” 她机灵聪慧,他其实不用担心那么多的。 “这辈子,我能为你做的,就只能到这里了。” 他一直背对着她,本想就这样了。临了还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下头,深深的望了少女一眼。 一眼过后,他飞身而起,轻身飞进了崖壁上的那个石洞,转眼便消失在了少女的视线里。 少女踉跄着追过去几步,最后只能徒劳的站在山下,泪流满面。 少女不会武功,飞不上那个山洞。但她有自己的办法。她在山下凿石阶,一阶一阶的向上延伸。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两年零七个月,她终于进到了那个山洞里,站在了他的面前。 真欣慰,她以为他会化作一堆白骨。但没有,他还是那日分开时的样子。只是整个人都封冻在了一块巨大的冰里。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像是睡着了。似乎只要冰块融化了,他就会醒过来。 少女每天都会来同郑月朗说话。告诉她自己听到的趣事,自己遇到的烦心事,或是天下间发生的大事。 “教主,今天李家的药铺开了分号,又多请了人。他们从来不吩咐我做事。不知当年你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好像都很怕我。” “教主,我给自己取名了新的名字,叫寒月。”虽说日霞这个名字是他给取的,但她觉得,日霞离他太远了。而且那日他给她取这个名字时,态度很随便。 她想叫“寒月”,名字里有他。 “教主,有人来李家向我提亲。被我决绝了。”在她心里,她已经嫁了。 “教主,西晋换皇帝了。太子登基。是皇帝让位给了太子。那太子才十六岁,不知他父皇为何退位的这么早。听说是带着皇后去了什么世外桃源。” “教主,北梁和西晋开战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教主,战事已经四年了,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你醒来好不好?” “教主,北梁败了。西晋统一了中原。你什么时候醒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2017.4.16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朋友。 感谢有你! 第86章 番外篇(一) 乐安虽是公主, 却并未真正享受过皇家公主应有的尊贵和荣华。她在梁都皇宫里的日子,或许只比冷宫里的失宠妃嫔好些而已。 乐安的母妃据说是得了恶疾,病死的。乐安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她当时还太小, 对此已经没有印象了,也想不起生母的音容笑貌。 只是每当后宫有妃嫔因争宠被害时, 她都会忍不住想,她的生母或许也是这么死的。 她觉得, 宫里的女人其实都很可怜。不管是正得宠的, 还是已经失宠的。 收到将被远嫁和亲的圣旨时,乐安公主的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就连一旁的丫鬟、嬷嬷们都要比她惊讶惶恐。 乐安是认命的,她逆来顺受惯了。 和亲的路上。 从梁都到盾城,舟车劳顿,一路颠簸。使从未出过远门的乐安感到十分辛苦。加上心情抑郁,不思饮食。乐安病了, 不只是身体, 还有心理。她不想活了, 一心寻死。 终于有一日,入夜后, 乐安寻机偷偷离开了营帐。她向着营地后的密林走去。 随行的士兵聚在一起吃东西闲聊, 这不是行军打战, 大家的警惕性都不高。 第74节 乐安心如死灰,不停的向着黑漆漆的林子里走,身后士兵的说笑声渐行渐远,野兽的夜啼在四周此起彼伏。 借着月光, 她寻到了一棵适合自缢的歪斜之树。她抬手慢慢的解下自己的腰带。 双脚悬空的一刻,喉间瞬间溢满腥咸。她本能的挣扎,头脑中一团惊恐与绝望。 毫无征兆的,身子忽然坠落,随后被人接住,落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乐安有一阵的眩晕,醒转过后,她看到了梁桐的脸。 梁桐正盯着她,眼神沉沉的。 乐安突然失控,窝在眼前人的怀中大哭。 梁桐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一动不动的由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乐安激动的情绪过去。从梁桐怀中不自在的挣扎着站起。 梁桐这才问:“公主为何轻生?” 乐安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的摇头。 梁桐又说:“是不想嫁给东陵王吗?若是,求死不用急于这一时。你若现在死了,林外的将士们都得被处死。” 乐安一怔,这倒是她之前没想过的。 梁桐继续说:“他们都有家人,有父母,有妻儿,都想活着。求公主开恩。” 乐安被他一番话说得愧疚不已。赶紧点头答应。 两人向营地返回。乐安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居然在林子里走了这么远。同时想到梁桐竟然在她身后无声无息的跟着她走了那么久,却在她快吊死时才出手。 梁桐这个人,做事可真沉得住气。 抵达东陵王宫后,东陵王不高兴梁帝将彩云公主许给了王爷,便报复性的将乐安公主许给了太子禄毕松做侧妃。 太子妃庞箐人好,诚心待乐安好。但乐安从小在皇宫里见多了后妃争宠的手段,对庞箐不敢信任。更是每日提心吊胆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太子禄毕松。日子在郁郁寡欢中仍然是生无可恋。 一日,黄昏后。 乐安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前是一方面积不小的人工湖,湖水微皱,深不见底。身后远远站着几个宫人,都不会轻易靠近。东陵王宫有要求,宫人非召唤不得靠近女主子左右。 乐安觉得若是现在投湖自尽,宫人们都来不及救她。 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被人远远的抛弃在了异国他乡。注定孤独终老,最后化作异国的一缕孤魂。 正暗自揣度着人落水后淹死的过程。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乐安抬起头,不由得双眼一亮:“你还在?” 梁桐微笑着看她,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她。 是些小玩意,是他在盾城的集市上买的。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人,有巧手艺人捏制的糖偶小动物。这些市井小孩见惯不怪的小东西,乐安却是第一次见到。她举在眼前细细的看,眼中透着孩童般的纯真与好奇。 “梁统领打算何时回梁都复命?”半晌过后,乐安终于问出心里的话。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梁桐说:“属下前来并非是皇上所派,所以不用回去复命。” “那是……”乐安不明白了。 “属下会一直在这里保护公主。”梁桐说得认真而诚恳,让人莫名安心。 乐安突然红了眼圈,不放心的追问:“真的吗?你会一直留在东陵?留在这里吗?” 梁桐点头,声音轻柔:“还会买公主喜欢的东西给公主。” 或许就从那一天开始,梁桐的探望成了乐安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他不出现的时候,她就守着他送来的那些小玩偶。自娱自乐。 他在的时候,即便两人之间什么也不说,乐安心里也是满满的安心和愉悦。 梁桐在与乐安的相处上做得很好。分寸掌握得当。既有作为属下对公主应有的恭敬,又有兄长对妹妹般的疼爱。慢慢的,彼此都成了对方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 平静无波的生活总是太奢侈。梁陵两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老东陵王越老脾气越古怪。时常拿宫人出气,以杀人为乐。宫里人人自危。 终于有一日,乐安被召了过去。回来时就被吓坏了。苍白着脸,满眼都是惊恐与无措,不说话也不哭。 梁桐赶回来,潜进内室见到她,心疼得不得了。后来问了身边的眼线,说是没把公主怎么样,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她身边的宫女杀了。 这还能叫没怎么样?乐安本性纯良,怎么能见得了那样的血腥与凶残。 自那以后,梁桐来陪伴乐安的时间就多了很多。 有一天,乐安求他:“梁大哥,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去哪里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我都愿意。” 多傻的话,所有的痴情女人都能对自己心爱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同的男人会带来不同的结果。结果往往大相径庭。 梁桐牵起她的手,说:“公主请放心,无论在哪里我都不会离开你。” 后来战争爆发,梁桐忙的不可开交。但无论多忙,他都会极力挤出时间来见乐安,让她安心。 乐安早已明白他的心意,便懂事的不提旁事扰他。不管心里多么担心他的安危,表面上也不流露出来。两人见面时,多是一起品尝乐安新发明的精致点心;或是彼此相拥着,静静的感受着拥有彼此的幸福。 灭陵建晋后,厉王封梁桐做了将军,赐了将军府。同时为他俩赐了婚。 新婚夜,当梁桐掀开乐安的红盖头时,乐安幸福到流泪。 梁桐捧着她的脸,为她拭泪,两人深情的对望,最后甜蜜的拥吻。 真好,能与心爱的人成为眷属真好。 梁桐处处疼爱乐安,有些时候疼爱得让旁人难以理解。就比如生孩子这件事,梁桐认为女人生孩子就如同男人上战场,生死未知。他不敢让乐安经历那样的危险,更承担不起失去乐安的后果。所以两人成亲多时,却久久没有圆房。 乐安年纪确实小了些,身边又一直没有一个贴心的女性长辈提点,所以对于男女之事她也真的是不懂。以为每天亲亲热热的和梁桐睡在一起,就是夫妻间的情-事了。 直到她发现同期成亲的夫人们都有了身孕,她才起了疑,忧心忡忡的去找薛百草瞧病。 薛百草哪能知道他们夫妻俩到底圆没圆房,号脉查了查,没什么大碍。开了滋补的方子给她。 乐安美滋滋的回去煎药、喝药,告诉梁桐这是薛神医开的妙方,喝了就可以有孩子了。 梁桐这时方才醒悟,意识到乐安也是会想做母亲的。 梁桐拉过乐安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跟她讲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和危险性。 乐安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忍不住问他:“梁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娘亲就是生他时难产死的。 乐安被梁桐一唬一吓顿时就犹豫了。 生孩子这件事暂时搁浅。 再后来皇后有了身孕,皇上特别高兴。乐安这时才听几个夫人闲聊时提到皇后因为不能有孕而多次提议皇上纳妃。皇上不肯,想必这件事上两人也是很有压力的。 乐安回去跟梁桐讲了自己的心事,觉得自己总是没有身孕会被人说闲话,而且她们那么多女人都生了,不都是好好的嘛? 梁桐被乐安软磨硬泡,最后也动了心思。 圆房的这夜乐安真是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应该是这样的!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两人打算就这样顺其自然,有了孩子就生。偏偏皇后临盆时难产,惊动了整个皇宫。皇上不顾阻拦冲进内室陪产,折腾了两天两夜小皇子才出生。这件事又吓到了梁桐。 梁桐觉得,孩子有没有这事,对他来说真没那么重要,他上无高堂,非名门望族出身。他没要子子孙孙的传于世。 乐安什么都听梁桐的,这件事上也没有驳他的意思。所以两人后来有了孩子,在梁桐看来真的完全是个意外。只有乐安心里偷笑。有些事情的日子只有她说得准,自然由她做主。 一年后,产后风韵的乐安抱着白白嫩嫩的儿子,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太对了。因为今后会有两个男人疼她爱他了。 梁桐这个遇事冷静稳重,沉得住气的高大男人,已经在与乐安细水长流的小日子里变成了实打实的妻控。 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他的小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2017.6.28 第87章 番外篇(二) 凌月婵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青楼。 大概只有五、六岁, 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只能在点心房里打杂。 凌月婵本来没有名字,出出进进的人都叫她小丫头。 小丫头对于自己被卖进青楼这件事, 没什么不满的。因为至少不用再饿肚子。 被卖的这家青楼规模中等,位置偏, 生意不好,被几番转手, 老板换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转手后, 幕后的老板据说就姓了唐。老板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再让她四处流浪,挨饿受冻就行了。 十岁的凌月婵已经有了美人的雏形,柳叶弯眉,杏核大眼,樱桃小口, 典型的美人胚子。老鸨子慧眼识人, 不再让她干杂活, 让她每日练习琴棋书画,往花魁的方向上培养。 凌月婵在万花楼后院的小别院里, 安安稳稳的过了四年如同大家小姐般的日子。 这四年里, 万花楼从籍籍无名的中等青楼, 跻身成为了闻名梁都的大型青楼,规模较之前大了十余倍。 凌月婵心里清楚,她接客的日子应该是不远了。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是有了很多年了。所以即便哪天真的要她出面接客了。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受。 然而, 老鸨却迟迟没有要她接客的意思。 凌月婵对此十分不解,问身旁的人:“阿唐哥,为什么妈妈一直没有提让我接客的事情呢?” 阿唐比凌月婵年长七、八岁,是万花楼里的打手。仗着身手好。就在这里纵横无阻。凌月婵自从住进这所别院,就时常能遇见他。时间久了,自然就熟了。 阿唐闻言皱眉:“听你这话,莫非你还挺愿意去接客?” 凌月婵放下手中的画笔,端详着纸上的一树梨花,无聊地说:“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吗?早些总比晚些要好。莫非等到我人老珠黄了,出去被客人们嫌弃吗?”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阿唐坐在窗台上,晃荡着腿问她。 凌月婵抬眼瞧向阿唐,阿唐斜靠在窗棂上,头枕着双手,正兴致盎然的等着她的回答。眼神里都是笑意,仿佛她的回答一定会很有趣。 她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怎么个有问题法? 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他挺不一样,和别人不一样。他有时候会特别安静,不爱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边,也不怎么搭理她。有时候又会突然变得很活泼,会嘻嘻哈哈的和她闲聊。 性格反差太大,肯定是受过什么刺激。凌月婵觉得自己性子也是这样的,童年不幸的人,性子反差都大。 凌月婵继续说:“我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活一天是一天。最好的结果就是可以当上花魁,乘着当红的时候多赚些银子,等到不红的时候,能有钱傍身,不至落得晚年凄惨。” 第75节 阿唐听完,果真嘲笑她:“你就这点出息啊?” 凌月婵白他一眼:“这里的所有姐妹不都是这么个想法?去……去给我买盒枣泥糕去。我想吃了。” 阿唐嘻嘻哈哈的时候,脾气都是挺好的,相识久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说到底,大家都是下等人,也不存在谁瞧不起谁。相处久了,还会自然而然的生出些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 阿唐被凌月婵像赶苍蝇似的赶出去。这一走,竟然三天都没再来。 凌月婵在这小院里,日子过得很寂寞,平日里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是两个老婆子。都是在这青楼里待了一辈子的,到老了也没能给自己攒□□己的养老钱。整日里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命运不济,遇人不淑。所以没有阿唐的日子里,凌月婵过得很没意思,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寂寞的时候她便抚琴,弹的也是哀伤落寞的曲子。一曲终了,不由轻叹。抬眼间,霍然见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她的身侧。 凌月婵心头一惊,慌忙躲闪,险些摔倒。被那人适时一把拉住手臂提起来。 看清是何人,凌月婵气道:“干什么神出鬼没的?你成心吓我是不是?” 阿唐静默的看着她。那眼神不对,凌月婵觉得他这是又分裂了。这三天他在外面不知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他这样的时候,凌月婵便不再同他说笑。看人脸色行事,是她的最基本功。 为了缓和气氛,凌月婵嗔怪地说:“让你买个糕饼。买了三天,还没买回来。” 阿唐立刻说:“我现在去买。” 凌月婵止住他:“不用了,现在不想吃了。” 阿唐站在原地,不说话了,英俊的脸上轮廓分明。他不说话的时候,只好她说,活跃气氛也是她该学的,她就拿他练习好了。 “用过晚饭了吗?”凌月婵走去柜子前,翻开食盒,里面还有几块桂花糕,“我这里没有酒,我以茶代酒陪你吃些。” 阿唐摆手:“不用了。” 凌月婵自嘲一笑:“罢了,我这里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待客。等我住到前面,接客后,自然多的是好酒好肉。到时我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阿唐不动声色,问她:“你在这里吃住的不好吗?” 那倒不是,一日三餐,定时有人好吃好喝的送来。但是不可能像住在前院的姐妹那样,随时叫人送餐上酒。 凌月婵对着阿唐演不下去了,望了望窗外的夜幕,说:“你带我上去,我想赏月。” 这是他俩多年来的娱乐项目之一,坐到房顶上去,看月亮,数星星。 夜风微凉,繁星漫天。 凌月婵托腮望着天,自言自语:“真快啊,转眼我都十四岁了。” 阿唐说:“还是个小丫头。” 凌月婵幽幽叹息:“只有你还这么想吧。” 阿唐问:“有什么愿望吗?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凌月婵不高兴的斜睨他。 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不是几天前才问过吗? 凌月婵不假思索地回他:“希望遇个家财万贯的老头子给我赎身,娶我回去做大夫人,一成亲他就死翘翘。然后我继承所有家产,锦衣玉食一辈子花不完用不完。” 阿唐笑着点头:“那是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 凌月婵赌气的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你一身好功夫,为什么不去考个武状元?在个青楼里每天见的不是妓-女就是嫖-客,能有什么出息?” 阿唐第一次见凌月婵发脾气,漂亮的脸蛋儿气鼓鼓的,透着娇滴滴的粉嫩。她的样子真的很美,但性子却并不柔。听说小时候曾流浪讨饭这一段时日。那时她小小年纪,就敢跟野狗抢吃食。 她确实是穷怕了吧? 阿唐说:“我不缺银子,也不需要考武状元。” 凌月婵“哼”了一声,转身想离开。 这是在屋顶,琉璃瓦的攒尖顶,斜斜的坡面。她的踉跄与失足是可想而知的。还不待她尖叫出声,人便已被拦腰抱了个稳当。 凌月婵气还没消,推打他,口里说:“想趁机占本姑娘便宜?休想!” 阿唐搂着她不放,问她:“你莫名发什么脾气?” 凌月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转念一想干脆豁出去了。 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十分认真地说:“那你将来有何打算?莫非一辈子在这里做打手?你可有想过娶妻生子?” 阿唐若有所思的“哦”了声,问她:“丫头你有什么好提议?” 凌月婵冲他挤笑脸:“你带我走吧,我给你做老婆,帮你生儿育女。” 阿唐认真看她:“可是诚心?” 凌月婵忙不迭地点头,她诚心,当然诚心,有谁能愿意被千人枕万人骑?她想离开这里,至于离开之后怎么办?先走一步算一步。 “为什么?”他问。 他想听到她说出爱慕他,心仪他的话。 但凌月婵词穷了。她觉得自己是除了他没别的选择。 阿唐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不用担心什么,你不愿意的事情,没人会逼你去做的。” 说话间,他抱着她从房顶上下来。 无论是唐煊,还是唐烨,两兄弟都很忙。夙风阁里大把的事务要处理。万花楼只是夙风阁掌管下的众多营场之一。所以当几日后两兄弟得知凌月婵成了万花楼的花魁时,诧异之情可想而知。 急性子的唐煊得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万花楼,可吓坏了老鸨子,一再的解释这事和她没关系啊!是凌月婵自己趁机调包了登台献艺姑娘,一支舞夺得了满堂彩,好几个公子哥儿争着抢着要包她。 “妈妈我可以是费劲了唇舌,耗尽了老脸才使凌姑娘做了清倌。” 唐煊大步推门进到凌月婵所在的房间。 房内的美人锦衣华服,身姿曼妙。 凌月婵抬眼见到来人,略微诧异。 待门关实,她诧异地问:“你怎么……” 她敏锐的发现了什么,刚刚老鸨子那么恭敬地引他进来。 唐煊很生气,劈头就问:“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他这个态度,她也不客气。 “你急什么?说得好像我是你娘子似的。”凌月婵笑笑的,眼含嘲讽,十分气人。 “你就这么轻贱?”唐煊一把捏过她的下巴,喘着粗气凶巴巴的盯着她。 莫名其妙,他在生什么气? 凌月婵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却被他冷不防的一口吻住。 凌月婵瞬间吓呆。 窗外忽有一人闪入,唐煊警觉地放开怀中的人,看过去。 凌月婵也下意识的随之看过去。然后瞬间石化。 从那天起,她才知道,原来阿唐是两个人。仔细想想,又由衷的觉得怪不得呀,怪不得…… 自那之后,唐煊、唐烨都极少去见凌月婵。潜意识里都怕再遇到那日的尴尬情景。 凌月婵却是日益名声大噪,越是不接客,就越是被人追捧。人人都知道万花楼里有个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一等一大美人。时间久了,就连皇上都惦记上了。 再后来就是天下乱,战事起。天下只因一两个人而乱,波及的却是无数人。 晋国新立,内忧外患。梁兵大举进犯的时候,唐煊、唐烨双双上了战场。与梁军大将洪异在潭州外二十里的石头堡苦战十余日。 粮草尽,苦无援。 彼时潭州守将是梁桐,梁桐也是苦撑,自身难保,无力顾及他们。 迫不得已,唐烨带领十几名杀人趁夜潜进敌营,暗杀洪异。功成后却退路被断。 展云风亲率的援军连夜赶到。却仍没来得及救下唐烨。 临死前,唐烨对唐煊说:“照顾月婵。” 从何时起,两兄弟都喜欢上了那个女子?怕是两人自己也说不清。他们俩个会喜欢上一个人,这一点都不奇怪。他们本就是心意相通的。 唐煊从此顶用了唐烨的名字,告诉世人死的是他自己。 天下稳定后,它请辞离开朝堂。带走了凌月婵。 新婚夜,他将她压在身下,问她喜欢他们两兄弟中的哪个? 凌月婵一脸茫然,她从来就没分清过他俩谁是谁?他们两兄弟不但容貌相同,声音表情、举手投足都相似。最大的区别就是性情,但凌月婵也说不出哪个好?哪个不好? 在她看来,阿唐哥就是一个人。 唐煊虽然问她,却并不指望她真的回答。因为不管她答那一个。都是他。 他低头,用力吻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2017.7.1 第88章 番外篇(三) 小桃真是被吓惨了! 她以为自己一定是要死了, 死定了。 昨日晨时,伺候夫人洗漱,夫人嫌她打来的水热了。 一定是因为这件事, 夫人把她卖了,或是把她送人了。总之, 不会让她好过的。 府中的下人被夫人打杀转卖都不是稀奇事。这回怕是轮到她了。 越想越怕,除了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哭得撕心裂肺, 却又不敢哭太大声, 怕夫人听见了让她死得更快更惨。 哭了不知多久,她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吓得她一时间喘气都忘了。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长衫,白净俊秀,像个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