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尘旧香》 一 永昼(1) 他路过她的店铺,脚步不停,余光斜瞟。 光影浮跃。她伏案,脚尖在踏板上有节奏地摇动,布料被她用手掌按压着,飞快滑过桌面,裁出密密的针脚。 有人隔着马路,喊他:“过来搓一桌!” 她抬头,看他一眼,笑了下。眼角的鱼尾纹像湖面的涟漪,在脸上漾开。 水光潋滟晴方好。他听她教她儿子读过。她儿子口齿模糊,读成碎光连言晴翻好。她笑了笑,不厌其烦地教。他站在一边,不厌其烦地听。什么意思,他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也不知道。就是爱听她读 他转头,扬声应道:“来了!” 一个小孩迎面跑来,呆呆傻傻地冲他叫声:“叔叔好!” 他一愣,看他跑去她身旁,嚷着,妈妈我要吃糖,看她粗粝的指头掏出两元,塞进他的小手掌里。摸他的头,说:“乖,别给老板惹麻烦。” 不知懂是没懂,他嘴角流着涎,跑去超市。汽车喇叭响,他浑然不觉。 那样的女人,竟生出个小傻子。 他可惜地想。 男人将他拉上牌桌,问:“两块五块?” 他心不在焉,叼着烟,烟灰倏倏落下,掉在裤面上,他不甚在意,随手拍去:“五块吧。” 烟雾缭绕,雾蒙蒙的。牌馆老板娘负责端茶、切西瓜。一片灰雾中,他看着她走进来,捧着一件衣裳。 有人接过,穿上。他看见,那人给钱时,顺带摸了把她的腕子。被烟熏黄的指头流连不去。男人邪淫地笑着。 她沉默不语,收回手。 他扭头,不远处,孩子含根棒棒糖,一脸呆样。 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妈妈正遭到侵犯。 他想,那你是没见过更淫荡的。 晚上,他难得地赢了小几百,喜不自胜,被牌搭子怂着请了客,又另买了两听啤酒和卤菜,用来下饭。楼上传来大喊大叫,却无人控诉——邻里皆是习以为常了。 他干完半瓶后,醺醉,手一松,酒瓶砰地摔碎。淡黄的液体汨汨流淌。他捏着一块碎片,歪着头,比了比,手下一用力,锋利的玻璃边沿划破衣袖。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嘈杂的夜里,并不响亮。 “喂?我衣服破了,”他拨通电话,浑浊地打了个酒嗝,“能帮我补一下吗?” 她沉默半晌:“好。等一下。” 女人很快过来。她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裳,看在他眼里,却格外好看。 大概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想。 他的视线定在她胸前。单薄的布料被鼓囊的乳房顶起。那里有一颗扣子没扣好,她来得急,气息尚不稳,似乎可以透过那个缺口,窥探到底下的乳肉,在一起一伏着。 他觉得自己下头好像起反应了。又硬,又涨。 她察觉到他的注视,却依旧表情淡淡的。 他三五两下,脱了衣服,摆在桌上,赤裸着上半身,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酒。酒精更加助长欲望。 她捏着针线,女人手脚利索得很,穿针引线,很快缝好。 “五块。”她说。 “你知道,牌桌上的五块,输赢多大吗?”他摊开赢来的钱,有零有整,五百多。这还是请客后,剩下的。 “我不打牌。” 他从抽屉里,翻出所有积蓄:“这些,都是打牌赢来的。”他斜眼,像平常看她那样,眼珠子转过去,黄鼠狼似的不怀好意。 “够你陪我吗?就一晚。一睁一闭眼之间,就过去了。你别说你不知道我说什么,那些男人有的找你,你可没拒绝。这些,够你儿子两年学费。”他说。 他是个孤居数年的男人,带过女人回家,做得不上劲,纯为解决问题。像牲畜繁衍后代那样自然。事实上,他从不觉得,自己蜗居过得和它们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清理掉自己身上的干涸掉的精液,继续上牌桌。屋里的女人洗个澡,拿走他留的钱,一夜就这样过去。往后再无关系。他觉得这种关系挺好的,不会有什么感情羁绊。 他相信,他叫她过来,她不会不懂。而她也来了,说明她也是默许的。 她看着他。脸上的红块突兀显眼。也不知道是生来就有的,还是后来被烧伤的。指甲并不平整的指头仍捏着细针,像是要在下一秒刺穿他的眼睛。 他不上班,就在茶馆——也就是牌馆耗日子,有时候赢了,就靠那些吃饭;输了,就借,赢了再还。到现在,还是赢的多。小几千——不少。 他势在必得地,慢慢地,凑近她。 褐色的厚唇先是她脸上摩挲,渐渐下移,亲上她的唇。用力有点大,她被亲得脑袋向后仰。 她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他心中一喜,动作愈发放肆起来。 厚舌灵活地钻入她的口腔内,不得章法地四处扫荡。她被他的浓烈的烟味、酒味呛到,推开他,狠狠地咳嗽。他看她缓过来了点,又伏上身去。像头迫不及待的狼。 勾得她的舌纠缠,粗暴地,毫不留情地,狼吞虎咽地,要吞入腹似的。搅得水声四溢。在这间没怎么收拾过的屋子里,显得很应景。糜烂,又淫乱。 男人的手也没松懈,从她的裤头,探下去,摸到棉质的内裤边沿。再往下,是微微泛起湿意的凹陷,那里吞吐着热气,是个即将让他升入天的无极之地。 另一只手,则隔着胸罩,从下托着她的胸。那一对胸脯,比他想象得还要沉甸,还要软乎。 女人的内衣什么构造,他也不了解,往常都是女人自己脱掉,让他摸的。她似乎也明白这点,手折去背后,解开搭扣。 乳房挣脱束缚。 他捧住她的奶子,捏着乳头,揉搓着,拉着,五指将乳房蹂躏成不同的形状。他手布了许多茧,很糙,是多年打牌的缘故。 下头呢,手指拨了拨两边的阴唇,一点点往里滑着。壁肉像有生命,一呼一吸地咬住他。他爽得低声喟叹。 女人三十多岁,紧致地却像个小姑娘。大概是因为太多年没被男人肏干过了。 她也被撩拨地喘气:“快点……” “着什么急。这才刚开始。”男人最享受的就是前戏,怎么可能会顺她意。 他埋下头,咬着乳头,牙齿磨着那颗渐硬的乳粒。听着女人愈发急促的喘息,他仿佛吃了春药,更加急切起来。膝盖顶开她的大腿,一把把长裤连同内裤扯下来,褪到膝盖。 她自觉地,两腿交叉着动了动,将裤子脱掉。 “好湿了……”他盯着那处布满晶莹液体的黑色茂密丛林,禁不住地吞口唾沫,接着,他拉开裤链,将硕大的、紫黑色的菇头,顶在入口处。借着那股湿润,他向内挤入。层层的褶皱被展平,紧紧地吸附着他的阴茎。 “啊……”两人同时叹息。 就着性器相连的姿势,他将她抱入卧室。 床是硬的,做起来没那么得劲,但总比在沙发那么逼仄的地方好。 他甚至来不及把人放上床,就摁着她,在床沿干起来。每一次顶,都似乎深顶到了子宫口,爽得他几乎要早泄。她手往后撑着,被插得,身前晃起一阵乳波。 他手抓着她的两只乳房,乳肉从指缝中溢出来,又吻着她,肏着她的屄,哪都没放过。 “啊……啊,慢点……”男人频率太快,她没多会,就引来第一次高潮。女人颤着,流出一大波液体。 他抽出棒体,手指从蜜穴处挑起几缕清液,笑着:“你看,流好多水呢。” 骤然感到体内空虚,她看着那根直翘翘的肉棒,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那狰狞的一长根,像足了怪兽。 不像自己已死的老公的,又短又小。往往没二十分钟就射了。 想要,又耻于开口。 养着一个傻了的儿子的,鳏寡的女人,正和另一个单身男人上床。 她自己首先受不了道德的谴责。 可在所有人眼里,她不仅仅是个寡妇。 还是个荡妇。 男人比她还要急切。下一秒,他就急吼吼插了进来。 随着男人的动作,两颗囊袋击打着她的臀部,黑硬的毛发摩挲着她的小腹,很痒,也激起更浓烈的性欲。 他一边插干着,一边摸着她小腹上的那道疤:“剖腹产?” “嗯。” 女人的小腹上的皮肤有点松弛了,不过不影响。 下头还是紧的,胸也没缩水,能让他爽就行。 他将她翻过身,让她趴在床上。 女人似乎不太满这么屈辱的姿势,可迫于男人的压力,不得已,只能拱着腰,让他从背后干。 “你,你吃什么长大的?长……长这么大,嗯……”整个塞满了她的甬道,涨得发疼。 “怎么样?爽吗?”他手压在她胸前,抓揉着,唇舌沿着她的耳后,到脖颈,一路吻到肩膀。 “嗯……嗯……”她呻吟的声音很大,一点也不像她贤惠恬静的样子。 果然么,女人,没一个到了床上不荡的。 老房子不隔音,他也不管会不会叫人听见,让她扶着床头,一下下地从她身后捅入。 老旧的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床脚甚至和地面摩擦,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老鼠偷食一样。 以前和别的女人,怎么没发出这么响的动静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 以前在晋江连载过,但是被锁了很多。。= = 都是些很短的小故事,题材不同,也有BE。 有的原本写的特别清水,剧情不允许,就不加了。 其他的,为了迎合popo的口味,会加很多肉,但是最长应该也就四五万字? 第一次在popo写肉,有不好之处,多多指教。 二 永昼(2) 不知做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几种姿势,一股强烈的射意上涌。他不喜欢戴套,也有责任心,不会射在女人体内,但这次,他真的快忍不住了。 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人间极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强忍着,才从她体内拔出棒子,抖着臀,尽数射在她胸上。如此,那里除了晶亮的津液,还沾满了浊白的精液。 积攒了多日的子孙,足足射了一分钟有余才射干净。 床单上,她头发上,沾得到处都是。 淫糜不堪。 他也不嫌她脏,把她抱在怀里,躺了好半晌。 她眼睛瞪大着,望着脏污的天花板。在角落,布满了蜘蛛网。甚至有一两只蜘蛛,垂吊下来。 最后,她挣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地下床。 她弯下腰,形状姣好的胸下垂,像两滴水珠,从地上捡起衣服,就地穿起来。男人一直斜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穿衣服时,也丝毫不避讳他。她的腰、腹、胸、大腿,全是他留下的吻痕、指痕。显示出半小时前的战况激烈程度。 下身又有抬头的趋势。 女人冷静地说:“不能再做了,我要回家了。” 他遗憾地撸了撸自己的兄弟。 她衣服还没穿好,又被男人抓回去,扒了个干净。 “舔,”他指着自己的肉茎,“舔得我舒服了,我就把钱全给你。” 她冷淡地看他一眼,又扫了眼那根粗长的,长得不甚好看的东西。那一瞬,他觉得有股寒意,从背后爬上来。 怕什么?他可是个男人。在娘们面前怂,算个什么事? 他粗鲁地抓着她的头发,把她脑袋往腿下按。 “放手,我帮你口。”女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与之前,忘情地叫床的浑然不似一人。 这女人,前前后后几个样,到底哪个是真?哪个又是作伪? 她在他身前跪下来,双手圈着他的分身。 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先是舔了舔马眼,再一点点将棒子含进去。 女人没什么技巧,时不时地,牙齿磕到他的肉棒,激起他一阵颤抖。 女人的口腔和甬道虽然同样湿热,但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这也是第一次被女人用口服侍,爽得简直将三魂七魄都给丢完了。 他压着她的脑后,臀上使劲,在她口腔里抽插着。一个没注意,顶到她喉咙深处,逼得她一阵咳嗽。 “继续。”他双眼发红,尽是情欲之色。 快射的时候,他也没拔出来。他低吼着,将散发着浓烈腥味的精液射入她喉咙。 就算之前射过一次,这回的量也不少。她压根吞不下,一部分从嘴角流出来。 男人闭着眼,餍足地躺回床。 脑中,仍那股紧窒的,湿热的包裹感。 欲仙欲死。 她刚出门的一瞬,被一个巴掌糊蒙:“贱妇,又让我抓到你乱勾搭男人!” “做什么!”他出来,一把推开老人。 男人人高马大,再日夜颠倒地纵欲、打牌,不锻炼,也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强。 他也不在乎什么尊老爱幼。他混账惯了。不然,也不会和寡妇在床上翻云覆雨。 老人也怕,不敢再喊叫,恨恨地拽着她上楼。女人既不挣扎,也不试图和他求助。像只破布娃娃。 他再怎么想帮,也知道,这事儿,管不住的。他再了解不过自己。孬种一个。 没过多久,他又听见那种,大喊大叫,像是要将肺腑、心头血都喊出来的,尖利的声音。如同用铁丝划过黑板,呲呲刺响。 天还没亮。楼道黑黢黢的,楼梯棱角都染成黑色。楼道放着杂物垃圾,此时狰狞地像怪兽。 他呼出一口气,折回屋,重重地倒上床。声音渐渐消了。他沉入梦乡前,还在想她。想她的美好的滋味。她很顺从,也小小地主动。他很多年没试过这样的。 第一次,应该是十几岁的初恋。生涩地像捕兽夹,铁硬,又紧,夹得他像被困的野兽,吼叫出来。除此之外,他再记不得有关于她的事。 十年过去,旧味重尝。 那一千块没白花,他想,也许他初恋就是她,说不定。 他梦见了她,梦见她儿子。还梦见她的男人。 那男人仅有三十多,老得却像有四五十。也不知道,那女人和他上床时,什么感受。爽不爽?想也是知道,比不过他的。她都浪成那样了。 他胡子拉碴,一身赘肉,挥着刀子被警察扣入警车,人还醉得看不清路。再一转头,血流满地。男人瞪大眼睛,缓缓倒下去。 很久没做梦了。 下午,他疲惫得很——纵欲过度的下场。他揉着头发去茶馆,人围了一圈,没凑桌。 他下意识看了眼裁缝店。门口一地没清理掉的碎线头,卷闸门却没拉上去。 女人不在。连天天在街上瞎晃悠的小孩子,今天也不见踪影。 牌友闲闲地磕着瓜子,叫他:“你楼上那女人跳楼了,带着她的痴呆儿子,上午才清走了尸体——你知道吗。血淌了满满一地。那么吵,你居然没醒。” 他睡觉一向死沉,哪听得到那么多。他心里一阵发毛,问:“谁?” “那裁缝店寡妇啊。虽说小孩子脑壳有问题吧,但好歹是活生生一个人。真是歹毒。” 心中五味杂陈,有难以置信,昨晚还在和他做爱的人,今儿个,就没了。 有伤感,也有遗憾。 那样的女人,才让他尝过一次,就香消玉殒了。 他是个得过且过的人,生活怎么样,无所谓,人活着,还能享受到钱、性欲带来的快乐满足,比什么都强。实在是想不通。 她为的什么呢? 女人、男人围作一堆,噪声犹如夏蝉,细碎不断,又招人厌。 人群突然轰动。有人指着楼上:“那是不是她婆婆?” 他眯眼看去。才五楼,听见老人疯疯癫癫地吼:“贱妇,去下地狱还要带上我孙子!贱妇啊!我造了什么孽啊!我儿子被你克死了,孙子也被你害死,你是有多恶毒啊!” 下面的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这家人的八卦。 什么不堪入耳的都有。 比如女人的儿子不是跟她丈夫生的。 比如女人昨儿个晚上又跟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 这邻里之间,流言蜚语,风言风语的,说话者从不考虑会不会叫人听到,会不会令人难过。换做自己,才明白伤心伤肺的事,从口中说出来,怎就那样轻而易举。 也有人喊着:“老人家啊,有什么事情,下来再说嘛,怎么想不开啊,上面多危险。” “是嘛是嘛,下来再说咯。” 即便是恶大于善,即便是看热闹大于感同身受。 也总还是有人良心没被狗叼了去,存了一星半点的。 “啊!” 一阵尖锐的叫声。 仿佛是什么机器卡带发出的刺鸣,一点也不像从人嗓里发出来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钝钝的闷响。 即便那里被人围着,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别开脸。卷闸门蒙上一层灰,阳光打在上面,像是盖住了旧时光。他闭上眼。 接二连三的,急救车、警车声……哇啦哇啦,人声鼎沸。 人是当场死亡。警察看了一番,群众慷慨激昂地叙述着这家人的家长里短。警察听得耳朵痒,下了“自杀”的结果,草草收了尸,就走了。 傍晚,他回到家。楼上分外安静,像是十月的坟场。钱、衣服,仍在原地;多了一张边沿不齐的白纸,压在钱下。 “实话说吧,你是第一个。我没跟别人做过。我已经没了‘生’的欲望,这‘身’就让你吧。我丈夫死了,这个家便死了。我不要钱。我只是需要‘生活’,我不要怜悯。” 他平静地读完这封信,或者说是,遗书。 最后,她说: “我守这寂夜一生,等不到永昼了。” —完— ———————— 我是真肉渣。 二 故园(1)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辞别笙箫。我是这么理解的。” “好文艺啊。不像我,就简单一个‘媛’字。” “我妈爱读诗,其实她也不懂什么意思。也许是从某首或词里摘取的吧。” “我觉得是‘此生’。辞笙辞笙,念起来多像啊。” 他看着她。她笑开了颜,眼波流动。 一切都很简单。他想。 * 八月,他回到故乡。 陈辞笙下车时,一只鸡撞上来。他低头看它。老半天,大眼瞪小眼。他踢它一脚,它咯咯咯地跳走。 日头正盛。他打开后备箱,将东西一箱箱搬下来。车里冷气很足,待久了,才下来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他听到一阵拖鞋的吧嗒声。 有人远远地跑来。 “啊,你回来了!”女孩的声音年轻、充满朝气。或许这么形容俗了,但久别重逢,莫名感到陌生。 他放下箱子,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接住她。 “高考完了?”他的汗顺着下巴滴落。她的脸也汗津津的。 “是。”顾媛抱住他的脖子,“在外头赚钱了没?” 少女饱满的柔软,压着他的肩。陈辞笙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面对觊觎多年的女孩子,实在很难没有反应。 可是——不能吓到她。 “考得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行法?”他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下来。 “我填了你的城市的大学。”她调皮地吐吐舌,跳下地。 陈辞笙捏了把她的脸:“行,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带你去外头玩。” 手指上,是绵软的触感。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好。”顾媛拍了拍他的车尾厢,“新车不错。赚得不少吧。” “都是小钱。”陈辞笙上了车锁,弯下身去抱箱子,“给奶奶带的保健品、药,还有一些零食、牛奶,是给你的。” 顾媛低头看:“这么多啊?” “难得回来一趟。”陈辞笙说,“来,帮个忙。”他走在前头,穿过马路,问,“这么久没见,你想我没?” 最近修路,路上铺了碎石,他长长的身影被切割、弯曲。 她一直盯着脚下,轻声说了句:“想。特别想。” 很不好意思,但知道,他肯定听到了。 陈辞笙没回头,他眨了下眼,有点痒。像是有昆虫的触须,那么轻轻地,挑了挑。 陈辞笙去厨房洗手,水哗哗地流着,他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泼。沾湿了额上的碎发,软软地搭下来。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没一会,水汽蒸发,面上一片凉意。他抬眼,阳光刺眼,眼前一片蓊郁。 他穿过堂屋,走出房子。 他看见顾媛站在坪里,短裤下的腿,白花花的,一点也不像常年待在乡下。 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顾媛的奶奶挥着连栈,上头的短木棒咯吱咯吱地响。木头砸在干燥的豆壳上,啪,啪,干脆而又沉闷。 老人家停下来,撑着腰站着,她气喘吁吁地说:“回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没事,正好有车。”陈辞笙说,“收了多少斤豆?” “没多少,还有些在地里。” “等以后顾媛出息了,这些农活就别干了。你年纪也大了。” “放了这些事,可不就没事干了吗。我盼着顾媛到时候给我生个曾孙。” 顾媛最爱听他们话家常,听到这里,几乎跳脚:“奶奶你说什么啊!”陈辞笙瞥了眼她,说,“她年纪还小。” 老人家笑呵呵的,皱纹纠结在一起,“小什么?快十八了。我们那时候,十八都抱俩孩子了。” 陈辞笙最后只说了句“时代不同了”,老人家便又挥起了沉重的木块头。 一下一下。像那个时代的回音。 陈家近几年没人住,全赖顾媛奶奶照应,才没断水断电,又拾掇得干净,让他一回来就能住。 顾媛跟陈辞笙一块进屋,听见他说:“奶奶身子不好,你在家,尽力帮她做点事。” “我倒是想啊。”她翘起嘴巴,“她说我是读书的娃,这些粗活不能干。” 陈辞笙看着她。她小时候时,奶奶常说,她嘴巴翘得能挂油灯。 他忽然把她抱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 风一瞬间停住了。 夏蝉在树枝鸣叫,青蛙在青禾上跳,咕呱咕呱地叫,奶奶打豆子的噼啪噼啪的响。还有她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她怎么会觉得安静呢。世界这么嘈杂。 这一隅,风都悄悄的。像害了羞,打个旋,又钻出去。 那年夏天。 男人蹲在地上,天气燥热,泥土里的水分蒸发殆尽,地面开裂,缝隙里寸草不生。 他脚尖前的黑蚂蚁排成一排,也不知扛着什么食物残渣,慢慢地经过。 她放学回来,才知道他母亲病逝了。 她两条短短的胳膊,竭力地伸长,抱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头发。 他头发短,刺得她痒,油了,还有汗臭。这么热的天,他背晒得滚烫。她贴得更紧。如同在冬天里,她抱着猫,她说,她不怕冷,怕冻着它。 陈辞笙没哭。顾媛晓得,他不会哭。他说,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妈妈告诉他的。 他只是任她抱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陈辞笙,很脆弱。 脆弱到,也许哪个人一提到他母亲的不好,他整个人就会炸。 她只想给他一点微弱的安慰。 顾媛童年时,人很瘦,豆芽儿似的,且胸部还没发育,骨头和书包带硌着他。但他没动弹。仿佛动画片里站着的稻草人。 …… 她已经长大。她身体发育结束,她懂得男女之情,她也有心爱的人。 这世上所有的感情,要么在一瞬间轰轰烈烈的爆发,要么在静水流深中潜滋暗长。属于她的,属于后者。 她感到喉咙发痒。那种感觉,就像参加高考的前一晚。紧张,但也笃定。 “我二十六了。”他开口。语气平缓。“没谈过女朋友,母亲去世,父亲不知在何地。本科毕业,有车有房。其实你打一出生,我就认识你。你了解我所有背景。我是想问你……” 顾媛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陈辞笙缓了缓心绪,没作声。 “我有个爱人。他比我大,我从小就爱跟着他的屁股走。他高考、他去城里,我都去送他。我不喜欢离别,但我忍不住。‘故园无此声’。我叫顾媛,他叫陈辞笙,但我有他。” * 九月,奶奶送顾媛坐大巴去城里。她还得再转车,也不肯奶奶远送。奶奶想起家里的豆子,就罢了。 大巴里烟雾熏天,顾媛推开窗户,看见奶奶冲她挥手。她红了眼眶。车子发动,扬起一阵灰尘,奶奶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 他们都一样,不断地与故乡作别。那扬起的黄灰,漫天遍地,走远后,连路都看不清了。但人仍守在原地,她知道。回忆也在,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带着一种虔诚,像信徒一样,这么笃信。 大太阳下,陈辞笙在车站等顾媛。 她已在车里颠簸了三个小时。因为开了冷气,又在高速上,所以不好开窗,车内的空气分外浑浊。 那仨小时里,她分外晕车,头靠着车窗,玻璃震着她的头,眼睛一闭,想到的,全是陈辞笙。 陈辞笙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学校模考。他成绩好,他中考是镇里的第一名,老师说他能考一本。顾媛还是个蹲在村小学的小学生,她常常炫耀似的跟同学说,她邻居哥哥成绩可好了,人也好看……直到说到人家烦,嘿嘿地挠着脸,只会傻笑。 那天下了点雨,或许重要的日子,都需要环境的烘托吧。 生活或许就是做阅读理解题,叫人绞尽脑汁地去剖析人物、环境、事件。会自作多情地将一切有迹象的,顺着自己的理解发展。最后卷子发下来,一个刺眼的“叉”。 雨鞋踏过积水地,溅起的水花欢快地四飞,吧嗒吧嗒,却没有连栈打在豆子上的沉闷。 伞破了,风雨漏进来,她提着蛋糕,跑进教学楼。 黑沉的天空下,只有高三的教室亮着灯。 她蹲在地上,等了很久,淋湿的裤子渐渐干了,才听见打收卷铃。 铃铃铃,是手摇的。在空旷的校园分外脆。 她倏然站起来。 …… 跑到他面前时,他正和同学对答案。他的脸色不好看,或许是错了不该错的题。 顾媛站在他侧后方,手冻得发僵,直看着他。他没发觉。直到他同学手肘撞了撞他,说,找你的?他才回过头。 她咧开嘴冲他笑。他略感无措。 她说,生日快乐。 她小心翼翼地从外套下,取出一直护着的小蛋糕。 还好,没有变样。 栏杆上的雨珠滴滴答答,滴在他的鞋子上。春寒似乎也透了进来。 多傻一姑娘啊。跑这么远,还淋了雨,仅为了给他庆生。 回去后,她就发了烧。断断续续的,一直没退下去。这吓到了老人。 从二十九到初四,五天假。陈辞笙领了成绩单回来,顾媛已经睡着了。 他低声,絮絮对奶奶说,之前顾媛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让她等了很久。她身上都是雨,指头还出了血,但我还要考试,也没送她回家,是我的错,害她发烧…… 奶奶叹了口气。顾媛脚趾一颤。她翻了个身。 动静惊扰到陈辞笙。他担忧地看她一眼,说,我这几天会照顾她。 二 故园(2) 顾媛提着行李下车,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车辆缓缓开进停车坪时,陈辞笙小跑着追上来。 乘客开始下车,她迫不及待地,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取,就走去他面前,嗔怪地看他:“你怎么追着车跑啊?” 他濡湿的手握着她的,唇角浅浅扬着,额头晶亮,尽是细汗,“怕你找不到我。” 她低头,看着影子,两人的手臂重叠。 当年那个“叉”,跑着跑着,就跌断了两条腿。 顾媛跟他回到他的公寓。她站在阳台上,这是二楼,她往下看,说:“其实我很恐高。” 他笑了笑,没说话。 乡下房子都有两三层,她到二楼的坪里,从来不敢低头看。后来在学校,她们班在四楼,外围是栏杆,她只能贴着墙沿走。有的男生恶作剧,知道她畏高,把她推到栏杆上,看她面色一白,笑笑闹闹。十几岁的男生,自我为中心,幼稚且恶劣。她没作声,回过身,一人扇了一巴掌,扇完后,手隐隐发麻。男生们震住,觉得丢脸,告了老师……是陈辞笙替她奶奶去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 陈辞笙展开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掰过她的脸,吻她。 顾媛撑着雕花栏杆,仰着脖子,凝住他的眸子。 如深渊一般吸引人沉沦。 她闭上眼。 良久良久,他放开她,她说:“那次,你领我回家。我踩着你的影子,我想,我再也不能恐高了。所以,”她笑笑,“你是特地买的二楼吧。” 他声线沙哑:“一楼没办法,售空了,只有二楼的房。很高兴你不再畏高。” “不过你不知道,你离开的每一次,我像站在八十八楼上,那么俯瞰自己失落的脸。” 你知道吗,像一双手扼住了脖颈。 顾媛出了汗的皮肤,被风吹得发凉。她愈加贴近他。 两唇相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她没什么技巧,只是含着他的唇,舔,咬。她脑袋下移着,亲他的喉结。 陈辞笙的手滑到她背后,抚着她光洁的脊背。 顾媛感觉有什么,倏地松掉了。 内衣被推高,胸前拱着一个脑袋。他的舌头,将她的娇乳舔舐着,像在品尝什么人间极品。她手插入他的头发,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可若是换作陈辞笙,一切又显得理所当然。 只因是他。 他们那天做了爱。 他进来前犹豫不决,怕她后悔,怕她疼,也怕她哭。从小,她一哭,他就什么办法也没了。 她喘着气,催促着说,快点。 陈辞笙说,还是新手,多多包容。 她吊在他身上,像八月见他那天的情形。不过,不一样呢。她笑——同样的肌肤相亲,那时是抱,这次是做。妹妹和情人的差别。 不过,她向来不承认是他妹妹。小地方,邻里或多或少扯了点亲戚关系。也许她辈分比他大,说不定的事呢。 两人赤诚相对。 从来没有哪天,他们是如此亲近。 他的那把利刃,昂扬着头,气势汹汹的。那一瞬,她疼得灵魂仿佛离了躯壳,在空中飘浮着,看着床上的男女,如何亲密地交媾。 陈辞笙没继续动,给她时间,让她适应。 她抓着他的手,搁在自己胸上,想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他含吮着她的乳头,将嫩粉色的,生生含弄成深粉色的,而身下,也在缓缓向内遁入。 穴壁很紧,夹得他几乎寸步难移。 陈辞笙很难大开大合,只能循序渐进。 “放松。”他揉搓着花核,指尖沾满晶莹的液体。他笑着。顾媛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有点坏的,又极度勾人,然而下一秒,她几乎要疯掉—— 他当着她的面,将手指喂入口中,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结果顾媛一紧张,夹得更紧。逼得陈辞笙几乎射出来。 好歹忍住。毕竟是第一次,至少要让小姑娘日后回忆起来,是美满的。 可是后来,两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地,完全丧失了该有的节奏。 她的背部撞着床垫。她觉得自己是被奶奶翻来覆去,用连栈撞打的豆子。 他背上尽是汗,没空调,风扇嗡嗡地吹着。没用。还是热。几千瓦的火炉烤着似的。 她脑里的画面频闪:明晃晃的太阳,咯咯叫的母鸡,反光的车,路边丛生的茅草。还有长身而立的陈辞笙。 最后那一刻,所有画面都消失了。 一股热流,被射入身体深处。她也已达到第二次高潮。 他倒在她身上,脸压在枕头上,哧哧地呼气。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好半晌,两人从高潮的余韵中才缓过来。 她亲眼看着,那道床单上的,白色、红色混着的痕迹。是他的精液和她的处子血。一片狼藉。 还好,她想,是陈辞笙。 陈辞笙偏过头,勾着她下巴吻。 他吻得格外色情,把她的柔舌卷入自己的口腔里,搅着,又用牙齿咬了咬。手指也插入她的蜜穴,灵活地将他射进去的精液挖出来。 顾媛小声地哼哼,像猫一样,娇弱无力。 “陈辞笙,我是你的了。” “嗯……” 那年,她十八岁。 完整地经历了,从高中到大学,从女孩到女人,从他妹妹到女朋友的过程。 * 顾媛不住宿,开学一学期以后,同学才知道她和男朋友同居。 陈辞笙公寓离大学城不远,她坐公交车来去,偶尔他下班绕路来接。晚上他继续工作,他说,要赚钱养她,她嘻嘻地笑。她就看书,或者追剧。 他洗完澡,喷香地上床,两人再做爱。陈辞笙总是没撩拨几下,她就湿透了。在这方面,她简直是与他契合万分。 性爱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令情侣沉溺。顾媛总认为,如果他不爱她,就不会在这方面上,用尽了力气。 他年轻有为,受女孩子喜欢,在他来接她,同学犯花痴地找她打听时,她就明白了。她知道,她是个懒惰的女人,打扮素净——这在他同事眼里,或许是老土。男人出身不重要,她们眼里的陈辞笙,拥有一副好皮囊,干练的工作能力。这就是优秀。而她,出身小地方。她怕他出轨,只能用肉体使他酣欢。 他们也吵架。待久的情侣有小摩擦很正常。每每都是陈辞笙妥协。 顾媛就怕他不吵架。疲劳期是不爱的预兆。渐渐的,像诅咒一样,就会分开。 她从未问过陈辞笙,只暗自焦心。 那天期末成绩公布,他回来很晚,她失眠了。 陈辞笙吃过她留的夜宵,洗漱完,关了灯,上床,从背后揽住她,唇舌在她的脖后,轻轻地吻着。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 不知道为何,她身体蓦地一僵。 他在黑暗中问:“还没睡?” 她张口,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最后仍落在他的名字上:“陈辞笙。” “怎么了?” “出成绩了。”她声音低落。 “没考好?” “嗯……” 她转过身,闷闷地说,“陈辞笙……” 他问:“不舒服?” “你最近……” 他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嗓子里像塞了火炭:“我是说,你最近都很晚回家。是不是……” 他知道女生的不安,又不好提前透露,揉她的头,柔声安慰:“不要多想,最近公事有点多。” 他既然这么说了,顾媛只能选择相信他。 她的小手隔着睡裤,捧住他腹下的那火热的一团,放在手心里,搓着。 “顾媛,别弄。”他拿开她的手,声音沙哑。 “今晚不做了?”有时,他回来再晚,性欲来了,也会拉过她,狠狠地做一番。她即便在睡梦中,也会迎合着他。多日的默契。 “明早有事,不做了。” 她咽了声,转过身,头埋进枕头里,深深汲取他的气味,说:“晚安。” “晚安。” 陈辞笙一只手臂伸过来,揽着她的腰,头轻轻地压在她发后。女人的长发,又软又细,他仿佛枕在温柔乡里。 顾媛以为她会很难入睡,事实上,她没多久便睡熟了。 次日清早,顾媛醒来。看见他蹲在床边,举着条天青色的裙子,“来试试?” 她当着他的面脱去睡衣,穿上裹胸、裙子。她不忌惮在自己男人的面前一干二净。 腰间长了点赘肉,她懊恼地说:“胖了。你养的。” “是,怪我。我养的。”陈辞笙拉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没事。很好看。” 两人情动,在出门前接吻。 陈辞笙已经摸到湿乎乎的阴阜了,最后硬是按捺住冲动,停了下来。 今儿个是大日子,晚上再来也不迟。 路上堵,顾媛望着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问他:“去哪儿。” 他不卖关子:“带你去结婚。” 她一怔:“啥?” 陈辞笙抓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你不是问,为什么最近我回来那么晚吗?” “嗯……”她翘了翘脚尖。 脚尖抵在鞋上,翘不上去了……有点紧张。 “我在买戒指、拿户口、布置婚礼。”陈辞笙笑了声,“奶奶说是想把你嫁出去,事到临头,还担心我拐了你,费我好一番口舌。瞒了你这么多天,不开心了吧?” “你还没求婚……” 顾媛看着自己的脚尖,手心也密密地出汗。不知道他感觉到了没有。 陈辞笙耐心地说:“我认为我们之间,不必存在这些虚礼。我们在一起两年,认识二十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求一次。外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我爱你。这句话我没对你说过吧?那么我再说一遍—— “我爱你。 “你所有的不确定,都源自不安全感。如果身份确定,就不存在这些不确定。” “你当年说,‘故园无此声’,你叫顾媛,我叫陈辞笙,但你有我。我说,我与你结婚,就是落叶归根。” 最后,他说。 八月,他再次回到故乡,携着新婚妻子,办了场婚宴。 婚礼大张旗鼓,邀请彼此的亲朋好友,共享喜庆。 婚礼上,他们亲吻彼此。 滑稽的主持在旁边数秒:“一,二,三……三十四,三十五……五十三,五十四,快一分钟了!倒计时,三,二,一!” 陈辞笙松开顾媛,两人相视而笑。 宾客们的掌声如雷般响彻礼堂。 * 顾媛是被一只爪子挠醒的。 她翻身,皱眉:“老公,别闹,让我睡个觉。”昨晚被他折腾了整晚,腰和腿心还酸着。 接着一团物体压上她身体。 “妈妈,别撒娇啦。爸爸出差去了。” 顾媛睁开眼,明亮的笑脸绽放在眼前。一如当年—— “我觉得是‘此生’。辞笙辞笙,念起来多像啊。” —完— 三 溯冬(1) 沈冬往袖子里拢了拢冻得没有知觉的手,呵了一口气,天气冷,这口气很快消散。 她踩着冰渣子,咯吱咯吱响。夜晚,万籁俱寂,这种声音便如刀割在弦上,刺耳得很。 这条巷子深暗黢黑,两侧的楼房低矮,像匍匐着的丑陋的恶狗。墙皮剥落,墙脚长了一圈绿黑的苔藓,像是它脚上长的皮癣。楼边的小沟里,蜿蜒着地沟油、洗发水,排放得乱七八糟,没人清理,长年累月的,沟里便散发着一股恶臭。 沈冬手上有冻疮,总是会不自觉地挠。她回到那间房子时,挠了挠手指。有点痒,有点痛。 院里种了蒜苗、葱、韭菜,皮孩子经过顺手薅一把,长得就参差不齐,像狗啃过。男人从来也不管。估计也是晓得管不住。 穿过院子,才是住宅。房子是红砖房,门是木门,漆已被腐蚀完了。门没上锁,沈冬推门进去。 客厅只亮着一盏灯,经年累月,灯泡上落满了灰尘,光线晦暗不明。 男人侧躺在沙发上,电视机没声没响,只有画面,光线映在他线条硬朗的脸上。 他也听不到沈冬走路的声音。 沈冬放了书包,抱住他的胳膊。贴着,像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男人眼睛也不转一下:“放学了啊。” 她掰过他的脸,很慢地说:“没出去?” 陈溯看懂她的口型,笑了下,笑得没声。意思就是,他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待了一天。 他握住她的手,搓了下。那只手又肿又硬。她被他搓得,手又开始发痒。 他手移到她腕子上,她手骨细的很,全包容在他掌心里。她对上他的眼。里面某种无形的物质缓缓流淌。 他俯下身。 窗户没关严,她冻得一个哆嗦。她闭上眼,双手垂下,撑住自己。 沈冬穿得很厚,一层套一层,包粽子似的。棉衣外还套了件肥大的校服。 脱去这些,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她穿的内衣,是搭扣式的胸罩。她胸长得饱满,又常经他揉,似乎又大了些,胸罩箍得有些紧。她胡乱想着,该买新的了。 白色的棉胸罩被拉下些,男人的唇在乳尖上打转。 她眼看着,在冷风与亲吻的双重刺激下,那两颗红梅慢慢地硬挺起来。 沈冬自觉地,微颤着手,解开搭扣,让他亲得更无阻碍。 他双手捧着双乳,天气很冷,他手却是热的。 陈溯大口大口吞咽着,像小孩子吮奶。一会儿,又是轻轻地咬。在性事上,他向来随着性子来,没半分逻辑。 沈冬不由自主地向前挺了挺胸,像是给小孩哺乳。 他却离开了。她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他褪掉她的裤子。 她下面已经湿了。和陈溯做过这么多次,她身体变得很敏感,他只要暗示性地碰碰,她就会湿得一塌糊涂。 沈冬心痒难耐地摩挲了下双腿。 他解开皮带,然后是深蓝色的内裤。那个骇人的家伙,就那么跳脱出来。即便看了很多回,被肏入很多回,她仍是习惯不了它的尺寸。 他一边揉搓着花核,一边尝试缓缓进入。 陈溯的皮肤很粗,因为他常年干体力活,又不善护理。不似女孩子的,如丝滑的绸缎。 麻布在丝绸上的摩擦,激起她体内涌起一波一波的春浪。 恍惚间,沈冬仿佛看见了一条狗。一条躺在地上,血和雪,混合着,覆盖了整个身子的死狗。 …… 路边伫着的路灯杆下的影子,弯折,隐没。影影绰绰的。像深夜出来流连的暗魅。 常在巷里横行霸道的疯狗,对着一户大门紧闭的人家狂吠。里面不声不响。狗吠得更厉害。这世道,连狗都是挑软柿子欺负。 沈冬稳住心神,贴着墙沿走。 她穿着靴子,踩到了凝成冰的雪。疯狗慢慢转过头,幽暗、充满戾气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屏住呼吸。 它摇了摇头,耳朵抖了抖,抖落了雪,走得很慢。它的爪子,扬起,落下。眸子闪着光。 她取下书包,挡在身前,呼吸变得急促。 蓦然。有个男人跑出来,飞快跑来,狠狠地操着钢棍,往疯狗头上砸。血珠飞溅。血染红一片污雪。那种色彩令人作呕。 沈冬抬头,陈溯额发搭下,吁吁地大口喘着气。 狗已经倒了下去。 * 小年,陈溯开车带沈冬回老家。 陈溯问:“想不想你爸妈?”侧头,看着她。沈冬摇头,眼神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 “今天过小年,过了小年就是年,”他伸手拍她的头,“别苦着脸。” 沈冬没做声,低头挠自己的手。 陈溯抓住她的手,“别抓,越抓越痒。” 她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陈溯叹了口气,没再管了。 她爸妈做了丰盛的一桌菜。 一顿饭没什么人说话,吃得沉闷。 饭后,一家人坐在大堂里话家常。说是这么说,不过是某些人讲,某些人听。 母亲布满褶皱的手抚了抚她的,“好好跟陈溯过。我给你拿了盒治冻疮的,每天涂点。过年就别回来了,去他爸妈家吧。” 沈冬哥哥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冷淡地说:“妈,别多话了。都是别人家的人了。走吧。” 母亲嗔怪地看他:“怎么说话的?就算嫁出去了,她也是你血浓于水的妹妹。” 他哼了一声,余光瞥了眼陈溯,有不屑的意味。沈冬听见,他咕哝了一声:“死聋子。” 手又开始痒,却不是因为冻疮。她想扇他。 陈溯提着一麻袋的菜,背对着他们。是呵,他们欺负他听不见。 回去时,天黑透了。 车上,沈冬按下车窗,说:“过几天,我哥就结婚了。”顿了顿,加上句,“用你的钱。” 风猛地灌进来,声很大,将她的声音都吹散了,叫人听不分明。 “我知道。”他侧过脸,没看她,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沈冬看不懂他的态度。 远山陷在朦胧里,连轮廓也看不清。风呼呼地吹着,裹挟着细雪。路远地偏,又过年,车少,一路顺畅。 路两侧的路灯上挂了福灯,昏黄与吉红互相映衬,一线亮着,向天边不知尽处延伸。像忠实的护卫,护送这一路归人踏上归途。 她死命提着升降键,好像这样窗户能升得快些,将所有嘈杂都阻隔开。 沈冬想起,第一次和陈溯同床。 她脱了衣服,坐在床边,手抖着。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就紧张。 他从厕所出来,一条裤衩,一件背心,两下除去。她看他跳脱出来的器官。又粗又长的一根,青筋虬结,龟头是青黑色的。还有旁边的两个囊袋,沉甸甸地垂着。 她惊得瞠目结舌。 他引着她的手,去触碰。她像触了电,飞快地缩回手,在床单上揩着,像要将那种触感揩去。 陈溯跪在她面前。 她年纪小,阴毛也稀疏,那两瓣粉色的,沾着点点晶莹的阴唇,颤巍巍地在他眼前打着战。 沈冬感觉,有条又热,又湿的像蛇一样的东西,灵活地游入自己的身体。 男人慢慢上移,从她的小腹,在肚脐处停了停,在那个小窝里,打着转,接着一路到胸口。她本来用手臂挡着,他拉开,唇覆上,另一边,是宽厚的手掌。他抓握着,五指陷在绵软的乳肉里。 她一辈子也没这样的经历,整个绷得很紧。 他牙齿咬合时,她身子一泄气,口中溢出声来。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汨汨地流出,洇湿了内裤。 是爱液。 他的阴茎像把枪,硬挺挺地抵着她的大腿。 不同的是,枪是冷硬的,而他的,却是热烫的。 沈冬又羞又害怕。 她的脚趾都蜷了起来。 猝不及防,唇被人吻住。那是她的初吻。代表着她的贞洁。 她有点想哭。 不管她是否情愿,至少结果是:她的初吻,初夜,和性爱,和男人相关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男人。 比她大了十多岁的男人。 陈溯很干净,哪里都是。口腔里并没有奇怪的异味,舌头也很软,她朦胧地想着,刚才就是它钻入就自己的阴道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场性爱。舒服?难受?刺激?语言已经失去了它本有的魅力。 他什么时候进去的,怎么进去的,她也没印象了。 只有劈骨般的疼痛,在体内的翻搅着。像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上上下下地折腾。 他太大了。被破瓜时,她像是被一根狼牙棒似的粗器捅进了小屄。 一个无人进入过的洞穴,自然也没经过扩张,紧得不行。 既快不得,她受不了,也慢不了。陈溯肏得满头汗。 那条疯狗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整夜都在吠,吵得一整条巷子的人都不得安生。 有人打了,骂了,消停一会儿,又变本加厉。 陈溯聋了好几年,喊她名字的音都走味了。但他一直喊。像在和着狗吠声。沈冬不知道这是他的什么爱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碰女人,动作简直和牲口一样。 她见过巷子里的狗交配,凶狠,且无节奏。不像人,人有五感,有七情六欲。就如她此时,痛得打战,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陈溯晓得心疼她,放缓了动作,吻去她脸上的泪。他的唇有点干,粗粗地磨着她的脸,像是砂纸。 她抓着床单,看着红与白混合,颜色肮脏且混乱。 她忽然感到一种,几乎灭顶的绝望。那种绝望攫住她的气管,叫她仿佛窒息一般地喘不过气。 …… 三 溯冬(2) 陈溯当晚很温柔。 沈冬叫床从来不放声,总是像蚊蝇,像猫地哼哼。可她今晚,却细细地、尖尖地叫,像坐过山车时,享受坠落的快感。 可惜的是,陈溯听不见。 她再怎么浪,叫得再怎么动听,他也听不见。 她纯粹是为发泄自己的情欲。 他令她升入巅峰了两次,他们在云端翻腾,再直直跌落。死亡,复活。 浓精被射入她的子宫里。 她放纵地吟哦着,在彼此的高潮中,把他夹得更死。 他拔出来时,肉棒带出一股股的液体。混杂着她的清液,还有他的精子。淫秽不堪。 陈溯迈腿下床,找到冻疮膏,给她涂了点。 冬天,沈冬皮肤很干。尤其是小腿,一搓,尽是白色的皮屑。之前家里没条件,涂不起护肤品。晚上裤子脱下来,内料上沾的也是,她提着裤头一抖,纷纷扬扬。 到了陈溯这儿以后,他会在亲热后给她涂上一点儿。也不多,就拿手指剐一下。 她赤裸地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 这样的悱恻缠绵的时刻,太难得了。平常都是做完,她直接累得睡过去。要么就是,继续爬起来,写作业、背书。 她探过身,捞来书包,取出笔和草稿本,慢慢地写:快高考了,可能下学期就只能回来几趟。 她住宿,平常就回来得少。 沈冬的字是考试字体,很秀气工整。她写完之后,他仍看了许久,仿佛要将那些字刻进心里。 “好。” 他说。语调并不像普通人一样正常。 * 沈冬成绩不好不坏,一本不足,二本有余。她想考去更南一点的地方。但这意味着要离开陈溯。 三月模考最后一门考完,晚上不用晚自习。 沈冬往书包里收了点书,用作复习,准备回家。 她没找到同路的同学,一个人绕过花坛、行政楼,向学校后门走。 脚步蓦然一顿。 之前的二月模考榜单没撕,鲜红地贴在公告栏上。 学生结伴而行,嘻嘻哈哈,穿着普通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的男人,仰头站着,岿然不动,如一座伟岸的山。 沈冬突然很想喊他一声。确实也这么做了。 “陈溯。”她声音不大。甚至没人因为她这一声,而下意识地回头。 他脑袋动了动,像是慢镜头般,缓缓转向她站着的地方。 沈冬泪如雨下。 她知道,他不是听见了。只是感应到了她的来到。 陈溯走上前,抬手抹了抹她的泪。他嘴笨,张了张口,却不知她为何哭,更不知从何处安慰她。 一个大男人,在心爱的人的眼泪面前,全然乱了手脚,丢了分寸。 最后只说了句:“我看到你名字了,成绩很好。” 沈冬再清楚不过自己名字的位置了。她望去,两百个人里,不过是在最后一列罢了。 这所学校,她费尽力气才考进,又费了很多功夫,才挤入那张榜。 她自认不聪明、灵泛,所谓成绩,不过是一张又一张的卷子,一个又一个昼耕夜诵的日子,堆积出来的。 被比作象牙塔的学校,更是一个优胜劣汰的地方。 为了自己,也为了陈溯,她不能被刷下去。 可这中间有多么累,多么辛苦,她从不让陈溯知道。陈溯对她的好,全出于本能的疼爱,她懂。 她拭尽泪,笑了下,顺从地被他握住手。 “怎么来我们学校了?”她说得慢。 两人说话,向来只能面对面。然后她放缓语速,让他读懂。 “知道你今天考完,我在家里炒完菜,就过来了。”他接过她的书包,边走边说,“下个星期发工资,今天就多给你买了点吃的,明天带去学校。” “好。” “读书要用功,也不要过分用功,学习压力很重,也要照顾自己着点。” 沈冬失笑,哪有这样说的。 全程归陈溯一人说,沈冬含笑听着。 路上碰见同学,冲他们友好地打招呼,只当陈溯是她哥哥或者其他什么亲戚。 陈溯说着,忽然低头:“冻疮好了?” “嗯。都入春了。” 他握紧了些,在掌心里怜惜地揉了揉。 晚上,陈溯没和她做。她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 十二点,他吻了下她,就将她塞进被窝里,抱着她睡。 沈冬每天会强撑着,复习到很晚,沾上枕头就睡着,可一回到“家”,嗅着熟悉万分的男人气息,竟目不交睫。 陈溯呼吸转匀,她当他睡熟了,便掀开被子起身,打开台灯,继续刷题。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能令人印象深刻,铭记一生的画面,于陈溯而言,就是在这晚,他的小姑娘,因不眠,孤寂地挑灯夜读。 陈溯睁着眼,看她弯着脊背,手肘在桌面移着。 他想,笔和纸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唰唰”,或者“沙沙”的。是那种,很叫人安心的响。 她怕太亮,扰他睡眠,灯压得很低,光也被她的身子挡去大半。只漏一线白光,勾着她的侧颜。 她眼睑垂着,安静美好。在陈溯心里,没有哪个女生,或者女人,比她更美。 他闭上眼,直到她熄灯上床,小心拉他的手拥着她自己,才渐渐入眠。 * 六月的高考很快来临。 所有学生都卯足了劲,翘首以盼。 沈冬几次模考波动都不大,她能预估到高考分,但说到底,还是怕。 万千的可能性,不到最后一刻,都是变数。 六月七号那天,陈溯请了假,与一众家长陪考。 人声喧闹,他听不见。有同样陪考的家长来搭讪,喊了他好几声,直到拍上他的肩,他方如梦初醒:“啊?” 那家长说了什么,太快,他看不清,仍是呆怔着。 来人终于发现他是个聋子,略带惋惜地退开。 周围有多吵,陈溯也不知道。只能看见,人群像海面上,泛着波浪。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虑、担心。不像他,表情匮乏,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其实不是不担心,只是过了头,反而什么也想不到。 他早就打算好,即便沈冬考差了,他也能养好她。 陈溯没什么本事,空有一身力气和热忱劲儿。 太阳烈,树荫下挤满了人,他就直愣愣地晒着太阳,一身被汗湿透。 灰色的棉质短袖,早被洇成深灰的。还没来得及晒干,又被新浮起的汗重新打湿。 沈冬考完出来,看他麦色的脸晒得通红,心疼地说他:“你怎么这么傻啊?中暑怎么办?” 他递给她冰水:“没事。先喝点水。” “我不喝。” “为什么?”冰水顺着掌沿滴落。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小声说:“我来大姨妈。”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是会在大型考试来月经。中考是,会考是,高考还是。 尽管是最后两天,但也要注意,以免日后痛经。 陈溯愣了下,随后了然。他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她看他额头往下滴着豆大的汗珠,本来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塞了团什么,硬生生地哽住。 陈溯捏着空瓶子,塑料在他的力道下,咔咔作响,“考得好吗?” “还行。”沈冬捏着考试包,“你明天能不能别来等我了?” “为什么?”他问这句,语气不像之前那般生硬。仿佛习惯她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了。 “太阳太大,我怕你吃不消。” “没关系。” 沈冬拉着他的手,两人湿烫的手交握着,又慢又柔地说:“那我给你买盒藿香正气水,实在难受,就喝点。” “辣,不想喝那玩意儿。”陈溯孩子气地皱皱眉,“而且,我没那么差劲。” 他就这样等了她两天。吃饭买盒饭,水舍不得喝,留给她。她喝不下了,他才自己一口干掉。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沈冬从厕所出来,告诉他:“已经没有了。” 陈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为了不影响她考试,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爱了。 终于,可以亲近了。 屋子里没开灯,夕阳的余晖透进来,是浓稠的蛋黄红。照在她赤裸的身上,像抹了层蜜。 但她的味道比蜜还甜,身体比瓜还饱满。 胸前的两团半球状的肉,被她握在自己手里。她手小,只够包住前半截。 沈冬眯着眼,微仰着头,唇张着,暧昧的呻吟像根根细线,裹缠着他——他听不见,可他被她的姿态诱惑得,早就丢盔卸甲。 她已经脱得一丝不挂,他却是衣冠整齐。 即便已经性事几年,但沈冬从不露媚态,纯情一如当年。可今天,她却是如此地……像个妖精。就差勾着手指,引诱着他上她。 陈溯才拿出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结果她已经剥得光溜,坐在床沿守株待兔了。 他踌躇着。他一身汗,会不会很难闻?可底下的胀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憋不住了。 她张开两条白嫩的腿,水漫金山的阴部显现在他眼前,像在说:快来肏我。 他还怎么能拒绝? 陈溯拉下裤头,分泌着液体的龟头在户口磨了圈,才缓缓地挤入。 两人同时喟叹了声。 他一边肏着她,一边脱着T恤,露出汗湿的、结实的胸膛。 不知哪家人在烧菜,溽热的夏风吹来饭菜香。 别人家在吃饭,她在吃着他的阴茎。 沈冬腿夹着他的腰,揉得胸上全是红痕。她想让他快点,也想让他亲她的乳头,矛盾的复杂心情堵在心口,快爆炸了。 和他做爱从来都是如此,他实在不懂得讨好女人。 但这样的陈溯,她爱得紧。 陈溯仿佛听到她的要求,不负她所愿地,加快了速度,低下身,亲亲左边的,再吻吻右边的,哪边都不落下,哪边都不偏心。 她身上明明也是汗,他却觉得,香得很。迷得他七荤八素。 他想,那些个瘾君子,吸鸦片、注射海洛因,也会有这么爽吗? 他觉得,他是对沈冬上瘾了。 无药可解。 射精前,他在她耳边低喃着:“我爱你,爱死你了……” 三 溯冬(3) 六月底,出成绩。 沈冬下午才知道能查了。她去同学家,登上官网,输入准考证号,发现比她预估的高十几分。 同学连连道着恭喜。 她也开心。如此一来,她的理想大学就稳了。 可是…… 离他那么远。 盛夏的六七点,天还很亮。 沈冬查完分数后,也没在外面瞎晃悠,径直回到家,开始择菜。 她端着盆,搬条矮凳,坐在小院里。不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而是普通人家里的贤妻良母。 陈溯下班回来,跑出了一身汗。他喘着气,推开木门,看见她低着头,手里一把嫩绿的青菜。更衬得她手白。 她抬起头,看到他,冲他一笑。心底的伤怀、不舍,一下全散了。 他问:“成绩出来了?” 她点头。 “多少分?” 她报了个数。 “能考几本?”陈溯不懂,只觉得挺高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上一个好一点的一本。” “那……挺好的。” 青菜都择进篮里,沈冬端着盘子,将水倒在菜地里。 她放假后,守着屋前的这小片菜地。那群孩子犯过一次,被她吓唬跑,觉得她没陈溯那个聋子好惹,就不敢再来。这片菜便长势好了许多。 她倒完水,发现他还杵在原地:“怎么了?” 陈溯向前迈了一步,重重地将她拥入怀里。 “等你满二十岁,我们就领证。” 沈冬望着楼上晾的衣服,花花绿绿,在风中摇摆。 她说:“好。”想起他看不见,又点了点头。 他们吃过饭,锁上院门,去外面散了圈步。 她住他家那么久,邻里之间,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看见他们手牵手,分明是情侣的姿态,在背后指指戳戳。知道他聋,便不顾忌音量,反倒是像故意让她听见。 平时这些流言蜚语就不少,只是陈溯与他们不怎么往来,了解不到而已。在沈冬“嫁来”之前,他生活就很简单,两点一线,深入简出。 沈冬低着头,不打算把这些污言秽语告诉他。 八点,天黑透了。 小巷的路灯蒙了层灰垢,照不分明。 陈溯牵着沈冬的手,两人的身影拉长,缩短,重叠,像演了出影子戏,上演着生死离合。 出乎意料的,院门前站着一个人。 她佝偻着背,头低着,脚边堆了一堆行李,昏暗的灯下,面目模糊。她的影子似是毛虫,快蜷成了一团。 沈冬感到陈溯握了下她的手。她垂眸,喊了声:“妈。” …… 她站在客厅里,耷拉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知道你出成绩了,给你带了点腊货。你哥前段时间娶了媳妇儿,也没剩太多,不过城里也买不到正宗的。等你过年回来,再多带点……” 沈冬打断她,直直地看着她的脸,“我嫂对你好吗?” 她抬起头,素来黯淡的眸子竟闪了闪。 只晓得重复一句:“挺好的,挺好的……” * 沈冬志愿填去了偏南的城市,录取通知书下来,陈溯半天没作声。 他知道她填了哪儿,知道是一回事,板上钉钉收到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知从哪儿翻来一小瓶白酒,坐在院子里小酌着。 往日都是他做饭,看这样子,是没心情了。 沈冬洗干净手,又往外看了眼。 他双腿岔开,手撑着膝盖上,眼帘半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开了灶,闷着头往锅里倒油,油爆得滋啦滋啦响。一盆青菜唰地放入,翻炒几下,颜色逐渐变深。她撒了盐,将菜盛出锅。 菜肴简单,一碟腊肉炒油豆腐,一碟青菜。 两人不知拗着什么气,沈冬默默地吃饭,陈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被他这么盯着,她也吃不好。她夹了几筷子菜,放进他碗里,硬邦邦地说:“快吃!” 头回被她凶,他低下头。 晚上,沈冬洗澡,正擦着香皂,猝不及防的,他推门进来。 竟也是光着身子的。 胯下的那把凶器,也已展现出它的赫赫雄风。 陈溯不由分说,边打开花洒,边强硬闯入她。她还没湿,除了水,没什么可做他进入的润滑剂。她被插得生疼,眼眶里泪花打着转。 她的眼泪就是打醒他的那一巴掌。 理智回归,他做了点前戏,等她第一波高潮过去,才开始肏干。 热气朦胧,沈冬背靠着墙,揽他脖子,喘着气问:“到底生什么气?” 陈溯当时没看她,其实是不知道她问了什么的,可就好像,冥冥中有着默契,他说:“能不能不去那么远?” 沈冬没回答。 她全部注意力都在两人的交合处。 粉色的蚌肉被带着出来,又被卷进去。他的囊袋击打着她的大腿内侧,发出“啪啪”声。 一波波清液喷射而出,她脑中一片空白。 他也不再继续说,闷不吭声地抽插着。最后一刻,浓白的精液射在她的大腿上。 下了场雨,风呼啦呼啦地刮着遮雨棚,雨汇成一束束箭矢,噼里啪啦地攻击着窗。 风将少量雨丝,从窗缝中带进来。让屋里变得更潮湿。 两人浑身汗,陈溯却执意抱着沈冬。 “我怕太远,见不到你。” “国庆、过年,我都会回来。” 陈溯哼了声,把头埋在她脖颈边。汗黏着汗,他鼻尖感受到她血脉的搏动。一下一下,极富年轻的生命力。 梦里。沈冬梦到那条狗。它两只眼瞪着,头顶的血流下,双眸染红,显得愈发凶狠。嘀嗒,血混着雪水滴入下水道。 陈溯抱住她,单手捂她的眼,“别怕。” 透过手掌缝隙,她看见墙脚沿的青苔,仿佛也浸了血,狰狞妖冶。 * 两人就此异地。 他们不通电话,陈溯牵了网线,固定晚上八点视频。有时网卡,他看不清她说什么。但无所谓,只要能面对面,聊得就很开心。 陈溯在一所初中干杂活。学校收了几个残障人士,薪水、补贴给她交了学费后,所剩无几。沈冬妈也瞒着儿子和媳妇,打了点钱给她。生活费得由沈冬自己打零工、做家教赚。 她嫂子对她妈不好。她听陈溯说了。她嫂家里条件一般,人却嚣张跋扈得很,克扣给老人的生活费不说,从来不准她妈给她打钱。 沈冬没法子,军训后东奔西跑地找活干。 陈溯每天夜晚吃点馒头,就坐在院里想沈冬。她走之后,菜圃里的葱蒜又焉了。他起身,浇了点水。 睡前,他在浴室里,边喊沈冬,边用双手解决强烈的生理需求——这是她走后,才突然有的。他看着自己满手黏腻,分外想念他的小妻子。 十月,沈冬好不容易买了火车票,赶了回来。 陈溯买菜回来,就看她坐在素日他坐的小板凳上。毫无预兆的惊喜淹没了他。 他捧着她的脸,东瞧西瞅,心疼地说:“黑了,也瘦了。” 入夜,陈溯迫不及待地和她做爱。 时隔一月,沈冬紧窒了些。他费了很大的劲。 …… 沈冬是陈溯在冬天时买回来的。 花了他好几年的积蓄。 他说,那本来就是留着讨媳妇的。 当时,那中间人找到他,还鬼鬼祟祟地,东南西北地瞎比划一通后,才把话拉到正题上。 “我跟你说啊,有个好姑娘家,要找个人嫁,虽然年纪小了点吧,但养几年,也亏不了多少。你看啊,你又聋了,经济条件也一般,这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陈溯是个健全人,上工时出了意外,砸了脑袋,影响到听觉。那辆二手车,是他拿补偿款买的。他人也长得不差,个儿又高,只是残疾了,这么多年,也就没找女朋友。 话糙理不糙,陈溯考虑到年纪,于是答应了。 沈冬家是农村的,她哥要讨媳妇,又没钱,她妈就把她卖给陈溯当童养媳。他人好,有辆二手车,逢年过节都带她回去。 陈溯从没把她家看低过,也是把她父母当正儿八经的岳父、岳母孝顺的。 沈冬家里穷,她出生时,差点被扔掉,是母亲心软,才硬留下来的。连名字,都是因为她出生在冬天,随口叫的。 从小到大,也没受什么好。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做的不少。不然也没“卖个好价钱”的资本。 卖给陈溯后,除了学习,他几乎不让她做什么事,才将她的皮肤养好了些。 她七岁多了才供她上小学,她哥初中毕业后辍学,又读了年中专,实在没钱,就出去打工赚钱。 小学、初中,倒花了不多少钱,尚且供得起,那以后呢? 找个冤大头养呗。 高中后,是陈溯养她。 十六岁,她变成他的女人。 十八岁,她身心都属于他。 二十岁,她变成他的妻子。 陈溯父母双亡,他们相依为命。 沈冬放寒假,两人把证领了。他们不办婚礼,仅在家吃了顿饭。陈溯开了瓶前几年春节别人送的红酒,一直喝到“入洞房”。 陈溯三十四岁,还未迈入中年,血气方刚,又连续几月没碰她,在家全靠手,于是,干柴烈火,烧了很久。沈冬的求饶话他听不见,也不看,她便装没力气,装哭,都没用,他压根不打算放她。 换个姿势,继续。 月光像渗入骨头缝里,火又从皮肤烧起。沈冬在冰与热里沉浮。 到后来,沈冬干脆不反抗了。 她背对着他,双手撑着床面,奶子被男人抓在手里,随着他大力抽插的动作,垂在肩膀旁的头发一晃一晃的。如果不是他控制着双乳,怕是也要荡起乳波。 后入很深,每一下,都是抵在宫口,又痛又爽。她放纵地呻吟。 感觉他即将到了,她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射里面。” 一股热流,猛地蹿入她的子宫。 那是,他的子孙后代。 沈冬毕业回到他身边。 她原本想读研,可条件不允许。一是没钱,二是要有人照顾陈溯。自从他有次高烧,进了医院,她就不放心他一个人。 四年过去,陈溯即将到不惑。沈冬乘火车回来,他已经胡子拉碴。 他生日,她送了个电动剃须刀。她掰正他的脸,亲自帮他刮胡子。陈溯像完事后,在床上那样,认真细致地看着她。 沈冬二十几岁,正值芳华,她眉眼洗去稚嫩,如今透着一股风情。她的手柔软,不似当年生冻疮时梆硬。 陈溯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 他听不见声音,说话越来越拗口,视力慢慢下降,身体器官渐渐衰弱,生了皱纹,生了白发。他有时面对镜子,一根根揪白头发,后来白发越来越多,拔得越来越吃力,又舍不得去染黑。 陈溯说:“帮我拔下白头发。” 沈冬按住他的脑袋,看了看,不甚茂密的黑发下,藏着根根白发,眼底一酸,口中说的却是:“还年轻,没什么。” 陈溯笑了笑。一根银发,都提示他:老了。 她抱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以后你退休了,我照顾你。我给你生几个娃娃,你在家颐养天年。” 他看不见她说什么,只感到她下巴抵着他的脑勺,嘴一张一合。他说:“好。” 沈冬找了份对口的工作,几个月后,怀了孕。她没休假,坚持到临盆前一周。 生产时,陈溯和她一家人在产房外等着。 直到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宁静。 陈溯不知,沈冬母亲喜极而泣,他才恍然。 他第一时间,想见的,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孩子。 是她。 想看他的小妻子怎么样了。 沈冬出来时,只对陈溯说了句:“你听不见,我心里说,我爱你。” * 又一年冬天。 陈溯去年年底生了场病,断断续续,到一月份才好转过来。沈冬日夜陪着他,人也瘦了一圈。 城市整顿,卫生好了许多,小巷不再像以往那样肮脏、生臭。这一处,也将要拆迁。 拆迁款项下来,加点积蓄,足够买套大房子,陈溯一家便要搬了。 孩子睡了,两人一人搬了条矮凳,坐在院里。 菜被雪覆盖,邻里的灯透出来,和着路灯,暖融融地映着夫妻俩。 陈溯牵着沈冬的手,雪花飘落,融在他们发上、肩上。像是白了头。 “我老了,你也长大了。相伴时日不会再多,你对我好,我全记在心里,死了也跟着一起进棺材里。只是想着,再怎么样,你和孩子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人活这么几十年,无愧于心,家庭圆满,才是重要的。” 依着时间的路回溯,那年冬天,也许就是最开始的起点。 —完— ———————— 在正经网站写了太久,实在不太会写肉,但是会尽力的。 这个故事,在晋江写的时候,才五千多字,东增西添的,加到了有一万多字,太不容易了。 四 魔鬼 河面冰结,河水隐隐作响。河岸的草上都挂了冰霜。四周阒静无人。 脚尖朝前,脚印深烙。紧随其后的,是一串重物拖在地面留下的痕迹。 男人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手快冻成了冰块。他搓了搓手,眼睛通红。他握着凿子,沉下气,狠狠破开冰面。 接连的噗通两声,河水很快平静下来,依旧泠泠如哀乐。 【1】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又喝酒了?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要供孩子读书,没闲钱了……” 叨叨叨,日复一日,没个新词。细碎啰嗦地像茅厕里的苍蝇。 男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她原本也不这样,全赖生活。 “行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说了! 一天到晚叨个没完没了!你不嫌烦我还嫌你吵呢。 女人被男人的吼声骇了一跳,反应过来又大叫:“不耐烦?你还不耐烦?我为的谁啊。” 男人回到房间,躺上床,被子一拉,蒙上头,再没理会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下来。 他打开手机,开始跟别的女人调情。 “小骚货,才一天没见,就想死我的大兄弟了。” “坏蛋,等你晚上过了,让你干个够。” “乖,自己弄松点你的小骚屄,让哥哥好好干你。” “讨厌,越紧你不是越舒服吗?” …… 男人躲在被子下,哧哧地笑着。 聊着聊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掀开被子。 女人仍站在原地,眼泪流过蜡黄的脸。仿佛浸在油烟里的眼睛竟亮了亮。 “既然如此,这日子也没法过了。去抱外面的小三活吧!” 生了绣的绿色防盗门轰然撞上门框,锁落下,屋子里只余一片狼狈的寂静。 【2】 吵架是惯有的事,孩子在房间里学习,权当做没听见,可这关门声实在太令人恐惧了。 他打开们,跑出来,急忙问男人:“爸,我妈呢?” 男人恶声恶气道:“死出去了,不回来了。” 孩子大惊,劝他:“爸,我妈说你,是为你好,你别跟我妈计较。” 男人置若罔闻,倚着床头,继续聊微信。 孩子咬了咬牙,狠下心,独自寻出去,又无厘头,折回来,坐在客厅空等。 墙壁上挂着两人边沿泛黄的结婚照。相片中的女人面容年轻,穿着西装的男人搭着她的腰。两人皆笑着。那个年代的笑容,真挚许多。外人看来,都说恩爱。 背景的梅花、雪,假得很,就像画中画。 那年月穷,女人与孩子提起来时,全是甜如蜜。 孩子心慌意乱、眼神空洞地望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妈妈还没回家。 【3】 女人的微信是和男人的自拍照,她手捏着他的下巴,正欲亲在他的脸上。姿势暧昧。 男人不怕自己的妻子看见。 他手机上了锁,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以为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他得意地暗忖,她千想万想,也绝对想不到。 他最喜欢这个女人,在床上够骚,够荡,也够年轻。平时聊天,她语气总是嗲嗲的。 不像家里那下堂妇,永远带着杞人忧天的愁怨。整日挂在嘴边的,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孩子的成绩、学费。 他总是不自觉地将两人做对比。 没有两厢对比,就不会有对妻子的更深的嫌弃、厌恶。 她给他发了一条语音,他一喜。每回她发语音,多数是邀他一夜欢愉。 他老婆不想生二胎,早八百年结了扎,近几年,他们做的次数,一双手就数的过来。就算做,也是没劲。 她年纪大,胸下垂严重,性欲也不旺盛,被他硬拉着上床,也不怎么迎合。 他像唱独角戏,悻悻然地射了,再提不起兴趣和她做。 他更多时候,宁愿自己在厕所打飞机。 可是后来,找到他现在的情妇,他才发觉,年近四十的他,还能有那么强大的性功能。 他看了看裤裆,很好,顶出一个小帐篷,弹药充足。 他想象着,待会要怎么和情妇在床上颠鸾倒凤,共赴云雨。 男人点开语音条,却听她急促地说:“你老婆来了,说是要找我!我没给她开门,你快过来!” 【4】 天寒地冻,男人连摔了几跤,身上都是雪。 寒风砭骨,四肢五骸里空洞不堪,回响着他的脚步声。 路人的眼神多怪异,他都顾不上了。 天气再寒冷,也及不上他心底的寒意。 男人连滚带爬的,终于赶到。 大门敞着。 站在客厅里的,两个对峙的女人神情各异。他情人满脸惊惶,他老婆充满戾气。 看到他,情妇立马露出柔弱的、委屈的神情。 他说:“快回去!泼妇一样站在这,像个什么样。” 她回身,瞪着他:“怎么着,允许你找女人,不允许我骂婊子?!” 娇妍可人的情人说:“你说谁婊子?” 女人说:“谁回答谁是!” 情妇气急:“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女人,有什么资格骂我?!” 两个人,像争夺领地的野兽,扭打在一起。 事情怎么发生的,谁也记不清。像是一场雪,纷纷扬扬;像是老电视机卡带,闪过白光。 男人跑下楼,紧随他而来的孩子,一脸惊恐地看着倒地不起的母亲。 她脸上恨意不退,嘴巴张着,似乎要说什么。 而她身下,梅花朵朵绽开,就如那张结婚照里的假花,红成了血。 【5】 男人一直做噩梦。 那孩子瞪大的双眼,那女人隐忍的面孔。一帧帧,犹如恐怖电影呲呲回放。 画面一转,女人躺在他身边,双手套着他的器身,抚慰他。 他被欲望吞没,翻身,压着情人,性器不断地在她的穴里抽插着。女人攀着他的肩,挺着饱满坚挺的双乳,让他含弄。 他恍然看见女人站在他们的床头,冷眼看着他们做。 男人用尽了力气,腰眼发麻,直直顶在她宫口,射了出来。他低吼,她低吟,极尽畅快。 女人说:“你就抱着外面的小三活吧!” 语气没什么起伏,一点不似那天,恨入骨般。 目光一晃,人却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身边的赤裸的女人,睡得安稳。 她到底是没有良心,还是没有人性?竟能睡得这么好? 男人发了狠,把她身子掰过来, 转头叼着她的奶头咬,发泄着躁意。 手掌顺着她的身体下滑,一直到腹下。手指拨了下她的花穴,这个小浪妇,睡着竟也是湿的,不知做了什么春梦。 他挺腰,直直地插入。 转醒的女人喊他:“干什么?痛呀。” 他没听见。 他满脑子是女人死前说的那句话。 她说:“你们……不得好死。” 这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或者,预言。 魔鬼不下地狱,谁下? 他想起前夜做的梦。她从地狱里爬来,死死地扣着他的脚腕,脸上的血流着,一直滴到地上。在地面开出一朵朵的花。妖冶狰狞。 他醒来,却如同被扼住了脖颈,喘不上气。 是不是所有的杀人凶手,在午夜梦回时,就会被梦魇住? 女人见他没反应,抬手推开他。 哪成想,男人如破布,轻易地被推下床,背脊触着冰冷的水泥地。 他喘息未定。眼前的画面乍然消失,化为一片血红。 【6】 女人建议他读佛经或圣经,可以静静心。 她安慰他:“你老婆是自己摔死的,怪不得你。” 他想,不能怪他一个人,还有她。这贱气入骨的女人,他的情妇。在他老婆死前,她是来找她的。他老婆也是在她们扭打时摔下楼的。 为了掩盖她的罪行,慌张之中,他仿佛被魔鬼附身,举起楼梯间的花盆,砸向一旁怔愣的孩子。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要下地狱,他们一起。 男人把女人拽上床,沉实的身体压着她的。 除了做爱,他想不到什么能安他心的事。 男人重欲,女人早就习惯,熟稔地矮下身,柔情蜜意地帮他口交。 他手压在她脑后,肉棒在她口里进进出出。女人很有技巧地,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粗大的铃口。 他惊恐地发现,他竟享受不到什么快感,单纯地就像野兽发泄欲望。他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感情。 他很快射了。女人将精液全部吞下。 她抹了抹嘴角,嗔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快呀?” 男人拉起裤子,径直躺上床。 孩子的班主任、老婆的上司都打来过电话,他用了很巧妙的借口糊弄过去。他们半信不信,却没继续追究下去。 世人皆是这样漠不关心,人的骨子支撑了一副皮囊,里面却是空的。 所以魔化时,变得那样容易。 男人取下那张结婚照,定定地看了数秒。 他狠狠一掷,就像抛掉自己老婆和儿子尸体一样果断。玻璃碎裂,人心碎裂。时光不回。 【7】 入春后,河面解冻。河边的梅花开得鲜艳。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具泡得死白的尸体浮出水面,被路人瞧见,报了警。 三日后,警察进入女人的家里。 方便面桶、啤酒瓶、薯片包装袋、内衣、短裤……各种垃圾衣物遍地。一屋子邋遢的恶臭。 警察取证时,看见了那幅被人用刀划烂掉的结婚照。 一人感叹说:“这位嫌疑犯,真是恨死他老婆了吧。”他环顾屋子,又说,“可那孩子真是无辜呢。生在这样一个扭曲的家庭。” 是很扭曲。 从里到外,都是腐败的。 找到男人时,他正和情人上床。他表情欲仙欲死,像瘾君子刚吸过食。 衣服被丢到赤裸交媾的两人身上,“穿好,跟我们走一趟。” 他不挣不闹,老老实实地被扣住手。 倒是情妇,尖利的声音叫着。挣扎中,罩住身子的衣服滑落,就那么袒胸露腹地在警察面前。 她抓揉着胸,胡乱喊着:“你们是想操我吗?来操啊,抓我干什么?” 男人看见,有几个警察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他瞥开眼,不再看她癫狂的样子。 警察做笔录时,男人说:“问我后不后悔?我跟你说,我不后悔。你知道莎士比亚那句‘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吗?也许原话不是这样,但这是最出名的说法。我想,你们警察读的书总比我多吧。很好理解吧。” 男人抬起头,阴森森地一笑:“他们下了地狱,我就是这魔鬼。魔鬼天生如此。” —完— ——————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写这么暗黑的……非主流言情…… 五 (1) 她推开玻璃门,走进理发店时,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理发椅上。 天花板上的风扇叶呼呼地转,男人穿一件T恤,袖子高挽,露出结实的膀子。上面布着密密的汗珠。 他低着头,粗粝的指头翻着本什么。 “剪头发。”她径直坐上沙发床。 男人应声回头。 赵善看着他的脸,眉毛粗黑,唇泛着乌色。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那一片早濡湿得深了色。 赵善笑了下:“以前没见过你。” “嗯。原老板把店卖了。”男人站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毛巾,“先洗头吧。” 赵善抬起胳膊,解了脑后的皮筋。一头青丝披散下来。 她穿的衣服,袖子很短,抬起时,露出很多风光。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她的腋下。 她腋下没有腋毛,非常干净,浮了层油亮的汗。衣服宽松,他看到了一线白色的蕾丝。 “你叫什么?”赵善将双腿放上来,笑着问他。 不知为何,那笑叫他想起高中的老师。他犯错事,她就是这么笑着,在办公室里,责问他,知不知道错在哪里,以后还敢不敢再犯。明明声音不大,却叫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畏缩着。 不同的是,老师眼角的纹路像是刀刻般地深,而她更年轻,皮肤紧致。 “宋在寒。”他将毛巾和一个塑料袋掖进她衣领里,扶她躺下,“怎么剪?” 赵善本就是心血来潮,想了想,没主意:“随你吧。” 宋在寒取出花洒,开水,水呲呲地浇在盆里,问她:“冷水还是温水?” “温的吧。”她睁着眼,看着他额前一点头发。 似乎躺得不舒服,头往上抬了抬。这样一来,他说话离她更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宋在寒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他放了会水,将她头发淋湿,便关上。 赵善听见挤压洗发液的声音,便秘似的。 凉凉的洗发液揉在她头上,他把她头发搓成一团,十指挠着她头皮。 “帅哥,你力气有点小啊。” 宋在寒默不作声,指头加了点力道。她眯起眼,觉得享受。 他偏过头,问:“行吗?” “行。” 他看着她的红唇像蝴蝶翅膀一样张合。 赵善头发软,又长,沾了水,握在手里如绸缎一样软滑。宋在寒没摸过绸缎,但他估摸着,应该是这手感。像握了一团阴沉的乌云。 墙上贴了海报,边角翘起,都是女人的照片,她知道,那是供客人挑选的发型图。 赵善看了会,问他:“结婚了没?” “没。” “女朋友呢?” “也没有。” 赵善像很满意,笑眯眯地看他:“多大了啊?” “比你大。” 平常也有话多的客人,可从未有像她这样,一个劲地问私人话题,且也不会已经见他冷淡,仍是没完没了。 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 “哟。”赵善乐了,头仰了仰。 他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惊得他手下动作停滞了片刻。 “我说我过中年了你信吗?” 他仔细打量她片刻,摇了摇头。 这话凭谁听,也不会信。 除了打扮成熟,说她刚二十,也有的是人信。 “好吧,不到三十。”赵善分明没得逞,却也咯咯笑着。 她缩回头,双腿拱起来,脚趾头一翘一翘的,似个十八岁的姑娘。 宋在寒不紧不慢地冲尽了泡沫,三次来回后,将她拉起来。他握着她的胳膊,软细,带点汗的湿黏意。 赵善坐在他先前坐的椅子上,看见那本他翻的书。她倾身拿过来。 很大一本,铜版纸,泛黄,还沾着油污,上面全是女性的发型。翻了翻,觉得没趣,又扔回去。 他抖了下理发布,给她围上,用夹子在脖后夹紧。 赵善看了眼,理发布是白的,也是一大片污渍。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不开空调吗?”她拨开粘在脸上的湿发。 宋在寒愣了下。就这么一会,他脸上尽是汗,缓缓地下滴。 他自己习惯了,却忽略了女人的感受。 他说:“你热吗?热我就开。” 他却不等她应,找了空调遥控器,对着挂式空调按了两下,接着关了风扇。扇叶吧嗒吧嗒地停下。 空调很老了,像耄耋之年的老人,沉重地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咽气。 冷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外冒着。 宋在寒两只手,操着梳子、发夹、剪刀,开始给她理发。 赵善看着镜子,镜角碎裂,弥久不换。有看头的是镜里的人。 男人长得不算多帅,但胜在耐看。脸略微黝黑,鼻梁算高挺,眼睛是单眼皮,却意外地很有魅力。 “别低头。”他手掌控住她的头。 “帅哥,”赵善笑他,“别这么严肃嘛,容易把客人吓跑的。” 他不搭理,弯着腰,时不时转个方向。 他手法尚算熟练,沿着发尾,很快剪到了齐耳处。 理发布下,赵善叠着两条腿,说:“最近客人多吗?” 宋在寒回答道:“还好,最近天热,主要都是男顾客和小孩儿。” 她笑了声,身子在布下动了动,“但你为什么在看成年女性的发型图?” 他侧了下身,她从镜里就看不全他的脸。他让她脑袋偏了偏。 “因为比较难,所以想多学一点。” 他的手指,一会儿捏着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摁在她的脖颈上。指腹是滚烫的。 赵善忽然问:“会染发吗?” 宋在寒思忖着,要说会,他又没真给客人染过;要说不会,但学理发时,也给学会了。 “应该……可以。” “那你准备下器材,我明天下午来染。记得,就我一个人。”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没为她的话语和动作多想什么。结果,下一秒—— 她的手顺势划过他的裆前。 那轻飘飘的一下,让他觉得是错觉,否则,那处也不会毫无动静。敏感如它,竟未反应过来。 宋在寒抬起脸,看见她的镜像在笑。这个女人的笑,像暗伏杀机的豺狼虎豹,伺机而动,将猎物一口吞噬。 他喉咙发干,手心生出汗。他在想,她的意思是不是如他所想。 “怎么了?继续呀。”她的尾音柔柔的,带了点嗲。 这番话,令他更加怀疑刚才的事情,究竟是否发生过。可她委实笑得暧昧,仿佛就是笑给他看,让他确认:他没想错。 饶是思绪乱了,动作却不可乱了分寸。 他捻着她的鬓发,冰冷的剪子沿着她的下巴颏剪落一缕黑发。断发缓缓掉落。 他利索地剪完,收起剪刀,最后推干净碎发。他用海绵扫去她脖颈上的头发,将夹子一取,理发布一揭。 他抬眼看时间,他以为很快,也是半小时过去了。 赵善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一番。 比她想象中的要适合她,会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更凸显她略强势的气质。 她很满意:“多少钱?” “二十五。”他拿过一块毛巾,擦着手上的头发屑。 “行。”赵善笑了笑,“明天一块儿给你。” 本来没这规矩,但宋在寒不知怎么开口,索性不吱声。 她视线上滑,定格在海报上。 赵善最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拉门走了。 甫一出门,四面八方的热浪袭来,像是突然进了桑拿馆。 理发店门口两侧分别摆着红蓝转灯,时光像是倒溯回了几年前,街上可见的理发店前,都要摆着这两盏灯,仿佛指引人迈入。 * 正值吃饭时间,街巷里飘出饭菜香,辛辣的、清甜的,如同五味俱全的人生。 茶馆老板娘养的狗,听到了主人的呼唤,摇着细长的尾巴,屁颠儿地回家。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太阳很大,赵善却没打伞,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亮。那是汗。 她看了两眼那红蓝转灯。灰扑扑的,没接电。 她径直走进理发店。 宋在寒坐在一张小桌旁,边端着碗吃饭,边翻书阅览。菜色简单,一碗蒜薹炒肉,一碗青菜。 他回过头,见是她,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住。 第一瞬间,想的是:她不是说下午吗?怎么才中午就来了? 第二瞬间,想的则是:外面太阳那么大,她怎么什么防护措施也没有?晒得脸透出一层绯色。 “还在吃饭呐?” 赵善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似乎若有若无地,闻到了一缕香气。 是香水,还是洗发水? 宋在寒很快嚼完咽下:“嗯,你吃了吗?” “没,”赵善笑盈盈的,“要不你给我舀碗饭,一起吃点?” 宋在寒本是客气,没料到她不按常理,默了会,如实说:“没饭了。” 她像个不知生气的戏子,笑意不改:“开玩笑的,你吃吧。” 他忽然有点食不下咽。 他放下碗筷:“先给你洗头发。” 力道有点大,“啪”的一声响,像带了豁出去的意思。 “行啊。”赵善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在沙发床上躺下,“把门锁了,帘拉上吧。” 门是玻璃推拉门,前老板又另外挂了条布帘遮阳。 宋在寒掏出钥匙,将门锁住,又扯了帘,屋里登时暗下来。明明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分。 然而,仍有一部分光,坚强地穿过布帘,在地面映上暗纹。 那是布帘的花纹。 喉咙发干,他难耐地咽了口唾沫。 他清醒万分地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干什么。 前一夜,他整晚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欲望最强的时候,但也没想找女人。 忽然有这么个人出现,暗示他,让他和她上床。 让宋在寒觉得在做梦。 可眼前的那个,躺在给客人洗头的沙发床上,准备宽衣解带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 —————————— 好吧,这篇的名字和我笔名是一样的,注册popo的时候,也懒得想了,直接顺过来用了。 五 (2) 空调像个偷窥的流氓,下流地跟着喘气。他能听见外机的响声。 沙发床很狭窄,两具赤裸的躯体紧紧挨靠着,衣服尽数放在沙发尾。 宋在寒躺在外侧,以免待会过于激烈,让她掉下去。 女人的身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两颗饱满的乳房颤巍巍的,殷红的乳头微翘着,待人采撷。 宋在寒手压在她臀后,下头顶着她,迟迟没有动作。 赵善笑起来:“别这么拘谨呀。” 他的手指沿着臀缝,沾着点点流出来的液体,插入花宍。指节曲起,顶着滑腻的肉壁。她闷哼着。 冷风渐渐大了,两人才感到一丝凉意。然而热度仍未降下。 “吃这里。”赵善挺了挺胸。 他滑下点身子,轻柔地吻着。吻到乳尖时,也是轻轻地吮着。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拘谨,还是没经验。明明看起来,是那种会在床上很猛的人。不然,她也看不上他。 体内的空虚一叠接一叠地漾开。 赵善索性自己动手,两手按着双乳,往中间挤压,挤出一道很深的沟壑。汗珠滴落,滚在上面,像荷叶上的露珠。 她揉搓着,又捏着乳头,拉扯着,仿佛是示范给他看:“这样,明白吗?” 宋在寒脸有点红。竟然被她误会,自己不懂。 他手掌显然比女人大很多,一掌盖下去,几乎包满。掌心抵着发硬的乳头,左右揉搓着。另一边,被他含在口里,舌尖扫荡着。 她一边忘情地喘息,一边不忘夸赞他:“对,就是这样,很好……” 像是在检验学生的作业,满意至极的老师。 宋在寒探了探女人的阴部,觉得湿得差不多了,人移上去,吻住她的唇。 刚吃完饭的缘故,他口腔里还有辣味。 两条舌头纠缠着。 不说别的,赵善的吻技确实比他好。 宋在寒硕大的龟头像是前锋,一点点破开两瓣翕动的阴唇,替后面的大部队开辟道路。 他的尺寸如她所想,又大又粗。 笔直的一根阴茎,完整地插进来的时候,赵善感觉整个人都被捅裂了。 劈成两半。左半身在享受情欲,右半身承受痛苦。 分明早不是处子之身,却如同刚被破了膜似的。 一瞬间,她被巨大的窒息感罩盖,体下突然涌出一大波爱液。高潮了。 喘息未定,宋在寒就着这股液体,一下比一下更深地捅。重得似要将两颗囊袋也塞进去。它们打在她身上,“啪啪啪”的吹响不绝于耳。 赵善汗湿的皮肤黏着沙发皮,却被他肏得直往后顶,直到背与墙贴紧实了,才停住。 他的手托着她的臀,在手背与墙的撞击中,感受着自己的力道。 龟头似乎顶到一个软得不行的凸点,她又媚又娇地呻吟,淫液流得更欢。 他咬着腮帮子,太阳穴上青筋凸出,“……G点?” 从她抓他肩膀,指甲陷入的深度,他就明白了。 宋在寒渐渐掌握了节奏,也感觉到了没顶的快感。 临了,他忽然想起来件事:“没有套……” “甭管,射里头。”赵善双腿死死盘住他的腰,誓不让他抽出的架势。 腰眼一松。 宫口大开,一缩一张着,像要将他射来的精液全吞进子宫里。 赵善手探到沙发床的一角,手指掐入破洞,触到了海绵。 两人大汗淋漓。 汗滴进了眼里,赵善闭上了眼。 短暂的休息后,赵善拍拍他的背,“出来。” 宋在寒往后,拔出男根,带出淫糜不堪的浊白液体。他射得很多,啪嗒啪嗒地滴在沙发床上,与汗液混合着。白与黑, 对比鲜明。 她撑起身子,站起来,从他躺着的角度,将她被抓揉得布满痕迹的乳房、微微掀开的红肿的阴唇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她走动的动作,腿上流满了精液,蜿蜿蜒蜒的。 她自顾自地从理发台上抽出几张纸,擦干净,穿好衣服和鞋。没一点拖泥带水。 她就如一个嫖客,爽完穿好裤子就走,不给彼此留一点事后的缠绵。 这样也好,关系泾渭分明。 赵善走时,宋在寒还贴着墙躺着,一起一伏地喘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回头,冲他笑了下。似乎很满意他的“服务”。 不知多久过去,他起身穿上衣服,拉开帘子。天已经黑透了。没有客人,他竟然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个下午。 他看见她留的钱。一小叠红钞,码得整齐。 这样,他真的和牛郎没区别了。 一叠钱在手上拍了下,没数,直接塞进了抽屉。 他回到小桌边,握着筷子继续吃饭。饭菜却凉透了,难以下咽。 * 街坊邻居往来,闲言碎语多。宋在寒便知道了,赵善是个离过婚的,没孩子,独居,挺有钱的,就容易乱来。 赵善又在没人的时候,找过他几次,一言不发开始做。 理发店内有间小屋,摆了张床。屋内没装空调,外头的冷气也只是隔靴挠痒,赵善热得很,风扇开到最大也不管用。赵善贴着他,像条即将旱死的水鱼。可她明明如鱼得水,逍遥快活。 她晚上来,第二天凌晨走,照他的表现留钱,有时是几百,有时会留一千多。表现得,像是富婆包养小白脸。 条件是,她不准他用套。好像刻意想怀上他的孩子似的。 他摇摇头,笑自己想法荒诞。依他看,她只把他当炮友,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那种。 赵善那样的女人,只需要性爱,不需要婚姻。 理发店不挣钱,他打牌爱输,全赖一女人养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在寒寻思着,要不要把店关了,找点事做,稳定下来。彻底摆脱掉赵善。 他就像一条依附富婆的狗,没主权,没出息,靠她心情过活。哪天赵善找到更好的,或者厌烦了他,就会把他一脚甩掉。像赶走一只蚊子那般简单。 店不是旧老板卖出去的,他也没钱盘。那人犯了事,蹲了牢子,他帮管两年。这事儿也没什么人知道,对外都称他回了老家,店给了宋在寒。 他学历不高,但会的手艺多,不愁找不到工作。 宋在寒走到街上,却碰见赵善和朋友逛街。 她化了妆,挽着朋友的胳膊,提了大大小小几个袋子,谈笑风生的。 赵善也看见他了,淡淡地斜睨了眼。 他没和她打招呼,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 宋在寒回到店,一男人站在店外,像是等了会儿,喊他:“刚刚怎么没在啊?” “有点事。”他开了门,“剪短?” “对,”男人揪着头顶的白发,“要不然再染黑吧。” 手机一直在嗡嗡地响。 男人提醒专注的宋在寒:“手机。” “没事,染完再接。”宋在寒知道是赵善。除了她,没人会锲而不舍地一直都给他。 快到两点,男人才走。 他顶着大太阳,在外头走了一圈,又给客人染发,精疲力尽,饭也懒得搞。 反正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 他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赵善。他想了想,拨了回去。 赵善率先开口:“怎么不接电话?” “有客。” “糊弄我呢吧?理发要这么久?” “没,真有。”宋在寒垂眼,看着水泥地。 赵善冷嗤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吃饭了没?” “还没。”他连带着解释了下,“刚回来,就有个客人要染发,还没来得及做饭。” 赵善悠悠地“哦”了句:“来我家陪我吃饭,地址等下发给你。” …… 到她家时,她只穿着件宽大的男式白衬衫。下摆刚刚遮住她的臀部。露出白皙的没赘肉的双腿。 纯情又妖媚,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不知为何,却很和谐地在她身上呈现。 “等你很久了,饭菜刚热了一遍。过来,先吃饭。”赵善赤着脚,走到餐桌边。 约过几次炮了,倒是头回来她家。 她家挺大,两室两厅,又是电梯房。听人说,这房子是她老公留给她的,另加一笔不小的钱。 倒是阔气。 赵善盛了两碗饭,筷子摆在旁边。 菜很丰富,有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但看起来是餐馆外卖。也是,赵善不会做饭也正常。 宋在寒饿极了,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饭。 赵善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看着他吃,好像这样就能填饱肚子。 他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看了眼她那碗,几乎没怎么动。 他想问她“胃口不好吗”,但又咽下了。 明知故问的关心话,问了倒嫌做作。 她手撑着下巴,笑了声:“饱了吗?” “嗯。” 赵善将自己那碗推给他:“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吧。” 男人食量大,再多一碗也没事。 宋在寒没应声,不愿浪费,接过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罢了碗筷,便起身作势要走。 “这顿饭谢谢你,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赵善双手环胸,挡住他的路:“我还不知道?你能有什么事。今天跑去大街上做什么?” “找工作。”他立着,比赵善高了个头。 她惊诧:“你不干理发了?” “嗯。”宋在寒说,“想换个活做。” 他又问:“你架这么大的势,就让我陪你吃顿饭?” 他看着她,她留着齐耳的短发,额头光洁饱满,坠着几绺发丝。她没卸妆,红唇如玫瑰绽放般艳。 她仿若化身人的狐狸精,就笑笑,也足以摄人心魄。 宋在寒在她面前,丝毫没有定力。又或者说,他本就不愿自抑。 五 (3) 天气燥热,蝉鸣此起彼伏,室内冷气温度调得很低,丝丝缕缕的凉意似可入骨。 他想,一念失天下,一念得天下,不动声色身心皆失。 赵善手脚像八爪鱼触角,吸盘紧紧吸附着他。又像个水蛭,附上了便甩不掉,直至吸饱了血,才懒洋洋地爬开。 宋在寒却像螺丝钉,准确地楔入属于自己的孔。 他是她的猎物,她是他的归宿。 做这事儿,便如同烧水。即将开时,水咕噜咕噜冒泡,一个一个炸裂。沸腾时,水不住地翻滚。 达到高潮,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她。 她走进那家店,彼时,理发师并不是他。 她心情不虞,未找人搭话,将头发理了个精短,付了钱便走。店主坐下,同他说话,他心不在焉的。 那个女人身上喷了香水,馥郁的香气还残留在店内。可他的心魂却似被勾走了。 店主拍了下他:“想什么呢?” 宋在寒回过神,看他,问:“刚刚那女人,谁啊?” 店主愣了下,笑:“你说赵善啊?” 有地方口音,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赵珊?张善?他有点忸怩地说:“嗯。” “不熟,来我这理过几回头发。”店主抽了根烟,道,“人长得漂亮是吧?不过结了婚。你小子啊,收收心。来往匆匆过客,你要上了心,北都不知道怎么找。” 宋在寒视线偏移,触到店门口的转灯,一触即松。 * 烟雾缭绕,记忆留白。烟头烧到手,他回过神。 床头柜上有个玻璃烟灰缸,里面堆着很多烟头,看样子,她平常没少抽。他找到个空地方,摁灭烟。 身边的赵善懒洋洋地翻身,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两只饱满、绵软的胸被压扁。 他掰过他的脸:“想什么?” 宋在寒摇头。 赵善倒回去,乳房晃了几晃,说:“我问你,乐不乐意当我男人?”她脚底板摩挲着他的小腿,有那么几丝引诱的意思,“不结婚,当情人。” 宋在寒仰起头,没作声。 赵善继续说:“你知道我离了婚吧?是他先出轨的,他理亏,又有愧,才给我留了这么多。当时找你,就是想报复他。后来他知道了,也不生气,对我说,你们好好过。” 宋在寒还是一言不发。 “我不想结婚,我算看明白了,什么法律约束都没用。但我想要个孩子。男人会走,骨肉却是相连的。我能跟你保证,我不找别人,以前以后,都只有你一个人。” 她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但宋在寒能明白。 往往,流言能代替真相,外头给赵善冠上的“荡妇”,或许并不属实。 他从来没问过她,是觉得,以前的事再怎么追究,也毫无用处,更何况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的炮友。 如今,她告诉他:在他之前,没有别人。 赵善长得美,身材好——至少是宋在寒见过的女人中,数一数二的。还有钱,怎么看得上他? 一个穷得叮当响,还不会有什么前途的男人。 除了器大活好,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 但这也是他的幸运。 修了半辈子得来的福。 他长吁口气,像终于放弃什么似的。 他折身,揽过她光溜的身子,哑声:“好。” 浮花浪蕊都相识,谁更曾抬眼。他抬眼,看见那朵立于波涛尖的水花。他身越波涛汹涌,去碰触,却是水珠一握。 “还做吗?”赵善下头似乎又有湿意。 她性欲不算强,与前夫结婚,是家里人介绍。他是做生意的,结婚没两年,他生意就做大了,都说男人发了财,就容易出轨,不是没道理的。他忙得没空回家,却偷得了闲在外头找情妇。 算起来,结婚这几年,他们做爱的次数数的过来。 找他,是一时兴起。想知道,被男人肏得腿发软是什么感觉。 宋在寒确实也让她体会到了。 食髓知味,赵善对性爱的渴望愈演愈烈。 “做。”对于男人,只来一发,的确不够。 宋在寒翻身,掰开她的腿,吻着她的乳肉,一路吻到阴户,留下一串晶莹的唾液。 赵善的阴毛黑亮,略微卷翘,挠得他脸痒。舌头在阴蒂上转了圈,探进去,搅动着里面渗出的清液。水声啧啧。他的嘴唇,含住阴唇,吮着咬着。 她的前夫从未给她口交过,原来这么刺激。 她绷直了腿,手抓着头下的枕头,拱起了腰肢,像座人形拱桥。 “啊。”她腰蓦地一塌,液体尽数喷在他脸上。 宋在寒爬上来,捏着她的下巴,吻她的唇。她尝到自己淫液的味道。腥得很,并不好吃。 他刚刚是不是吞了很多?她胡思乱想着,她还没尝过他的,下回可以试试。 恍惚中,他进来了。 相比较第一次,她已能适应他的粗长,但还是会不经意被他撑到。 她两条腿夹着他的腰,手臂吊在他脖颈上,半个身子是悬空的。 约莫是场景换到了自己家,赵善叫床叫得比平常更浪,更骚。 “啊……好棒,宋在寒的肉棒好大好粗,嗯……快点……用力肏我……乳头,乳头,含住啊。” 宋在寒第一次听她这样放浪,仿佛吃了兴奋剂,吃了春药,肏得更加用力。 交合处的液体四溅着,洒在床上,一摊一摊的,画面别提多淫秽了。 最后。 他附耳低语:“把精液一滴不漏地,全部……吃掉。” * 宋在寒终究没离开理发店。他们偶尔一块吃饭,在赵善有空,且心情不错时。 街坊邻居们都说,他们在一起了。一对单身男女,谈恋爱无可厚非,关键是,赵善是离过婚的女人。 小城市,又还是刚到二十一世纪,没那么开放,背后还是会传些闲话。 暮秋,赵善怀孕了。 其实,依他们一周至少三次的频率,又都是内射,按理早该怀了。 去医院检查过,说是体质问题,她不易受孕,且比常人容易流产,所以要更加小心。 赵善家的家务,都是宋在寒干的。 担心外头的不卫生,油盐也重,饭菜也在家搞。 这样的日子,和老夫老妻没什么区别。 唯一问题就是,这孩子,生下来时,名不正言不顺的。 赵善父母双亡,老家也没什么亲戚在,往年都是和婆家过年,离婚后,只剩一个人,着实孤苦伶仃。 于是在临过年时,宋在寒带她回老家。 他老家在乡下,路不好,怕坐大巴路上颠簸,他就去租车行租了辆越野车。 前两年,他当过货车司机,开小轿车四平八稳的,没让赵善吃什么苦。 半途,宋在寒停下车,去路边放水。 远处田野连绵,荒草像麦子掀起棕黄的一片波浪。宋在寒下了坡,背对马路,拉开裤链。 赵善跟着下车,寒风吹来牲畜独有的粪尿味,又腥又臭。她掩住鼻子,走去他身边。 他正要收回那“水龙头”,赵善猝不及防伸手握住。 他愣了下:“怎么?” 紫黑的阴茎是温烫的,拥有着勃勃的生机。男人力量的象征,生命的延续,都来自于那儿。 分明是丑陋的家伙,赵善却爱不释手,捧在手里把玩着,好像那是什么珍贵古董、玉石。 指尖划过头端时,惹得他浑身一僵。 棒身逐渐胀大,且变得滚烫。 见他有反应了,赵善才留恋不舍地松开。她抬起手,嗅了嗅,一手腥味。 回到车边,宋在寒拧开矿泉水瓶,水倒在纸上,替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干净。 他两手撑开,压在她身后的车窗上,将她环在中间。他低下头,亲她。他吻得色情,分开时,两人中间还有牵连的银丝。 “想做?”他问,还在她唇边流连。 “才不是。”赵善推开他,拉开车门,钻进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风将他体内的热度吹散,他才重新回驾驶座,发动车子。 宋家在乡下有一栋房子,红砖青瓦白瓷。 他们带着行李,走过一条小道,路边焦黑一片——大概是草太多了,只好一把火烧掉。又经过一片竹林,他才放下行李,说:“到了。” 赵善抚着肚子,打量着四周。 宋在寒用当地方言大喊了句。 “哎,来了!”一个女人急忙忙跑出来迎接,热情地招呼赵善,“这是赵小姐吧?快进来屋里坐。” 宋在寒一大家子人,兄弟姐妹大多在外地,还未回来,留下的只有大嫂、侄子和老母亲。 大嫂四五十岁,老母亲说不清话,整日目光空洞地坐在门前,时不时操起长竹竿安,去打赶乱跑的鸡和狗。 乡下吃饭晚,赵善饿得不行,大嫂才开始做饭。 为了招待她,大嫂还特意杀了只鸡。 不知是不喜欢吃,还是怀孕,胃口不好的缘故,她勉强吃下一点,便躺上床了。 宋在寒是唯一青壮劳动力,一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他帮大嫂做了一下午活,六点多去看她,还躺着。 床单下铺了稻草和一层薄的棉床垫,枕布是新换的,有股洗衣粉的味道,枕芯却梆硬,塞了石头似的。赵善将衣服折叠几下,草草垫在脑下,睁眼听着天花板上老鼠的吱吱叫。 —————————— 虽然没有一一回复,但是很感谢大家的珍珠的留言~ 五 (4) “没睡?”他过去把她拥进怀里,深吻落下。 宋在寒的亲吻和他做爱一样,有点悍。 他才舔了舔她干燥得略微起皮的嘴唇,就迫不及待地撬开牙关,溜了进去。 两条舌头像鱼在水里一样,亲密地交缠着。 待他吻够了,赵善推开他,认真地看着他。她瞳仁很亮,不透一丝半分情绪。 他无名地感到不安。 赵善喘息稍定,清淡地说:“要不然明天送我回去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要求。 宋在寒没回答。 他以为她受不了乡下的环境。 他知道,她自小生活得好,没吃过什么苦。和他在理发店做爱,已是委屈她了。 她说:“当初说好,不结婚,你带我回你老家过年,是不是打着主意?” 他松开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昏了头,才跟你回来。送我回去,年我一个人过,也没事。反正还有我的孩子陪我。” 宋在寒默不作声听着,眼神深邃,像平静的油锅,扔个物什进去,立马沸腾。他一言不发地打开门,走出去。 赵善又躺了一会儿,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衣服,披上羽绒服,下床。 她趿着鞋,走到后院。灶房、鸡栏、冲澡房,都在这里。 灶房里火光浮跃,旁边堆了一大堆的木柴。他坐在灶前,木头烧得噼啪响,火星时不时爆出来。灶上架着水,乌漆墨黑的一鼎铁锅。 他弓着背,操着一把火钳,从地上夹了些碎木块,掷进火里。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他表情晦暗不明。 赵善说:“你不是叫‘在寒’吗?不担心在火前融了?” 她说得轻松,有意缓和气氛。 宋在寒毫无反应。 他身上穿的是旧衣裳,灰扑扑的。她勾着他衣服上的一个洞,衣料被烤得暖融融的,“被火星溅的吗?” 她连续问了两句话,他都不理会,像是铁了心,和她冷战到底。 赵善搬来一条矮凳,坐在他身边,圈着膝盖,手伸出去,搓了搓,烤着火。乡下没暖气,之前躺在床上,手都冻僵了。 没一会儿,身上被烤得暖融融的。 她偏过头,他还是面无表情。 水开了,水汽噗噗地顶着锅盖。 他放下火钳,站直身,将那鼎水提下来。 “水好了,你先洗个澡吧。” 他拿来个瓢,兑上冷水,提着铁桶放进冲澡房。 赵善跟上。 热气氤氲中,她看着他的身影,咬了咬下唇。 她怀孕后,他对她百依百顺,她偶尔犯脾气时,还嫌他窝囊,他也甘之如饴受着。她有啥脾气,尽管冲他发就是,别憋在心里,伤自己身。 如今人家对她爱答不理,反觉委屈。 女人啊。 冲澡房条件简陋,是木头搭的,四面漏风,便用油纸罩上,遮住缝。角落放了香皂、塑料盆、椅子、拖鞋等东西。 宋在寒出去,把帘子拉上,时有鸡鸭狗的乱走,他就蹲在门口抽烟。 过了一会,她应该脱完了衣服,听见她移了移桶子,然后就是水浇在地面的声音。 哗啦啦的。跟清泉从石缝中流出来似的。 赵善趿着拖鞋出来时,他发呆似的看着鸡啄米,面前扔了两三个烟头。见她出来,站起来走了。 还别扭呢。赵善抱着衣服,望着他的背影,蓦地被跳来的鸡吓了一跳。 宋在寒没回头。 * 过年忙,七点钟,大嫂还在厨房忙。赵善经过门口时,听见宋在寒同她说话。 他说:“晚上早点吃饭吧,城里吃饭早,她不习惯。” 大嫂默了会,说:“好。” 他又说:“可能我明天就送她回去了。” “啊?”大嫂吃了一惊,“为什么啊?她不是你带回来的媳妇吗?闹别扭了?啊呀,你是大男人,让着点她嘛。夫妻俩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不是我媳妇。” 大嫂想追问,宋在寒转身,撞上赵善的目光。 她不闪不避,说:“我明天不回去。” 他带她回来,是有想法,但她找他,难道不是也带着目的吗? 她想好了,左右不过搭伙过一辈子,没什么赌不起的。 得了话,大嫂立马笑逐颜开,招呼道:“成成成,待会就吃饭了。” 宋在寒看了她一眼。 说走的是她,说不走的还是她。 他发现自己真没看明白过她几回。 赵善怀着身孕,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像座菩萨似的,被宋在寒和他大嫂供着。吃过饭,便无事可做。 宋在寒母亲老早就睡了,鼾声如雷。大嫂和宋在寒钻进灶房里烤火。赵善尝试打开电视,信号差得不行。图像一直不连续。她又关了。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脚尖一转,也去了灶房。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 见赵善来了,大嫂便起身让位,给他们谈话的独立空间。 走前,她意味深长地拍拍宋在寒的肩:“男人嘛,要有点担当。快当爹的人了,总不能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 无由来的,她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如示人的好。 也该敞开心扉地谈谈。 灶房空间狭小逼仄,赵善坐在小板凳上,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略显局促。 火烧得不旺,可刚做过饭菜,剩了很多烧红的木炭,没片刻,全身便暖和了。 她去握他的手,有点糙,好像还有点油污没洗干净,握起来腻腻的。 他觉得她手还是有点凉,添上柴,火大起来。 听赵善说:“你为什么对你姐说,我不是你媳妇?” 宋在寒:“本来就不是。” 她笑了笑,垂着头,拨开头发,乜斜着眼看他:“那你……你想不想?” 他垂下头,想,怎么不想。但她再三强调,不结婚,纯谈恋爱。他又不傻不贱的,何必腆着脸贴上去。 他有点害怕,慌乱地说:“等你生了之后,再谈这个,行不行?” 至少这样,不管结果如何,他还能心无旁骛地陪她几个月。 赵善一怔,笑笑:“行。” 转而又问:“你名字什么意思?” 宋在寒说:“我是冬天出生,那时候条件差,冰天雪地,火燃不起来,我差点被冻死。” 她笑:“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挺好听的。” 他心想,那不是第一次。 有天,他也说过她的名字。单字“善”,可不是善良吗?他们在寻欢求爱,单薄的床发出吱吱声,他撞着她,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叫赵善,应该叫赵妖。” 交合处泥泞不堪,蚌肉外翻,一根粗长的棍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出出进进。 她紧闭着眼,喘着气问:“为什么?” “你根本就是妖孽。” 她笑出来,笑声惑人,活似古代戏本里跳跃出来的狐狸精。 可不是妖孽吗?宋在寒被她笑得精关一松。开闸泄洪,蓄洪的是她的子宫。 那是秋天,她怀孕前的事了。 小年后,宋在寒的兄弟姐妹全部到齐。 济济一堂的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反观安静待在一旁的赵善,倒像是个不速之客。 赵善是这个性子,宋在寒了解,但落在旁人眼里,只会曲解成她不情不愿,给他们摆脸色看呢。 宋在寒握了握她的手,是安慰的意思。 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任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赵善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末了,站起身,勉强挤出几分应酬的笑,去应付他那些亲戚。 宋在寒愈发觉得对不住她。 宋在寒晚上同她睡,房子不隔音,会听到隔壁房的喘息声,是女人的,偶尔也夹杂着男人刻意压抑的粗喘。 那是大嫂的房间。 大哥大嫂暌违半年多,难得见面,重温旧好的声音不小。 听在宋在寒耳里,是点燃情欲的火。 黑暗里,他压在她的耳朵边,沉沉地呼气。 喷出的呼吸,是滚烫的,灼着她的耳根,有些酥痒。 他为转移注意力,说:“过两天,带你给我叔叔伯伯他们拜年。” 赵善摸摸他的头:“好。”她手绕过去,摸到他后颈密密的汗,怕他忍得难受,“要不然我帮你?” 就算过了三个月,就算他有所节制,性事于她而言,也危险。 他摇头:“不用。” 再难熬,也不会抵得过她失去孩子的痛。 那孩子是她,梦寐以求的。 第二天醒来,他眼底一层青色。大哥大嫂神清气爽。 一轮年拜下来,宋家亲戚都知道了,宋家这老单身棍,有媳妇儿了。他们纷纷问着,什么时候可以讨他一杯喜酒喝啊。 宋在寒说,看日子。 除了大嫂,没人知道她怀了孩子。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亲戚们言语措辞之间,尽是贺喜。 * 年后,宋在寒依旧守着那个理发店。 孩子生下来,是夏天。他们真正相识的季节。 是男孩。母子出了院后,他没再去看过。他知道,孩子生下来后,赵善就不再需要他。她只是要个孩子。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年后,他们也没讨论过未来的问题。宋在寒是怕,赵善呢? 宋在寒坐在理发店里,盯着新换的镜面发呆。神魂早不知飞去哪儿。 孩子读幼儿园,读小学,谁照顾他呢?赵善得工作,没法接送他上学啊。即便是请人照顾,孩子也不能只由母亲陪伴啊。她会不会给孩子找个后爸? 镜子可以换,沙发可以换,人当然也可以换。 这种事,细想不得。一想,就是自讨苦吃。忧虑是空的,凄愁也是空的,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没有客人,他趴在桌子上,心里空荡荡的,风一吹,满是回响。 他听见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宋在寒脑袋埋在手臂弯里,没理会。 “宋在寒。” “叮叮咚咚”,仿佛有什么,被扔进了心室。四处乱跌,撞出一连串的响。 他想起当初,店主对他说的那番话:“来往匆匆过客,你要上了心,北都不知道怎么找。” 他就像一个顿时迷失在途中的人,拼命寻找着东南西北,来往过客,没人能为他指路。然后,有只素手,握住他的手,带他穿溯回到起点,对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他抬起头,赵善逆光站着,孩子在她怀里,安稳地酣然而睡。她冲他笑了,摇了摇孩子。 不,她是说:“我们回家吃饭。” 女人身影细长,像是满载着故事而来,一身风尘仆仆,沾的都是思,都是念。 他醒了。 从寒可入骨的冬天里,从疲倦不堪的冬眠中,醒了。 一睁眼,就是满世界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寒来暑往,南来北往,他终究,找到了故乡。 —完— —————————— 这篇故事的背景没详细说,大概是0几年。 六 和合 他跟陈校长说:“一个星期后放寒假,老陈他们班还要补很久课。” 陈校长咳嗽两声:“毕竟是重点班,多补课很正常。” 他不满:“年不过了?” “好好好。”陈校长安抚他,“待会我说说他。” 他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回自己办公室前,先去班里巡视了番。 快到中午一点,仍闹哄哄的。 他背手站在讲台上,不发一言。 在他严厉的注视下,学生安静下来。 班长原本也在吵闹,被同学提醒,才讪讪地抱着作业和笔,坐讲台前开始守堂。 午休时,他批完上午收上来的作业,感觉肩膀酸涩不堪,躺在躺椅上半寐。 当班主任辛苦是辛苦,要学生省心点还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发愁。 成绩跟不上,又爱闹。整层楼,就数他们班最吵。 不当班主任还不知道,要真拿各个班级之间比较,得知自己班是最差的时候,那滋味没法说,令人颓丧得很。 门没锁,只是半合上的,一推就能开。 他没睁眼。 来的是老陈,来寻他说补课的事。 老陈胳膊往后别,架在桌上,点燃支烟,烟嗓沙哑:“你也看了成绩单吧?期末考试,我们班数学是重点班里的倒数。数学是该补补了。” 他终于睁开眼:“我没法。小年要回家。” 老陈笑了下,不置可否。 老陈四十多岁,教语文,带个高一班,又教高三,烟从不离手,沾了一身烟味。 有回他听学生闲聊时说,中午烟灰缸才倒了,下午便又是一满缸。 也不怕伤肺。 他坐起身,把烟灰缸递去他面前。 老陈看了眼他,没作声,半晌,才捻熄了烟。 “知道你压力大,但烟也少抽点。” “嗯。”老陈才熄了烟,指尖又有点发痒。他烟瘾大。方才没过瘾。 见他说不动,老陈慢吞吞地说:“你不愿意就不勉强了,我下午有课,先去备课了。” 老陈走出门。 人走了,烟味却没散。 一缕缕的,全钻进肺里。 他坐了会儿,打算起身关门,却见老陈在不远处的树下低着头,手遮在面前挡风。是在点烟。 火一亮一灭,烟雾随后袅袅腾起。 一支烟抽完,老陈离开原地。 风一拂过,扫落一枝头的枯叶。 下午,他女儿放了学。夫妻俩都没空,孩子养成了习惯,自觉跑来找他们。 他妻子从高二教室过来,将女儿抱起。 学生贼头贼脑地,从办公室外鬼鬼祟祟地来看。这个年纪的学生,最是八卦。 他没好气地:“回教室去。”随即把门关上。 他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 他问妻子:“小年上课吗?” 妻子答:“上到小年前一天。” 高二,补课时间自然比高一长。 他想了想:“老陈班可能要补课到小年后。” 妻子惊讶:“才高一,就上那么久,抓这么紧啊?其他老师呢?同意了吗?”总不可能只上语文数学课,要各科老师协商好,才定得下来。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陈找我说了两回,我都没答应。” 末了,他忧愁地叹气:“你看那数学成绩,平均分就比我们班高几分。不及格人数也差不多。” 他带的是普通班,按惯例,平均分与重点班至少差得了一二十分。 妻子笑:“你似乎挺瞧不起自己班学生的。” “本来。”他说,“上个课,睡倒好几个,我还是班主任,其他科任老师的课,那还能想?” 面对妻子,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吐出来。 妻子教高二数学。 “你教数学的,还不知道这门课有多枯燥无味?” 他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老师,这么会为学生‘着想’。” 妻子笑。 * 课最终没上成。 老陈问了几位老师,都不太乐意。只好照原定时间放假。 自始至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都没跟老陈说自己愿意上课。板上钉钉后,更觉得没说的必要。 这更叫老陈不快,一连几天没给他看过好脸色,直到放假。 开学后,他路过老陈办公室时,见他对着电脑,一支一支烟地抽。烟雾仿佛要嵌进他脸上的纹路。深深地刻入。 蓦地想起去年秋季运动会。 他和老陈坐在操场中草坪聊天。他盘着腿,像个小姑娘似的,不时揪着地面枯草。 那时,学校没大肆禁手机,学生坐在看台上,拍他俩。 不记得老陈说了什么,两人相识而笑。老陈侧身对着他,仿佛沁入骨里的烟味就顺风飘来。 那幕被学生拍了下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不知为什么,他也没警告他们,让他们删掉照片。 广播响起,通知召开紧急教师会议。 重复的第二遍还没念完,教室里就爆出欢呼声。 老师到底是有多被学生厌恶啊,不过离开一会儿。 他自嘲地笑笑。 开会开会,整日介的开会。教职工大会,党员大会,班主任会议……没完没了。 正腹诽着,老陈从作业堆里抬起头,看见站在教室外的他。 他班里的学生跑来喊他,两人没来得及对视,就匆匆错开眼神。 老陈回过神。 语文课代表是来问他上课布置的作业详情的。 他三两句交代清楚。 老陈放下鼠标,请了请开会所需要的东西,往行政楼走,经过他身边。他神情寡淡,没与他打招呼。 班长领完令,早就跑回班里。 他喊住老陈:“一起吧。” 老陈还夹着烟,烟灰簌簌地掉,被裹挟着淡花香的风卷起,飘散在空中。 三月份还冷着,老陈却敞着衣服,一点不嫌冷的样子。 他想起老陈有冬泳的习惯。但老陈抽烟抽得凶。他想,老陈的肺可能千疮百孔了,好身体被香烟毁掉。 一路无言。 看样子,老陈对他还是有怨。 老陈这人就是这样,爱钻牛角尖。 也就是这种性子,才让他在教学上,有钻研精神。更教得好些。 会开的是关于开学考试的事。 他和老陈监考同一个考室。时间却不同,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晚上是他在老陈班的晚自习。 英语听力放完后,他夹着笔记本电脑、插线板走进教室。 老陈站在教室前门处,照常看班里的情况。 老陈让了一步,让他进去。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最终也没开口。 他在讲台前坐下,刚打开电脑,听见老陈咳嗽了两声,去外面吐痰。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去外面,看见老陈站在灌木丛边抽烟。 教室的白光照出来,裹着他的身影轮廓。灌木丛陷在朦胧里,沾在一两点星亮。 一点猩红分外显眼。 他说:“老陈。”他走过去,要说的话忽然在嗓里咽了会,才说,“补课那事,不好意思。” “嗯。”他吐出烟。嗓子依旧是沙哑的。 他听说,陈校长专程找了老陈。学生科科长也在。老陈在那里丢了面,后来心情一直不太好。 老陈应付他的态度不咸不淡,他再无话可说。 云里都是梦,话外都是情。 能表达些什么呢?他与数字共处多年,七情六欲都是以方程式表示。函数再怎么扭曲,也不过是没有尽头的线条。 他回到教室,突然感觉日光灯的光太过刺亮。 座位上的学生个个低着头。 他重新坐回讲台。打开PPT,开始做课件,却沉不下心,满脑子都是刚才老陈站在灌木丛边抽烟的样子。 仍旧能闻到那股味,浓郁的,呛人的。学生不适,将窗户合上。门也关上。 那一缕烟气却像无孔不入。他只能凭借这股味道,判定人的存在。 老陈站在教室外不知多久,烟味才慢慢散掉。 第一节晚自习不上课。他做完课件,分外无事。他取下插板,拉开门。 老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人对某些人、某些事,总是有惯性的。他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往里瞄去一眼。 老陈伏案,桌上照旧堆了无数的作业、试卷。 高三即将毕业,老陈不得轻松,整日坐在办公室里,阅卷、批改作业。 老陈是学校语文组数一数二的老师,又是高级教师,每年都带高三,资历不知比他深多少。 笔记本在怀中发烫,他吸了口气。 不久前下了雨,除了空气中腥土灰尘气息,还有浓浊的烟气。 他们共事多年,他们也一起带了好几届学生。 老陈妻子不是老师,偶尔来学校看他,女儿正读大学。 他们各有家庭,各在自己的世界里幸福美满。 他又舒了口气。 无论他心里怎样想,注定是要被他亲手捧一抔土给掩埋的。 —完— ———————— yy高一的数学和语文老师的。别说肉了,连牵手都没有。 一是写起来会觉得很怪,毕竟,咳,是自己的老师;二是我也不怎么看耽美,写不了肉。 就当是,喝点清汤解解腻吧。 七 枕香 她十四岁时,一眼相中他;她十五岁时,嫁他为妻;她十七岁时,为他育一女;她十八岁,送他上疆场;她十九,为他掬一抔黄土香灰。 从此,香落人尽。 * 关于平南王,除去赫赫战功,最是叫人知晓的,是打小患疾,口不能言。便是哑了。 * 那年,她随父亲南下。他们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好歹赶上在驿站歇息的军队。 旨意不重要,皇帝派父亲前往,是为监督,也为照顾。对这小儿子,皇帝心疼,江山亦重,群臣上书,不得已遣他来,又是忧虑万千。 军队在驿外安营扎寨。 入夜后,只剩巡逻的士兵,和噼啪炸响的火堆。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驿站条件简陋,她身边无侍女,等一片阒静时,掀帘子,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方近营帐,便闻如雷鼾声。 白日里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盔甲与兵戈摩擦之声都已远去。 她轻步绕开军营,一阵阵蛙声不休,见他盘膝坐于塘边。 月华似水淌遍他周身,人安静如佛像睥睨人世。 她身上带了睡前,他替她燃的线香的香味。他很快察觉。身形动了动,却没看她。 她与他靠背坐下,说,今日为何要赶我和我爹走? 水面被光映得亮白,流光莹莹。他探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只摩挲着,不加以解释。 她懂他。无非是担心她受苦。 她叹,我大哥娶了郡主,二哥戍守南疆,皇上又重视爹爹,起身前,我已求父亲向皇上求了旨,等你回去,我们就成亲。 他拉她起来,揽入怀里。粗粝的手指,在她手掌心中,很缓很缓地写道:好。 勾画时,他看着她。眸间一片月色。 非山河寒色,亦娇女颜容。 心中涌动的,是盛不下的爱意。 他取下披风,垫在她身下。 星空颠转,世界寂静。 她紧抓他光裸的、布满刀戟伤痕的背脊,听着自己浅吟出声。从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声,如野兽般。 塘里的蛙依旧声声地唱着。 三声和鸣。 * 愈往南下,环境愈为恶劣。 途中野兽众多,凶猛异常,损兵折将,一路下来,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 平南王率领大军,于中秋前夕抵达边关。 二哥是守城的将军,收到通报,城门很快洞开。 城里驻守的将士欢欣鼓舞迎接援军到来。他们已经苦苦支撑多日,援兵的到来,不啻于给沙漠里的行人送去一壶水。 她水土不服,军中膳食又简陋,多日下来,面色苍白。 二哥匆匆看过她一面,抚慰几句,席不暇暖,又被人叫去,与父亲商事。 她坐在帐中候着,忐忑不安。 她一个女眷,再焦急,也无法为他们分担。 南夷来犯,兵临城下。 然城中女眷众多,都是家有妻子等候的大丈夫们,唯恐城破后,兵戈不长眼,伤了她们。现在的要紧事便是,送走她们。 平南王急匆匆赶来她房里,口不能言,分外焦急。 他一身铠甲,腰间别着他常用的剑。 这种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 紧随而来的副将,将他们商榷后的决议传达给她。 什么时候? 明日清晨。 她紧握他的手,说,好,我等你平安凯旋。 南疆条件简陋,他已多日不曾洁净梳理,下巴长了点短髭。脸颊贴上去,扎扎的。 他环着她,两人久久不语。 良久,她轻轻推开他。 好了,明日不用送我。免得徒添伤情。安心备战吧。 一个八尺男儿,竟红了眼眶。 她低头开始收拾包袱,心中一酸,眼泪滴落,晕深了深灰的布料。 他从背后抱住她,坚硬的盔甲压着她的肩背,深嗅她身体染上的香,密密地吻着她的唇。如凝玉般的皮肤渐渐泛红。 他抬起布满茧子的手,取下发簪,任凭一头青丝滑落。 她想起那一夜。 分外聒噪的荷塘边,浸如水月光,被他用尽力气,狠狠地贯穿一生。 灯架上燃着最后一线香,幽幽地飘着青烟。 纵是万般不舍,纵是万军压境,也不过捧这一缕香,生死相抵。 香灰点点落尽,天边渐渐发白。 他翻身下床,亲手为她穿衣戴簪。羊脂白玉质感的肌肤上,尽是他前一夜留下的痕迹。 他最后吻了吻她。 平南王派人送她出关,站在城楼上,曦光乍亮,也不忍看她策马远离。 一轮金日破云而出,马蹄踏在黄土地上,嘚嘚作响,他听那声音慢慢减弱,直至消失殆尽。 天亮了,枕戈待旦的将士醒了。 * 她从不曾离去。 她站在遥远的山头,听见震天的呐喊声、鼓声。她知道,那里面不会有他的。 他即使不能呐喊,可高高扬起的红缨枪,便足以号召全体士兵为国,为民捐躯。 后来,她听说,那日城门被南夷破开。 后来,平南王率领众军,又将失守的城池夺了回来。 大军凯旋,已是来年开春。 这是数年以来,真正地大败南夷。 所有城门打开,迎接浴血归来的大军,皇帝下了皇撵,身后排着长长的仪仗队,亲自站在阵前远迎。 她站在人群里,微笑不语。 她知道他看到她了。 自那日,他被封为“平南王”,封地遥远。 好在,作为被疼爱的皇子,不必年年待在封地。 不久后,是大喜之日。 平南王迎娶兵部侍郎的小女儿。 男低娶,女高嫁。 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豪门望族,皆来参加平南王的婚宴。 时年,他二十三,便已战功赫赫。 洞房花烛夜,烛影摇晃,熏香浅淡。 她坐在床沿,待他用秤杆挑起红盖头,便抬起如漾着秋波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燃的香,是她爱的;人,是他爱的。 他常年用兵器,指头磨得粗粝。然而他手稳,敬岳父岳母时,端着的茶始终不曾洒出半滴。此时他褪去她嫁衣,也是分寸不乱,稳重如山。 他压下,一片阴影落下。 她想起在南疆看到的苍山,连绵巍峨。 * 她被御医确诊为喜脉时,他还未下朝。辰时下朝,他遇上守候多时的小厮。 小厮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夫人,夫人有身孕了! 他大喜,匆忙拉过小厮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府内。 她躺在卧榻上,微微笑着,轻抚着肚面,神态安静柔美。 看见他,她抿了抿唇,说,我们有孩子了。 素来冷静,阵前饮血的平南王,此时此刻,听闻妻子有孕,激动得难以自抑,双手捧着小妻子的脸,用力地吻着。 父亲与大哥来看望她,她正被他环在怀里,柔声哄着。肘边摆着精致的珍肴。 她笑得像个未嫁做人妇的孩子。 父亲一生饱经风霜,而大哥在嚣张跋扈的郡主房里委曲求全,见她如此被当作掌中宝,口中玉,亦都是心中安慰。 自平南王妃有身孕后,平南王一下朝,便直奔王府,代了小婢小厮的职责,屈尊降贵地,整日服侍他的娇妻。 待她小腹日益隆起,连路都走得困难,平南王甚至抱她在府中走动。 下人都道,王爷是把王妃捧在手里宠的。 传到皇宫,连皇帝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京城里哪个女子不艳羡她? 然南夷领袖不甘,整军两年,又再犯边关。 产房里,她声声嘤咛,像是刀刀割在他心尖上。 宦官再三催促,他心焦不已,示意:再等等,再等等。宦官看他眼中流露的担忧焦虑,终究不忍,便束着手站在一旁等候。 心在油锅里滚过一遍又一遍,稳婆终于抱着孩子出来,嚷道:是小郡主! 他匆匆抚了把孩子的脸,不顾阻拦,野蛮冲进产房,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孔。 她脱了力,狼狈不已,床上也未得收拾,一片狼藉。他俯下身,怜惜地吻了吻她满是虚汗的脸。 辛苦了,夫人。 她虚弱地朝他笑笑。 * 三个月后,平南王再次率三军出征南疆。 孩子刚过百日,还不会唤爹爹。战事告急,连孩子的百日宴也来不及办。 他对母女俩满是愧疚,最后,他紧握了下她们的手,铿然转身。 金戈铁马,终难放下。 她摇着孩子的胳膊,逗了她笑,笑着笑着,忽然泪如雨下。 奶娘上前接过小郡主,她怀里一空,心里也似缺了一块。 来年,边关连连传来捷报,平南王英姿飒爽,频频击退敌方。她松了口气,不管好坏,人活着就好。 过数日,又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即将将班师回朝时,最后一战,南夷将领视死如归,砍伤平南王手臂。南疆地处荒凉,天气恶劣,平南王并发炎症,恶疾缠身,到底没救过来。 他去时,张着嘴,想唤谁,却无人能懂。 朝上一片哀声,向来杀伐果决的皇帝,竟也一时发不出声来。 她知道,他是想唤她。 夜里睡前,她含着泪,面如死灰,不吵不闹。父亲担忧,陪了她许久,直至日落西山才离去。 屋里的香,是婢女点的。她嗅着那香,想起他。入夜,他与她缠绵,香如丝般紧紧缠绕着彼此。窗缝漏进月光,灯焰噗嗤噗嗤地闪。 香能燃一夜,隔日,他总爱抱牢她,深嗅她身上染着的香味。 她拥着锦被,心想,这香,大概是他弥留人间的最后一缕魂了吧。 不然,也不舍得久久不曾离去。 她睡得不沉,醒来几次,又是以泪洗面。 你身葬南疆,魂可曾归故里?让你瞧瞧,我却心难安。心难安。 —完— 八 忘忧(1) 入春,暖锋过境,雨下个没停。 屋子上潮,收在柜里的衣服要生霉了。乐忧将衣服清理出来,晾在屋里。 雨丝丝飘进来,沾湿绿叶。 乐忧将盆栽捧回屋,弹了弹叶上的雨珠。这是发财树,很小一棵。听说种了能发财。但她其实想种忘忧草。 她妈妈同她讲,她的名字取自《论语》,乐以忘忧。 她妈妈希望她一辈子没有忧愁。 雨檐上滴下的雨,啪嗒啪嗒地,在积水洼里溅起水花。 她蹲在屋前,手接着从檐上滴落下来的雨珠,出神地想,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有鞋子踩在水上的声音,她惊喜地抬起头。 一个男人,穿着西装,水溅上锃亮的皮鞋。他握着一把伞,手很好看。跟竹节一样分明。 不是妈妈,乐忧失望地撇嘴。她站起来,折回身。 男人喊住她:“乐忧?” 男人比她大了一轮不止,嗓音成熟低沉,与她同学的尖细尖细的不一样。 男人走去她面前,屈膝,与她平视:“你是乐忧吗?” 她点头。 “乐以忘忧,不知何苦。好名字。” 他竟然知道她名字的典故。 她看着男人的眸子。湛黑,瞳孔边有层晕。叫她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一种宝石。 啊,叫什么来着? 乐忧想不起了。 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他递给她。 乐忧看他一眼,打开,很快认出,上面是她妈妈的字。 她对他放下戒心。 妈妈说,她生病了,需要治病,让乐忧去阳叔叔家里住一段时间,之后她会来接她。阳叔叔是妈妈的老朋友,不用担心。 “阳叔叔?”她喊。 他笑着点头。他说他叫阳庭,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阳光落满庭院。很好听。 她默默想着。 阳庭叫她收拾必要的东西。 乐忧踮起脚尖,将才挂上不久的衣服取下。衣服挂着,反而被飘来的雨淋湿。 阳庭说:“不用带了,我将来给你买新的。” 她想了想,只背了自己的书包,捧上自己的发财树。除此之外,她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的东西。 这回他没拦她。 * 阳庭家的别墅很大,三层楼。房子前,有个花园,栽满了花,红的绿的白的,五彩缤纷。 用人替他开门。 他很有钱,有好些个人服侍他,像以前的地主。她想。 在阳家,乐忧住得很舒适。这里的环境,比她以前的家好了数十倍,不,百倍。 阳庭没有娶妻,却有个小孩,跟他很像,才八岁。 早晨,司机送他与乐忧上学。 司机对小孩很好,不似对她的恭敬,但也不十分亲昵。乐忧猜,他是阳庭的儿子。 可奇怪的是,阳庭对他并不亲热。 来阳家后,乐忧学会了一件事:并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刨根问底问明白的。 两年倏忽晃过。 乐忧快十三岁了,却没阳庭肩膀高。她早知道,他是个高大的男人。 她不知他多少岁,至少三十了吧。她妈妈二十四生下她,她如此推断着他的年龄。 她站在门口,用手挨着门框比着自己身高。一看,一年才长高三厘米。简直对不起阳庭好吃好喝养她。 但如果是妈妈见了,她会很开心。她会抱着乐忧说:“乐忧快长大了。” 妈妈病治了一年,还没治好吗?她忽然感到不安。她很想念妈妈。 即使阳庭待她极好,如生身父亲般,但绝比不得温柔的妈妈。而且他有女友——他带回家过。 她曾看见他们在书房里亲吻。她年纪不小,又早慧,并不天真,自然懂。 那晚她极想极想妈妈,早晨醒来,枕头是湿的。梦里她哭着叫妈妈。 她在他家,是个外人。寄人篱下,并不好受。是对妈妈的想念,才支撑她生活到现在。 阳庭走来,温柔地说:“小忧忧很高了。” 他总把她当小孩。其实很多年以前,她这个年纪,已经够嫁人了。 她抬起头,看他,泪盈于睫:“都两年了。” “是。”他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去摸她细软的头发,“在这,过得不开心么?” “开心。可是没有妈妈。阳叔叔,我妈妈,是不是……病没治好?是不是……去世了?” 她早就这样想过,不然,为什么她一直没来接她?只是她始终不敢问。 那天阳庭第一次抱了她,将她搂在怀里。 是那种,很简单的,不带任何男女情欲的拥抱。 他身上有男式香水馥雅的香气。她早已开始发育,胸脯压在他躯体上,略感羞耻。 但他一下一下摸着她脑后的发,温柔细贴,似是如山的父爱。 她从未见过她的父亲。妈妈说,她爸爸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事故去世了。 悲从心来,她哭得更加不可自抑,染湿他的衬衣。 阳庭送她坐在床上,楷去她脸上的泪水。他从袋里取出一串项链,戴在她脖上。 “忧忧不哭,送你礼物。” 她低头看。 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雕了憨态可掬的弥勒佛。 她记得妈妈说,男戴观音,女戴佛。 他的眼睛。她想起来了。像是黑曜石。 她问:“阳叔叔,阳阳是不是你儿子啊?”她记得司机叫小男孩为阳阳。 “对。” “但他没喊过你爸爸。”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问太多。” 阳庭仍旧笑着。乐忧看出来,他不想讲,笑里透着冷疏。 每次她问,妈妈也这样回答。有什么事,是小孩不能了解的吗? 那天上学,吃过早餐,阳阳一言不发地跳下地。 乐忧叫他:“阳阳。”这是她头次叫他。 他回头看她。果然是亲父子,眸子都是黑黢黢的。 “你为什么不跟我讲话?” 没作声。 “你也不叫你爸爸。” 一声不吭。 其实她也没期待他回答,其实只是想跟他说说话,缓和下关系。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乐忧。乐以忘忧的乐忧。” 她歪着头,冲他甜甜地笑,努力让自己显得好亲近。 “我不想知道。我讨厌你。”他说。声音带着类似一种野兽喑哑的嘶吼感,音量却很小。他背上书包,低头往门外走。 乐忧猜,是他和阳庭本就关系不好,她一个外来的小孩,更加分走爸爸的关心。 她老成地叹口气。 阳庭偶尔请人来家开聚会。有时是她同学,有时是阳阳的同学。更多时候,是阳庭的朋友。他朋友很多。好在屋子大,装得下。 乐忧不喜他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样子,向来躲在房间里不出去。 房子隔音,她仍戴着耳塞看小说。她成绩一般,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司机去。她对学习提不起兴趣,也许是反骨作祟。 阳庭从不严格管教她,毕竟他忙,顶多规劝两声,“要好好学习啊”、“不要整天看小说”之类。 她看亦舒的《喜宝》。 书里,勖存姿也比姜喜宝大那样多。 她看得入迷,没发现阳庭进来。 阳庭快到不惑,喝得醺醉,脚步不稳,人跌坐在床上。 乐忧听见声音,回头。 他手向后,撑着床面,眉梢微挑。即便年纪已大,仍是英俊难掩。 “在看小说?” “嗯。” 出乎意料的,他倒不训她:“不下去吃东西?” “不饿。” 他仍笑着。眼角的尾纹像湖面漾开的涟漪。 花园的花香轻轻钻进来。 风也轻轻悄悄,卷着她的发丝,欲说还休地牵起,松开。 阳庭忽然叹口气:“我老了。你也大了。” 这语气多么像勖存姿无数次地感叹啊。 乐忧坐到他身边,犹豫着,抱着他的胳膊。她觉得,他今天心情愉悦,应该不会反感她的亲近。 她像也喝了酒,胆大起来。往日里,她是不敢这样靠近他的。 她拥他的胳膊,贴在胸口前,觉得踏实。 “你今天喝的是忘忧酒吗?”她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他爱喝烈酒,香气也就很烈,将她的烦忧都燃尽。 阳庭大笑:“是,忘忧忘忧。” 他问她:“高考后,志愿填哪儿,想好了吗?” 乐忧摇头。一转眼,就到了快要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了。感觉如看电影,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到结局。 其实,他交际、工作繁忙,与她见面甚少。像每年七夕见面的牛郎织女。 可他身边的女友换了又换,仍未结婚。 乐忧看入他的眸里。 那块黑曜石在胸口,暖暖的,和他的眼睛一样。 仿佛中了邪一般,她仰起头,亲在他唇角。 她松开他,飞快地逃走,心像是落在蹦蹦床上,有个孩子则蹦得欢快。 在门口猝不及防撞上阳阳。 男生个子蹿得快,他比她小,却已有她那般高。可以预见的是,他未来也会像阳庭一般高大。 他皱眉说:“怎么像贼一样?”看见从后走出的阳庭,“啊,你在这。下头的人问你在哪儿。” 阳阳和她关系不如起先冷淡,却仍不喊阳庭爸爸,称呼向来是“你”。阳庭也从不纠正。 乐忧低下头。 心虚让她不敢看阳庭和阳阳。 阳庭瞥她一眼,平稳呼吸,看向儿子:“好。我知道了。” 这时,阳庭语中醉意已消,仍是那个,对儿子不苟言笑的父亲。 “你回房写作业吧。” 阳阳走了。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成绩很好,反正无论如何,进来阳庭也会将事业传给他。 只是不想面对他。 一对父子,比上下级的同事更陌生,平常的交流都不需要,只有指挥、服从。 八 忘忧(2) 阳庭靠着墙,吐了口气。他感觉唇边的柔软犹在。那种,像羽毛轻轻扫过的感觉。这感觉过分罪恶。 “忧忧,我老了。”他说,“君生我已老。” “我妈妈不会再来接我。”她红着眼眶,声音悲怆,“我生命里只有你。我爱你。阳庭。” “爱?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爱吗?”他像是自言自语,“你妈妈在天之灵,会怨怪我。怪我勾她女儿。” “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你还未成年,十六?十七?你太感情用事了。” “但我比你女友年轻。”她将这当做本钱。有谁像她这样呢?在他身边待上数年,仍正值花季。 “我不需要太青涩的床伴,不需要太年轻的女友,更不需要太幼稚的妻子。” 这话说得残忍。 但阳庭除此之外,不知如何打消这个小姑娘生出的不该有的念头。 她呆立在原地,眼泪珠即将滑落。她是不爱哭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她攒了数年勇气,一朝抛却,只换得这么句话。 两厢无言。 乐忧固执地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下唇。 阳庭手盖着脸,显然在思考,要怎样打发她。 那晚的派对他女友也在。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身材、容颜、气质都是上佳。也配得上阳庭。 她上来寻他,亲密地将他挽下去。将乐忧当做哪家顽皮的孩子。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将乐忧放在眼里。 后来听说,阳庭准备与钢琴家结婚。乐忧知道,他是为彻底打断她的念头。 可他真的爱她吗? 乐忧知道,对于阳庭这样的人来说,利益高于爱情。他更不需要婚姻。 他说她太感情用事,她想他太意气用事。 两人都没有理智。 那天,乐忧上楼,他正在书房工作。她敲门,他头也不抬:“请进。” 乐忧说:“我们毕业典礼,你会来吗?很多家长会过来,在学校为孩子拍毕业照。” 阳庭放下笔:“如果有时间,我会考虑。” 乐忧要走:“那不打扰了。”她客客气气的,没有一点以往的俏皮。 “等下。”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礼盒,“你的成年礼物。” 乐忧要打开,阳庭说:“回房再看。” 她退出书房,轻轻地合上门。急忙回到房间,打开,是一瓶CHANEL的香水,还有一枚素戒。 她看了看戒指,里面俗气地刻着她的名字缩写及生日。 她泪流满面。 母亲希望她一生无忧,她却为情所困。 * 不出所料,毕业典礼那天,只有阳阳到了。 可明知结果如此,当初仍抱了希望,如今落空,便觉难忍。 两人走在校园里。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出。 阳阳穿牛仔裤,白T恤。乐忧借此,在脑中描摹阳庭年轻时的模样。司机在阳庭身边待了多年,他也说他们相像。 阳阳说:“他没来,你是不是挺遗憾的?” 乐忧说:“小孩子,不要太早熟。” 阳阳翻个白眼:“是你太明显。”他话锋一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 “嗯。”乐忧一时无言。和阳阳相识这么多年,早习惯他的一针见血。 “你今天很漂亮。” “不都是校服吗?”黑白运动外套,穿不出花样,顶多在里面穿件好看的衣裳。 难得说一句真心实意的夸赞,竟然还不被领情。 “不一样。他没看见,才会遗憾。”他笑,存心打趣。 “谢谢你的夸奖。”她也笑,忽然有点轻松。 可能是期待他来,故而让自己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吧。 爱情让人青春永驻。 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他额头上尽是汗。西装革履却不乱。 看样子,他像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阳庭说。 “没关系。”乐忧喜出望外。 阳阳说:“那我先走了。” 她将自己的水递给他:“累吗?” “有点。学校不准外来车进入,我担心结束了,就跑得急了点。” 结果还是没赶上。 阳庭叹口气:“到底年纪大了。” 她微笑。 怎么会大呢?四十岁,还是男人最好的年纪。男人四十一枝花,四十豆腐渣的是女人。阳庭身材保持很好,也很健康。只是工作常常使他疲惫。 只要他来就好。 迟到一点,又何妨? 期待的人姗姗来迟,才让等待的人觉得有意义。 她挽上他的手臂,他稍微僵了下,又松懈——是觉得即将结婚,所以她死了那份心吧?又或许只是因为这天特殊。 他们像对普通父女,走在校园里。 即便不久就将分开,她也十足开心。他能为她来到这一次,她生而无憾。 “乐忧。”阳庭忽然停下脚步,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嗯?” “你也成年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你妈妈,在你十一岁那年,因病去世了。我没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学习。” 十一岁,她刚到阳家那一年。 乐忧垂下眸:“阳叔叔,我早猜到了。” 她十一岁来阳家,而今十八岁,整整七年。这么多年, 但凡是活着,妈妈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一直没问,既是怕知道结果,也是不敢问阳庭。 仔细想想,当年妈妈给她写的那封短信,更像是遗书。只是那时她尚小,竭力瞒住她罢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阳庭忽然很想,像她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发。 但握了握拳,终究忍住了。 * 阳庭和钢琴家在她去上大学前举行婚礼。 乐忧端着笑颜,虚伪地祝福他们。 《婚礼进行曲》的背景音中,钢琴家缓缓伸出手来,他替她戴上戒指。不愧是弹钢琴家的,修长白皙。两人的手摆在一块,十分养眼。 乐忧眼睛一酸。她的那枚,却是她自己戴上的。 手藏在桌上,悄悄将戒指摘下,收入兜内。 全场响起掌声。 她想起《祝福》里,在热闹的日子凄凉死去的祥林嫂。 她心在流泪。 七月的夜晚,风仍是燥热的。 乐忧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双腿一荡一荡的,仰着脸,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阳阳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便走出别墅。果不其然,她在。 其实,就连乐忧自己也没发觉,她心情烦闷时,就喜欢坐在花园里。 阳阳走过去,酸里酸气地吟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是啊,他们正洞房,而她只能“立中宵”。 乐忧强颜欢笑:“学的诗还不少。” 阳阳也坐上秋千,地方不大,乐忧给他挪了挪位置。 他耸了耸肩:“女生写来的情书里的。恰好看到这一句。” “不错啊。有人追你了。”她语气低落。 “你呢?大千世界,什么男人没有。走出去看看,也给我带个姐夫回来呗。”他坐在她旁边。 乐忧笑出来声:“你倒承认我是你姐,以前还说讨厌我。其实我宁肯你叫我后妈。”话说到后面,越来越小。 阳阳耳朵灵,自然听见了,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还做白日梦?” 他说:“你跟我说,你是‘乐以忘忧’的乐忧。但你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你还记得?” 她还以为,那个时候,他对她充满敌意,是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的。 “是。” “那就好。”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有人把我挂在心上就好。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 “别说了,女孩都喜欢这句子,多俗气。”阳阳说,“其实,他也不是不关心你。至少他对你,比对我好。哎,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乐忧打断他,对他笑:“我不用知道。你是阳庭的儿子,是我疼爱的弟弟。这就可以了。” 阳阳也笑:“对。” 他又问:“那盆发财树,带走吗?” 乐忧并不太会养盆栽,最初带来的枯了,是她亲手丢掉的。她那天一整天没和别人说话。 她是念旧的人,但更多的,是觉得对不起妈妈。 也没哭,就是难过。吃饭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回房了。 得知这件事,阳庭晚上回来,捧了盆新的发财树。 再怎么样,也不是当初那盆了。可到底是他送的,她悉心呵护着,就一直养到今天。 她摇摇头:“不了,你替我好好保管吧,我以后不会再惦念了。” 一语双关。是指盆栽,也是指人。 原来放下的感觉这么好。 乐忧跳下秋千,背着手,一步步地往回走。 阳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声喊:“好,我会的!” * 乐忧在大学一年级时,遇上蒋文彧。 他是高她两届的学长,在接待新生时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想尽办法要来她联系方式,又在各种聚会上邀她。 那个时候,即便蒋文彧没有表白,在旁人眼里,他们也是对情侣了。 乐忧想不通的是,相识半年多,为什么他迟迟没有表白。 情人节那天的早上,蒋文彧早早地就来她宿舍下等她。 他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说,他是真心喜欢她,想对她好,末了,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她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他是个专一,也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当真将她捧在手心里疼。 二十岁,她把自己奉献给蒋文彧。 初夜那晚,她泪流不止。 蒋文彧一下慌了手脚,以为是弄疼她了,一个劲地吻去她的泪水,柔声哄着她。 其实就连乐忧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概是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终于得到了人人艳羡的爱情,反而没有苦尽甘来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乐忧带蒋文彧见阳庭。 她双亲亡故,养育她数年的阳庭,无异于她的父亲。她是这么和蒋文彧说的。 蒋文彧并不清楚她当年对他的感情,自然信了。 事实上,乐忧早已放下了。 阳庭却与钢琴师离婚了,没留下孩子。 钢琴师爽快,并不贪求他的财产,爽爽利利地走。而阳庭是个好人,每月付她大量分手费。 对于他们的婚事,阳庭沉默许久,只说了句“别走我后路”。 这是同意的意思。 乐忧说:“他对我很好,我们会一辈子好好的。” 其实,谁能说得准一辈子的事呢? 可为了让阳庭安心,她也说起了这虚无缥缈的词。 婚礼上,乐忧看着那个西装笔挺,朝他微笑的男人,不由得想,她这下辈子总该无忧无虑的吧? 但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意难平啊。可她不后悔爱过阳庭。至少他保证了她数年有枝可依,心安如山。 乐忧和蒋文彧结婚两年后生下一个女孩,她取名“忘忧”。 蒋忘忧。将忘忧。 希望她才是真真正正地忘忧。 —完— ———————— 又是清水……我保证,下个故事一定有肉。 九 荣春(1) 她躺在沙发上,做了个梦。 血蜿蜒着,淌满了地。 无数人对她的脊梁骨,指指戳戳。细碎的咬耳朵声像厕所的苍蝇,闹嗡嗡的。 她抱着浑身冰凉的人,心脏疼得像无数根针扎在上面,哭不出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凝滞在她嘴角的笑。 不怨不悔,像是安乐死去的。 她终于辩出怀中人的面容。 是华荣。 还记得她说:“我爸妈希望祖国兴盛,所以给我取名华荣。呵,爱国主义。” 正是因为他们的爱国主义,华荣从小才缺少父母关爱。 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白光刺着眼皮。 戚春睁开眼,还有点恍惚,像被梦魇住了。 郑勖倒了杯凉水,咕噜地往嗓子里灌着,干燥的感觉稍稍缓解。看见戚春,愣怔了下:“还没睡?” 以为她在等他等到这么晚,心疼之余,又有点高兴。 “嗯。”戚春手撑着沙发,坐起来。她头有点痛,声应得无力。 他手按在她削瘦的肩膀上:“早点睡,过两周就是婚礼,到时候够得累了。” 戚春抱着郑勖的腰身,脑袋蹭了蹭。搁往常,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大概是因为今晚格外脆弱的原因吧。 他眼神暗了暗,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她实在瘦,抱在怀里,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郑勖将她放上床,腾出一只手,按亮床头的台灯。 暖黄的灯光下,女人的面容更显得温柔可人。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像是泡在奶油里。 他一面吻着戚春的唇,一面熟门熟路地解开她睡衣的扣子。 她的习惯是,洗过澡后,里面不会穿内衣。他炙热的手掌按压着她软糯的乳房,感觉到敏感的乳头渐渐硬挺起来。 郑勖的动作极尽温柔,生怕弄疼了戚春。 做爱次数多了,熟悉的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多接触,她就湿透了。 他让她背对着他,跨坐在他的腿上,借着她的湿润,起起伏伏地肏干起来。 后入式进得深,他每一下又用足了力气,插得她小身子直往上蹿。 她抓着他的手臂,吟哦着,又泄了回身。 大概因为他今晚太高兴,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她已经高潮两回了,他才抖着臀,将精液一股脑地射进她体内。 热液灼烫着甬道,戚春腿乱蹬着,直至他射尽了,才无力地放下来。 自从定下婚期,他们每次做爱,都是内射。 毕竟,怀孩子是迟早的事。 郑勖意犹未尽,本还想再来一回,虽然戚春也兴奋得高潮了,但整个过程中,她似乎意兴阑珊的, 并不怎么回应他。 他不禁回忆起以往的每一回,她只是应付、配合他,很少主动。 他知道,她并不是没有性欲,只不过是对他提不起劲来而已。 想想,是挺令人沮丧的。 郑勖觉得无趣,把她抱开。 她摸摸他汗湿的头发,见他的肉棒还雄姿英发地直指天花板,他却没再做下去的意思了。 戚春奇怪道:“怎么了?” 郑勖翻身躺着:“你心不在焉的,没劲。” “可能是今晚做了个噩梦,太累了。”戚春语气毫无起伏,很是敷衍。 “戚春,我们即将结婚,”郑勖指责她,“可我们做爱的时候,你却如此不上心。说到底,你根本不够爱我。” 呵。 戚春想起华荣讲的,男人不过是下半身思考的简单动物,他会从做爱上,辨别一个女人是否真正爱他。 果然没错。 不过事实确实是,她不爱他。 她看着他的脸,鼻梁高挺,眉目俊朗。说实话,郑勖是个英俊的男人,百里挑一的那种。 可惜的是,戚春却没办法爱上他。 她对他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知道,爱情不是谈恋爱的产物,谈恋爱也不是爱情的最终目的。” “是。”郑勖站起来,怒气腾腾地看着她,“可是我爱你,而且我们势必会结婚。你清楚这点。” 对。她清楚。就是如此清楚,此刻,她才会有点喘不上气。像呼吸道被人捏住。 “睡吧。”郑勖泄了气,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戚春在原处呆坐了会儿,才关了灯。 这场吵架无疾而终。 夜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丝丝凉意沁入。 深夜清寂。 戚春听着郑勖平稳的呼吸声。 以往郑勖爱与她相拥而睡,总嫌时间太短,企图梦里也与她相会。另一方面,戚春不知道的是,只有抱着,才可抚慰他那颗悬在空中的心。他总怕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 这回却是两人分枕,背对着彼此,各怀心事,各做其梦。 但凡有点理智的人,便晓得,这样的感情,根本无法长久。 墙上有壁灯,亮着微弱的光。郑勖知道她怕黑,特意在房间里装了这种小灯。 她盯着眼前的床头柜,怔怔地发呆,不知何时睡着的。 * 第二天是他们老同学的婚礼。 高中没有苗头的两个人,兜兜转转,竟也走到了婚姻这一步。 收到请柬时,戚春怔愣了好半会儿。 郑勖自然知道她是想到华荣了。但他对她总是包容的,揉揉她的头发,没多说什么。 婚礼上,不出意料地,碰上华荣。 戚春原本不想来,因为知道华荣会来;后来决定来,也是因为华荣。 在华荣的问题上,戚春从来做不到理智。 戚春落座,左边是华荣,右侧是郑勖。 郑勖再不乐意也没法,整张桌子只空了这两个位置,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礼堂里播着《因为爱情》——很适合婚礼的歌曲。 老同学重聚,酒是少不了灌的。华荣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她酒量很好,连男生都很少有喝得过她的。 向来素脸的人,今日也施了点淡妆。她穿一身女式西装,短发飒爽,淡妆十分适宜。 戚春看得失神,待华荣眼神飘来,她方觉察,忙低头饮酒做掩饰。 但纯粹是掩耳盗铃。 郑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表面功夫向来做得极好,落落大方同华荣打招呼:“喝挺多了?” “还好。”华荣慵懒一笑,带点倦,放下酒杯,目光在戚春身上逡巡,“瘦了?” 这般语气,仿佛她们是普通的老友相会。 “是瘦了点。”戚春笑中带涩,“你以前说我有点胖,现在不刚好?” 华荣笑了:“骗你的。谁叫你爱吃。”叹口气,不知是不舍,还是什么,“你也快嫁了。” 戚春不作声。 郑勖脸色不好看。 任凭哪个男人,看见自己的未婚妻与前情人这么回温旧情,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曲子切到《婚礼进行曲》,新娘捧着花捧,款款出现。 嘭地炸开礼花,彩带像繁花般落下。世上有多少事,像这礼花一般,只有短暂的绚烂。 在司仪的指示下,新婚夫妻交换婚戒、亲吻。 戚春随波逐流,机械地鼓着掌,拍得手掌心发疼。 这样的场景,和华荣最要好的那四年,她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遍。 只是,主人公注定不会是她们。 礼仪过后,众宾客方重新动筷。 新郎新娘换过礼服,挨桌挨桌地敬酒,第四桌,才轮到高中同学。 看见华荣与戚春坐在一块,惊叹:“这么多年了,你们竟还在一起。” 他们并不知道晓郑勖与戚春即将完婚。 郑勖竭力维持的脸色即将垮毁。 新郎不觉异样,与他碰杯:“老郑,多年不见,英俊不改。还是有很多小姑娘追你吧?” 郑勖挥挥手:“哪有。” “那是名草有主了?什么时候办好事啊?” 戚春起身,语出惊人:“我们过两周办婚礼,届时请你们来喝喜酒。” 新娘呀地轻叫,面上透出尴尬和抱歉。 新郎讪讪的:“这样啊,那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一对璧人接着敬酒到下一桌。 老同学们大部分不了解他们的事儿,两人并肩来时,还在想,怎么这么巧,恰好碰上了。哪想,原来是一道来的。 纷纷埋怨他们藏得深,一点风声都不透。 戚春感受到华荣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她不自在地避开,握着郑勖的手,并肩站着,对老同学们说:“定下日子后,我给你们发请帖啊。有空的,到时务必来。” 桌上的人无不清楚当年内幕的,无不识时务的,纷纷举酒道恭喜。 唯华荣未动。 她一定不定地看着戚春,不知在想什么。 戚春杯举到她面前,眼波流转:“我会幸福,你也是。” 华荣终于笑起来,略显牵强。 众人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们。当年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竟也走到了这地步,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慨? 华荣也起身,一口饮尽杯中酒,折身将她抱个满怀。 吻落在她鬓角,华荣声音轻悄:“好,我答应你。” 目睹此景,众人再度鼓掌,当年狡黠的八卦之心复燃。这是当众给郑勖戴绿帽的意思?再看当事人,目光下垂着,脸色很黑。好一副受伤的可怜样儿。 其他桌的宾客侧目看来,见是两个女生,暧昧地抱在一起,即便不明所以,也跟着瞎起哄。 两人的风头快盖过新郎新娘。 九 荣春(2) 酒席散时,戚春醺醉,华荣率先走出酒店。 郑勖去停车场取车,让戚春在门口等他。 戚春不会老实听他的,她挎着手包,摇摇晃晃地朝华荣走去。 华荣皱眉,扶住她:“郑勖怎么先走,放你一人在这?” “我又不是三岁娃娃,非要他时刻不离地守着吗?再说,我想和你单独待待,不可以吗?” 原本再清醒不过的人,酒精催得开始胡言乱语。 她头埋在华荣胸前,亲昵地蹭了蹭。华荣比她高上一头,以前她极爱做此动作。 华荣拍她后背,轻柔地,“你快结婚了,戚春。” 言外之意,要避嫌。 华荣揉她头发,终究不舍推开。 推不开的是人,也是心。 “昨晚我俩上床,我没兴致,我说,我不爱你。他说,我们一定会结婚。我妈逼我,他也逼我,我没办法。华荣,你怎么偏偏是女儿身……” 戚春呜呜地哭。 从酒店零零散散出来的人,都很识趣地避开了她们。 华荣像受了当头棒喝,忍下心,将她扶开:“还记得我曾与你说什么吗?待我来世为男儿身,娶你做我家中娇妻。戚春,下辈子,只有下辈子了……” 郑勖车开过来,华荣扶她走过去。 郑勖抢在华荣走完台阶前下车,接住戚春,让她在副驾驶座坐稳,扣好安全带。 此时的戚春格外顺从,像被抽去骨架的人偶。 郑勖关上车门,彬彬有礼地对华荣颔首:“谢谢。” 但眼中敌意十分明显。 华荣忽略掉,忽然说:“好好待她。” 他嘴上诚心答“会的”,但他心中一定想,要你个外人多管何事。华荣想。 车子驶远。 华荣想起那句歌词:“……因为爱情,所以不会轻易悲伤。” 她们如今不值青春欢畅时刻,不再年轻,不再会为彼此疯狂。她们轻易地悲伤满怀。甚至有时会忘了,她们仍怀着不为世容的爱情。 车时停时开,如落入河中的一叶扁舟,颇不安稳。 朦胧里,戚春做了个梦,梦里放电影似的,全是高中时期。 * 华荣理着齐耳短发,有一米七高。爱打羽毛球,打篮球。球场上,比许多男生更飒爽。却有颗不为人知的少女心。 老师不允许男女混坐,她们被排在一块,坐同桌。 华荣起初不找她搭话,她不是自来熟的人。而且,她爱穿牛仔裤,不化妆,成绩好,看起来和穿裙子的戚春不是一类人。 戚春学数学吃力,只好捏着练习本,红着脸问她。 函数,那些曲曲绕绕的图,华荣一下点出中心,戚春不笨,一点就通。故此,往后时时叨扰华荣。 戚春为感谢她,请她喝奶茶。华荣不像那些女孩子,小口小口地嘬,一杯甜腻的奶茶,被她当做解渴的水,利落干完。 戚春常常在晚自习上看言情小说。她沉迷于低俗的霸道总裁。 有天,华荣介绍她看张爱玲。是《倾城之恋》。这才知,她不像外表那样“阳刚”。 她晚自习摊着课本,看一小时张爱玲,再写两小时作业。华荣替她放风,有老师的动静,就拿肩膀撞撞她,她就不动声色地将书收好。配合默契,从没被老师捉到过。 一个月里,戚春一口气看完了张爱玲全集,三毛、七堇年、笛安、韩寒、亦舒都看过。 上课时,两人脑袋凑在一块,书挡着,说悄悄话,谈论的内容不乏爱情、友情。 体育课上,男生们打篮球,总有华荣的影子。 她是学校里少有的,爱打篮球的女孩子。 女生们为男生花痴,仅有戚春,是为华荣欢呼鼓掌的。她不输于男子,甚至比男生更夺目。 戚春很钦羡她。 除此之外,有什么更特殊的悸动,她察觉到了,却刻意忽略,或者冠以“好朋友间的喜欢”的名头。 高二分科,她俩约好一块学文。 成绩好的,自然是进重点班。文科班少,只有一个文重,两人顺理成章又是同学。 周末下午,戚春去华荣家里,或问数学题,或躲着看小说。 戚春母亲不允她看杂书,让她以学习为重,见到了,就要说她。华荣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再者,华荣家里有许多小说,是戚春没读过的。 华荣母亲认识了戚春,很喜欢她,待她很好。 戚春总甜甜地喊阿姨阿姨,叫得女人心里更软。她喜欢女儿,但华荣活得像个假小子,愿望泡汤,她恨不得戚春也是自己女儿,像个贴心小棉袄。 在学校里,她们也十分亲密。能看到其中一个,必然会见到另外一个。几乎形影不离。 那天体育课,八百米跑,戚春才跑半圈,肚子痛。 华荣带她同老师请假。 原本,华荣想带她去医务室,她拉拉她,小声说:“去厕所。” 华荣是女孩子,自然懂。 果不其然,是大姨妈来了。 华荣跑去教室,在自己书包里探探,没有,再去戚春的书包里看,有。戚春比她细心,书包里常备着卫生巾,无论谁来了月经,都能救急。 华荣跑去厕所,戚春还蹲着等她。她撕开卫生巾,替戚春贴在已血污不堪的内裤上。 戚春红了脸。 那时,郑勖在追她。 郑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帅哥,算个校草,再不济,也是级草。总之,是不缺女孩子喜欢的。 不知怎么,他铁了心地喜欢戚春,有不撞南墙势不回头的劲头。 那天是圣诞节,没放假,戚春看了眼他递来的礼物,把华荣拉来,说:“你死心吧,我跟她是磨镜。” 郑勖不懂,愣头愣脑去问旁人,人说,她们俩是同性恋。 郑勖登时脸红,当了真。 众人哧哧地笑,他们都晓得,两人不过是好闺蜜罢了,说那话,明显是为了拒绝他。 啊,多么老实的男生。 但不知怎的,这句戏言就传开了。信的人占多数。 流言蜚语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两人天天在一块,不是百合,是什么?男生嗤笑。 不接吻的情侣能叫情侣?再说了,关系好就是天天腻在一起,怎么了?女生不服,骂他们低俗龌蹉。 戚春听了流言,有点惴惴。她怕华荣因此不理她,毕竟是因为她引起的。 那日去华荣家,天阴沉,戚春忘记带伞,路上下起倾盆大雨。硬着头皮,跑到她家时,一身都淋得湿透了。 华夫人匆忙拿来浴巾,心疼地裹着变成落汤鸡的戚春,推她进浴室,叫她洗个热水澡。 华荣拿自己的衣服,进浴室,打算叫她换。戚春赤着身,背对她,搽着沐浴露。 她喊她。 戚春转过身,“呀”地一声,捂着胸口:“你怎么进来了?” 华荣拉开她的手,上下打量,笑说:“身材不错。” 腿不算长,胜在细,腰肢也是细的,胸和臀部都饱满,尤其是乳房,像熟透的水蜜桃,两粒乳头像雪中红梅,乳晕粉淡淡的。 水没关,华荣也被淋了个透顶。戚春脆生生地叫嚷着,把她衣服也扒了。 华荣母亲听见声音,只当两女孩正在笑闹着玩儿。 谁能知道浴室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人的大事呢? 湿衣服丢在一旁,两个人在水下赤诚相对。 呼吸双双一滞。 本是彼此的一时冲动,可似乎有什么,控制不住了。 “戚春……” “嗯。”她声音沉沉的, 不似平常。 戚春曾写过一句矫情的句子:爱情一旦来了,不过是天覆地倾,风雨加身罢了。 彼此的呼吸是风,雨,不正是头上的淋浴吗? 眼中涌动的情感,不言而喻。 水顺着瓷砖流进下水道,发出泠泠的响。 戚春后腰轻轻地压在沾满湿气的瓷砖墙上,冰凉一片,激起鸡皮疙瘩。 华荣的手,像揉棉花一样,揉在她胸上。她浑身透着粉色。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制棉被场景。她就像那木板上四处滚动的棉球。 戚春唇舌被咬住,旋即,张开口,任软滑的舌头钻入。华荣低着头,白皙的脖颈覆满水珠。 她们的眼被水汽蒙住。 戚春初中曾图一时新鲜,交过男友,却是浅尝辄止,没试过深吻。 天该塌了,地也该陷了,戚春想,她如坠风雨飘摇的人间,身如蓬草。 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喜和惧。像买到父母不允的化妆品,偷偷往脸上涂抹。实际上,她还未领会化妆的要义。 她们已高三,即将成年。戚春放下顾忌,尝试以手指去触她的阴户,滑入。摸到那软腻腻的滑壁,手指勾了勾,顿时涌出更多的液体,四面八方地裹住她的手指。 她觉得,似小时在乡下的泥潭里抓泥鳅。 华荣停止亲吻,容她探索。 戚春紧张得不行。明明是自己也有的东西,换了个人,却有别样的刺激。 华荣低下身,去亲她的乳头,甚至吮,咬。一阵电流穿过四肢八骸。戚春软了腿,手指入得更深。 两人私处都在往外流着清液。她们清楚,那不是水,是情动的象征,是她们对彼此的欲望。 水声为她们的喘息打掩护。 她们像多年欲语还休,在这一刻,隔膜终于打破。 那天,她们破了彼此体内的那层隔阂。 从此,她们开始真正的“出双入对”。 九 荣春(3) 戚春醒来,郑勖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她才发现,自己并未睡着。只是陷入了回忆而被魇住。 她看着他的侧脸。郑勖似有所觉,看她。 “想呕?” 她点头。 看到你的脸想呕。 她从来没有哪天,这么厌恶他。 郑勖在路边停下,担心地问她:“要不喝点水?” 她摇头:“不用。”哑得叫人想起“呕哑嘲哳难为听”。 “开车吧。”她偏头望着窗外,想理一理思绪,却渐渐的,又回到当年。 文科班女生多,郑勖是稀少动物中的一头。 戚春长得漂亮,他从高二一路追,追不到,被她用话堵走。 高三时,戚春与华荣的绯言绯语满天飞,他还是没完全放弃,在他心里,两个女孩子,终究不可能恒久。 便是因为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才有了今天。 高考时,她们在考场前拥吻,引起老师与家长的注目礼。 相视一笑。 “加油。” 不用多说,这简短两字已是囊括了一切。 目送彼此进入考场。 毕业聚会上,酒过三巡,众人皆是面酣耳热,起哄着,叫她俩接吻。 自在一起后,两人就不在意世人眼光。 华荣放下酒杯,笑晏晏的,与醉眼朦胧的戚春亲吻。 郑勖几乎握碎了酒杯,最终扔了,冲去拉开华荣,怒不可遏地挡在戚春面前。 华荣不比郑勖矮多少,酒量也比郑勖佳上三分,他醉得面红耳赤,脚步是虚浮着的。 无论气势、众人反应,郑勖已溃不成军。同学将他拉开。他无力地跌倒在长沙发上,勇气如潮水般褪去。 他这算什么呢?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 他目睹两人离开,深切地感觉到心角有块地方,轰然坍塌。他眼前被掀起的灰尘蒙住。 成绩出来,她们填同一所大学。 大学,戚春与华荣同居。戚夫人认为华荣块儿大,想必是能保护戚春,不易受欺负的,且又是女孩,自然放心得很。 华荣待她,有女子的细心,也有男子的温柔。 她们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拥有老夫老妻的幸福。 戚春亲自下厨做饭,戚夫人得知,心疼不已。她素来不叫女儿做粗活,宠女儿宠得不像话。她生平几大幸事,其中之一便是,女儿出落得大方,且并不跋扈。 戚夫人叫她去外吃,不必替她省钱。戚春没听见耳里,她觉得和华荣在家吃,是别样的温馨。 十指不沾阳春水,为君洗手作羹汤。 她心向往之。 大三那年,华荣生日,她送了块手表,是华荣喜欢的牌子的限量版。以及一封手写信。 戚春对她说,有朝一日,她们分离后,再拆信。 现实且浪漫,在她身上,却毫不矛盾。 平日里,她们相偎在沙发上,也没少探讨过未来。 戚春甚至说:“以后,我嫁人了,生了孩子,我肯定会告诉他我们的事。我要让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不分性别的。” 嬉笑背后,是尝不尽的苦涩。 灯关着,只有烛火的光摇曳着。 华荣一口气吹灭蜡烛,随即,一个人影缠上来。 两人拥吻,齐齐倒在沙发上。 华荣单手压在戚春脑后,空出来的那只,挑起她的衣服下沿,顺着腰身,往上摸。 四瓣唇紧密地贴合着,舌头激烈地交缠着,肺里的氧气一点点被榨干。 隔着厚实的胸罩布料,华荣揉搓着戚春的乳房。 戚春轻吟着。 这几年,她们同居,爱没少做,身体早就熟稔不已。 就这么触碰几下,都很动情。 爱液从下体流出来,洇湿了内裤。 戚春体内空虚万分,难耐地扭了扭身体,渴望得到更多。 想要除掉碍事的胸衣,让她揉得更重些;也想要她的手指,她的舌头,钻进自己的私处。 那时,华荣正要推高她的胸罩。 像是玻璃碎裂一样,灯亮起来的声音惊天动地。 两人抱在一起,衣衫不整。华荣的手仍在戚春衣服里。胸前,透过衣服看得出手指的轮廓。 是不请自来的戚夫人。 戚春回过神来,慌张地推开她,站起来。 戚夫人夸张地捂住嘴,觉得自己几乎快犯心脏病昏过去:“天呐,你们在干什么?” 她将戚春揪去房里,心疼不已:“我听说今天华荣生日,想着正好要来看看你,打算与你帮她过生……可我撞见了什么。天呐。” 她认为这个女儿已变坏。心中懊悔着:是她太过宠溺,导致她成了这样。 她们究竟瞒了她多久? 想起看到的场景,不知她们已做到那一步,戚夫人细思极恐地再叫:“你们太过有伤风化。我教出来了一个怎样的孩子啊!” 戚夫人不允她们再度往来,态度很坚决。 戚春哀哀求她:“我真的爱她。妈,爱情不分性别。你一向叫我平等待人。” “不。”戚夫人坚决不动摇,“你不用传宗接代,但你也要生儿育女。女人?怎么可以?!” 戚春怒极,也悲极:“你简直封建!” “这不是封建。”戚夫人苦口婆心,谆谆善诱,“你不懂,你图一时欢愉,可考虑过年老?届时无一儿半女,你怎样过活?生了病,无人照料,你会凄凄死去,甚至无人替你下葬。” “我不想考虑那么远。”戚春大声反驳,仿佛垂死挣扎的野兽,明知道毫无意义,“而且我们可以领养。” “但那终究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懂血浓于水的真正含义。血脉的传承,岂能如此简单概括?”她又叹,“若你不是我亲生女儿,此时此刻,我就不会管你。” 戚夫人四十好几,信教,如此古董死板。 戚夫人联系到华夫人,两位母亲甚至拉上两位父亲,同仇敌忾般地统一战线,坚决反对她们的恋情。 他们就像冷面死神,堵在她们的生路上。 终于来了,末日终于来临。 号角响得毫无征兆,她们就要穿甲上阵。 …… 你知道吗? 从来没有一种爱情,是不经历重重磨难的。 可爱情有它的抗击能力,有的,一击即碎;有的,坚如磐石。 戚春曾经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是经她努力,夯实了的。哪料想,饶是外壳坚硬,里头空了,终究会破。 * 不知是缘分, 还是郑勖刻意制造的巧合,总之,两人在相亲宴上碰面了。 那时,戚春已和华荣分开两年。 戚夫人仍担心她心里有华荣,也极力想把她往“正途”上引,便为她安排相亲。戚春顺从地接受了。 除了华荣,于她而言,其他谁都一样,谁都无所谓。 这想法若叫戚夫人得知了,又该戳着她的额头,骂她不争气了。 得知他们是高中同学,戚夫人更满意,极力地撮合他们。 戚春并不讨厌郑勖,他提出的约会,她也一一答应了。 郑勖是真心爱她的,戚夫人看得出来,也对他各方面很满意。 相处不到半年,他们便定下婚期。 “行,您满意就行。”戚春记得当时这么和戚夫人说。 “你婚是为我结的啊?我说你……” 戚春怕她把话头引到华荣,忙截断:“既然都定下来了,我也跑不掉了,您以后少操点心,行不行?” 和郑勖的初夜,他对她说:“我不会在意你和华荣的过去,我只要你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好不好?” 戚春泪如雨下。 不知是男人的男根肏得她嫩宍疼,还是仅仅为他那句话。 …… 戚春与郑勖回到家。 她醉酒,无力与他纠缠,径直走回房间,挺尸一般倒下。 死沉的一觉醒来,已经傍晚。 郑勖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文件,饭菜在桌上,等她醒来吃。 其实,郑勖对她不错。体贴周到,别无二心。华荣能做到的,他何尝不能?这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就这样吧。 余地只一巴掌大,前一步,退一步,都是粉身碎骨。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 戚春坐在桌边,感觉自己被人间烟火气包围,熏得泪快要落下来。 华荣也回到家里,不同的是,空荡荡,只她一人。 她踮起脚尖,从高柜里取出一只盒子。她本以为,不会迎来这一天。 她打开盒子。里面有那块表,还有信。过了这么几年,指针竟还在滴答滴答地转着。 她取出当年的信件。 一封简单的信封,粉色,没花哨的纹饰,看见久违的,戚春清秀的字体。不像她的,龙走凤飞。当年老师不知让她学着点戚春多少次,她却依然故我,只因戚春说——“你就这么写,好看,我喜欢。” 再没办法了,再不可能这么爱一个人。 只因她一句“喜欢”,就不管不顾。 信封上写着——挚爱:华荣亲启。 华荣拆开,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发颤。表现出来的淡然、坚强,全是假的,这个时候的她,不堪一击。 致吾挚爱华荣: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们终于等到这天。也许等你看信时,我们已各自有了家庭。但我相信,我们心中,都一席之地,是留给对方的。 还记得你说:待我来世为男儿身,娶你做我家中娇妻。我等你一世。下一世,我会穿七彩华衣嫁你。 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爱你,望你幸运,盼你幸福。纵短暂分离一生,来世亦会相遇。此生我不悔。我总想,我的孩子,一定要长成你的模样,我好将对你的感情,加倍给她。 是我自私了。我占了你许多年,还妄图令我的孩子肖像你。 我曾写“爱情一旦来了,不过是天覆地倾,风雨加身罢了”与你,你可曾领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本是讲两个男人。呵,不为世俗所容纳的爱情。 自高中起,我爱你许多年。后半生亦是如此。你应当忘我,我却知你不会。 我何尝没有想过与你厮守一生,日日夜夜地想。叹,此生戚春无缘。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从与你在一起那日,我便已懂,也已料到如此结局。 可你仍要记住一句话。 荣不枯,春不暮。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完— —————————— 来,喝碗肉汤。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百合,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篇。 十夕烧 “我小时候见到的夕阳,像血一样红。那种大片大片的红,快要滴下来一样。” * 两具肉体像迭罗汉般,交迭在一起,女人的脊背撞击着凉席,就像有人操着劣质拖鞋拍打。 女人的浪言媚语充满了房间,紧随其后的,是男人的喘息。 一声接一声,丝毫不忌惮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蹲在厨房里,捏着小鱼的尾巴,“嗤”的一声,肠便被挤出来,沾了一手污秽·。她将鱼洗净,扔进碗里。待装满了一碗,涮干净锅,热了油,将鱼滋啦滋啦地炸上。 油花四溅。她听见女人尖叫一声。她知道,女人高潮了,也就是说,他们这场性爱快结束了。 她捏着筷子,给鱼翻个面儿。 香气蔓延。 鱼炸好,饭煲也跳了闸。她盛好饭,默默地吃起来。 盐放多了,她想。 门被合上的声音很小,以致她并不知道男人走了。 女人穿好衣服,走在餐桌边吃饭。鱼炸得很焦,骨头都酥了,她夹了条鱼,咬下去,很脆的响。 女人说:“鱼有点咸。” “嗯。”她应道。 她抬起头,看见女人脖子、肩上,星星点点的红。并不雅观。她方才叫得厉害,嗓子略有嘶哑。可不妨碍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个淫贱的女人。 晚上睡觉之前,女人将衣服尽数脱了。天气热,没有空调,她都是裸睡。 她没关灯,看着女人拿来药膏,在身上四处涂着,边搽边对她说:“钱放在桌上,明天拿去交了。其他的买饭吃,晚上别回来了。” 她没答,反问:“你明天还有客?” “对。”女人低着头,语气轻蔑,“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再瞧不起我,你也是我生的。你吃我的,穿我的,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我没有。”她看着指甲边的倒剪皮。她拔掉,血流出来,后知后觉地才觉得痛。 “你从不让我给你开家长会,不就是怕同学笑话,还没有?小孩子的,心思挺重,嗯?你以为你外面那个男人我不知道?” 她撕了点纸压着伤口,一声不吭地关了灯。 黑暗如磐石般压下来。 屋子很小,只有一间卧室,而那儿,房东堆了很多杂物,也没说要搬走。 她们只能睡在客厅,铺了两张席,中间拉了条帘子。平常女人招客躺在中间那张,因为白天太晒,晚上却让她睡那儿,女人自己睡在靠窗边。 即便洗过,她仍能闻到那股味。浓烈厚重。 她不知道她陪人做一次多少钱,却晓得,她爱揽有钱人。男人都是西装革履地进来,到了这地方,脱下衣服,就是禽兽一头。被性欲燃烧,不知羞耻,让一个下贱的女人玩弄鼓掌,敲诈钱财。 女人响亮地打了喷嚏。 她嘲讽地说:“等我有一天得了梅毒,我看你怎么养你自己。” 女人永远学不会对她好声好气,她都习惯了:“我能自己养我自己。” 女人嗤笑:“你?你现在只能靠我,和你外面那个野男人呢。” 女人翻过身,似乎力道大了,疼得“哎呦”了一声。她想,估计是之前被男人肏狠了。 听到女人问:“跟他上过床没?你也看我示范了那么多次了。我几次看你偷偷地在看,‘偷师’吧?” 她说话从不顾忌,好似她也是个与她做同样工作受同等对待的人。 她不吱声,翻了个身,拉着旧外套盖住肚子。女人没趣,很快睡着,打起鼾。她又等了会,确认女人睡熟无疑,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她迟疑了一下,折返到桌边,摸到那把钱,数了数。 叁十整。 她清楚他的习惯,向来给的是钞票。 * 半夜,仍燥热不堪。稀少知了仍没完没了。路上人少,路灯昏黄。 他等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他蹲着,眯着眼抽烟,像个落魄的流浪汉。见她小跑过来,慢慢地站起。 她抢过他的烟,塞在自己嘴巴里吸。烟雾浓浓。将他的神情学个七八分像。 “腿都麻了。”他甩了甩脚。 “你老婆呢?” “出差了。” 不出所料。恰到好处。 她对他笑,流里流气地冲他喷了口烟。 他不气不恼,反倒笑了,捏了捏她的脸:“小骚货。” 他领她去他家。她熟门熟路地走到阳台边,坐下,屁股下冰凉一片,舒适极了。 她喜欢这方阳台,视野好,既方便望星空,也方便看人世肮脏。 他也随之坐下,抱她坐在腿上。他大腿健壮硬实,显是常运动锻炼出的——却是灼热的。钳住她的下巴,深吻。 她嘬了嘬他的下唇,“你今天给了她叁千。” “是。你不是要交学费?” 他的言外之意是,钱给这么多,是为了间接给她交学费。 仿佛,他不是个嫖客,而是保养她的金主。 她没作声,仍抽着烟。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烟,动作分外娴熟。 “呵。嫉妒了。”是肯定句。 “反正钱也归你。你嫉妒什么?”他这种人,岂能不了解女生心中的弯弯绕绕,但像是毫不在意。 她说:“她以为是自己揽的客,赚那么多,开心得不行,钱都没收起来。——你倒是不嫌她脏。” 他不置可否。 她知道他的潜台词是,男人都是偷腥的猫,猫才不嫌鱼有没有变质,有没有脏。 她揽住他的脖子,说:“我卖的话,你给我多少?我不脏。我干净的。” 他愣了下,随即大笑:“自然得六千。不,一万。你要多少给多少,你开心了吗?” “行。”她果断利落地脱掉衣服,从T恤,到内衣、内裤。 月华倾下,显得皮肤白皙。 她发育得早,小小年纪,胸已是饱满的形状,乳头有小指甲盖大,乳晕则要近似于鹌鹑蛋大。阴部呢,阴唇鼓鼓的,沾了两点渗出来的淫液。 他伸直腿,愉悦地看着她。 十几岁的女孩,身体还如未开苞的花骨朵。那朵花骨朵被他掬在手里,可以叫她开放,也可以令她破碎。 他不急不缓地抱她起身。 反正,与她暗通款曲那么久,都没有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记得他早上才经历过一场性事,说:“你怕不怕被我们母女吸干?” 他笑:“你得有那个本事。说实话,你母亲没让我满意。嗯……她太松了。” “贪婪的男人。” “不。她被万人骑,这是应该的。” 他这样侮辱她母亲,她却并不生气。是她自甘堕落的,与她无关。她向来如此想。甚至,她内心里,是对她母亲不屑的。 她舒口气:“不过,我很紧的,我偷偷试过——你尺寸不小吧。那里像处悬崖下的幽谷,暗藏杀机,还没人来过。你是第一个。”她笑笑说,“我现在觉得我跟我妈一样贱了。” “自然不小的。我们也许很合。亲爱的,我深感荣幸。”他打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自力更生有什么不好?这不是交易。这是一场欢事。放轻松,这将令你愉悦。” 他手指探进来时,她轻哼一声,说:“你知道吗?我十岁来的月事。” 十岁? 十岁是个什么概念?多数十岁的女孩偷偷并害羞地认为,亲一亲就能怀孕。 她说这话时,是并没感觉到太多的羞耻感的。她几岁就知道了男女之间,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是第一次尝试。 就像此时,她一下就配合着他,被他指奸得,达到高潮。 “是吗?真早。”他有点欷歔,同时一挺腰身,插入她的嫩屄中。 她虽然没做过,但懂得如何取悦男人。 她扭了扭身子,控制着甬道,一张一缩地吸着他,将他的阴茎一点点吞入。 他未料及她有此番技巧,倒吸一口气。 小妖精本就是初垦,紧窒非常,又太会夹了,他很快迎来射意。 她娇媚地说:“射里面,我准备了避孕药。” “呵。”他重重地顶入,龟头在宫口前,陡然,一股热液剧烈射出,直捣子宫,“小骚货真没说错你。” * 她回到家时,天刚亮,女人还未醒。她把厚厚的一迭钱藏在书包里,再进厕所,冲了个冷水澡。她换件T恤,进厨房做早餐。 女人坐起来,揉眼睛问她:“你昨晚出去了?” 她心中一凛,面色不改:“没有。” “那我昨晚好像听见了关门声。”女人怀疑地嘀咕,“估计听错了吧。” 女人起身,赤裸的背后印了数条红印子,那是凉席的形状。 她穿上衣服,走进厨房,忽然看见她脖子:“哟,哪来的红印呀?还说没出去,跟哪个野男人厮混呢?”伸手去摸。 她垂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有蚊子,我抓的。” 女人坐在餐桌边,翘起二郎腿,看着她,说:“你要走我后路,以后注定被所有人瞧不起。倒不如好好读完这几年书,出去找个工作,好好结婚生子得了。” 她胡乱地“嗯嗯”着,心绪飘远。 他如横刀劈开她时,她记得自己说:“我小时候见到的夕阳,像血一样红。那种大片大片的红,快要滴下来一样。” 她亲眼看着那滴血,从自己身下漫出,洇染在床单上。 她想,她堕落了。她从八千尺的高空跌下,粉身碎骨也不止。她的骨肉将摔成泥。 女人说着,突然叹气:“你也别怪我,要养你,我没读书,还能怎么办?说实在的,当年要不是你爸爸他……” 她看着女人,她却不肯再讲。这是女人第一次提起她父亲。 “唉。不说了,快吃,等下去学校,别迟到了。” 傍晚,她从学校出来,看见那天空被血色染开。云像滴进水里似的,晕散开来,铺在天边。 木槿一簇簇开着,落下的花瓣被碾进泥里。她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不外如此,香消玉殒,碾作尘泥。她和她母亲,都是一样的。 这一场赌博,本身就是非死即伤。她赌得更大而已。 她回教室时,看见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正与她们的班主任说话。女人挎着包,踩着地摊上淘来的高跟鞋,急匆匆赶来,与她擦肩而过。 叁人又说了点什么,女人顿时苍白了脸。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感受到了那滴血滴下来的热度和力度。 —完— ———————— 这篇文没啥深度,瞎写的,你们就随便看看,别太在意写了啥。 十一 猗蔚(1) 那天,清蔚迎着烈阳,一头扎进了湖水。水冰冰凉凉。湖面泛起金色的涟漪。水底的水草温柔地抚着她的脚掌。 她在水里游腾,冒出头来,水光映着落日的熔晖。 远远的,陈绀把《梨花又开放》唱得凄绵婉转。 夏日的风,裹挟了青草的香、熟果的甜,还有溽热的湿。 清蔚拍着水花,叫她:“好凉快,下来游吧。” 陈绀坐在岸边,冲她摇头。她不想游。她很快就要回去了。 清蔚仰起头,重新倒入水中,如倒入母亲结实、富有弹性的怀抱。水花哗啦啦地掀起。 “陈绀!” 一声呼喊,如石子坠入水中,溅起水圈那样,在山里层层地荡开。 栖在湖边的鸟四散开,射入霞天。 跑来的男人短袖长裤,裤子挽到膝盖,膝下尽是泥结的垢。 清蔚像饮水的鸭子,扑棱两下,浮在水上,看见陈绀站起来,拍拍裤腿,对她喊:“清蔚,我回家啦。” 她的绀色衣角掀起,短短的一霎,像展翅的蝴蝶。 日头渐渐下落。 清蔚在岸边撑起身子,翻上来,滚烫的水泥地面粗粝不堪,磨得她手生疼。身上的水晕深了水泥,灰色变成黑色。 她提着凉鞋,走在干得开裂的泥土地上。上面布满了砂石,硌得脚底肉生疼。 回到家,她用手扣掉嵌在脚底的肉里的石子。 小背心紧贴着皮肤,水带着热量,化作了水蒸气。夜风吹来,竟有凉意。 不知哪家正炒花椒,飘来辛辣的香味。她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苏青猗来时,她低着头,拧着衣服。 外面的鸡鸭被母亲挥着长竹竿赶进屋里,喔喔嘎嘎响成一片。 夜幕降临。 * “这孩子,不太听话。”母亲叹口气,夹了块玉米芯子投进火里。黄亮的火光映着她蜡黄的脸。 “不像那陈绀。老实又懂事。” 清蔚听了,没说话。 借着火,将衣服烘干后,她跳起来,跑去外面。 “没事。还小么。” 苏青猗看她跳跃的身影。夜没黑透,天上漏着点光。她比山里的野兽还要活跃。 “哪里小?”母亲嗔怪,“都十一岁了。” 苏青猗笑笑,转移话题,说:“九月份,就让她在城里入学吧。” “嗯。”母亲又叹口气,“这下,以后也难得回来一趟了,希望别给你添乱子才好。” “不会。她刚还叫我姐夫,乖巧得很。” 是很乖巧。 本来在拧干湿衣服,见到他,就松开了皱巴巴的衣角,还捋了捋。 垂着双小手,轻轻地,用一句气音,叫他“姐夫”。 才见过几次,又有许久未见,倒还记得他。 苏青猗又看了眼清蔚离开的方向,她回了房间,开了灯,不知在做什么。 * 苏青猗没在清蔚家待几天,就走了。 他难得回来,母亲想让他多留几天,他说他忙,没答应。 强扭的瓜不甜,清蔚想开口的心也安分下来了。 他走后,清蔚捏着根竹枝儿,在地上划拉着,问正在洗衣服的母亲:“妈,姐夫这几天回来做什么啊?” 苏青猗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他和母亲说的是,事情尚没完全定下来,别让孩子空欢喜一场。 母亲想了想,问她:“想不想和你姐夫住城里?” 清蔚点头。 母亲说:“那你就准备准备,妈之前和你姐夫商量下,准备送你去姐夫哪儿读书。” 清蔚“哦”了声,心里开心翻了。 八月中旬,苏青猗才重返,接清蔚去城里。 他说,那边的学校都找好了,趁早去报个道。 行李是早收拾好的。 他提着两大袋行李,等她和母亲告别。那里面,也不全是清蔚的东西。清蔚母亲,也就是他岳母,塞了很多腊味、鸡蛋、蔬菜,说这些东西,还是自家的好。 嘱咐的话,在他来之前,母亲就耳提面命,说过好多遍了。 临了临了,也只有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给你姐夫添麻烦”。 小女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她,结果这一走,就是数年,当母亲的,心里千万个说不出口的担忧与挂念。 母亲送清蔚上车时,她没哭。车发动后,她看着慢慢缩小的人影,眼泪倏地就掉下来。然而,她心里记着母亲的话,不敢出声。 苏青猗沉默不语地,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他的手很白,堪与纸媲美。 清蔚接过来,反倒不再哭了。 她想的是,不能在姐夫面前丢脸。 * 在乡下读书的清蔚,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总歪七扭八,甚至把苏青猗的名字写成苏青倚。 他捉住她的手,写上“猗”,又在旁加个“蔚”。 苏青猗说:“是猗蔚的‘猗’。” 她笨笨地重复,像牙牙学语的孩童:“是猗蔚的‘蔚’。” 他笑了,“对。” 铅色印在手掌侧,手纹拓印得清晰。像过去那些年,条理清晰、也枯燥乏味的时光。 清蔚的人生,是在那个夏天,见到苏青猗的一刻,开始改变的。 * 苏青猗和清蓉没有孩子。清蓉二十岁,就嫁给了苏青猗。他也比她大一岁。 婚后没多久,清蓉就殒在路上。 她下班回家,路灯坏了,被人蒙住口鼻,拖进了一间幽暗、散发着腐朽气味的仓库里。 那时的清蔚,还不到十岁。 清蓉很美,美到让清蔚觉得,美人总是这样短命的。 可清蔚依然觉得难过,疼爱自己的姐姐没了。 听母亲说,在抓到那个罪犯时,苏青猗差点要和他拼命。警察把他拦住了。后来,他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颓靡不堪。是他的家人,把他拉回来的。 末了,仿佛一夜老了许多的母亲叹息一声:你姐夫,是爱你姐姐的。 清蔚睡在清蓉的房间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仿佛融入了墙里、床里,让她有种感觉,她飘浮在半空中,冷眼俯瞰着这个不速之客——她的妹妹。 来苏青猗家的第一夜,清蔚沉沉地睡去,没有梦到清蓉。 * 苏青猗家里的墙上,原本挂着婚纱照。在清蔚来后,他取下来,收进自己的房里。趁苏青猗不在家,清蔚偷偷溜进去看过。 清蓉挽着西装革履的苏青猗,他的唇印在她鬓角。清蔚感叹清蓉的美,也感叹苏青猗的俊。 很登对的一对男女。 清蔚想象了一下,清蓉对苏青猗撒娇的情景,不觉肉麻,起了鸡皮疙瘩。 他下班回来,盘腿坐在地上写作业的清蔚喊他:“姐夫。” “嗯。”苏青猗脱去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挽了衬衫的袖子,进厨房烧饭。 没一会儿,响起刀子在砧板上快速切菜的“噔噔噔”声。 苏青猗刀工很好,做饭速度也很快。清蔚听清蓉说过,在家里,都是他洗碗做饭。 清蔚放下笔,靠在门后,脑袋探过去,“姐夫,今晚吃什么?” “茄子炒豆角,紫菜蛋汤,辣椒炒肉。” “哦。”清蔚看着苏青猗的背影。他肩宽腰窄,身量高,头都快挨到抽烟机了。 他往锅里倒油,滋啦一声,油爆香了肉。 她再无心写作业,在屋里转悠。 苏青猗家并不大,两间卧室,一间厕所。她住在小的那间。清蓉一开始来城里,就是租的那间房。 清蔚放暑假,来过几回,就和清蓉缩在那间小屋子里。 后来与苏青猗两情相悦,并结为夫妻,就住大卧室了,空出来的那间就一直空着。 这座小区有些年头了,交通条件也一般,清蔚觉得,苏青猗没有搬走,是因为清蓉。 屋子里都是他们的回忆。他舍不得。 吃饭时,清蔚说:“姐夫,我想去看看我姐。” 清蓉葬在城里,下葬后,她从未去祭拜过姐姐,清明节也是。因为乡下和城里来回不方便。 苏青猗沉默了下:“没什么好看的,你乖乖读书。” 清蔚觉得,苏青猗是在糊弄她。 但她也没办法驳斥他。 一直到高中了,苏青猗才带她去看她姐。 等真正见到了,积累了数年的一肚子话,反而无从说出口了。 只是在放下清蓉爱的百合花后,看着照片发呆。 碑上的清蓉一如当年。 美得像岁月都为她停驻了。 …… 饭后,清蔚洗过碗,出来见苏青猗拎起沙发上的外套,预备出门的样子。 清蔚问他:“姐夫,你去哪儿?” “有事,你早点睡。” 清蔚看着他换了鞋,按下门把,消失在视线内。她等了一会儿,拿了钥匙,也跟着出去。 陌生的城市里,夜风都别有意味。 路灯下,她埋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苏青猗没发现,走进了一家酒吧。 她仰起头,店牌闪烁着斑斓的光,形形色色的男女进出,酒吧内飘来糜烂的气息。 她抬脚,想要进去,门侍拦住她:“未成年人不准进入。” 清蔚梗着脖子,说:“我成年了。” 门侍笑了:“看你这样子,才读小学吧?快回去吧,待会爸妈急了。” 清蔚嘀咕:“我读初中了。” 她在门口尝试几次,门侍很坚持,她只好依依不舍地蹲在酒吧前的路灯下。 门侍看见她在那儿,但不再管她。 不知过了多久,清蔚的腿蹲麻了,她站起来,跺了跺脚,苏青猗仍未出来。她就一直等着。 天气冷,她脸快被风吹僵了。 那些男女,亲吻、抚摸、勾肩搭背,换了一拨又一拨。 有人来找清蔚搭话,她不吭声,直望着酒吧。他要来碰她,她躲开了,狠狠地瞪着他。她眼眶是红的。像只兔子。 她觉得恶心,也有些害怕,但她在乡下野惯了,死瞪着他,凶狠狠的。 大街上的,乱来不得,又不甘心。男人啐了一口,好歹走了。 ———————— 当初为了装逼,句子写得很简短,现在:装逼一时爽,修文火葬场。 十一 猗蔚(2) 清蔚没有表,也没有电话,觉得一分一秒格外难捱。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清蔚看见苏青猗踉跄着,从酒吧走出来。 他喝得醉醺醺的,没注意到她,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好几次,清蔚觉得他要倒下去了,想冲上去扶他,就见他站稳了。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影子的间距始终差不多。 苏青猗摸着钥匙,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来,打开门,关门时,被清蔚挡着。 他回头,认出人:“你怎么在外面?” 清蔚眼神飘忽着,说:“刚刚在倒垃圾。” 他醉得厉害,自然发觉不了她在撒谎。 “哦,早点去睡吧。”他说完,倒在沙发上,很快睡着,打起鼾。 清蔚过去,跪在地板上,脱了他的鞋、外套,解开他的皮带,褪下外裤。清蔚累得满头汗。 苏青猗两腿间的那块三角地带,鼓鼓囊囊的。清蔚知道那是什么。 清蔚没告诉过他,她撞见过他打飞机。 不知是忠于清蓉,还是找不到合心意的,苏青猗始终没有再找,性欲方面,也是自己解决。 那夜停电,清蔚早早就睡了,半夜醒来,摸黑出来倒水喝。 苏青猗的房间和她的,是门对门的,就隔了一条过道。 她听见传来响动,好奇地凑过去听。 是男人闷闷的低喘。 门未关严实,清蔚手推着,将门缝扩大。 屋内很黑,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她看见他浑身赤裸,背对她而立。 喘息一声比一声更大,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类似跑步的冲刺阶段,最后,他低低地吼着,随之,是什么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清蔚听得面红耳燥,轻轻合上门,蹑手蹑脚回自己房里。 那一晚,她久久不能入眠。 …… 她好像是嗅到他衣服上的酒味,也醉了般。 清蔚今晚胆子格外大,先是跟踪,再是眼下——小心翼翼地,拨开他深蓝色的内裤。 他的器身跳脱出来。 那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上课有性启蒙,但说得很浅显。她从来不知道,真实的男人的性器官长这样。 那一刻,她想的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清蔚本就红扑扑的脸,变得更红了。 苏青猗的阴茎长相和他一点也不符:紫黑色的,呈软趴状态,上面青筋虬结,沟壑很深,鼠蹊处是浓密的毛发。 和她的阴部一点也不一样。 清蔚仔细地打量着,甚至想上手触碰。苏青猗似乎不舒服,动了动,吓得她像烫了手,立马收回手。 苏青猗醉酒后,身子更沉,以清蔚的小身板,根本拖不动他。 她小步跑去他房间,想到那晚撞见的事,耳根更红,像滴得出血。她忙抱起他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他的脏衣服丢在一旁,清蔚抱去厕所,手搓着洗了。 醉朦胧间,苏青猗似乎听见,水泠泠地冲击着什么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苏青猗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两人关系照常。 只有清蔚知道,有什么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 清蔚低着头,看着脚尖。 苏青猗放下期中成绩单,良久,叹口气:“你还想继续好好读书吗?” 她忙不迭点头,“想。” 如果说不想,她肯定会被送回乡下。她不想离开他。 苏青猗说:“这成绩太差了。”他见她仍是垂着头,皱眉,“抬起头。” 她不是害怕,只是不想看见他对她的失望。 清蔚看着他,苏青猗觉得,她那双眼睛真像清蓉,像含着水一般,藏着动人的惊波。 “下次前进十名,就让你继续读。明白吗?”他给她定下目标。 她犹豫,眼中更像是水波流动。 对于她而言,要赶上城里学校的进度本就不易。她其实足够努力了,至少,她进了这所重点中学的年级前四百。在苏青猗的眼里,却不够。 清蓉,母亲,还有很多认识苏青猗的人都说,他是个优秀的男人。 苏青猗似乎觉得这似在威胁她,又加了句:“做到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实在不会带小孩,要么打巴掌,要么给甜枣,他也不知道清蔚更吃哪一种。 她咬着下唇,点头。 得到应诺,苏青猗伸手揉揉她的头,以示鼓励。 清蔚感觉到,他的手又大又暖,压在头上,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悸动。她手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攥住衣角。 对他而言,这是大人对小辈的鼓励;对她而言,意味却完全不同。 他只揉了片刻,手便拿开了。 她的手指随之松开。 捏得太紧,手指都在发酸。 清蔚说:“姐夫,你还结婚吗?” 苏青猗愣了下,笑了:“小孩子,问这么多。” 他们老把她当小孩。母亲是,觉得她不懂事;酒吧门侍是,不允许她进酒吧;苏青猗也是,向她隐瞒一切秘密。 清蔚壮着胆子,小声说:“姐夫,如果你不结婚,我想长大之后嫁给你。” 苏青猗仅笑一笑,没说话。 他对她说的,不以为意,也没有任何危机意识。只当童言无忌。 小女孩离开妈妈,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会对他产生依赖之情,实属正常。 她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苏青猗这么想。 他不知道的是,清蔚那句话,并不是一句心血来潮的,而是宣言。 * 苏青猗找了家教,给清蔚周末补课。 其实,他自己也可以教,但他怕多年未学,教坏了她。 上课时,他点燃一支烟,抽着,光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烟没燃完,他自己先掐熄了。因为清蔚呛到了。 老师走时,他送老师到门口。 这么周复一周。 期末考,清蔚如约考进了班里前十。 苏青猗记性很好,问她想要什么,清蔚想了想,说:“我们学校背后的烧烤,有很多人去那吃。” 她没说的是,也有很多情侣。 她也想和苏青猗去一次。 苏青猗说好。 那天,气温很低,要下雪的样子。烧烤店里坐满了人。 清蔚点了好几盘东西,原意是想要和苏青猗一起吃,但他吃了串牛肉,就没再动了。 她听人推荐,要的重辣,吃得嘴唇通红,塞过熟透的樱桃,眼里挂着几点泪。 苏青猗倒了杯水给她,没怪她为什么吃不了辣还要点。 店里确实有很多情侣,大部分是附近高中的。 甚至有几对,吃着吃着,就凑一起,卿卿我我起来。 大概是见苏青猗面皮生得好,好些女生看过来,打量着他们,似乎也在猜测,他们是否是一对年龄差距很大的情侣。 清蔚怕被苏青猗识破用意,埋头吃着。 吃完烧烤,苏青猗见她没戴手套,便将自己的手套给她戴上。 他的手套对于她的小掌而言,大太多,戴着很是滑稽。 苏青猗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说:“你妈妈供你读书不容易,你要好好用功,别辜负了她。” 他很少对她说教,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很乖,很懂事,超出年纪的那种。 清蔚“嗯”了一声。 还未走到车站,雪就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欢呼和鼓掌声。 清蔚摘掉一只手套,接了两片雪花,它们眨眼融在手心里,凉飕飕的。 她转过头,对苏青猗笑得清甜:“姐夫,下雪了。” 以前,苏青猗总恍惚地把清蔚看成缩小的清蓉, 但他此时,全无仅有地将两个人分得格外明朗。 清蔚就是清蔚。 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带着米色针织帽, 脸和唇都是红红的, 眼里还带点水光。 笑得像高山上的雪莲,纯净无暇。 如果,硬要说清楚他第一次心动的瞬间,那大概就是这一刻了。 两年后,清蔚不负苏青猗和母亲所望,成功升入重点高中。 这两年里,两人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会有过多关心,也不会冷漠疏离。 唯一令清蔚开心的是,苏青猗没有找女友。 但他一直自己解决性需求,也不是好事。清蔚因为他,自己在私底下,通过文字、图像、视频,了解了很多这方面的事。 她盼望着,自己快些长大,快些发育好,这样,就能让他发泄发泄了。 * 高考后,清蔚听说陈绀要结婚了。同她的青梅竹马。 清蔚还记得,她唱“摇摇啊结白的树枝,花雨漫天飞扬”的神情。她痴痴地望着远方,脑袋一晃一晃,嘴角微带笑意,眼底却似隐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忧伤。 清蔚仿佛能看到洁白如雪的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间,都是那种白。 陈绀男人长得普通,寸头、长脸,一身腱子肉,人很是木讷,却对陈绀体贴得无微不至。 他们的婚事,是从小就定好的。如今,终于要尘埃落定。 陈绀从小与清蔚一起长大,仅比清蔚大两岁,这时也不满二十。 陈绀大腹便便地招待他们。她仍是穿绀色长裙。黑长的马尾解了,烫成棕黄色。 清蔚摸摸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陈绀说这话时,是沉静的,但清蔚听得出来,话中有笑意。 清蔚真心实意地说:“恭喜你。” 陈绀笑了。腮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是幸福的吧。清蔚想,清蓉嫁给苏青猗时,应该也是满心欢喜,爱如蜜般浓稠吧。 清蔚开始向往婚姻。 ———————— 因为三次忙,所以这篇以后不能日更了。周更,月更都有可能。 十一 猗蔚(3) 从陈绀家出来,太阳正在落山。 回到家,看见苏青猗一身白衣黑裤,站在门口,整个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灯从他身后照出来,面貌都模糊了。 好像那年的情景。 只不过,站在家门口的,是清蔚,而不是苏青猗。 若不是与清蓉结婚,苏青猗永远不会属于这里。 他每次和母亲在灶房,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闲侃,清蔚都会觉得,那是幻象。 所以,清蔚是感谢清蓉的。 苏青猗也看到她回来了,抬起手,示意一下。 谢谢你把他带到我身边。清蔚看着他,如此想。 * 那天,苏青猗因为工作的事情,饮得酩酊大醉。 那时,已是七月中旬,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去往外地读大学。 他已年过而立,不再像年轻时能喝了,半瓶不到,就醉成那样。但他仍是心中郁结,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说什么借酒浇愁,分明是愁更愁。 然而酒精焚烧着理智,也能令人短暂脱离现实片刻。 苏青猗有些狂乱地笑着,甚至不复以前,只笑,不出声的温儒形象。 清蔚莫名被他笑得心中发酸。 有一瞬间,她在想,他是不是因为她即将离开他,才有如此疯魔的状态。 不过,她很快清醒。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清蔚不忍他继续喝,以免伤胃,便强硬夺过他的杯子。 苏青猗并无力气反抗,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 清蔚像小时那样,扳过他的身子,脱去他的外套、裤子。 苏青猗翻了个身,一把勾住清蔚的肩膀,迷迷糊糊地喊了句什么。她按捺住激动心情,将耳朵凑近。 他又说了一遍。 叫的名字不是清蓉。 他是已经忘了她吗?清蔚心中一喜。 她贴着他的耳朵,吹着气问:“苏青猗,你叫的是我吗?” 平常,她很少逾矩叫他名字,都是姐夫姐夫的。 他却不再作声。 清蔚虔诚地吻上他的唇。因醉酒失水,他的唇很干燥,微微起皮。她慢慢地湿润着它。 他回抱住她,他的呼吸灼热,火一样地烧着她。他闭着眼,啃着她的锁骨,又返回去,吻她的唇。呼吸如水乳交融。 主动权渐渐交给苏青猗。 他咬了咬她的下唇,挑开她的牙关,舌头进去的那一刻,清蔚闻到浓烈的酒气。 是香醇的,也是醉人的。 清蔚手扶在他肩后,感受到他的手,从腰间,一路移到心脏前。那颗鲜活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着。 她对他觊觎了多少年,只有她知道。 这一刻,她有种灵魂飘浮太空的错觉。太不真实。 然而,嘴唇是被人吸吮着的,胸口也是被人揉搓着的。渐渐变硬的乳头被胸罩裹着,有点痒,有点疼。 苏青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不利落地脱掉她的T恤,俯下头,咬住她的奶头。 清蔚几乎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我扶你回房间,好不好?” 不知是答应,还是一声闷哼,他“嗯”了声。 她扶他进了卧室。 衣服东一件,西一件,铺了一地。 清蔚低下头,就可以看见他粗长的性器,在她的穴里进出,红肿充血的阴唇微微翻掀,中间的淫液被肉棒带出来,像吐泡泡的鱼嘴。 她的两条腿被苏青猗架在手臂弯里,下半身抬起,承受着他一下猛与一下的肏干。 他手也没空下来,捏着她的臀肉。 身上最柔嫩的皮肤——胸口,也正被男人咬在唇齿间,蹂躏着,疼爱着。 苏青猗,上她的人是苏青猗。 她的姐夫。 也是她最爱的男人。 想到这一点,清蔚哗啦啦地高潮了。 甬道骤缩,四面八方、水泄不通地绞住苏青猗的阴茎。 苏青猗没控制住,或者说,醉酒的他,没想到要忍住,于是直接射了。 清蔚卸了力,侧倒在床上。 苏青猗意犹未尽,两分钟后,扛起她一条腿,侧入进去。 如果有人问清蔚,在他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交付了第一次,后不后悔?她一定会说,不后悔,一辈子都不会。 只要这个人是苏青猗,就不会。 空气是滚烫的,床上两具胴体抵死交缠着,间或传出一两声喘息呻吟,那是男女在性爱时乐极的喟叹。 洇深了床单颜色的,有汗液,也有爱液。 * 半夜,清蔚起身,走进浴室。苏青猗要得狠了,腿心酸痛至极,走一步,如割一刀。 镜子里倒映着她的身躯。红色的斑点像散落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像飘落在雪地里的血梅,像支离破碎的玻璃。 这是她的原罪。 她不觉得对不起清蓉。 若清蓉在世,她自然是对不起她的。但她不在了。 但她仍在心里忏悔:对不起,我爱上了你的男人。我和你的男人做爱了。 清蔚回到房间,拉开被子,钻进他的怀里。 苏青猗睡得很熟。她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缠绵地吻他,他下意识地回应,伸出舌头,与她的交缠。 在这漆黑的夜里,肌肤相贴,心跳相依。她宁肯相信,他们能够就此“同船渡”。 苏青猗醒来,看见怀里的清蔚。她蜷着身体,很小一团,脸上有两团绯红,大概是热的——很惹人怜。 他揉了把脸,记忆逐渐汇拢,最后变成一幅幅混乱不堪的场景。 诚心说,昨晚那场性爱的确很酣畅淋漓,紧致的肉壁死死绞着他的肉棒的感觉,光是想想,头皮就爽得发麻。 但他此时心里,只有天翻地覆的一团乱麻。 对清蔚复杂的情感,并不足以支撑他在与她一夜情后,坦然地面对她。 清蔚被他的动作弄醒,睁开眼,喑哑地说:“……苏青猗。” 他坐起来,说:“抱歉。我昨晚喝醉了。”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如果,他真的醉得一点意识也无,他会做得那么起劲吗?扪心自问,他不知道他在肏的人是清蔚吗? 酒精真是,既壮人胆,又摧人心防。 “我知道。”清蔚也撑起身子,被子从她肩上滑落,露出红痕斑斑的肩头,苏青猗不敢再看。 她说:“你昨晚叫了我的名字。”话音刚落,又一句话抛过去, “你觉得,我跟清蓉,哪个更让你满意?在这方面。” 她这么直呼清蓉的名字,是想撇开她们的姐妹关系,让他正视两个人。 苏青猗说:“清蔚……忘记吧。” 他觉得他就是个懦夫。 三十年的岁月里,再没有哪天,比眼下更没担当,更想落荒而逃了。 这么想着,身形也确实动了。他想找个地方,单独冷静一下。 清蔚慌从心头来,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忘不掉,这辈子都忘不掉。” 想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吗?不可能。 那抹夕阳最后落下的时候,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她身上衣服湿哒哒地滴着水,她的肚子露出来。那个肚脐眼小小的。 苏青猗说:“清蔚。” 她抬起头,最后一抹光都消失了,他的面孔那样模糊。 但她再忘不掉。 那个早上,清蔚把苏青猗留住了。 他记得自己在她体内射了精,去药房买了避孕药,又替她清理了身体。 看起来距离拉近了很多。但这假象,只存在一天。 整个暑假,两人再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是维持普通的姐夫与小姨子关系。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和谐,一朝溃败。 清蔚再急,也无济于事。 八月底,苏青猗送清蔚上车。 六年前的八月,是母亲送她上车,和苏青猗去城里。 现在的八月,是苏青猗送她,她独自一人去外面的世界。 八月分明不是适合离别的月份,可她确实因为别离,又哭了一回。 苏青猗沉默不语,将她的行李放上行李架,退下车,她仍在哭。他想说,别哭了,外面有更好的人。他想说,苏青猗不值得。但他终究没有说。 他拍了拍她的背,说:“上车吧。” 清蔚抬起泪眼,水光中,苏青猗眼里闪过了什么,可她看不清。 * “后来呢?”女儿八卦地追问着,“后来怎么样了?” 她们坐在沙发上,清蔚抱着膝盖,慢慢地回想着。 记忆并不是消失了,只是太久了,连照片都会旧,更何况那虚无的记忆。 “后来,我去读了大学,每次回家,他都不在,说是工作。我知道,他是在躲我。怕对不起我姐吧。但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死了。大一暑假,我忍不住了,那时我没有找男朋友,我还记着他。他也没结婚。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就去找他。 “找到他时,他在看着什么发呆。我叫他,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说,苏青猗。他有些慌乱地把东西收起来,说,你怎么来了? “他动作再快,我也看到了。你知道他拿着什么吗?我当年的作业。那么稚嫩的字,却是他那么多年,唯一的寄托。你看他,死鸭子嘴硬。 “我眼泪一下流了下来,过去抱他,去亲他。我说,我长大之后要嫁给你,你记得吗?他说,他记得。” 女儿托着下巴,专心地听着。 女儿正读中学,正是对爱情憧憬,却又迷茫的年纪。 这些事情,她第一次听,既新鲜,又暗自心惊:如果母亲不主动,是不是现在就没有她了。 把这话说给清蔚,清蔚笑:“不会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女儿奇怪:“为什么?” “你爸爸说,那一年的思念折磨得他很难受,他想找我,可又屡屡退缩。他说,他觉得首先对不起的,不是我姐,是我。他那时候车票都买好了,没想到是我先他一步。” “生下你的时候,他已经快四十了。”清蔚笑了笑,“我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女儿也笑:“是的,我这么可爱,他不能早几年看见我,是他的损失。” 男人端着杯牛奶走过来,清蔚接过玻璃杯,喝了两口,胃里暖和,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 他摸了摸清蔚的头,笑意浓浓:“是在跟女儿讲故事吗?都这么大了。” 清蔚仰起头看苏青猗,他的头发白了,皱纹像刀刻进去般地深。 “是啊,讲我们当年的事。” 当年的那些感情啊,像水里的草荇一样,柔柔的,却有坚韧的力量。 —完— 十二 炽夏(1) 凌晨五点钟,城市还未苏醒。 灰蓝色的天边挣扎着,挤出两抹亮光。 杨淑芬推着垃圾车,挥着竹扫帚驱赶蹲伏在路边的黄狗,低声呵斥:“忒挡路了,走开走开。” 长了癞子的大黄狗嗷呜一声,跳着躲开,怨愤又胆怯地盯着杨淑芬。 这条狗整日游荡在街上,不知是被主人扔了,还是自个儿走丢了,本来一身好好的皮毛,长成了这副样子。 杨淑芬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丢两块馒头屑、火腿肠块给它。 不过凶它一句,它就忘了,平常谁对它好。当真连白眼狼都不如。 垃圾车半满,扫完这条街,差不多就满了。 每天,杨淑芬都要早起,扫完大街后,前往早点铺买上热气腾腾的酸菜包子、豆浆,女儿秦霜怀孕后,为了给她补营养,杨淑芬就买肉馅或三鲜馅的,偶尔换点品类。 杨淑芬是个精打细算、深谙生活之道的女人。女婿唐锐每周给她一定的钱,她凭她多年生活经验仔细算过,若是净买肉,钱就会不够,于是每餐的猪蹄、鸡、鱼,只够秦霜一个人吃,杨淑芬自己则吃些蔬菜。另外的钱,就买营养品。 扫地的工作太机械,太单调,杨淑芬会利用早上这点时间,用心规划好一整天的伙食。 搁别人看来,杨淑芬极度抠,买菜买肉计较那一两半两的,舍不得吃一点亏。那是他们不懂。亲家母一毛不拔,见她乱花唐锐一分钱,都要甩脸色给她看。杨淑芬不觉得憋屈,只要她不给秦霜气受。 见到程诗妍的时候,她正在想,买半边鸡,是炒好还是炖好,炖鸡更适合孕妇,但也煮了这么多次,不知道秦霜会不会吃腻。孕妇有时口里淡,要吃点味重的。 快到三伏天,五点多时温度就上来了。杨淑芬满头汗,她将扫把立靠着垃圾车,用袖子抹汗。 这一条路,路边栽种的都是香樟。到一定的月份,黑色饱满的小粒果实掉下来,行人踩瘪之后,就会粘在地上,格外地难扫。 程诗妍当时就扶着一棵半粗不细的香樟树。 她穿白色短裤,粉色T恤,马尾扎得很高,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杨淑芬心里有些惧怕,小心地凑上前,没料到她猛地抬头,骇了杨淑芬好大一跳。她当时的眼神,给杨淑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狠戾,又带点脆弱。像是藏在坚硬的榴莲壳下的果肉。 程诗妍满脸泪痕,妆花了,脖上有几块红色痕迹。杨淑芬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也能大致猜测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叹口气,迟疑地说:“姑娘,咋一个人呢?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哪料她毫不领情,一声不吭,抹了把脸,转身走了。 马尾辫在她脑后一甩一摆的。杨淑芬看到,她的大腿后面,有大小不一的淤青。 杨淑芬嘀咕了句:“长得这么瘦,瞅着要被风吹跑似的。” 她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秦霜起床规律,杨淑芬买完包子豆浆回家时,她已穿着碎花睡裙对着梳妆镜梳头发了。孕后,头发容易变油,又不方便洗,秦霜每天总是艰难地梳开头发打的结。 杨淑芬敲了敲门:“吃早餐了。” “马上。”秦霜回身踢了踢床上的唐锐,“起床了。” 唐锐穿一件白色背心,静了会儿,他翻身坐起来,用手指帮她解她的头发结。 秦霜说:“下午陪我去孕检?” 唐锐犹豫了下,松开手:“单位有事,可能请不了假。” 秦霜也没多想,继续梳头发:“妈陪我去也行。” 她是个体贴的女人,对唐锐的要求从不过分,也从不强硬。 下午两点多,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杨淑芬撑着把太阳伞,挎着塑料袋和秦霜出门。 秦霜看了眼她的袋子,无奈地说:“妈,跟你说多少次了,不是给你买了个新包吗,好几百块呢,干嘛一直挎着这个袋子?都掉色了。” 杨淑芬呵呵笑:“耐用又便宜啊,那包剐了蹭了,多心疼啊。” 在公交车站又遇上程诗妍。 头发披散开,裤子换成了牛仔裤,将腿上的伤都遮住了。要不是衣服还是早上那件,杨淑芬还认不出来。 杨淑芬戳了戳秦霜,小声说:“那边那个粉衣服的女生,我今早上碰见,腿上都是伤啊。还有脖子上,还有那什么,吻痕。” 秦霜瞥了眼,心里也在暗自嘀咕,拉了把杨淑芬:“妈,你别说了,叫人听见不好。” 车来了,杨淑芬转头再想看那女生时,她已经上车了。 后来知道程诗妍的名字,是一次下午聊天。 杨淑芬早上扫完地,下午没事,就和其他带孙子孙女的同伴聊天。 有个人举了老旧的智能手机说:“哎,我女儿二十多了,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当护士,还没男朋友,着急啊。你们帮忙物色物色呗。” 杨淑芬听见有人问:“名叫啥啊?” “程诗妍。” 杨淑芬凑过去看,觉得眼熟,看了好半晌,等有人不耐烦地推她:“看完没?让让道啊。”才猛地想起来,是那天早上见过的女孩啊。 杨淑芬想起她身上的痕迹,为同伴感到可怜心酸——女儿都受侵犯了,当妈的还不知情地替她物色男朋友。 * 那天晚上,唐锐迟迟未回来。 电话打了两通,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眼看着一桌子菜就要凉透,杨淑芬怕饿着外孙,对秦霜说:“你先吃吧,别等了。” 秦霜固执地摇头,说等会。 杨淑芬不乐意地怪唐锐:“不回家吃饭也不打个电话什么的,让人干等。” 秦霜抿着唇。 再过了半个小时,仍不见唐锐人影。 杨淑芬把菜热了一遍,秦霜只好动筷。 饭后,杨淑芬总要出去散两圈步。 她老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杨淑芬这种老一辈的人,很多思想根深蒂固,难以接受新时代的科学观念,格外信老话。 杨淑芬喜欢边走边前后摆着手,拍一下掌,走两步路。 夜风很大,远远地,看见一家超市前,两盆大盆栽边,一男一女忘情地拥吻着,浑然不在意是否有行人旁观。 杨淑芬视力不好,又有遮挡,看不清两人的面孔,只发现男人不比女人高多少,女人细细条条的,纤瘦得很。 杨淑芬心说:伤风败俗。快步走远,不再看他们。 杨淑芬前脚刚离开,男人后脚就放开了女人。 他摸着女人微肿的红唇,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大庭广众之下接吻。” 女人勉强地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儿个再找你。” 他趁没人注意,迅速地摸了把女人的下体,“今天弄疼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 快八点,杨淑芬回到家里,唐锐脱了外套倚着沙发背,像抽去了筋骨般。秦霜坐在他旁边,替他揉太阳穴,柔声地问着:“很累?” “嗯。有应酬。” 秦霜说:“不会等我生的那天,你也要应酬吧?” 这话已流露出几分不满,唐锐却没察觉到。 “说不准。” 秦霜娇嗔似的拍他一下。 杨淑芬最见不得他俩这肉麻的样子,转去厨房洗碗了。水花溅开,还能听见客厅传来的窸窣说话声。 杨淑芬觉得秦霜是个软骨头,男人哄一哄,什么都依他。女人啊,在男人面前,还是得有点骨气才行,不然只得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挤了洗洁精,杨淑芬心不在焉地擦碗。 超市前的男人,似乎也穿西装……都说衣冠禽兽,啧啧。 * 秦霜生产前几天,就住院待产。杨淑芬一直守着她。 临盆那天,杨淑芬刚打了热水回来,就见秦霜半边身子挂在床沿,额上冒着冷汗,呻吟着叫痛,杨淑芬连忙按铃叫了医生。 床被推入生产室。 “正在手术”的指示灯亮起,杨淑芬在外面急得打转。 杨淑芬打电话给唐锐,嘟嘟响了好几声,对方却迟迟不接。杨淑芬都快急死了。 杨淑芬坐在生产室外的长椅上,焦急地等着,一会儿祈祷,一会儿骂唐锐:老婆临产都不在,你也配! 这种时候,就算唐锐在,她也要借助些什么,来分散焦虑感。譬如,唐锐凭什么让她女儿受那样的罪。 走廊里人来人往,充斥着噪音和消毒水气味。 令人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皆是折磨。 这时,杨淑芬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穿着短裙,头发挽成苞,戴着护士帽,白鞋,胸前挂着身份牌。可不是程诗妍吗。 想起来了,同伴提过,她在这家医院当护士。 心念一动,杨淑芬喊住她。 —————————— 捉住夏天的尾巴,把这篇发了。 十二 炽夏(2) 程诗妍以为是熟人,回头,却见是位五十余岁,穿着老土的陌生人。她奇怪地问:“阿姨,您认识我?” “那天早上,你不太舒服的样子,我说要送你回家。”杨淑芬不知她是真忘,还是假忘,提醒她。 杨淑芬看见她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哦,阿姨有什么事吗?” 杨淑芬也不介意,冲她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我女儿在生产,大概多久能出来啊?” “不一定。”程诗妍看了眼生产室,“如果难产、大出血、胎位不正的话,八、九个小时都有可能。” 杨淑芬在心里嘀咕:小姑娘咋净说这晦气的,就不能说点好的。 “那阿姨,没事我先走了。” 杨淑芬本想找人说话,分分神,结果这小妮子没耐心,话说得也忒不好听了。走就走吧,什么人呐这是。 她再次陷入焦灼的等待。 等护士将孩子抱出来时,唐锐仍未过来。 杨淑芬也顾不上骂他,一心只有外孙和女儿。 “恭喜阿姨,母子平安。孩子七斤四两。” 听见这个数字,杨淑芬喜滋滋的,十分得意:说明她喂秦霜喂得好啊。 * 晚上,唐锐赶过来,在门口撞上提了开水壶的杨淑芬:“妈,生的儿子女儿?” “儿子。”杨淑芬颇有微词,“你第一句话就是问男女,老婆你关心一下没?她辛辛苦苦给你们唐家生了个男娃,还得不到你唐总一句关心吗?哟,刚签了一笔几亿的大单子啊?比老婆孩子还重要?” 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唐锐表情讪讪的,他理亏,没法反驳。 杨淑芬终究惦记女儿,“秦霜等你呢,快去吧。” 唐锐如蒙大赦,连忙进入病房。秦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孩子被她抱在臂弯里,正熟睡着。 唐锐压低声音叫她:“老婆。” 秦霜一见到他,委屈瞬间溃堤,眼泪簌簌地滑落:“老公,我好痛。” 唐锐耐住性子,柔声哄着她:“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来了吗?” …… 孩子吮不出奶来,杨淑芬找了个催奶师。她是由程诗妍领进来的。 唐锐安抚着焦虑的秦霜:“没事,咱妈找的催奶师挺有名的,实在催不出奶,喂奶粉也行。” 程诗妍冷着脸打断:“阿姨,催奶师来了。” 唐锐抬头看了眼她,唇抿紧成一条线,没说话。 杨淑芬看着催奶师的手掌有节奏地按压着秦霜的胸部,时不时问她的感受。 秦霜的胸鼓胀得很,偏偏不出奶,难受至极。 唐锐站起来:“妈,我先出去一趟。” 他刚走,程诗妍也转身离去。杨淑芬的注意力全放在秦霜身上,没注意他们。 程诗妍的脚步跟随着唐锐,停在洗手间旁的一个洒扫工具间,里面堆满了拖把、桶子等洒扫工具。 “唐锐,怎么不陪……”她刚要出言冷讽,男人就一把箍住她,狠狠地吻下。 两人身上都沾着消毒水气味,程诗妍更甚,不同的是,唐锐的气息,夹杂了些奶香。 程诗妍沉迷着他的味道,感觉他的手指钻入了护士短裙下。 “慢点慢点。” 唐锐手指已经插进花穴,搅出一阵咕叽咕叽的水声。 “小骚货,这么快就湿成这样了。” “你不就喜欢我骚吗?” 唐锐哈哈笑:“给你说对了。” 唐锐解开裤子拉链,放出自己的庞然大物。 程诗妍双手捧着它,惊叹道:“就这么大了?”她哂笑,“你是不是还在陪你老婆的时候,看着她那对大奶子,就硬了?” “是。”唐锐坦坦荡荡。 秦霜这段时间,胸大了不少,透着一股奶白色。可她担忧孩子安危,从不让他碰身子,即便已过了三个月。 “那你揉揉我的,看谁更大些。” 他解开她的纽扣,隔着胸衣,在奶子上大力揉搓着。 隔着一层海绵乳垫,犹如隔靴搔痒,程诗妍拉下一边乳罩。唐锐低下头,含住乳头,嘬吸,势要吮出汁水般。 程诗妍轻哼:“你还没回答呢。” 他含混地回答:“你的,当然是你的大。” 她笑了。 男人么,为了和女人做爱,自然是什么胡言乱语、花言巧语都说得出来的。 唐锐拉下她的蕾丝内裤,看着她往外吐着热气与淫液的粉嫩骚穴,胯下那根器物愈发硬胀难忍。 程诗妍扭了扭腰,“进来呀,磨蹭什么。” 唐锐挑眉:“要我什么进来?” “当然是……”程诗妍红唇轻启,“要你的大肉棒进来啊。” 他脑中那根理智的线倏然崩断,狠狠地说:“你看我今天不肏哭你。” 两人没弄多久,医院毕竟人多。 唐锐抖着阴茎,将浓白的精液射在地上。 “挺开心吧?香火延续了,老婆身材也会逐渐恢复。”程诗妍喘着气说,“你还会想离婚?” “当然想。”唐锐靠着墙,抱紧她,“晚上我寻个机会,到你家去。” 程诗妍瞅他,媚眼如丝。 那勾人的眼神,直望进他心底。唐锐愈发心痒难耐。 程诗妍比秦霜骚,床上功夫也更好,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毫不黏人。每次他到家,秦霜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且自己无知无觉,他烦不胜烦。 在结婚之前,唐锐是爱秦霜的。 她温柔,善解人意,无论作为女朋友,还是妻子,都是极其合适的人选。 可婚后,她就变得敏感、爱吃醋,即便她不求他给她什么物质,但在她心里,他整个人,都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唐锐很不好受。 唐锐一开始,是不想要孩子的。他想和秦霜多过两年二人世界。但秦霜态度很强硬,说他要是戴套,就别和她做。他没可奈何,让她要了孩子。 一切变故,皆发生在她怀孕后。 他不知道的是,这孩子,是他的母亲,逼着秦霜要的。 * 秦霜生产后,要坐月子,唐锐回家得更少。她隐约觉察出了什么。男人,最爱偷腥,尤其在妻子怀孕时。但她又不敢细想。她难以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一方面是怀疑,一方面是害怕。两股势力对峙着,最终,前者占了上风。 给孩子喂过奶后,秦霜准备去唐锐单位看看。 杨淑芬问:“要出门啊?” 秦霜不敢说实话,含混说:“高中同学聚会,晚上尽量早赶回来,妈,你帮我照顾孩子。” 杨淑芬看她手里攥的宽沿帽和墨镜,只当防晒用,也没多想。 那天,秦霜回来,就一直精神恍惚。 杨淑芬以为她太累了,就嘱咐她好好休息。 晚上,秦霜一反常态,早早就睡下了。杨淑芬觉得奇怪,平常她都是要等到唐锐回来,才肯睡的。 第二天,杨淑芬大清早扫完地,拎着早餐上楼,看见唐锐步履极快地下楼,她随口问:“走这么早啊?” “嗯。”唐锐脚步不停,楼道狭窄,杨淑芬侧身给他让空。 他匆匆说:“再见妈。” 杨淑芬边在桌上放下早餐,边朝屋里喊:“秦霜,吃早餐啦!” 没得到回应,她又喊了声,仍是悄无声息。她推开门,秦霜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目光空而无神。 杨淑芬拉她胳膊:“咋了这?” “没事。”秦霜站起来,强颜欢笑。 杨淑芬见她神思恍惚,担心之余,又有委屈:自家女儿,肚子里割下的一块肉,含辛茹苦地养大,大了大了,遇到事了也不跟她说。 秦霜又说:“真没事儿,妈。” 杨淑芬气一上来,声音就洪亮:“现在有口不会张了是吗?要不我叫唐锐回来,你跟他说去!” 秦霜一怔,眼泪吧嗒掉下来。 * 杨淑芬穿着一双地摊上八十块钱淘来的凉鞋,走得格外有气势。这种生死边界,都是来领命的,没见过像她这般像来讨命的。医院走廊里的人都看着她。 杨淑芬声势浩大地拍响了妇产科主治医生蒋春梅的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谁啊?进来。” 杨淑芬拉开门,一上来就问:“你们这里有护士勾搭我女婿,管不管?” 蒋春梅懒懒地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两眼:“有证据么?” …… “你丈母娘和你老婆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丈母娘?她怎么知道的?” “那我哪知道?”程诗妍脱了护士服,换上常服,“她今天跑来医院闹,被蒋医生打发回去了。” “她怎么说?”唐锐焦急地抓住她的腕子。 程诗妍抬了抬眼皮,“说我勾搭你,反正都是些不好听的话呗,你要知道这些干嘛?” 唐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冷静下来想了想,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一咬牙一狠心说:“我得回去一趟。” 程诗妍也不意外:“你回去就是了呗。” 与唐锐分手后,程诗妍独自回家。路上要经过一条小巷,那天她值夜班,凌晨三点多才从医院出来。 那个男人潜伏在垃圾桶边,等她经过时,就猛地冲了上来,像头野兽般凶狠。他身体压住程诗妍,撕咬着她的嘴唇。他身上的酒、烟味,还混杂着其他什么,一起扑过来的时候,她都快吐了。 她拼尽全力扇他耳光,男人踢她的腿,拉扯她的内裤,最后她跑掉了。 跑了很远,确保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 走到那条空旷无人的路上,情绪忽然崩溃。 唐锐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她第一个男人在她读高中时,和她上了床。那人绿了她。她不觉得很伤心,只是遗憾,自己的初夜给了这么一个渣男。 后来她没考上大学,读大专,接连谈了几个男朋友,总是不满意。 认识唐锐,是在医院工作后。 他陪他老婆来医院,那时,秦霜才一个月身孕吧?千想万想,她也想不到,就是在那时,自己老公被人勾了去。 每每想到这,程诗妍就忍不住笑。 笑秦霜惨,笑唐锐渣,也笑自己贱。 程诗妍的脚步放慢。 路灯昏暗,前方站着一个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又是那个人。 等着强奸她的变态。 —————————— 话说,我是还没火,就凉透了吗? 十二 炽夏(3) 秦霜喂过奶后,哄着孩子入睡。门锁响了,她以为是杨淑芬,便喊她:“妈,盆里的衣服我洗了,你帮我晾下。” “妈还没回来?”却是唐锐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秦霜穿着睡衣下床,看着他。 “我自己的家,还回来不得?”唐锐反问。 秦霜冷笑:“能回来啊。只不过唐总,放着好好的小情人不睡,跑回家看我这糟糠妻做什么呀,也不嫌不舒坦。” 唐锐皱眉:“你能不能别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强调说话?” “那我要怎么说?梨花带雨地求你,不要抛下我和孩子,与那个程诗妍分开吗?” 唐锐没说话。 秦霜在他面前,一向是柔声细语,谈恋爱时,她也不会和他吵架红脸,在床上,即便是哭得哑了,也不会挠他。 或许是她太顺从了,久而久之,唐锐反而喜欢程诗妍这种热辣点的。 她换了这讽刺的语气,唐锐竟一时无法反驳。 这时电话响了。 他如蒙大赦,连忙接起。 “喂?是程诗妍小姐的朋友吗?” “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警察,您的朋友和一位阿姨打起来了,现在在警局,麻烦你来接一下。” 唐锐心中一惊,他呆了会儿,想到可能是杨淑芬,不免对秦霜横眉:“你妈又去闹事?现在都闹到警局了!” “你胡说什么!一口一个‘你妈’,感情关系好了,你喊妈,关系不好了,就成我妈了。” 唐锐脑子里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蝗虫飞过,顿时空白一片。他咬着牙,腮帮子下缩,一腔恨意无处发泄。 自从生下孩子,秦霜时不时就会头痛,也不知怎么落下的病根。这时又痛起来了。她强忍着,回屋换了衣服,边下楼,边打电话给杨淑芬,刚冲出门口,两道亮光打向她,唐锐探出头说:“我带你去。” 秦霜看着他,半晌,一言不发地上车。 全程,秦霜都没有跟唐锐搭话。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想管,唐锐竟未发觉她不舒服。 看见程诗妍奔向唐锐,抱住他时,头痛感愈发明显。 警察说了什么,秦霜一点都听不清楚,眼前的几个人拉扯着,争执着,警察上前劝阻,也无济于事。最后自己怎样被杨淑芬拽着回家,她更是没有印象。 只是记得,自己心中酸涩得,只剩下一句话:狗男女。 …… 唐锐那夜没有回家。母女两人是打的回去的,夜风吹着,秦霜痛意减缓不少。她想起过往种种,手捂着脸,无声地哭。 杨淑芬拍着她的肩:“没想到唐锐是这样的渣男,改明儿你就跟她把婚离了,孩子妈来带。” 司机这时插了句话:“这婚可不能离。男人犯点错很正常,要是离了婚,到时候后悔的还是女方,男方还不是逍遥快活去了?” 杨淑芬觉得他这话有道理,开始考虑。赡养费、房子、车子,还有孩子的抚养权,离婚后,还要好一番掰扯,让唐锐净身出户,依他那性子,定是不可能的。 杨淑芬叹了口气,秦霜工作也辞了,专心专意在家养胎,一时半会,上那儿找工作去呀。 这样一想,对程诗妍恨意更盛。 她抛下一张老脸,跟程诗妍好一顿理论,就是想让她离开唐锐,哪想她性子烈得很,一手推开杨淑芬,作势要走,于是便闹了起来。 “妈。”秦霜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好梦不长存,我知道的。” 杨淑芬整不明白秦霜说的话,她小学毕业,初中就打工了,文化修养不够。 “离就离吧。” 杨淑芬一下没回味过来。 真铁了心要离?秦霜是她养大的,了解至极,她爱唐锐爱得掏心掏肺,杨淑芬还真不相信,她说离就离。 杨淑芬活了这么多年,吃过的盐不说比秦霜吃过的饭多,至少也是身经百战,什么事没见过、没听过?当初她就不太支持这桩婚事。唐锐一家人,看着就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但秦霜说她非他不可,她也就勉强接受了。 如今,唐锐出轨,除去对女儿的心疼,杨淑芬也没什么意外的。 杨淑芬在家没事,就爱看电视剧,这样的情节真没少见,原配大战小三,最后都是小三胜了。可秦霜战都没战呢,先对程诗妍认输了。秦霜心软,脊梁骨也软。 * 流言生得快,变换也快。 杨淑芬第二天早上买菜,就听他们谈起唐锐和程诗妍的事,见到杨淑芬了,立马三缄其口。谁都知道,唐锐是杨淑芬的女婿。 平常她们就爱凑在一起,八这家那家的是非。杨淑芬不屑一顾,暗骂这群长舌妇。 程诗妍她妈也在,平常的气焰一下全无,气得脸都青了。 女儿生得好,是她半辈子的骄傲所在,如今可好,又是当人小三,又是被猥琐男强奸,相当于敲断她的脊梁骨。 杨淑芬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后来又听说,程诗妍她妈冲到她租的房子里,把床上的裸着的程诗妍拽下床,狠狠地抽了顿。 听说,她身上全是红痕、青淤。 程诗妍很冷静地看着她母亲:“妈,你来给我收尸啊?” 唐锐依旧没回家。 秦霜整理了东西,给唐锐发短信,说明了时间和地点,再没接他的电话。 杨淑芬年纪大了,夜里睡得浅,常常听到秦霜的哭声,一开始是压抑的抽泣声,逐渐放声哭出来,却是被闷在什么里的。 她很怕,秦霜会在被窝里闷坏。 但是一到白天,秦霜就一如往常,甚至开心地逗儿子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杨淑芬是眼看着秦霜逐日变得憔悴的。她实在实在无可奈何。 好话歹话,她听不进,都是空话。 最终,两人把离婚证给领了。 秦霜自小性子软,不与人争,早知如此,杨淑芬不该将她嫁给唐锐。 夫妻关系中,女方若付出得多,她便要吃大亏。杨淑芬当初就与她说了,可无奈,劝不住啊。 事后反悔,都是空的。自己作出的苦果,只有自己尝。 杨淑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孩子和房子归秦霜,车和所有钱归唐锐,他另外每月给秦霜一笔赡养费。 杨淑芬还算满意。 车有公交车,钱也能赚,有孩子和房子,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丢点脸,出点丑罢了。 再碰上程诗妍和唐锐,杨淑芬连个眼神都不会赏。 * 那天早上,八点钟左右,太阳很大。 杨淑芬从菜市回来,发现不对劲。她居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杨淑芬第一想法便是:唐锐不会来找秦霜了吧? 果不其然,杨淑芬刚上楼,就看见下来的唐锐。 杨淑芬气势汹汹地堵住他的去路:“你来这干什么?” 唐锐皱眉:“我来看看我儿子,不可以吗?” 离过婚后,对于曾经的岳母,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这就是她的好女婿。 “可以,当然可以。”杨淑芬一下气笑了,“走得倒挺快,别是做了亏心事,怕看见我啊?” 唐锐讪笑:“当然不是。” 杨淑芬不想再与唐锐周旋,她推开他,径直上楼。拿钥匙开了门,发现客厅一片狼藉。 她暗咒了句唐锐。 杨淑芬觉得,用尽毕生的脏话来骂唐锐都不够。 沙发垫都滑了下来,玻璃渣遍地都是,凳子也歪倒在一旁。 这到底是吵成什么样了,还动了手? 杨淑芬将沙发垫扯上沙发,扫了玻璃渣,扶正了凳子,才想起,秦霜不在。 躲房间哭? 杨淑芬推开房门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割了口子的手腕,正缓缓滴着血,地上已汇了一小摊。 杨淑芬眼前一黑,几乎昏倒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秦霜会想不开。 …… 那天,秦霜偏过头,看着儿子在小床里,伸着两条又短,又胖嘟嘟的手,似乎想握住什么。 似乎察觉到母亲在看他,他转了转头,看她一眼,又将头转回去。 儿子,你知道吗,你妈妈马上就离开你了…… 后来,彻底失去了意识。不管是心伤,还是身伤,所有的痛楚,都离她而远了。她灵魂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来黑白无常,将自己引去黄泉。 她想自私地抛掉一切,抛掉尚未满百天的儿子,抛掉母亲,抛掉自己。 她以为自己可以痛快些。可有时见到唐锐和程诗妍毫不避讳地手挽手,在街上行走,便忍不住恨唐锐,也恨程诗妍——在自己孩子还不会叫“爸爸”时,将唐锐夺走。也恨自己。 恨有时会像把刀,伤害别人,也了结自己。 王小波说:人一切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她既无能,又十分痛苦。 她终究被救了回来。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她没有头绪。 秦霜躺在病床上,呼吸间皆是消毒水气味,腕上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她:你还在这人世间,你依旧是被男人抛弃的秦霜。 耳畔好似还在回响着唐锐冷漠的声音:强奸程诗妍的人,是不是你找的?我千想万想,也绝想不到你残忍至此。算了,我也不想追究下去,只希望你日后安安分分的,这样,还不至于闹太大。 唐锐,你好绝情。 她现在这个凄惨的样子,你知道吗?你会心疼吗? 你心中还存有一丝温情吗? 多年夫妻,她已对他产生惯性依赖,这种依赖如蛆附骨,她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将它剔除掉。 是唐锐,将她的爱情夺走,又毫不怜惜地踩在脚底下。 兰摧玉折,终身不复。 已至深夜,灯都熄灭了。 万籁俱寂。 只有走廊里,护士穿着坡跟鞋,走路的声音,啪嗒啪嗒。 —完— ——————— 想起刘震云的《一地鸡毛》,这篇文的,其实也是家长里短,一地鸡毛。 十三 定疆(1) 山河,在眼前,如破絮般零散飘落。到处是烽火狼烟、厮杀,嘶喊声震天撼地。 不待露输势,他便已明了,莫说是他,天王老子也挽不回这一局颓棋。 手中剑深插入泥中,血顺着剑锋滑落,洇湿土地。 呼出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的白雾。喘息声渐重。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兄弟接连地命丧黄泉?他再如何血冷如雪,心硬如铁,也做不到。 对方将领喊道:“定北将军,若你投降,不仅可保你一命,且日后宦途腾达,万千富贵,岂不快哉!” 他用尽毕生力气大喊着:“山河寂灭,不忍苟活。今日,是燕澜对不住你们,若有来生,我必偿还。” 他傲气一生,即使溃败,即使身亡,也绝不举白旗投降。 话尽,他纵身一跃,坠入结了薄冰的无闻河。 正殊死厮杀的两方士兵忽然都停了。 那是农历十二月,快至新年。 北方飘起了大雪,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上铺满红练,天却亮得刺目。 火渐渐熄灭,一叠一叠的尸体上覆了一层白绒毯,像哪位婀娜女子亲手盖上的。 一片萧条疮痍。 无闻无闻,一条寂寂无名的小河。 却葬了一个声名显赫的人。 血染红了浮冰。 史书上,有关这位战败将军的记载,仅寥寥几笔。 然而在后世坊间中,却久久流传着他的故事。 史记: 燕澜少颖慧,学问渊厚,善骑射。弱冠之年,得帝赏识。至德十三年,因其战功赫赫,受民爱戴,受封定北将军。至德十六年冬,辽王起兵造反,无闻河一战,澜大败。澜心中怆痛,不忍苟活,遂投身无闻河。一世英名,毁于此战。时二十有七,终生无妻无子。帝大恸,令其厚葬。 澜尝于帝生辰宴言:“臣,此生惟愿山河无殇,河清海晏。”帝大悦。然,终不得见。 * 军营重地,竟闯入一名女子。 两名士兵夹着她,来到军帐里。燕澜正在盘膝坐在榻上,与自己博弈。 “将军,也不知这女子使了什么法,趁兄弟们不注意,竟偷偷溜了进来。方才,属下见她欲靠近将军帐营,便将她捉了起来,想来是刺客。将军,该如何处置?” 军营层层关卡,重兵把守,能悄无声息闯至此处才被发现,必是有点功夫的。 甚至,是她刻意暴露行迹。 燕澜抬眼打量她两番,一袭白衣,袖却是丹红,像是刚杀了人染上的血。 她迎上他的目光,无畏无惧。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他十几岁上了沙场,身染嗜血之气,普通女子见了,多是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这般人,要么天性胆大蠢笨,要么……与他是同类人。 他转过脸去,落下一枚白子,声音闲适,似对她并无好奇:“叫什么名字?” “丹袖。” 这名字倒是极符她的装扮。 “说吧,谁派来的。树大招风,我树敌众多,殚精竭虑想要我命的人数不胜数。你又是哪方的?” 丹袖一笑,眼波流转:“没谁派的呀,我来找你的。民间不都说,定北大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不说,这一副皮相,更是秀色可餐么?” 不待正主发怒,士兵率先叱道:“放肆!” 燕澜摆摆手,“无妨。” 棋盘上,黑子以压倒式的优势,胜。 他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枚枚地收进棋盒,站起来,“松了吧。” 士兵犹豫:“可她……” “无妨。”他又是这句。 士兵松开丹袖,转身离开营帐。 但仍有顾虑,吩咐站守士兵,一旦帐内有大动静,便进去保护将军。 其实也是多余。 将军的身手,若连一个女子都能钳制,那也愧对“定北大将军”这个称号了。 “辽王的小九?”燕澜执起几案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水。 女子微微吃惊,显然没料到身份被识破:“你如何得知?我从未出现在你眼前过。” 他将一杯水递与她,“辽王武将出身,你非但不惧我,更有如此好的身手,这在女子中,极少见。加之你的‘丹袖’,便只能是你。” 丹袖轻轻拍掌:“合情合理。燕大将军,果然如传闻所说,聪颖过人。” “既已赐婚,你在闺中待嫁便好,何故跑来寻我?” 丹袖眼珠转了转,“不是说了吗?我是来‘看’你的。” * 将军未婚妻的名声一传出去,士兵们便一拥而来,看这个娇滴滴的姑娘。 可,有哪个娇滴滴的姑娘,搭着几公斤重的弓箭,一拉弓,便射中五十米外的草垛? 士兵拍掌叫好,甚至有人提出比试。 常听闻,辽王极宠爱这位小九,连她的箭术、马术,都是亲自所授。他为何会将这个掌中宝嫁给燕澜,其意图,昭昭可知。燕澜正得皇帝赏识,风头正盛,仕途大好。联姻,利益至上。 终究是个姑娘,军营里尽是莽汉,她待着不合适。 燕澜说:“你已见到我,我稍后便差人送你回王府。” 丹袖提着马鞭,刚从马上下来,汗珠从额上滴落。 她不愿,撅起红唇,多了分小女子的娇憨:“难得溜出来,我不想回去。” 燕澜不爱强人所难,她想留就留,悉心点就是,还能让她丢了不成? 燕澜一月有大半月是待在军营中的,一是未成婚立家,再自由不过;二是,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反而更习惯军营。 晚上,他正褪了衣,给旧伤上药,她却莽莽撞撞冲进来。 她一惊,忙转身:“抱歉抱歉,我不知道……” 好在只褪了上衣,没叫她看光。 他却促狭心起,有意打趣:“不日便要成婚,到时……再者,你今日的目的不就是‘看我’吗?怎的见了,反倒怕羞?” 丹袖耳根子都烧了起来:“你怎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般……” “这便纨绔了?整个军营,都是热血方刚的铮铮男儿,你是没见,他们见到久别的妻子是如何的……” “好了!住口!”她再听不下去,匆匆打断。 燕澜好笑。本以为,她同男子般飒爽,哪料,到底是小女子心性。 燕澜拉上衣襟,翻身下榻,“寻我何事?” 丹袖咬着下唇,微仰头,“无事便不能来寻你吗?” 他道:“男女有别,郡主还是讲些礼数为好。深夜私闯男子寝帐,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那又如何?你我是陛下赐婚,旁人敢多言?” 燕澜失笑。 如此看来,不过是个心性未成熟的小姑娘,初见时所见到的,不过是她装模作样。 第二日,她便离开了军营。 是辽王得知消息,亲自带人来将她逮回去的。说是逮,不如说接。毕竟,外人皆知,辽王是宠她至极的。 婚事原定在两月后,战事却突起,婚事只好延期。 他凯旋,已是第二年的事了。这期间,一年,两人未能见面。 * 那日,是皇帝生辰宴。 丹袖坐在辽王与辽王妃身侧,与燕澜仅隔了一个席位。 从皇后起,一个接一个地对皇帝说出祝愿。大多是场面词,无甚新意,皇帝听腻了,意兴阑珊地撑着下颌。 到燕澜,他铿然起身,朝北方抱拳,沉声道:“臣,此生惟愿山河无殇,河清海晏。” 皇帝欣然鼓掌,道:“还是燕卿懂朕,好一个‘山河无殇,河清海晏’!喝!” 两人遥遥敬酒,仰头饮尽。 皇帝年纪大了,如此饮酒难免呛住,皇后抚着他的背,柔声嗔怪:“就算是与燕将军英雄所见略同,甚感高兴,也该注意些龙体啊……” 皇帝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众臣见皇帝高兴,纷纷吹捧着燕澜。 什么“将军志在四方”、“将军鸿鹄之志”。 辽王亦道:“定北将军年纪轻轻,便胸怀如此大志,本王亦是钦佩不已。将小女嫁与将军,不仅是小女之幸,更是本王之大幸。” 燕澜闻言,目光投向埋头啄酒的丹袖。 隐隐的,似能借着月色,瞥到颊上一抹绯红。 他懒懒道:“王爷言重,与贵千金喜结连理,是燕澜之幸才是。” 皇帝拊掌笑道:“如此看来,朕这婚没赐错。” 半时辰后,燕澜喝得酒酣面热,便寻了个借口,在御花园闲逛。 走了会儿,远离宴席的热闹喧杂。他觉得头疼,挥退了随从的太监、女婢,没过多久,又听见脚步声。轻盈,步伐小,是女子的。 燕澜以为是哪个婢女,闷烦道:“我说了,不用跟着……” “燕澜。” 仔细分辨片刻,才认出是丹袖的声音。 下一刻,她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出现在眼前,一双剪水双瞳灵动地眨着。 他心蓦地一跳,醉眼朦胧地后退一步,“何事?” “醉了?”丹袖作势来扶他。 燕澜挡开她的手,扶着额,晕晕沉沉的,“嗯。” 他不善应酬,酒量不行,不然,皇帝也不会轻易放他走。 ———————————— 背景架空,那段文言文我瞎写的,勿究勿究。 另外,这算我另一篇文《晏清》的番外,或者同人文? 《晏清》晚点发。 十三 定疆(2) 被燕澜拒绝,丹袖小小地沮丧了下。一个女子,对男子主动,还被拒,实在太扫面子。她搓着手,立在原地,进不得,也退不了。不自在极了。 好在,他及时认识到了错误,出言挽回:“那边有个亭子,去坐坐吧。” 两人半生不熟,中间夹着一份婚约,更是尴尬。 一路无言。 方才在宴上,说“此生惟愿山河无殇,河清海晏”的铮铮将军,和此生此刻,醉得有点意识不清的男人,浑然不似同一人。 传过长廊,在亭子落座。 最后却是燕澜率先开口:“湖边风冷,小心着凉。” “我穿得厚实,无妨。” 再次陷入沉默。 他头疼欲裂,一是酒的缘故,二是不知该如何应付她。 “如果……”他声音嘶哑着道,“你不愿意,我可以求皇上,求他撤回我们的婚约。哪怕抛去我一身高官厚禄,只要你不愿意。”这一番话,是真情实意为她着想的。 他便这样看不上她吗?丹袖想着想着,红了眼。金豆子成串地落下。 燕澜最见不得女子哭,霎时乱了手脚,胡乱哄着:“千万别误会……我并非对你无意,只是保不准哪日,我就身首异处,若你嫁了我,便要守寡……太委屈你。” 定北定北,北方未定,他此生心愿就未竞。 他至今未娶,便是担心顾不着家,委屈了妻儿。 对于刀口舔血,心系边疆的人而言,爱情无疑是一种奢侈。 又或许,是他用一生功绩,换来了她。 丹袖摇着头,迭声重复:“不委屈,不会……” 燕澜手忙脚乱地帮她拭去眼泪,又拈来桌上的早先备好的点心,想喂她…… 后来也是急了,他竟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吻了她。 她唇上沾着泪,咸的。他吮着两瓣樱唇,将泪尽数吮干了。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上的狐狸毛,背抵着石桌边沿,生痛,然而上方的刺激更大。他欲更近一步,却遭到了阻碍,是她紧咬着牙关。他耐心地轻啮着她的唇角,慢慢的,她牙关微松,他便趁机溜入。 人都在宴席那边,这边冷,鲜有人来。 天地之间,只听得北方呼啸。 燕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气在唇齿间弥漫,丹袖也快醉了。 直到她快呼不了吸,他才松开她。额抵着她的肩,说:“这会儿,你总相信了。” * 入了春,燕澜带丹袖去郊外放纸鸢。 入眼之处,皆是生机盎然的红橙黄绿的花花草草。 人不少,多是高门世家的小姐,带着小婢小厮出外游玩。 丹袖自幼学武,并不爱好这种女子玩意儿,燕澜思忖片刻,叫他的贴身小厮牵来马匹。丹袖眼一亮,挽着他的手臂,道:“还是你了解我。” 两人同乘一骑,在平原上肆意奔驰。 风掀起丹袖的裙袂,吹散她的开心尖叫:“啊!燕澜,可以再骑快点吗?” 燕澜没听她的,反倒放慢了速度。 天空一片清澄,连云都极少。周边人越来越少,风景越来越美。 燕澜两只手夹着丹袖的腰,一使力,将人抛起来,她惊呼一声,下一瞬,人已站在马背上。她自幼骑马,却从未站在马背上过。他再一使力,让她面朝自己坐下。 她当即知道他的意图,阖上眼,睫羽颤巍巍的,出卖了主人的紧张与期待。 果然,他的吻在下一瞬落下。 舌尖交缠。唇是干燥的,吻却是湿热的。 风声贴着鬓角呼啸。 是燕澜拉住马缰,驱使马匹跑快了。 萦绕在鼻尖的,是野草的泥腥味,还有女子的发香。 那天,在平原尽头,夕阳乍现之时,他用力地贯穿了她一生。 她抓住身下如锦的草,承受他的生命力度。他的手同唇舌一般灼烫,浮在胸前,阴处,大腿内侧。 痛意渐渐轻了,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涌,卷起她,朝海底沉没。 不远处的天空,是一只不知哪位小姐放断的纸鸢。活灵活现的,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有人似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尖叫声,待细听,又再听不见,一场梦般。取而代之的,是叫马的口哨声。 待小厮寻过来,她被凌乱的衣物裹着,在他怀中熟睡。脸上两团酡红尚未退散。 如此情况即便在王孙贵胄之间,也十分罕见,小厮稍愣了下,到底训练有素,很快回过神,替燕澜穿上衣物。 丹袖半睡半醒之间,听见车马辚辚,身处颠簸之中。 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燕澜怀里。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撩开一线帘子,往外看着。窗外的,是人声喧沸、熙熙攘攘的市井。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从那时,她便知,燕澜注定无法原谅她。 * 那夜,辽王起兵造反的消息传来。丹袖等了一夜,也没能等来燕澜的消息。 反而,等来数百士兵,层层围住辽王府。 从白昼,熬到黑夜,她心中惴惴,只吃了几口送来的饭菜,便放下筷子,让人端走。 又是一日,外面传来消息,辽王已于乱市被处死。斩首。燕澜亲自行的刑。 丹袖泪如雨下,在房中闺床上蜷着,等燕澜来找她。她也不知,她在盼什么。盼她落一个同父亲一般无二的下场,还是他的原谅?她知道,二者皆不可能。 她诛的,是他的心,他便以同样的手段回报。 深夜,门轻响。 她睡得很浅,一下惊醒。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长条影子,慢慢的,他人才现身。 他身上铠甲未脱,走动之间,寒光凛冽。 丹袖说:“燕澜。”她没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破帛般。 他在门口站定,月光如水,拢着他的身形。 “为什么?”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丹袖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该怎么解释?她的婚姻,本就不由已。她没有外人看来的受宠。她整个人生,是她父亲,用来谋事的工具,莫说婚姻。他想以自己,牵制燕澜。他确实做到了。千料万料,他偏就没料到丹袖会动真情。 世间一切皆可算计,唯人之感情不可控。 素来忠于父亲,生性淡薄的女儿,会爱上他的敌人。 燕澜的心愿是山河安定,父亲却心心念念谋朝篡位。他首先,就该处理掉燕澜。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从沙场上,死里逃生。 父亲失算的,又何止一处? 丹袖忽然哂笑出声。 燕澜再无法压抑自己汹涌的情绪,几个箭步冲上前,红着眼眶,厉声质问:“那些,都是你与你父亲,共同做的戏吗?” 他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使手掐上她那条纤细的脖颈。 那么细,那么细,仿佛他一掐上去,它的主人就会失去生命力。 “不是,不是……” 她罪无可赦,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可她仍是重复着这句话。 燕澜怒目半晌,终是泄了气,几乎是拖着步子,走出屋子,再无回首。 此时,彼此皆无法料到,他们此生最后一段对话,竟是如此刀刀剜心。 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也没动她分毫。 丹袖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算天真是作伪,哭泣是作伪,全部全部都是戏,亭里的吻,夕阳下的欢愉,我对你的感情,这些……还能做得假吗? * “后来呢?” 人群中,有个小孩迫不及待地追问。 有关前朝定北将军的故事,史书记载虽少,却在坊间广为流传。 他传奇的一生中,又属感情最为吸引人,即便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时值乱世,刀戈之争见腻了,自然是不愿再听。 瞎眼的说书先生一拍大腿,道:“丹袖被辽王同党挟制,以此威胁燕澜。他进退维谷,拿不下决断。若仅仅是丹袖,他为了自己部下,为了山河百姓,还不至犹豫至此,然而,丹袖此时已有三月身孕。不消多想,孩子定是定北将军的。他终究放不下这个伤她深重的女人。 “然而,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入。颓势难挽。‘山河寂灭,不忍苟活’——说完这句话,定北将军投身无闻河。 “或许,在生命最后一霎,他还会想:丹袖与孩子会不会遭受迫害。” 他这一辈子,太多光阴,太多心思,是寄托在这泱泱之国上的。 连生命,也是殉给河山的。 唯有死前,他方可为自己自私一回。 “丹袖呢?”又有人问。 “辽王夺位后,随定北将军殉情于无闻河?”有人猜测着。 故事背景,说书先生一早便叙述过。燕澜已亡,再无人能平叛。谋朝篡位的名声不好听,宏帝“自愿”退位,随后,辽王登基。 按理,丹袖该是被封公主,自有泼天富贵等她享。 “或者,青灯古佛,赎罪一生?” 这些人,都是惯听了戏的,衍生的结局,多为俗套之流。 说书先生故作神秘地摇摇头。 “没有人知道这位辽王遗孤,丹袖究竟去了哪儿。有说她剃发为尼,有说她投无闻河自尽了,也有说她嫁为人妇,活到了七十多,寂寂终老。” 一片欷歔之声。 听戏的都是故事之外的人,却感伤着自己的心。 还有种可能性,说书先生并未提到。 太惨烈了,叫人忍不住恻然。 据说,燕澜投河那日,丹袖带着身孕,逃了出来。她伪装成士兵,亲耳听他说了那句话,亲眼见他投了河。 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山河无殇,而今却寂灭;河清海晏,他的不忍苟活却换不来。 战场刀剑无眼,她即便身怀武功,终究是女子,难敌狼豺虎豹。她的尸体,在混乱中,被抛进了无闻河。 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完— 十四 折心(1) 卿歆在酒吧遇见江城时,他才十八岁。 * 酒吧里灯光昏昧,烟雾缭绕。 卿歆掩着鼻子,绕过人群,找到卿沛说的卡座。 刚高考完,一群男孩子如脱缰的马,野的没边。在他们包的卡座里,哄哄闹闹,边游戏边喝啤酒。桌上、桌下摆满了酒瓶,空的满的。 一个男生站着,一脚踏在茶几上,姿势很落拓不羁。他用牙启开瓶盖,脑袋一偏,吐出来,那一瞬间,看见卿歆。 众人叫好,似乎叫什么“城爷威武”之类的。 而被众人围簇着的他,则在打量着她。 她穿得与响着噪耳摇滚音乐的酒吧格格不入。一袭略带古风的长裙,眉眼柔和,面上不施妆容。 他的打量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这种目光放在任何一个女性身上,都会叫人不舒服,但他偏偏生的好。 她有些局促,觉得他气势太强。 当中一个男孩子站起来,面红耳热地朝她招手:“这是我姐,卿歆。” 那握着酒瓶的男生笑了:“姐弟一个叫‘倾心’,一个叫‘钦佩’,倒是取得好。” 男生右耳打了耳钉,短袖的袖子撸上肩膀,笑得有点邪气。 众人笑。 卿沛指指他说:“这是我哥们,江城。” 转头对卿歆谄媚地笑:“姐,我们快喝完了,你先等等,待会一块回家。” 卿歆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许是因为她在,他们不似之前闹腾。像小孩子在面对家长老师时,故意装出乖巧的模样。 后来,大概卿歆存在感太低,男生们又放开了。 卿歆第一次参加纯男生趴,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 笑得大声,喊得也大声,玻璃啤酒瓶碰撞的清脆响,盖不过喝酒的“咕噜噜”声。少年青春肆意,约莫如此。 冷气开得很低,卿歆觉得冷,默默地搓了搓手臂。 那个叫江城的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放了酒杯,取过旁边的短袖外套,给她披上。 卿歆愣了下,在这空档里,他坐下来。 一群人还在玩,没注意到他们。 江城说:“能抽支烟吗?”有礼貌的语气,却无询问的态度。 她不喜欢烟味,但仍是点头。 他从茶几上抄了包烟,抖出根,揿亮打火机,点燃,手指与中指夹着烟,动作娴熟。 卿歆看见他小拇指上戴了枚戒指,银色的,没什么花纹。听说是不婚的意思。 小小年纪,就决定不婚了? 卿歆揉了揉鼻子,将疑问放在心里。 犹豫了几秒,觉得干坐着实在尴尬,便试图找话题:“谢谢啊,你的衣服。” “没事。” “今天考得还好吗?” 江城吐了口烟,说:“还行。” 卿歆听卿沛提过,他有个成绩很好的哥们,似乎就是这个江城。 果然,“还行”这种话,要么是敷衍,要么是谦虚。 她踢到一个空瓶子,咕噜地滚走,她忙抬脚踩住。慌张的姿态引得他轻笑了声。 她愈发难堪,只好问:“你们喝了多少?” 江城脱口而出:“三箱。”他侧头看了下,“不对,两箱半。” 还有半箱子没开的酒散乱堆在桌上。 他酒量很好,喝了三四瓶,当灌水似的,也只是脸有点红。 酒吧里的酒比外头贵不少,卿歆摸了下包,不知道钱有没有带够。卿沛放话说要请客,最后钱不够,喊了她来收烂摊子。 江城看到她的动作,笑隐在阴影后:“没事,我带了钱。” 她笑了笑,当他逞强要面子。 卿歆知道,卿沛这些个好友,没一个很有钱的。 他们兴致高,一直喝到十点多。 结账时,卿歆刚掏出钱包来,有只手抢在她前面把钱递过去。 不多不少,服务生领了钱便走了。 卿沛醉醺醺地捶了把江城:“平常都是你们付钱,这次说好我请客的,我姐都叫来了。” “你跟我客气啥。反正没多少。”江城耸耸肩说,“叫女人付钱算怎么回事。” 没多少?卿歆看他,这些钱,够他们高中生吃两周饭了吧。 卿歆扶着卿沛上出租车后,扭头去看,江城还站在原地抽烟,烟灰被风吹落,沾在他的黑T恤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 莫名的,多出两分落寞之意。 然而,这种意味在他身上,本该是极度违和的。 卿歆收回视线。 卿沛头疼得很,手盖着眼睛,说:“其实他没什么钱的。我估计那些钱,是他爸妈备来给他读大学的。” 闻言,卿歆再次想去看江城,车却拐了个弯,人再看不到了。 等到了家,卿歆才想起来,身上的衣服没脱下来还他。 她捧着衣服,衣袖处有磨破处,她嗅了嗅,混合着烟气和点汗臭味。衣服于她说,很大了,几乎盖过臀部。 * 第二次碰到他,是在七月初的一个晚上。 成绩刚出来,卿沛读了军校,很快就要开始军训。 他对卿歆说江城留在本市,但她没想到,那么轻易就会再遇见他。 空气溽热,卿歆下了班,步履急快地朝地铁站小跑。 跑过一个街角时,看见江城立在路灯下,与一个女孩说着什么。 江城白色T恤,黑色中裤、凉拖,耳钉折射了灯光,亮亮的——再不能更吊儿郎当的打扮。 卿歆踌躇着,要不要装作不认识,直接掠过。 她停顿的空档,江城眼角余光已瞟到她,一把将她抓去,说:“这是我喜欢的女人。” 女生红着眼,恨恨地说:“我不信!” 江城一字一顿:“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为之折心。” 女生就算再不相信,也因脸皮薄,抹着眼泪,转身走了。 卿歆有点莫名其妙问:“拿我当挡箭牌么?” 她和江城才见过一次,算不上熟。但他说那句话时,她可耻地心跳加速了。 他不说话,单手插在裤兜,光看她。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忘了继续追究,匆忙挣开他的手:“我要赶地铁,再见!” 女人穿着高跟鞋,跑得不快。江城停了一下,才迈步追上去。 赶到地铁站,最后一趟地铁已经开走。 她颓了气,撒气似的跺了跺脚。 江城看见她,就放慢了脚步,隔了几米距离喊她:“卿歆。”她回过头,他说,“我送你回去。” 她心跳得有点快。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因为他喊她的名字。 他慢慢地吐出那两个字,像是真为她折了心。 晚上路上人很少,走了一段路,卿歆说:“不然我打的吧,很晚了,你快回去。” 他没有回应,默默地点了烟,闷着头往前走。 卿歆踩着高跟鞋,久了便脚痛,看他一声不吭,却只能憋着。她想着工作,不知不觉走在他前面。 江城突然停住,招了辆出租车。卿歆没发觉,仍在走,直到被他拉进车。 他站在车外,给司机塞了钱,说了地址:“零钱给她。” 他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掷进垃圾桶里。 车子发动时,他低低地说了句:“之前那话,是真的。” 他说话时,未散尽的浅淡的烟雾溢出来。 热风吹过,响起发动机的嗡声,她几乎以为听错。她扒着窗沿往回看,他额上的头发被汗浸湿,贴着额头,显得疲惫。 见她看来,他冲她挥手。 卿歆笑了笑,收回视线,坐正。 上次是他送她上的士,这次还是。 不知道什么缘分。 * 后来是卿歆主动约他。 烈日正盛,他提前到了,却没进店里,靠着电线杆转着尾戒。他垂着头,脸上尽是汗。 相较那一次夜晚的不期而遇,这回他穿得正式了些。 她提着纸袋,叫他:“江城。”她走近他,“来晚了,抱歉。” “没事。”他没接,看着那个袋子,似乎很疑惑。 “上次你的衣服。”卿歆递给他。 两人走进店里。 他取出折叠整齐的衣服,闻到了洗衣液的清香。 干干净净,和她人一般无二。 卿歆略不好意思地说:“上次帮你洗了。” “谢谢。”江城不咸不淡地说,随手将袋子放在一边。 “你吃什么?这家味道不错。”卿歆翻着菜单,“嗯,卿沛上次不好意思,说找机会还你。” “不用还。”江城说,“你陪我就行了。” 卿歆觉得脸热,借低头看菜单来掩饰。然而, 菜单上精致的菜肴图片根本看不进眼里。 江城手压着桌子沿,倾身过来,沉声对她说:“听见吗?我是说,我喜欢你。” 他身上的气势,铺天盖地地罩过来,逼得卿歆退无可退。 耳边听见他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卿歆,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你对我也有感觉的,是不是?” 他端着冰水,一口饮尽。她迟迟没有回应。他有些急躁难耐。 久久,才听她“嗯”了声。 没感觉是假的。 不然,一件外套,分明可以交给卿沛,让他带给江城,而不是自己亲自约他。 谎言说出来,是骗别人的。 自己的心骗不了。 江城坐回椅子,看着绯色染上耳朵的女人,手抵在唇边,想压住上扬的冲动,没成功,到底笑了。 卿歆听见他的笑声,更加窘迫。 江城说:“这儿有鸳鸯菜吗?点一份吧。” 卿歆下意识地去找,找了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鸳鸯…… 江城笑得更欢了。 —————————— 甜文,HE。 十四 折心(2) 用完餐,江城送卿歆回家。 男人没打阳伞的习惯,卿歆有一把,但很小,罩不住两个人。江城撑着伞,只给她打了,自己整个人晒在太阳底下。 路过奶茶店,江城给卿歆买了杯冷饮,待她要喝了,又抢过来。 卿歆不明所以。 他说:“太冰了,女人少喝点好。” 在手心里焐着,又是烈日当空,不那么冰了,便给她。 卿歆觉得江城还挺体贴的。 接过水果茶时,碰到他的手,江城索性将她手包在手心里,揉了揉。 “你们女孩子的手,是不是都这么软?” 卿歆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小声说:“说得你不知道一样。” “我的确不知道。”他牵起她空闲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握女孩子的手。” 她心中一软,嘴上却说:“我比你大很多呢,哪里是女孩子。” 江城摇头,“在我眼里,你这种看起来很需要男人来保护的,都是女孩子。” 到家楼下,卿歆收起伞。 “那……”她看着脚下的阴影,“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等一下。”江城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小鹿受惊般的眼神被他纳入眼底。 他俯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滑下来,是鼻尖,离嘴唇只有一厘米时,他问:“可以吗?” 她发出一声鼻音:“嗯。” 那是一个很缠绵的吻,夺去了卿歆全部神志,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想到一个问题:刚刚,她额头不是有很多汗? 回到家,卿沛咋咋呼呼地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什么?”卿歆还沉浸在刚才的吻中。 “江城送你回来的!” 卿歆捂耳朵:“能说话别用吼的吗?” 卿沛嘿嘿的笑:“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身为一个神经大条的男生,难得有这样敏感的时候。 又是一声鼻音:“嗯。”应完,人就进卧室了。是不好意思闹的。 入睡前,卿歆甚至还在回温那个吻。 他说那是他初吻,但或许男人对这种事都无师自通,至少对于卿歆而言,他像是个老手。 他亲她时,手压在她脑后,随着吻的加深,他掌心的力度也逐渐加大着。 彼此的唇都是烫的,她口腔里,还有西柚的苦涩味。 江城嘬着她的舌尖,吃田螺似的,嘬去他口里,一点点将她肺里的氧气蚕食干净。 分开时,他又亲了亲她的唇角,笑着说:“要学会换气呀。” …… 卿歆摸了摸唇瓣,似乎舌尖还麻麻的。 * 卿沛去报道那天,江城和卿歆去送他上车。 临发车还有半个小时,卿歆想起忘记给他准备吃食了,又跑去便利店给他买零食。 卿沛与江城在候车厅并肩坐着,两大箱行李搁在脚边。 他对江城笑着说:“我爸妈工作忙,后来出事过世,我从小就是我姐带我,她又当妈,又当爸的,很辛苦,所以作为好兄弟,在我走后,记得帮我照顾好我姐啊。” “不是帮你,照顾她是身为男朋友的分内之事。” “啧,也是。”卿沛想了下,又讲:“如果你不喜欢她了,一定不能跟她说。你直接说分手就好了。”他马上自我否定,“不行,这样她也会难过。” 江城“嗤”地笑了:“你倒跟你姐一样为对方操心。”收了笑,他郑重保证,“不会,永远不会。” 之前的那句话,他又讲给卿沛听:“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为之折心。” 人来人往,传来陌生人的气味,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像要被噪音给埋住。 想到即将远离,想到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姐,有了一个不算成熟的依靠,卿沛忽然在那一刻,红了眼圈。 “好,我信你。” 卿歆送来零食前,卿沛已经提着行李上车。他站在车门口处,大声喊:“零食留给姐夫吃吧。” 她听了发笑,对江城说:“你明明跟他一样大,被叫老了好几岁。简直吃亏。” 卿歆笑得眉眼弯弯,动人极了。江城弯下腰,在川流不息的车站里吻了她。戴了尾戒的那只手捧着她的脸。 直到车子开了,还能听到卿沛的叫好声。 这一幕,引起很多乘客旁观。 年轻多好啊。 …… 江城秋季入学后,就和她住,他睡在卿沛的房间。 江城从初中起,就一直住校。全身身家,就两箱子衣服。搬过来也就一天的事。 白天,她去上班。临走前,会走到他房间里,留下一个早安吻。他迷迷糊糊地,也会记得回应,与她唇舌交缠,往往没过足瘾,她就拍拍他,示意她要走了。 晚上,江城走路去她单位接她。房子是父母留下来的,她领着一份不丰厚的薪水,为了攒够弟弟的学费,常常加班到很晚。 一般情况,他们搭地铁回家。若晚了,便走路回家。 两人同居,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但擦枪走火再多次,很有默契地,两人始终没提出跃过最后一步。 卿歆是觉得他年纪小。 江城则是想,等感情再稳定了,也不着急。他不想叫她吃亏。 * 寒假时,江城回老家过年。 卿沛回来不成,于是卿歆一个人。 除夕的夜晚,卿歆打电话给江城。他那边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卿歆倚着墙,看着窗外的烟花,大朵大朵地炸开,流星般地坠落。短暂得,像是浪花尖的泡沫。 江城在那边说:“我想你了。” 他这个人,确实如他所说,喜欢打直球。 都说先爱上的,会处于劣势,可江城甘之如饴。 这四个字清晰地传入耳底,在耳室里鼓噪地回响。 邻居家电视声音开得很大,隐约传来春晚的倒计时声,五,四,三,二,一,话音落下,卿歆说:“江城,新年快乐。” 她取下手套,手指摩挲着手机,如同触摸到恋人的皮肤,低低地说:“我也很想你。” 大年初一,她乘坐公交到郊外,然后搭了辆私家车,到了他家所在的乡。 乡下年味浓了不少,街道两边摆满年货、炮仗,人也很多,往来穿梭,卿歆更迷茫了。 卿歆其实并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只是晓得地名。 她想起《七月上》里的那句词:“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 她没带行李,就这么孑然地来寻他。 卿歆只好打电话给江城。 她买了早餐,迷茫地站在路边等,看着车辆开过,扬起漫天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包子吃完了,水也喝干了,才看见他。 他穿着一件很薄的黑色羽绒服,敞着襟,跟在一位妇人身后,手里提着礼品盒。应该是去拜年。 江城也看见了她。 妇人停下脚步,对他说了几句话,随后走进一家店铺。江城放下东西,跑过去拥住她,吻落在她鬓边:“你怎么来了?” “想你。” 思念就像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催着她来。 妇人很快提着两袋水果走出来,惊疑地看见儿子抱着一个陌生姑娘。 江城揽着她的肩膀,说:“妈,这是我媳妇。” 妇人五十多岁,穿着朴素,笑起来脸上有深深的皱纹,十分普通的农村妇女。 她叫他带她回家,她先去拜年,马上回来招待媳妇。 江城牵着卿歆的手,走在归家的路上。 炮仗声不曾停过,这边响完鞭炮,那边又扔了几个雷一样响的炮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 江城买了瓶玻璃瓶装的饮料,放在衣服里,用体温焐了很久,才拿出来,用牙叼开,递给她。 卿歆想起初次见他时,他也这样开瓶盖。 她喝了口,又喂给他说:“别用牙,免得把牙磕坏了。” “没事,我牙结实。”江城不爱喝这种甜腻腻的玩意儿,喝了口,就低下头,尽数渡给她。 “你手怎么还这么冰?”他粗糙的大手搓着她的,“没带手套?” “嗯。还好。” 他一直那么揉搓着,好歹暖和了些。他皱着眉,责怪她:“大老远跑过来,连手套也不带。” 她嘻嘻笑着抱着他的胳膊,说:“反正你在。” 江城比她小了好几岁,可她却总像个孩子。她性子软,老早就觉得他气势强。不过这样也好,配。 乡下的路弯弯绕绕,不太好走。 之前下过雪,雪融后,泥便是稀烂的。 快走到江城家时,雪地靴底已是厚厚的,混着红纸屑的一层泥。难怪一路走来,脚这么重。 江城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下来,让她抬起脚,帮她刮去泥。 他家是一栋三楼的老房子,大门口的对联色褪得辩不出原本模样,上头正中央挂了个辟邪的小铜镜。 鸡鸭鹅之类的家禽,家家户户养了不少,到处都是粪便。 江城怕她不习惯,从灶房里撮了草木灰出来,倒在粪便上,撮进撮箕里,继而倒在菜圃里,当肥料。 江城让她先坐,他进屋子倒茶给她。 过年习俗,做客的,必得喝杯主人家的热茶,卿歆也就没说不必。 卿歆没坐,好奇地四下打量这个江城长大的地方。 青山绿树,红砖黑瓦,莫名有种亲切感。 江城出来时,卿歆兴奋地抱着他:“我很开心,你看出来了吗?” “嗯。”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刚刚看见那边电线杆上,写着‘江城’两个稚嫩得不行的字,是你小时候写的吗?” “嗯。”有什么好激动的? “字如其人,你小时候肯定很可爱。有照片吗?快给我看看。” …… 十四 折心(3) 过了午饭时间,他兄弟姐妹、父母一大家子人汇到一处,瞧着突如其来的卿歆。 他的大嫂说:“是个模样周正的好姑娘。” 他大姐说:“比江城大吧?” 他大姐夫说:“大点好,管着点江城。” 又有人开口:“就是不知道家境怎么样。家境太好不行,女儿娇;家境不好也不行,咱江城好歹是个大学生。” 几个人纷纷杂杂地说,像是把她当做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地评头论足。 卿歆腼腆内敛地笑,时而回答两个问题。 江城见她局促的模样,冷淡地说:“行了。” 一众人纷纷缄口,像是怕他。 江城拉起她的手就走,卿歆顾忌他的亲戚们,但敌不过他力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听见身后的人说:“江城这孩子,有媳妇了,还不准人看……” 他把她拉到他房里,人压住她,一起倒在床上。他咬她的唇、鼻头、耳垂。她挣了会,没挣开,就任他亲。 两人闹得衣衫凌乱,江城说:“睡一觉吧。” “嗯。”卿歆安安分分的。 他替彼此脱去外套和鞋,抱着她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屋子里安安静静——其他人都不在。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早停了。乡下不兴下午拜年。 卿歆从他怀里抬起头,脸有些绯红。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共枕。 “江城?”她感觉到抵在她腿间的物什,火烫,又硬。之前也有过几回,都是她用手,用腿帮他解决的。 “嗯。” 她衣襟凌乱,他伸出手,脱去她的毛衣,再是衬衣。只留下一件胸衣。他手绕到她背后,轻轻解开搭扣。他低下头,用鼻子拱开那件小衣服。 她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紧张地摸他的头发:“你怎么像只猫一样。” 他笑了。笑声的震动通过她敏感的皮肤,传进血脉,抵达心脏,再四肢五骸地传播开。 他将胸罩拱开,侧过脸,含住粉嫩的乳头,细细吮着,发出叭叭的响。 卿歆感受到冰冷坚硬的戒指划过腰、大腿、臀部,最后返回到胸口。 她摸着比豆腐还嫩,还软。江城揉着她的娇乳,如此想。 “帮我解开裤子。”他一边是乳房,一边是臀肉,腾不出手来。 他穿的是休闲裤,很容易拉下来。刚拉下内裤头,他勃大的肉棒就弹跳出来,打在她虎口上。 卿歆吓得愣了一下。 马眼上,已经分泌出了点点前精。 “继续。” 卿歆闭着眼,一鼓作气,一把将他内裤拉下来,拉却没拉到底。 事做到一半,总不可能停下来,裤子卡在膝盖处,江城也懒得管了。 她已经湿透了,两瓣粉嫩的阴唇翕动着。 “卿歆,宝贝,放松点,你太紧了。”龟头在阴户口打转半晌,借着她体内流出的淫液,一点点往细缝里挤着。 “嗯……”她有点怕。 她的性启蒙是《挪威的森林》、《白鹿原》那类文学作品,没看过片子。她十几岁时,就大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从未经历过。 未知,所以恐惧。 念及她是第一次,他采用的是最传统保守的体位。 肉棒一点点碾平肉壁上的褶皱,江城彻底进来时,卿歆咬住他的枕布。 他的尺寸于她,像是过大的螺丝钉,硬生生嵌入狭窄的螺孔里。 “呃……啊。”卿歆两条腿像藤蔓一般,盘在江城腰上,感觉到首端几乎顶到宫口了,疼得收紧腿。 老旧的木架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待她适应之后,江城慢慢加快肏干的速度,木质的牢实架子床响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卿歆有种床要塌了的错觉。 她的双乳在空气中晃动着,两粒乳尖如渐熟的樱桃,由嫩粉变成深红。 卿歆身子一边抵着墙,脑袋偏着,像是被放在磨石下碾压的豆子。她无力地张着口,像离水落岸的鱼,拼命汲取氧气,却是徒劳。 江城吻她,将氧气渡给她。 见她有所好转,唇舌从下巴,一路滑至胸前。他不咬,也不吮,而是伸出舌头,细腻地舔舐着,像猫对待鱼骨头。 卿歆全部的感知,都来自于胸口、下身,手、脚,都成了累赘、多余。 她难受地,愉悦地喊着他的名字:“江城,江城。”音未成话,就被他撞碎。 声音四溅,反而像呻吟。 卿歆摸他脊背的皮肤,滚烫,流着汗。 风从破掉的窗户漏进来,凛冽寒冷,然而身体是热的,冷热交织,她不知道自己是要火山喷发,还是要凝结成冰,像要爆炸了一样。 没经历过这事,他坚持不了太久,很快交代给她。 临时起意,没有准备套,也不可能有药,江城是射在她小腹上的。 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群人打开门,走进堂屋。嬉嬉闹闹的,不知说什么。 他起身,就浑身裸着,坐在床边抽烟,半搂着她,邪气满满地说:“现在你是我女人了。” “嗯。”烟雾缭绕间,她抱住他的腰,手从小腹滑下去,碰到他未完全疲软的阴茎,“你也是我男人了。” “嘶。”江城吸口冷气,他翻身压住她,威胁地眯起眼,“还想再来一次是不是?” 他的神情,配上他那颗耳钉,显得更妖冶。 卿歆被吓了一跳,讨饶:“好江城,我好累,不来了。” 被子滑落寸许,卿歆被冻了个哆嗦,一看江城,就觉得冷得慌:“快进来,外头冷死了。” 江城三两口抽完一支烟,回到床上,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好冷……他浑身的寒气。 男人终究阳气旺,没半会儿,体温就上去了。 赤诚相对地拥抱,像抱着个火炉。 她趴在他胸口,把玩着他的尾戒,忽然好奇:“你怎么一直戴着这枚戒指?” 江城说:“为了挡桃花。” 卿歆啐了他一口:“不正经。” 他觉得奇了:“卿沛没跟你讲过吗?以前我们学校,我和他走到哪里,不是一堆女生暗搓搓跟着、偷看着的?” 她挑眉,说:“你我不知道,卿沛确实有蛮多女孩子喜欢的。” 话已有醋意。 江城拍她马屁:“这也就证明,你也很好看啊。不然,怎么一下就勾了我的魂去。” 这话受用。 他的手,意犹未尽地揉搓着她的奶子。长指抓揉着软绵的乳肉,引起她连连娇喘。 下身有再抬头的趋势。 “不来了……” 坐了几个小时车,又经历一场极其消耗体力的性爱,她实在没劲了。 江城食髓知味,一次难以得到满足。 “声音小点,老房子不隔音。”说着,他又顶进去了。 “要肿了啦……”她声音软糯无力,撒娇意味浓重。 “我尽量轻点。” …… 男人精力旺盛,她真切体会到了。 最后,卿歆实在太累,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似乎听到他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这尾戒,以后就没必要戴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自那天以后,确实没再见过那枚尾戒。 一大家子人,没有多余的床,晚上卿歆自然是和江城睡。 她穿的是大嫂的衣服,她瘦,衣服偏大,露出锁骨,如同留在肩胛上的蝴蝶。 先前,她听见大嫂同大哥小声说:“她似乎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成了女人的缘故,卿歆眼角流淌出的难为情,带了点风情。不张扬,是自然而然的, 像融在风里的水汽、花香。 * 他们大年初五回到家。 刚打开门,江城将卿歆摁在门板上亲。几天没做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来上一发。 卿歆头扬起,闭着眼,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 江城意识到不对劲,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看见尴尬杵在客厅里的卿沛。 卿沛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姐,姐夫,我什么也没看见。” 卿歆开心地迎上去:“你回来了。”她看他,有些心疼,“黑了,瘦了。” 卿沛说:“其实是减了肥,变壮实了。”他笑。经过半年锻炼,人看起来沉稳不少。 卿歆去做饭,卿沛和江城坐在沙发上。 江城点了支烟:“还好吧?” “嗯还行,就一开始有点苦。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要当军人,报效祖国吗?现在我正在实现。” “你呢?”卿沛笑问,“还记得你的愿望是什么吗?” “记得。”江城说,“娶个好老婆,找个好工作,生个好孩子,过个好生活。” 卿沛叹口气:“其实在我们人里,你的愿望才是最难实现的。” 好有千万种,能够满足你的,却很少很少。 江城吐了口烟:“至少前面一点已经完成了。” 卿歆是上天赐他最大的礼物。搁以往,他都不敢奢想的礼物。 “对。”卿沛乐了,“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姐特讨厌男人抽烟,有回我不小心抽烟给她看见,她好一顿骂我。说‘好样不学,学了什么坏习惯’。你听听。” 卿沛看他的反应,惊诧:“你不知道啊?我姐真是宠着你,区别对待啊。” 江城想起初见时,她用手掩着鼻,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卿歆竟从未让他发觉过这件事。 一个女人,为了你的喜好,将自己的反感深藏,去迁就你,包容你,是有多爱你? 他看着手指间夹着的烟,半晌没说话。 晚上,江城一边动着腰,一边问:“你不爱闻烟味?” 卿歆没瞒他:“嗯,觉得呛。” 高潮忽至,喷薄而出的花液浇在他的肉柱上。 在高潮的余韵之下,卿歆说话有点不经大脑:“其实……我以前想过,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一个不抽烟的。” 花穴骤然紧缩,江城被夹得受不住。他加快了抽插的频率,以免自己这么快就交代出去。 卿歆手撑在他胸口上,话语支离破碎:“哼……别这么快嘛……” 江城贴着她的耳朵,声线蛊惑:“那我,你嫁不嫁?嗯?” 卿歆意识不清明,只记得要讨好他:“嫁嫁嫁。” 云消雨散,卿歆回过神来,拧他的手臂肉,紧的,拧得手酸,“尽会耍阴险的手段。” “上套就好,甭管手段。”江城顺着她光裸的脊背,“那你还嫁吗?” 卿歆咕哝:“你又没求婚。” “迟早的事。” “那到时候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卿歆翻过身,背对他。 “想要后入?这个姿势不错。” 江城控住她的腰,借着未干透的爱液再度滑入。顶了两下,径直顶到花蕊最深处。 “嗯……”卿歆被他顶得奶子直晃,一下忘了之前的对话。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娇吟,和男人逐渐加重的粗喘。 …… 卿沛只是回来办事,没过几天,又回到学校。 卿歆觉得家里有点空,江城说:“给你个孩子吧。” “说得轻松,你才多大呢?”卿歆笑他。 然而每周的做爱并不会少。他如同尝到毒的瘾君子,离不了,也不想离。 卿歆偶尔得空,晚上一块散步,他就要去超市里买一盒套。他们也换了不同的姿势。在她不方便的时候,就用口,用胸,帮他释放出来。 ———————————— 国庆连更七天。国庆七天乐。 看了《攀登者》,还不错。 十四 折心(4) 后来,有个喜欢江城的女生,亦步亦趋,一直追他追到家楼下。 曾经那次他拿她当挡箭牌,他跟她解释说,她对他死缠烂打,不得已。 又来一个,江城不想再叫卿歆为之烦心。 他把她轰走了,结果第二天清早,她又来。好在卿歆出门早,没与她遇上。他走到楼下,她递上早餐。 他看也不看,说:“不用了,我女人给我做了早餐。” 女生嗫嚅着说:“你哪来的女人。” 江城没理她,径直走了。 女生眼眶红了,觉得丢面子,又觉得伤心。 直到看见江城和卿歆手挽手回来,女生死了心,走出小区,却不经意撞上了一辆自行车。 江城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去医院看她。学校就传出来他被女人包养的流言,想也不用想,是那个女生传出去的。 经过发酵,各式各样的版本都出来了。 他不在乎,照样上学,也没叫卿歆知道。 不久后,卿歆怀了孕。 她在厕所里呕吐,过了片刻,跑去药房买了试纸,一测,果真是两条杠。 她仔细地回忆着,是有那么几回,江城没戴套,她也没想起要吃药,以为是安全期。 次数多,也不知道是那一次怀上的。 江城听见声音,跑进来问她怎么了,她流着泪,说有了。 他愣了下,问:“有什么?” 卿歆说:“你要当爸爸了。” 江城倒很开心:“那是好事啊,你哭什么。” 随即又想到,他未满二十二,经济能力也不够,生下孩子后,能怎么样呢? 江城满心悲哀地拥住她:“听我说,不能去打掉孩子。你好好上班,小心点,别想太多,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虽说江城比她小,可他身上有女人所渴求的安全感。 卿歆愿意依赖他,将未来托付给他,心中却依旧有吐不出的忧虑。 没多久,江城索性退了学。 他做这个决定时,甚至没让卿歆知道。 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送上一个早安吻后去上班。 晚上到家,客厅没开灯,只有一点猩红的火光,悬在沙发上。卿歆略感不安:“江城?” 听见她叫他,江城反手开了灯,在喝空的啤酒罐头上碾灭烟头。 茶几上,杂乱堆了几个或倒,或瘪的啤酒罐头。 “过来。” 江城朝她招手。 卿歆放下包,扑进他怀里,嗅着他一身的烟酒味,听见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抽烟。” “嗯。”她知道他会说到做到。 “卿歆,以后我养你。” * 他开始找同学、亲戚借钱,一点一点地借,东跑西跑,开始做生意。江城有生意头脑,肯吃苦,慢慢把生意做起来了。算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孩子生下来时,他刚满二十,而卿歆却二十六了。 孩子是江城取的名,叫江慕昕,名字一目了然:江城爱卿歆。 他也爱像孩子一样,凑在她奶头边吮奶,咂得叭叭响,嗦出奶来。即便都有孩子了,卿歆也总是羞。他不爱讲情话,却喜欢在闺中做这样亲密的事。 孩子断奶后,卿歆重新找了份工作,孩子由江城母亲带。 卿歆为了分心照顾孩子,找的工作任务不繁重,可江城却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星期也陪不了她吃几顿饭。 平安夜那天,江城好不容易腾出空来,说要回家吃饭。 江城母亲带孩子出去散步,为他们让出二人世界。卿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刚端汤出厨房,江城就到家了。 卿歆放下瓷碗,“快洗手吃饭。” “先亲一下。” 江城不待她回答,便勾起她的下巴,来了一记深吻。 卿歆脸红扑扑的。 饭后,江城洗碗。 卿歆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着毛衣。 江城本来只是被她箍着,动作放不开,没料到她手从腰上滑下,覆在胯前,颇具暗示性地揉搓了把。 真要仔细算有多久没做爱,已经算不清了。 晒透的干柴之上,一点火星,风一吹,熊熊烈火迅速燃起。 江城擦干净手,反身过来。 冬天穿得厚,卿歆为了方便,早在刚才,就把里面脱干净了,只在外裹了一件宽大的浴衣。腰带一解,就是干净的一具胴体。 生过孩子后,除了乳房大了些,其余部分都有走样。为了恢复到最初的身材,卿歆费了很大力气。 从江城的眼神中,她得出结论:好在,没有白费功夫。 江城低下头,含住她的锁骨。手从大腿侧,移至穴口。 洗碗水是热水,他的手不怎么冰。两指并起,探入,扩了几下花穴,便将卿歆体内的空虚扩得更大。 仿佛体内藏了一个漩涡,要吞噬掉一切。 她动情很快,花液汨汨流出,沾了他一手。 卿歆急不可耐地去脱他的裤子,待那根模样骇人的器物跳脱而出,自己踮起脚,去吃它的首端,却因身高差距,屡次滑脱。 江城不急不缓,吮够了柔软滑腻的奶子,才托起她的臀部,一击即中。 卿歆两腿与他的叠合着,花心深处溢出的痒得以缓解一二,然而,却是饮鸩止渴。她眼神变得愈发迷蒙,似笼了一层雾气。 白色浴衣半挂在身上,更衬得卿歆皮肤白皙,如羊脂白玉般。 江城的裤子只褪去一点,露出性器而已。从背后看,他衣冠尚整齐。而身前的女人,却是前半身大喇喇地暴露于空气之下,被性欲,也被寒冷,激起一片粉。 球状的乳房压在男人毛衣上头,变得扁平,像是蟠桃。粗糙的纹路刺得奶头愈发硬挺。 卿歆身下的液体流得更欢,江城却迟迟不动。 “叫我。” “江城……” 她自力更生地扭动腰肢,花穴一吞一吐地裹缠着男根,以纾解体内翻涌的欲望。 江城不让她自我宽慰,“不对。叫对了,我就给你。” “嗯?”卿歆露出小女生娇憨的神情,“……老公。” 蓦地,堵在甬道里的阴茎抽出去,下一秒,是更深更重的进攻。 卿歆腿一软,差点滑下去。这么一来,他又胀大一分。 江城勾着她的腿弯,边肏干,边回到房间。 短短的几步路,卿歆再度高潮。两人结合处,皆是晶亮的淫液。 江城抄来一个枕头,垫在卿歆腰下,抬高她一条腿,架在肩膀上,看着自己在那处狭窄的穴口深入浅出。 戳到一个软点时,卿歆放声浪叫。 与此同时,他裤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迷乱中,见他掏出手机,卿歆慌张地喊:“别接!” 然而,江城已经揿下接听键。 她担心被人听见,忙捂住自己的嘴,将所有呻吟堵在手掌下。 江城简短应了两句,挂掉电话。 卿歆如释重负,浅吟着问:“工作上的事?” “嗯。”他的节奏自始至终,从未放缓过,又重又慢,“那边出了事,我要去一趟。” “啊?”有这么忙吗?哪有做着爱,就说要走的。 江城急着速战速决,插了数下,抵着宫口,射了精。他抽出分身,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擦掉她下体缓缓流出的精液。 “可能很晚才回得来,你先睡。” “嗯。”卿歆声音低落。 他也觉得愧疚,在她额头、鼻尖、嘴唇,轮番亲了好半晌,才替彼此理好衣物。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也有过几回。卿歆并非不通人情,可人心是肉长的。 她强颜欢笑,目送江城走。门一关,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江城母亲回来时,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哭了呀?江城呢?没回来吗?” 卿歆捂着嘴摇头,说不出话。 * 江慕昕两岁时,他们领了结婚证,把孩子户口落下来。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现在,江城生意已小具规模,也买了间公寓,衣食住行具不用愁。 但最苦的时候,卿歆辞了职,在家里养胎,他又没挣到什么钱,全靠她的积蓄过活,这样,只能省吃俭用。 然而,卿歆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还总好言哄着他,说日子总会好的。就凭这,江城觉得他这一辈子,就对她死心塌地了。 晚上他到家,她还没睡,他跪在床边,用下巴去蹭她的脸。她胃口不好,吃不了什么,一下瘦了好几斤。 他把她拥在怀里,沉声说:“是我对不住你。” 那个平安夜的事情,卿歆只字未语,他还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对卿歆的愧疚和心疼无以复加,也不知如何去补偿。 只能无上限地对她好。 也不知,亡羊补牢,为时晚否。 卿歆摸摸他的脸,其实他也瘦了,整日在外面奔波,能不瘦吗? “江城,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身心俱属于她,为她们母女在外焚膏继晷,也从未做过有违两人爱情之事,不过少些陪她的时间。 他抬起脸,怜惜地吻了吻她。 这几年,他把烟戒了,酒戒了,应酬时就推脱说喝酒过敏。他只是想多陪她几年。 卿歆从卿沛口中,得知了一些他初高中时的事情。 考过全班前三,也考过倒数;帮班上女生出过头,也公开和老师叫过板;逃过课,打过架,不到十六岁,就学会抽烟…… 以前,那么落拓不羁、不修边幅的一个人,而今收了心,敛了气势。 卿沛说,就在高考前两天,江城还说过,他想考外省一个大学。志愿是临时更改的。原因不言而喻。 只为一人。 只为卿歆。 “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为之折心。” 这句话,未有一字作伪。 早在一开始,江城就对她说了那句最诉衷情,也最俗气的话。 我爱你。 * 婚礼那天,双方一家人都到了。 说是一家人,卿歆这边,直系亲属只有卿沛。 那年知道他退学后,江城父亲乘末班车过来,用拐杖打得他跪下。 江城闷不吭声地挨着。 拐杖再一次落下来时,卿歆冲过来,以手臂帮他挨了一下,她也跪着,哭着说:“别罚他,都是我的过错。” 他顾念她怀了他的孙子,把她搀起来,恼得直摇头。最后这事只得不了了之。 当年的老同学都在啧啧感叹。 小指戴尾戒,貌似“不婚主义”的江城,却是他们兄弟帮中,最先结婚的。 他们曾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把江城降服,得知是卿沛的姐姐,又是另一番感叹:好兄弟变姐夫,戏剧啊戏剧。 谁都知道,卿沛是江城最好的朋友。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姐姐,卿沛再不得空,也必须请假赶回来。 几年过去,他现在已经有军人板正的身姿了。 卿歆穿着曳地的婚纱,搀着卿沛,走向江城时,就在想他当初说的,她叫“倾心”。一语成谶,是他倾了心,折了心。她忍不住笑,笑缘分,笑爱情。 他是江城。 她爱的江城,是一座只够容纳她的城。 —完— ———————————— 电脑没挂VPN也登上po18了,太感动了。 十五 时年(1) 江烟醒来时,脑子昏沉,身体沉重。人像一半回归人间,另一半坠于混沌之中。 枕头不知被多少人枕过,枕芯是梆硬的,枕得脖颈酸痛。 她听见细碎的刻意压低过的谈话声,男的女的,像厕所里的苍蝇,嗡嗡杂杂。 “你倒是舍得来了。” “不好意思妈,厂里事多,走不脱。江烟还好吗?” “生的时候痛得很厉害,这会儿睡了有蛮久了。你连你的儿子都不去看看?” “等她醒来吧。” 声音短暂地停了会儿,像电视卡带。 江烟刚睁开眼睛,手便立即被只大手捉住。 男人的手宽大厚实,有硬茧,摩挲得皮肤微痒。 她看到邵长昭,看到墙壁上爬满了黄色污垢,看到像蛋清般的阳光透进来。 痛感一点点流入四肢八骸,江烟有种重生的感觉。 “老婆。”江烟听见邵长昭这么喊。他像是十分紧张的,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里出来,似也带了重量。 江烟浑身又痛又无力,勉强地,疲惫地笑笑。 江烟妈将孩子抱来,面上的喜色掩饰不住,说:“是儿子。” 邵长昭并不去看,只担忧地贴了贴她的脸,却有点烫。 她嘴唇也干得起了皮,旁边的床头柜有开水壶和杯子,邵长昭倒杯水,抬起她的脖子,小口地喂她。 江烟攥他手指尖,对他说:“昭哥,你看,这是你的孩子。” 他闻言,这才去看自己的儿子。 很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闭着眼,皱巴巴的。头顶头发稀疏,手红通通的,像小老鼠的爪子。手臂处有块不太深的黑色的胎记。 并不怎么好看,却因血脉相连,也多了几分难言的亲密之感。 邵长昭笑了。 他说:“辛苦了,老婆。” 江烟眼眶霎时酸了。 邵长昭不会说情话,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戳中她心中最柔软的点。 他不似众多初为人父的丈夫,他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她。 * 出院是在三天后。 江烟妈生过几个孩子,有经验,说回家也调养得好,不必在医院里耗钱。 临走前,护士建议再多住几日,被江烟妈声势宏大地推了。 又对临床的孕妇说,这医院真是黑心,钱收得那么多,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护士听得脸色不太好看。 那也是初为人母的女子,见江烟脸色那般疲惫苍白,便对临盆心生恐惧。她对丈夫哭丧着脸说,我不生了。本是撒娇,岂料,男人心头火起,直接甩她个巴掌,骂她。女人被骇得不作声了。 这边,邵长昭仔细扶了江烟下床,生怕她摔了磕了,还低头温柔地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两厢对比,更衬得男人粗鲁。 女人羡慕也羡慕不来,撇了头去,偷偷地红眼眶。 江烟看在眼里,既同情她,也有骄傲自得之意——是挺不合适的,可邵长昭对她是好的没话说。 * 江烟家在一楼。 前院摆着几个大盆子,栽了葱蒜和韭菜,几日没照看,此时已郁郁葱葱。后院则养了些鸡鸭之类的家禽。 这栋楼,这片院子都是江烟家的。楼上几间房租了,一楼江烟和邵长昭住着,二楼是江烟妈和江烟二哥和二嫂住。 邵长昭抱着孩子,提了大包的东西,推开纱门,让江烟先进。 他放了孩子,就开始烧锅煮饭。 他站在空间狭小的厨房里,点了支烟,切了肉和辣椒,放点榨菜,下锅炒了。又熬了稀烂的米粥,盛进碗里,放凉些后,端来给她吃。 江烟喝了几口,就没了胃口,想起要喂孩子喝奶。 她当着邵长昭的面,先褪去外套和毛衣,再解开胸衣扣,将奶头喂进孩子嘴巴里。孩子吮奶吮得并不熟练,咬得她发痛。 邵长昭喝她剩下的粥,和江烟一样地皱着眉。 孩子好歹吃饱了,吐出乳头,安稳入睡。而江烟那一块已经通红。 邵长昭伸手揉了揉江烟的乳房,楷去了乳晕上残留的奶汁,末了,流连不舍地搓搓捏捏,享受那软滑饱满的触感。 江烟拍开他的手,扣好衣服,小心把儿子放上床,盖好被子,说:“以后在家少抽点烟。” “听你的。”邵长昭笑了下,将她抱到腿上,问,“孩子名取好了没?” 一开始得知怀孕,她给取了个女孩儿名,眼下却用不得了。 “还没。”江烟说,“到时翻翻取名书吧。之前大姐送了我一本。” “也行。”邵长昭想了想,“我给孩子做个床吧。” “稍微做大点,可以让他多用几年。” “好,我下午开始。” “嗯。” 话音刚落,唇便被男人攫了去。他像儿子吮奶那样吸吮着,吮得啧啧响。 分开时,还有一缕银丝相连。 睡过午觉,邵长昭就去搬了木头到院子里。 他叼了根烟,画了副草图后,就开始用墨斗在木头上画线。等画完,用锯子锯开、刨子刨平便是。 烟灰落在木头上,他随手扫去。 日头渐斜。 满地的木屑。浓烈的木材味。 大冬天的,邵长昭脱得只余件薄衣,却仍是满头汗。 “晚上吃韭菜炒蛋吗?”江烟推开门,探出头,问他。 “吃。” 江烟薅了几把韭菜,又去后院捡了几个鸡蛋。 天黑得很快,家家户户开始做饭,菜香飘得很远。邵长昭嗅了嗅,饿得肚子咕噜地响,将东西收拾进偏房,就回了屋。 江烟提前替他烧了水,邵长昭提着一桶热水,去浴室冲澡。后院的鸡鸭已被关进栏里,叽叽喳喳地叫。 冲完澡,水汽蒸发,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邵长昭飞快地穿好衣服,赤脚趿着拖鞋折返回屋,江烟已将菜炒好。 她先给孩子换了尿片,又喂过奶,才和邵长昭一块吃饭。 邵长昭饿极,扒饭扒得很快:“你现在带孩子带得很熟啊,没听他哭太久,就被你哄乖了。” “我妈之前一直教我,冬冬小时候,我也带过他。”江烟低着头。冬冬是大姐的孩子。 “对,你是个好学生。”邵长昭笑了,“我们第一次做爱,你也是一教就通……” 恋爱时,他从不说荤话。婚后,脸皮也厚了。 江烟脸红了,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吃你的饭!” 他不闪不躲,被她踢个正着。 “昭哥。”江烟边夹肉进他碗里,边说,“我想下个月出去找点事做。” 邵长昭愣了下:“那儿子怎么办?” “我自个儿带着呗。哪能老让你一个人赚钱?我挺想为你分担点的。” “没事。够用就行,只要你不嫌粗茶淡饭吃得腻味。” “不嫌。”江烟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吃得很慢,“只要你在,吃啥都成。” “就冲你这话,我也不能让你出去奔波。世道不平得很,外面乱,你还小,我不放心。” “都当妈了,还小?我妈那时生了我大姐之后,才不到二十呢,就给人做活了。”江烟谆谆善诱,“昭哥,别担心。在外头遇到事,我就同你说。” 江烟始终坚持,邵长昭争不过她,妥协说,只能在家里附近。 江烟忙说,已经托人找好了,就在一家杂物铺帮着看店,没几块钱,也不累。她是想,这样方便照看点家里。 邵长昭靠着椅背,手臂环胸,睨她:“你都谈好了,还问我做啥。” 江烟放了碗,圈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叫他:“邵长昭。” “嗯。”邵长昭最受不住她这样,一下没了气。他点燃烟,咬在嘴里,飘来的烟呛了她一口,“饱了?” “饱了。” “才几口?”邵长昭看了眼饭碗,“中午也才吃那么点。” “真不饿,喝了妈熬的鲫鱼汤。”江烟摘了他的烟,微嗔,“叫你少抽点了。” “戒不掉。看见你就想抽,谁叫你叫江烟。”邵长昭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吸了口,恶作剧似的,烟雾喷在她脸上。 “混蛋。” 江烟咳咳地呛起来,听他在耳边沉沉地笑。像大提琴协奏曲。 她坚定立场,在烟灰缸碾灭烟头,又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名字的由来吗?” “记得。”邵长昭说,“你妈怀你那会儿,你爸抽大烟,你妈劝不住,气不过,就给你取了这名,想让你记住。” “是。后来我妈刚生下我没两天,他吸完大烟,意识不清,出门就被车撞死了。”说起这事,她并无难过、感伤之情。 对于母女俩而言,那个男人带给她们的,只有无尽痛苦。 邵长昭手在她耳后抚了抚。 江烟抬眼瞅他,眼波像是湖面的粼粼波光,足够潋滟,足够销魂:“昭哥……” “别勾我,你还在坐月子。我去刷碗。”邵长昭抱江烟上床,亲了她鼻子一下。他挽了袖子,收拾碗筷,拿着钢丝球刷碗。 江烟坐在床上,想起以前的事。 * 邵长昭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过书的。他也会点书法,春节时,与他熟的就向他讨副春联,他写得随意,但十分好看。串门走户时,讨过他字的人家会送他家店腊肉什么的年货。腊肉也并不算常见。 江烟没见过他,就听过他的名字了。 她还托着下巴想过,人长什么样子呢? 街坊邻居说来说去,也只说人长得英俊好看。 —————————— 有必要说明的是,《时年》这个名字在三四年前就想好了,故事是去年写的。 想写一对平凡夫妻,很日常,也比较……甜?(姑且可以信我) 十章左右。 十五 时年(2) 本来邵长昭在外头做事,后来闹了洪水,长江流域大片的地方遭灾,邵长昭家里有亲戚遇难,他听了消息,等洪水过去,就回来了。 江烟大姐家儿子读小学,托了人找到邵长昭,帮忙辅导下功课。 邵长昭每周来一回,教江烟侄子学数学。大姐要给他钱,他也不要,只带水果走。水果要的也不多的,一两根香蕉,个把苹果,算作辛劳费。 那个年代,确实也不流行家教、补课。老师给成绩差的学生上小课,都是免费的。 江烟第一次见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是真的好看。 鼻梁高,嘴唇不厚不薄,眉毛浓黑,很英气。即便不笑,眼也是微微上扬的。 听他开口说“你好”时,又想:他声音也好听。 低低沉沉,和她听广播里的大提琴声一样。 听他给侄子讲课,又接着想:不亏是上过大学的,说话做事有进退,有涵养……她把她能想到的形容词都用上了,犹嫌不够。 彼时,江烟只当是钦羡敬仰,和他在一起后,仔细想想,是爱慕,是一见钟情。 邵长昭花钱很大方。 来给江烟侄子上课,他会买零食给小孩子吃;认识江烟后,又给她买。她有时不在,他就嘱托小孩:记得给姨妈。 那会儿,江烟才十几岁,没和男人太多接触过,一开始收他的东西时总是忸怩。 邵长昭倒是坦坦荡荡:“你收下吧,不贵。” 久而久之,江烟收多了,不好意思,就开始回礼。 江烟还不懂,邵长昭是在追她。 这么一来二去,心早丢了。 后来小孩腻了,便不肯再老实坐下来认真听讲,江烟大姐再三给邵长昭道歉,他挥挥手,毫不在意。 渐渐地,他就来的少了。 倒是他们两人的缘分解不开了。 邵长昭的父亲是木匠,他从小就会木艺活儿,把木头疙瘩磨成很小巧,很惹女生喜爱的小玩意儿。做好了,就送给她。 他在厂里工作,是车间经理啥的职位,江烟也不太了解,只觉得挺厉害的。 但毕竟是小地方。他从大城市回来,是屈才,如大鹏鸟窝在麻雀窝。他们都这么说。在外头,他本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江烟也替他可惜。 后来他找了媒人来说亲。 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嫁习俗,江烟母亲率先替她应了婚事。 那晚,江烟一整夜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邵长昭。 第二日,他见到她,还笑着问:“是不是太高兴了,失眠了?还是觉得,不真实?是真的,我想娶你。” …… 跨世纪那晚,邵长昭来找她。 有很多人家在十一点多时放起了烟花。 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在天上炸开,将天空映亮,比霓虹灯还要亮。再落下来,像是漫天的流星。 许多人,譬如江烟母亲大姐她们,搬了凳子,到亮敞的地方赏烟花去了。这世纪狂欢,他们仍要聚堆,聊天扯皮,说说二十一世纪会有什么变化。 他们说着,也许猪肉就要涨价了,也许世道会太平些,也许会再起战争,也许世界末日会来临。 他们也不惶恐,他们都是这世上随波逐流的凡人。 江烟却待在家里没出去。 她推开窗,看烟花时,不需要怎么仰头,因为整片天空都是。 如墨的夜幕上,有的像牡丹雍容华丽,有的像桂花小巧宜人,有的像满天星一样星星点点。总之十分好看就是了。 空气中的硝烟味也很浓。但她满心欢喜。 铁门没锁,只有一道纱门。 他推开门,走进屋来毫无阻碍。 屋里没亮灯,邵长昭带着一身寒气,从背后抱住她。 江烟猝不及防骇了跳,心一下提起,回头看是他,心落回实处,然尚有余悸,嗔说:“怎么不作声?吓死我了。” 邵长昭被风吹得冰冷的唇,吻了吻她的鬓角:“这么晚了,不睡?” “嗯,看看烟花。” 他“啧”了一声:“他们这些放烟花的,可能每人要花掉几十块几百块。” “对。千禧年嘛,难得呢。”江烟说,“你放了吗?” “没。但我带了。准备和你一起放。”邵长昭笑说,“很小的一封。直径大概80mm,只有500发。” “在哪儿呢?”他是空手进来的。 “放外头了。” “快快快。”江烟兴致勃勃地拉他出门,寻了个空旷的地方,他划亮火柴,将烟花引信点燃。 烟花炸开时,砰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 江烟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的。 邵长昭捂住她的耳朵,看见她瞳孔里映着烟花绚烂的颜色,像个小漩涡,吸着他沉沦,沉沦。 邵长昭手掌向下移,握住她的肩。 她没注意。 震耳发聩的爆破声盖住了远处的交谈声,也盖住了彼此的心跳声。 这一封烟花已经放完,天空的绚烂却没停止。 江烟像才发现肩上的手,回过头来,看着邵长昭。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眸中欲色愈重。 江烟却未看懂,她像只小羊羔,傻头傻脑地钻进猎人精心设置的陷阱中。 他低下头,微微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江烟还很无措,邵长昭拉着她的手环住他的腰。 他们就着相拥的姿势回到屋里。 江烟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手指微微颤抖。 “你乐不乐意和我做爱?”邵长昭直接了当地问,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 江烟如同得了痉挛,轻微地抖动着。 做爱。 情至深处的情侣,不就是该到这一步吗?她也早做过预设,可事到临头,还是怕。 她说:“昭哥。”尾音拖长。 他贴着她的脸蛋,说:“嗯,江烟,我在。” 他们这么叫着对方,滚烫的身体互相角力。 屋里没有灯,但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是忽明忽暗的光源。 邵长昭深深望进她眼里,征询她的意见。可他的动作,分明在说:他势在必得。 江烟满手的濡湿,是汗。她咬着下唇,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他终于放下全部顾忌。 邵长昭坐起身,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侧,一只手臂勾着她,一只手解着她的衣服。他急哄哄的,像头猛兽般地渴望猎物。 她的内衣粉粉嫩嫩的,裹着少女的乳房。即便她是躺倒的,但弧度依旧可人。 很快,两人身上的衣物被除掉。她一丝不挂,他还剩一条内裤。 她皮肤白,两捧娇乳,乳头受了凉,在顶端颤巍巍地挺立着。 从未如此坦诚相待过。 江烟指尖发麻,死死地闭上眼。 眼前陷入黑暗后,听觉会愈发灵敏。 烟花炸开的“嘭嘭嘭”,以及邵长昭逐渐加重的喘息。 邵长昭褪下江烟脑后的皮筋,套在手腕上。他手掌捧着她的头,手指插入浓密的发丝之中,触到她柔嫩的头皮。 他几乎是虔诚地,拢过她一边胸乳,递上唇舌,亲吮着。 江烟被激得,抖得更厉害,如风中枯叶。 邵长昭不给她缓冲,舌头扫过乳头。他听见,她嗓子里溢出又细又轻的呻吟,像猫一样。 江烟没听见自己这一声。 她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去。 直到,邵长昭把手覆上去,她才感受到热意。分不清是他的手,还是那股液体。 江烟勉力睁开眼,在骤亮的一瞬,看见他腹下,被一根粗长得可怖的肉棒顶起的布料。 最顶端,似乎颜色被洇深了。 她被吓得又赶紧闭上眼。 他那么大……她会不会被捅坏? 邵长昭蓄势待发。 他的舌头、手下动作皆没停,身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蹭着她的阴穴,时不时刺探进那条窄缝。 淫液在他的蹭弄下,流得更欢,隐隐有高潮的预兆。 她想开口,可嘴巴像被胶水粘住了,只能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两声娇吟低喘。 手不知该放在床上好,还是抱着他好。 最后,是邵长昭拉着她的手,环住他的脖颈。 这是他想了很久的女人。 他即将得到。 凭谁也难以把持住。 邵长昭褪去那最后一层阻碍。 他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腰上骤然用力,像是螺丝钉锲入螺孔。 他冲破一切阻碍,来到一个神秘幽暗的秘境,那里流着一条暗河,而他是踏过那条河,走进幽谷的渡河人。 江烟的脸通红,像是着了烧般。 她脑子里也似炸开了烟花,一朵两朵的,炸开,落下,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她则躺在余烬中。 连什么时候到了新世纪,江烟也不晓得。 过了一段时间,烟花停了,人们互相告别着,打着哈欠回了各家。嘈杂的声音远去,直到归于寂静。 春情满满的屋内也平静下来。 还是深冬,空气仿佛即将结冰的冷。 整个世界如坠深渊。 邵长昭把她抱在怀里,肌肤相贴。 江烟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昭哥……你有没有和其他女人做过?” 他条件那么好,在大城市里,会不会有过女朋友呢?会不会也做过这等亲密之事呢? “没有,没有,我只跟你好过。” “嗯,我信你。” 邵长昭如同喟叹般地说:“江烟,往后,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嗯。” 江烟痛到极致时流出的泪还未干,又涌出了新的。 风吹进来,吹来了寒凉,吹来了硝烟味,吹来了新世纪的月光。 屋子里的低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早过人定时。 ———————————— 邵长(chang)昭 十五 时年(3) 江烟晃过神来。 邵长昭在地上撒了水,从角落取来拖把来拖地。 拖把是他自己扎的。用些废旧衣料裁开成布条,再用两块木条夹稳,加根木棍,就是一根拖把了。 他拖完了地,又去把她的脏衣服倒进盆里,倒了洗衣粉,蹲着搓起来。 冬天的自来水很冰,他搓了没一会儿,手就通红了。 其实邵长昭有间房子,是他爸留给他的婚房,比这大,地段也更好。但因为江烟想照顾她妈,他就陪她住这儿了。 倒像是入赘的。 都说邵长昭讨了江烟做老婆,是有福气。 其实,是她高攀了他。 他那么好。 江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像是飘进了什么絮。 * 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江烟一点苦没吃。 邵长昭好吃好喝供着她,家务活也不让她碰。 江烟出了月子,就在一间杂物铺工作。 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除了杂物铺,还开了间茶馆。说是茶馆,其实就是牌馆。附近的人没事了,就爱来这凑脚打两把。 杂物铺和茶馆挨在一块儿,常常传来男人们的叫声、喊声、骂声。摔牌了,胡了,都要叫上那么两声,仿佛显得有气魄些。 他们也是极爱抽烟的。 茶馆里乌烟瘴气,烟味顺着风飘来杂物铺里。 杂物铺什么都卖。 红花油、辣条、酒、烟、白糖、饮料、一次性塑料杯,应有尽有。 偶尔也来几个女人,搬来凳椅,坐在门口聊天。她们的男人在茶馆里打牌,孩子就在附近野玩。 没生意时,江烟就抱着儿子,坐在外面,和她们一块儿。 她并不是常常搭话的,只听着。 女人们聊天是天高海阔的,想哪儿聊哪儿。譬如说,这刚聊哪哪的菜便宜几毛,下刻就扯谁谁的孩子成绩顶好。 戴玉手镯的是张家媳妇,她说:“昨儿儿我买二斤排骨,赵瘸子割了点肝给我。” “赵瘸子做人大方,不像那陈老头。”应话的是刘姑娘。这里独她年纪小些,还没结婚。她是陪父亲来的。 嗑瓜子的是小学老师,姓曲,她说:“那些学生啊,真是闹腾得很。三天两头就有家长找我。” 翘着二郎腿的老孙家女儿,从曲老师手上抓了把瓜子,突然转了话题说:“小江,你儿子名字取好没啊?” 老孙家女儿也是有孩子的,不过是女儿。她抱在怀里,孩子饿了,直接解开衣襟,喂孩子喝奶。袒胸露乳的,倒不怕怯。 那硕大的一对乳房,能出很多奶汁。江烟看那白花花的乳肉,也面红耳燥。 江烟喂奶时,就到杂物铺里头去,遮遮掩掩的,像做什么亏心事。孩子咬着奶头时,她就想起邵长昭。 邵长昭爱与她缠绵,没怀孩子时,他也喜欢那样咬着、叼着、吮着。 于是更加面热。 江烟摇摇头,“还没呢。” 老孙家女儿表示理解:“邵这姓是难取点。” 曲老师好奇:“这平常也没见你男人来打牌?” 江烟说:“他没钱,打啥子哟。” 刘姑娘呵呵笑两声:“别是老实的老邵怕你呢。” 江烟脸红:“哪能怕我?我又没管着他。”这是实话。家里大事归邵长昭拍板,她只负责柴米油盐酱醋茶。 张家媳妇说刘姑娘:“你怕是眼红嘞。我说啊,二十来岁了,该找个对象了吧。” 刘姑娘见说她,也不禁红了红脸:“着什么急啊,我还想再多玩几年。” 张家媳妇语重心长:“女孩子可经不起耗的哩。早找个男人,也过得轻松些。” 曲老师拉拉张家媳妇,说:“你听她瞎讲,前儿个我还听她妈说要咱物色物色,有没有条件好的男生给介绍下。” …… 女人待在一起,也容易起争端。她们一吵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失了平常的端庄相。一个骂娘,一个骂老子。谁也不让谁,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 这时男人是不管的。他们在打着牌哩,哪有闲工夫。反正也打不起来,女人能闹出啥事? 有热心的女人来劝,却是火上添油。她们得了关注,如得了鼓励般,愈发吵得起劲,恨不得把所有的气力喊出嗓子。 这一方的动静吸引了许多人来看。有孩子,有老人,尽数汇拢在杂物铺前面的坪里。 有时江烟妈来看。有时江烟大姐也来。她们喊上江烟,站在一旁,说三道四的。 骂得累了,也就散了。吵架的两个女人,各自拉着自己男人,开始贬低对方。男人掏掏耳朵,嗯嗯两句,算是帮自己女人骂对方。 过两天,照样坐一块儿,一块织毛衣啦,嗑瓜子啦,像是没发生过前几天兴师动众的事一样。 邵长昭听说这些事,就嘱咐江烟:“你别去掺和,别动起手伤到你。” “晓得啦。”江烟说,“我又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江烟切着菜,白皙的手按着青嫩的芹菜,一个像白玉,一个像翡翠,好看极了。 邵长昭看了会儿,就去逗孩子。 这时儿子名字已经取好了。 为着取名字,两方家长没少争执过。姓邵没错,是该取个儒雅点的,还是威风点的? 最后是邵长昭拍了板,叫邵江昀。 邵长昭爸妈支持儿子,江烟妈嘀咕了一阵,觉得昀字太偏。江烟说这字是日光的意思。江烟妈觉得女婿好歹比自己有文化,也没意见了。 儿子小名就叫阳阳。 长开了些,有点奶胖,蛮讨人爱的。 床做好了,一米多长,一米宽。 加上上漆、晾干,一共花了两个星期,都是邵长昭在下班后、休息日做的。 床的旁边放了娃娃、玩具,江烟大姐、邵长昭兄弟姊妹个个都送了。孩子有事没事就玩玩。 把孩子咯咯咯地逗乐了,邵长昭收了手,去到厨房里。 这时菜下锅炒了,油滋啦滋啦的,爆出来浓浓的生活的气息。 邵长昭挨着江烟,嗅着她身上幽幽浅浅的皂香。 江烟跟他说:“吃馄饨吗?明天我买些皮包点,给你煮早餐吃?” 邵长昭没应,单臂搂着她,看她扭起来,想挣开他。 “问你话呢。”江烟挥着锅铲,作势要打他,“炒菜呢,别动手动脚。” 邵长昭说:“吃。”把她手按下去,又说,“晚上等娃睡了之后,做做事吧。”他也是蛮久没吃着荤了。 江烟翻了翻菜,撒了盐,将菜盛出来,端到外头,邵长昭才听见她的声音:“嗯。” 晚上江烟喂奶时,邵长昭就开始按捺不住。 他的手从背后绕过来,一手抚着阳阳的头,一手摸着她的双乳,从左滑到右,又回到左边,乐此不疲。 他摸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般,开始燎烧起来。 江烟的耳根也被男人咬住,他热热的呼吸裹住她的耳郭。 阳阳眯着眼,也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吃着奶,很享受的样子。 江烟急慌慌地,不等阳阳睡着,把他放到床上去,刚撤手,人就被邵长昭一把抱起来,回了自己的卧房。 好在儿子很乖,不给父母添堵,没半会儿就睡着了。 江烟勾着她男人的脖颈,邵长昭解了她衣服。 早在他捏她奶头的时候,她下头就湿了。不过为了更顺畅,他还是做了点扩张。 她很快泄了身。 趁着那两瓣粉嫩的阴唇翕张时,他扶着男根,插了进去。 四面八方裹上来的,都是滑腻的肉壁。 两人太久没做,同时发出一声喟叹。 邵长昭比江烟大许多,年纪,尺寸。 但无论是生活,还是性事,他们都无比契合。 江烟想起老孙家女儿那对大胸,问他:“昭哥,你觉着我这大吗?” 邵长昭俯下脑袋,用嘴巴攫住直立的小粒乳头,声音含混地回她:“大。像月亮一样大。” “骗人。哄我吧你。”江烟承受着他的顶撞,喘着气儿说,“你没见老孙家女儿,当真是……” 她知道他爱揉她的胸,所以,她不禁在想,若是她也有那么大的一对乳房,他会不会更喜欢些?她总觉得男人喜欢大胸,就像女人喜欢男人的大阳物。 邵长昭加重了力,进进出出地抽插着,交合处汁水淋漓,液体四溅。 他说:“我不求旁的,你在就好。” 江烟一下子就暖了心。 她抓着他头发,头仰起来,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角落里结着蜘蛛网,似乎还有只小小的蜘蛛在上面爬着……忽然一切景象都破碎了。 邵长昭抵着她的宫口,剧烈地射着精。 眼前的景象变换着,像是镜头猛烈摇晃,像是海水猛然倒灌。 江烟抱着邵长昭汗湿的背,仿佛置身于火山喷发的岩浆里。 做完了事,邵长昭光溜溜地坐在床边抽烟。 不知他是什么癖好,在事后总要抽那么一支半支烟的。他说爽。是肏完她爽,还是事后烟抽得爽,不得而知。 江烟躺在被窝里,没他的身躯,觉得脚丫子冷。 或许是体质偏阴,一到冬天,江烟脚和冻住了一样。每晚睡觉前,邵长昭就给她烧个热水壶,给她搁脚那儿。等热水壶凉了,她就把脚搭在他腿上。 江烟跟邵长昭讲了,他握住她的脚。 她觉得暖和了些,他却开始搔挠她脚心。她咯咯地笑着,笑出了眼泪。 “昭哥……”她讨好地叫他。 他也不饶她:“嗯?” 笑得停不住,她半边身子都露出来。 邵长昭在地上碾熄了烟,翻身上床,把她压在身子底下。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的脸,吻她的唇。 胯下的傲人之物随着吻的加深,抬起头来。 她甬道里的爱液、精液根本没清干净,混杂着,堵在里面,权当做润滑剂。 她的阴蒂微微红肿,邵长昭心疼她,抽插的动作比之前缓上许多。 江烟口干舌燥地舔舔唇,他再度吻过来,用唾液湿润着她的唇。 事又做过一次,两人才睡。 十五 时年(4) 第二天,江烟先醒。 她忙活停当,邵长昭才起。 江烟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两个碗还有几个空袋子,袋子很小,是她从店里拿的一次性袋子。一个碗里装了水,一个碗里装剁碎的肉,肉里混了胡萝卜、白菜一类的。 她洗过手,在手上放了馄饨皮,用筷子沾点水,湿润馄饨皮,放点肉,折两下,包好。 等邵长昭穿好衣服,她已经包完一整袋了。她打好结,放进冰箱的冷藏层里,留着以后吃。 他不去洗漱,先是过来吻了吻江烟。 一个悠长的、湿乎乎的吻毕,邵长昭问:“包这么多?” “嗯,待会给大姐和妈送去点。” 邵长昭伸个懒腰,去洗漱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叼着牙刷出来,说:“今天带你去看电影吧。” 江烟摇头:“两张票那么贵,够一周饭钱了。” “没事。”邵长昭边刷牙边说,“过两天发工资,到时给你买两身新衣裳。” “你嫌钱多?”江烟嗔怪他,“孩子要奶粉钱,到时还要读书,这都要花钱。” “没想那么远。”邵长昭咕噜咕噜地漱完口,把毛巾浸在水里,拧干擦脸,“没给你什么,花钱买一次浪漫,值得的。” 江烟包着馄饨,没说话。 邵长昭见她不吭声,打趣说:“这么感动?” 江烟瞪他一眼,他哀哀怨怨:“想讨老婆一笑,咋这么难?” 瞧他那样儿,江烟没忍住,稍稍笑了。 邵长昭捏了捏她的脸:“还是笑起来好看。”他说,“别想那么多,工资会涨,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当初结婚,邵长昭置办冰箱、洗衣机这类家电家具,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找父母借了钱。 生孩子住院,这也花了不少,大部分是江烟妈出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总额不少。 倒不急着还,但欠着父母,心里总是亏欠愧疚些——将你养大成人,结婚了,还得父母出钱。这算个什么事儿? 江烟忧虑,邵长昭知道,说了话劝慰她,她心里微微舒坦点。 *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那时,张信哲正红,忧郁低沉的嗓音,深情款款的眼神。江烟甚至记得,邵长昭向她求婚,也是一首张信哲的《用情》。他对她用情,她也对他上心。 他对她说:“当物是人非,情也不变。” 我对你的情。 吃过饭,将邵江昀托给母亲,江烟还不放心,再三拖沓,邵长昭把她拉走。邵长昭和江烟步行去电影院。 还是在婚前,两人一起看过电影。电影放映到半途,邵长昭拉住了她的手。江烟手指颤了颤,却也没挣开。邵长昭很自然地摩挲了下。 黑暗中,两人就这么牵到落幕。 那时,江烟刚和邵长昭确定恋爱关系。 电影院的人不多,邵长昭买了票,带她入场。 开映后,影院里的人仍不多。他们摸黑找到位置坐下。 放映厅很小,散发着一种历久弥厚的气味。座椅上有不知为何物的污垢。 白色的幕布倒很大,放映时,一道光束穿过半空,照出漂浮的尘埃。 有小孩子到处乱跑,嘻嘻哈哈。等到响起音乐声,家长才走下台阶,把孩子抱回去。 成龙的电影,打打笑笑,看得没压力。 邵长昭拉着江烟的手,附耳说:“我看电影看得最多的还是成龙的。” “嗯。”江烟说,“男人嘛,都喜欢看动作片。以前我叔叔也带我看李小龙、李连杰。” 邵长昭笑:“很懂男人?你怎么知道男人看的不是叶子媚、舒淇的片?” “流氓。”江烟红了脸。 她是晓得有专门放毛片的厅子的。甚至有条街,有很多站街小姐揽客。江烟妈不准她去,说那些女人都是卖屁股的。 进入打戏,声响很大。 邵长昭注意力从电影上移开,盯着她的脸,忽地笑了笑。他凑近她的耳朵,讲:“我第一次和你做,你也骂我流氓,还记得吗?” 江烟脸烫烫的,撇过脸:“不记得了。”他笑出声来,空气都跟着流动。她耳朵微微发痒。 他们坐在后面,放映厅里也不安静,倒没叫旁人听了这些调情话去。 邵长昭拉起她,她“啊”地叫了声,座位折了回去。 他让她坐在腿上,说:“以前我跟一朋友看片,他带他女人。” “嗯。” 邵长昭扯出她塞在裤子里的衣角。江烟意识像滴入水中,霎时涣散开。 “你知道么,我当时坐在他们旁边,我朋友性急,对他女人又吻又摸。当然,我是没看,但他们喘息声很大。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我很难没有反应。” 邵长昭声音被掩住,成龙又跳又叫的,反派追着,枪声、打声交杂。 但他声音在耳边,却格外清晰,像放大了许多倍:“我就想着,找个老婆,也这么弄。” 似乎有小孩子,不想看下去了,家长只得无可奈何地带着人出去。 如此一来,放映厅里人更少了。 江烟跨坐在邵长昭腿上,裤子褪到腿弯,承受着他插弄的力度和深度。 为了喂孩子,她穿的都是宽松的毛衣,所以,衣服分明还没脱,但两只奶子却被男人轻松抓在手心里,揉出各种形状。 她只敢小声哼哼着,然而囊袋打在小腹上的啪啪声,又很响。 江烟整个人深陷在情欲里,放大数倍的音效,也无法钻入她的耳中。 她被顶得上上下下,头发在脑后晃着。 高度紧张的神经,以及男人的肏干,双重作用下,她的高潮来得既激烈,又迅速。 花穴紧紧夹着邵长昭的孽根,像有生命一般,既往里吸,又往外推。 他咬牙,腰上使力,往里挺得更深。 劈风斩浪,直直抵在宫口,似要插进子宫里去。 “啊。”她连忙捂住嘴。 前排的人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片漆黑。 可能是成龙摔倒,引得谁失声叫了声吧。女人嘛,总是喜欢咋咋呼呼。 耸耸肩,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影片上。 …… 江烟走出电影院,腿都是软的。 她感觉下体不断地往外流着液体,打湿了内裤。还在冬天裤子厚,不至于显出来。 刚刚,他是内射的。 也是,射在外面,万一被清扫的人看见,更是难堪。 怪只怪他非要在电影院做。 江烟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被那湿漉漉的眸子一瞅,邵长昭只觉得骨头也酥了,软了。 回到家后,邵长昭直接抱江烟上了床。 江烟推搡他:“还来?刚刚在电影院……” “不是有人在吗?没尽兴。”邵长昭习惯性地,手绕到她脑后,取下她的皮筋,套在自己手腕上,“时间还早。” 江烟妈抱着邵江昀下楼来,听见屋里细细碎碎的声音,没好气地哐哐拍门:“江烟,邵长昭!” 江烟拉他的手,“妈来了。” 邵长昭稍微缓了点力,待气息平稳下来,冲外头喊道:“妈,怎么了?” 江烟妈想到他俩把儿子丢给自己,自个儿你侬我侬,气上来,嗓门便大。 “你们倒过得滋润,阳阳又哭又闹,好容易哄睡着了,一下来见你俩个在屋里头苟且,有点良心没?” 江烟没奈何,推开邵长昭,披了衣服,打开门,面对气冲冲的母亲。 她看江烟头发散了,胸脯也隐约敞露着,红色痕迹显然,愈发没好气地把邵江昀丢她怀里。 江烟说:“妈,你怎么说话呢,叫别人听见多不好啊。” 江烟妈说:“你还怕羞?当初还没结婚呢,你就丢了身给邵长昭,你还怕羞呢?” 她小声说:“妈,说我就说我,别让昭哥听见。” 江烟妈稍微顾及到邵长昭,熄了焰火,但仍有火星噼啪炸着。她戳江烟脑门:“你们收敛着点,天天日,不怕搞坏身体?” “知道了。” 江烟妈不知再训什么,兀自气了番,便上了楼。 江烟抱着邵江昀回屋,邵长昭趿拉着棉拖,走过来,把门合上。他下身只挂了条内裤,直直地耸着,像座小山峰。 江烟有点紧张地问他:“昭哥,你听见了?” “嗯。”邵长昭接过儿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江烟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她扭头看他,“妈就这样,别生气。毕竟是自家人。” “知道。”邵长昭没什么情绪地应着。 江烟抱他的腰,他一手回揽她,一手撑着床,她说:“还做不做?” 她这人,在床上多变得很。一时纯情得像未开过苞,一时妖媚得引诱得他丢盔卸甲。 邵长昭勾着她的发丝,“不怕妈来骂你?” “没事,她听不见。”江烟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裤头,拉下。 未软的肉棒登时弹跳出来。 江烟把它捧在双手间,搓揉着。 “嘶。”邵长昭倒吸一口凉气。最磨人的就是这种半生不熟的技巧。 更令他血脉偾张的是,她竟缓缓蹲了下去,张开唇,将渗出前精的马眼含了进去。 在一起这么久,他替她口交过几次,却从未让她来做。 一是,怕自己失态,弄伤她;二是,对于女人而言,痛苦会多于快乐。 中止不是,继续也不是。 邵长昭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十五 时年(5) 一点点吞下阴茎的过程中,江烟并不好受,腮帮子竭力鼓着,舌尖在顶端舔着扫着。 只是,她青涩至极,偶尔牙齿磕上去,磕得他浑身一个战栗。 吞到最后,她再吞不下去,就抬起手,捧着剩下的部分,仔细地吸吮起来。还不忘抚着那两个囊袋。 青筋在棒身上虬结,包在口腔里,强烈的凸出感。 他似乎听到,她吞咽了声。这无疑是一剂猛药。 邵长昭手压在她脑后,开始在她口里抽插。 同样是紧窒、温湿的包裹,和小屄却完全是两种体验。 江烟呜咽着,口水沿着嘴角滑落,滴在地上。与此同时,本就湿哒哒的内裤更湿一层。 最后一刻,他强忍着抽出来,腰眼一麻,抖着臀,尽数射在她脸上、脖颈上、发上。狼藉不堪。 邵长昭粗声喘着气。 江烟擦了把脸,迷蒙地看着他。慢慢地,伸出一点舌尖,卷起一点浓精入口。 邵长昭脑中轰然一声,炸了。 他把江烟从地上捞起来,三下五除二扒了裤子。抬起半软不硬的棒子撸了几把,让它重振雄风。 “回房间,别吵醒阳阳了。” 刚刚,他们全程是在儿子床边做的。想想就觉得脸热。 邵长昭没理会,直直插入紧穴,深深浅浅地肏干。 他抬起江烟的两腿,一边走回房间。 这种姿势进得更深,次次都要破开宫颈似的。不到两个来回,她就泄了身。腿上都是淫液。 “啊啊啊。”江烟浪叫着。 “嘘,你自己说不要吵醒儿子的。”他坏坏地笑。 然而,还未到床边,他就将她摁在门板上,就这么进出。 门是老式木门,肏起来声音很大,没法,只得上床。邵长昭却把江烟翻了个身,从后入。 他边肏干着,边欣赏着她的菊穴。 紧致,粉嫩。 他矮下身,在她的臀部上,小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印。 “啊。”她回头,软绵绵地瞪他。 又是这个眼神。 在电影院,他就差点控制不住。 邵长昭脱了江烟的毛衣,手探到身前,大力捏搓着她敏感的奶头,挤出点点奶水。 舔了舔手指,一股子奶香。 太紧了,怎么生了孩子也能这么紧?他实在想不通。 双眼充血,通红。是被情欲逼的。 邵长昭这个人,在床下怎么温柔、绅士,在床上,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不知过了多久,江烟快脱力了,她拍着邵长昭的手臂:“快射啊……我挺不住了。” “好,给你。”他缓了抽插的频率,咬着牙,射入她身体深处。 已经射过两次,这一次他存货不多,尽数交代给她。 算是真正的,弹尽粮绝。 * 邵江昀满百天,已是仲春。江烟带他拍了组艺术照。 邵江昀满周岁,办满月酒,邵长昭给置办了五六桌酒席,三桌亲戚,两桌朋友同事。 小家伙皱巴巴的皮肤长开了,宾客纷纷看着,有的说像江烟,有的说像邵长昭。 他们给邵江昀塞着红包,说着祝贺话,小家伙不懂回,江烟挥着孩子的手,说,“阳阳说谢谢叔叔阿姨。” 他也听不明白,光笑。 下午,又开了间房,留下些人打牌。 邵长昭作为东道主,只得陪着他们打。江烟抱着儿子,坐在一边。 打了几把,邵长昭怕麻将声吵到孩子,让她先回家。江烟摇摇头,“我等你。” 江烟堂哥笑:“瞧瞧,邵长昭,我妹是多好一媳妇啊。” 邵长昭叼了根没燃的烟,过嘴瘾,也哼哧地笑,“是,顾家又懂事,在家又顺着老公,是吧?” 江烟掐他,“别瞎说。” 邵长昭装模作样地倒吸冷气,对她堂哥说:“夸不得夸不得。” 一桌人哈哈大笑。 江烟看了会儿,实在倦了,去沙发上坐着,没一会儿,和阳阳一块儿睡着了。 屋里气氛热闹,叫牌的,叫好的,江烟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始终皱着秀气的眉毛。 邵长昭叫了个人顶位,过去叫她。 江烟迷迷瞪瞪醒来,脑子有些晕乎。那些声音没半晌停,吵得她神经弱。 “打完了?” “没。”邵长昭抚着她的眉毛,细细软软的触感,“叫你回去吧。你着凉怎么办?” 儿子倒是裹了一层又一层,不怕冻。 江烟揉了揉额头,过了会儿,儿子也醒了。 她抱着儿子,摇了摇,柔声哄着。孩子正断奶,哇哇哭着。江烟不忍心。 邵长昭说:“当断则断,不能犹豫。” 江烟瞪他:“敢情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啊?” “女人家的,心软。现在不心狠,以后有得你疼。” 理是这么个理,但真实践起来,还是舍不得。 江烟低下头,看着儿子的哭得咯气,她拍了拍他的背,心疼得不行,“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啊。” 邵长昭喟然,“没有怪你的意思。人生这条路,我们一直走。你跌了,我扶你;你累了,我驮你。我也在学习如何当好一个父亲和儿子,也在摸索,当好一个丈夫。” 江烟眨了眨眼,他摸摸她的头顶,她说:“好。” 晚上,回到家,江烟坐在床上,取出收到的红包,一一折叠分好,整理了一部分出来,问他:“这些先还给妈吧?” “你做主就行。”时间已晚,邵长昭打个哈欠,“早点睡吧。” 江烟嘀咕着盘算,这些买衣服,那些还给谁…… 邵长昭被无视,很不满:“老婆。” “嗯?”江烟头也没抬。 “来睡吧。”邵长昭一把拉倒江烟,攥着的钱一下散开。 江烟捶他,“过分!” 邵长昭哈哈笑着,放开她。她蹲下去捡钱,他又勾着她的腰,抱上床。 反反复复,江烟衣服被剥尽。 事后,江烟只能跪在地上,四处去找散落的钱。床底净是灰,她伸手一探,摸出一把絮状物。她一下扔掉。 邵长昭闲闲地躺在床边,“别磨伤了膝盖。” 江烟撑着地面,说:“找不到你就赔我。” 邵长昭伸出头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认真地说:“好,赔,一生一世都赔给你。” * 2003年的非典,在几个月内,以迅猛的姿态和极大的破坏力,席卷整个中国。 刚有新闻报道时,人们并未太过关注,只当是一场禽流感类的普通疫病。他们日子过得并不安逸,只是缺少危机意识。 一开始,电视里报道的新闻,没引起太大的关注。等到真正爆发时,人心惶惶。 新闻里说,SARS是呼吸道传染病,又不知哪来的流言说,板蓝根和米醋可以预防。于是,在疫情尚未蔓延过来时,药店里的口罩、板蓝根已被愚昧、跟风随流的老百姓抢购一空。 邵长昭有个朋友,叫李资明,在人民医院当医生。 两人多年交情,从高中一直延续下来。阳阳满月,他封个大红包不说,还赠了只纯银平安锁。 夫妻推脱不肯受,他万分坚持,说给孩子的,你们大人拿不了主,得问阳阳。 一看,孩子两只小手捧着平安锁,笑呵呵的。没辙,只得收了。 逢年过节,邵长昭单位发礼品,粽子、月饼、水果,总得留点给李资明。医院也发,他又给送了来。 那日在江烟家里,做客吃饭,李资明谈到非典。 “有的地区医院,一旦发热、呼吸困难的,就隔离。有普通发热感冒的,也就生生被传染了。” 江烟担忧地问:“很严重吗?” “严重,也不严重。”李资明咽了口饭,又喝了大半杯水,才说,“古代也有鼠疫、坏死病什么的,死几万几十万人的,不多了去?依现代的医疗科技,肯定能控制住疫情。时间问题而已。”他很乐观。 李资明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多日没好好进过食了。他比江烟上次见到有憔悴、疲惫许多,但精神尚好。 不到三十岁的人,下巴上生了青色的胡渣,眼底也一片阴影,眼球里布了血丝。 邵长昭说:“别太盲目乐观。” 李资明瞥他一眼,“最不敢盲目乐观的就是我们医生,个个都做好了‘捐躯赴国难’的准备。听说已经有医生染上了非典。” 非典——可不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么。 江烟同情地望着他,李资明放下筷子,打个饱嗝,说:“真是好多天没吃过顿饱饭了。下午还得回医院,先走了。谢谢弟妹这顿饭咯。” 邵长昭说:“多少年的朋友了。别客气。” 江烟说:“加油,白衣天使。” 李资明自嘲一笑,“我可不是前线人员。还好我是骨科大夫。” 江烟觉得,李资明这样的人,不仅有文化,还有种说不上来,超凡脱俗的风骨。或许因为是医生吧,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 像她就不行。 她是凡夫俗子,既放不下情爱,也看不淡生死。 李资明走后,江烟收拾碗筷。她拿着抹布擦桌子,头发滑下来,遮挡住视线。 邵长昭帮她勾开头发,说:“这些天就别出去了,在家带孩子吧。” 她摇头。 她说:“少个人做事,少拿份钱。而且你没听他说吗?非典没那么严重。” 再者,重灾区在广东、北京,与他们这里远的很呢。 邵长昭从来拗不过江烟。 之前不想她出去打工,没劝服,这次依然是。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晚间新闻里,报道了染上非典的人数,以及医院里的实情。简直触目惊心。 女主播还在说,疫情暂时无法控制,人数将继续攀升…… 江烟靠在邵长昭的怀里,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方面是怜悯,一方面是担忧。 好像情况没那么好啊。 ———————————— 肉多吧肉多吧? 下个星期见。 十五 时年(6) 这座小城,像被世界遗弃。 缓慢的节奏,不发达的交通,让这座城市,并未遭受非典的践踏。 半夜,是个晴朗夜,月如流水,星子零星,如碎在黑天鹅绒布上的钻石。城市陷入沉睡。只有偶尔,远方的不知何处,传来两声狗吠。继而归入岑寂。 路灯的黄色昏昧,像兑水稀释过的蛋黄,但仍是粘稠的,搅不开似的。 江烟醒来时,闷闷地咳了几声。她摸着额头,滚烫的。嗓子也似塞了烧红的炭,又烫又涩。 身边的邵长昭睡得很熟。他打着轻微的鼾声,呼吸匀缓。 江烟翻身下床,喝了杯水,心头忽地,无法遏制地涌起恐慌。这种如洪流般的恐慌铺天盖地。她想起电视里报道的。 非典像龙卷风般席卷了北京、广州多个城市,新加坡、香港,也有许许多多的,染上非典的病例。 她呆滞地坐在床沿。她想去摸摸邵长昭。却在触到被角的一刻,被烫着了似的缩回来。 江烟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非典的传染性有多强,致死率有多高。她心如同悬在半空中,虚弱地跳着。 有什么,压在她的呼吸道内。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穿上衣服,打开门,微冷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噤。她拉了拉衣服,为自己御寒。 灯光将江烟孑孓的影子拉得很长,过一会儿又缩短。 路灯照不全路边的灌木,它们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怪兽。 因为非典的缘故,街道上空无一人。 江烟想到儿子,想到母亲,想到很多人。 最后想到邵长昭。也许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最不敢想的就是最爱的人。 他把她抱在怀里,柔声、轻声地哄着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她悲哀地想着,万一呢?她想找李资明询问,自己的症状是不是非典。可又恐惧。就像他说的,不分是否,一律抓进去隔离。 走在路上,她看见有野猫蹿出来,有人举着手电筒,在垃圾桶里翻着什么…… 她从来没在这么晚单独出门过。 不知不觉,她走到桥上。 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里面蓄着污水、垃圾。它阴暗地匍匐在桥下,就像一条黑色的蟒蛇,伺机而动,预备将她一口吞没。 她靠着护栏,河边的风更大些,更凛冽些。刮在脸上,如刀割。 江烟想,如果像一缕烟一样,消失在着江面,会怎样? 她低头望着,河水张开它幽深的口。胆怯、恓惶、纠结,像丝丝藤蔓裹绕住她整颗心、整个人。 她在桥上待了很久,脸都冻僵了,勇气似海边的潮水,潮起潮落。 她不敢,也不舍。 这世间再无情,邵长昭对她也是有情的。 她怎能这么不告而别? 如果,她真的跳下去,昭哥会不会殉她? 可能的,他那么爱她。换作是她,她一定会。没有邵长昭,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活。就像鱼失了腮,树断了根。 江烟,你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如此犹豫、矫情,这还是你吗? 忽地,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人被抱住。 周身是温暖的,熟悉的气息。 是邵长昭。 他如同只受伤的兽地喘着息,胸膛猛烈地起伏,江烟听到他心如擂鼓。 “昭哥……” 江烟说:“你怎么醒来了。”她怜惜地摸摸他的手臂。 “江烟,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千万不要想不开。”邵长昭箍紧她,把她裹得密不透风,像怕她长了翅膀飞走。 “没有啊。”江烟被箍得生疼,可她毫不挣扎。 她睁大着眼睛,眼泪慢慢蓄积,在眼眶里打着转,轻声问:“昭哥,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我发烧了。”江烟挣开他,转过身,用那双盈满泪的眸子望着他,“我发烧了。” “我知道。”邵长昭将额头贴着她的,“也许只是简单的发烧。” 江烟呼吸都变得灼烫,她猛地推开他,“别靠近我啊,我怕传染给你……” 邵长昭又挨过来,江烟着了急,往后退,他一把攥住她的伶仃腕子,她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他鼻尖擦过她的脸,攫住她的唇。他不要命地,辗转地吻着她。 江烟都快哭了:“昭哥……我只是很怕,这场天灾会分开我们。” “不怕。”邵长昭把她搂进怀里,“这下,就算是非典,我们也一起染好了。我发现你不在,一路跑来找你,生怕你离开我。你知道我心里多慌吗?” 也许是心灵相通,她才走没多久,他就醒了。 “我不想离开你。”她又何尝不是呢? 泪流下来,顺着唇纹,滑入唇内,尝到咸腥味,“昭哥,我想和你长命百岁。” “说好的,要长命百岁。” 邵长昭放开江烟,她才看见,他还穿着睡时的衣服,趿着双拖鞋。 他就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顶着寒风,找了她一路? 新的眼泪再度涌出来。 江烟重新紧紧环着他的腰:“昭哥,我这辈子再也不放开你了,你别嫌我烦。” 她狠下心,无论如何,生死都在一起。 “不嫌。” * 深更半夜,邵长昭挨家挨户地找药店,最后在离家三四公里的地方,找到一家未关门的小诊所。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江烟坐在床边等他。昏黄的灯光照得她面色蜡黄。 邵长昭倒了杯水,喂她服下退烧药。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新的棉被,盖在床上,拍拍她说:“睡吧,沤出汗来就好了。” 整夜,两人都没睡着。 他把她抱在怀里,像两只互相取暖的过冬动物。 两人身上出了密密的汗,黏腻,极不舒服,可都不愿意松开彼此。 月光如水,他们都睡不着。 江烟说:“昭哥,你还记得,你向我求婚说的话吗?” “记得。”邵长昭顿了顿,说,“当物是人非,情也不变。” “是。”江烟抱紧他,“就算熬不过去,你能记得这些,我也无悔了。” 第三天,江烟烧退下去了。 她浑身酸软无力,泪淌下来,洇湿枕布。 她对邵长昭说:“我是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 除了庆幸,还有感激,感激上天放过她,让她能和邵长昭多厮守几年。 * 五月,疫情得到控制。中国大病初愈,似乎连迈入炎夏的气力也消失殆尽了。 六月,中国从疫区中除名。大家都松了口气。 七月,全球疫情基本结束。 人们摘下口罩,又开始像以往一样,卖菜的吆喝,买菜的砍价,打牌的和牌,看牌的喝彩。 小城又恢复之前的模样,路上依旧很多扒手、飞车党,菜市场依旧脏乱差。 江烟领到酬劳,买了几卷软和的毛线,准备给邵长昭织毛衣。 她小时跟母亲学了很久,过了这么多年忘了不少,稍微找人学学,很快又能上手。 从秋天织起,日日织,也只能织一两件。低头久了,便脖颈痛。回到家后,邵长昭会替她按摩。她被揉按得舒服,就躺倒在他腿上,半眯着眼,冲他笑。 邵长昭拍她的脸:“你倒是舒服。” 江烟翻身,“昭哥。” “嗯。”邵长昭手按在她肩上。 “我那天在听她们聊天。” “谁?” “老孙家女儿她们呗。” 邵长昭意兴阑珊:“嗯,说什么了?” “说家长里短呗。那刘姑娘,怀了孩子,结果那男人不要她,她妈要拉她去堕胎,她死活不肯,好像是打算生下来。” “嗯。”除了江烟,邵长昭对其他女人的八卦没什么兴趣。 “还有孙家媳妇儿,奶大的那个,男人好像得病了。肾病,好像就比尿毒症好一点,家里掏空了去看病,人瘦得人不人,鬼不鬼,听说很快就不行了。” “然后还是谁来着,说是才十几岁,没留个信儿,就走到外头去打工。” 江烟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停。 邵长昭没忍住,笑了。 江烟掐他一把,“笑什么。” 邵长昭笑意不减,说:“笑你对别人的陈芝麻烂谷子这么关心。” 江烟捶他,娇嗔说:“说给你听,你还笑,下次不给你讲了。” 邵长昭抱她压在床上,“不讲别讲,反耽误我们亲热的时间。” 他隔着衣服,捏了把她的奶,贱淫淫地笑了。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尝过颠鸾倒凤的滋味了。 江烟两条腿被他架在手臂上,胯骨抬高,承受着邵长昭一下猛似一下的冲刺。在小腹上,有一条很明显的凸出。 那是男人的龙根。 她满身透着浅粉色,像未熟透的草莓。这是在情欲作用下的结果。 在五分钟前,他的每一次抽插,都是循序渐进、不疾不徐的,渐渐的,他如尝到了甜味的孩童,变得心切,想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能尝到的味道都试一遍。 却是苦了江烟。 平常,邵长昭是百依百顺的猫;床上,他就是桀骜不驯的狼。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肉体却似着了烧,滚烫不已。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每一粒汗珠都沸腾着。空气也在男女交媾间,逐渐变得溽热。 邵长昭不断挺动腰身,手下也没饶过她的奶子。 他手指灵活,一会儿攥捏住顶端,一会儿握着半只乳球搓面粉团。 女人是水做的,真是一点不错。他觉得她那双乳如同灌满了水的气球,饱满、富有弹性,让他想把头枕在上面。 酒池肉林,溺死在温柔乡。 十五 时年(7) 从喉间溢出的娇呻媚吟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地落在地面。 江烟咬住枕巾,邵长昭不让,嫌脏,给她扯了出来。 老房子不隔音,若她声音大点,邻居是听得见的。 江烟想起以前偶然听到的碎言碎语:“那江家小女儿在床上是一点像平时的,叫得又浪又骚……” 她也不想的。 在认识邵长昭前,江烟和男人说话,都会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眼睛。 江烟妈曾不止说过一次她小家子气。 可和邵长昭做爱真的,太爽了。 她恨不能将浑身每个器官,每处肌肉调动起来,去配合他的肏干。 婚后的女人脸皮会比黄花大闺女厚些,果然如此。 江烟一头乌发铺开,像一朵盛放的黑色曼陀罗。 邵长昭五浅一深的插干,让他连连攻入最深处,性器交合发出的声响像踩在熟透的果子上。噗嗤,噗嗤。 飞溅开的是浆水——不,是她的淫液。江烟已经高潮两次,花道湿成了水帘洞。 床也在咯吱咯吱地配合他的动作,像背景乐。 他迟迟不肯射精,哪怕他胀得发疼。 江烟为讨好他,扭动腰肢,收缩着花道,一翕一张地裹挟着他的肉棒。 她年纪小,甬道本就紧窒,不管他肏多少次,还是一样的——简直要斩断他命根的力度。 射意疯狂上涨,邵长昭咬着牙忍住,在她臀上拍了一掌,是在怪她。 “昭哥,老公,快射呀……射里头,全部给我……”江烟媚眼如丝,媚声如刃。 邵长昭常常内射,顶多帮她抠干净,很少用套。是为追求最佳的亲热体验。 他松开她的奶子,攥着她的腰,看着她胸前荡漾起一阵阵乳波。 多好看,像翻着白色泡沫的海浪。 “小荡货。”他最后一挺腰,抵达最深处,精关大开,尽数射入。 “啊啊啊!”江烟被烫得又高潮了一回,纵声浪叫,根本顾及不了会不会被人听见。 泄空囊袋后,邵长昭放下她的腿。 江烟无力地躺在床上,腰上、奶子上布满了掐痕、揉痕,整个人像只破布娃娃。 他“啵”地抽出疲软下来的分身,透明的淫液、浊白的精液的混合体,缓缓地从红肿的花穴流出。 画面淫秽不堪。 …… 冬天,邵长昭穿着江烟织的暖和和的毛衣去上班。 同事都说他老婆贤惠。 他得意洋洋:“可不是。” 同事凑到他耳边问:“老大,你平常用‘伟哥’不?” 邵长昭手压着他的脑袋,把他推开:“这么看不起我?” 他嘿嘿地笑:“哪能啊?老大血气方刚,年富力强……就是好奇,嫂子受不受得住?” 在邵长昭一脚踢过去前,他躲开了,一脸淫笑。 * 每个月底,邵长昭厂里发工资,杂物铺老板也会给江烟一笔不多的薪水,老板娘人精明得很,钱点过一遍又一遍,才交给她。多的一分一毫,都不愿损失。 邵长昭就买点排骨,买点鱼,烧给江烟和孩子吃。 孩子牙还没张全,江烟仔细将鱼刺挑去,只留肉给他吃。 邵江昀已经会喊爸爸妈妈了,吃得起劲了,糯糯地说还要。 夏天时,他穿一个肚兜,与同龄的孩子在杂物铺周围玩闹。磕了摔了,光着屁股去找江烟。 白驹过隙,转眼两年过去。 邵长昭说:“要不给孩子送幼儿园吧,免得你带。” 孩子也到三岁了,可以上幼儿园了。 江烟考虑片刻,觉得可行,问邵江昀:“阳阳,你想不想上幼儿园?” 孩子愣愣的,也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点点头:“嗯。” 邵长昭联系了家幼儿园,九月份送去。 到秋季,江烟收拾了毛巾、被子、牙刷,带着孩子去上幼儿园。 见有许多小伙伴,邵江昀一开始还挺开心的,等到江烟要走了,他便拉着江烟开始哭。哭得吹起了鼻涕泡。 江烟揪了心,蹲下身去摸他的头。 她想起他周岁那天,邵长昭对她说的话。她狠狠心说:“妈妈下午来接你。” 幼儿园老师来抱邵江昀,柔声哄,他仍是大声哭着。 邵江昀闹了好几天,早餐没吃,便开始哭闹。邵长昭严词厉色,他瘪了瘪嘴,委屈地拉妈妈衣服。 江烟瞪邵长昭,“对孩子温柔一点。” 他没作声。 江烟好说歹说,才把阳阳哄消停了。 幼儿园离家不远,她把儿子送到教室,折返回来,见邵长昭还在家。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这个点不堵车,但再晚点,他也会迟到。 邵长昭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对儿子温柔,你呢?”意思是她凶他。 她笑笑,彻底没了脾气,去吻吻他,“快去上班吧。” 邵长昭直起身,江烟笑说:“多大一人了,倒还像个孩子。” 他拉着她的手腕,低下头含着她的嘴唇,侵略性地攻袭。 良久,他松开她,她脸酡红,他捏了捏,她吐吐舌:“睚眦必报。” * 邵江昀上幼儿园后,杂物铺老板娘怀二胎了。她得了空,便辞退了江烟,她只得另寻他处。 江烟找了一天,在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薪水微薄——比看杂物铺略多点,但至少空闲时间多。 江烟高中读了一半,就没继续读了。母亲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能读这几年书,已是幸运。而她实不是读书的料,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干脆退学。 那个年代,坚持到高考的,很少。 江烟是个极少后悔的人,但确为当年退学,感到了由衷的后悔。 邵长昭薪水是不少的,他有学历,也能干,往后能升职。令江烟自愧不如。 婚后,邵长昭的钱,除去还债,柴米油盐、电水费,样样少不得。时不时,吃顿好的,给孩子买玩具,也就七七八八了。上了全托幼儿园,又是一笔开销。全归邵长昭一个人撑。 后来他跟江烟提出,他想买辆小轿车。 一台车,并不便宜,上户不说,买回来后还得养,保险、油费,都是钱。 江烟犹豫,邵长昭劝她:“以后出去就很方便。去哪旅个游啊,一家人自驾游也便宜。”也是想给江烟更好的生活的意思。 江烟同意了,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在经历非典那事后,她明白,钱有很多不能解决的事,若是能让家人过得更舒服,也没什么。 邵长昭就开始攒钱。 后来他被调到公司的生产研发部,看似是平迁,但工资翻了一番。 没过了两年,邵长昭按揭买了辆中低档价位的SUV。那个年代,在小城市里买辆那样的车,已数富裕家庭。 几年时间,邵江昀读小学后,江烟工作几经辗转,最后在一所初中当后勤。邵长昭又升职了,薪水涨了点。 大姐的儿子读了高中,成绩不赖。邵长昭毕业太多年了,该忘的早忘得一干二净,帮不上忙。一任他读到高二,文理分科,叫他选了理科之后,开始早恋、打架,成绩慢慢下滑。最后也不想读了,得过且过,成日在外头混。 母亲患了癌,眼看着日益消瘦下去,家里花了很多钱,最后还是去了。葬礼那天,办得热热闹闹的。 江烟嫁邵长昭嫁得早,不到三十,又怀了二胎。 学校后勤工作量小,干得不累,江烟边养胎边上班,也不耽误。 江烟回到家,教了阳阳写完作业后,开始煮饭炒菜。邵长昭回来,先抱着江烟亲了口。 邵江昀看见,忙捂住眼:“啊,爸爸羞羞。” 江烟拍他的手:“孩子还在呢。” 当年,儿子半睡半醒,他们在房里做爱,搞出大响动也是有的。但孩子现在大了,要避着点。 外人提起邵长昭和江烟,无不艳羡,结婚数年,感情仍不减少毫分。 邵长昭笑一笑,去洗手了。 吃饭时,邵长昭抱了邵江昀在腿上,“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邵江昀想了想,一五一十地说:“考试了,还挨了老师的骂。” 邵长昭也不生气,缓声问:“为什么挨骂?” “因为我作业欠了没写。” “妈妈没教你写吗?”邵长昭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江烟。 “怎么又成我的错了?”江烟微嗔。 邵江昀为妈妈辩解:“是我忘了抄家作了,然后忘记要写了。” “哦,那还是你的错。” 邵江昀毕竟年纪小,一时难以为自己开脱,脸涨得通红。 “别聊了,吃饭吧。”江烟忍俊不禁,盛了饭来,给爷俩布菜。 邵长昭放了儿子,端起碗,一边扒饭,一边问:“老婆,今天女儿有什么动静没?” “还小呢。”江烟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猜的。因为我们人生和和美美,不就是个‘好’吗?”邵长昭诡辩。 其实,只是因为他想要个长得像江烟的女儿。 “阳阳,你想不想要妹妹啊?”江烟问邵江昀。 “想。”他用力点头,“有妹妹的话,我就可以带她吃冰激凌,带她玩滑梯。” “但我不是独生子女啊。”江烟忧虑起来,“生二胎还得罚钱,罚款数目不小呢。” 邵长昭顿了顿:“没太多人知道你生二胎吧?我没跟我厂里同事讲过。” “学校的同事不知道。就这附近一些人知道。” “那应该可以瞒过计生组。等生下来,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这样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有违我知识分子的身份。”邵长昭打趣地笑一笑,“但没办法啊,家里头最近比较拮据。” 江烟叹了口气。 为了母亲的病,积蓄几乎花光了——那简直是个无底洞。邵长昭的薪水在它面前,几乎杯水车薪。 大姐条件不比他们好,还要供孩子读书,说好三七,江烟七,大姐三。 “过阵子还要交车险吧?” 车的款项已经结清,每年的保险费也不少。 “嗯。” “别太忧心。”邵长昭无挂无碍地笑一笑,“记得我以前说的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邵江昀不懂父母对柴米油盐的忧虑,吃过饭后,跳下椅子,乖乖地去写作业了。 十五 时年(8) 因为一楼太过阴暗潮湿,等到三楼的住户搬走,装修停当后,一家人搬到了三楼。 后来有天,邵长昭吻过江烟去上班后,江烟下楼时,突然眼前一阵模糊,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江烟意思慢慢恢复,她强撑着坐起来,手腕、脚腕的伤已经顾不得了,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下半身有什么东西在剥离出去…… 那是生命在流逝的迹象。 江烟心头的慌张不啻于那年误以为自己得了非典。 江烟痛苦地喊:“有人吗?快来帮我呀……” 血流了出来,她手足无措地,想要止住,却沾了满手的血。她手撑着地面,无助地看血漫开。 那是一朵,妖冶的,凄厉的彼岸花。 …… 邵长昭接到电话,立刻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开车一路急驶。 赶到医院时,江烟正靠在床头打点滴。 她嘴唇苍白如纸,怔怔地望着滴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地滴下来,滴答滴答,像奏起来某种乐章,引得她心驰神往。 邵长昭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上空,再重重地摔下来。 他走过去,避开她打点滴的手,将她拥进怀中。 在他面前,冷静的外壳轰然皲裂,露出脆弱柔软的内里。 江烟抓着他的衣襟,哭了出来:“医生说我是低血糖,才从楼梯上摔下去。怎么会是低血糖呢?我也没有少吃什么呀,怎么我怀阳阳时就没有呀。怎么会是低血糖呢……” 邵长昭抚着她嶙峋的肩膀,柔声哄着她:“医生说了,在怀孕时,低血糖是很正常的。” “昭哥,对不起……” 江烟哭得并不激烈,一抽一抽的。叫邵长昭心疼死了。 哄睡了江烟,邵长昭找到医生。 “我妻子这样的情况,对她的身体没有伤害吧?” 医生四五十岁,她推了推眼镜,略感诧异。一般的丈夫这时会问,“我妻子还能不能怀孕”,他关心的却是妻子的身体状况,人也长得端正俊俏,让她对他多了不少好感,语气不免柔和了些。 “小产还是对身体不好的,出院之后,你多给她吃点红枣、母鸡、枸杞这类的,多摄取些蛋白质,把身体调养过来,以后还是有可能怀孕的。” “谢谢医生。” 邵长昭仍是没能彻底放下心,他现在最担忧的,是她的心里过不去。 回病房前,邵长昭忽然心闷难耐,想抽支烟。 来得急,身上没带烟,想着江烟一时不会醒,便下楼,去车里取烟。 外头风有点大,他手挡在打火机前,点燃了烟。 他虽没完全戒烟,但近两年,也抽得很少了。 烟瘾像一下子全回来了。 他身子倚着车门,低着头,寂寂地抽完了那一支烟。 人走后,地上落着的烟灰,被一阵风吹散,无影无踪。 * 病房是大病房,五六张病床,每张病床旁边有张很窄的陪床,对一个成年人也嫌挤。其他的几张病床上都坐了人,边聊天,边吃瓜子。 江烟被吵得睡不安稳,始终蹙着眉。 邵长昭坐在椅子上,倾身上前,捂住她的耳朵,将她的头搂在怀里。 江烟紧拧的眉很快舒展开。 她一觉睡到暮色四合。 邵长昭仍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头靠着床头,睡着了。 她看着他,心头又涌起灭顶的悲伤。既是舍不得失去的孩子,也是对邵长昭感到抱歉。 她曾瞒着他做了B超,确实如他所言——是女儿。 他那么期待即将诞生的女儿,因为她的一着不慎,让他的期待彻底破灭。 江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江烟一动,邵长昭就察觉了:“醒了?” “嗯。”她坐起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躺这么久了,喝点水吧。”邵长昭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竖起枕头,扶她靠着,接着从床头柜的热水壶里倒了杯水给她。 她捧着水杯,没有喝。热度顺着手掌,温暖着身体。 邵长昭知道她有话说,也不作声,等她开口。 江烟张了张口,声带却干滞了一般,涩痛得难受。 她喝了口水,觉得好了点,才说:“昭哥,你不怪我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邵长昭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太挂在心上,孩子可以再有。” “我没本事。”江烟抬起脸,又是泪满眼眶,“我嫁给你之后,没给你减轻负担,现在害得孩子没了,你又请假来陪我……” 邵长昭吻着她的眼皮:“江烟,你很好,不要抢在我前面否定你自己。忘记这件事好吗?我们从头再来。” 江烟点头。 邵江昀放了学,被大姨带来看江烟。 “妈妈,你怎么了?”他扑到床边,担心地问江烟。 “没事,”江烟摸摸他的脑袋,语气苦涩,“阳阳,跟你说哦,阳阳没有妹妹了。” “没关系的。”邵江昀懂事地摇头,“我只要妈妈健健康康的,妹妹永远比不上妈妈。” 江烟眼眶又酸了。 她何德何能,有这样体贴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大姐说:“今天阳阳中午回来吃饭,一直问‘妈妈哪去了’,我跟他说,妈妈有事,他压根不信,说‘妈妈才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我只好说,妈妈生病在医院里,他不放心,我说下午放学带他来看妈妈,他才去上学。”她笑了下,“你看阳阳多懂事。” 邵江昀也不邀功,安安静静地陪着江烟。 邵长昭说:“大姐,我送你吧。” 大姐忙摆手:“不用了,你照顾江烟吧,她行动不方便,这里离不开人。” 江烟摸摸邵江昀的小脑袋:“阳阳,你跟大姨回家吧?妈妈得过两天再回家。” “好。”他对江烟说,“妈妈,你要乖乖的,我要来接你的哦。” 江烟好笑:“好的。” 邵长昭送大姐和儿子到一楼,大姐说:“你上去吧。” 邵长昭犹豫了下,说:“明天我走不开,但会尽量早过来。大姐你要是有空,来陪陪江烟,她心情不好,帮她疏导一下。” “行。” “谢谢大姐。” 大姐笑了:“我是她亲姐,这是理所应当的嘛。我说妹夫,你真是对她太上心了。” 邵长昭也笑:“自家媳妇嘛。” 他送完大姐,乘电梯回到病房,看见江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地笑着。 这样恬静美好,就像没遭受过灾难,多好。 江烟转头,看他,说:“昭哥,我还有阳阳,我还有你,其实我很满足了。” 邵长昭鼻子一酸:“嗯。” 其实是他没照顾好她,让她遭了这场罪。 过了两天,不需要再继续住院观察,邵长昭就替江烟办了出院手续。 就这么两天,邵长昭在单位、家里、医院,三点一线,跑来跑去,休也休息不好,眼下青黑一片,下巴上也长了青色的胡渣。 说起来,他也有三十多岁了。 人到中年,很多东西就会看淡。 名利,钱财,荣誉,可陪自己到终老的,只有伴侣、儿女。 邵长昭提着江烟的包时,江烟忽然抱上来,脸贴着他肩膀,“昭哥,辛苦你了。” 手搂着她的腰身,发现她瘦了不少,邵长昭愈发心疼。 上次住院是生产,这次是流产,命运总爱在某些巧合的点,捉弄一下人。 那天阳光很好。 邵江昀主动提过包,屁颠屁颠地跟着江烟,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包,略显滑稽。 邵长昭则牵着江烟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指。 她手指苍白纤细,有薄茧,是这几年做事养成的。他温柔地摩挲了下。 在医院的地板上,三人的影子,紧挨着,又拉得很长。 “我们回家了。” 车子开过桥,江烟望着窗外,一轮红日缓缓从江面探出头,她说:“江面上的太阳升起来了。” 邵长昭也抽神看了眼:“嗯。”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尚存希望。 * 地震的时候,江烟正在午休。 地板不是明显地震动,接着响起无数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江烟不敢贸然下楼,躲在墙角,片刻,震感就消失了。她心跳得厉害,有种劫后余生的余悸。 江烟从墙角站起来,坐在床上,呼呼地喘气。 过了一会儿,听见邻居家的广播声。 他们家开广播声音很大,房子也不太隔音。呲呲的电流中,说着这次的地震:此次汶川地震达到八级,云南、湖南、重庆等多省、市均有不同程度的震感…… 四川的地震,居然能传这么远吗? 邵长昭晚上回来,也说起了这次的地震。 “还好离四川不是很近,听说连澳门都有震感。还在搜救期,但已确定死亡的人数……也不少。” 地震和疫病不一样,地震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不给人准备时间。 尚有一丝侥幸的是,不像唐山大地震发生在凌晨,伤亡不至于那么大。 汶川地震时,有个母亲,被发现时已经死去,她双膝跪着,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地上——是在地震来时,本能的反应吧。消防员在她的身下发现了毫发无损的婴儿。 江烟看着看着,就流了泪。她想起自己还未出生,便已殒去的孩子。 邵长昭知道她想什么,说:“如果你真的还想再要一个,等你调养好了,我们就生。” 江烟捂着嘴,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母爱很伟大。”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邵长昭陷入回忆:“我记得小时候,我很皮,去玩火,差点烧到我身上,我妈看见了,想也没想,就去扑,结果自己的衣服被烧着,现在身上还有疤。她甚至没想过,她其实完全可以拨开火源的。” “时间太急促了,她压根没考虑这么多。” “对。”邵长昭笑一笑,“所以啊,你为了阳阳,也要坚强。” 江烟看着邵长昭。 他眼角有了皱纹,可那股笑起来时,所流露出来的风流,却从来没变过。 在汶川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年,2010年,冯小刚拍了部《唐山大地震》。 邵长昭陪江烟去影院看了。 两个小时后,江烟是哭着出放映厅的。 她一直喃喃着:“还好,地震没发生在我们这儿,还好,还好……” 十五 时年(9) 结婚后,邵长昭第一次出差,一去就是两个星期。 江烟送他去车站。 “好了,就到这里吧。”邵长昭拿过她手上的行李袋,“这些天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江烟说:“又不是小孩了。” “不放心呐。”邵长昭笑了,“比阳阳还让我不放心。有事的话,我也没法,大姐就在楼下,晚上觉得无聊,给我打电话或者下楼找大姐聊天都行。” “知道了。”江烟看一眼时间,“离发车还有一会儿,我陪你吧。” 邵长昭和江烟找位置坐下,旁边是一对年轻夫妻,你侬我侬、大包小包的,看样子是蜜月。 邵长昭说:“要是可以,我还真想带你一起去。” 江烟眼眶红红地低下头,邵长昭摸摸她的头发,“年纪越大,越活过去了,动不动就哭鼻子。” 江烟推他一把,他身材结实,她又没使多大力,这一推,倒似轻抚。 “谁哭鼻子!” 同邵长昭一块去出差的同事急忙忙赶来,行李箱拖出“咕噜噜”的响声,看见两人,忙喊:“这是嫂子吧,特地送邵哥呐?” 江烟对他礼貌地笑一笑。 邵长昭问:“资料带全了没?” “全了全了,”男生大概二十出头,理着寸头,热情地问江烟,“嫂子吃东西不?”他翻捡着塑料袋,“我女朋友给我买了很多零食。” 江烟有些局促:“谢谢你,不用了,留在车上吃吧。” “那嫂子带点回家,给小孩子吃吧?都是零食,大男人的也不爱吃。” “……” 邵长昭笑:“接着吧。” 江烟手上拿不下,就放在腿上。 邵长昭伸手,从那一堆中,拿了个棉花棒棒糖,撕开包装袋,喂给江烟。她瞥了眼他手上的“唐老鸭”,咬住了耳朵。 江烟接过塑料棒子,才意识到,这是小孩吃的吧…… 棒棒糖很软,也很甜,甜得发腻。 说实话,她不喜欢吃。 但为了不辜负人家的好意,她还是慢慢地吃着。 江烟听他们聊天,是她听不懂的。邵长昭说得多,男生听得专注,露出崇拜的眼神。她暗暗自豪:这是她男人。 要到发车时间了,邵长昭站起来,提起行李。 江烟手忙脚乱捧着零食。 邵长昭好笑:“要走了,回去吧。” 江烟“嗯”了声:“到了给我发短信。” “好。” 她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唇上被染上了色,油亮亮的。 邵长昭拉过她,另一只手拿下糖,低下头,压住她的唇,尝到了很腻的甜味。没深吻,大庭广众之下,这程度够了。 是舍不得的。情愿把她塞进行李箱里,或者揣进口袋,偷偷地带过去。 邵长昭又在她唇上点了两下,后退一步,说:“走了。” “嗯。”江烟脸红彤彤的,咬回了糖。 两人上车之后,男生乐了:“邵哥,太腻歪了吧?” “等你结婚就知道了。”邵长昭找到座位,推开窗,江烟抱着一堆零食,还望着。 他手撑着窗沿,微微一笑。她看见了,抽出一只手,朝他挥。 一下子,零食哗啦啦都掉了。 他看见她手忙脚乱地去捡。 男生也目睹了这么一幕,不禁感慨:“嫂子真是太可爱了。” 阳光倾泻,她发丝被照得发亮。 车子发动,江烟的身影愈缩愈小,直至消隐不见时,邵长昭才说:“是啊,不然我怎么这么爱她。” * 邵江昀爬在桌边,问江烟:“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很久。”江烟将一个包好的饺子放进碗里。 邵长昭才走了四天,江烟有时半夜醒来,摸着旁边冰凉的床单,便会无可遏制地陷入相思。 日夜陪伴,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已不习惯。江烟谴责自己太依赖邵长昭了。 而吃饭时,总不自觉地准备三个碗,等吃完后,一齐洗了,就当他在家吃过这一顿顿的饭。 邵江昀说:“我也要包!” 他跑去洗了手,有模有样地摊一张饺子皮在手上,夹些肉,在饺子皮的边沿捏出大小不一的褶。 江烟好笑:“零食吃完了吗?” 他摇头,“我想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你带出去,跟小朋友一块吃吧,爸爸不爱吃。” 邵江昀想了想,说:“好吧!” 手机响了,江烟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去接。 是邵长昭。 她倚着门框,看邵江昀笨拙地包着饺子,有大有小,但没有破的。 邵江昀长大后,都说长得像江烟,但江烟一直觉得,他行事作风像邵长昭,做事认真,一做就做到底。 “老婆。”耳边传来邵长昭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 “在哪儿呢,这么吵?”江烟摸着手机的背壳,这台手机是邵长昭在她生日那天送的,虽是必需品,但很贵,她还怪他乱花钱。 “车站,等车的时候抽空给你打个电话。”邵长昭说,“阳阳还听话吧?” “听话呢。”江烟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阳阳都很想你。” 听见自己的名字,邵江昀抬起头,看向江烟。 她用唇语说:你爸爸。 他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猜到的,很开心地笑。 邵长昭声音也柔下来,几乎淹没在旁人的说话声中:“一个多星期吧。还有,我也很想你们。” 相思匆匆说不尽,只化作一声叹息。 * 邵长昭回来那天,没有告诉江烟具体时间。想给她个惊喜。 她肯定想他想坏了吧。 他的妻子,那个小女人。 下车后,去厂里处理了下事,就坐公交赶回家。有老人上车,他让了位,行李搁在脚边,车厢摇摇晃晃的,归家的心也摇摇晃晃的。 一到家时,江烟却不在。 邵长昭看了眼时间,按理说,阳阳也放学了,可都不在家。 他怕出去找,会错过,就放了行李,撩起袖子,开始做晚饭。 菜摆上桌,点上路上买的蜡烛后,两人仍没回家。 邵长昭有些着急,心慌了,怕出事,换了鞋出门,在楼梯拐弯处却碰上江烟拉着邵江昀急忙赶回来。 江烟额上出了汗,看见他,愣了下,旋即笑了:“一等阳阳放学,我就拉他去车站等你了。没想到你先到家了。” 邵长昭迈下台阶,把她搂进怀里,狠狠地亲吻,倾付一腔思念。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昭哥,你回来就好。” 你一走这么些天,我的心上像废园一样长了荒草。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 头发像水荇一般,在月光中摇曳。 光洁的皮肤浮出汗,如落在白玉上的露水。 邵长昭的动作,富有节奏和律感。他像在焊实两块钢管。也像以前,他挥着锤头,将铁钉砸进木头里。 小别胜新婚。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激烈的欢事了。江烟几乎承受不住。 月光敲着窗,夜风跳起舞。 晚上的烛光晚餐,烛光摇晃,酒杯里的液体粼粼,女人垂着眼,未老的面孔上光影跳跃,半明半昧,充满了迷离的暧昧。 他叫:“江烟。” “嗯?”眼皮掀开,勾勾绕绕的目光裹着他。 喉结在脖颈上滚动了下,他说:“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有了。” 十年前,邵长昭穿着白衬衫、西装,身姿笔直,头发理得一丝不苟,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没戴眼镜,却也是儒雅的知识分子样子。 那时,他多大?二十四五吧。而她才十几岁。都是不了解爱情、婚姻的年纪。 是邵长昭,让她懂得生活中,伟大而壮阔的意义。也让她体会细水长流的爱情。 刚结婚时,邵长昭没存什么钱,日子过得清贫。椅子是他亲手打的。很结实,刷了漆,供她坐了许多年。江烟从来不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他落得去乞讨,她也得陪他。 可他为了这个家,在努力着。有了孩子,有了车,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 邵长昭摸着江烟肚脐那块,说:“我妈这有道很长的疤,是当年生我时割的。因为当时医疗条件差,导致她后来怀不了孕。” “再生一个吧?生个女儿,阳阳毕竟是个男孩儿,女儿可以有事没事和你说说体己话。” 他这么说着,力道仍不减。 他精力不知怎的,耗不尽了吗?换着花样儿折腾江烟。 江烟高潮了,腿绷直,脚趾蜷着,最终泄了力,喘着气叫他:“昭哥。” 邵长昭拉她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背。 她好似看见了过往,在眼前闪现着。 那天,是2000年1月1日,早晨醒来,她贴着邵长昭的胸膛,他的心脏,强有力地、匀速地搏动。 她一身酸疼,心里却欣喜极了。她是邵长昭的女人了。 她一只手支着身,去亲他眉毛、鼻梁、嘴唇。他醒来,握着她的腰,深深的亲吻。 半夜落了雪,很冷,屋里却仿佛入了春。两人不羞不臊地在被窝里翻滚。 母亲下楼来叫她:“江烟,起床了!” 江烟脸一片酒绯色,生怕母亲发现,应:“哎!马上!” 母亲走了。 江烟环着邵长昭的腰,不舍得分开。她问:“昭哥,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哑着嗓子:“快了。” 是快了。 那年春天,举办婚礼。 她穿着租来的婚纱,踩着缤纷的彩带,嫁给了他。 ——婚姻是什么,她以前并不懂。父亲离开得早,而母亲也未再嫁。姐姐姐夫呢,相敬如宾,像朋友一样相处。 在他给她戴上婚戒时,她忽然明了。 是粗茶淡饭也过得下去的生活,是结为夫妻的男女的情投意合,是必要经历悲欢离合的人生。 是生命相依的起始,是任性妄为的结束。 在这神圣的殿堂,我宣布,我邵长昭/江烟,愿意与你结为夫妻。我起誓,在未来的日子,陪你同舟共济,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者疾病,我都会爱你,伴你天长地久,直到永远。 我爱你。邵长昭。 我爱你。江烟。 —完— 十六 纸鹤 林微买了一大袋水果糖,那种彩色塑料纸包着的,每天吃一颗,糖纸洗净,放进书里压平,折成一个千纸鹤。 她有时分糖给同学吃,他们知道她收集糖纸,便要给她,她偏就不要。 同学以为她嫌弃沾了口水,不勉强。 她每天只吃一颗糖,不多也不少,做某种仪式似的。 同学都以为,她有低血糖,才这样糖不离口。其实,她只是心里有个人。 * 程濬每天到教室,教室都没几个人。他一推书,就开始补觉。 后来有一天,桌上出现一个彩色的,很小的千纸鹤。他晚自习放学前,书都是胡乱地堆着的,千纸鹤的出现,格外突兀。 他环视周围,只有一个坐在第一排,小声背书的女生。 他心想,大概谁放在这,忘记拿了吧。于是,将千纸鹤放在书柜上,等失主来领。 后来的每天,都会有个千纸鹤的出现。程濬再不能认为,这是谁遗落的。 兄弟取笑他,说,古有田螺姑娘烧火煮饭,今有无名女生送千纸鹤。 程濬白他一眼,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鬼使神差的,将纸鹤都留了下来。 一开始,他找了个空玻璃瓶装纸鹤,随着时间的推移,容器从玻璃瓶换成了饼干铁盒,又换成了纸箱。 那个女生,就这么送了整整三年。像吃饭一样惯常,从未断过。 就是放假回来,也一日一个纸鹤,一个不少。 不知为何,程濬就是觉得,那个人,她是每天跑来学校,放上一个,而不是一次性摆在他桌上。 高考前夕,收拾课桌时,程濬还感到一丝失落。 * “其实是断过的,”酒吧里,女人一杯杯地喝着酒,眼光茫然地看着脚下,“有回我发烧,请假了,那天的纸鹤就没送。后来,回学校,我听同学跟他开玩笑,说怎么今天没收到纸鹤,他笑了笑,说,也许人家不舒服。他脸上的表情,似真的关心。” “那天你没来,他没猜到是你吗?” 林微摇摇头,“我存在感很低,也许没两个人发现我请假了。” 闺蜜露出同情的神色。 “所以,后来我就算生病,我也要撑着来学校,把纸鹤送了,等撑不住了,再请假回家。”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送?有什么意义吗?” “喜欢啊。” 闺蜜像是不懂。送礼物,可以送零食,这花里胡哨的纸鹤,男生哪懂得了? “不跟你说了,”她摇摇晃晃地起身,“你们继续玩哈,我先失陪了。” 闺蜜担心地说:“你醉成这样,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林微眯着眼睛笑:“有人来接我。” “谁?” “程濬啊。” 她醉眼朦胧的,闺蜜以为她在说胡话,没当真。又实在不放心,在她刚走出几步,就悄悄跟上。 林微走出门口后,四处张望了下,紧随着,朝一个站在马路边的男人扑了过去。她两条胳膊缠着他,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 蒙昧的夜色里,闺蜜似乎看见,男人很无奈地,笑了下。 无缘由地,她认为,他就是故事里的程濬。 林微说的,不是醉话。 * 程濬曾试探过林微,想知道,她是不是每天一大早,趁班里人都没来,在他桌上放上纸鹤。 林微演技好,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了。 她说,她帮他留心过了,她每早一来,纸鹤就在了。她补了句,大概是哪个外班的人送的吧。 可她是班里来得最早的,这话也无法求证,程濬只好半信半疑地信了她的说辞。 其实在他心里,早已认定,这个人,就是林微。 不过怕伤她自尊,他从未对外人说过。他以友谊威胁兄弟,不准他们说出去,这件事,自始至终知道的,除了当事人,也就不到五个人。 可他怎么也想不清楚,她怎么能坚持,送他这么长时间的纸鹤?他有那么好吗? 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他开始观察林微。 她语文和英语成绩很好,大抵归功于她的早读。可数学却出奇地差。 他有时经过她座位,就见她拿一道答案很明显的选择题没办法,他便出言提点她两句,她连忙道谢,眼光飘忽忽的,不敢看他。 说实话,林微长得一般。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挡住小半张脸,厚重的刘海遮下,更是显得人不清爽。五官亦平平。 唯一一处优点,大概就是白。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样看来,也算可以。 她与人说话呢,声音永远很小,总叫人听不清,像有点委屈似的。 衣服呢,换来换去,外面也会套一件校服,很容易泯然众人。 她在班里存在感确实很低。别的女生,上厕所都是三两成伴的,独她常一人。 形单影只的,叫他心生怜悯。 后来高考,他也不知道她志愿填了哪儿,只晓得,她分数比他低不了多少。 他特地看了她数学成绩,116,大概是她高三以来,分数最高的一次。语文英语,还是她平常的水平,三门总和超过380。 但某天,在图书馆看见她时,他还是很惊讶。 即便知道,她对他有意;即便知道,她不比她差。 * “其实,如果不是他高考有点发挥失常,我也不可能跟他考同所大学。所以,是上天保佑我。” “后来呢,后来呢?”闺蜜急切地追问,她被他们的故事吸引,一时忘记程濬就在身边。 林微征询地看了眼他,闺蜜这才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程濬示意她继续说。 “你不是问我,那纸鹤有什么意义吗?” 闺蜜点点头。 “每个纸鹤里,我都夹了张很小的纸条。” 闺蜜说:“别卖关子啦,说吧。” 林微接过程濬递来的水,小喝了口,有些不太好意思:“每张纸条,都写了一句:程濬,我喜欢你。” 闺蜜“哇哦”一声惊叹。 这时,沉默许久的程濬插话说:“她对我说了三年‘喜欢’,我却不知道。” “那后来,你发现了吗?不对,你肯定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林微温柔地笑笑:“你别急啊,我慢慢跟你说。” * 能碰到程濬,也是林微意料之外的事情。 偌大的校园,除了能听同学说“机械学院的程濬好帅”此类的话,他们的生活从无交集。 她没抱过希望,也没再送过千纸鹤,却仍默默地喜欢他。 她说“好巧”,想请他吃饭。他犹豫了一瞬,同意了。 林微知道,程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超过三秒。 确实,她变化很大。刘海打薄了,变成俏皮的空气刘海;做了近视矫正手术,取了眼镜。人也瘦了不少。 她在心里忐忑地想着,他会不会觉得,她变漂亮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尴尬,本就不熟,硬凑到一块,都不知怎么找话题。 也不知怎么的,程濬脑子一抽,问了句:“你怎么没继续送我千纸鹤了?” 林微强作微笑的表情瞬间凝滞,惊诧地看着他。 “你……知道?” 事已至此,他只得承认:“……嗯。那些千纸鹤,我一直留着。” 林微沉默片刻,说:“你就当,是我年少不懂事。如果介意,就扔了吧。” 程濬摇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真是后悔不迭,怎么偏寻那么个话头,这下好了,彻底没话说。 结账时,是程濬抢去的。他为方才的失言过意不去,也不好真让女孩子请。 林微回到宿舍,关上门,匍匐在地上,从床底拖出来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纸鹤。 她哭着,动手一个个拆开。裁得很小,折成一个小方块的纸条掉出来。 “程濬,我喜欢你。” 下面是日期。 像成了习惯,明知不会送,她仍每天折一个。 他知道是她送的,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他知道她喜欢他? 隐藏这么多年的心思,一朝被戳破,真是……好难堪。 * 后来,完全是机缘巧合。 同学聚会,两人免不了相遇。 气氛热闹,推杯换盏间,真话不自觉地流露。 程濬兄弟喝大了,提到林微送了程濬三年千纸鹤这事儿,连程濬瞪他都没发现。 同学们开始起哄,说林微藏得好深,又问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林微尴尬地瞥他一眼,他也只是但笑不语。 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游戏,全是为了他俩。玩了几轮,终于到林微。同学摩拳擦掌。 林微胆怯的性格没变,选了真心话。 无所谓她选什么,大冒险就是亲程濬,真心话…… “你是不是喜欢程濬?” 林微老实得不行,没发现这是坑,也没说谎话:“是。” 同学又开始起哄:“表白表白!” 林微也喝了酒,晕乎乎的,看程濬都像有重影,说:“千纸鹤……” 晓得她醉了,同学不再为难。 聚会散了,组织人安排男生送女生回家,毋庸置疑,程濬送林微。 一路上,林微说了很多,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控制不住喜欢你”、“等你有女朋友了,我就放弃”…… 同学不知道她说的“千纸鹤”所指为何,他却明白。 有次整理东西,不小心压坏了盒里的纸鹤,他心疼,准备拆了重折,于是,发现了内藏的,女生的小心思。 千纸鹤,三年,一千个纸鹤,藏了一千句“我喜欢你”。 * “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 林微摇头,“哪有那么快。”那仅是开始。 “所以,是谁提出的开始?” 林微笑,“他啊。” 闺蜜开始脑补八万字情感纠葛。 林微打断她:“就两个月前,不是志愿者活动吗?他也在,结束后聚餐,他坐我旁边,一直照顾我。他又说要送我回宿舍。还没到楼下,他攥住我说:‘你还喜欢我吗?’我心想,哪有这么直白问的。他又说:‘我也没谈过恋爱,愿意跟我试试吗?’” 闺蜜:“于是你就答应他了?” 林微脸红:“太措手不及,我挣开他就跑了,也没回答。” 闺蜜啧啧称叹。 “好了,再细问,你们家程濬就该不乐意了。” 她再好奇,也得在一个,程濬不在的时候问。现在将时间留给他们,她该退场了。 闺蜜走后,程濬拥住她:“喝了很多?” “嗯,高兴,就把我们的事跟她说了。”林微眼亮亮的。 程濬不语,俯下头,鼻尖擦过鼻尖,吻上她。 他舌尖扫过她牙齿,随即撬开,钻入。 她口里是酒味,他的,是清新的薄荷味。她迷迷糊糊地想,刚刚等她,他也许在嚼口香糖打发时间。 她忽然觉得,她压根没醒酒。那么,几分钟前和闺蜜冷静叙述故事的人,又是谁呢? 天旋地转,又醉了。 她背抵着沙发,身体慢慢往下滑,程濬就往上捞。 捞着捞着,手顺着裙下的大腿,往上攀。 林微呼吸急促起来。在一起不到两个月,这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 他在她耳边说:“那天,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林微睁开眼,朦胧地看着他:“你在千纸鹤里写的,我看见了……” “嗯。”程濬吻了吻她脸,当做小小的奖励,“继续。” “我没对你做过回复,你愿意让我慢慢回复吗?一日一句,一月一句,一生一句……” “一句什么?”他手下动作没停,在她最后一根弦崩断前,诱着她,把那句话说出口。 林微只觉自己像条躺在烈阳下的沙滩上的鱼,又热又渴,寻着他的脸,他的唇,想止渴。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已经被他剥了。 “我喜欢你……” —完— ———————————— 小小的暗恋文。 程濬(音同俊) 十七 晏清(1) 何清打开门,将垃圾袋放在门外,准备下午出去再扔,一抬眼,却见对门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正插入钥匙,转了转,发现不对,又抽出。 大概是太久没回来,一串相似的钥匙里,已分不清是哪把。 他太过专注,她开门的动静,也没打扰到他。 何清弯了弯唇,说:“晏叔,你回来了啊。” 男人动作一顿,转过身,“放假了?” “嗯。”何清半边身子倚着门框,看他。 余海晏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牛仔裤,脚边是一个黑色行李箱。瘦了点,黑了点,头发理得精短,显得脸的轮廓更明显,更立体。 好久未见,叫人生出恍惚感。像这个人是上辈子认识的。 明明也常常通过电视、手机看他。 何清倚在背后的手,蹭了蹭墙,问他:“家里炖了红枣炖鸡,晏叔你吃点不?” 寒冬里,能喝碗热腾腾的鸡汤,自是舒服至极的。余海晏欣然应允:“等我回家放下行李。” “好。”何清笑,走出来,“晏叔,我帮你开门吧。” 他无奈一笑,将钥匙递给她。 余家一直空置着,何家拥有把钥匙,方便看管。何清有时和爸妈吵架,就跑去他家躲着。次数多了之后,父母摸清她的路数了,轻易就逮着她。但她仍是会时不时来他家里,扫扫地,给花盆浇浇水。 何清开了门,把钥匙递还回去:“晏叔,这次回来待几天?” “一个星期吧。” “这么久?”何清惊讶。他现在正值事业发展期,通告不断,去年一整年,何清也就在电视上看到过他。 一周假期,真是难得。 “腿摔了,正好养养。”余海晏扫了眼屋内,挺干净,是不定期打扫的结果。他没换鞋,行李放在玄关边,又退了出来。 何清和他走进自己家,盯着他的脚看,“严重吗?” “还有点跛,过一阵就没事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听见厨房传来的“咻咻”声,随即是浓郁的香气,“好香。” 拍戏受伤是常事,余海晏又没父母亲关心他,日子过得糙,生活上难免有诸多照顾不到自己的地方。何清母亲常唠叨他,说他小时候,长得俊俏,没少招院里姑娘大妈大婶喜欢,没想到还真成了明星,最后感叹,世事难料啊。 余海晏读高中时,父母车祸去世,后来是何清父母照顾他,待他如生身儿子。他记在心里,毕业后,逢年过节,都送上好酒好礼。连何清也有大红包领。 前两年,他拍了部《定疆》,古风动作电影,大爆之后,妖邪深情,却也杀伐果决的将军形象,吸引了大票女粉丝。算是红了。 何清好友许柠柠知道他是她邻居后,硬是缠着她,让她要张签名照。之前一直没机会,他现在回来,何清想起这事,一时踌躇,该如何向他开口。倒不是怕他不会给。 何清关了火,用抹布包着高压锅的柄,从灶上端下来。余海晏洗了手,帮她揭开锅盖。蒸汽霎时冲上来。 何清呆愣着没动,余海晏眼疾手快,拉着她往后一扯,让她免于被烫。 “傻站着干什么?” 何清吐吐舌。 瓷碗被何清搁在一边,他盛了两碗,端上桌。 余海晏尝了口,又鲜又甜。红枣炖烂了,味道都融进了汤和肉里。 “晏叔。”何清托着下巴。 “嗯?” “我几岁认识你的?六岁,还是七岁?” 余海晏抽张纸巾,吐了红枣核,抬眼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何清嗫嚅:“就问一下……” “六岁。” 那时他刚搬来,她小学第一天上学,他却是叼着个馒头,攥了本单词本,急忙出门,去乘公交。 何母牵着她的手,准备送她去学校。她头上编着辫,穿着粉色裙子,连圆头皮鞋也是粉的。 正好碰上,何母晃了晃她的手:“清清,叫哥哥。” 何清大眼睛瞅着他,笑出小酒窝,“哥哥好。” 他瞥她一眼,潦草点头。 …… 她小学跳了一级,现在都十六了。 回忆是件可怕的事,这么一想,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何清跑回房间,从课本里扯出照片,连带着马克笔,一起给他,脸上堆着笑:“都十年交情了,晏叔,你给我签个名呗。” 余海晏舀了勺汤,慢慢地抿着,见状,稍稍放下调羹,斜眼瞅她,“帮别人要的还是你要?”原来是有事相求,才打出感情牌。 《定疆》剧照,专门用以签字的金属色笔,有备而来啊。 “有区别吗?” 他转过眼,继续喝汤,“只给你签。别人就算了。” 何清摸摸鼻头,“就当给我签呗。” “拿来吧。”余海晏笑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能当做不知道咯。” 何清忙递去,他三两笔签了。龙飞凤舞的名字,和他教她写作业时的字迹浑然不同。 放下笔时,他问:“学习怎么样?” “忙。”何清一皱鼻头,“寒假才十来天假。” “明年六月就高考了。快了。” 何清重新坐下,晃着腿,看他。 余海晏坐得脊背挺直,手腕轻搭在桌子边沿。手旁,是张餐纸垫着的吃得干净的鸡骨头、枣核。 镜头里、镜头外,年轻、年长,他永远身形笔正。 “那晏叔,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都说成家立业,这业也立了,家庭呢?”何清有些紧张。他平常与他们联络,从不会提私人感情。他作风低调,从未闹过绯闻,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心仪之人。 “催婚了?”余海晏喝净汤,放下调羹,“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这么一说,何清倒安心了:没有就好。 * 中午,何清做了饭,和他一块吃完,下午他回自己家午睡,何清和许柠柠发消息,说签名拿到了。 许柠柠立马call来,屋里安静,铃响得吓人,何清差点按错。 许柠柠说:“你在家吧?燕燕是不是在隔壁?” 何清知道此燕非彼晏,是“燕窝”们对余海晏的昵称。 “在午睡吧。” 许柠柠激动了:“啊啊啊!我要过来。” 何清有点犹豫,她认识他那么多年,知道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睡眠:“不太好吧。人家还在睡觉……” 许柠柠一秒矜持:“我只是来找你要签名的,我知道燕燕喜欢清静。” 也是。 她都忘记许柠柠是余海晏的忠实粉了。 余海晏粉丝素质都高,只安静地给偶像应援、刷榜,从不闹事。就算有黑粉,也掀不起什么浪,粉丝控评能力一级强。 两家相距并不远,许柠柠很快过来,何清给她笔和照片,许柠柠开心后,又扼腕:“燕燕就在五米之外,我却见不到。唉。” 何清知道她见偶像心切,不由心软:“他要休假一周,有机会再过来吧,我可以让你躲在房间里,悄悄看他一眼。” 许柠柠一拍掌,“说起休假,之前听说他拍广告,掉威亚下来时,因为操作原因,让他伤了脚,在医院住了段时间,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何清想了下他走路的样子,不顺畅是真,但确实不严重,“应该快好了。” 许柠柠一拍何清的肩:“清清,我偶像就交给你了。” 何清不吱声。 将近两千万粉的心肝……交给她了……压力好大啊…… 许柠柠走后,何清开始写卷子,可始终静不下心。她咬着笔杆,字一个个地蹦进眼底,却无法串联成句。 心神轻飘飘的,飞走,穿过墙。 他是平躺,还是侧躺;手搭在额上,还是腹上? 心绪被拉回来,又像缰绳没系紧的马,再度跑走。 最后,她丢了笔,拉开电视机下柜子的抽屉,找到余海晏家门钥匙,蹑手蹑脚开了门,又关上。 飞快下楼扔了垃圾袋,上楼。 等摸进他家了,才想起,没带自家钥匙。 笨死了。她忍不住捶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卧室门半合着,何清透过门缝,看见余海晏睡着的样子。 他只脱了羽绒服,面朝门口,拥着半边被子,头发已经睡得乱了。却不显颓唐,反而像是……透出消沉风流的少爷。 她想起许柠柠说的那句。 初始时,一向闹腾的何清,在他面前,总是恭默守静。 她太聒噪,他会轻轻拧眉,面露不耐。但出于礼貌,他不会出言训斥。 相熟后,对于她,他多了几分包容、宠溺,实在烦了,伸出手,轻轻弹她额头,以示警告。 余海晏家里永远没有超过七十分贝的声音。 他们一家都是喜静之人。 余海晏偶尔惹母亲生气,她也是轻声轻气地骂他:“你真是……气死我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她来按何家门铃,语气也是柔柔的:“做了点南瓜饼,送来给你们吃。” 这些,是何母与何清说的。 那时她年纪小,只记得余母是个温柔的女人。 以前他高三,只有寒假有几天能睡个晚觉,何清起得早,喜欢溜进他房间,挠他痒,叫他去她家吃饭。他总抓着她的手,犯困又无奈,回过神来,抱她上床,也挠她。何清咯咯笑着倒下,边躲他,边讨饶地叫晏叔…… 其实余海晏也只大她十来岁,不过因为何清年幼,见到年长许多的,一律叫叔叔阿姨,还被母亲指责过不会说话……后来也一直改不了口。 何清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挠他痒,但母亲跟她说,大了,要懂得避讳。 毕竟她还是个姑娘,而余海晏也是个成年男人了。 按着的门把,一不小心脱手,发出一声响。 何清紧张地看着余海晏,他皱了皱眉,似乎要醒……何清转身准备跑,身后的男人却开口叫她:“清清?” ———————————— 很长,十几章。玛丽苏甜文。 十七 晏清(2) 这时看他,才觉得他疲惫非常。他半撑着坐起,半盖着的被子随之滑下,滑至腹前。人还睡眼惺忪着。 何清不禁内疚,怪自己打搅他休息。 余海晏已经盘腿坐起来,招她过去。 何清蹭过去,怯怯地,怕他骂她。他抬起手,她一惊,以为他要拍下来,结果却是轻轻地抚了抚她鬓角。 抚过之后,他想意识到不妥,像觉没睡醒,不自觉做了那样的动作。 好在,她没有过激反应。 嗓子有点痒,他清了清喉咙,问:“作业写完了?” “没。”何清被他刚才的温柔撩拨得心旌摇曳,“数学太难了……” “你学文学理?” 高二分科时,何清还问过他。他抽空给了点建议,只让她自己想清楚。最后结果是什么,他也没问。 “文。我学不来理科。”向心力什么的…… 余海晏笑了声,“那数学是挺难的。” “瞧不起文科生是吗?数学占了半边天,文科生也能学好数学的好吧?”何清愤愤不平。 “你期末多少?数学单科。” “……一百零几。” 余海晏沉吟:“太低了。下次考一百一十五,就不笑你了,怎么样?” 竟然还使激将法。 何清偏就吃这一套,一咬牙:“行。那你辅导我几天?” “我毕业十来年了,早就全退给老师了,还教你?”余海晏没读研,拍了几年戏,高中教了什么,是真不记得了。 何清也坐下,脱了拖鞋,学他盘起腿,她没学过舞,筋骨硬,发现有些痛,又换了种姿势,和他面对面地说话:“晏叔,你拍戏是不是很辛苦?” “是挺辛苦的。有时候一天下来,骨头都快软了,就想回房躺一天。但第二天,还是得爬起来。有时候天热,摄影棚没冷气,穿那么厚的戏服,汗能接两桶。” 余海晏不是会诉苦的人,有时节目需要,也只不痛不痒点两句,更深的,只对家里人说。 家里人。余海晏常揣摩着这个词。 相识多年,两家早比一家亲。 带何清出门,碰到邻居,对方也是说:“小余又带妹妹出来啊。” 可有时心贪了,就不想让她的身份,仅仅是妹妹。 “那……你拍吻戏或者床戏,会不会紧张啊?”她其实是想问,会不会起反应。但没脸说出口。 余海晏笑:“我不拍吻戏or激情戏。” 这是圈内人尽皆知的,倒没让粉丝知道,怕有负面影响。不过若是仔细推敲,还是可以发现的。这种事瞒不住。 “《定疆》呢?” 这部戏最经典的一个片段是,余海晏将女主角压在奔腾的马上亲吻…… 何清还记得,当时抛下作业,被许柠柠拉去电影院看,到这一幕时,许柠柠爆了。回去的路上,许柠柠念个不停:“我真想我是那个女主角……啊啊啊!” “借位。”他简单地解释,“镜头远,我稍微偏点头,就看不见了。” “喔……”她宽心了。 自己一直胡思乱想,又不敢问他,时隔好久,才终于得到答案。 余海晏为了清静,手机什么的都关了,在这个下午,和小姑娘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是他这几年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后来说着说着,何清躺倒,头压着胳膊,脸蛋又白,又圆润,像刚出蒸屉的小包子。跟他说话,声音轻轻的,软软的。 他身上有浅淡的木质香味,是他代言的某款国际大牌男式香水。上市后,他还送了瓶给何父。 她身边的男生,身上大多散发着汗臭。不像余海晏,永远干干净净的。 过了会儿,她就睡着了。 他松开盘着的腿,给她盖上被,仔细掖好,又调高了暖气温度。他不惧寒,之前调得低,现在是怕她冻着。 他披着羽绒服,走出房,倒杯水。开水是睡前烧的,没保温措施,两三个小时过去,早凉透了。 冬天喝冷水是需要勇气的,水一入喉,浑身仿佛都要被冻住。 他猛喝了两口,压抑住喧嚣的躁动。 这躁动因谁而起,他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清楚,才不得不克制。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这一连串的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试探,全落在他眼里。 可究竟是对他的依赖,还是别的感情,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唉,小姑娘。 * “然后呢?” “然后我爸妈回来,我醒了之后,就回家了啊。” 电话那头的许柠柠扼腕:“太可惜了。”她不死心地追问,“真没发生什么?” “真没。”何清好笑,“要真发生什么,哭死的难道不是你?” “不对。”许柠柠说,“不管燕燕喜欢谁,我都会真心诚意祝福。” 虽说许柠柠自称是余海晏的“女友粉”、“老婆粉”,但对于他的感情,她很看得开,声称绝不会因为他脱单而脱粉。 水壶里的水快开了,气泡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溢出来。 何清脸红,好在许柠柠看不见,“你说什么呢。” “清清,说实话,照我看电视剧、小说这么多年,他认识你这么久,难道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何清有点慌了,她从未对人提起过自己的心思,也不奢望什么,所以这时,下意识地否认:“不会的,他都那么红了,漂亮的女明星一大把。” “我燕燕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不是。” 何清听余海晏朋友说过,高中时,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学舞蹈、学美术、学播音主持的女生,相貌好的万万千,可他始终没答应过谁的倒追。 何清边和许柠柠聊着,边向杯子里舀了勺奶粉,倒入开水,捏着勺柄,搅拌着,又兑了点凉水。 父母都睡了,她下午睡了两个多小时,这会儿睡不着,跑出来泡牛奶喝。 “你还不睡?” 许柠柠吼她:“不是你给我发消息,说你在燕燕家睡着了,然后我激动得给你打了电话吗!” “我的错,我的错,你快去睡吧。晚安。” 挂了电话,何清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她靠着冰箱,回忆着。 那时候……班里有男生追她,可她就死心塌地喜欢他。 可她不敢说。 一是她年纪小,二是,怕他说“小小年纪,不要早恋”一类的话。 就想快点长大,光明正大地喜欢他。 现在,她可以跟所有人说,她喜欢余海晏,死忠粉也好,路人粉也好,随他们怎么理解,可她依旧不能让他知道。 她想起她小时候,因为学过画画,被安排画黑板报,六点多了,还没回家,余海晏就来教室找她。他那时读大学,空闲时间多了不少。 她穿着裙子,站在凳子上面描线,看见他,立马捂住裙子。小小年纪,已有防范意识,得感谢母亲的谆谆教导。 他看见她的反应,一下笑了。 见他笑,她才觉得自己的动作蠢。他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到。 “回家吃饭了。” 黑板报才完成了一半,可明天就要交差,何清皱着脸:“还没画完。” 余海晏看了眼黑板,问:“还差多少?” 何清指了指几处的横线,“这上面要写字,再描完线,差不多就好了。” “我来吧。”他从一旁的粉笔盒里挑了几支白色粉笔,转头问她,“写什么?”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给他一张白纸,是几句摘抄的段落。她跟他说明,哪句写哪里,写多少。 “好。”余海晏应完,就开始动起手来。 他的字很好看,不同于小学生的稚嫩,很板正,也有几处连笔。一笔一划,皆是风骨。 也不难想象得出,多年后的《定疆》,他饰演的将军,会有那般气魄。 他写得快,不到七点,就完成了。 何清也描完了,正准备从凳子上跳下来时,余海晏伸出手,抱着她的腰,将她抱下来,“别跳,小心摔。” 何清讷讷地“哦”了声。 回忆太多,有的淡化了,有的轮廓愈发深厚。 下午做的梦里,也有他。 一觉醒来,他人就坐在不远的沙发上,感觉不真实,梦一般的不真实。 可当他的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他真真实实地存在,不仅限于梦里、回忆里,还有眼前。 十七 晏清(3) 还没休息两天,余海晏经纪人就找上门了。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见到余海晏,都快哭了:“余老师,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呀?我坐了几个小时火车过来,生怕你出什么事。” “小程,我没事,只想休息下。” “余老师,你要休息,也给个消息啊。那边有个元宵晚会的邀请,还等你回复呢……” 本来何清是来给他送饺子的,结果他往锅里,一下就下了一半饺子——煮多了。只好两个人分。此时她正吃着。听了他们的对话,何清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忙。 以前知道是一回事,今天是真切地,触到他那个世界。 “推了吧。” “啊?”小程一时惊讶,“为什么啊?那个发邀的,是国内有名的电视台,而且元宵晚会备受关注……” “我想陪她过年。”余海晏打断她,“这样就没排练的时间了。” 现在的艺人,能赚钱,什么邀都应,但余海晏向来要求精益求精,如果做不好,干脆不接。小程知道,他无父无母,还庆幸,这样倒省了陪父母的时间,可如今,他竟说要陪个女孩子过年?小程当真哭笑不得。 何清愣了,反应过来,忙说:“晏叔,不用的,你可以接的。”嘴上乖巧得很,心里雀跃得不得了。被自己喜欢的人重视,感觉不要太好。 余海晏没理会她:“小程,你就说,我腿伤了,不方便登台。” “好吧。”小程无奈。 “小程,和我们一起吃点?” 闻言,何清抬头看小程。 她拿出只新碗,预备分些饺子出来。 何清指桌上两个小碟:“这里有辣椒酱、豆瓣酱。” 小程摆摆手:“心领了,可余老师你还丢了一堆烂摊子给我呢,哪有功夫吃啊。” 余海晏也不生气,只好脾气地笑笑。 商量完公事,私底下,余海晏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和他从事,几乎不会有任何压力。 有新人和他合作,杀青后接受采访,被问到和余海晏合作的感受,她答说:“一开始,我的戏份就是吵架戏,对着余老师,我真的骂不出来。余老师太亲和了,一个劲地劝我不要紧张,还故意装得很凶,后来才渐渐进了角色。”她笑了,“我彻底被余老师圈粉了。” 圈内人对余海晏的评价大都是敬业、和善、有礼貌……鲜少出现负面词。 小程走后,他坐在她身边,拿她筷子夹了个饺子沾点辣椒吃:“嗯,肉馅的,还有玉米和胡萝卜。” 辣椒不辣,反而有点甜,有点韩国泡菜味。 “晏叔,你干啥不接啊?” “不是说陪你过年吗?”余海晏说,乜她一眼,“不愿意?” “没有……”何清感觉脸有点烫,声音也低下来。 当然愿意啊,愿意得很。 在他当演员前,余海晏一直和何家过年。吃年夜饭时,何清父母会照顾他,特地给他准备他爱吃的。 所以,得知他今年会与他们一道过年,何清父母自然极其欢迎。 * 吃过饭,何清父母每人给了余海晏一个红包:“祝你事业有成,是叔叔阿姨的小小心意哈。” 余海晏给何父何母礼物,何母是一条玫瑰金项链,何父则是一瓶洋酒。也给了何清一个。她接过,撅了嘴巴,“没有以前的厚。” 母亲叱她:“就你贪,给你红包了还嫌少。” “开玩笑嘛。”何清笑着,问他,“晏叔,这里面是啥啊?” 厚度不过一张纸的样子,不像是钱。 余海晏笑:“回房间再看。” 何清帮母亲洗完碗后,就迫不及待跑进了房间,拆开红包。 没有钱,只有一张对折的白纸。 纸上画了几根线,前面标了月份,从现在,到十二月份。后面写了备注,意思是:只要她想要,写在线上,告诉他,他就会送她。 桌上还摊着一堆卷子,几支笔,她找出了一堆颜色不同的笔,从二月,到五月,都写上了字。原本还想继续写,但又想,不能这么快透支掉,万一到时候还有其他想要的呢? 何清看着六月的那一行,他画了两根线。她生日在六月。 鬼使神差地,她拿了支粉色的,在上面写了个:你。 刚落完笔,门口响起个声音:“写好了吗?” 做贼心虚的何清吓得差点心跳骤停。 余海晏倚着门框,单手插在裤兜里。为了拍戏,他身材练得很好。牛仔裤贴身,愈发衬得他腿修长。即便穿了鼓囊的羽绒服,也显得身材得宜。 “嗯。”她将六月的那一面折到后面,将纸递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照他的习惯,他是不会翻到后面的。 二月:签名照(已完成)。 三月:数学上115。 四月:参加我的誓师大会。 五月:你生日要快乐。 余海晏扬了扬纸,有些意外:“就这样?” “嗯。”何清期盼地望着他,眼里透出点小紧张,“可以吗?” “你数学那个,”余海晏笑,“我帮不了你。” 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答应了。她抿着唇笑:“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余海晏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何清忽然说:“晏叔,我觉得,我认识你的年纪,刚刚好。” “嗯?”他没懂她的意思。 她却不肯说了。 恼羞成怒似的,她推着他出门:“晏叔你别站着了,我要写作业啦。” “好,加油。” 何清关上门,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老脸丢尽…… 真的是刚刚好。 已经开始记事,却仍是缠人的年纪。一经十年,仍那样喜欢他。 那种感情无以描述。 就是,画画已画到手酸脑涨,快到下课时,一抬头,看见余海晏站在画室门口,混在一堆家长中间,等着来接她。 那个时候,画室所有的小朋友,都说他长得好看,然后她会骄傲地仰起头:“那不是,我晏叔是顶顶英俊的。” 第一次来月经,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挨打……都有余海晏的见证。 在她还无法用更繁复精妙的语言来形容他的外貌时,便有导演看上他,邀他去拍戏了。这好像就是一个节点,前半截,他的人生里,只有她;后半截,便挤进去了不少人。 她看了眼手上的纸条。粉红色的“你”字,简直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容器,承载了她从明白自己的感情,到现在的所有感情。 十一点多,余海晏还在陪何父何母看春晚。 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歌声、笑声和观众的掌声。一派热闹。 就算每年春晚再没新意,再无聊,何母也觉得,一定要一家人一块儿看。 过年过年,中国人传统的家庭观,这时候就该团团圆圆。 何清在房里,心却不在试卷上。 主持人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 何清猛地蹦出房间:“晏叔,爸妈,新年快乐!”隐约和主持人声音重合。 何母吓了一大跳,嗔怪道:“咋咋呼呼的,没个正形。” 她下意识看余海晏,吐吐舌。 他手里本来剥着一瓣柚子,剥到一半,停了,和她对视。 她背后的电视里,一捧一捧的烟花炸开。绚烂辉煌。 他嘴角也漾开了笑:“新年快乐,清清。” * 很快开学,余海晏也回去工作了。 为了达到与他约定的数学分数,何清拼命刷题,拼命刷……终于在月考里,上了115。 四月,举办百日誓师大会。 早上,何清很早到了教室。老师进来后,何清一直看着窗外,她有种直觉。 果不其然。 一个戴黑色口罩的人悄然出现。 他和何清对上视线。扬了扬手,示意她继续听老师讲话。 何清兴奋地,悄咪咪地给许柠柠传小纸条:我晏叔来了。 班上猛地响起一声女高音:“啊——” 她们坐在靠后排,那一刻,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许柠柠。 何清:“……” 这么兴奋吗……老班还在讲话…… 许柠柠捂着嘴,把头低下去。班主任瞪她一眼,继续讲。许柠柠给何清拼命使眼色,她没理,只将食指压着唇,示意她稍安勿躁。 后来去操场,何清只来得及跟余海晏遥遥地挥了下手。即便戴了帽子和口罩,她还是看得出,他笑了。 他应该是很早就来了,和走读生一起混了进来,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得了学校。 何清原以为,他会在操场附近等她结束,当他走上主席台,接过话筒时,何清傻了。 开什么玩笑,余海晏是谁?当红流量小生。出现在一个普通高中?就算是知道他与他们是老乡,但是,所有高三生,在这一刻,全部疯了。 余海晏口罩已经摘了,穿一身休闲服的他,浑然没有明星的架子。 他笑着说“大家静一静”,声音通过广播扩大,变得失真。 场内霎时安静下来,等着他说话。 余海晏清咳了声,完全不像有准备演讲稿的人。 “刚刚在外面,我带着帽子、口罩,校长见到我,觉得我鬼鬼祟祟的,就叫住我。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他顿了顿,“这里没有人拿手机拍吧?” 底下的人都笑了。 何清站在前排,听见有个人很大声地说:“燕燕,学校是禁手机的!” “那就好。”余海晏再次露出标志性的笑,露点牙,眼睛微弯。 “我毕业很多年了,也不能给出什么很有用的建议,只是想说,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这个世上,路有很多,高考只是路短一点,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及时找到另一条路,再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像我这种,就是个例子。诚如罗斯福所说:‘人生就像打橄榄球,不能犯规,也不要闪避球,而应该向底线冲去。’” 天啊。谁不知道,他可是当地名校毕业的。虽说没有深造,但也很厉害了好吗? 余海晏又说:“好了,开玩笑的,再继续说,校长就要提刀上来了。本来是陪小姑娘来的,结果上来说了一堆废话,耽误你们了。祝大家百日后大捷。告辞。” 他鞠了一躬,将话筒递还回去,就下了主席台。 何清想,若不是老师都在,威慑力镇着学生,他此时,大概会淹没在人群里。 后来,台上人再讲了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他刚刚那些话。一直出神到回教室。 许柠柠掐着她,小声地说:“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其实是知道的,他答应了人,必然会应诺。这就是余海晏。 “我的天啊,”许柠柠顾不上怪她,满心沉浸在喜悦里,“我第一次见燕燕啊,他还对我说了那么多话。” 旁边有同学白她:“是‘我们’。” 许柠柠不服气地哼哼两声。 十七 晏清(4) 晚自习放学,何清和许柠柠一起走。 两个人的家挨得不远,为了住宿条件好些,何清父母没让她住学校宿舍,而是坚持每晚来接她,顺带捎上许柠柠。 何清找到熟悉的车子,同许柠柠上车。 “爸,今天晏叔回来了,你知道吗?”何清边取下书包,边说。 “嗯?”司机回过头,借着车外的路灯的光,让她们看清了他的脸,“叔叔已经知道了。” 何清、许柠柠:“……” 短暂的两秒静默。 最先回过神的,是许柠柠。她抓住何清的衣袖,拼命地摇,拼命地晃:“天呐,这是我真偶像吗?!” “是真的……你……冷静点。”何清默默地,扯回自己被攥皱的袖子。 天啊地啊,我的妈呀,继拥有了偶像签名照、见到偶像之后,又要和偶像共车了吗?许柠柠趴在何清的肩上,呜呜地哭嚎:“清清,我真的沾了你的光,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余海晏忍俊不禁,看了眼窗外,手指压在唇上:“嘘,小声一点。” 许柠柠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这就是一个,粉了他几年的忠实粉见到偶像本人后,最为真实的反应。 几乎是神志不清。 何清有时也骄傲,自己喜欢的人,有那么多人喜欢;可更多时候,是自私。不愿意让他的心思,被那么多人分去。常常处于这种矛盾之下,见到他,反而不在乎了。 心里像藏了只兔子,欢欢乐乐地四处蹦跶着。 与之前见到他出现在教室外的开心,完全不一样。 她眸子里亮晶晶的,尽是细碎的光。 余海晏看着反光镜,笑:“那么,我先送我的这名小粉丝回家吧?” * 路边大楼的霓虹灯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流光溢彩。 车里只有两个人。 发动机的细微嗡鸣声取代了许柠柠的叽叽喳喳。 真正关系亲密的人,即便双方皆一言不发,气氛也不会尴尬。 “晏叔,你一直没走吗?”何清问。 “回家睡了一觉,你爸说要来接你,我说,我去吧。我就又过来了。” 何清小声说:“你都吓到我同学了。”带点娇嗔的语气。 余海晏笑,何清又说:“之前签名就是帮她要的,她在你成名以前就特别喜欢你了。家里全是你的海报、应援手幅什么的,连我都舍不得送。” 他手指敲着方向盘,耐心听她碎碎念着:“本来她不知道我邻居是你的,有次带她来家里,她好奇地问了句:怎么每次来,对门都像没有人似的。我下意识地说了句,他在拍戏,然后她一直追问,我没法,才告诉她的……” “我知道。”他打断她,“你要是想借我的身份炫耀,都随你,如果这能带给你骄傲感的话。” 何清果断摇头。 不想,她只想将他藏起来。 她不是张扬的性子,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只会藏着,不让人看。她也念旧。她以前有一抽屉喜爱的东西,连许柠柠都没见过。后来不喜欢了,也舍不得扔。 余海晏只待了一天。 次日清晨,他给她留了消息后,没再见上一面,人就走了。 “早安。” “我得走了。好好学习。” 本来何清早该习惯的,可还是忍不住有小小的失落。 那天余海晏上了热搜,标题是“余海晏突现高中校园”。 虽说学校禁手机,但有年轻老师在场,偷偷拍了下来。 视频是从侧面拍的,隔得略远,但能看清样子。 粉丝们从泛酸,到调侃余海晏,最后纷纷议论他所说的小姑娘是谁。 余海晏后来发了条他演讲的照片,配文:“临近高考季,祝所有正值关键高三的‘燕窝’们百日后凯旋。” 关于何清的讨论,就被掩盖过去了。 * 余海晏五月二号生日,在劳动节的第二天。何清忙里偷闲,看他生日直播的重播。 是在片场里,衣服没换,妆没卸。不知演的什么场景,他人像在垃圾堆里滚过一番,头发长得过分。饶是这样邋遢的形象,也足以令粉丝刷“燕燕好帅”“燕燕我爱你”此类的表白刷个没停。 他自己呢,倒还扯着头发,调侃地说这样直播,怕是有无数人脱粉。 明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和着粉丝刷的弹幕,默默地说:“才不会……” 他生日向来低调,不办生日会,而今年的直播也是破天荒的,哪有粉丝舍得跟他计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何清手机掉在作业上,连带着耳机也被扯掉。她连忙绕起耳机线,将手机扔进抽屉里。 母亲却没进来,想来只是看见她房间灯亮着,来催一声。 “清清,早点睡,不要学习到太晚。” 何清心虚地回:“知道啦!” 何清又翻了些生贺视频,恋恋不舍地关了灯,准备去睡。 这时外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平常那么辛苦,这么晚了,还特地赶在生日回来一趟?……清清睡了……好,你也早点休息。” 是母亲的声音。 而另一个人的,却听不真切,只晓得是个男人。 何清纠结半晌,顶着被母亲训的压力,悄悄开门,只来得及捕捉到那抹一闪而过的影子。 大门已经关上了。 母亲转身,正好看见她探头探脑,结结实实地被她吓了跳,“你这孩子,怎么还没睡?” “刚刚那是晏叔吗?” “嗯。说明天再来看你。” “他不是在拍戏吗?” “不清楚。你现在快去睡!”母亲瞪她,“跟你说过了,快高考了,就好好养精蓄力,不能熬夜!” 何清嘀咕:“我还没亲口和他说生日快乐呢……” 第二天,何清起得很早,又怕打扰他休息,不料,是他先来了。 他坐在餐桌旁,穿着带帽黑色短T,牛仔裤,白色休闲鞋,清清爽爽的,与昨夜看到的直播里的人,迥然不同。 何母为了给何清做早餐,也是大清早起床。门便是她开的。 吃完早餐,余海晏擦了擦嘴:“我送你去学校吧。” 何母提了一礼盒给他,说:“进口的曲奇饼,不过你们演员有忌口吧?热量挺高的,不想吃就分给片场的女孩子。” “行。” 何清往嘴里塞了几口早餐,抓上书包和余海晏出门。 车是丰田越野,一看就不是他的。他不会购置日本车。 “你不是在拍戏吗?”她想起昨晚的情形,本来到家就晚,又这么早起来?然而他看着却不显疲惫。想也是,常年在外面拍戏的人,总是熬得住苦些。但她还是心疼他。 “嗯。”余海晏示意她系安全带,“待会回片场,就两个小时车程。” 何清偏头:“你昨天生日快乐吗?” 余海晏笑起来:“被你下了‘咒’吧,很开心,小程都问我,余老师,往年也没见你过生日这么开心啊。” 大概也是因为,她早上给他发的一句“生日快乐”和一张表情包,是个拿着两朵花遮眼睛的小人。看着看着,就笑了。好心情延续了一整天。 即将下车时,何清递给他一个用彩纸包了的盒子,“生日礼物。” 余海晏手肘撑着方向盘,对她笑,“谢谢,好好读书,高考考好了,带你出国玩。” 何清眼睛亮了亮:“说话算话。” “骗你做什么。全世界哪个国家,任你选。”他补充说,“索马里那样的就算了。” 何清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快去学校吧。”他指尖点着操控台的时间,催促道。 “拜拜晏叔。” “等下。你不是爱吃甜食吗?”他又叫住她。他将铁盒递给她。 “我妈给你的,我就拿几块吧。” 何清挥手,倒退着,也不注意人,光看着他,踩到人了,连忙说对不起,然后就越走越远了。 他看着那个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唇角的笑一直未褪。 余海晏看着手里的盒子。 他晃了晃,没有响声,听起来包得很严实。 动手拆开包装纸。 她大概是知道他不缺什么,所以送的东西很是别出心裁。 一支笔?他取出来,才发现,是支很细的手电筒。 余海晏笑起来。她记得他怕黑。 他小些时,总要在床头插个小灯,后来大了,灯取下来,搁在床头柜上,何清问他是什么,他说是灯。她问这么小的灯,用来干什么呀?他说,驱散恐惧。 房子是老房子,装的声控灯都坏了。每次带她出去,回来时,天总是黑了,楼梯间黑漆漆的,只有浅淡的月光。何清牵着他的手,说晏叔,我牵你回家,不怕。 她那时候才几岁,不知道他其实早就不怕黑了。 她也不知道的是,她对于他来说,是一道照亮回家的路的光。 —————————— 二更!surprise! 十七 晏清(5) 六一那天,余海晏问她,六月想要什么。 那时,何清正陷入考前焦虑中,只匆匆回了句:还没想好。就又重新投入书海中。 等到高考完,回家蒙头大睡醒来后,才想起来,当初在纸上写的是“你”。 当时脑子一热写的, 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要求。 何清绞尽脑汁地想,重新模仿了一张他的字迹,拍了照发给他。 ——那张纸就像支票一样,需要时,拿去他那个“银行”取就是。 小学时,父母有时很晚才回来,要签字的作业就交给余海晏;有时也翻他的作业看,都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字母和公式。一来二去,她对他的字迹熟悉万分。 但何清心里还是惴惴的。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余海晏看过后,简洁回了个“好”。 上一次聊天,停留在他问她考得好不好,她回了句还行。 说不上来为什么,何清反倒失落了。 她写的是,让他在她生日那天,陪她半天。 真的只需要半天,她知道他忙不过来。她不贪心,也不敢贪心。 然而,像小时候那样,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哼着“长亭外,古道边”是不可能了。 何清生日在六月中旬,天气正热的时候。 有几年,都是由余海晏带她去游泳,回家路上,提回预订的生日蛋糕,晚上两家人一起吃蛋糕。也算不上两家,余家只有他一个人。是在他父母去世后,他才真正与何家亲近了起来。 上高中后,她很少去游泳了。 她兴致勃勃地去买了条游泳裙,回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又不方便和她一起去游泳馆。她沮丧起来。 那天,何清很早就醒了。 她给自己煮了早餐,穿了条米色纺纱连衣裙,外头是一件浅蓝色的小牛仔外套。她还溜去母亲房间,给自己上了层淡妆。 只等他来了。 余海晏没给出准确的时间,何清只好在家等,甚至推了许柠柠的邀约。 等待是件磨性子的事。一上午过去了,何清从客厅转到卧室,又从卧室转去客厅,门口仍没动静,她沉不住气了。 她安慰自己,还好不是十八岁生日,不然被放了鸽子,那才是真心碎。 她宁肯自己早出生一年。 十八岁啊……十八岁就意味着,在法律上,她是成年人了;就意味着,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承认自己的喜欢。 不知哪家的孩子正练着钢琴,琴音断断续续的,也时常错音,反复重来,间或夹杂两声骂声,似乎是孩子不愿意继续弹了,父母一时气急。 饭点已至,人间的烟火气就浓了,菜香,汤香,像纷叠的蝴蝶,翩翩而来。 何清靠着沙发睡着了。做了个短暂的梦。 有余海晏,有母亲,有面目模糊的不知是堂姐还是表姐。人声嚷嚷。 女孩牵着余海晏的手,她瞪大了眼,想要分开他们,何母又上前阻止。几人起了争执。 她哭闹起来,泪眼朦胧中,两人越走越远,她一迭声地叫“晏叔”“晏叔”,他却当做没听见。 梦断了的契机是突响的门铃。 何清惊醒,梦里流的泪也没来得及擦,打开门,扑到了来人的怀里。 不似屋内的凉爽,他浑身裹了层热气,暖烘烘的。 何清眼泪唰地下来了。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余海晏手提着一袋快餐盒,冷不丁被她撞得后退一步,此时也只空得出一只手用以扶住她。 见她哭了,余海晏有些慌乱,猜是自己惹哭的她。他这几年没见她哭过,总是笑着的,好似没任何愁闷能打扰她。 他安慰着她:“出来时,有事被绊了会儿,想着你可能还带着我,没吃饭,又打包了饭,所以晚了……” 这世上,除了父母,最了解她的,大概就是他。 何清点点头,边擦眼泪,边往后退。她不好意思了,这么大了,还哭。又怪自己矫情。眼角还挂着泪,可怜极了。 余海晏俯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生日快乐。” 这一吻,像一剂镇静剂,因方才的梦而起伏的心情,顿时安稳了。 这一吻,是安慰,是怜惜,独独不带男女间的情欲。 何清赧颜地说:“刚刚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你和别人走了,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你的。”他笑,“在你结婚之前,想甩你也甩不掉的。” 从心尖上甩开,哪里容易呢?这话憋在肚子里。 他说:“饿了吗?来吃饭。” 早餐吃得早,现在也一点多了,何清饿得毫不顾形象。余海晏没怎么动筷子,倒一直看着她吃。 何清吃饱了,胆就肥了。且想着,今天她是寿星,再怎么样,告白失败也可以打哈哈混过去。 “晏叔,我几岁认识你的?”不等他回答,她抢先说了:“六岁。” “你说,在我结婚之前,你不会甩掉我,我想的是,”她一鼓作气地说,“结婚之后你也不能甩掉我。” 多年暗恋,总要有个结果。 由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实在太羞了。 而且,余海晏没说话,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像电影里,他注视着女主角,眼神已代替嘴巴,说出了所有他想表达的。 然而这不是大荧幕,这是真切的余海晏。 何清几乎下一秒就要认怂。 何清撇开眼。她既期待他回应,又希冀他沉默。 没想到的是,他俯过身来,亲了亲她的脸,快靠近唇角的地方。这可与吻额头不同。 何清惊诧地看他,脸都红了。 “本来我是打算,至少等你成年。你知道,我比你大了很多。认真地算,你还叫我一声‘叔’,虽是乱叫的,可大家也习惯了。往年你生日,我都是陪着你的。除了去年,没赶得及。今年你高中毕业,怎么也要撤开通告,回来陪你。”他抚着她的头发,接着说,“之前也担心,你上了高中,会不会喜欢上学校里的男孩子。不过……” 何清心领神会,没让他继续说。 管他比她大多少,管她成没成年,管他是她的谁,她只知道,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就够了。 她显然是青涩的,含苞的小百合儿似的;她也是热情的,怀着数年的喜欢,投向他。 余海晏稍稍后撤,又在她鼻尖、眼皮、额头上啄了两下。他抱着她,仿佛含着花瓣儿,有清灵的露水,有馥郁的香气。 吻一路下移,落到唇上。 两瓣柔唇被他含吮着,待享用够了,撬开齿关,游鱼般灵活游入,与另一只相欢。 舌尖仿佛是个开关,霎时间,通了电,电流遍布全身。 本是一片空白的脑子,像被泼了一桶接一桶的颜料,色彩芜杂。 满腹的喜欢,既然嘴巴无法转述,那就以行动代替。 鼻尖蹭过鼻尖,脸挨着脸,唇齿贴得更紧。 何清手压在他的腰侧,精瘦的,结实的,也是滚烫的。 唾液相融,她口腔里有什么味道,皆被他仔仔细细尝了个遍。咖喱鸡块,黑胡椒牛柳…… 何清没有经验,全赖余海晏带领。 然而,他也不很得要领,只是一味地吸、吮、含,像在吃糖。饶是如此,何清也是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不知怎么的,何清喘得比跑了一千五百米喘得还要厉害。也是由于没经验。别看电影里的人们,能辗转亲得那么久,一上手实践,才觉得难。 余海晏抵着她的额头,说:“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何清抓着他的衣领,脑袋还晕乎乎的,不太敢相信。他说的委屈,指的是公开?心跳再次蓦地加快。 他苦笑一声,带着点感叹地说:“是我太急了。” 余海晏手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额头抵着他的肩,另一只空下来的手,则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这让何清想起了2012年。 那时《泰坦尼克号》重新在内地上映,何清还在读初中吧,出了影院,整个哭成泪人儿。余海晏也是这般抱着她,让她哭湿了他的衣服。 这件事后来还被父母打趣,说一个小姑娘哭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妈我们不在了。 * 直到一场电影播完,何清才彻底接受这个事实——余海晏真真切切,是她的人了。 放映厅的灯尽数亮起,观众开始退场。 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该走了。” “噢噢。”何清回过神,收拾了吃剩的零食垃圾,准备带到场外扔掉。 余海晏凑近她:“这部电影讲了什么,估计你都不知道吧?” 她看着余海晏。 他戴着与衣服同款浅灰色的口罩,一顶黑色鸭舌帽,只露出了双眼睛。 确实是不知道。 她一会儿想是不是做梦,一会儿回忆以前的事,一会儿猜想若许柠柠、父母、余海晏粉丝得知,是什么反应……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片乱糟糟的。 余海晏笑了声,有点揶揄她的意思。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面。 何清小声嘀咕:也不牵我…… 走出放映厅,何清将垃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这时,走在前头的余海晏回过身,朝她伸出手来。 刚刚还在怨他的何清很没骨气地将手递给他。 “还想逛逛吗?”余海晏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问她。 外面就是步行街,自从上了高中,何清就很少来了。自然是愿意的,又有他陪着。但她也担忧。 “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何清小声说,还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你那么红。” “没事,走吧。” 这座城市,并不会有常年驻守的狗仔。 ———————————— surprise again!三更就当给自己庆生了。 十七 晏清(6) 等到上了街,何清就全然忘了余海晏会不会被路人认出来这个问题。爱购物仿佛是女生的天性。 想着,要上大学了,得买生活用品;更多的,还是吃的,过半数却进了余海晏的肚子里。他不愿意吃,她硬拉开他口罩的一小角,喂他吃。 何清小时就是这样与他相处的,隔了几年,再做这样的动作,也不忸怩。 何清以前不爱吃棉花糖,看见了,瞧着欢喜,又想买,总是吃了两口,就丢给余海晏。她看见有卷棉花糖的老翁,要了两个,递给他一个,结果因他不方便,两个都被她消灭了。 余海晏裹的严实,看不出年纪,倒是何清,活脱脱一个中学生,就差套件校服了。旁人见两人行为举止亲密,误会成两人是逃课出来玩耍的。何清不解释,笑嘻嘻的。 天气热,他反而更引人注意。有人盯着余海晏看,像瞧出了端倪。 何清在他被认出之前,就拉着他走开。 一下午过去,何清累得迈不开腿。余海晏吆了辆出租车,送她回家。 他订的票是七点的,要提前去机场,甚至没有时间和她吃晚餐。他吻了吻她的唇角才走。 何清父母回到家,看见一沙发购物袋,有点惊讶。 她解释说:“有些是晏叔买的。” “哦,我和当你哪儿那么多钱。”因她今天生日,何清妈也只给她留了小几百让她出去玩。 何清趴在沙发上,试着打探:“妈,要是我找男朋友了,你管吗?” “找就找呗,都大学了,还能管你不成?”开明的母亲大人又说,“不过你年纪小,要注意保护自己。” 何清腿翘着,一晃一晃,有点开心:“你说的啊。” 母亲狐疑地看她:“怎么着?有了?” “什么有没有的。”何清嗔说,“你女儿才多大啊,妈你净瞎说。” “叫你看电视剧,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母亲敲了她的头一下,“我说的是男朋友。” “没。”何清手捂着头,支吾着,“就问一声。” 母亲自是了解女儿的,想来她必有实情未报,揪着这个问题不肯放手了:“快说,不说不准吃饭。” 何清“哼”了声:“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下午也吃饱了。”说完就溜回房了。 何清她妈和他爸面面相觑,她妈担心地说:“真的有了?” “你刚不还说‘找就找呗’?” 何清母亲瞪着丈夫,“说说,还当真了?你也不看她才多大。今天刚满十七!还没成年呢。” “没影的事儿,操心也没用。”何清她爸倒心宽,“等她找了,肯定会跟咱俩说的。” 这点,何清她爸就想错何清了。 一直到她和余海晏的事被父母发现之前,她都没和他们提起这件事。 回到房间里,何清就扑上床打滚。 今天一下午就像做梦似的。她想跟一个人宣泄这种喜悦,但怕许柠柠的高分贝尖叫刺破耳膜,想想还是算了。 接着又开始打滚。 滚着滚着,想起余海晏飞机要起飞了,连忙捞起手机,给他发微信。 何清:晏叔? Yu:还没安检。 何清下巴压着枕头,手指绕着手机上的挂绳,想着,要怎么跟他诉相思情。 手机又响了声。 Yu:吃过饭了没? 何清:没。下午吃太多了。 Yu:再吃点。 何清:好,听你的。 何清:那个,晏叔。 Yu:嗯? 何清:你记得想我。在不妨碍工作的前提下。 Yu:[微笑]好。 Yu:该安检了。记得吃饭。 何清:拜拜。 何清按了左上的返回键,想了想,又退回聊天界面。 这是他的私人微信号,只加了些家里人和朋友。头像仿佛是系统自给的大海,微信名是他的名字,何清怕被人看到,改的备注是:Yu。 看了下记录,感觉都是废话。但是又能通过那简洁的几个字,想象到他当时的神情。 何清扔开枕头,下床去吃饭。 坐在候机大厅的余海晏,反复看着那句“你记得要想我”,然后哑然失笑。 以前每次要分开一段时间,她就泪涟涟地说:“你记得要想我。” 纵然人长大了,心智成熟了,那份牵挂总还不变。 * 何清在临省读大学,宿舍里,有好几个姑娘是余海晏的死忠粉。 刚搬进来,墙壁上就贴满了余海晏的海报,有两张,还是《定疆》里的。她们说,她们都是从这部电影粉上的余海晏。 何清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拍下来,发给余海晏,说你看,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很晚他才回了消息:小姑娘,望梅止渴只会越来越渴。下月我回来看你。第二天醒来,何清看到这句话,又是一顿傻笑。 宿舍的人都知道她有男朋友,却谁都没见过他。混熟之后,她们仗着比她大,抢来她的手机,先翻了相册,一张有男生入镜的照片都没有;再翻微信,疑似她男朋友的,只有这个叫“Yu”的人了。 她们只匆匆看了一眼,怕何清生气。 何清也不会真的生气,只怕她们发现余海晏。连好友许柠柠,到现在也是蒙在鼓里的。 平时,余海晏下工都很晚了,若是有空给她拨个电话,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已经睡了,所以两人的通话少之又少。 国庆长假,何清和许柠柠一道回家。许柠柠也和何清一座城市,却不是一所大学。 车上,许柠柠刷着微博。 何清戴着耳机听歌,闭着眼小憩。 正好是《定疆》的同名主题曲。 “凛冬寒冽 狼烟绵延 百里生灵难眠 血洒河边 一铺红练 不闻号角呜咽 …… 皑皑千山之外,又留何人惦念 河清海晏,终不得见” 这首歌,是何清很喜欢的一个词作——陆继安作词。 歌词是壮烈、哀戚的,同电影一般。 听着歌,不免思及余海晏。 许柠柠忽然搡了搡沉浸在歌里的何清,让她看手机。 “怎么了?”何清摘掉耳机,睁眼一看,是一段晃动的视频。 视频很短,在机场,人声嘈杂中,余海晏被一群人围着,身后跟着他的经纪人小程。饶是镜头时间不长,何清也看清了他的装束。 黑口罩,黑鸭舌帽,格子外套,黑色牛仔裤,低调又醒目。 “怎么了?” 这样在机场被狗仔围堵的情形多了去了,何清不知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看仔细了,这是咱们市机场哎。”许柠柠摇着她的胳膊,“燕燕回来了!” 这一声引得车上乘客纷纷投以注目礼。 哎?回来这么快? 何清有点失神。虽然知道他会回来,但得到准确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希望车能开快点,再快点。 三个月没见了,思念之情涨得她心疼。以往动不动就半年见不到,都没这样难熬。 都怪许柠柠,她现在睡不着了。 车途漫长,何清看着窗外,漆黑的沿途,景色变换单调,没趣极了。 许柠柠已靠着她的肩膀睡熟。白日吵闹的孩子也睡着了。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运转,嗡嗡的。 本是为的省钱,坐了大巴,早知道余海晏这么早就回来,她就算搭上昂贵的飞机票,也赶回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要到达车站,得第二天清早了。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下起了雨。 车没动,大家都醒了。 “怎么了?”有人大声问着。 没人应。 他们推开窗户,往外张望着,清凉的风吹进来。 是堵车了,远远的,望不到尽头。 堵成这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疏通。何清不免焦急。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撑着伞下车,在外头闹着,吵着。 雨下了一阵,逐渐变小,直至停止,车已堵了三个小时了。距离高速站口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许柠柠看出她的不耐,安慰她:“估计是出了车祸,等交警处理完,就可以通行了。” 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何清只好按捺下。 然而人有三急,两个女生已经憋了很久,再不解决,非得憋坏不可。 许柠柠去跟司机说,他正抽着烟,烟雾缭绕的,呛得两人咳嗽连连。他看了她俩一眼,说:“就在外头找个地方解决算了呗。荒郊野岭的,又离服务站远,哪找得到厕所?” 他挥挥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远远的,有几个男人从草丛中冒出头。看样子,也是放完水回来的。 两人拿着卫生纸,对视了一眼,只好抛下矜持,踩着泥泞的土地,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解决。 刚提起裤子走了两步,何清不知绊到什么,一下跌了。许柠柠忙扶起她。 “没事吧?” 何清咬着下唇,没作声。 裤子脏了是小事,地上有碎石,磕得她膝盖流了血。 许柠柠慌里慌张地扶她回车上,问了一圈,都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她只好卷起裤子,拧开矿泉水瓶,用水冲着伤口。 血水混着泥水一起流下,露出伤口,何清“嘶”地倒吸口冷气,咬着牙。许柠柠看得心疼死了。 十七 晏清(7) 又难捱地等了半个小时,前面道路才疏通。 许柠柠送何清到家,已是一个小时后、到午饭点了。 余海晏和何清父母正等着何清回来吃饭,一听门口有响声,他立马起身前去开门。 许柠柠也没看开门的是谁,就说:“清清下车摔了,伤口还没处理……”抬起头,看见是余海晏,立即结巴了,“燕……燕燕……” “来,先进屋。” 余海晏从许柠柠手里接过何清,半搂在怀里。何清攀着他的胳膊,一跳一跳地走。 许柠柠看着,快要嫉妒死了,恨不能自己变成何清那条胳膊。 演员的时间都不自由。没有双休日,没有节假。本来日程早在年后就已排满了的,余海晏还是坚持,空出了国庆这几天,回老家。经纪人小程,助理小蒋,两个年轻人轮番劝,不管用,到底只能陪他回来。 他还记得,当初说若何清考好了,要带她出国,也因他忙,被搁了下来,一直没践诺。要再拖下去,就不知道得到何时了。 来不及办签证,而何清只有港澳台的通行证,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前一天晚上,余海晏已让小程定了机票。 在何家等了许久,何清仍不见回来。打她电话,也是关机。余海晏焦急不已,担心她路上出了事,反倒是何清父母安慰他。 门铃响时,余海晏心提起,又放下,开了门见到她,心又紧了。 而许柠柠呢,虽知道何清打小就认识余海晏,可见自己偶像替自己姐妹清伤口,她的心情也是极一言难尽的。 何清母亲热情地对许柠柠说:“柠柠,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许柠柠说:“不了阿姨,我妈让我回家吃饭。”说这话时,心里在滴血。她妈管得严,说好了中午之前到家的,耽误了这么久,就算解释清了缘由,也少不了一顿骂。 何清多懂她,说:“柠柠,你下午再过来吧,就跟你妈说,要一块读书。” 许柠柠眼亮了:“好!”她匆匆提了行李,走了。 余海晏无奈地看她。 何清装可怜相,“你就满足小粉丝的一个心愿吧。” 何母说:“你晏叔现在是公众人物,千万别给他招惹麻烦。” 何清再三强调,许柠柠不会不安分的,余海晏才打圆场说没关系。 这时伤口也包扎好了。 纱布裹得有点严,她行动受阻,余海晏只好拆了重新包扎。 下午,母亲和父亲出门与老友会面了,何清躺在沙发上等许柠柠来,听着余海晏打电话。 “小程,明天的机票帮我取消吧……嗯,过两天再说。” 何清紧张地问:“什么机票?”她以为他又要走。 “想带你去香港的,你伤了腿,就别出远门了。”余海晏收了手机,坐在她身边。 千算万算,不及天算。最怕这种,提前做好了准备,突如其来的意外杀得你一个措手不及。 何清想说,我可以的,但知他不会肯,撇撇嘴,遗憾地说:“唉,我这伤的不是时候,又少了讹你的机会。” 余海晏笑:“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脚上留了疤,后悔的是你。” 女生最在意外表,何清不外是。记得她有次连刮了下,嗷嗷叫了一个星期,疤褪了才消停。 正说着,许柠柠发消息来,说她妈妈让她帮忙搞卫生,来不成了。 膝盖伤了,出去不得,何清就在家里一蹦一跳地寻事做。 余海晏开了电视,放《泰坦尼克号》。 何清扒拉出来一堆母亲藏起来的零食——母亲每次在她放长假之前,就会囤零食,还偏不一次性摆出来——和余海晏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 不知道第几遍了,怎么也看不厌。 思及如今走了型的莱昂纳多,何清有些感慨。岁月催人老啊。 看到Rose和Jack在车里那一段,何清不知怎么的,脸红了。以前初看时,也没这样大的反应。估计是余海晏坐在身边的缘故。 她想起《定疆》里那一段。 虽然他解释过,是借位,但抱是实在的,总没错吧?这样一想,心里便不舒服了。 她余光瞥着余海晏,他吃着硬糖,糖在他口腔内滑动,与牙齿摩擦,发出响声。 《定疆》也是悲剧,余海晏饰演的将军一世英名,毁于一场战争。最后,他沉江而死,眼睁着,不知是不甘,还是对心爱女人的眷恋。 竟与《泰坦尼克号》里,Jack沉海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她不专心,反倒看他,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她说:“想起《定疆》了。” 他自然以为她想的是马上那一段,笑说:“说了,是借位。他们可是实打实地吻。” 何清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糊弄过去:“嗯。” 再往后,何清就没和余海晏搭腔了。 垃圾桶里的零食袋渐渐变多。 三个小时长的电影,不可能坐着一动不动,何清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 余海晏从背后猝不及防拉她一把,让她跌坐在他腿上。何清手抵着他的肩。 他说:“还在介意?” 何清摇头:“没。” 他手掌覆着她的后脑勺,往下一压,两人唇相贴。 蜻蜓点水的一下,一触即分。他笑意更浓:“还介意吗?” 何清舔了下唇,尝到了甜味。是他刚才吃的糖的味道。苹果味? 她嘀咕:“都说没介意了。” 余海晏说:“不介意了就好。”说罢,就松开她,让她坐回原处。 何清倒不依了。她手脚并用地又爬回他腿上,“晏叔你抱我。” 余海晏失笑:“还小呢?” 这时的心情,却与以往不同了。 那时她年纪小,他也没开窍,想不得那么多。 可现在不一样。 电视机里,人群骚动,腿上的小姑娘却不老实,时不时弯身去够茶几上的零食。 渐渐地,呼吸就有些乱了。 他不禁想,再好的身体,也不能吃那么多零食。他在她再次去够时,揽住她的手。何清不解地看他。 “少吃点,对健康不好。” “好吧。” 何清放了手,余海晏却还没松开。 余海晏问:“在学校里,还适应吗?” “挺好的。”何清奇怪。她换了个姿势,侧坐着。 反正电影看过很多遍了,跟他聊天扯皮也挺好。反正就落得个消磨时间上。 “晏叔,你最近有啥新片吗?”余海晏虽红,但他的新片消息向来公布得晚,为的个惊喜。 “有,明年有部古装片。” “《定疆》那样的?”何清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待。别说许柠柠,连何清这个对他熟得不能再熟的人而言,他在电影里的表现,再惑人也没有了的。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演的是个瞎子,玩权谋的。”与在刀口上舔血的将军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演员最怕的就是,反复演一类角色,而让自己被贴上那个标签。贴死了,再想撕掉,就很难了。 “有动作戏吗?” “有一点。”余海晏说,“是近身搏斗,没什么吊威亚的。” “那肯定很帅!”瞎子打架?又是余海晏,不要太刺激好吗? 余海晏失笑:“你看了我生日直播吗?” 何清回想了下,吃惊:“那样的装扮吗?” “嗯。其实是挺挑战自我的。” “好吧。”何清问,“什么时候上映?” “年后吧。刚杀青。” 何清勾着他的脖子,“你请我看?” 余海晏也搂着她的腰,柔声说:“给你包场都行。” “那就不用了。”何清开心地啄了他脸颊一下,“我才不败家。” 她浑然不知,她这一下,戳爆了余海晏憋着的那股劲儿,好像气球,嘭地炸掉了。 他手本就搭在她腰上,微一使劲,她就向他贴去。人送上门了,他也不急,先吻了吻她的额头,再含住她的唇。 那两瓣樱唇,又软,又小,含在口里,快化了似的。 小舌头呢,躲躲闪闪,又不自觉地迎上来,瑟瑟且暗喜地与他交缠。 女孩子的美妙。 马尾被他握住,皮筋褪下,头发顷刻披散开。他两只手拢了拢,重新扎起,皮筋似乎换了根。 他竟然有闲心做这个。何清迷迷瞪瞪地想。 电影里,巨型的泰坦尼克号开始下沉。 隔了几个月,何清已经快不记得上次的感觉了。这次接吻,还像是初吻一般,心动得似鼓擂。 声音越来越嘈杂,加上这边的刺激,何清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英文单词,无法串联成句。 脑中又闪过Rose和Jack接吻的场景。以前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接吻得那样疯狂,要把对方嘴唇撕咬烂似的。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想再往前凑点,再近点。明明已经贴得很紧了。 何清一手抵着墙,一手抱着他的脖颈。墙上贴了墙纸,花纹感摩挲着手心,挠着她心尖肉的痒。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她。她以为是他的皮带,不适地动了下。他闷哼一声。她这才领悟过来,脸顿时烫得不行。 何清刚高中毕业,在学校里,总是与男生保持着距离,接触最多的男人,就是她爸和余海晏。她不知道男人真实的反应,这样可怕。 也不是可怕,许是她第一次面对,有些猝不及防。 舌尖被他吮麻了,还未完全分开,中间连着涎水,白亮亮的。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叫余海晏粉丝知晓了,她们会不会疯掉。 啊,连吻戏也不拍的余海晏。 他压着她的唇,说:“笑什么?” 何清小声道:“我们现在,好污秽。”她在他耳边低语,有人在旁边似的。 余海晏笑了。 看来她还知道,不管是她,还是他,此时此刻,有多欲情。 何清:“你那个……”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余海晏领会了,也有些懊恼,让她尴尬。他放开她,起身,“我去趟浴室。” 何清听出他声音有些哑了。 她伸手,从一边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下巴压着,失了神。 浴室里响起流水声。 想着他正在做的事,何清面红耳燥。 她想起刚刚,余海晏似乎换了她的皮筋,碰了碰脑后,发现皮筋上挂了颗珠子。她取下来一看,是粒珍珠,不大,玫瑰粉,泛着珍珠特有的光泽,很好看。 十七 晏清(8) 余海晏出来,重新坐在她身边,却是规规矩矩的。 何清闻见,他身上有洗手液的香气。 男生做这种事,是不是都要用手?他是在解决完后,洗了遍手?洗了一遍,还是两遍? 何清胡思乱想着。 电影看不下去了,何清一点点往他身边蹭。他睨她一眼,没作声。 “晏叔。”何清叫他。 “嗯。” “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她指了指发后。 “看着好看,觉得适合你,特地给你做的。” 其实是想送她点什么,想到了珍珠,挑了这一颗。何清不爱戴首饰,就挂在了皮筋上。也不大显眼。 何清甜甜地说:“谢谢晏叔。” 余海晏说:“钱赚得多,给你花点没什么,你本就不用说谢。”他架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而且,从现在的关系上说,更不用客气了。” 他是告诉她,作为他的小女朋友,她应该享有收礼物的特权。 “哦。”何清喜滋滋的。 安静了会儿,何清又问:“晏叔,你之前亲我……也有反应吗?” 余海晏瞥她一眼。她缩了缩脖子。她以为他不会答了,却听他很轻地“嗯”了声。 嗯?那不会……以后每次都会……吧? 余海晏屈指,弹了下她额头,“你不要瞎想。” 二十多岁的男人,血气方刚,有反应很正常。年初,看她躺在他床上,他都不可遏制地心猿意马,更何况是抱在怀里,亲着吻着? 说来也奇怪,因拍戏需要,女明星露腿露胸,他都不会有什么遐想。只是对她有而已。当然,这话不会说给她听。 第一次,他分明只是亲了她的唇角,她却主动送上来,那次,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刻意修饰的脸,也足以勾得他心旌摇曳。 “那是不是,多亲几次就好了?” 余海晏还没品味过来她的话,何清已经亲上来了。 该死。余海晏暗骂一句。 他就不该百般纵容她。 怎的这么无法无天? * 后来,何清在沙发上睡着了,电影还剩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长。 相伴看电影是情趣,独自看便略显无聊。余海晏索性关了电视,抱她回卧室。 余海晏刚绕过茶几,往她卧室走时,何清母亲就回来了。 她站在玄关处,有些惊诧。 他转过头,小声对她说:“清清睡着了。” 说完,怀中的何清轻哼了声,如孩提般。他立马低下头去,确认她是否苏醒。见她只是拧了拧眉,他放松地笑了下。 何清母亲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事,已深谙男女情爱的人,自然看得明白,余海晏看何清时的眼神饱含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看心上人的眼神。 更何况,何清抱着他的脖子,与他贴得那样近。若是心里的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无论如何,就是抱,余海晏也会避讳着点。 说实话,何清母亲是有点吃惊,与余海晏熟识了这么久,她虽不是头回看出端倪,可他这次却丝毫未掩饰。看来是板上钉钉了。 不由觉得,女大不由娘了。 余海晏从房间出来,轻轻合上房门。 何母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拍了拍身边。是要与他一叙长话的样子。 余海晏倒不闪不避,径直走过去。 觉睡得浅,何清总听见客厅里细碎的说话声。意识太沉,没法听清,甚至无法分辨是几个人。等到屋外安静后,何清就睡沉了。 直到快到晚饭时候,何清才醒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看见余海晏从门口进来。她猫一样爬起来,他说:“醒了?正打算叫你起床。” “几点了?” “六点。”余海晏瞧见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怎么睡得一头鸡窝?” 何清抓了抓头发,是都乱了。她随手耙了耙,忽然从床上站起来,张开手。 余海晏不解:“做什么?” 何清动情地说:“Jack,you jump,I jump.” “……”余海晏避着她的伤,把她从床上抱下来,贴着她的耳郭说,“我跟你妈坦白了。” “嗯?”何清反应不过来。 “我抱你回房间时,阿姨正好回来,看见了。”余海晏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得不紧不慢,“她的意思是,你还未成年,恋爱谈着就谈着吧,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有没有怪你?” “怪我什么?拐走她女儿?” 何清“嗯”了声。 “她说她早就看出来苗头了,只是一直没说,觉得顺其自然。还告诉我,既然我们在一起了,就认认真真地谈。” 言外之意大概是,作为演员,可能对待感情,不那么专一。他混迹于这个圈子,难免身染污浊。 他和她作保,以后不会闹绯闻,只有何清一人。 何母了解余海晏,知道他说一是一,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何清咂摸了下,是母亲的风格。她抱着他的胳膊,问:“晏叔,你什么时候有的苗头?” 余海晏回想着,要说开始,确实是模糊了,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毕竟是局中人。认识这么多年,让他心动的瞬间,太多了。 她母亲所能观察到的,虽皆为捕风捉影,反而看得更清楚些。 他笑:“记不清了。” 何清未于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与他告白:“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小,小学三年级吧,搞大扫除,回来得晚,那天你没有上晚自习,好像是发烧了,叫你来我家吃饭,你也不肯,然后我就一直敲门,你开门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她还没见过人发烧成那样。皮肤摸着是滚烫的,话也是囫囵着的。 她当时害怕极了,跑去找母亲。 母亲甩了甩体温计,塞进他腋下。 余海晏躺在床上,手盖住眼睛,额发被汗打湿。 等待的时间,她一直绕着他打转,不敢吵他,又满心担忧。 时间到了,母亲抽出体温计,何清看不懂那条红色柱子的含义,只听母亲说“三十九度”,她也毫无概念,但眼泪就是吧嗒吧嗒地掉。 只是因为看他难受,她就难受。 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地喊晏叔,余海晏把她揽在怀里,擦掉她的眼泪。 他声音很轻,说话吐着热气,话音快被烧成灰烬了似的。 “清清,别哭了,你再哭,眼泪就该把我浇熄了。” 听了这话,何清噗地笑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当时的悲伤像洪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怎么就记到了今天呢?当时的心情,实在是记忆犹新;余海晏的亲昵与虚弱,也恍若还在眼前。 那天,她陪他到很晚。在他家中睡着了,手也一直攥着他的手。 母亲来接她回家,她惊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额头还烫不烫——她见母亲这样做过。她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海晏握着她的手说:“我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她还有印象,他当时的手掌心,是热的,带着些薄汗。他说他好了,她也就信了。除了父母,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余海晏。 常常,何清与父母闹脾气,就跑去找余海晏。他不会讲大道理,只陪她玩儿,不用多久,她气就消了。所以她想,她陪着他,他的病也很快就会好。 第二天,余海晏果真就退烧了,只是仍有些昏沉,不太舒服。 她当时,真的很害怕。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那时的心情不是情爱,而是珍惜,换种说法,是看重。 如蚕茧般记忆丝丝剥离开,最为真实可触的,是回忆中的余海晏,也是眼前的余海晏。 * 次日,天晴了。 一大早,许柠柠跑来找何清。美其名曰:看望何清。 何清行动不便,无法安排国庆活动。于是余海晏开车带两个小姑娘去看电影。他乘飞机回来,车并不在,开的是何清父亲的奥迪。 临出门前,何清母亲问他们:“中午回家吃饭吗?” 余海晏想了想:“不了。” “行,你开车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何清边换鞋,边轻声和他说:“感觉自昨天起,我妈跟你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余海晏反问:“有什么不一样?” 带她出去玩是经常的事,何清母亲翻来覆去也就是这几句话。 “当然不一样啦。你看,‘儿子’和女婿能一样吗?” 余海晏笑起来。 何清忙解释:“打个比方而已,你别想歪。” 走下楼的许柠柠见他们迟迟不下来,又折回来催:“何清小姐,你怎么还没换好?求您别耽误我偶像时间好嘛?” “好啦好啦。”何清打好鞋带,抱怨着,“有异性没人性的死女人。” 许柠柠拖着何清,毕恭毕敬地对余海晏说:“燕燕……哦不,余先生,您先一步。” 余海晏手上颠着车钥匙,觉得何清的朋友很好玩。 他走在前面,又听许柠柠小声说:“好清清,虽然挺对不起你的,但是……到时候让燕燕坐中间吧?”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不可能!和偶像一起看电影的机会千载难得好吗?哦天哪,我都快嫉妒死我自己了。” 许柠柠应该算是,何清身边人中,最狂热地爱余海晏的了。何清不知道自己该吃醋还是骄傲。 十七 晏清(9) 他们提前到了电影院,放映厅的灯还没熄下来。 余海晏顺手将买的零食分给两边的小姑娘们。许柠柠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接过来,连连地道谢。余海晏说,别客气。何清哧哧地笑话她。趁余海晏不注意,许柠柠冲她翻了个白眼。 灯灭掉后,余海晏取下口罩和鸭舌帽。 整个电影的全程,许柠柠因为太过紧张,全然没有发现余海晏将手臂横在了何清的腰上,半搂着她。也没有看进电影。 何清怕被许柠柠发现,频频瞪他,将他手拉开,下一秒,又被环住;拉开,再搂。没法,只得由他。 看过电影,余海晏又带她们去吃火锅。由于余海晏的身份特殊,他们要了个包厢。 点过菜,他双手相握着,问她们:“明年过年前后,有时间吗?” 许柠柠一个劲地点头:“有有有。” 余海晏说:“有新电影在北京首映,如果有空的话,接你们去看?” 许柠柠再一次抢在何清前头回答:“好啊好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到时通知你们具体时间。” “等等。”何清插话道,“问过我同意不同意了吗?” “这还用问吗?”许柠柠神情激动,就差一拍桌子,一跃而起了,“作为好闺蜜,好死党,不管做什么,当然都是要一起的啦!” “……行吧。” 菜端上来,余海晏端起盘子,用筷子涮了肉和蔬菜,分别夹给她们,没有刻意偏袒哪一方。之前分零食也是。 说实话,何清有点醋,作为女朋友,自己居然没有特殊待遇。 许柠柠说:“燕燕……不,余先生,你太绅士了。” 余海晏笑:“谢谢,你也很可爱。习惯叫燕燕,就叫燕燕好了。” 许柠柠去上厕所时,何清幽怨地望着他,撅着嘴说:“晏叔,你对其他女人也太好了吧?” “她是你朋友。”余海晏夹了几筷子牛肚放她碗里,“不是爱吃牛肚吗?多吃点。” 诚然,他没那么多剩余的耐心,去应付一个女生。他这样做,仅因为许柠柠是何清的朋友,且又是他的狂热小粉丝。 他笑着看她:“吃醋了?” “嗯。”何清承认了。 她说:“你可不可以,稍微,对我好一点?就一点点就好了。”她想自私地霸占多一点宠爱。 余海晏摸了摸她的头,说:“傻姑娘。怎么能对男人表现出你的过度依赖呢?” “为什么不能?” “女孩子要懂得在男人面前适当表现出独立,让他理解你、尊重你,而不是仗着你的爱,为所欲为。你还小,不知道男人的虚荣心有多么容易膨胀。若你太依赖他,久而久之,他反而不会把你的爱当回事儿。泛推到朋友,也是一样。” “连你也不行吗?” 余海晏温柔地凝视她:“是。” 他只是想教会她这个道理。他以前不爱与她讲道理,是因为觉得她还太小,可能听不进那些强加了条条框框的话,现在她大了,能分辨得出好恶。 而且,现在他和她父母无法常伴她身边,她若受欺负,他们也帮不到她。 只能让她自己坚强。 “男朋友”和“哥哥”的身份立场到底不同。 何清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晏叔,你和你说的不一样。” 你心里有我,怎又舍得我难过? * 余海晏的新片首映会,定在大年初四。 走完亲戚,何清和许柠柠飞去北京。许柠柠不敢与母亲说实话,只说学校有事,要提前回去。许柠柠母亲没怀疑什么。 机票是余海晏付的,说是给小粉丝的福利。两人也不蹬鼻子上脸,只要了最便宜的经济舱。 来接机的是蒋晓诚,余海晏的高中同学。 远远地,何清看见他举着她的名字牌,走到面前,还没认出人来。 男人嬉笑着说:“当初见你,才那么丁点大,现在都读大学了吧?越来越漂亮了,很多男生追吧?都把我给忘了。” “啊,晓诚哥,好久不见,你也很帅啦。” “晏叔没来吗?”何清张望着。 “他有事,别人还不放心,非叫我来接你。”蒋晓诚看向许柠柠,“这位美女是?” “我闺蜜许柠柠。” “你好你好,我叫蒋晓诚,余海晏高中同学。你跟何清一样,叫我晓诚哥就好。”他殷勤地替两个女生接过行李。 “晓诚哥,不用啦。” “没事没事,你们先在门口等会儿,我去取车。” 蒋晓诚走后,何清与许柠柠说:“晓诚跟晏叔是高中同学,两个人高中很铁的,知道很多晏叔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可以套套他的话。”她是看出许柠柠刚才的不好意思,故意这么说的。 许柠柠花痴脸:“我偶像兄弟都长这么好看!果然是近朱者赤。” 何清:“……” 路上,蒋晓诚跟何清搭话:“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何清差点脱口而出“有”,余光瞥到许柠柠,摇摇头。 “柠柠,你呢?” 何清抢先回答:“也没有,晓诚哥要不你给她介绍一个?” 蒋晓诚一口答应,许柠柠伸手拧她,“你瞎说什么呢。刚毕业,我又不着急。” “那你也别觊觎我晏叔啊。” “那哪叫觊觎!是崇拜,是粉好嘛!”许柠柠手握成拳,“我一直相信,会有一天,有个身披七彩霞衣的人,坐车香车宝马,来接走燕燕。” “……噗。”何清笑喷了。 “话说,我透露个八卦,”蒋晓诚适当插嘴,“前儿个,大晚上的,余海晏还在忙呢,不知道看微信看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了,还给对方发了条语音,啧,那语气,宠溺得不行……这位燕窝,做好心理准备啊,估计有情况。” 许柠柠捂住心口,“我去,真的吗?不知道是哪个女明星。啊啊啊……” 蒋晓诚从后视镜里望了眼何清,她脸正红着,眼神躲闪。他笑笑没说话。 虽然余海晏没透露具体的,但不代表他看不到啊。 * 到场地时,蒋晓诚领两人坐到她们位置上。他吩咐几句,就去忙了。 周围坐着的,全是知名记者、制片人等圈内人,她们都不敢乱动。 好在,他们都专注地看着台上,或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并没注意到两个乱入的小姑娘。 大屏幕上是《谋士》的海报。 衣衫褴褛的余海晏侧着身,一条与衣服同色的遮眼布横过上半张脸,拄了根木棍。 背景做了虚化处理,一半是市集,一半是宫殿。有人望着他,明明面目是模糊的,可他们的眼神却分外突出,算计、忌惮、狠辣。 放大了数倍的余海晏的脸显得很陌生和不真实。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邀余海晏等一干演员和《谋士》的导演上台。 主持人问余海晏:“这次啊,是你首次尝试‘谋士’这个角色,又是再度和陈导合作,有没有什么很独特的感受?” “独特是独特,毕竟穿那么破烂的衣服嘛,又是瞎子。”余海晏开玩笑说,“有时候看不见,就会撞上摄像机。陈导比较精益求精,觉得睁眼演瞎子,太为难我了。” 台下观众和主持人大笑,主持人继续:“谦虚了,大家都知道你演技是顶好的。” 主持人又挨个与导演、各位主演说了几句话,接着灯光暗下,屏幕上开始投映《谋士》。 两人的位置靠后,余海晏什么时候来的,谁也没注意到。 当时许柠柠还低声和何清说着话:“这次燕燕真的挑战很多哎,玩弄人心的权术,一颦一笑都是算计,和他太不搭了……” 手里忽然多了一桶爆米花,何清转头,听见来人说:“没买爆米花吗?”许柠柠蓦地停住了,像被强行按了暂停键。 黑暗中,看不见余海晏的脸,只感受到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 何清怕许柠柠看见,连忙抽出来,“柠柠急着过来,没来得及。” 许柠柠僵硬着脖子,看过来,余海晏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许柠柠想说,偶像,我现在已经淡定了好嘛?老大惊小怪的,多在偶像面前丢份啊。 许柠柠抓了一把爆米花,就安静看电影了。 余海晏也不再说话,安静地陪何清看。 今年过年,余海晏又没回来。估计是忙着新片宣传吧。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唉。 余海晏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安安静静的。 何清憋了又憋,忍不住了,凑过去,小声问:“首映会完了,这两天你还有通告吗?” 他笑了,捏捏她的脸,低声:“没了,有也推了陪你,成吗?” 何清很受用:“成。” 余海晏拍拍她的头,“看吧,我先走了,下午去逛逛,我记得你没来过北京,叫蒋晓诚给你当导游。晚上再联系。” “好。晏叔再见。” 许柠柠一心二用,察觉他要走,连忙挥手。 十七 晏清(10) 余海晏走后,何清将注意力移到电影上。 《谋士》的剧情梗概大致是: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因一场风波,被年轻的君王看中惊世的才能。君王遂秘密重用他。他不负所望,朝廷几度震荡,都被他以巧妙的手段,一一化解。然而,这所谓的谋士,才是最大的野心家。 感情线方面,貌美的公主钟情于他,屡次帮助他,而他对公主也有不一般的情分,可最终,红颜易逝,公主牺牲在权力争夺之中。而他终老一生。 许柠柠对余海晏饰演的角色又爱又恨。 他辜负了心爱他的公主,辜负了器重他的君王,却不曾辜负家国天下。 这个角色,与《定疆》男主燕澜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燕澜舞剑耍枪,他玩弄人心。 而余海晏对角色的诠释,又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 在对公主的情感上,他处理得很细腻。既晦涩,又明显。很是矛盾。 许柠柠一叹再叹:“你说,燕燕在戏中的感情都这么不顺遂,次次悲剧,现实生活中可怎么办啊。” 何清心虚地不敢应话。 * 蒋晓诚和余海晏虽同在一个圈子,可一个幕后,一个幕前,时间自由度大有不同。 蒋晓诚在北京生活数年,算半个本地通,当个导游,绰绰有余。 三人下午逛了故宫、天安门广场、颐和园这些热门旅游地。过年人很多,一下午下来,两个女生疲惫不堪。何清和许柠柠一回酒店,就扑上床躺尸。 何清手机叮地响了声,她划开一看,是余海晏的微信:到了? 何清:嗯。晓诚哥跟你说的? Yu:我问的他。得知女朋友安全到酒店我才放心。 Yu:跟许柠柠住同一间? 何清:嗯。要了间双人间。 Yu:你不用给我省钱的。 何清刚想回“没有给你省钱,只是住一块不无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何清红着脸:你要过来,也可以过来嘛,就说说话。 Yu:还是不了,让你朋友尴尬。 何清:我没和她坦白我们的事…… Yu:[笑]难怪你之前不让我碰。 何清更加不好意思了: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Yu:好了,不逗你了,早点睡吧。晚安。 何清:晏叔晚安。 许柠柠翻了个身,两只手撑着下巴看她,“燕燕?” “嗯。”何清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许柠柠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除了燕燕,我也猜不到你跟谁聊天会是这种神情了。” 何清呆呆地摸摸自己的脸,“什么神情?” “春心荡漾。”她做了个波浪的手势。 何清以为她知道他们的事了,吓得不轻,忙试探她:“不会用词别用好嘛?我哪有那样。” 许柠柠收回手,继续撑下巴,“清清,跟我你还不说实话吗?我才不信你对燕燕一点想法都没有。一下飞机,就问‘晏叔没来吗’。”她学着她的语气,“看电影时,也不知道在跟燕燕嘀嘀咕咕什么,连我都不搭理。” 高中时两人都是黏在一起的,不管男生、女生,都插不进来。 何清纠结半天,决定跟她说实情。反正这种事迟早要露马脚的,何况是在好友面前。 再者,依许柠柠的狂热程度,想必也不会泄密。 听完后,许柠柠从床上滚了下去。 何清窘:“哎,你没事吧?有必要吗……” “拜托,大小姐,我偶像和我女人在一起了?没开玩笑吧?” 何清啐了她一口:“谁是你女人。” “是是是,你是燕燕女人。”许柠柠爬起来,她头发散乱,又是白色毛衣,像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贞子。 “什么时候的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你们……亲过了吗?” 何清害羞:“嗯。” “嗯?!我的天哪。我燕燕的初吻啊。”她拧何清的脸,“还有你的。太令人嫉妒了吧。” 何清仔细想了想,“细究起来,他初吻并不是和我在一起后丢的。” “?!” 何清没脸说,拎了被子罩她头上,“好啦好啦,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洗澡。” 她赤着脚溜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捧着自己发烫的脸出神。 他的初吻……是在何清几岁的时候,给她的?那其实算不得一个吻,那么小的年纪,说是吻,未免显得太低俗。只是亲了一下,不经意的。 何清本就爱在余海晏家闹,于学习,他并无大天赋,只能用功,她却爱吵他。他也不恼,放下笔,手按住她的头,将她往外推,看她两条细胳膊瞎扑腾,觉得好笑极了。 那天,下了冬天的一场雪。不到一个上午,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白。 晚上,何清搬了条凳子,站在正在学习中的余海晏身后。他专心致志,并没在意到她。 她弯腰,背着手,故作老成地咳了咳,她装的是检查她作业时的何父。他猛然回头,就感觉唇上一片软,还有点甜。那是她刚吃了巧克力,还没擦干净。 他反射性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落了桌上的纸笔。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何清不懂,有点奇怪:“晏叔,你东西掉了,怎么不捡啊?” 她下了凳子,走过去帮他捡起,工工整整地摆在桌上。 那次,是他第一次跟她发脾气。她平常闹他,打碎东西,做错事,他都不会跟她发脾气。 “清清,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在我学习的时候随便进入我房间,知道吗?” 兴许是被惯出来的,他拔高了声音,表情稍凶点,她就委屈得不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平时她乐了,也会亲他的脸啊。她哭着回家,跟母亲说。母亲觉得她还小,便也没和她讲明白个中道理,只吩咐她按余海晏说的做,不要惹他生气了。 她母亲也哄不住她,她哭得余海晏也听见了,没多久,他就过来放软声音,柔声安慰她。 她哽咽着说:“晏叔,我错了……下次……下次我不会打扰你了。” 后来明白男女之情了,回想起这件事,更多的,反而是尴尬。为的那么个小事,还得余海晏专程来哄,自己是有多娇气啊。 当时,她是还小,可他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思绪抽离,何清又碰了碰自己的唇。 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吻过她了。是相濡以沫的深吻,而不是单纯的亲。 * 后面的几天,许柠柠知道自己处境尴尬,便提前回校了。是蒋晓诚和何清一起去送的机。 要入登机口前,何清与她附耳说:“我把晓诚哥的联系方式存你手机里了,不要不好意思,记得主动出击哦。” “哎……”何清在她的手挥来前躲开。 许柠柠对蒋晓诚讪笑:“那个,晓诚哥,那我先走了啊。” 蒋晓诚笑着颔首,“下次有机会再来北京玩啊,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尝试呢。” 余海晏忙完电影宣传,得了空,晚上去酒店找她。他累得径直平躺在床上,何清手脚并用,头枕在他肚子上,笑嘻嘻地说了这件事。 他无奈:“你别乱点了鸳鸯谱,到时适得其反。” “才不会,我了解柠柠。没八成把握,我不会撮合他俩的。”何清手臂绕着他的,“对了,晏叔,之前我脚摔了,你说好带我出去玩的。”她还耿耿于怀国庆的事。 “办了哪儿的护照?” 何清苦脸,“一直没时间去办。要不就在国内吧?” “行,你说去哪?” “海南?”冬天海南是旅游旺季,想想又觉不妥,“西藏或新疆吧?”也不行。虽是淡季,可没做周全的准备,同样不好去。 余海晏思忖片刻,说:“带你去我妈妈老家吧?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何清眼一亮,“好啊。” 她知道他母亲出自小地方,因为没去过,又是他母亲家乡,反而比出国更令她心往神驰。 何清爬到余海晏身上,抻直他的手臂,又将自己的手臂摆在下头,比了比,短了一截。 她手握成拳头,他将其包在手心里。 热乎乎的,软乎乎的。 何清仰起头,与他接吻。 渐渐地,余海晏松了她的手,扣着她的腰,翻身,调转过两人的位置。变成他上,她下。 房间开了暖气,她也就只穿了件薄毛衣。余海晏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下摆蹿了进去。她沉浸在吻里,一直到胸衣被解开,胸口感到一阵凉意,才回过神。 “唔。” “乖清清,让我碰一下。”早在她将少女的娇乳,压在他胸膛上时,他心里就起了旖念。男人血气方刚,实难控制。 何清不挣扎,权当默许了。 她的乳在同龄人中,算是傲人的。虽说未成年,也是发育完成了。 这一下,差点碰得擦枪走火。 余海晏几乎是狼狈地下了床,冲进浴室。 躺在床上的何清默默地,将胸衣扣上,又把毛衣下摆,从胸口拉下来…… 想,她为什么还没有成年呢…… —————————————— 看情况,这篇得连载到明年了。唉。 十七 晏清(11) 第三天就启程。 去那儿没飞机,余海晏自己开车。 路上很塞。过年高速公路上最容易出车祸,堵了两个多小时,才通车。 期间,许柠柠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是余海晏刚拍戏那两年,接的采访。 那时他不红,接的采访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媒体。 采访者问他:“我们知道,余老师还是单身,那么对于感情生活,余老师有什么期待呢?” 余海晏想了片刻,答:“感情对我来说,早已有了定义,也就无所谓期待。具体的,我就不说了。”他笑笑。 采访者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又追问了句:“能不能大致给个范围呢?是一种状态,还是一类人?” “是一个人。” 后面余海晏就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何清有点恍惚。 这个采访,她没有看过。 许柠柠感叹着:“原来那么早,燕燕就透露了,不知是我太迟钝,还是你太傻。”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用手指敲打方向盘的余海晏。 他感觉到,问:“怎么了?” 何清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喜欢你啊。” 余海晏失笑,然后说:“嗯,我知道。” 何清脸红。 临近中午,到达地方。 小镇卫生管理松弛,街道上满是未清扫的炮仗红屑。空气是湿冷的,带点未褪的硝石的味道。 余海晏将车停好,领她七弯八绕地在小巷中走,最终停在一座院子前。 青石地上有积雪,扫作一堆,黑脏脏的,不细看,只当是垃圾。但院内总的而言,还是十分整洁。 院子大门没锁,两人径直走进去。屋里传来说话声。 余海晏摘下口罩,喊了声:“外婆!” 屋内说话声顿时停了。过了几秒,跑出来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见了他,激动地攥了他的手,“真是海晏啊,我还以为刚才听错了。多久没回来了。” 何清乖乖也跟着喊人:“外婆。” 外婆眯着眼,笑着看她,“这是清清吧?转眼都这样大了,当年还是小不点,老跟着海晏屁股后头。是你第一次来这儿吧?” “是的外婆。” “快进屋来烤火,外头冷。” 屋里架了炭火盆,地上堆满了瓜子壳、花生壳,围了一圈闲话的人,他们纷纷与余海晏寒暄着。 何清不显局促,倒笑着,偶尔搭两句话。 外婆进里间倒了茶出来,一人一杯。平日也不兴喝茶,只是过年有这么个习俗。 “清清读大学了吧?”外婆抓了把糖、花生的给何清。外婆年纪虽大,记性还算好。 “大一了外婆。” “成绩怎么样啊?大学了,没很大压力了吧?” “挺好的。大一是挺轻松的,以后课越来越多,就怕吃不消。”何清吐吐舌。 外婆哈哈大笑:“读书嘛,哪有我们这辈苦哦。” 何清反驳:“外婆,时代不一样了,不仅我读书苦,连晏叔拍戏也苦呢。整天日晒雨淋的。” 外婆说:“男人要多磨练磨练。” 余海晏端着茶杯,慢慢地小口啜饮,插话说:“外婆,你总跟她说,怎么也不问问我?” “多大的人了,一直也不来看外婆,还跟个小姑娘吃醋,羞不羞脸?” 何清看得出来,余海晏来,外婆是很开怀的。自从余海晏父母、外公相继去世,余海晏又常年在外,她一个老人家,也没什么人作陪了。 外婆转头跟亲戚说:“这姑娘打小跟海晏长大,懂事得很,要不是年纪小海晏许多,我老想给他们搭条红线做个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海晏笑而不语,何清则红了脸,忙低了头,装是炭火过热给闷的。 小镇人好客,外婆想留客吃饭,亲戚皆推托说不打扰祖孙俩团聚。 送走亲戚,何清蹲着逗猫耍,余海晏随外婆进厨房,说:“外婆,我这回带清清来,一是想和她看看您,二是想让你瞧瞧,这外孙媳妇怎么样。” 外婆愣了半晌,旋即拍拍他,笑说:“年轻人主意大了啊。如果我还没老过头,我记得,清清还没成年。” 余海晏“嗯”了声:“今年六月满十八。” “是小了点。”外婆说,“清清她爸妈知道不?” “她妈妈知道。” “这么多年,也知根知底。外婆肯定不如你了解她,不过,人家小姑娘还读书呢,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在电视里风生水起,就欺负人家啊。” 余海晏想说自己是电影演员,不过跟老人家也解释不清这些,便应了声“好”。 说完,外婆赶他出厨房,“这里劳不上你,出去陪陪清清。” 听见脚步声,何清回头:“你怎么出来了?不帮外婆忙吗?” 她眼睛亮亮的,手还抚着猫。 余海晏蹲下,她人小,他自后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 “我跟外婆讲了咱俩的事,她让我出来陪你。你也不用过去了,咱们俩回来,她肯定不想我们忙。” 猫是家养的黄猫,毛色不纯,也不服帖得很,挣开了何清的手,一蹿,跑远了。 何清小声说:“之前是我妈,怎么现在又跟外婆讲了?也不知道低调点。” “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何清听得心里舒服,推推他,道:“起来啦,我腿都麻了。” 余海晏拉她站起,在椅子上坐下。她则坐他腿上。他把下巴搁她肩上,说着:“当初答应你的,到现在也没能履行。” 何清握着他手指玩,“哪里都一样,我只是找借口,想让你陪我。” 余海晏笑,“我有空,还是会尽量陪你。” “知道了,你忙嘛,我不是那种腻腻歪歪的小女生,一定要你放下工作陪我。” 其实,余海晏几乎不参加综艺节目,但通告就是不断地来。 红也有红的不好。 “我以后会少接点戏,到时候结婚了,也会有多的时间陪你。” 何清睨他一眼,又垂下头,捏他的手指头,不亦乐乎,“什么结婚啊,我还小好吗?” “父母去世后,我是过了今天,不去想明天的事的人。读书时,想着毕了业就好;去拍戏,想着能赚点是点,没想红。但现在有了你,我不能只过自己的日子,总该为我们以后考虑。” 他勾勾她的下巴,说:“不然等你毕了业,我什么打算都没有,岂不是太不负责了。” 她知道,余海晏父母去世那段时间,他很消沉,如霜打的茄子,一连翘了几天课。他的班主任知道他家里情况,来过几回,都是无功而返。他甚至起了休学的念头。 她不懂安慰人,闷不吭声地陪了他很久。 后来,他终于重振精神,重拾学业。 余海晏入影视圈已有几年,遭过非议,也得过吹捧,已将很多年少时执念的东西看淡。钱财、名利,得到了,也觉得,就那么一回事,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可何清不同。 她不是可有可无,也不是得到又失去后,可以释然的。 他对她的欲壑幽深,倾空黄海也难填。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谈及“未来”。 这一番话,让这段关系显得更真实,更生活。 何清倚在他的怀里,半晌没作声。 余海晏知道,她没那么深的打算,虽然是认真地谈恋爱,但不会想几年后的事情。 而他作为公众人物,受整个娱乐圈的媒体关注,又是她的男友,是该考虑得细致些。不然,受伤害的,还是她。 * 晚上,小镇很安静。与大城市不同,这种安静似乎渗入了每一户,每一屋。近半夜,也不灯火通明,只零星亮着几家。 余海晏搬了两条矮凳,带何清到楼顶。 视线无阻碍,又恰逢无云,是以,能够看到月光清澄,星光点点。 何清拉拉他的衣袖,说:“你看天上的月亮,像不像你看我时的眼睛?” 皎洁明亮,看久了,便不禁眩晕。 清风皓月,气氛恰好。余海晏笑,缓缓俯下头,含住她的唇,轻轻地吮。何清闭上眼,启开牙关,放他通行。 分明不是第一次,却仍像初吻一般,心中悸动。 亲够了,他松开她,把她搂进怀。 “这里离海边有两个小时左右车程,过两天带你去?” “好。”何清抱着他的腰,他拉链是拉开的,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毛衣。她脑袋蹭了蹭。 无所谓去何处,他去哪,她便同去。 风大又冷,才吹了一会儿,面部就发僵。 还想和他再待一会儿,可他今天开了很长时间的车,她心疼他累,拉拉他袖子,撒娇:“下去吧,这里好冷。” 送她到房间,余海晏亲了亲她额头,“晚安。” “晏叔晚安。” 那晚,她睡着时,嘴角都是带着甜蜜的笑的。 十七 晏清(12) 两人又在外婆家待了两天,第三天下午,趁太阳最好时出发。 车内不必开暖气,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 何清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景色,没多久便厌了,同余海晏说话:“外婆对我们真的很好。” “我妈只有一个哥哥,他们一家也很少回来,外公又去世了,我们这些小辈难得回来一次,她是太高兴了。” 她脸转向余海晏,“你为什么不把外婆接去你家啊?” “提过,她不愿意。她说这里的人都熟了,她不想费那个力气去熟悉新的人,新的环境。” “这样啊……”她拍拍自己胸口,说:“晏叔,你工作忙,我会替你尽孝的,以后我常来陪外婆。” 余海晏打趣她:“这可不是替我了,是尽你外孙媳妇的孝了。” 何清脸一红,作势要掐他,念及他正开车,又作罢了。 何清捧着脸,脸微烫,手却是冰的,倒是舒服。她看着他,一瞬不瞬的。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闪着笑意。 余光里,早已捕到她的目光。 她看他一会儿,反倒自己不好意思,拧开了脸。 四点左右,到达海边。 冬天落日早,此时太阳隐去了半边,海上波光粼粼,卷起的白浪都是金色的。 余海晏一停稳车,何清就冲了下去。他跟过去,见她还要跑,便伸手扯住她的帽子,警告道:“冬天的海水很冰,别让浪打湿了鞋。” 话刚说完,浪已经扑过来,将将盖住何清的脚。 余海晏无奈,带她回车里,取下口罩,问她:“鞋里面湿了没?” 何清摇摇头,浪尖势头小,鞋面厚,里面倒真没湿。 两人在海边逗留了两天。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狗仔拍到了,在网上上了热搜。 余海晏向来不与女明星传绯闻,这次是有实打实的牵手照片。饶是余海晏口罩、帽子挡得严实,也不妨碍粉丝认出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何清翻了翻评论。 余海晏粉丝很团结一致,有黑的就刷下去,要不就开怼。 “这是燕燕妹妹吧?年纪看着很小。” 这条评论下又被回复了很多: “燕燕虽然没亲妹妹,但有可能是表亲或者邻家小妹。” “这附近也没父母啊,与妹妹的二人世界?” “燕燕本来就热心,说不定是带哪个长辈的孩子出来散心。” “也有可能是侄女,这女生撑死了十几岁。” …… 何清哭笑不得:“晏叔,她们都把我当你妹妹或侄女了。” 当事人之一的余海晏却很淡然:“你不是老叫我晏叔吗?说你是我侄女又怎么了?” 说完,他经纪人就打电话来了,跟他商量这次的公关对策。 何清朝他做口型:不要公开。 余海晏没作声,也没理会她,听着小程说。 半晌,他才开口:“是何清,你见过。她现在是我女朋友……她还小,我不想让这次的事影响到她,尽快压下去,我发小、妹妹、侄女,随你怎么说。一定要说明的是,两人感情深厚,不希望大家去打扰到她。” 得了吩咐,那边很快挂掉。 两人住的是一家农家乐。冬季是淡季,农家乐入住的人少,两人不会受打扰。何清扑上去,“晏叔。” 余海晏接住她,“怎么了?” 她仰着头,“我爱你。” 余海晏定定地看着她,手勾着她的下巴,迎着早晨的太阳,吻下去。 外头绿意盎然,是大盆的盆栽。屋内亦是春意融融。 * 余海晏新片上映,口碑、票房双赢。他几乎是红遍了影圈半边天。 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他非但不趁热打铁,参加各类综艺节目博取关注度,反倒在公众面前出现得愈发少了。 虽然微博粉丝一度上涨,余海晏除了电影宣传,没再发更多内容。 沉寂两个月后,在六月的某一天,他发了一条配图文字博。 粉丝瞬间炸了。 图片很奇怪,一些杂七杂八的照片、纸条之类,照片多数是个女孩子的。最中央,摆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六月:你。明显是女孩子的字迹,内容亦叫人浮想联翩。 配文是简单的一句话:“愿从今往后,河清海晏,挚爱在旁。” 这是宣告恋情? 娱乐圈的钻石单身汉,余海晏有女朋友了? 微博发布不到十分钟,评论数过十万。 而余海晏本人却未再作出任何回复。工作室随后发布一条官宣博,算是落定了这件事。 …… 那天,是何清十八岁生日。 晚上,举办了个小型生日派对。 人不算太多,都是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学与同龄亲戚。因为年龄相仿,派对气氛很嗨。 许柠柠挽着蒋晓诚的胳膊,亲密地相携,前来祝生:“清清小朋友,今天终于成年啦。生日快乐。” 蒋晓诚递上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谢谢晓诚哥。”何清举杯,与他们碰杯。 她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道:“什么时候的事啊?瞒我挺久啊。” 许柠柠摸摸鼻子,露出羞涩的笑,“没多久,就前段时间。” 何清瞪她,“见色忘义,连我也不告诉。” “这不是让你知道了吗?”许柠柠举起与蒋晓诚相扣的手,晃了晃。有点炫耀的意思。 何清靠着桌子,拈了块糕点吃。 嘴上涂了口红,怕掉色,很小口很小口地咬。 她今天穿件粉色抹肩小礼服,露出点乳沟和纤巧的锁骨,往下,是骨肉匀称的双腿。施了妆,扎了辫,更衬得明艳动人。 这一身,是专门穿给某人看的。 许柠柠说:“今天收礼物收到手软了吧?” 何清嘀咕:“最重要的那份还没收到呢。” 许柠柠刚要打趣,蒋晓诚便说:“余海晏估计今天是来不成了,礼物在来的路上。” 何清心猛地一跌,语气低落:“我知道,他忙嘛,能理解的。但他人不在,收再多的礼物又有什么意思?” 蒋晓诚笑笑不作声。 许柠柠暗地掐他,用眼神与恋人交流。 何清强作笑颜,站直身体,四处望了望,“待会生日蛋糕就要上了,你们……” 话未说完,灯已灭了。因为这是提前安排的环节,何清也并未多想。 生日歌伴奏响起,一群人拍着手唱“生日快乐”。许柠柠不知道从哪拿来的生日帽,给她戴上,牵着她的手,往台上走。 刚站定,蒋晓诚便上台来,将地上的蜡烛挨个点燃。那是一圈粉色的蜡烛,围成了心形。 正是由于熄了灯,蜡烛的光显得格外的亮,格外的浪漫。 何清站在心形的中央,有点懵,自己没有安排蜡烛啊。 茫然无措中,有人推着生日蛋糕,缓缓而来。 他面容在烛光后,显得模糊。他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此时本该在哪个片场,或者飞机上的人。 晓诚哥说的礼物,便是他吗? 明明才两个月不见面,感觉却像隔了半生。 眼睛酸涩不堪,像要落下泪来。她抬手一抹,脸上却是干燥的。 她眼神四处飘着,不知该落于哪一处,就是不敢看他。心中又是责怪他,又是甜蜜,纠结得很。 他逐渐暴露在众人面前,惊呼声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许柠柠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带头喊起来:“燕燕!燕燕!” 除她和蒋晓诚外,没人知道余海晏要来。这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平地惊雷。 周围哄闹起来。 宴厅里没有灯,只有底下此起彼伏的闪光灯。 就那么长的一点路,何清却觉得,他走了好多年。从她开始换牙起,走到此时,她穿着小礼服,要哭,又哭不出来。 余海晏停下,呼喊声也戛然而止。 他笑着,说:“清清,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何清小声说:“不是说不来了吗?”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来?是为了给你惊喜。” “好俗。”何清皱着鼻子。 “那你喜欢吗?”余海晏笑得愈发开怀。 “喜欢。” “来,先吹蜡烛。” 蛋糕有五层,很高,摆了很多种水果,覆盆子、草莓、黄桃、葡萄……她微点起脚尖,呼地吹灭那两根蜡烛。 掌声又响。 “蛋糕好丑。”她嗔道,话里还点哭腔。 余海晏自己没说什么,许柠柠率先咋呼起来:“我燕燕花了一下午,亲手为你做的蛋糕,你胆敢嫌弃!” 何清惊讶地看向他,“你做的?” “是。”他抬起手,从蛋糕上取下来什么。 第一层的顶上,竟然摆放了一朵……用粉色水晶雕成的玫瑰。被一堆水果簇拥着,毫不起眼。玫瑰很小,却很精致,花瓣片片分明。 他拿纸擦干净,托起她的掌,将玫瑰置于掌心。 玫瑰会枯萎,水晶却能永恒。 粉玫瑰花语是初恋,粉水晶玫瑰则意在表明:她是他永远的唯一。 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何清合握起手掌,水晶的棱角有些扎。踮起脚,与他相拥:“谢谢晏叔。” 唇印在她鬓角,再未在众人前做更出格的动作。 然而无论他做了什么,仅是他出现在这处,便是个引子,能引爆所有人的八卦之心。 众人皆录了视频,准备发到网上,却见网上已经闹翻天了。余海晏公布恋情的事,已经上了热搜。才多久没碰手机,外头早已风云变幻、天翻地覆了? 他们四处寻着余海晏,想探寻更多的八卦,却不知何时,余海晏同何清一道消失了。 十七 晏清(13) “晏叔,停……停一下。”何清跑得气喘吁吁。 生日头冠在路上跑掉了,也没来得及捡。 余海晏拉她到酒店的一间房间前,掏出磁卡,刷开门。 “咦……你房都包好了?”说完,便觉不妥。何清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余海晏好笑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在想什么?进去看看。” 地上撒着红玫瑰花瓣,屋内灯光调得很暗,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声音。 气氛诡异又暧昧。 余海晏打开电视,调出个视频,播放。 电视里也是他,身边的余海晏说:“你先看着,我去洗个澡。” 其实完全是不好意思陪她一起看找的借口。 何清心思尽放在电视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视频约莫是他自己做的,bgm是首小提琴曲。 画面闪过,有小时候,她在舞台上演出;初中运动会时,她跳高的身影;有高中毕业照……最后一张,是不久前,两人在海边拍的。 再度切换到余海晏的脸。 他的眼神,让何清产生错觉,是他本人站到了眼前。 他说:“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恋人;就算生离死别了,我们还是恋人。清清,我爱你。愿从今往后,河清海晏,挚爱在旁。” 河清,是她的名;海晏,是他的名。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视频播放完,画面停在最后一秒。 余海晏的眼神里,饱含着呼之欲出的浓情。 浴室拉门拉开,何清听见响声,满眼泪地转头扑过去。 余海晏根本没有洗澡,尚衣冠楚楚,摸着她的头,柔声问:“看完了?” “嗯。”何清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花这么多心思哄我啊?” 余海晏笑,“应该的。” 何清闭了眼,仰起脑袋,捧着他的头,准确地吻上他。 从未有哪次接吻,如今晚这般激烈过。 唇齿相碰,带着撕咬的力度。 本是何清啮咬着他的下唇,渐渐地,转为余海晏吮吸着她的舌尖。 唾沫交融的声音在套房里,很响。 两人吻得动情,何清发育得饱满的乳房,压着他结实的胸膛。 这样紧密的相贴,男人的自制力一再降低,直至为零。 往日竖在两人中间的,名为“发乎情,止乎礼”的屏障,也訇然倒塌。 何清穿着小礼服,拉链在背后。余海晏手指触到,“刺啦”一声,她大片脊背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没有穿内衣。他的手掌,上上下下地抚着光洁的皮肤。 这样的抚摸之下,温度一再攀升。火热,滚烫,皮肤要烧起来似的。 何清的小腹处,在悄无声息之时,也多了个肿胀、硌人的东西。 是男人的欲望。 何清推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几步,往床上倒去。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欲解开衬衫的纽扣。 余海晏抓住她的腕子,嗓音被情欲磨得哑了:“清清,你想好了再做。” 何清双膝跪在床上,说:“晏叔,我成年了,我可以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如果你说,你不想,咱们就不做。” 他自己的理智早已溃散,刚刚是一丝尚存,做垂死挣扎。而今,哪里还可能说出“不想”二字? 何清本想掌控主动权,终究是没本事,让余海晏抢了去。 松掉一半的小礼服被男人脱掉。 两捧乳房如跳脱而出的果冻,颤了两颤。顶端,是两片肉色的梅花状的乳贴。 她的身子溜滑,如削去皮的甜蜜的香瓜。 余海晏手沿着左乳下沿转了圈,正预备撕掉乳贴。何清拦住他:“我自己来。”她怕他力使得大了,会疼。 她轻轻揭掉那两片硅胶,随手扔在礼服上。 余海晏仔细端详着那对妙物。 粉红色的乳粒,乳晕颜色更浅,有鹌鹑蛋大。 嗓子里变得干涩,下身则跳了两下,涨得有点痛。 何清看见了,脸红彻底了。 “晏叔,你,要不要摸一下?” 闻言, 余海晏却是吻她的唇。然后,吻下移,停在乳头上。他伸出舌尖,绕着打转。另一边,以手覆上。按着,搓了两下。 几近全新的体验,迫使何清蜷起了脚趾。 余海晏像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不停地在这片全新的领域,探索着。他唇舌离开,在那处留下光亮的水渍,与手交换。 体内仿佛藏了一处漩涡,越来越大,不断地吸着她,把她拽入更深处。 私处汨汨不断地流着清液,洇湿了内裤。 何清难耐地,两腿紧合,相互蹭了蹭,想借此纾解空虚。 “好清清,松开腿,让我摸摸。”他手掌抚在她大腿侧,用语言诱哄着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终究是取悦他的心情大于羞涩,她卸了腿上的力,将脆弱的、冒着微微热气的私处,袒露在他眼前。 性爱对于男人,似乎都是无师自通。 余海晏指腹按压在她的阴户口,隔着一块湿了的布料,感觉手指被一个有生命的小兽嘬着。 手指灵活地从侧方滑入,凭着那股湿润,探了进去。 好紧。他吸了口气。 他按压着软滑的内壁,勾出更多的爱液,接着,又加了根中指。 两根手指并拢,模仿肉棒,在甬道里缓慢地推进、抽出。 四面八方的嫩肉裹挟上来,紧紧地吸着他的手指,叫他难以想象,若真刀实枪地用肉棒,会是什么感受。 余海晏一狠心,手指几乎没根而入,差点捅破那层膜。 一声细而悠长的呻吟泄出。 两人都愣了。 何清呆呆地看着余海晏,不敢相信,那是她发出的声音。 余海晏则抽出手指,看着被她喷了满手掌的清液,笑了笑。 她高潮了,还不自知。 余海晏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衣物,同她赤诚相对。 从内裤的束缚中释放出来的怒龙,此时昂扬着首,威风凛凛地对着她。 他捏着她的粉色蕾丝内裤,往下拉了两寸,扶着她的腰肢,试图挤入她的逼仄小穴。 何清身子有点颤,却没有退缩。 她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给他。 她内心有害怕,有羞涩,也有期待,激动——将最珍贵的初夜奉献给最爱之人时,最真实的感想。 他一寸寸地推进,见她皱眉,便停下来;见她稍缓,便一鼓作气,顶破那层阻碍。 “啊!晏叔……” 在疼痛中,夹杂了一丝凌虐般的愉悦。 余海晏很大,塞满了她的花道,像是个过小的橡皮筋,套在瓶子上,有种要崩断的危险感。 可肉壁有着惊人的弹性,在他一抽一插中,不断翕合着。 他额头滑下汗来,顺着脸颊,从下巴滴在她胸口,溅开小朵水花。 乳珠如同盛放的寒梅,似妖媚,似纯情。 酒店的床简直是为这种事而准备的,又软又大。 何清身子斜横在床上,几乎是对角线的位置。男人压在她身上,渐入佳境。他加大了性器进出花穴的频率,淫液被肏成了泡沫,堆在阴毛上。囊袋击打着她的腹部,发出“啪啪”的脆响。 实践是检验真理性的唯一标准,她终于明白,为何称做爱为“啪啪啪”。 当真是为爱鼓掌啊。 做爱的具体感受呢,说不上很痛,更说不上很愉悦,她只觉得很酥麻,很涨。 数十下后,余海晏抽出肉棒,将她翻了个个。 何清已无反抗之力,受他摆弄,趴跪着,两只乳房受重力垂着,呈水滴状。 余海晏两手攥握着乳房,从她背后肏着穴。 一下重似一下,樵夫劈柴般。 一下深似一下,直攻子宫。 她是第一次,受不住这种姿势的深度,她快哭出来:“晏叔,慢点,慢点,我快坏了……” 他每插进一次,她就觉得灵魂脱离身体一分。 “好好好。” 口上应得好,速度却没慢上多少。 何清觉得,余海晏像注射了兴奋剂,浑身精力无处发泄。 她两手抓着床单,喉间不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玉盘上。 不经意间,他顶到了她里面那个敏感的点。 何清抖着腿,又高潮了一次,差点没倒下去,多亏余海晏扶住她。 她的阴户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不断地往外滴着淫液。 身下的床单,湿了大片。 不知又多少次后,终于,余海晏拔了出来,发出“啵”的一声。 狰狞的肉色阴茎沾满晶亮的液体,直翘翘的。 他让她夹紧腿,在她的腿缝里草草插了两次,射出浓稠的精液。 何清几乎昏厥过去,无力地趴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她上半身布满汗珠,胸口则满是抓痕、揉痕;下半身呢,又是精液,又是淫液,别提多淫秽了。 余海晏抱着她,去浴室清洗干净身体,才重回床上。 何清精疲力尽,很快睡着。所以,她不知道的是,余海晏手指卷着她的头发,一下下地吻着她的眉、眼。 他的声音低沉、缱绻:“清清,我爱你。” —————————————— 来了来了,我带着船来了。 “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恋人”这句话改自余华的《兄弟》“就算……我们还是兄弟。” 顺便,这本书很好看。 十七 晏清(14) 何清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宣告恋情的事,一看时间,还是他在她的生日派对现身前。 这个男人,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事情? 可现在自己整个人都是他的了,还能怎么样呢? 余海晏宣告恋情的时已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粉丝议论纷纷。 何清不经意看到一名的粉丝一针见血的评论:“事实是,咱们燕夫人就是上次‘妹妹事件’的女主角,两人青梅竹马,感情不二,往后的日子也会和和美美、甜甜蜜蜜,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的你们,请死心吧。” 这条评论已经热评第一了。 那名用户是刚注册的,不用想,能这么了解余海晏和她的,肯定是许柠柠了。 何清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滚,心里头满是甜甜的泡泡。 “碰上什么开心事了?” 余海晏这一声,吓得何清差点滚下沙发。 何清稳住身子,看向他。他侧躺在床上,脸上是刚睡醒后的惺忪,头发凌乱,被子滑至腰下,再往下……何清不敢再看。 “你昨天宣布我们的恋情了?” “才看见?” “昨天一直在忙嘛,没来得及看手机……” 余海晏向她招手,“过来。” 何清穿的他的衬衫,下摆刚好盖住屁股。闻言,她蹬蹬蹬地跑过去。 他单手圈着她的腰,问:“还有不舒服吗?” 何清红脸:“下面……还有一点。” 怪他之前肏得重,早上上厕所时,发现阴唇仍是红肿的。 她袖子挽着,扣子随意地扣了几颗,衬衫又薄,完全能够看到她的里面。她上下都是空的。 怕吹冷气吹感冒,空调晚上就关了,此时他手指滚烫,在她皮肤上稍一动作,就似要烧起来了。 余海晏不疾不徐地,手指灵活地,自下而上地解着扣子。 何清想起昨晚情景,脸更红了,“晏叔……你最近没有通告吗?”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么闲,陪我在床上耗吗? 余海晏淡声:“这两天没有。” 扣子只剩四颗。 何清有些急了,说话都结巴了:“那,你饿了吗,我们出去吃早餐吧?” 余海晏这才抬眼看她,“你饿了吗?” “嗯。”何清忙点头,“我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饿死了。” 余海晏想了想,收回手,“那去洗个澡吧,等下下去吃早餐。” 何清如蒙大赦:“好。”她拢起衣服,跑去浴室。 刚打开花洒,余海晏就推门而入。因为无心防他,门是没锁的。目光刚触及他的身体,就不自然地撇开。 他昨晚和她一样,都是裸睡的。此时,亦是未着寸缕。 好歹快大二了,自然明白男人在早晨,总是会……反应激烈些。 余海晏带着那根昂扬的器物,边跨进门来,边说:“一起吧,省时间。” 理是这么个理,可她总觉得不对。 十分钟后,何清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放狼入室,为时晚矣”,还有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双腿盘在他腰上,整个人是悬空的。他含着她的舌热吻,身下,一下一下地顶着她的花穴。 花洒早关了,空气里尽是湿热的情欲气息。 何清只消一低头,就能看见余海晏的分身,如何从她的屄里带出嫩肉来,又是如何一贯而入,只留两颗囊袋在外。 他顾及了她下身的疼痛,用力并不大。相比较昨晚,她更能好好享受性爱的愉悦。 余海晏像是老手,冒起荤话来:“清清,听到咕叽咕叽的水声了吗?” 这还是她那个光风霁月的晏叔吗? 何清羞于应付,只扭了扭腰。哪料想,花道收缩加剧,夹他夹得更紧。 “嘶,松点!” 她被凶得一委屈:“谁叫你说那种话嘛。” 他笑了笑,然后,贴着她的耳郭,说:“以后习惯就好。” 男人的劣根性嘛,平常没显露出来,不代表没有。更何况,在床上,还是需要点情趣的。 何清揽着他的脖颈,软着声:“再重点嘛,我喜欢晏叔狠狠地插进来,狠狠地揉奶子。” 她明显地感受到体内的棍状物又大了一分。 比顽皮,不定谁胜得过谁呢。 可余海晏偏不是受得起挑拨的人。 “如你所愿。” 余海晏托着她的臀,在浴室里走动起来。 何清如无骨动物附在他身上,被他顶得一上一下,身下哗啦啦地流着爱液。 她的腿都快夹不稳了。 他乘胜追击,腾出只手来,攥住她的娇乳。 乳头已经很硬,如粒豆子。他两指捏着,搓捻着,口中道:“清清这回舒服了吗,嗯?” 何清意识不清,胡乱地应了:“嗯……” 怎么这么坏呢这个人? 可是做完爱,一穿上衣服,余海晏又回归到展示在镜头前的样子。 笑容合宜,温文尔雅。 何清走路都走不稳了,只能靠他扶着,下床吃了早餐。 整个白天,两人都没出门,窝在酒店里浓情蜜意。 何清用iPad看《谋士》,余海晏玩着她手指,懒懒地道:“看第几遍了,还看不厌?” “嗯……首映礼一遍,电影院两遍,这是第四遍了。”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毕竟‘郎独绝艳,世无其二’嘛。” “与其看电影,不如看我。” “可你那么忙。”何清扁扁嘴,“哪有时间见你。” 余海晏沉默片刻,说:“清清,等你满二十,我们就结婚吧。” 何清惊得手一抖,iPad差点没端稳:“这么快?” “清清,我快而立了。或者等你毕业。”不过推迟一年而已,“结婚之后,我一年最多接两部电影,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全推了,只参加必要的活动,我就可以腾出很多时间陪你。” 余海晏描绘的这幅蓝图的确很动人,可是…… 何清关了电影,盘着腿,认真地看着他:“晏叔,你知道一个男演员,最好的年纪,就是在而立吗?” 演技已经磨练出来,且年纪不算大,是他的黄金时期。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摇头:“比起你,这根本不算什么。” 何清“噗”地笑了,“这放在古代,就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庸君王,要遗臭万年的!” “答应了?” “嗯。”何清声音瓮瓮的。 蓦地,无名指一凉,像是什么金属。 低头一看,是枚素净的铂金戒,没有镶饰物,只刻着简单的暗纹。 再看余海晏,他也给自己套上了一枚只稍微粗一点的同款。 “不是婚戒,算是订婚戒。本来昨天就想给你戴上的,可人太多了。”他摩挲着她的手指,“‘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耳环没有买,你那根珍珠皮筋勉强充数了。你这辈子,都被我套牢了。” 何清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彻底崩不住了。 她哭得止不住声:“晏叔,你太欺负人了,从昨晚到现在,你害我哭了多少回了都……” 余海晏无奈地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哄着:“清清不哭,这是好日子啊,要笑才对。” 是啊。 是个好日子。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爱人在旁。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美好的? * 一年后。 “哟,嫂子来探余哥的班啊?” “嫂子又给余哥带了什么好吃的?嫂子真是贤惠啊。” “嫂子,看你这腰线……不是有了吧?” 何清:“……” 有个屁!她只是最近吃得多好吗! 有人给她指路:“嫂子,余哥在那边和女主角对戏呢,你去找他吧。” 余海晏一个月前跟了新组,拍摄地正好和她学校同市,她便来探过几次班,剧组的人便也都熟了她。 和女主角对戏……何清酸酸的。 余海晏新电影是现代戏,有女主角,有感情线,但具体剧本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远远的,便见余海晏和一位女演员在树下的长椅上相对而坐。余海晏手上是剧本,嘴上说着什么,女演员听得认真,很虚心的样子,时不时点下头。 何清拉拉旁边的摄影小哥,指指余海晏说:“你帮我叫下他,不要说是我来了,就说……导演找他商量剧本。” 小哥答应得很爽快:“好。” “谢谢啦。” 何清躲到树后,想着要怎么吓他一跳。 正想着,眼睛突然被人蒙住。 她知道是他,但还做了一副惊恐的样子:“谁啊?余海晏,快来救我啊……” 他松开手,闲闲地插进裤兜里,“你这种演技,连端茶送水的小婢女都演不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刚那小哥告诉你的?” “你一来,就有人来跟我说了。而且,”他指指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导演和编剧在那边呢。” 何清撇撇嘴,“知道我来,你也不去接我。” 余海晏捏捏她的脸,“还接你?让你蹬鼻子上脸,宠你宠过了是吧?” 全剧组谁不认识她?谁不知道余海晏再忙,也会因她没吃晚饭,挤出时间给她买吃的?谁不知道,余海晏一个大男人,也操心得像个老妈子? 何清嬉笑着挽了他胳膊,“是是是,我不懂事。什么时候拍完?” “进度慢的话,晚上九点以后吧。” 她动作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下,把东西塞给他,“这是给你做的蛋挞,有很多,跟他们一起分吧。我晚上在你房间等你。拜拜。”说完就跑了。 余海晏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很晚了。 他原以为她该睡了,没想到一关上门,就听见她的声音:“晏叔,你回来啦?” 那么轻的声响,也惊到了她。 “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他走去沙发,看她窝在一条毯子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全是强打着精神和他说话。 他把她连毯子一道揽进怀里,“睡吧。” “嗯……”刚应完声,她就睡过去了。 余海晏垂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是前二十几年里,前所未有的安然。 —完— —————————————— 新的一年,还请多多指教。 十八 枯秋(1) 当手被烫得痛时,她才将手猛地收回,咝咝地吸气。男孩用木棍拨开火堆,取出灰烬下的红薯,说着,让你毛毛躁躁,吃吧。 他们蹲在路边,她用手捧着红薯,吹掉草木灰,剥开皮,露出香腾腾的黄瓤。 “真好吃。”她满足地感叹。 她掰了块下来,问男孩:“你也吃一点吧?”眼里却透着不舍的光。 男孩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他已经比她高了许多,像根风雨不动的屋柱,是撑起她全部希冀的顶梁柱。 这里远离城市,秋风过境,枯黄的野草怕冷似地瑟瑟发抖。 偶尔有人、有车经过,人们都会对这对衣衫破烂、围坐在一堆火旁的兄妹投以好奇的打量。但这目光停留得相当短暂,还来不及让他们产生几丝怜悯之情,就掠过了。像这秋风一样。 浩大天地间,只有他们是匆匆过客们的见证。 男孩替她挡着风,她三两下吃完了那个巴掌大的红薯。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打了个饱嗝。因为饿得太久,她吃得很快。 这是他们溜进别人家里,偷出来的。逃跑过程中,被主人发现,慌忙之间,红薯全掉了,只留下两个“漏网之鱼”,另外一个还是被老鼠啃过的,怕吃了得疫病,扔了。 风将本就晃忽不定的火吹熄了,唯一能取暖的热源也没了。 她可怜地看着男孩:“哥哥,怎么办?” 他还饿着肚子,她也没有饱。 以及,未来的日子,又该怎么办。 男孩没有说话,拄着木棍——这是他随手折下的,没有经过打磨,上头的疙瘩极硌手——一瘸一拐地朝山上走。 那上面是大片的松树林,布满了岩石、杂草,还有未知的、也许极危险的动物。 她问:“哥哥,我们去哪?”她害怕,但茫然让她无端依赖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像怕他凭空消失似的。 男孩也不知道。 他眼前闪过母亲惨白、脸颊向下凹陷的脸,自己的承诺尤在耳边:“我会照顾好妹妹的,免她饿、免她冷。”当他说完这句话,母亲放心地闭上了眼,然后断绝了最后一缕气息——她已经强撑了太久,太过辛苦,这或许是一种残忍的解脱。 然而,他并不知道该带她去往何处,这让他感到凄凉与愧疚。 当初誓发得铮铮,直到出来了,他才明白生存有多艰难。红薯要靠偷,打火机也是从路边捡的,里头的丁烷已消耗殆尽。 前路何其茫茫。 他们在偌大的山林里静默地走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像古时行军的士兵,庄严而又惊惶。 如同毫不起眼的尘埃被风吹散,他们漫无目的,全赖命运指引。但他们心中怀着一息尚存的希冀,盼望自己着落于一处温暖湿润之地,连风也有着母亲抚摸般的温柔。 她的裤子似乎被不知是哪儿来的荆棘划破,但她不敢说,怕乱了哥哥的方向感。她不知道他也是瞎走。 吃下去的红薯在胃里消化完了,她又开始饿起来。可一想到,哥哥两天什么都没吃,就把抱怨吞进了肚子。 这两天,但凡能找到点吃的,他都给了她,自己只喝了几口水。 她想,有哥哥在,真好。 天黑了。 山里的夜似乎更幽深恐怖一些,月亮有时藏在云后,有时挤出来一点儿,然而这点光,很轻易地被黑夜吞噬。 有狼嚎声远远近近地响起。这回她抱住了男孩的胳膊。 以前,她也听过狼嚎,但那时在家里,有父母、屋子做庇护,她不必心惊胆战。可现在,他们是在露天,如有狼出没,无武器、无力气的他们,随时会丧命。 哥哥紧紧地握了下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听到这句话,她出乎意料地心安定下来。仿佛哥哥的这两个字,胜似枪支弹药。 人在绝境下,必要有点信仰,才可熬得过去。 此时此刻,哥哥就是她的信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见了亮灯的人家。 身体的冰冷、酸软疲惫一扫而去。她拉着男孩往那里跑。风在耳畔猎猎地刮着,似刀子一般,钝钝地磨着他们的耳廓。 一步步近了,只听得到的彼此的呼吸声、脚步声。 那户人家正在烧火煮饭——是猪的伙食,一些米饭、红薯叶什么的混在一起熬成的,糜烂、腥臭。 好心的农夫农妇给他们下了两大碗清汤面,并给他们干净的毛巾洗脸。 几天流浪下来,稚嫩的脸上,尽是脏污。 待热水擦去那层厚厚的污垢,显出两张清秀的脸蛋。 农妇摸摸男孩的头:“怎么两个人在外面乱走?”她已经上了年纪,连声音都透着苍老,但这和蔼的抚摸,却无端地令兄妹俩安心。 他们的祖母,也如她一般慈祥。渐渐的,他们放下了戒心。 他说:“我父母都去世了,本来打算去找舅舅,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去那儿,于是走到了这儿。” 舅舅与他们家多年未曾来往,母亲仅给了他一份地址及舅舅的名字。 他犹豫着,“我有一些钱,奶奶,你能带我和我妹妹去找我舅舅吗?他就住在周山镇。” 她缩在男孩身后,怯怯地点头。 “周山镇?那儿离这儿可远哩!”随即,农妇与农夫窃窃交谈着,叽里咕噜的,是他们听不懂的土话,说时,还瞥了他们几眼。 混浊的眸子转过来时,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是作为孩子的,最本能的害怕。 可她什么也不懂。不懂人心险恶,不懂那里面的复杂世故。 农妇最终没有给出答复,只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说不迟。 屋子很小,是临时收拾出来,给他们就寝的。没有床,木板搭在垒的砖块上,垫了茅草,再盖上块破布般的床单,便算作憩息的地儿了。 再破,再烂,他们也没资格喊苦。再者,好歹是处避风的屋子,比之前风餐露宿,不知好了多少。 猪圈离他们不远,时不时听见猪的吭吭声。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挨在男孩身边,轻声说:“他们真好。” “嗯。” “哥哥,我觉得他们会答应我们的。” “也许。早点睡吧。” 她没听到他话里的异样。走了一天路,她很快就开始打呼了。 朦朦胧胧间,有人在靠近。他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亦或是梦境。只是很难醒来,意识似是笼中挣扎的狼犬,无果后,也就偃旗息鼓了。眼前仍是一片混沌。 他听到某些类似于老鼠啃食的动静,可一天跋涉太久,他太累了。 希望没什么事。他默默地想。殊不知,自己梦呓了一声,吓得“夜客”不敢再动作。过了会儿,他们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月光照在他身边的床铺上,流淌如水波。 他做了个梦。 妹妹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年纪,父母去地里扯猪草了,由他来照看她。 他坐在书桌边写作业,不时地抬眼去寻她,以防她突然走开。 她仿佛是上天赐予山间生灵的精灵,自在地与鸡、鸭,甚至是塘里的鱼、地面长的杂草和谐地相处。 他微笑。 那时候,他们家什么变故也没有遭受。 生活过得清贫,可也安稳。 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是大人需要考虑的。他们,只需像草苗一样,茁壮地成长。 醒来时,他嘴角还带着恬淡的、幼稚的笑意。 太阳已经很大了,直晃晃地照耀着苍绿的山林。布谷鸟轻快地歌唱。 他到时候直面某些令人撕心裂肺,却不可挽回的真相了。 —————————————— 2.2w,分成七章,收费五章,每千字50po。 预警:女主不洁,男主也不见得很好,男二贱。是HE,但不算太完满。 不喜勿入。 十八 枯秋(2) 杜浩是知秋的第三个男朋友。认识他们的朋友都说他俩有夫妻相。 本来已经约定好终生,只差见家长了,可还是分了。 朋友直说可惜,说她前两个男友皆不如杜浩。知秋耸耸肩,说反正还年轻,可以找个更好的。但她心里也明白,那比她拿A等奖学金还难。 从很多方面看,杜浩当男友优秀得不行。他体贴,对知秋大方,从来未与她红过脸,床上他也极克制,懂得照顾她的感受。 还有什么不好的呢?一点:他太穷了。 已经工作两年,可他仍住简陋的出租房,每到梅雨天气,天花板就会滴水,还经常停水电,也不隔音。她每次和他做爱,邻居都会拍着墙吼:“声音能不能小点啊?”搞得两人都很扫兴。 他明明工资不低,也给她买昂贵的化妆品,但他为什么就不肯换房呢?问他,他只答是没钱。他对他自己吝啬至极,吃饭穿衣,都是最便宜的,怎的会没有?再问,他支吾地不肯说。 知秋怀疑他外面有姘头,没追问下去。 可快结婚了,总得弄清楚了吧。原来他是真没钱。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尚在读书的妹妹,上头有个哥哥,不争气,败光了家。 于是分了。于是知秋又开始找下一个目标。 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知秋是处于单身状况,且无任何暧昧对象。 她家境一般,成绩一般,空有一副好皮囊。她很会打扮,香水用Lanvin,背Burberry的包,衣服裤子鞋,也不会便宜。 从大学起,她便常与男生玩暧昧。这些男生有个共同点——家里有钱。 他们送得起奢侈品,断了后,也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与他们在一起,也有的是人艳羡。 知秋对自己的虚荣心素来毫不掩饰。 有人享受情欲,有人沉浸学习,而她,游走在别人对她的羡慕与不屑中。 杜浩是个意外。 知秋会敬佩或欣赏杜浩这样的人,但不会考虑和他交往。 一开始,是杜浩主动追求她。 同样的,知秋也享受被男人追求。这可以从正面证明,她有魅力,有吸引力。 但杜浩和别人不一样,他不送鲜花、不送包包,只每早买了豆浆、油条,在她宿舍下等着她。她有时心情不好,他也不说花言巧语,而是带她出去逛一逛,吃点东西。 或许是肉吃多了,偶尔尝尝青菜萝卜,会感动于其清新,而嫌弃肉糜的油腻。渐渐地,知秋就被他打动了心,答应和他试试。 一试就是两年多。 谈不上多喜欢,但他能给她一种很稳妥的心安。不像男友,更像哥哥。 他比她两届,她大二时,他已经快毕业了。知秋是真的生过和他结婚的念头,可终究不知道,他未来,能不能给她好生活。 他家里的实际情况,是切断她最后一丝犹豫的刃。 * 有天,知秋照镜子发现,自己与杜浩有几处挺相似的。 首先是眼睛,眼尾略下垂,瞳仁黑黢黢的,像浸在水里头的黑曜石;其次是唇,他俩唇形很像。难怪亲吻时,能那样契合。 不知出于单身的寂寞,还是出于容颜相仿的亲切感,亦或者某些自己也说不清的余情,知秋又开始与杜浩来往。不过她没让别人知晓。 那天,知秋穿着杜浩送的大衣、挎着他送的包,去他的出租屋找他。 她敲了敲门后,安静地等着。在一起那么久,她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这时间点他还不会睡。 过了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前来开门。 他只穿了条深蓝色的裤衩,裸着的胸膛上凝着水珠,不断地往下滴,洇湿了鼓囊的那处布料。 她明知故问:“刚刚在洗澡?” “嗯。” “不让我进去?” 他顿了顿,侧身让她进屋。 屋里还是一样的摆设布置。没有女人来过的痕迹。她满意地坐在他俩睡过的沙发上。 沙发已露出了棉絮。她这次没劝他换新的。 杜浩语气冷淡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你没在我这里留什么东西。” 分手第二天,她打电话来,说她留了几件衣服在他家里,让他快递寄给她。他原本还抱有希望,挂掉电话后,彻底死心了:她连面也不愿意见。 知秋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杜浩定定地看着她。 他比她成熟,待她如孩子,以为她的心思,他一览无遗。 她垂着眼睑,说:“我父母曾有个孩子,后来被拐走了,找了两年,找不到,他们就想再生一个,可去医院检查说,生不了了,所以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我。可是过了几年,孩子忽然回来了。” 她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结果,你猜也晓得。亲生孩子回来了,哪顾得上我呢?” 这她倒没对他说过。他有些惊讶,没作声。 知秋对他眨了眨眼,“我只能靠我自己,我想过个好生活。”眼泪紧跟着滑下来。 眼泪无疑为她这番话增添几分真实感,也为她姣好的容颜描色。 杜浩叹气:“可好生活,并不是钱造的啊。”言外之意,不过是怪她拜金。 “不,不,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她摇着头。 别人遭受再多的苦难,你不经历,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可这会儿眼泪却唰唰地流,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杜浩到底心软,问:“那你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我陪你熬过这段最难的日子,往后,还好不起来么?”她隔着眼泪,脉脉地看着他,“你还怪我么?” 一番话,是掏了心窝子的。也有博同情的意图。 “知秋你也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走得决绝的,是你。” “难道就不允许我后悔么?王菲和谢霆锋兜兜转转,还不是复合了?”她听到他又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在爱情里,没有绝对的理智。他好不容易冷下脸与她谈话,又被她三言两语打回原形。 屋里起了一阵风,吹得他起了起皮疙瘩。 杜浩去关紧窗,扣了窗栓。回来看见她抱着胳膊,恓惶的兔子似的。 “你这里也太冷了,没开个取暖设备的。”知秋脱了大衣,拥住打赤膊的他,手臂像藤蔓一样缠住他。 她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紧身针织衫,饱满的胸蹭着他的手臂。意图昭然若揭。 交往的那两年里,他们在性事上十分默契。知秋只消抛给眼神给他,他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做了。 他不是性欲很强的男人,可对于知秋,他难以抗拒。 杜浩停顿了下,旋即,他俯下头,吻住她的红唇。 近了,才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似乎是那瓶她很宝贝的channel。看来,这次来是做足了准备的。 他含了会儿她的舌尖,松开她的唇,吻落在她锁骨旁,嘬出一枚吻痕。 知秋拉下他的四角裤衩,释放出已勃起的肉棒,捧在手心里,揉搓着。她的掌心温热,加之有技巧的揉搓,让阴茎又胀大两分,马眼分泌出前精来。 做爱方面,她从不忸怩。 这也是杜浩很喜欢她的一点。 他咬着牙,才不至于这么快在她手上缴械投降。 杜浩推高了她的衣衫,手熟门熟路地绕到她背后,解开搭扣,拉松胸罩。 他大掌覆上她的奶子,没多会儿,奶头就硬挺起来。 她穿的打底裤不算紧,他另一只手探进去,隔着内裤,摸到了湿润。短短的接触,就让她动了情。他将布料拨到一边,按压起花蒂来。阴唇翕动着,吐出一波波的蜜液。 两人就这样给彼此抚慰着。 到底是女人敏感些,她很快到达高潮,将内裤和杜浩的手掌打湿。 “去房间吧。” 还未到床上,两人身上已是一丝不挂。 杜浩扛起她一条腿,一边挺进花穴,一边亵玩着她的奶子。 知秋乳房不算大,但胜在形状好,挺翘,乳头是粉的,乳晕有一元硬币般大小。别的女人杜浩不知道,反正他爱极了知秋的奶。 捏起来软,一掌抓下去,指缝里溢满了白嫩的乳肉。 知秋也很会叫床,一声声娇喘婉转娇媚,在房间里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像线一般绞着他的神经。 她向上拱起腰,迎合着他的撞击,奶子漾起一阵阵性感的乳波。 “哼啊,杜浩……太重了,慢点……”她颠三倒四地,放纵地浪叫着,以此来取悦杜浩。他平日里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君子,唯独到了床上,能露出几分风流。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邻居把电视声音调大了。又笑又闹的,不知是哪档娱乐节目。 他们也不在意,肆意地,大开大合地肏干。 这场激烈的性爱持续时间很长。 事毕,隔壁的节目也进入了广告。 知秋和杜浩赤条条地靠着床头休息。 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杜浩两指夹着烟,慵懒地眯着眼吞云吐雾。知秋凑过去,想讨口烟抽。 “悠着点,别呛到。” 知秋就着他的唇印含住烟蒂。 不出他所料,第一口就呛住了。 知秋偶尔抽,也是抽女士烟,受不住男士烟的重味。 她呛咳着,双乳也跟着颤。杜浩拍着她的背,有些心猿意马。 —————————————— 稍微剧透一点:是真骨科。 十八 枯秋(3) 敢想敢做。 杜浩将烟按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掰过她的腿,轻而易举地侧入,朝她喷了口烟,“这回你叫的声音小点。” 知秋配合地扭动腰肢,睨他,“你不就想要我叫吗?”不然c那么重g什么? 杜浩说:“那我轻点。” …… 知秋累得动弹不了,杜浩把她抱到浴室,她要扶着墙,才站得稳。 浴室b仄,很难容下两个成年人,可这也容易让人产生出相依为命的错觉。 “你先洗,我去把床单换了。” 床单上头一片狼藉,全是欢ai的痕迹,不换根本睡不了觉。 “我就不留夜了吧。” 杜浩动作停住了。 以往每次做完ai,她都要搂着他睡,她说这样有安全感,能填补她的空虚。 半晌,他才说:“这么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出门就能拦到车的。” 杜浩没话说了。她亲了亲他,安抚他:“来日方长么,不急在这一天。” 知秋洗了澡,回到客厅,当着杜浩的面,把衣服捡起来,一一穿上。 杜浩又点了支烟,没看她。 她走了,屋里空留欢愉后的气息。 * 知秋轻手轻脚地打开防盗门。 “回来了?” 她被吓了跳,循声望去,火热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哥,还没睡?” 坐在沙发上的,便是她名义上的哥哥,知夏。 其实,他也只b知秋大一岁。却因被父母宠着惯着,读书吊儿郎当,一连复读两年,才勉强考上个二本,所以,他甚至b她低一届。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怎么这么晚?”他看着墙上的电子表,十一点半。 “和朋友出去玩了。”她换了鞋,往房间走,他却堵住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知秋皱了皱眉,想绕开他。 他攥住她伶仃的腕子:“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夜?” 知秋不答,眼睛如古井无波。 他最恨她这副模样,好似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知夏蛮横地拽过她,粗暴地吻下去。离那枚红唇仅一寸时,顿住了。 jing致锁骨上,颜se发暗的吻痕格外显目。 他冷笑着:“又和男人厮混去了,啊?” “与你无关。”她推开他。 他说:“小y物,想满足你的y1nyu,怎么不找我呢?被我c得难道不爽吗?我可还存着那张照片呢。” 他就是想撕破这张脸,看见她底下那张牙舞爪的灵魂。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癖好。 知秋不理他,径直走入房间,反锁了门。 她背靠着门,脱了力,一点点滑下去,直至坐在地板上。 双臂环抱着自己,她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觉得,黑暗就要吞并她了。 谁也不知道,外表光鲜亮丽的知秋,内里其实早是腐烂不堪。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知秋满十八岁那天,知夏潜入她的房间,把她强j了。 父母都睡熟了,他sisi捂着她的嘴,不顾她的哭泣,一下一下地把硕大的yjing往yda0里t0ng。 她至今还记得,那浓烈的酒气,和被撕裂的刺痛。 为了b迫她顺从,知夏拍了张她的lu0照。她流着泪,躺在床上,x口、脖颈上全是吻痕,sichu缓缓地流着浊白的yet。那是他shej1n她身t的jingye。 他说,她以后不听话,就把这张照片发在她学校论坛里,让她身败名裂,永远抬不起头。 身、败、名、裂,他一字一顿地说,眼神充满q1ngyu和y鸷,像只可怖的鹰隼。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次次在家,免不了被父母发现。可他们只骂了他几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知夏很给他们二老面子,每次强她,都是在夜深人静时。 毕竟不是亲nv儿,不是么。 毕竟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不是么。 孰轻孰重,成年人永远分得很清。 他喜欢在上她时,说些伤人的话。 “你骄傲什么?没有我爸妈,你指不定现在还是个讨饭的!” “你说你,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等着我不好么?非得我用粗的,把你弄伤了,疼的还不是你。” “被哥哥c得爽不爽?嗯?不做声?夹我夹得那么紧,是爽si了吧。” 他爽完了,就哼着小调儿,提起k子回自己房间酣然大睡。 五年,这样的日夜不知有多少。 她想搬出去,他不准;她想和男人结婚,他也不准。父母宠溺他,他说什么,父母都会帮衬着。她求什么,什么不能。 可她没想到si。 他想让她如yg0u里的老鼠,只敢在黑夜出没。 可她偏不。 她要坦坦荡荡地,行于yan光之下。 杜浩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她知道杜浩ai她。她以前认识所有的男人,都不如杜浩ai她。她可以等他强大起来。 她要摆脱这个家,摆脱恶魔般的知夏。 她不想含垢忍辱地过完余生。 * 复合不久,就到了知秋生日——她不记得真正出生的时间,生日便是被领养的日期。那天,她和杜浩看了场电影、吃了顿昂贵的法餐。 电影非常小众,放映厅只有他们和另外一对情侣。在听到那个nv人陡然一声的y哦后,杜浩也没按捺住,拉着知秋做了场ai。 知秋坐在杜浩的腿上,扶着他的肩膀,起起伏伏着,溢出的jiaochuan被电影的背景音掩了去。 但放映厅的两对,彼此有种默契,各行其是,互不打扰,互不偷看。 走出放映厅,知秋腿都是软的,需要靠杜浩微微搀着。 吃法餐时,杜浩给她戴上了一枚素戒。知秋认得这个牌子,很贵。得花掉他近半年的工资。 她虽然收过很多男人送的礼物,也大有b这更贵的,但戒指是第一次。 他说,等以后再送她枚镶钻的。 他眼里有细碎的笑意,像是上帝r0u碎了一池星河撒下来的光。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知秋相信,他待她是真心无二的。 她第一次t会到又酸又甜蜜的心动感。 杜浩以前对她好,让她觉得,那是他身为男友的责任,是出于理智、责任感,而非出于主观情感。或许是失而复得,让他更为珍惜,所以流露更多的感情,反而更容易打动知秋。 知秋剖析过自我,知道自己是个缺ai的人。她用“拜金”来掩饰这种缺陷的同时,也让其愈加破洞百出。 知秋不禁为当初利用他的想法而羞愧。 散完步后,知秋还想去他家,他开玩笑说,他要被她榨g了。 到底拗不过她,还是叫她去了。 事了,知秋出了一身的汗,软趴趴地躺在他x膛上。 两人皮肤黏腻得不行,仍旧舍不得分开,连t婴儿般。 杜浩说她像个妖jing,要把他jing血都x1g。 这么说着,却还在一下接一下地往上挺动腰肢,把自己送到她身t深处。 她小猫t1an鱼骨似的t1an着他的喉结,咯咯笑,银铃般清脆,显示了她是真开心,为男人的口是心非开心。 知秋附耳说:“喜欢我吗?” 杜浩掐着她的细腰,牙根紧咬:“喜欢。” “有多喜欢?” “很喜欢。掏心掏肺的喜欢。” “啊啊啊!杜浩,我也喜欢你。啊啊啊,丢了丢了。” 杜浩没把这话当真。nv人在ga0cha0说的话,一般不可信,尤其是知秋。同样的,知秋也未必会全信。 也许是过生日太开心了,想让他也开心开心。 不可否认的是,杜浩确实很受用。他cg得更卖力了。 知秋回到自己家,已是第二天早晨。 在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礼品盒子。她打开,是巧克力。 母亲永远不记得她的生日,一开始是忘记,后来知夏回来,她更没必要记她的生日。 那么,这就是知夏送的了。 她合上盖子,走到客厅,眼也没眨地,整盒扔进垃圾桶。 谁稀罕。 * 仲夏的一天,知秋约了杜浩一起吃晚饭。 她挎着ck小方包,在杜浩公司门口等他。 杜浩公司是ga0商贸的,具t做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业务拓展得很广,据说到了西欧。 在这样的中心商务区,知秋一身名牌,也很不打眼。她索x降低自己存在感,坐在喷泉后,边玩手机,边四处张望,怕杜浩错过她。 这段时间,杜浩会在她下班时,来接她——她已经开始实习。朋友见了,悄声问她,是不是又在一起了。就算想低调处理复合的事情,也没办法隐瞒了。g脆广而告之,请她们吃饭。 朋友都说,他们越来越有夫妻相了。知秋拉杜浩一起照过镜子,确实很像。简直是上辈子的孪生兄妹。 他们也隔三差五地za。有时杜浩会s在她t内,再帮她抠出来,有时戴套,有时释放在她身t上。 知秋知道,为了满足她在金钱上的yuwang,杜浩更加努力地工作,故此,他经常加班。 她光鲜亮丽,他任劳任怨。 这样的关系并不平等,可杜浩似乎甘之如饴。 知秋有时良心发现,跟他反省过自己,他笑笑说:“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她觉得,她这辈子,除了生身父母,独他的恩情,她永远无法回报。 十八 枯秋(4) 等了半个小时,杜浩给她发了条短信,抱歉地说他要加班。 知秋准备离开时,带上身边搁着的变温的冰咖啡,路过垃圾桶,扬手,将它掷进去。 她不喝咖啡,只是杜浩喜欢。 过了最佳饮用期的咖啡,就像迟来的讨好,毫无价值。 坐上挤满了人的公交,知秋忍受了一路熏人的汗臭,到家时,她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一股类似的味道。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冲个澡,母亲却将她拦下。 “你周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男生,明天是周六,去见见。” 不是建议,是通知,是命令。 知秋蹙起眉头。 母亲又说:“我也把你抚养得这么大了,也不求你发达富贵,找个好男人,踏踏实实地结婚生子,就算是报答我和你爸的养育之恩了,行吗?” 是迫不及待想把她脱出手的意思。比她想洗去一身酸臭还要急切。 知秋敷衍地应了“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对于应付母亲,她已有一套得心应手的方法。这既打发了她,也尚存有一定余地。 果然,母亲不再继续念叨。 知秋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浴室,又听见母亲对知夏说:“现在人家都有对象了,你还要打个岔做什么?” 知夏低声说了句什么,知秋没听清,母亲嗓门随着年纪的增大,也越来越洪亮,隔着一道房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今天去找了那个男的?你平常玩玩就算了,还真对她认真?我和你爸没管你,不过是看在她和你没血缘关系,但说到底,你也娶不了她……” 知秋一声不响地走进浴室,把门关得很响。 震天响。 主卧的人被震得息了声。 知夏就是个流氓。知秋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打架、辱骂老师、和女人一夜情、强奸他的法律名义上的妹妹…… 找到杜浩并不是难事,依他的性子,也必有这么一出,知秋早有预料,便提前暗示了杜浩,说她有个神经质的哥哥,希望他对知夏有所堤防。不然怎么说枕边风管用呢。 只是,知秋难以想象,他会对杜浩做什么。 她打电话给杜浩,他接了,声音并无异样,只是略有疲惫。她放了心。 因为过于紧张,房门竟忘了锁。给知夏留了可乘之机。 知夏习惯性地按下门把,惊喜地发现,居然开了。他似夜盗,溜入她的闺房,偷走她的贞操。 杜浩偶尔在半夜,会突起兴致地干她,她便下意识地以为是杜浩,回应了来人。 直到听见男人的声音。 “真是个骚货。” 知秋一下子醒了。 这个声音,曾无底线地羞辱过她,曾让她无数次地辗转在噩梦中。她太熟了。 她开始反抗,挣扎,拳打脚踢,但不敢叫出声。喊叫的唯一结果,不过是让自己的尊严更加低入尘埃。 “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会对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你知道,我社会上有很多‘朋友’,让他们对付一个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知秋停住了。 很好,还换了威胁的借口。 很好,正戳中了她的命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以前她不屑,现在她懂了。 她没有动弹,将身体摆出了任凭宰割的姿态,眼泪在脸上无声地淌。 以前,她也经常这样。像个没有生气的充气娃娃,唯一作用便是满足他的性欲。 知夏在她脸上胡乱地亲,砸吧了一下嘴,尝那股咸味,忽然说:“没意思。”草草撸了几把,把浓浊射在她睡衣上,便走了。 記住我們的導航地阯:ROUsнUωμ點ΧYz→如果他的目的是羞辱她一番,那么他达到了。 * 她原以为她会睡不着,带着对知夏的恨,一直到天亮。结果不知何时睡着了,还做起了梦。 又是那个梦。 两个孩子围在熄灭的火堆旁。男孩站着,看着她吃一个小红薯。 她吃完了,嘴巴边尽是脏污,灰的是草木灰,黄的是红薯瓤。她潦草地擦了擦嘴巴。 由男孩带头,往林子深处走去。 奇怪的是,她不记得他的样子,却记得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当时他们走在路上,路边是滑坡,她饿得没力气,一下踩在石子上,就往旁边栽。他为了拉回她,把脚扭了。很严重,脚踝肿起好大一块,他却不吭一声。他还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不然你就摔下去了,值。” 知秋是哭着醒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那么疼,好像与男孩说话的,不是小女孩,而是二十二岁的她。 十几年了,每年都会梦见几次,似乎要提醒她,她不是这个家的人,她还有真正的家人。 她想过去周山镇找舅舅,却屡屡望而却步。时过境迁,她既不记得舅舅的长相,也不记得舅舅家住在哪儿,人都找不到,何况认清。 她以为她习惯了,这时却不禁想,如果他在身边,他会不会像当年那样,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 可是,我从未奢望过遇到一个把我拉上正途的人,我又何必做任何假设,白费功夫。她破罐破摔地自嘲。 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到阳光照进窗时,翻身而起。 母亲已经把早饭做好了,鸡蛋、粥、煎饼。若在一个寻常家庭,她必是贤妻良母典范。 父亲原本待她如亲生女儿,认回知夏后,也并未有什么偏袒。他是个温和良善的男人,可另一方面,他也缺乏主见,易被强势的母亲操纵,渐渐地,也将重心移给了知夏。 一个家庭,像两方对垒,她孤立无援,独成一营。 知秋前脚落座,知夏后脚就出了房门。 知夏叫了声“爸,妈,知秋”,附之以微笑。 母亲笑着点头,很是满意他的乖巧。在所有疼爱儿子的母亲眼里,儿子的错仅是一时糊涂,别的方面,儿子永远是最好的。 知秋并不吃这一套。她知道,知夏灵魂早被锈蚀了。虚伪得让人作呕。 母亲给知夏盛了碗粥,细心叮嘱着:“慢点吃,烫。再吃两个鸡蛋,补营养,平常学习费脑。” 这样的待遇,在知夏回来前,是对她的。 然而她也不屑。 费脑?知夏整天在外和狐朋狗友泡吧,日子逍遥快活得很。 也许被虐是种惯性,在以前,知秋都不敢腹诽他,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惹他不快,威胁自己。现在,她做了决定,一身轻快。 知秋搁了碗筷,说:“我吃完了,先走了。” 知夏瞥她一眼,想随之起身,还未付诸行动,母亲的殷勤递上来,截断这一想法。 母亲忙里偷闲地对知秋说:“下午两点,我把地址发给你,记得去啊。” 知秋不答。她也不在乎。她眼里只有她儿子。 知秋却没走远,在楼下等着他。 她双手插在兜里,脚心抵着墙,她脸色有些倦懒,像没睡好,反而添几丝妩媚。 知夏恶意地想,真是欠操。他忽然后悔,昨晚一走了之。 此时,这个老旧的小区里,已经有很多人来来往往了。他即便想做什么,也不能。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对关系和睦的兄妹。 她没看他,只是眼望前方:“你已经毁了我的贞洁,我警告你,不要干预我的未来,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呗。”她咧嘴一笑,竟有几分阴森,“你是受宠爱的人,我没爹没娘,划不来的,是你。” 她知道,知夏不会被她吓到。他要是真怕,当初,他就不会跨进她的门。长大后是知夏,只会更肆无忌惮。 她说完,抬腿走了,没有回头看他的神情。 她很痛快。她要挣开这金丝裳,做飞向夜摩天的荆棘鸟。 * 那天的相亲,知秋去了,给对方留下“拜金女”的印象,全身而退。她也看出来了,对方是只铁公鸡,正好,一拍即散。 饭钱是知秋付的,男方很满意,答应和长辈解释说是他不喜欢。 知秋奉承“钱要花在刀刃上”,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可惜钱的。 从餐厅离开后,她特别想见杜浩。从未有过这样强烈见一个人的念头。 知秋有杜浩出租屋的钥匙,她马不停蹄赶到,一进屋,就开了空调,把衣服都扒了,躺他被窝里。 嗅着满满的男性气息,听着老旧空调嗡嗡的运转声,知秋很快入睡。 她是饿醒的。中午她只吃了半块牛排。在西餐厅相亲就这点不好,要仪态端庄,还吃不饱。 天色已经黑透,床边有个隐约的人形轮廓,挺拔,沉默,如远山。 她不惊慌,摸索着揽住他的脖子,热情主动地将红唇递过去。 知秋浑身赤条条的,暖烘烘的,还很柔软滑腻。 杜浩开了灯,重新看她,入眼即是她胸乳上未消散的揉痕。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做爱。他眸色暗了暗,却也没说什么。 知秋继续吻他,手掏向他的下体,那根粗长尺寸很快可观起来。 “杜浩,杜浩,快操我。” 快用你的痕迹,覆盖那个流氓留下的。 快用你的阴茎,填满我渴求不满的穴。 十八 枯秋(5) 一连串的骚言浪语从她口里冒出来,可杜浩只是亲她,抚她的背,并不操她。 知秋快哭出来,“快操我呀,杜浩,我爱你,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俯下身,将头埋在她两腿间。 他们试过很多姿势,在很多地方做过,浴室,客厅,深夜的楼道……可这是他第一次给她口。她想躲,他控住她的双腿,强势地含住她的花瓣。 杜浩没任何技巧,只是瞎舔、瞎吸,她却完全抵不住他的攻势,没两分钟,就交代出去了。 接着,杜浩解开裤子,释放出分身,扶住,对准小口,捅入。知秋舒坦地喟叹一声。她扭了扭腰肢,想要得到更多。 她不要落日,不要山河,不要金缕衣,只要这一刻的欢愉,抵死缠绵。 杜浩插完前面,把她翻个个,从后头进去。 知秋跪着,屁股撅起,手撑着床面,声音破碎:“你今天心情不好?都不说话。” 她不是迟钝,只是他把情绪隐藏得太好。 “嗯。” 知秋也不追问下去。 他想说的,自然会说。 再者,这种时候问,太过煞风景。 記住我們的導航地阯:ROUsнUωμ點ΧYz→知秋头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的,像磕了摇头丸。 然而这欢情中,夹杂了一丝她想不明白的苦涩。 杜浩一向很持久。被知夏强,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快感,只有生理性的高潮。可和杜浩做爱,她一度觉得自己要入极乐世界。 也是。没有爱,再怎么做,都是干巴巴的。 最后,他在她体内射精。他射了很久才射干净。他还堵住穴口,不让精液流出。 知秋娇嗔着说:“你是想让我怀孕呀。” 杜浩反问:“你不愿意?” 知秋愣了下,杜浩舔着她的乳头,含混地说:“你哥昨天来找我了。” 沉默两秒,她说:“我知道。” “他想让我和你分手,他说我配不上你,你也不配得到幸福。” 知秋冷笑:“分手?他以为他是谁?” 杜浩一下舔,一下咬,动作十分色欲,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刺骨的:“他给我看了照片,还说了很多事,关于你的,关于你们的。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知秋觉得,她好似死去的人,身体一下凉透了。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愉快。 她不喜欢解释,更不喜欢以苦肉计博取别人的同情心。也只在求复合时,对杜浩施过一次。 人一旦得到幸福,便容易过度关注别人的苦难。对于处在深渊的人,怜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很早就领教了生活教给她的这个道理。 而她哪怕跪着讨饶,她的脊背也是硬的,头颅也是扬起的。 可他的话,仿佛冰锥,几乎要把她骨头戳碎。 疼,是骨头扎进肉里的疼。 杜浩舔舐够了,抽身而出,温柔细致地帮她清理身体。 “我知道,你从小吃了很多苦,委屈你了。可我也过得不容易。每个人有每个人内心的伤痛,愈合是需要时间的。正巧,公司派我出差一个月,这段期间,就别联系了吧。” “知道‘薛定谔的猫’吗?是死是活,不到最后,你永远无法知道。所以我们的东西,千万别急着盖棺定论。” 他帮她穿上衣服,整个过程,她都是被动的,宛如是他玩弄于掌心的玩具。 临了,抚抚她的头发,做下判决书:“回去吧。” 她这时才明白,比起她,他才更像个演技精湛的演员。 你以为你演得很好,殊不知,早有人改了剧本。你演的,只能给自己看。 孤芳自赏,好不可怜。 * 至此,两人开始异地。 常年走在何边的人,就要做好湿鞋的准备。知秋一早预料过,事情会败露,她只是不曾也不敢想,这一天会这么早。 如果,她不爱他,她大可以潇洒离开。 可是,她爱上他了。 她想催眠自己,为时已晚。 从分开的那天起,知秋就开始用试孕纸检测尿液。这好比是一场仪式,心诚则灵,她信仰的神会眷顾她。她怀孕了。 孩子是杜浩的,毋庸置疑。 她不敢让知夏、父母知道。他们是她的亲人,又不是她的亲人,只有这个孩子,真真切切是属于她的,从血缘,到情感,毫无杂质地属于她。 她尝试过发消息给杜好,他没回。杜浩说到做到,绝不联系她。 这个时候,她只有孤军奋战。 知秋已经毕业几个月,她找到借口,离开这个家。 本来,班里的人早已各奔五湖四海各谋生路,只有寥寥几人,留在了本市。这些人中,要么是家里有庇荫,要么是在本地找了条件优越、稳定的工作,独独知秋,二者皆不是。问起来,知秋也只好笑笑说,再过阵子。 现在,到了她觉得合适的时机。 知夏自然不同意,父母,或者说母亲,此时一改之前态度,巴不得她走,免得耽误了他们儿子的“大好前程”。 对于金钱,父母原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即便家里不很富裕,也没短过知秋的吃穿。大概是意识到知夏要婚娶了,得攒点钱给他讨老婆,对知秋越来越吝刻。好在,她毕业了,能自己赚钱了。 一拳难敌二老,即便知夏吵过,闹过,最终,还是妥协让知秋走了。 要走的那一天,父母要上班,知夏说送她上车,知秋默许了。 也许他终于敏感了一回,意识到知秋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前往车站的路上,他不停地说话,威胁、道歉、讨好、苦求,无所不用其极,几乎令知秋以为,他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知秋不为所动。 曾经受过的困难是刻在骨子里的,入骨三分,刮骨疗伤这法子也不管用。 让他送她,不是原谅了他,而是让这断,有断腕般的直截了当。她永远不会原谅知夏。 手机响起来的那一刻,知夏立马变了张脸,唱戏似的。 他恶狠狠地说:“怎么了?” 对面的显然被他的语气骇了一跳,随即以更高的音量说:“别让你妹妹走!我看见她撕碎的孕检单了!她怀孕了!” 以母亲的愚昧而言,她自然会以为,知夏还和知秋有苟且。这孩子,顺理成章地便属于知夏的种。 知夏愣了。冰冻住似的。母亲嗓门那样大,知秋当然听见了,但她也没作声。 车里一片死寂。 司机不禁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两个人。 当事人并不会知道,他们在别人脑海中的故事,会偏离现实多远,又有多狗血纷呈。 知夏回过神来,挂了电话,拍着驾驶座椅背:“停车!” 他把知秋拽下车,他用力过大,她细伶伶的手腕泛起一圈红。 他红着眼睛,对她吼:“谁的?那个男人的吗?我告诉你,你休想逃!” 知秋手刚触上车门,就被他一个巴掌扇倒在地上:“贱货!婊子!” 知秋脑子里嗡嗡的,想到的,只有肚里尚未成型的孩子。她感到有只手,试图把她拖起来,可她的骨头似被抽出来一般,她竟又往一侧倒去。 这里是新开发区,而旁边,是很缓很长的坡。 什么叫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十几年前,男孩把她救回来,十几年后,她依然会摔下去。 这个坡,她注定要滚一遭。 意识一点点消散前,她听到知夏的叫喊,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听到纷杂的脚步声…… 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孱弱、瘦小却很坚定的男孩的背影。 “哥……”她很轻很轻地呢喃一句,轻到她自己也没有听见。 是那个男孩,与她血浓于水、被迫分散的哥哥,不是这个恶魔知夏。 她曾经想过,也许他早就死了,去见他们的父母了。 也许,他过着很美满的生活,有称心如意的工作、家庭,有机灵可爱的孩子。 也许,他与众多的庸人一般, 記住我們的導航地阯:ROUsнUωμ點ΧYz→抽烟、喝酒、打牌,得过且过。 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好过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知秋是在刚刚天光的时候醒的。 病房里静悄悄的,微微的鼾声,更突出了这种静。几张病床挤挨在一起,天边是蟹壳青色,有几缕光,慢慢地像水漫开。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天就会彻底亮了。 窗边站着一个人。 知秋的病床在他的斜后方,正好看见他憔悴的侧脸。 他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手撑着窗沿,下巴上胡子拉碴,眼眺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知秋自认有个强大的内心,不然,早在知夏强奸她时,她就轻生了。可看到这一幕,她又觉得,她心如一团纸,被人揉得稀烂。 听见抽泣声,杜浩转过头来。他走过来,把她瘦可见骨的手掌握在手里。 知秋抬起手,摸摸他剌手的胡茬,“几天了?” 他知道她问的是她躺几天了:“两天。” 她笑笑:“怎么才两天,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知秋……”杜浩一下眼红了,加之他一夜未睡生出的红血丝,既可怖又可怜。 知秋想笑,可她笑不出。 这么多年,没有人为她这样过。父母,兄长,朋友,老师……他们与她皆有着或深或浅的羁绊,他们却不会像杜浩一样。他们对她的心疼、关怀,是出于身份的责任,是出于所谓的道德。 杜浩爱她,为她催心肝,为她断肝肠,如此而已。 一块玉璞碎裂时,有无与伦比的美,就像一向以成熟稳重示人的杜浩,露出脆弱的神情,带给她无边的心悸。 知秋忽然病态地想,用一个未可知的胚胎换有生之年得见此景,换两人的冰释前嫌,也挺值。 “我接你回去。” “好。” 知秋没问回哪儿,也没有问任何关于知夏的事情。 就像幼时,她把自己的未来,全盘托付给唯一一个亲人。 中午,杜浩替知秋办了出院手续。 路上,知秋头靠着他的肩膀:“杜浩。” “嗯?” “孩子没了。” 他停了两秒:“嗯。” 知秋哭着说:“他才一个月。”眼泪沾湿他肩上布料。 他把她的手攥住,用力有点大,几乎把她攥疼了,说:“没事,你还年轻,还能再怀。” 知秋陷在迟来的难过中,未去细究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等她从失去孩子的伤心跳脱出来后,又再次掉入另一桩巨大的悲哀里。 人生如天气,时而和风旭日,时而狂风骤雨,知秋人生的前二十年,始终是夏天——要么烈阳暴晒,要么雷雨阵阵,把人侵蚀得不成样。 十八枯秋(6) 大抵是为了补偿她,或者更好地照顾她,杜浩租了个更大、地段更好的两室一厅的房子。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知秋只接到母亲问候的短信,觉得奇怪,便问了杜浩。 杜浩含糊其辞:“我和他们保证了,这件事我全权负责,以后也是,他们就放了心。” 知秋不难过,只是遗憾:好歹也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感情仍旧如此淡薄。 最滚烫是人心,最凉薄也是人心。 身体养得差不多后,知秋回了趟家。 知夏不在,父母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 知秋问候几句,一来一回,皆是客套。再没话说。 知秋回到房间,衣服、香水、挎包、笔电等日常用品,之前准备离家时就已带走,回来的意义,好似只是眼一眼这个家,是否分崩离析。 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她离开了,毫不影响这个叁人家庭的运转。 然而她还是收拾出了一箱子东西。 她抱着箱子走到玄关处,又倒退回来,对他们说:“我以后就和杜浩住,不常回家了。” 母亲没作声,父亲“嗯”了一声以做应答。 知秋接着说:“如果……需要户口本的话,我会找你们要的。” 母亲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神色变得微妙起来,有点讽刺,有点怜悯,有点落寞。知秋猜不透,索性装作没看见。 父亲点头,问她:“我送送你吧。” 知秋不知道他为何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了,也许是类似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领了他的情。 父亲把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头。 他们的家位于一个老小区,设施旧得很,楼道的声控灯早八百年坏了,一直没人修,他们黑在黑暗中,无声地下着楼。 知秋忽然发现,这个并不伟岸的父亲的背影,有点佝偻,但仍是宽厚的。 刚来这个家时,为了打消她的警惕感与陌生,父亲想尽办法逗她乐。所以,最先讨得她亲近的,是父亲。与她最后疏远的,也是父亲。 走出单元门,知秋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抽烟的杜浩。 烟头上一点红,在昏黄低昧的路灯光下,并不夺目。 夏天蚊蝇多,他站在那里,却有一种鬼神不侵的神圣感。 “杜浩来接我,爸,你就送到这里吧。”知秋叫出那声“爸”,险些落泪。 父亲倒不似她多情善感,只微微颔首说:“去吧,以后和他好好过。虽然这几年对你关心得少,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有句话还是得说,结婚这事,你别着急。” 知秋说:“爸,你和妈好好保重身体。” 知秋抱着箱子,走向杜浩。 “走吧。” 她想挽着他的手臂,被他躲开了,接着,他瞥了眼父亲。 她以为他不想被外人旁观他们亲密。但是事实上,前几个月,他们甚至在广场上旁若无人地深吻,在有人的电影院做爱。这样的借口,自欺欺人罢了。 知秋觉得今晚的他们都很奇怪。 回到家,杜浩先去洗澡。 客厅,知秋跪在地上,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摆出来。 蒂芙尼、卡地亚、施华洛世奇、古驰……东西不多,但都不便宜。有的是自己攒钱买的,大部分是别的男人追求她时送的,也有杜浩送的。 它们昂贵依旧,在知秋眼里,却一点点变得黯淡,与人造革皮、成本几块钱的首饰相差无几。 她又将它们收回箱子。 杜浩从浴室出来,衣服穿得谨严。 知秋微躬着身,T恤领口很大,胸口一片春光乍泄。 杜浩目光往上头溜了一下。 也只是瞥了一眼,眼睛很快转过去。 这近一个月来,他都是这样,不给她任何“爬床”的机会,行为举止无比君子。 先前,知秋尚可理解——她在坐小月子嘛。但现在,她恢复好了啊,他怎么还这样? 想不通就问。 杜浩说:“最近太累,不想做。我先去睡了。” 知秋没作声。 知秋洗完澡,发现杜浩卧室灯还亮着,隐约有刻意压抑的低喘声传出。 她想了想,折回浴室,将花洒开关打开,再蹑手蹑脚推开门。 杜浩侧对她,下半身光着,手在那粗长一根上快速撸动着,他额上汗出得厉害,多得随着脸颊滑下来。 没几分钟,他手一松,马眼大开,一泡浓浊的精液喷射而出。 杜浩跌坐在床上,撑着床沿,一副餍足的模样。 知秋心冷了。他哪里是没有欲望?只是不想跟她做! 知秋不怀疑他的心会变,但男人对心爱女人保持柳下惠的品性,除了性无能,还有什么特殊原因? 她不想瞒自己,是因为刚刚流过产。 以前,她来月事,他也很难按捺住,这都过去多久了,她不信是这个原因。 求欢这事,有时是情趣,有时是低贱,得看什么情况。 她这时候冲进去,指责他不和她做爱,是哪种呢? 知秋去浴室关掉花洒,回自己房间,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爱咋咋。 他去找别的女人也好,自慰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我还缺他一个男人咋的?老娘一挥手,想跟老娘上床的人得排到郊区,你算老几? 知秋想着就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算算,这几年流的泪,似乎都闪着杜浩的名字。 哭到后面,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中,有个人走进来,躺在她床边,将被子轻轻扯开,掖在她颏下,凝视她很久。 她知道是杜浩,也知道这一切,可意识太沉,她醒不过来。 杜浩的手抚在她脸上,轻柔地,怜惜地,随即,轻叹一声:“哭什么啊……” 他因学习、工作,手掌上积了薄茧,有些粗糙。 知秋想,是她哭得太大声,让他听见了吗?还是心有灵犀? 杜浩没停太久。杜浩走后没多会儿,知秋反而醒了。情感到底战胜了困意。 * 知秋把她的包、衣服卖了个大半。 她不想太低价卖掉,一直在二手网站上挂着,零零散散地卖掉一部分。 当初喜欢是真喜欢,然而卖出去时,也没有多心痛。 卖包卖衣服的钱一部分打给了父母,养育之恩,以钱来回报,未尝是种报复。剩下的一部分,则攒了起来。 杜浩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知秋说:“以前年轻不懂事,以为无数的奢侈品和男人能把自己标榜得高人一等。可人毕竟不是活在别人的眼里的。” 他语噎半晌,说:“知秋,我可以赚很多钱,让你来买这些。前提是,它们能让你开心。可无论有没有它们,你似乎都不开心。” 知秋说:“你以前觉得我拜金,是你不懂我。” “是,你有太多人生我没有参与,我无法完全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再者,以前说那些话,也是气。” “气我因为你没钱跟你分手?” 杜浩很坦然:“是。” 知秋:“那你告诉我,你家里那样的情况,搁旁的女生,有几个能毫无顾虑地跟你过一辈子?” 杜浩觉得烦躁:“你爱我吗?” 知秋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爱。” “以前不爱,现在爱了。” 杜浩要说出口的“‘不爱’就是你的全部理由”一下咽回去了。 “你爱我,我知道。” 抢在杜浩开口前,知秋说了这六个字。 杜浩一下气笑了。奇了,还有替对方告白自己的女人。 “既然如此,你就告诉我,这段时间,你不碰我,连亲也是亲在脸颊,是为什么?” 杜浩沉默良久。 是真的很久,知秋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杜浩却说:“知秋,我们分手吧。我还是会照顾你……像照顾妹妹一样。我之前的承诺不会变。” “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结婚,你选一样。妹妹?你别想!” 知秋的面孔堪称狰狞。她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她小心翼翼维持一张和善可人的面具,这时裂成一地碎屑。 “知秋,别这样绝对……”他无力。 “那你告诉我原因。”知秋语气骤然平和起来。 杜浩深感再这样不依不饶纠缠下去的结果,无非是他全盘托出真相,或者再次欺瞒。 他吞了口唾沫,艰涩地说:“我是为你好。没有爱情的婚姻,于你于我,都没益处。” 知秋瞪大了眼。 “男人床上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阅男无数呢。” 她难以置信。温厚的杜浩,居然会说这种话来伤她。 她一言不发,眼里流露出来的恓惶、无措,让杜浩差不多绷不住。 “行。”她慢慢转身,“你最后陪我做次检查,我也不用你滥发同情心、责任心,以后各觅良人吧。” 杜浩咬紧牙根:“好。” 去医院的路上,知秋始终没搭理杜浩,她在捋着思路。 一切,是从知夏去找他那天开始变的。可他的样子,并不是介意她和知夏的过往啊,而且,他在后来,还和她做过。 难道是她住院的那两天,发生了什么? 母亲的讽刺,父亲的劝诫,知夏的安静,杜浩的异常…… 迷雾重重。 做完检查,身体恢复良好。 医生叮嘱几句,以后都可以不用来了。 这个见证他们骨肉消逝的地方,他们也不愿再来。 十九扶风(1) “人间本不该令我欣喜的,但是你来了。”——北岛 * 国庆节后,应枫从湄市回来,就直奔付绫言家。 “言姐,言姐。”应枫迭声叫着。接连一个星期不在洮市,他都想死她了。 门一开,他就抱上去,蹭她的颈子,腻歪地问:“言姐想我了吗?” “没。”付绫言推开他的头,往屋内走,“你怎么不回学校?” 应枫委委屈屈:“我刚下车,就跑来你这儿了,你一点不高兴就算了,还赶我走?” 付绫言:“我可没叫你来。” “女人真的冷漠。”旋即,他又厚脸皮地嬉笑,“没事,你笑一个,笑一下我就啥也不介意了。” 付绫言叹气:“应枫,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为什么不放弃呢?” 应枫笑脸不改:“那言姐,你又为什么不松口呢?” “我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和比我小的人在一起。” “我也和你说过了,我会烦你烦到你同意为止。” 应枫也不强求她,又赖着她说了会儿有的没的,就走了。 晚上,付绫言一边敷面膜,一边和谷钰打电话。 “我就想不通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执着吗?”付绫言翘着二郎腿,脚尖踩着茶几,“哦,也不是,当年你家那个也挺执着的。” “要不你跟他试试?我看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谷钰劝她。 付绫言:“吃一堑长一智,我妈吃过亏了,我还步她后尘,未免也太蠢了。” “不要以偏概全嘛,人应枫又跟你爸不一样。” “我知道,但他太小了。他说想读研,那他刚毕业,我就叁十了。” “二十九。”谷钰提醒她。 “总之差太多了,不说我妈,人家家长能乐意?”付绫言拍拍脸,“唉,我现在只能靠好好保养,才不让自己老得太明显。” 谷钰服气:“姐姐,你换上高中校服,去校园转一圈,保准没一个人会怀疑。” “谢谢你哦。” “不客气。我说,你别想太远了,还没开始谈就想家长了,那你跟他在一起之后,是不是马上就考虑以后房子买多大,孩子生男生女了?” 付绫言撕掉面膜,把精华液挤干净,“我跟你不一样,我妈催了我两年了,还威胁我说,再不结婚,就把我捆回澜市相亲。” “说是这么说,还不是任你逍遥了这么多年。” 付绫言隐约听到手机那头男人抱怨的声音,笑了:“你家那位嫌我烦了,我先挂了。” “嗐,他啊……” 她话音未落,付绫言就挂了电话。 *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没过两天,周末同事聚会,又碰到应枫。 付绫言不擅长喝酒,才两杯,便微醺了。 饭局散后,一群人走出饭店,同事戳她手臂,低声:“你看那边,好帅的弟弟。” 付绫言揉着脸看去,甫看清人的样子,他就朝她走过来了。 应枫?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哎?他朝我们过来了。” “你也在这吃饭啊。” 同事看向付绫言:“你们认识啊?” “嗯……” 应枫抬手,想碰碰她酣红的脸,又顾及到她同事在,手一转,指指身后的同学,“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待会我送你回去。” 同事急急地问她:“哇,你啥时候找到小奶狗,怎么藏着掖着,不带给我们看看?” 付绫言醉得无力:“他不是……” 还没解释清楚,他就回来了。 有男生在后头喊了声:“不成功便成仁,争气点兄弟!” 应枫没理,对同事说:“你好,我送付绫言回去吧,麻烦你了。” 第一天认识起,他就“言姐言姐”地叫,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念她全名。 别说,还挺好听的。 同事识相得很:“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言言再见哦。” 她冲付绫言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付绫言更无力了。 谁叫应枫这话太像宣示主权了。 只能让应枫送她回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家不远,她觉得打的太奢侈,主动说走路吧。主要也是想利用这点时间,把话讲清楚。 十分钟过去,眼瞅着只剩一个路口,她还是没憋出一句话。 倒是应枫率先开口:“看你醉得蛮厉害,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再走吧。” 付绫言深呼吸,道:“应枫,我爸比我妈小六岁,我十岁时,我妈就四十了,已经是人老珠黄,我爸呢,正气盛,甭管是生理问题,还是图姑娘年轻漂亮,他跟一个比我妈小二十岁的学生在一起了。哦,忘了说,他是个大学老师。没两年,我爸妈就离婚了,再见面,只有冷嘲热讽、针锋相对,没一点感情余温。” “言姐,我很长情的,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的变形金刚,我现在都舍不得扔……” “不是这个问题,差太多了,我没安全感,你明白吗?” 付绫言长得这么大,谈过几次恋爱,都因性格不合适而分手。 而应枫强调数次,她是他的初恋,小小的窃喜之余,是慌乱,觉得好像欺骗了一个孩子的感情——虽然是他一厢情愿。 那天晚上,他们站在原地无言良久。 付绫言给他台阶下:“你去找你同学吧,我清醒了点,可以自己走。” 应枫说了声“你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就扭头走了。 付绫言不禁想到,他缠了他大半年,次次都是她目送他走,也次次是他来找她。 一个人究竟多有毅力,不是看他做一件事做多久,而是看他在路已经走不通时,还会不会走下去。 付绫言被他的样子搅得心软,决定他再坚持一个星期,就认真再考虑下。 她自己小毛病一堆,苛责别人尽善尽美,着实过分,仔细想想,应枫条件还不错,有学历,相貌好,身材好,性格还开朗有耐性,换成别的女人,好比说她那个同事,早扑上去了。 可是,一周,两周,一个月过去,应枫都没来找她。 这下,付绫言反而有点失落。 * 小雪那天,付绫言重感冒,一上午的时间,她用完了一包抽纸。 第n次伸手拿同事的纸时,她抬头看付绫言一眼,说:“你都感冒成这样了,还是请假回去吧。”她扬扬手上的A4纸,“一上午你就做了这么点,还得我们加工,还不如我自己做。” 付绫言讪笑两声:“对不起啊,麻烦你们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还是有点让人受伤。 付绫言于是回家休息了。 想找谷钰陪她,一听她重感冒,她便敬谢不敏:“我传染了没关系,但你知道,恋人是很容易传染感冒的。” “行行行,你就宝贝他吧,我自生自灭得了。” 读书时,她只会读书,工作了,她一心投入工作,根本没其他什么兴趣爱好。 她翻出以前买的太空泥,捏着玩儿。不消多时,已初具雏形。 看着泥人,便想起已经一个月不见某人了。 她一气之下差点把泥人拍扁,转念,又想起是自己把别人赶走的。 所以说,男人惯坏女人,女人作走男人。 最后,付绫言做了一排形态各异的小泥人,原型无一不是应枫。 真是疯了。 付绫言拍照,发给谷钰,她回了句:作吧你就,人家小奶狗找到新欢,不稀罕你了,你就哭去吧。 付绫言带着浓重鼻音,嘴硬说:“我就单纯觉得他好看。” 谷钰温柔地说:“宝贝儿,我对你了如指掌,你就是喜欢上人家了。” 付绫言败下阵来:“你让应枫这类型的小奶狗缠你大半年试试。” 谷钰六字秒杀:我哥会杀了我。 付绫言抽两张纸擤鼻涕,“被你说得想谈恋爱了。” 老天当着可怜她孤家寡人且病体虚弱,刚说完这句话,恋爱对象就送上门来了。 应枫挠挠鼻子:“我去你单位找你,说你请病假回家了。” “嗯。”付绫言让他进来,他没一见她就摸啊抱啊的,她还不习惯,“重感冒。” “我给你买了药。”他一面说,一面把药盒拆开,他环顾一周,“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有面吗?” “你咋知道我没吃?”她惊讶。 应枫:“没外卖盒子,也没见有碗筷,你肯定还没吃。你生病就会很懒,外卖都懒得出门拿。” 付绫言抱拳:“厉害,小的服。” “不过我也没什么胃口吃。” “多少吃一点。” 她又不习惯了,他平常都嬉皮笑脸的。 半个小时后,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做好了。 白米熬得软糯微甜,付绫言喝了个碗朝天。 应枫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付绫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应枫:“唉,我上得了课堂,下得了厨房,就是不知道以后哪个女人这么有福气,嫁给我了。” 这暗示比起以前,隐晦多了。 搁以前,他会直接说“那你当我女朋友啊,我天天做给你吃,免费还随叫随到哦”。 他以前还自我推销说:“应枫,标价零元,买一送一打,厨师、移动ATM机、陪聊、陪逛街、陪睡……买到就是赚到。” 付绫言未作声,应枫抢先说:“我前段时间很忙,又是老师的作业,又帮同学社团的忙。” “没事,我也忙。”付绫言经他这么一解释,心里舒坦了点。 然而,应枫又说:“本来那天一回去,我就下定决心,要放下,正好也赶上忙。作为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嘛。但是这一个月,我没哪一天没想你。反正在你的事上,我已经打了无数次脸了。言姐,你就给我个机会,还不好?” 这就是年轻人,敢于袒露心扉,直来直去,不怕撞南墙,要么撞得头破血流,要么撞开这堵墙。 付绫言还挺羡慕的。 不像她,就算喜欢他,也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好啊。”她说。 ———————————— 甜文。 最近太苦了,来点调剂。 希望一切都好。 全文2-3w字,余下的慢慢写,写完就发。 十九扶风(2) 应枫最近很嘚瑟。时不时在宿舍跟付绫言发语音,“亲亲宝贝”、“言言”、“亲爱的”张口就来,“言姐”不叫了,他嫌太生疏。 这天,气温骤降,应枫发语音:“言言,明天气温一到六度,要多穿点衣服哦。” 蔡楷翻白眼:“恋爱的酸臭味都飘到隔壁了。” 应枫说:“我关心我的亲亲女朋友又碍着你了?” 赵况:“您继续,气象播报员。” 蔡楷:“要加个前缀:付绫言专属。” 众人疯笑。 应枫毫不在意:“就笑吧,笑也笑不来女朋友。” 宿舍单身狗们冷眼看他。 蔡楷抄起枕头往他脸上招呼:“滚!” 应枫手机“叮”的一声响,他看见,露出老泪纵横的笑:“她终于用了。” 赵况好奇凑过去看,“用了啥?” “我把她支付宝跟我副卡绑起来了,她说我一学生,没啥钱,不肯用。” “那她怎么又用了?用了多少?” “我看看啊……两块。” 手机又接连响了几声,钱额大多是十块以下。 蔡楷又开始笑:“那位姐不会真以为你是穷光蛋吧哈哈哈哈。” 应枫收起手机,横眉冷对:“笑笑笑,还没女的愿意花你那俩铜板呢。” “是是是,应枫大哥自从有了女友,兄弟从此成路人。” 应枫语重心长地拍他肩:“真的,有了这么可人的女朋友,世界从此都不一样了。游戏不好玩了,夜宵不好吃了,一心只有她。” 赵况揽过蔡楷肩膀:“既然找不到女朋友,我们两凑合凑合?” 蔡楷把他掀开:“滚,老子做基佬也不跟你做。” “‘做’是个很有内涵的字,应枫,你跟你的亲亲女朋友做过没?” 男生宿舍,这种不是什么隐秘话题。 “这个嘛,任重而道远。”他猛地一指蔡楷,“不准笑,我现在就去买防护措施,来场生死鸳鸯梦,嫉妒死你。” 蔡楷刚上扬的嘴角硬僵在那儿。 应枫风风火火冲出门后,宿舍几人面面相觑。 蔡楷:“这货是不是被那姐姐下了降头了?” 赵况:“那姐姐也是个神人,居然受得了这德行。” “啧啧啧。” * 方方正正的盒子装在口袋里,还有点硌人。 应枫怀着忐忑不安且期待万分的心情敲响付绫言家的门。 付绫言刚洗完头发,正拿毛巾擦着,她奇怪:“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就想见见你。来来来,我给你吹头发。” 付绫言头发保养的很好,柔软细滑,色泽黑亮——或者说,她身上哪处都被悉心照料得很好。 应枫手指勾着她几缕发丝,有些心猿意马。 “你今天买了些啥?” “嗯?哦,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我最近买了样东西,把卡刷爆了。”她露出可怜的神情。 “那怎么不一次性付款?”应枫心软成了春水,恨不能把所有钱掏给她。 “我怕钱不够。”付绫言眼看着他要生气,乐了,“没有啦,我故意逗你的。想着你烦了,就可以让我解了绑。” “随你怎么折腾,我都不会解的。” 付绫言好奇:“你就不怕我把你卡里钱刷完吗?你卡里还剩多少?” “这是我爸给我的零用钱卡,不打紧。”应枫想了想,“还有七八万吧,不多。” 付绫言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我一个工作党,一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不多?你家里还有啥小矿头可以分我吗?” 应枫:“你有没有后悔没早点抱我大腿?” “后悔死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叁条腿都给你抱。” 付绫言被他的虎狼之词吓得差点没站稳。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关掉吹风机,“怎么样?虽然是新手,但我也琢磨过,技术应该还OK。” 她余光瞥到他鼓囊的左边裤袋,“有备而来啊。” “那可不。”他没领会她的意有所指,以为顺着他的话讲的呢。 “考虑下?” “不用考虑了,走吧。” 应枫拉着她的手,碰了下他鼓胀的裆前,扬眉:“尺寸不错吧?” 岂止不错,简直傲人。 付绫言满意地点头。 刚洗完澡,付绫言皮肤水嫩嫩,仙灵灵,穿得也少。 她脱掉内裤,下体蹭了蹭他的,有一波水液流出来,沾湿他的外裤。 应枫捏着她的下巴颏儿,与她热吻。 衣服一件件少去,呼吸一声声急促,两人体温逐渐上升,热得整间卧室都在冒热气。 待衣物尽数落地,他把头埋在她胸前,用力地吸吮,付绫言疼,但没吭声。他旋即也意识到太重,变得温柔,她又嫌轻。 他撕开一个包装,叫付绫言给她戴上。她忸怩一下,给他戴上。 应枫在外圈打了几个转,挺身而入。 付绫言腿缠着他的腰,把他头抬高,猫一样一一舔过他的嘴唇、下巴、喉结、锁骨。应枫顶得更深更重了。 付绫言比他先一步到达巅峰,他很快坚持不下去,也交代了。 完事,应枫还问她:“给点评价?” “要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 “都说吧。” 付绫言:“首先,你没骗我,我真是你初恋。” 不就是嫌他技术差吗?应枫咬牙:“然后呢?” 付绫言嘻嘻笑地亲他一口:“我很喜欢。” 就这一句,抵得上任何花言巧语,应枫高兴了。 付绫言又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知道吧?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 应枫:“别以后了,就现在吧。” 翻身,把她压在底下,又进去了。 付绫言之前只哼哼几声,这回她叫床了,还挺大声,也不知道是真爽到了,还是想抚慰他受挫的心情。 应枫第二天才从付绫言家离开。 付绫言拎着一片狼藉的床单,跟谷钰感叹:“年轻人,就是生龙活虎些。” “做了?感觉怎么样?” “他昨晚也问我,哎,有很大提升空间。” “就说你爽不爽吧?” 付绫言斩钉截铁:“爽。” “那不就结了,其他的,来日方长嘛,只要契合就行了。” 付绫言打了个喷嚏,说“完了”。谷钰问怎么了,她说:“我肯定把感冒传染给应枫了。” 谷钰在那头笑得毫不留情,付绫言郁闷地挂掉电话。 那边厢,应枫一进宿舍,就喊着:“本大少凯旋了,有没有点进阶版的资源?” * 应枫抵抗力强,沾上感冒,两天就好了。 他尝到甜头之后,隔叁差五就要来跟付绫言做一次,通常一晚要来两叁回的。 付绫言眉眼间的风情与日俱增,是有男人滋养的结果。 同事看出来了,纷纷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笑着点头。 只有那个见过应枫的同事,问她,是不是那天的小奶狗。付绫言没点头,心想,在床上分明是只大狼狗。 这天,两人又激烈翻云覆雨一番,结束后,相拥靠在床头。 应枫说:“我打算下学期不住学校宿舍了,去外面租房子,在我学校和你公司中间的地方。” “你让我退掉这边的房子?” 应枫点头,付绫言说:“还有半年多才到期呢。” 应枫不以为意:“算了呗。” 付绫言还是犹豫:“会不会太快?” “快一年了。” 付绫言气笑了:“之前一直是你一厢情愿。” 应枫据理力争:“亲过了就算是的了。” 那纯粹是个意外。 应枫刚追付绫言没多久,付绫言公司应酬,她喝大了,他蹲她家楼下,她跌跌撞撞走过去,想拉他起来,结果把自己拽倒了。他伸手扶她腰,还巧不巧,两唇正好相碰。 付绫言喝大发了,竟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 回到家,付绫言清醒了,直骂自己是畜生,这还是个刚二十的毛头小伙啊。 从那以后,应枫就开始千方百计地揩她油,说要她负责他的初吻。 付绫言心里有一丝丝愧疚,便纵任他揩。搂搂抱抱的,也没损失什么,就当抱大型毛绒玩具了。 一任他揩油揩上了位。 尤其是他发现她捏的泥人后,更加笃信她早心倾于他。 付绫言百口莫辩,应枫当她默认了。 付绫言不跟他争,应枫得寸进尺:“就这么说定了。房租费、水电费我付,你只管把人送过来。” “行行行,你说了算。” 应枫捧她的脸,猛亲一口:“言言宝贝真乖!” 一开始,付绫言听到这种称呼还会肉麻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现在都习惯了。 应枫又问:“之前你买了什么,花那么多钱?” 付绫言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应枫知道付绫言不愿意花她的钱,他就找班里女同学咨询,买口红、买包包送她。 这下,半个学校的人就都知道应枫有女朋友了。 本来,好多女生垂涎应枫,现在大部分死了心,个别几个还想争取,但除了教室,基本上见不到应枫人。 只有他宿舍几个人知道,他是上赶着给人当家政工了,包家务包上床的那种。 过年,应枫回湄市,付绫言回澜市,十天时间,只能靠视频通话解相思之情。 应枫下定决心,一回洮市,就要跟她做一天一夜,结果谷钰也跟着来了。 虽然谷钰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儿,住酒店,但应枫一天一夜的凌云壮志是泡汤了。付绫言要带谷钰在洮市玩,晚上回家精疲力尽,应付不了他几回合。 好在,第叁天,谷钰的对象也来了。 —————————————— 手机码的,如果有错别字,还请见谅。 十九扶风(3) 谷钰两口子说要请应枫和付绫言吃饭。 应枫问付绫言:“她结婚了?没看她戴戒指啊。” 跟应枫,她没什么好瞒的:“瞿渡是她哥哥。” “亲哥哥?那怎么不同姓?” “谷钰爸妈很早就离婚了,瞿渡跟他爸姓,谷钰跟她妈姓。”她看他,“你不觉得这很违世俗常理吗?” 应枫摇头:“只要相爱,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是我亲姐姐,我照样上。” 付绫言瞪他,应枫笑着揉她的脸,“你这样子可爱死了。” 付绫言又说:“一开始,我也顾忌很多,劝过谷钰很多次,可他们太相爱了。” 相爱到谁也拆散不了,相爱到,可以漠视一切伦理道德。 瞿渡做主选的地方,是在城南路的一家粤菜馆。 应枫不得不说,瞿渡和谷钰真的很配。 相貌是一方面,还有气质。瞿渡温文尔雅,谷钰小家碧玉,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对。 谷钰冲他打招呼:“嗨喽,小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瞿渡捏她脸,“当着我的面,跟男人这么亲热,是不是不太好?” 谷钰笑着亲他一口,“哎呀,我最爱的还是你啦。” 好吧,看人不能看表面。 付绫言拉着他坐下:“没事,他俩就这样,习惯就好。” 应枫对瞿渡点一下头:“你好,我是言言的女朋友,应枫。” 瞿渡简洁明了:“瞿渡。” 聊天中,应枫方得知,付绫言当年还暗恋过瞿渡。 付绫言摆摆手:“年少不懂事,单纯的喜欢脸而已,没那么夸张。” 看瞿渡和谷钰,似乎都不在意。可应枫还是有点酸。 应枫不像以前那么活跃,只时不时夹点菜给付绫言。 积少成多,没多会儿,她碗里就堆了一小堆。 付绫言说:“够了啦,我吃不玩了。” “你太瘦了,多吃点。” “我哪里瘦了?”付绫言嘟囔。 谷钰笑:“身在福中不知福,瞿渡还嫌我胖呢。” “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我什么时候短过你吃?” 付绫言对应枫说:“以前我跟他们一起吃饭,吃的不叫饭,叫狗粮。” 应枫“嗯”了一声,不太有兴趣的样子。 一回到家,应枫就开始脱她衣服,付绫言想拦没拦住,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没办法,太熟稔了。 “你今天怎么了?不跟你说了吗?我那都算不上暗恋,就喜欢颜而已。” 应枫语气平淡:“我知道。” “那你刚刚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付绫言气上来了:“没生气你摆什么臭脸?我难得跟我朋友吃顿饭,你又要把局面搞得那么僵吗?” 瞿渡和谷钰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出他不太高兴,就尽量避开往事,只谈娱乐八卦。 应枫停了手,撇了撇嘴:“我就是不高兴你喜欢过别人,不行吗?” 付绫言气笑了:“你也知道是‘过’,你要见到我前男友,不得疯掉?” “对啊,我真的会疯掉。为什么我没有在你没喜欢过任何男人之前认识你?” 付绫言:“你才十来岁,懂什么是感情吗?” “就算不懂,我也可以亲眼目睹你的过去,我现在就不用无端猜测你和你那些前男友、暗恋对象有什么过往。” 付绫言头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不能跟小孩子讲道理,要顺着他,先把他哄好,再谆谆教诲。 可付绫言今天实在没心情。 应枫:“言姐,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有时候觉得你喜欢,但你分明不愿意去了解我。永远是我在追逐你,我进一步,你就进一步。我不进,你就不动。我也会累,会走不动,你懂吗?” 付绫言说:“那就停下来,歇一歇吧。” * 跟应枫谈恋爱,一是听了谷钰的劝,想着试试,二是真的被他打动了。 但是,付绫言仍旧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实际性的未来。 母亲这两年催婚催得厉害,可应枫未满二十二,再者,得知他们差这么多,她肯定不会同意。应枫家里有钱,父母定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年龄,家世,如一道鸿沟。 付绫言一开始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 付绫言想,分开一阵子也好,让彼此冷静冷静,不要在这段感情里迷失自我。 离开应枫的日子,并没有受到明显影响,只是偶尔看见摆在梳妆镜前的他的牙刷会失神,吃着寡淡无味或咸得发苦的菜肴会想起他。 好吧,不在意是自欺欺人。 谷钰说她作,付绫言说:“能不能换个有新意的词?” “你不打算主动去找小奶狗吗?” “我又没做错事,他觉得我太被动,因为他不了解我。”付绫言忽然问,“你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谷钰道:“实话实说,不很合适。你性格太闷了,不过你跟他在一起后,确实活泼了些。言言,不管合不合适,你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付绫言很坦诚:“喜欢啊,但我谈了几任,不都是因为我不作为,而分手的吗?” 谷钰:“也许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 付绫言心中烦乱:“再说吧。” 最近应枫很暴躁,莫名地就会在宿舍踱步,自言自语:“她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点呢?约我吃饭,来找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赵况顶顶蔡楷,“失恋了这是?” 蔡楷摇头晃脑:“气象播报员被炒了。” 应枫暴吼:“失个屁,老子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的!” 两人被吼得噤若寒蝉。 他是生吃两包炸药了吧? 上课应枫也不打得起精神,活像霜打的茄子。 赵况他们看了着急,但又不敢问他。 终于有一天,他们找到机会灌他酒,才从他口中听到原委。 “比她小又怎么样?我又不是照顾不好她,我又不会老了还找比我小二十岁的女人。我他妈就爱她一个,这辈子就她一个,她咋就不能让我也吃点甜头,哪怕就一点呢?” “还就喜欢颜,那是不是每个长得好看的男的都要去喜欢啊?我也长得不差啊,咋一开始看不上我呢?嘁,女人。” 赵况与蔡楷对视一眼,双双摊手。 * 说起来,应枫跟付绫言相识的过程,还挺机缘巧合的。 洮大每年春天有校招,各大公司都会派人来。付绫言就跟着她老板过来做宣讲。 按理,应枫一大二学生,完全没必要凑这个热闹,蔡楷听说有美女,硬要拉着应枫和赵况去。 应枫没兴趣,听了会儿,就趁乱溜了。 正巧碰到迷路的付绫言。 她叫住他:“哎,同学,xx礼堂怎么走啊?” 应枫指了个方向,觉得她有点眼熟,还没待开口,她就跑了。 走出几步后,他就想起在哪里见过她了。 应枫高中是在洮市就读的,高叁那年寒假放得很晚,腊月二十八还在学校自习。 自习最后一天,同学们约好去看新年贺岁档电影,应枫要回湄市过年,就不参与。 他爸妈派车来接他,他提着行李箱,蹲在路边等。 前十八年,不说养尊处优,他至少没吃过什么苦,那天下着小雪,刮着寒风,他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冷得瑟瑟发抖,别提多可怜了。 付绫言也没回澜市,和他一样,在路边等车。 看他冷,她从包里翻出几个暖宝宝,递给他:“喏,贴在肚子上,暖暖身。” 应枫说:“姐姐,谢谢你啊。” 付绫言苦口婆心:“大过年的,早点回家吧,没必要跟父母置气,让自己白白在外面受冻。” 下一秒,汽车的喇叭响起。 应枫咧嘴一笑:“我爸妈来接我了。” 付绫言摸摸鼻头,有些讪讪的。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回报你啊。” 付绫言:“不用了。” 再之后,应枫就把这事忘了,在洮大再见她,才想起来。 应枫脚尖一转,朝礼堂走去。 应枫坐在礼堂顶后头,付绫言发传单发到他时,仰着脸问她:“姐姐,你叫什么啊?以后我去你们家公司,联系你,给我开个后门呗。” 付绫言说:“我就是个小喽啰,哪来资格开后门?” 应枫厚着脸皮:“没关系,认识一下嘛。我叫应枫,枫叶的枫。” 她说:“我叫付绫言,绫罗的绫,语言的言。” 应枫说:“那我叫你言姐吧。” 付绫言敷衍一点头,匆匆发完传单,走了。 应枫知道她叫什么,哪家公司的,再找到她就容易了。 第一次在她公司门口蹲到她时,她还很惊讶:“你是……” “我叫应枫,我们在洮大见过的。” 付绫言隐约有点印象了:“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应枫嬉皮笑脸:“言姐,我想请你吃顿饭。估计你不记得了,前两年我蹲路边等车,你给了我俩暖宝宝。” 付绫言这回很快想起,毕竟那次出了糗,印象挺深。 “哦哦,举手之劳,不必了。” 应枫话题转得飞快:“那我想追你,行吗?” 那日天晴,太阳下,她皮肤白得发光。大抵因为这个,他脑子一下迷糊了。 付绫言一头问号。 应枫将错就错:“就今天开始吧?你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这顿饭终究没吃成,她借口说有事,跑了。 出师不利,应枫也不气馁,虚心向有几次恋爱经历,目前单身的蔡楷取经。 蔡楷打量他一番:“首先,你一身名牌,太高调了,会让女方产生压力,要朴素点。中高端的国内品牌就OK。” 应枫立即下了单,选的还是纯情大学生款。 “其次,俗话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换做女人也是一样的,现在有很多女的爱吃美食……话说,你会做饭吗?” 应枫实诚地摇头。 “那你可以先试着做饭。” 甭管是不是馊主意了,好歹是个方向。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会做饭,的确是项加分技。 看A片也是蔡楷出的主意。 蔡楷原话是这样的:“你没点实战经验,就多观摩观摩,免得技术差劲,惹对方笑话。其他方面丢面子无大碍,这件事丢不得,事关男人尊严啊。” 好吧,这个应该也还有点用。 虽说第一次没让付绫言爽到,但持久度还可以的嘛,至少没早泄。 总而言之,为了追到付绫言,应枫是费尽了心思,耍尽了手段。 即便过程漫长,也总归是达到了目的。 不过……现在似乎一夜回到解放前。 —————————————— 《渡雨》主角:谷钰amp;瞿渡,真骨科。 十九扶风(4) 两个月后,已是仲春,应枫收到一个快递。 蔡楷盯着那个包裹琢磨,“这啥呀?包得这么严严实实。你买的啥?” 应枫摇头,这不是他买的,父母也未曾寄过什么。 “拆开看看。” 里面的东西却让他们都意想不到。 两个娃娃。 一男一女。 头发、妆容、衣物、鞋,无一不精致,个头不到叁十厘米,关节还能动。 应枫想起付绫言卖的关子。 蔡楷说:“这是不是你啊?女的呢?”他没和付绫言面对面地见过,自然认不出。 “我言姐。”他抓起那两个娃娃塞进包装盒,扔下一句话“我今晚不回来了”就冲了出去。 蔡楷目瞪口呆:“唉,咱们怎么劝都没用,这俩破娃娃就让他一下活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能叫破娃娃?你蔡楷怕抵不得一手指头。” “滚犊子。” 付绫言却没在家。 应枫跑得肺疼,气喘吁吁地扶着门站着。 算了,追她那阵子,整日叁四个小时地等,现在离她下班也就一个小时,等就是了。 但人真的会被惯坏,成为正牌男友后,还会得到又香又甜的一个吻。现在他就格外想念。 付绫言刚出电梯,就看他像条丧家犬地蹲在她家门口。 一如那个寒冷的天。 他撑着身子,龇牙咧嘴的,是腿麻得疼了。 付绫言边掏钥匙开门,边说:“等很久了?” 不到一个小时,应枫硬生生说:“不久,两叁个小时吧。” 付绫言冷笑:“那你就在这傻等着啊?该。” 应枫看她有所心软,就摇着尾巴跟她进门:“言姐,我收到你寄的娃娃了,真好看,我很喜欢。” 付绫言:“呀,我寄错地址了,还给我吧,可贵了。” 应枫提着箱子的手抬高,嘿嘿笑:“我不,送我就我的了。” 付绫言翻白眼撇开脸的同时却笑了。 “我就爱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应枫勾过她脖子,哥俩好地头蹭头,“言姐,咱这就叫和好了吧?” 付绫言没好气地推开他,“我饿了,要吃饭。” 应枫立即袖子一挽:“我来。” 看起来,貌似是应枫死皮赖脸求和,其实是付绫言主动。 不然,那小一万一只的定制娃娃,还能寄错地儿? 这不,应枫心领神会后,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了,两厢面子都没损。 * 晚上,应枫鸠占鹊巢地躺在她床上玩“付绫言”。 付绫言洗完澡出来,是光溜溜,不着一缕的。 应枫一见,就捂住鼻子。 付绫言:“啥意思?我身上的沐浴乳臭到你了?” 应枫摇头:“性感得我要流鼻血了。” 话是真的。 她一对乳房挺翘,乳尖粉红,呈动情的姿态,小腹平坦,阴毛不浓不稀,色泽鲜亮,小腿又细又直。浑身白皙的皮肤染上点粉,是被热气蒸得。 面对这样一具胴体,没哪个男人把持得住。 付绫言冷哼一声,赤着脚走过去,爬上床,张开腿,坐在他腹上,沉甸甸的两只奶子就在他面前一晃一晃,身上未擦干的水滴下来,晕湿他的衣裤。 应枫单手覆上去,啧啧感叹:“比刚开始大了不少,我功不可没啊。” “吃。”付绫言向下弯弯腰,把白花花的奶子悬在他眼前,“娃娃拿开,别弄坏了。” 应枫长手长脚,身子不用动,手一伸,娃娃就落在了床头柜上。 他扶着一只奶子,张口咬住乳头,含糊地说:“我的大宝贝,想死我了。” “你说我还说这奶呢?” “Both.” 应枫问:“涂得什么味道的沐浴乳?好香。”香得他七荤八素的。 “玫瑰?我不记得了。 “下次给我链接,我买一瓶,等你回澜市,我就以香思人。” “我看你是想自慰吧。” “我性欲不强啊,看见你才会想。”应枫伸出舌尖,舔得她一个激灵,“你就是我的春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花树做的事’。” “不正经。” 不正经的还有他的大兄弟。 隔着两层布料,热硬地顶着她的私处,其势头之甚,付绫言还以为被进入了。 付绫言不耐地扭扭腰,“应枫,这段时间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要跟你一辈子。” 她被逗乐:“你太没出息了吧?跟我一辈子?我可养不起你。” “我养你。” 付绫言一时怔愣,想起她爸当年似乎也和她妈说过这样的话。 的确是很让女人心动的一句话,可越心动,她越质疑其真实性。有时候,太现实不是好事。 “我说真的,言姐,我跟我爸学了一手投资,现在赚了小几十万,再过几年,就能买房了。你嫁给我还不好?” “你才二十啊小伙子。”一语双关,既是感叹他的傲人成就,也是提醒他未到法定结婚年龄。 应枫:“今年满二十一,明年就能领证了。” “再说吧。”付绫言去解他裤子,“还做不做?不做我睡了。” 明显的转移注意力,应枫只能上钩。 应枫叁两下就扒了衣服,猴急地挺进她体内,彼此的毛发互相扎着,弄得他们心痒难耐。 付绫言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被他扛在肩上,臀部几乎悬空。也亏她腰部力量不错。 随着频率的加快,他插得汁水四溅,她的乳房拼命地晃,晃出一阵阵乳波。 他每插一下,就要问一句:“还不好?” 付绫言被逼得急了,就说:“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那你说你爱我。” 付绫言难免想,她真的让他这么没安全感吗?一个劲地向她讨承诺,讨安心。 付绫言带着喘音说:“应枫,我爱你。” 应枫一激动,就给射了。 付绫言:“……” 一时安静。 “我,我……”应枫抽出来,用手就着黏液快速撸几把,很快又硬起来,“我还可以!” 似乎为了一雪前耻,她连着高潮两次了,他都坚持着。 付绫言讨饶,应枫说:“宝贝儿,叫哥哥,叫哥哥我就给你。” 她宁死不屈:“你就是个弟弟。” 应枫咬牙切齿:“我要做到你叫爸爸!” 付绫言头发全部散乱,鬓发被汗打湿,两人交合处,尽是淫乱的液体打出的沫。 应枫就着相连的姿势,把她翻个身,从背后拥抱着她,手攥着她的娇乳,囊袋打得她臀部啪啪作响。 后入式深,付绫言实在撑不住了,手指掐着他的肩:“啊啊啊,要丢了要丢了,快给我。” 应枫这才说:“等我跟你一起。” 他收紧腰腹,使劲地进出,最后一下,猛地送入深处,两人的爱潮同时抵达。 一起高潮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就像同时从高空坠落,体会同样的刺激。 爽完后,他们齐齐倒在床上,平复呼吸。 付绫言掐他手:“你两次都没抽出来。” “我算过了,你安全期。”不然他也不敢体内射精。就目前而言,他也不想她怀孕,毕竟,他除了钱,给不了她任何实质的。 “哟,这么了解我啊?” “那可不。”应枫得意洋洋,“我连你内裤喜欢穿什么牌子都知道。” 付绫言:“……” 想起那对情侣娃娃,应枫问:“言姐,怎么想起买娃娃?” “之前我捏那泥人,看你挺喜欢的,准备买bjd娃娃给你做生日礼物,没想到做得挺快的。”才五六个月。 “那我拿‘言言’,你拿‘枫枫’。” 付绫言嫌弃:“好难听的名字。” “谷钰不就叫你‘言言’吗?” “我是说你的。” * 凌晨一点,空气微凉。 付绫言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怕吵醒应枫,连鞋也没穿。 谷钰接通电话,付绫言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完了,彻底完了。” “又沦陷在小奶狗的温柔陷阱里了?” “岂止是陷阱,他挖了个坟墓,等着把我葬进去呢。” 谷钰何其聪慧:“他向你求婚了?” 付绫言看一眼卧室,见他翻了个身,连忙压低声音:“对啊,我给糊弄过去了。他压根一小屁孩,就急吼吼地求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又改口:“算了,我也不求你支招,就是急需一个倾诉对象。” “我看是秀恩爱。” 付绫言:“风水轮流转。” “言言,在真爱面前,年龄就是个小case。”谷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但其实,她才经历过瞿渡一个。 付绫言有点惆怅:“我知道,应枫还跟我说过,即便我是他亲姐姐,他也要和我在一起。” 谷钰说:“他是真汉子。” “小孩子嘛,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能比他大到哪去?我看你也跟高中生差不离了。” “哎,瞿渡呢?回家没?” “他要是在家,我能叁更半夜接你电话?” “也是。那你太寂寞了别找我,毕竟我小奶狗回来了,啊,不说了,他醒了。” 谷钰那句“到底是谁寂寞啊”被掐在另一头。 应枫撑起身看她,“跟谁打电话呢?” “谷钰。” “哦,快进来吧,外头冷。”应枫往后移了点,把手臂张开,付绫言甩掉拖鞋,缩他怀里。 被窝暖烘烘的,是他体温焐热的。 应枫半睁半眯着眼:“这么晚了,聊什么呀?” “瞿渡跟她吵架了,找我寻安慰。”付绫言瞎扯淡。 “哦。” 付绫言第一次见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声音都软糯糯的,觉得可爱死了。平常他留在她家过夜,都是他先醒,然后做早餐。 付绫言捏他脸捏得变形,亲了又亲:“应枫,你好可爱哦,我太喜欢你了。” “喜欢就嫁给我吧,天天让你看。” 付绫言无语。 逃过过年家人催婚狂潮,又要被他逼婚,她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十九扶风(5)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十九扶风(6) 还好第二天是周末,不然付绫言连班都上不了。 早上,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响,也没醒,一觉睡到日上叁竿。起床时,四肢都快散架了。 付绫言恨恨地想,下次再叫应枫玩这么疯,她就跟他姓得了! 应枫听见水流的声音,端了盘子,进主卧的浴室看。 付绫言喝漱口水时,从镜子看到他,“端了什么?” “我新研究的菜,等会来尝尝。” 付绫言含混不清地说:“应枫,你投错胎了,你就该当个贤妻良母。” “贤夫良父不行吗?”应枫说,“吃完饭,我等你去个地方。” 到电影院时,付绫言一脸“我就知道”。 应枫说:“交往这么久,我们还没正式约次会,今天正好有空,先从看电影开始吧。” 她工作挺忙的,之前对应枫也不是很上心,确实亏欠了他很多。 付绫言说“好”。 最近没什么好片上映,电影院人叁叁两两的,多是情侣。 他们随便挑了部电影,放映厅人也不多。看到半途,应枫睡着了。 付绫言小声喊他起来,他迷迷糊糊的:“放完了?” 她摇头,应枫:“不想看了?” “嗯。” “那走吧。” 两人又去逛商场。 应枫拉着她直奔女时装层,快换季了,各大品牌相继出了新品。 应枫看中一条烟青色连衣裙,让她去试试。 付绫言出来时,为了显年轻,特地把头发挽成马尾,出试衣间前,停了一下,把皮筋取了。 应枫眼前一亮。 导购溢美之词张口即来:“小姐穿这条裙子衬得皮肤非常白,还显腰细,再合适不过了。” “行,帮我包起来吧。” 导购又说:“如果要衬小姐这件裙子的话,我们还有双鞋,它是由国际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全国限量一百双,正好我们商场就有一双,小姐愿意的话,可以试试。” 应枫亲自替她换了那双鞋,当机立断,递去银行卡:“一块包起来吧。” 导购走后,付绫言说:“你看价格牌了没啊?这么‘壕’气冲天?” 应枫不以为意:“给你买的,钱无所谓。” 付绫言开玩笑说:“万一太贵了,我可买不起同样价格的送你。” 应枫附耳,不怀好意:“晚上多叫几句,就当还我了。” 付绫言只当是耳边风,到男装层给他买了身西装和条领带,说等他去实习面试可以用。 但付绫言收到余额短信提醒,又有点肉疼。 余额只剩叁位数了…… * 午餐在一家浙菜馆解决,包厢名字叫“二十四桥”。 应枫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就在这儿?” 付绫言点头,不可能不记得,印象太深了。 约到她吃饭,纯粹是他死皮赖脸。应枫追她的过程中,这点最出彩。 大夏天的,应枫一下课,就来付绫言公司楼下等。他细皮嫩肉的,晒久了就脸红,付绫言还以为他晒伤了,心里歉疚得不行,问他头晕不晕,是不是中暑了。 军训一个月,他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屁事没有,正要摇头时,忽然福至心灵,有气无力地说:“头有点晕。” 付绫言让他在一家有空调的奶茶店等,跑去药店给他买藿香正气水和矿泉水。 那时,应枫死缠烂打不久,付绫言尚未完全摸清他的招数,乖乖上当了。 应枫顺理成章地提出,为了感谢她两次帮助,一定要请她吃顿便饭。 付绫言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一答应,他就原形毕露,她立马回过神来:“你骗我!” 应枫“嘿嘿”地挠头:“我约你吃饭一两个月了,你都说没空,情不得已,还请谅解。” 付绫言心软了些,心想人这么叁天两头跑过来,也不容易,就说算了。 点菜时,应枫一个劲地问她:“言姐,你爱不爱吃鱼啊?葱姜蒜有什么忌讳的吗?” 服务员在一旁说:“我们店有道糖醋鱼,女孩子都爱吃的。同学,你带姐姐来吃饭的话,建议你点这道哦。” 应枫听了,脸一黑:“她才不是我姐,是我在追的未来对象。” 服务员有点尴尬:“这样哦。” 菜点好后,付绫言忍不住说:“谁是你未来对象了啊?” 应枫说:“据说,这世上没有我花半年追不到的女人。看目前的情形,我得做好长久抗战的准备了。但马克思主义说了,发展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还是有信心的。” 付绫言莫名想笑:“怎么就据说了?没追过女孩啊?” 应枫说起来挺理所当然:“你是我初恋啊。” 回忆终止,付绫言问已是正牌男友的应枫:“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锲而不舍地追?” 她自认自己不十分漂亮,性格也不是讨男生喜欢的温柔款,还矫情。 应枫说:“言姐,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你是最好的。” 左右是在包厢,没旁人,付绫言跨一步,面对面地坐他腿上。 “你这么会说话呀?”付绫言亲他眉骨,喃喃,“要不是你比我小那么多,我早答应你了。”亲他鼻梁,“要不是有前车之鉴,我早答应你了。”亲他嘴唇,轮到应枫开口:“言姐,我承诺过你,我不会背叛你的。” “嗯,我相信你。”付绫言与他唇舌交缠。 应枫双手不安分起来,原本搭在她腰上,渐渐地,移到了她胸前。 付绫言唇间溢出一声嘤咛。 应枫隔着海绵垫捏她乳尖,没两下,乳粒就硬挺起来。 她感觉到下体流出动情的液体了。 付绫言尚存一丝理智:“嗯……别在这里……”第一声就是娇喘,反而显得她更想要。 应枫安她心:“就亲一会儿,不会做的。” 付绫言最终抵不过情欲的灼烧,任由他摆布了。 服务生推开包厢门时,两人正迭坐在一张椅子上激吻。 俊男靓女,场景格外香艳。 她只顿了一下,就见怪不怪地淡定下来,放下菜盘,静悄悄走了。 里头的两人却做不下去了。 付绫言羞愧欲死,嗔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来人了。” 应枫很无辜:“我也没注意啊。” 付绫言的红唇被吻得娇艳欲滴,应枫意犹未尽地又上前咬了一口,简直想饭也不吃了,直接去找间酒店开房。 吃饭时,应枫有意无意地拿腿蹭她,付绫言本不理他,他就变本加厉起来,手都伸她裤子里头了。 瞪他,他也视若无睹。 应枫手上功夫不知又是从哪部片子学的,竟然把她指奸到高潮。 付绫言趴在桌边,怨气冲天:“好好吃顿饭行不行,我饿死了。” 应枫这会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帮她清理干净,又殷勤地给她夹菜。 付绫言出门的时候,还有点高潮的余韵在,路都走得不太自然,挽着应枫,才不会太明显。 * 两人一回到他们的小窝,连袋子也来不及放好,就搞上了。 应枫撞得鞋柜哐哐响,付绫言扒着鞋柜边缘,一对奶子压在冰凉的柜面上,成了饼状。 “回,回卧室。”付绫言喘息连连。 应枫却把她身子掰过来,扶着自己,让她含住。 虽然他很爱干净,付绫言看着那根肿胀的、挂着她爱液的棒状物,却觉得怎么也吞不下。 她狠狠心,一闭眼,竭力张开口含住。 一点点吞进的过程并不好受,但付绫言想,每次都是他服侍她,也该让他享受一次。 付绫言同样没技巧,但她懂得循序渐进,不像应枫那么急吼吼的。 吞到吞不下时,付绫言用手爱抚剩下的部分。 应枫咬紧腮帮子,缓缓地在她口腔里抽动起来。 然而,他已经憋了很久,又换到一个全新的、更加极致的地方,应枫没抽出来就射了。 “咳咳。”付绫言被气味浓烈的精液呛到,脸都咳红了。 “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应枫蹲下来,轻拍她的背,“难受吗?” “难受死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多少有点演戏的成分在。 应枫愈加手足无措,“宝贝对不起,要不要喝点水缓缓?还是吃点什么?” 付绫言觉得,她似乎找到治应枫的办法了。 小奶狗也好,大狼狗也好,哪哪都可爱,就爱得意忘形。 下午四点多,付绫言热醒,发现他把毯子都盖在她身上,自己半边身子都暴露在空气之下。 之前在沙发上做,两人累得不想回卧室,直接扯条毯子盖上睡了。 即便即将入夏,这么也容易感冒。 付绫言暗骂他笨,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给他盖上,赤着身子捡起电话。 是谷钰打来的视频通话。 付绫言随手捡起应枫的卫衣套上,接通。 “言言……哎?”谷钰发现她头发散乱,脖颈上布着星星点点的吻痕,“不是吧?这么早?” “嗐。”付绫言抓了把头发,“小奶狗……如豺似豹啊。怎么了?刚刚哭了?” 谷钰眼眶红肿着,猜不到也难。 “瞿渡出事了,现在还在急救。”谷钰抽抽搭搭地说,“言言,我好怕……” “你别急,你在哪儿?把地址发我,我请假去找你。” 谷钰说:“大老远的,不用你跑过来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会儿话。” “行吧。”付绫言盘腿坐在地毯上,隔着茶几看应枫,“瞿渡严重吗?” “有点儿,手臂被砍了一刀,流了很多血。” “谁砍的?仇家吗?” 谷钰说不是:“医闹。有个病人九十多了,本来就没多少日子了,家属送来医院想多拖几天,瞿渡说不建议手术,毕竟年纪也大了,那病人儿子说药物治疗也可以,尽量多拖几天。结果第二天就过世了。” “后来才知道,老人每个月有不小一笔退休金,再过几天就能领到。病人儿子不服,说瞿渡把他爸爸治死了,要找他报仇,就,就这样了……” 躺在沙发上的应枫这才知道,瞿渡原来是医生。 付绫言注意到沙发上的细微动静,安慰谷钰说:“别太担心了,瞿渡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不是还有你求的平安符保佑他吗?” 谷钰“嗯”了一声。 又聊了几句,两人挂断通话。 付绫言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说:“装睡好玩吗?” 应枫迷蒙睁开眼,伸个懒腰,装作一脸懵懂,“你在说什么呀?” “别糊弄我了,你早醒了。” 应枫也不尴尬,腆着脸去抱她,“瞿渡是医生啊?真伟大。” “那可不,人家白衣天使,比你这洮大醋王强多了。” 应枫去掀她卫衣下摆,“我也会医术啊,让我来检查检查你那儿肿了没……” 付绫言拍开他的咸猪蹄:“流氓。” 阅┊读┊无┊错┊小┊说:wоо⒙νiρ﹝Woo18.νiρ﹞ 十九扶风(7)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二十渡雨(1) “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里拐好几个弯想到你。”——张爱玲 * 那天的乌云蓄势许久,雨才下下来。 来得晚,也来得猛,铺天盖地都是雨掀起的尘灰、土腥气,世界变得雾蒙蒙。 不久,“噼里啪啦”的响变沉闷了,像被蒙在锅里的油。 是因为放学了,学生们撑着一把把颜色各异的伞涌出来。 天色黑沉沉的,教室内的情形倒映在窗户上。 外面,雨水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迹,在玻璃上滑过。 上面的涂鸦逐渐模糊了,细看,隐约还有个轮廓。 是个人名。 离开的同学们,也将教室的热闹带走了。教室安静下来。 谷钰待在座位上,没走,看着窗户,有点怔怔的。 付绫言背着书包,过来问她:“谷钰,你还不走啊?” 谷钰摇头,微抿的唇角带着笑意,“我等我哥来接我,他今天刚回来。” 付绫言说:“你妈妈说你哥长得帅,我还没见过本人呢,我也等等再走吧。” 谷钰失笑。 付绫言从书包里拿出书,坐她旁边。 雨势渐小。 教室前头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着。 除了她们,教室里再无旁人。校园亦是一片雨后的寂静。蝉鸣远远近近地传来。 付绫言转着笔,等得有点心焦:“你哥怎么还没来啊?再晚点,就没有公交车坐了。” 谷钰从作业中抬起脸,倒没有不耐烦,她说:“可能有事耽误了吧。要不然你先回去?别耽误你回家了。” 她们平时玩得好,放学一起去公交车站等车,但她们并不顺路。 付绫言说:“好吧。” 写下最后一笔,谷钰合上作业,抬起头,揉揉酸痛的脖子,恰巧看见站在门口的人。 他头发理得精短,一身素净,白T恤,黑长裤,肩头似乎被飘雨打湿了些,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上握着一把长柄黑色雨伞,伞尖正往下滴着水,在地面聚成一小滩。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也彻底黑得不见底。 谷钰赶紧收拾东西,说:“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十几分钟吧,看你写得认真,就不打扰你了。”瞿渡对她伸出手。 那场景,就像电视剧里的镜头。 谷钰眼前有一瞬的模糊。她想,约莫是盯着书面时间长,眼花了。 谷钰走到他面前,他顺势从她肩上取下书包,挎在自己手臂上。 “很轻啊,没带书?” “作业都写完了。” 瞿渡满怀歉意:“好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下雨,路上堵,耽误了很久。” 谷钰挽着他的胳膊,语气俏皮:“OK,我原谅你了。” 上出租车后,谷钰与他挨得很近,真切感受得到他的体温,有点恍惚。太久没见他了。 昨天,瞿渡打电话回来,谷钰才想起来今夕何夕。平时读书读得都忘了日子。随即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期待。 六百多公里的距离,不过叁个小时路程,却让他们分隔半年不见。 为了不打扰谷钰的学习,瞿渡只偶尔打来电话关心。他学业也忙,她能体谅。 感觉他没变,又感觉他变化挺大,大抵时间真的会让彼此熟悉的人陌生起来。 她问:“你这次回澜市,打算待多久?” “一个半月吧,我打算找份兼职。” 谷钰算了下,她暑假放一个月,够了。 瞿渡单手插在裤兜,侧头看她,“明年夏天就高考了,要加油啊。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他背后是城市灯火,眉心至人中是晦明交界,半张脸是明,另半张脸是暗,衬得他五官愈发立体,瞳仁里似有细碎的光。 谷钰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就像昆虫的触须挠着含羞草,说:“我想学医。”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想当老师。女孩子学医会很辛苦的。” 本科五年,工作辛苦,心理压力大,不然,当医生的,为什么是男人居多。 谷钰笑了笑:“我想跟你一样。” 并不是单纯想学医,而是想跟你一样。 * 家里没亮灯。 开关按下,入眼即是客厅中央的银色行李箱。 瞿渡一面将伞放进伞桶,一面解释说:“为了去接你,没来得及收拾。” “吃饭了吗?我还没吃呢。”谷钰说。 “没。”瞿渡看了下钟,“不算太晚,我去下点面吧。” 谷钰笑:“好久没吃哥哥煮的面条了。” 瞿渡拧开灶,蓝色火焰蹿出,火舌舔着锅底。他手脚麻利地打蛋,烧水,下面,最后加一勺速冻午餐肉。 那边,谷钰已经将箱子拖到客房,打开密码锁,将他东西归整好了。 无论是叁位数,四位数,还是六位数,他的密码,都设成她生日。 谷钰刚出房门,瞿渡就叫她:“面好了,快洗手,过来吃。” 谷菁和瞿奕工作忙,瞿渡九岁时,他便学会做饭,带妹妹一起上下学,教妹妹写作业。那时大人们都说,瞿渡小小年纪,已会独当一面,将来一定有出息。 谷钰放学早,就蹲在瞿渡教室后门口等他。放学铃一打,她便腾地站起来,向窗户里头望。 一个个未长开的小孩子,也回望着更稚嫩的女孩。 她就朝他们笑,像沾了露珠的花骨朵。 她来的次数多,和瞿渡玩得好的男孩儿,把她当自家妹子看,有糖给糖,有好看的贴纸给贴纸,也是知道瞿渡对她好,有巴结她的意思。毕竟瞿渡成绩好,他们可以向他讨作业抄。 老师经常拖堂,有几次,瞿渡出来,发现她都蹲那儿睡着了。 他觉得有趣,又怕同学伤到她,蹲下身,把她半圈住,低头看她。 那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往一边偏着,眼见着人就要倒下去,她一个激灵,醒过来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脆生生的声音说:“哥哥,你放学啦?那我们回家吧。” …… 那是父母离婚前的事了。 那时,他们还是一家人。 谷钰夸了句“好香”,便埋头吃起来。 瞿渡替她将头发勾到耳后,柔声叮嘱:“慢点吃,不然又打嗝打得老半天好不了。” 明明是从小习惯的动作,不知为何,她觉得耳根有些热。 为了缓解心中那股异样,她没话找话:“今天妈妈没去机场接你吗?” 瞿渡吃东西和他为人做事一样,不急不缓:“二十出头的人了,不用劳烦她。” 谷钰有点心酸,“你去读大学,妈妈也没送你。” 那时谷钰正放暑假,他要赶早上的飞机,她个假期一贯睡懒觉的人,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父母已离婚,房子留给谷菁,虽说谷钰跟谷菁,瞿渡跟瞿奕,但谷钰黏瞿渡,放假时,两人会两家换着住,通常是瞿渡来陪她。 谷菁自然毫无意见,儿子替她照顾女儿,省得她操心。 然而,谷菁作为母亲,该尽的责却一点没尽。瞿渡的床,是谷钰铺的;瞿渡的行李,是谷钰抢着收拾的;瞿渡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能送他的,也只有谷钰。 瞿渡怕她一个人从机场回家不安全,不准她送。 谷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他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想她…… 哥哥很早就告诉她,爸爸妈妈工作忙,但他会陪她,所以她不用哭。可他也要走了,她不知道还能依赖谁。 瞿渡不甚在意地笑:“这么多年,习惯了。” 谷钰说:“要是你没去那么远就好了。” 瞿渡调侃:“不知道谁让我去的。” 谷钰低下头,蓦地,眼泪滴到汤里,“我反悔了。” 瞿渡注意她停了动作,敏锐地觉察到她哭了,不免有些心疼且好笑,伸手替她拭去眼下的泪。 “那我把学辍了,回来陪你?” 他对她几近有求必应,但她不准他留在澜市,他不同意,她还跟他怄了很久的气。 毫无悬念,以他妥协为结局。 现在说悔的也是她。 女人是难伺候,可他家这个小姑娘,似乎更甚些。 没办法,他惯出来的。 谷钰也就是矫情一番,自然不会答应。 她想让他去更大更广的世界,不拘于澜市这片小天地,也并不将大部分的生活重心,都放在家庭上。 这才是真正的爱他。 * 饭后,瞿渡把谷钰叫到房间。 地上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不论他去哪里,去多远,只要看见新鲜玩意儿,就带回来给谷钰。 当中有一只复古的天文球,可折迭,非常小巧精致。 谷钰对着瞿渡展颜一笑:“谢谢哥哥。” 她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东西,但终归是他送的,总会珍视些。 谷钰将东西归置好,问他:“想好做什么兼职了吗?” “到医院做点事。” 谷钰点头,瞿渡又说:“你星期天休息,我带你出去玩吧。” 谷钰说“好”,然后就没了话讲,拨弄着他桌上的牛顿摆,听着“啪,啪,啪”的清脆响音。 瞿渡坐在床尾沙发上,十指交叉,看她,“之前就说想我,怎么反倒没话说了?” 谷钰眯起眼笑,坐他旁边,头靠着他的肩膀。 想你的话,都在梦里说完了。 这句话,谷钰没说。 她只是说:“大概类似于近乡情怯吧。” 瞿渡凝滞片刻,拍了下她的肩膀,忽然地,心有些乱。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在学校里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小时候,他背着谷钰跳路上的方砖;还有两个小时前,谷钰低头专注写字时,灯光下柔和的面孔。 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作手掌的轻轻一拍。 ———————————————— 无存稿,缘更。真骨科,不喜勿等。 二十渡雨(2) 熄了灯,黑暗静悄悄地伏在周遭。 谷钰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她摩挲着那枚戒指,凹凹凸凸的触感,完全想象不到纹饰的样子。她将它打开,又收起,乐此不疲。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提示她:已是深夜,该睡了。 睡后,她做了个潦草匆忙的梦。 梦里,她在和同学嬉笑打闹,忽然,有个男生挥开了所有人,一脸拘谨地将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周围人开始起哄,谷钰却是满心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教室前门,瞿渡已不知站那儿多久了,面沉如水。 谷钰一下醒了。 天亮了。 谷钰不记得刚才梦境内容,只记得,似乎梦到了瞿渡。 那股异样的感觉,在见到瞿渡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时,仍没消散。 谷钰说:“你都放假了,还起这么早?” “生物钟养成了,一时改不掉。”瞿渡将牛奶杯放在她面前,“妈刚才出门前留了点钱,让我这些天好好吃,好好玩。” 谷钰“嗯”了声。 “下午放学,我来接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食堂吃惯了,稍微美味点,于她都是珍馐了。 “哥,你今天白天什么打算?”谷钰一边吃灌汤饺,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他。 “去见见老同学,也可能回母校看老师。” “那你会来我们学校咯?”瞿渡当年可是以她们状元的身份毕业的。 “优秀毕业生”榜上的照片,在谷钰入校后挂了一年才被撤掉。每次经过通告栏,她都会有意无意往首端瞥一眼。 高叁的他,穿着蓝白校服,比现在的他,多几分未脱尽的青涩。 “也许吧。”瞿渡只答应要参加聚会,并不清楚具体流程。 * 因瞿渡一句不太确定的话,谷钰期待了一上午。 大概是睡得晚,没睡好,加之胡思乱想,谷钰完全没听进课,频频走神。 点她回答问题,还得靠同桌提醒。好在她脑筋转得快,卡壳一下,便能回答上。 谷钰是班里尖子生,受老师关注,她的状态被班主任看进眼里,课堂上没吭声,却在下课后将她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资历深,是连年带重点班的骨干教师,对学生要求严,谷钰一进门,她便是一番苦口婆心。 “我们已经不是高二了,要等到九月高叁学期正式开始,再开始重视,就晚啦!你这样的学生,老师是给予了很大的期望的,你今天的状态,实在不符合一个准高叁生……” 话说到一半,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说声“等一下”,就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谷钰平素安分守己,乖巧懂事,家长会上,一贯是被引做榜样给予褒扬的,从未被老师讲过重话,这次的一番训诫,虽谈不上委屈,到底自知理亏,但也有些郁闷。 她垂着头,背着手,听见传来零碎几句班主任的声音:“他们是我以前的学生……嗯,你们上来吧……” 谷钰猜测,应该是瞿渡一行。 方才的郁闷,又被这点暗喜给冲刷掉了。 也因如此,班主任面露喜色,无意再批评她,讲了些要好好学习的套话,便放她走了。 从最近的楼梯到办公室,必然经过他们班级,谷钰从办公室出来后,并未直接回座位,而是在教室后门,守株待“渡”。 大部分同学都在补觉或学习,走廊上没什么人,是以,她一个人杵在那儿,着实有些突兀。 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谷钰估算着,自己从大门到教室,约莫十分钟,男生腿长,脚程快,七、八分钟足够了。 这节大课间时间很长,上课前能见他一面。 几个大男生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即使他们有刻意压低音量,但毕竟人多。 听见噪音,又看见谷钰一副凑热闹的样子,付绫言出来一探究竟。 打头的男生便是瞿渡。 他被身后的人簇拥着,一脸无奈。 他远远地看见谷钰,对她笑了下。 谷钰咬了咬下唇,也笑。 其他男生倒自来熟,经过她们面前时,对她们挥手:“学妹,你们好。” 谷钰隐约听到瞿渡的声音:“你们不要乱招惹人家。” 男生们嘲他:“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这么多呐?” 付绫言盯着瞿渡半晌,人一齐涌进办公室后,才扯了扯谷钰的袖子,“打首的男生真的好帅哦。” 谷钰说:“那是我哥。” “那就是瞿渡?你们长得不像哎。” “我长得像我爸,他长得像我妈。”然而讽刺的是,两人姓着相反的姓。 但若细细看,还是能看出相似之处的。比如说眼睛,笑起来时,眼角都微微向上扬,瞳色也都是偏黑色的深棕。 谈过这个,付绫言又问:“刚刚她找你聊什么?” “没什么,就让我好好学习。” 付绫言一语道破:“你不会是因为你哥回来了,所以魂不守舍吧?” 谷钰怕叫她看出自己心思,矢口否认:“哪有。” 付绫言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些许慌乱,继续打趣:“如果我有个这么帅的哥,我也天天想他。” 谷钰又气又好笑地打她,“都说没有了啦!” 下节课是自习,谷钰收到付绫言传来的小纸条。 [你和你哥小半年没见,他找女朋友了没?] [他没说,我觉得应该没有。] 瞿渡这种事不会瞒她,谷钰转念一想,也不一定,又将后面那句划掉,重新写上:我下午问问。 纸条刚传回去,班主任就进来了。 她敲敲讲台,“来,同学们停一下。今天我之前的几个学生来看我,他们主动说,要给学弟学妹们传授下学习的经验,让我们欢迎一下。” 鼓掌声震耳发聩。 瞿渡被人推上讲台。 谷钰总算明白他们说的“你都自身难保了”是什么意思。 远远的,她看见付绫言对自己挤眉弄眼。 从小到大,瞿渡都是被各类学生致辞、演讲的第一人选,他自己不太喜欢,奈何每次都逃不过。 这次亦是。 谷钰素来被人夸聪明,漂亮,可她觉得,比起瞿渡,她逊多了。 瞿渡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班成绩最好的是哪位同学?” 他们纷纷指向谷钰。 众目睽睽之下,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当然知道是她。 瞿渡又问:“你们知道她平时的学习方法是什么吗?” 他们异口同声:“不知道!” 瞿渡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话音一转,“每个优秀生都是有共同之处的,就是勤奋。” 他的确适合做演讲,无论是肢体动作,表情控制,语气的抑扬顿挫,还是偶尔抖的包袱,都恰到好处。 直至下课,大家都舍不得他走。 甚至还有人明目张胆地跑去要QQ号、要签名。 付绫言拉上谷钰,扎进人堆,“学长学长,她就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她也想考你们学校,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瞿渡正应接不暇,看到谷钰,他腾出只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说:“回家再说。” 围观群众——包括她和他的同学——“哇哦”地惊叹。 * 临放学,谷钰告诉付绫言:“我哥来接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付绫言有些失望:“好吧。” 她不是欢泼的性子,在班上,和谷钰玩得好,称得上闺蜜,其他同学也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谷钰说她有些闷,不是说她人无趣,只是不愿意主动接触外人。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 瞿渡还是上午那身装扮,深色牛仔裤,白色板鞋,上衣胸口处,印着一串花体英文,谷钰不认识。 他不用穿任何花哨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已足够惹眼。 尤其他站在显眼的位置,像块吸铁石似的,更加招得女生们的视线往他身上黏。 付绫言礼貌打招呼:“哥哥好。” 谷钰对瞿渡介绍:“我同学,付绫言。” “谷钰跟我讲过,你们关系很好。我带她去吃东西,你有空吗?可以跟我们一起。” 谷钰抢在付绫言前面说:“可以啊。反正你妈妈不在家。” 付绫言父母前几年离婚,她跟母亲,她母亲工作性质的原因,并没有太多时间操心她。 付绫言答应了。 瞿渡自己开了车来。 他高中一毕业就去考了驾照,车是父亲闲置的,暂时借他用。 他开到时代广场,那里店铺林立,消费水平也高,不是谷钰这种高中生消费得起的。 真是沾了瞿渡的光。 瞿渡带她们到一家韩国烤肉店。他是觉得,女孩子会比较喜欢一点。 他将点菜权交给两位女生。 她们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 瞿渡没听她们谈什么,仅看着谷钰,看她笑,看她咬着唇,就挺心满意足了。 全程,瞿渡负责烤,谷钰和付绫言则负责吃。 付绫言作为临时插进来的客,自然不敢放开肚皮吃。 瞿渡也没吃几口,他作为一名医学生,饮食、生活作息都很自律,吃也惯吃清淡的。 这家店的肉腌得很入味,酱料也香,谷钰吃得肚皮滚圆,连连打嗝。 瞿渡倒杯水给她,让她顺顺气。 谷钰对付绫言赞道:“我哥做什么都好吃。” 他们坐在炉子旁,空调形同虚设,她热得两颊绯红 既有女孩的俏皮,又有女人的风情,揉杂在一起,却不显矛盾。 付绫言竖起大拇指。看到瞿渡对谷钰那么体贴,有些羡慕。 ———————————————— 日常温馨向,比较慢热。 二十渡雨(3) 七月份天黑得晚,但用完餐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晚风燠热难忍,经过一家酒店的喷泉池旁,才感到一丝凉爽。天空星子稀疏,但很明亮。 谷钰挽着付绫言,口中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很开心的样子。 开心的情绪是能感染的,瞿渡也不自觉地微笑。 付绫言目光越过谷钰,定在他身上,愈发觉得他好看。 到达停车场,付绫言说:“我跟你们不顺路,我家离这里也没多远了,就走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们啦!” 瞿渡也客客气气:“我也要谢你对谷钰的照顾,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 两个女生的互相道别则直接、简洁许多。 上车后,谷钰捂着脸,觉得还烫着。 瞿渡见状,开了冷气,温度调得低。过了会儿,她觉得没那么热了,他才调高,以免她受冻。 谷钰小声问他:“哥,之前在学校,你不是装不认识我吗?怎么又揭穿?” 害得她一直被人围着,追问他这里,他那里,都是私人问题,全被她打哈哈混过去了。 她处理这一套,可谓是驾轻就熟。 瞿渡成绩好,相貌好,自然受女生喜欢。以前总有女生,试图借她来认识瞿渡。 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能成功。不然,他也不至于还没交过女朋友。 ——也不一定,现今有没有,尚未知晓。 瞿渡耳听八方,知道她们最大的拦路虎是谁。他身边的兄弟,早被谷钰“买”通。 另一边呢,谷钰拿他做靶子,里外不得罪人:他不喜欢我把他联系方式给别人,而且他现在以学习为重,我爸妈不准他随便交朋友的。 这话有点说服力,他确实没什么异性朋友。 效果显着。 他倒乐享其成,没有女生打搅他,清净。 这世上女生那么多,他只管照顾好谷钰这一个就够了。 瞿渡目视前方,倒还能腾出只手,精准无误地拍她的后脑勺,“你是我宝贝妹妹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谷钰又问:“哥,你在那边,交女朋友没啊?” 她话题跳得太快,他卡了一瞬,“怎么想起问这个?” 谷钰开玩笑说:“怕你找到女友后,我这个宝贝妹妹地位不保啊。” “不会的。”瞿渡跟她保证,“无论过去未来,你都是最重要的。” 眼眶腾的一下,变得又酸又热,好似下一秒就要落泪。 她明明不爱哭的。 谷钰把脸微微仰起,把眼泪逼回去,说:“你也是。” 你也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他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别人父母即使忙,总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而他们呢,只有自己。 大抵是瞿、谷两家人天生心肠不热,偶尔的,想起来了,才会对他们给予一些关心。像履行某种约定俗成的身份的职责一样。 所以瞿渡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哥哥”。 他刚去上大学那会儿,她几乎每晚都窝在被子里哭,因为怕被谷菁听见。也不能跟瞿渡说,她想让他回来。 所有的思念,只有黑夜看见。 * 暑假补课的每个周日,谷钰有一天假期。 周六晚上,她一直在赶作业,就是为了腾出第二天的时间,和瞿渡出去玩。 没想到,凌晨叁四点,他就把她叫醒。 她十二点多才睡,困得不行,犯着起床气,不肯起。 “我带你去澜山看日出,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了。” “哥,我好困。”她拖长音,撒娇。 “待会车上再睡,快换衣服。”他好笑地捏她的脸。十几岁的女孩子,脸是软乎乎的,皮肤没受化妆品的侵害,细腻至极。 “嗯……”谷钰懒懒散散地爬起来,睡衣宽松,被睡乱了,胸口一片大露。 她意识不清,丝毫不觉,但大好春光却被瞿渡尽数纳入眼底。 他登时转过身,走出她的卧室,将门带上,逃一样。 他故作镇定,方才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喉咙一阵发干。 虽然小时候也见过,但她现在长大了。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该有些男女避讳意识。 可他一旦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她的身体将会呈露在其他男人面前,他就心烦气躁。 谷钰半闭着眼走出来时,他还在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对着瞿渡张开手臂,娇声娇气地说:“哥,你背我。” 瞿渡之前的旖旎心思,霎时烟消云散。她明明就还是个孩子。 他一路将她背到地下停车场。 他难免后悔,她的胸紧紧地贴着他的背,叫他心中涟漪更加难平。 瞿渡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时,才发现,她睡着了。 盯着她姣好的脸蛋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没看见她的手动了下。 开到澜山山顶,太阳正好露出头。 谷钰不用他叫,听见别人的惊呼声,就醒了。 山顶上,除了他们,还有几对相伴来看日出的。 澜山海拔不高,胜在离市区较远,空气清新,可俯瞰整座城市。也是个看日出的好去处。 上次来澜山,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一家四口来的。 山上风大,且冷。瞿渡拿条毯子裹住她,抱她坐在车前盖,自己站在她身侧,替她挡风。 谷钰好像隐约听见有人说:“你看她男朋友,对她多好。” 她去找声音的源头,没找见,又去看瞿渡。 瞿渡下意识问:“怎么了?冷?” 谷钰摇摇头,光笑不语。 过了会儿,太阳完全升起,山雾尽散,人也走完了,只留下他们兄妹俩。 谷钰不动,他也不催她。 阳光刺眼,谷钰眯起眼,仰脸看他,“哥,你过来下。” 他不明所以,她跳下车头,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下,说:“哥,我爱你。”然后溜掉。 瞿渡抬手碰了碰,好笑不已。 虽然裹了毯子,但小腿是暴露在空气下的,待了那么久,已经冻得冰凉。 谷钰搓了搓小腿,瞿渡也上了车。 她看着他的侧脸想:有时候,你永远猜不到,这层兄妹关系,替我打了多少掩护。 * 离澜山山脚不远,有座澜山水库。 水库很大,一眼望不到头,被山围住,水是青郁的,是青山的颜色。 有人在附近开了家店,专门租赁烧烤架、遮阳伞、小船等东西给前来游玩的人。 因为紧邻澜市,生意还不错。 瞿渡让谷钰在一处地儿等他,再折返回去,找老板租东西。 人很多,他还排了会儿队。 太阳很大,谷钰手遮在眉上,浑身晒得发热,没有丝毫不耐烦。 不知晒了多久,才看他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拎着烧烤架和桌椅走过来。 明亮的阳光照着他,仿佛下凡的神祇。 谷钰觉得自己魔怔了。 菜和肉是前一晚处理好的,搁在泡沫箱里,放置冰袋冷藏。 炭是买的,无烟炭,也好烧。 燃好炭后,谷钰将东西一串串地摆上烧烤架。 他们选的位置被一大片浓密的树荫遮住,晒不到炎夏的太阳。 蝉声阵阵,微风习习,谷钰难得从繁忙的学业中抽离出来,惬意地游玩。 他还带了饮料,常温的。他说女孩子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瞿渡做这类东西,很有一手,刷上油、辣椒粉、孜然粉、盐,没一会儿,谷钰肚子就咕噜噜响了。 来澜山的路上,瞿渡给谷钰买了早餐,那时她睡着,后来也就忘了吃。此时已是饿极,胃里的馋虫一下被瞿渡勾了起来。 刚烤熟,还很烫,谷钰小口地吃着,吃得嘴巴油光发亮,脸上甚至蹭了辣椒粉,不知道她怎么搞上去的。 瞿渡一边翻着串,一边嘲她:“吃相这么丑,小心以后没人要。” 谷钰嘻嘻笑:“那你养我啊。” 瞿渡应得很爽快:“养就养,谁怕谁。” “我很难养哦。” 瞿渡不以为意:“你从小到大,不就是我养猪一样养大的?” 谷钰气得作势把油手掌往他脸上招呼。 瞿渡笑着躲开,“别弄,脏死了。” 谷钰愈发起劲,站起来,坐他腿上,让他左右都逃不过。 怕她摔下去,一时情急,瞿渡揽住她的腰。 谷钰动作停住,她瞪圆了眼,看他,嘴巴不知是烫红还是辣红的,像抹了口红。生动得很。 瞿渡看着那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有些失神。 他们最相像的,就是眼睛。 这点反而提醒了他。 瞿渡回过神,尴尬地咳了一声,松了手,说:“谷钰,坐回去。” 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了。 “哦。”谷钰讷讷地应一声,从他大腿上离开。 人虽然走了,可腿上的温度和重量感,仿佛有惯性,依旧留在上面。 她因为天气热,穿的裤子很短,两条白生生的腿,晃得他眼花。 瞿渡眼前又出现凌晨那一幕。 他暗咒一声。 小时候,他们甚至在床上打闹。 谷钰爬到他身上捶他,也是常有的。 身为亲兄妹,没有人去在意他们不懂事时的吵闹,只会说他们感情好。 可,长大了的他们,这次真的逾矩了。 谷钰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事,又笑嘻嘻地跟他说话。 吃了很久,谷钰吃到吃不下了,才停下。瞿渡双手不得闲,谷钰一直喂他,也就吃了个半饱。 老习惯了,她尝到什么好吃的,就去让他也吃。 同样的,他也是。 他们从来不嫌彼此的口水。 瞿渡把烧烤器具和垃圾收拾了一下,问她:“想钓鱼吗?” 老板跟他说,水库里的鱼免费钓,随便钓,只要他们钓得上。钓上来,可以就近在农家乐吃。 谷钰说:“好啊。” ———————————————————— 剧追完,来更新了。 二十渡雨(4) 水边没有树荫,他们便在地上支起一把够大的遮阳伞。 瞿奕年轻时耐不住性子,不爱这一套,反而年纪大了,有空就跑来钓鱼。瞿渡跟他来过几回,学医的,耐性好是必备条件。 这套渔具,也是瞿渡向瞿奕借的。 昨天晚上,他便在研究它们。 谷钰是实打实的新手,第一条却是她钓上来的。 鱼是手掌大的鲤鱼。 “不错啊。”瞿渡夸她一句,替她将鱼从钩上取下,重新上饵。 谷钰禁不住想,这鱼好似通人性,知道瞿渡会让着她,跑来上她的钩。 到后面,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接二连叁,都是瞿渡钓上来的。 没多会儿,水桶就满了一半。 夏季的山区天气变幻快,不到半个小时,乌云便将整片天覆盖,只留下几线亮光。雷声一阵接一阵。 眼见着一场暴雨就要来袭。 瞿渡迅速将钓鱼杆、折迭椅、遮阳伞一众物品收拾好,带谷钰去车上避雨。 为了不破坏水库边的生态环境,也为了交通方便,农家乐离得远,来不及了。而车就停在水库边。 人刚上车,一场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雨箭千军万马地击在玻璃上,发出可怖的响,玻璃仿佛要裂开般。 气温随之降了些。 他们躲在车厢内,与世隔绝。 车内干燥、闷热,车外潮湿、清凉。 让她想起《阿房宫赋》: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远处的山被雨雾蒙住,只留下暗重重的轮廓。青翠变成了鸦青。 宽阔的水面被击出一个又一个的凹面,像有生命般,凹面一圈圈地向外扩大,又被新一波的雨水截断,生出新的凹面。就这样循环往复。 谷钰在城市待得太久,偶尔来乡野间,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心里顿时清明澄亮不少。 重要的还有,瞿渡坐在她身边。 谷钰本不喜欢雨,但她现在却没那么恼。 水桶未带上车来,雨下得大,桶里的水很快涨上去。再这么放任,水会溢出桶沿,鱼便会随之溜走,谷钰舍不得之前的辛苦一朝付诸东流。 “哥,有雨伞吗?” 在副驾驶座前的储物柜里。瞿渡向来细心。 谷钰推开车门,撑开伞,支在桶上。就这么短短几秒,她上身就淋了个半湿。 天气热,倒不担心着凉,要命的是,她穿白T恤,沾了水,变得半透明,可以看到她穿浅粉色的文胸,以及白色的乳肉。 谷钰从小不说养尊处优,吃穿用度一率不差,可以说是好,她皮肤被养得皙白,发育得也优于大部分同龄人。 要的是瞿渡的命。 这种事,刻意提出来,反而显得他心怀鬼胎。干脆不说。 反正很快就会干。 谷钰自己也神经大条地没有发现。 大概是早上觉补少了,在嘈杂的雨声中,她也睡着了。 瞿渡两手迭在脑后,看着雨滑过整张车前窗,一切景色模糊、扭曲。 谷钰的呼吸声清浅,按理是该被雨声掩住的,可他却分辨得一清二楚。 他偏过头,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她脸是鹅蛋脸,有点肉肉的,巴掌大,眉毛、鼻子、唇,都长得秀气,五官长得和她性子一样温柔。 曾经有算命的看谷钰面相,说她是个有福之人。真如他所说,她人生前十几年,确实没经历什么大坎坷。 谷钰身子侧着,头靠着车窗,睡得自然不舒坦。她哼哼一声,调整了下姿势,继续熟睡。 瞿渡越过她身子,一手护住她的头,一手将座椅调低,让她睡得舒服些。 离得近,她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他看过去,她的嘴微微嘟着,除了娇俏,还有几丝意味……像在讨吻。 瞿渡猛地坐回去,手抹了把脖子,觉得车里闷得慌,好像气压在她呼吸的同时,一点点增大,逼得他呼吸不顺。 * 雨停的时候,谷钰却醒了。 夏天的雨往往突如其来,去得也急匆匆的,带着一部分炎热。 太阳很快又卷土重来,势头比先前更甚。 好在临近日暮,又下过场雨,热度没那么高了。 瞿渡提着水桶,谷钰跟在他身后,一副没睡醒的惺忪。 路上铺了砂石,没叫鞋被泥弄脏。 不知为何,瞿渡步子迈得很大,谷钰清醒过来时,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谷钰小跑过去,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轻声嗔道:“你怎么走这么快?都不等等我。” 他的手心些许潮湿,谷钰却握得更紧。 瞿渡一言不发,速度却明显得慢下来了。 那半桶鱼,被厨师做成叁个菜:鲫鱼汤、酥鱼块、酸辣鱼。 再加上叁个炒菜,两个人吃,足够丰富了。 碗小,菜也好吃,谷钰足足吃了叁碗饭。 瞿渡取笑她:“吃这么多,小心胖成猪。” 谷钰哼哼一声:“见过我这么可爱的猪吗?” “这么厚脸皮的倒没见过。”瞿渡喝了口淡茶,“再不回去,天就该黑了,走了。” 到家时,谷菁却破天荒的在家。 虽然住同一个家,但谷钰一天和谷菁说不了几句话,甚至见不上一面,所以谷钰跟谷菁根本不亲。 见她在家,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声招呼:“妈,回来啦。” 谷菁四十多岁,保养得好,看起来倒像叁十多。 “今天跟哥哥去哪玩了?” “澜山。” “挺远啊。”谷菁瞥一眼瞿渡,“自己开车去的?” 瞿渡解释说:“嗯,找爸借的车。” 又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谷菁就说累了,回房了。大概也是觉得,与其自己试图和他们找话题,倒不如让这对兄妹俩单独相处。 谷钰洗了澡出来,径直往瞿渡房间走。 瞿渡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在看资料,整个人多几分书卷气,学生成了学者。 谷钰坐在他身边,趴在他手臂上,叫他:“哥。” 他“嗯”了一声:“什么事?”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就是有事要求他。 她却只是蹭了蹭,又喊了声:“哥。” 瞿渡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她迅速在他脸上亲一口,丢下句“你继续忙,待会再说”,就跑了。 不知是亲偏了,还是她存心的,她亲在了他的唇角。 铃声一直响,快响完最后一秒时,瞿渡接通电话。 对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几个字,仅知道,是工作的事。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将这两天的情景播放一遍,瞿渡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他的控制,变了质。 房间里是暗的,门却是半掩,是为他留的。 瞿渡想明这一点,也没开灯,轻轻地将门关上。 借着月光,瞿渡看见床中央细长的一条凸起。谷钰睁着一双圆眼,也在看他。她拍拍身边,轻声说:“哥,这边。” 他没照做,也没看她,坐在床沿,问她:“谷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谷钰说,“我们从小也一起睡啊,不是吗?” 她在装傻。她明知道他意指何事。 他转身,身影向山一样压下,唇压在她的唇上,只是单纯地辗转了下,并没有深入。 微微分离,瞿渡问:“是这样吗?” 谷钰丝毫不怕,说:“哥,你比我聪明,你知道的啊。” 瞿渡自嘲地笑了声,手撑起身子,坐直,“我如果聪明,我就不会这个时候过来了。” 如果他比她聪明,他也不会晚于她正视自己的感情。 聪明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所以你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她拉他,“哥,陪我睡。” 瞿渡将被掀开一角,躺进被窝,犹豫一秒,揽她入怀。 谷钰说:“早上你亲我,我发现了。” 瞿渡说:“嗯” 谷钰说:“坐你腿上,是我故意的。” 瞿渡毫不意外,“嗯。” 谷钰又说:“我在山上说的那句,也是真的。” 瞿渡停了几秒,“嗯。” “嗯?就没了?”她失望。 瞿渡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我也是。” 谷钰心花怒放,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哥聪明,知道我想听什么。” 她的手指先摸到他下巴,上移了寸,按在他唇上,“你知道刚才那个,是我初吻吗?” “知道。” 谷钰愈发得意:“我知道也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谷钰感觉到他含了下她的指尖,有股电流窜过全身般,忙收回手。 瞿渡手抚着她的背,像哄她睡,“快睡吧,我明天送你去学校。” 他们那晚说了无数个“知道”,仿佛他们就该是这样,他们只不过是顺着命运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谷钰也知道,是下午的那场雨,渡了她和他的情。 谷钰初中问过瞿渡,他以后会找什么类型的女朋友。性格、长相、身材、爱好,他有什么要求没。 瞿渡想也没想,说:“我不会找女朋友。” 也许是他太斩钉截铁,谷钰反倒不信:“林庆焱都谈过叁四个了。” 林庆焱是瞿渡同学,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难怪她质疑。 瞿渡说:“我跟他又不一样,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谷钰笑盈盈的:“哥,你这样的啊。” 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确实没找。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一个小姑娘了。 她也确实找到了。 二十渡雨(5)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二十渡雨(6) 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小小年纪的瞿渡,早已有预感。 两人聚少离多,见面也难得有温馨的时刻,后来,破罐子破摔的瞿奕干脆当着孩子的面,提离婚后财产分配、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每当这时,瞿渡要么把谷钰带进房,要么捂住她的耳朵。即便瞿渡把她保护得再好,她也敏感地察觉了。 撞上哪天父母同时在家,谷钰一定要拖着他们陪她一块儿看动画片、看漫画、堆积木,怎么拗都拗不过。 一开始,撒娇的法子还奏效,慢慢的,瞿奕和谷菁都会找托辞,让她找妈妈或者爸爸。最后,只有瞿渡陪她。 谷钰不知道,她硬凑两块同极的磁铁,即使短暂地拼成一块,也只会把他们分得更开。 有一天,谷钰问瞿渡:“爸爸妈妈离婚后,我和哥哥还可以在一起吗?” 瞿渡并不是妹妹眼中的“百科全书”,未来的事,他也不知道。 但与其说完全不知晓,倒不如坦诚点。 瞿渡说:“也许不会。” 谷钰眼里转着泪花,就要哭,瞿渡哄她:“就算爸爸妈妈分开,我们还是兄妹,这点永远不会变,你懂吗?” 父母离婚的日子很快到来,迅速得瞿渡还没来得及长大,大到护谷钰处处周全。 最终商定结果是:谷菁带女儿,瞿奕带儿子。 瞿家重男轻女,瞿老太太放了话,什么都可以不要,一定要瞿渡。谷菁也不争,分完离婚财产,一句话不多说,牵着谷钰就走,决绝得令人心寒。 谷钰和瞿渡兄妹俩也没机会好好道别。 到了新家,谷钰哭了一整夜,喊“哥哥”喊得嗓子都哑了。 谷菁没办法完全对女儿视若无睹,到底是亲生的,答应她周末送她去见哥哥。 心下也一阵酸意,不哭爸爸妈妈离婚,反而哭与哥哥分离,竟有些嫉妒女儿和儿子感情更好,随之而来的,便是愧疚。 但这种感情并未持续多久。谷菁还是那个女强人,很少给儿女关心的差劲母亲。 谷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星期六。然而谷菁却没空,送不了她。 结果是瞿渡先找过来。 他敢一个人坐公交车,也找得到路。 谷钰看到他,喜极而泣,说:“哥哥最好了。” 午饭是请阿姨做的,待到晚餐,瞿渡不得不走。他还是那句话:“我们还是兄妹,永远不变。” 可是后来,变了呢。 时间是种化学试剂,把本该纯净无暇的兄妹情浸得变了质。 * 谷菁放心不下工作,很快出院。 瞿渡那天去接她,回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顾及她胃不好,大部分是清淡养胃的。 席间,谷菁没话找话地问他:“找到工作了吧?” “嗯,在市人民医院,相当于实习一阵子。” 他没毕业,自然不会正式当医生,打杂罢了。医院事多,有时候下班比谷钰放学还晚。 谷菁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我住院这几天,谷钰没给你添麻烦吧?” 谷钰闻言蹙眉,她话里话外,瞿渡都是外人。 瞿渡笑了笑,不甘示弱:“从小一起生活,她很听我的话。” “是吗?”谷菁说,“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俩分开这么久,会生疏。” “那么多年感情,不会因为几个月就生疏。” “话是这么说,也要常回来看看,你妹妹想你想得很,一学期也没回来过一趟。在她心里,我这个当妈的,怕连你一半都比不上,你也太辜负你妹妹了。” 谷钰听不下去,嗔了声:“妈!” 瞿渡安静笑了下,没回答,怕再说下去,就争得不可开交。 传出去好笑,母子两个,一个为女儿,一个为妹妹,吵起来,像争风吃醋。 谷菁话锋一转,又问:“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找对象没?” 他不动声色瞟谷钰一眼,“有一个。” “你们学校的吗?”谷菁像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即便演技蹩脚,“长得怎么样?” “不是。挺好看的,是我喜欢的类型。”瞿渡垂下眼,专心给谷钰夹菜,以免被谷菁发现破绽。 谷菁一双眼是在官场练过的,什么妖魔鬼怪没看过,一些小伎俩很难瞒过她,干脆避开。 也许是瞿渡伪装得太磊落,也许是谷菁刚病愈,精气神不佳,万幸,谷钰脸上细微的不自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第二天周日,谷菁要赶工作,不会休息,故早早睡了。 谷钰熬到十二点,确认无误,悄悄地从房间溜出来。 瞿渡的房门从来不上锁,习惯是小时候养成的,怕谷钰有事找他,打不开门会着急。谷钰不怕黑,不怕雷,但有时会做噩梦惊醒,醒了就找瞿渡。 这会儿,倒方便她当“采花贼”。 谷钰爬上床,钻进瞿渡怀里。 他也没睡,灯关着,黑夜替他们打掩护。 谷钰压低声音说:“哥,你别听妈瞎说,我知道你忙,也不一定非得见面,视频也可以的。” 学医本就忙,加之他做兼职,更加没闲功夫回澜市。 瞿渡一直跟她说,爸爸的钱是爸爸的,哥哥的钱是哥哥的,将来对父亲要尽孝,没有深厚的感情,也要报答养育之恩,对哥哥什么也不用还。 所以,瞿读给她买礼物的钱,都是兼职赚来的。 瞿渡很厉害,这份骄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不知道他做什么,只知道赚得很多。 瞿渡抚了抚她的后颈,“我知道。” 知道你很像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知道我这段时间,亏欠了你不少。 谷钰亲亲他的下巴,再度缩回去,“这几天跟你睡习惯了,一个人睡,反而睡不着。” “这么依赖我,开学了可怎么办啊?” “是啊。”谷钰惆怅,转眼又说没事,“我可以很快调整的!” 就像他去上大学,她再不舍,也调整好了对他的想念。 * 七月下旬,正是最热的时候,终于结束补课,进入暑假。 放假第一天,同学组织活动。 谷菁得知谷钰放假,便给了她一沓钱,让她趁这个暑假出去旅旅游也好,购购物也罢,总之放松心情。 谷钰从中抽了几张,准备去参加活动。 第一站是密室逃脱,第二站吃饭,第叁站看电影,接着转战KTV……早晨九点出发,一路玩下来,回家得晚上。 包厢里已经热闹了两叁个钟头,他们依然兴致不减。谷钰中途上厕所,碰到许久未见的夏玏。 她正准备拉开门,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回头看。 大男孩一脸熟稔的笑,隔了几步距离,朝她挥挥手,“好久没看到你了。”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望一眼,“跟同学来玩?” “是啊,你们也聚会吗?” “都回澜市了嘛,聚一聚。啊对,我叫了瞿渡,他还没到。要不要过来玩会儿?都是你认识的。” 谷钰想了两秒,“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谷钰在那边存在感不高,同活动组织人讲了一声,就和夏玏过去了。 毕竟是大学生,人比谷钰他们少,包厢开得却豪华两叁个层次。 玻璃茶几上堆了数个未开的啤酒瓶,看起来场子刚开没多久。 他们见到谷钰,都挺惊喜,纷纷夸她漂亮,调侃她和瞿渡兄妹俩在这个包厢,简直艳压群芳,云云。 当中也有几个谷钰有印象,但不记得名字的人。 时隔叁年,几乎是半陌生人,谷钰有些局促,还是夏玏带她坐到一边,免去她应付。 夏玏是瞿渡高中最要好的兄弟之一,因为玩得好,又都没有女朋友,还被误会过。他们班甚至有人写他们的同人文,谷钰也看过,笑得不行。 夏玏和瞿渡性子不太像,夏玏很自来熟,当时刚见过两面,夏玏就完全把她当自家妹子看了。瞿渡是典型的慢热型。 谷钰和夏玏聊了会天,瞿渡就到了。 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面对着门坐的谷钰。 “这么晚才来啊?自罚叁杯,你妹妹在,也别想逃过。” 瞿渡乖乖认罚。 有人替他开一瓶,杯子口径大,他们也一点不手下留情,叁杯下去,一整瓶也就空了。 认完罚,瞿渡径直走到谷钰面前。 夏玏自觉给他让了座。如放飞的鸟雀,他迅速占领场地,一展歌喉。 瞿渡酒量不太好,已有些醺然。他还是醉酒易上脸的体质。 他与她肩挨着肩,任凭谁看,都只是对普通兄妹。 瞿渡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谷钰颔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觉得可爱。 难得见到瞿渡这个样子。 瞿渡把头抵在她肩上,他本来不想来的,因为惦记着谷钰,想她晚上回家不安全,要去接她,听到夏玏说的KTV和她去的是同一家,才答应。 没成想,刚来就被摆了一道。 瞿渡缓了会儿,才说:“你先去和你同学玩,到时候我来找你。” “好。” 瞿渡直起身,手腕却被她攥住。 她一边给他戴什么,一边说:“我现在用的是妈妈的钱,但是以后我有能力自己赚了,再给你买贵的。”给他戴好,又冲他转了转自己的左手,“情侣款。” 一只粉色,一只深蓝,款型一样,不过一大一小。 她笑得像得了什么宝。 背景音乐很嘈杂,加之酒精的作用,瞿渡其实没太听清她的话,但她的笑是生动的,明明白白的。 没多加考虑地,他啄了啄她的唇。 谷钰吓得差点跳起来,好在他们坐在角落,灯光暗,不引人注意。 恰在这时,有人叫他:“跟你妹妹嘀嘀咕咕什么呢?快过来跟我们炸金花!” 谷钰捂着脸,溜出包厢。 指腹抚了抚表盘,瞿渡无奈地笑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如此肆意妄为的一天。好像自己全部理智,都被她的笑靥吸走。 他们的关系已是危险,逐渐沉沦于这种禁忌之感的心,更是万劫不复。 好┊看┊的┇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二十渡雨(7)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二十渡雨(8) 对一个人熟到一定程度,认出他,几乎是下意识的。 听见声音,谷钰就知道是瞿渡。 她看他一眼。 瞿渡光膀子她也不是没见过,以前他打完球回家,一身汗,他就一边脱衣服,一边去浴室。谷钰早习以为常。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赤着上身,当着别人的面,与她紧挨着,莫名给她一种禁忌的快感。 谷钰隐在水下的脚趾蜷了蜷。 “学长。”梁星远一时无法拒绝。 “怎么比?”瞿渡步步紧逼。 谷钰终于想明白,付绫言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转头一看,果然,她在一旁看好戏。 女生对这些总归敏感些,男人对女朋友的占有欲,通常体现在对其他男人的敌意上。 付绫言就是看见了他才走。 谷钰反倒觉得有意思,瞿渡性子使然,向来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主动提出比赛?这还是第一回。 两人挑了处人少的地方。 大约一百米距离,自由泳,先到者为胜。 谷钰在终点等,条件简陋,没有发令枪,由付绫言负责喊开始。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道水花溅开,两人迅疾游来,像长江的鲟鱼。 梁星远跟谷钰说的“不太好”,纯粹是谦虚。 两人水平高,比赛精彩,吸引了很多人围观,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谷钰倒不紧张,因为知道瞿渡能赢。 最后,梁星远只慢了瞿渡一两秒。 瞿渡抹开脸上的水,手撑着池壁喘息。黑色短发向下滴水,温雅中添几分性感,配以低喘,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谷钰不自在地撇开眼。 梁星远紧跟着出水,由衷赞道:“学长真厉害。” 瞿渡意味不明地对他笑了下,没说什么。 梁星远又向瞿渡讨教几句学习方法,借口说去看看弟弟的情况,就走了。 付绫言也很识趣,没来打扰他们。 谷钰这才有机会问他:“你不是兼职吗?怎么来了?” “今天周末,休息半天。林庆焱回国了,夏玏说给他接风,叫我带你一起,就过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落地的。”他手指勾了下她的肩带,冲她挑眉。 谷钰后悔不迭,讷讷地解释:“这是妈妈的,我懒得去买新的,就用她的了。” “下次别这么穿了。” “哦。”谷钰笑着往他身上踢水,“吃醋了?” 瞿渡抽掉她的游泳圈,谷钰猝不及防,往水里栽,他早有准备,立即捞起她。 “你那同学在岸边看你的表情,一看就意图不轨。” 谷钰嗤笑:“让别人看见了,觉得意图不轨的是你才对。” 他们再靠近一点,就该胸抵着胸了。 在水下,她背上的皮肤丝绸一样顺滑,瞿渡有些心猿意马,舍不得放手。 闻言,他又搂了会儿,才放开。 “他喜欢你?”他蹙眉。 “我也不知道。”谷钰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件事跟他说。 瞿渡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猜到她有事瞒他,先发制人:“之前发生过什么?” 谷钰一五一十说了,又补了句:“你们男生是不是脑子里经常想这些?” “……” 谷钰是真好奇,但瞿渡不可能说实话。 他不可能说,在半年前,他就做过有关她的春梦。 那天他临时改签机票,没通知他们,到谷家已是晚上。习惯使然,回澜市的第一时间去找她。 她刚洗完澡,仅着一条睡裙,胸前那两点的轮廓凸印出来…… 他不断地警告自己,她是你亲妹妹,你再打主意,也不能打到她身上。 后来半年没回澜市,忙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那个梦的原因。 谷钰不管他理由多蹩脚,也会谅解他,也因此,他对她愧疚更深。 仿佛他的念头,玷污了她的冰清玉洁。 冷静了一学期,他终于将全部淫邪歪念压制住。 回到澜市,却是她先撩拨他。 饶是瞿渡再能坐怀不乱,也没办法忍受。 终究是,打破了这道伦理藩篱。 * 准备回去时,又碰上梁星远。 付绫言问他:“你弟弟呢?” “他还需要一会儿,我在这等他。” 梁星远忍不住问:“你们还会再来吗?我弟弟每个星期天都来,也许我们……” 瞿渡打断他:“谷钰过几天要回老家。” “哦。”大男生的失望毫不掩饰。 谷钰暗笑,这种略显粗暴的回答,可不是瞿渡的风格。 说他吃醋,还不承认。 叁人走出一段路,付绫言才悄声问谷钰:“你真要回老家啊?” 谷钰瞟瞿渡一眼,说:“我哥诓梁星远的吧。” 谷菁和瞿奕忙了十多年,难得回趟老家,连带着他们兄妹和老家亲戚关系都不太亲。 “我就知道,你以前暑假都不回去,怎么突然说要回。” 付绫言看见瞿渡腕上那块深蓝色的表,替谷钰杞人忧天:“你们这个,会不会太明显?” “不会啊,我们经常买同款。” 付绫言凑近到谷钰的耳边:“你们打啵都被我撞见了,难免下次被其他人发现,还是注意点。” “知道啦。” 瞿渡走在她们身后,像上次一样,即便不故意听,也有零星几个字眼飘进耳里。 平心而论,付绫言这个朋友,是真的没话说。 尽本分,够包容,不逾矩。 他是当局者,尚且不能在一开始,就完全接受这段关系,更遑论旁观者。 也很感谢,陪伴谷钰的,是她。 送付绫言到家,瞿渡陪谷钰回家换了身衣服,才去夏玏定的酒店。 林庆焱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是公司老总,是他们中家境最好的,所以高中一毕业,就送出了国,吃饭的地方自然也高档。 见到他们,林庆焱和他们挨个抱了下。 夏玏笑着捶他,“西洋作风学得一套一套的啊。” 瞿渡问:“毕业回国吗?” 林庆焱说:“嗯,锻炼几年,就接手我爸的生意。” 谷钰说:“哇,那到时候林总罩我呀!” 林庆焱乐了,拍了下她的头,“好啊。” 瞿渡眼风一掠,继而勾着谷钰的脖子,把她往后拽了一把,“我罩你罩得还不够?” 读小学初中那些年,对谷钰打过主意的学校的小混混,都知道她有个高年级的哥哥,人不大,但看着厉害。也就没人敢欺负她。 没有瞿渡,她大概也不得安生。 旁人揶揄他:“妹奴啊妹奴。” 席间,瞿渡把大半碟红烧排骨夹进了谷钰碗里。 谷钰对吃食,没什么雷打不动的爱好,瞿渡见她一连夹了几筷子排骨,猜到她喜欢,就不断地给她夹,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林庆焱说:“不够了再叫,尽管吃,我请客。” “喂。”夏玏说,“说好我们给你接风的,哪有你请客的道理。” 林庆焱也不争,笑了笑说:“行,那下回你们挑地方,我做东。” 夏玏侃了几句,突然看到谷钰手腕,叫出声:“我说你们兄妹,感情也太好了吧?表都戴情侣款的?” 瞿渡吃着菜,不予理会。 夏玏又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他们从小到大,感情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瞿渡特别心机的一点是,“妹奴”本质只在他们几个面前表现,其他人顶多知道他对他妹妹好,生怕别人对她过多关注。 夏玏感慨:“世上只有妹妹好,有妹的瞿渡像个宝,躲进妹妹的怀抱,幸福少不了。” 谷钰听得忍俊不禁,两人中间隔了个她,瞿渡伸长手,绕过椅背,没好气地推了把夏玏。 一直玩得很晚才散。 谷钰未成年,滴酒未沾,瞿渡给她点了壶茉莉花茶,她默默地喝,竟然喝光了。 一群人一边扯皮,一边喝酒,最后喝得东倒一个,西倒一个。 瞿渡彻底醉了,怎么回到家的,完全不记得了。迷迷糊糊转醒时,就见谷钰侧躺在身前,看他。 “哎?你醒了?”她憋笑地戳了戳他的脸,“哥,你脸通红的样子,好可爱。” 瞿渡抓住她的手指,定定地看着她。 谷钰动了动唇,他却猝不及防地吻上来。 瞿渡手横在她腰上,拉近距离。 谷钰很喜欢与他唇舌交缠的感觉,她揽住他,热情地回应。 一只手撩起她的衣角,顺着腰腹,一路向上,停在胸前。 与此同时,他的吻也滑下来,对着她细白的脖颈,又舔又吮。 他的手掌是滚烫的,呼吸也是,不知是被酒精,还是被情欲灼烧而成的。可以肯定的是,这双重作用下,他已经逐渐失了平日恪守的分寸。 但谷钰不打算阻止,或叫醒他。 如果这个时候还谈分寸,未免太可笑。 谷钰抱着他的脑袋,情不自禁地向前拱了拱身子,右乳盈满他的掌心。 瞿渡开始抓揉,隔着一层海绵。揉了几下,他似嫌不舒服,把胸罩推高,真真切切地覆上她的乳,他无师自通地捻了捻那颗乳粒,谷钰嘤咛一声。 她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从头到脚像被电流蹿过一遍,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又有一种颇为扭曲的快感。 瞿渡起初还只是试探,到后面,渐渐摸索出了经验,控制节奏和力度,让她深深浅浅地喘出声。 谷钰感受到下体的收缩与舒张,听见自己的声音,甚至以为自己是欲壑难填的欲女。 她心中充满了羞涩、害怕,与对更进一步的好奇和渴望。 “哥,亲亲我。” 瞿渡抬起脸,此时,他眼中尽是狂乱的欲念,眼角都被染红。 谷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衣衫凌乱,两颊潮红。 他的手还在她衣内或轻或重地揉搓着。 她不能完全明白身体里愈发扩大的空虚,但她迫切地想让他亲亲她。 谷钰捧起他的脸,和他接吻。 如果此处是泥沼,她愿意和瞿渡一起沦陷。 把命都舍掉。 一起沉到深处寻求无极之乐。 原┊创┇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二十渡雨(9) 两人肆意地吻着,如胶似漆。 他们的欲望赤裸裸地呈现给彼此。 一个想要,一个想给。 本该一触即发。 蓦地,瞿渡想起身下人的种种,她幼时哭得冒鼻涕泡,拉着他喊“哥哥”;她踮起脚,狡黠地吻在他唇角;她拥着他,睡颜恬静…… 理智顷刻回笼,脑中天人交战片刻后,他松开了她。 “不行。谷钰,不可以。” 瞿渡声音低哑,像饮过滚烫的茶水,被烫得几近失语。 谷钰看他,眼中的欲念和眼角的红分明还未褪尽。 他在拒绝她的同时,也在与自己拉锯。 可是,他自顾自当了导演,喊了“卡”之后,留下起了反应的演员怎么办? 鸳鸯梦醒,谷钰一时恍惚。 瞿渡从她身上翻开,坐在床沿,用手狠狠地搓着脸,几乎是自虐式的。 年龄,血缘,构成道天堑横在他们之间,他跨不去。 酒精害人,果然是真的。他差点就犯了无法弥补的错。 做之前,她尚有退路;若真迈过雷池,她就彻底被他拽入深渊了。 能承受吗?瞿渡。 她是你最疼的妹妹啊。 瞿渡心里仿佛被一桶冷水泼上来,炙热的情欲熄灭,只余下冻得发颤。 谷钰默了会儿,也坐起身,将衣服理好。 她拉开瞿渡的手,从背后拥着他,声线轻柔:“哥,不是你的错,是我情愿的。” 他动了动唇,正准备说什么,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谷钰?你和你哥在里面吗?” 是谷菁。 大概是看她不在房间,才寻到瞿渡这儿来。 谷钰做贼心虚,被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应道:“哥喝醉了,我在照顾他。” 谷菁说:“我买了点夜宵,吃吗?” “不吃了,聚会吃太多了,不消化。” “行,你早点回房间,别留在你哥房里睡。” “好。” 谷菁的脚步声远去,谷钰才松一口气,庆幸着,还好反锁了门。 瞿渡深呼吸,把谷钰拉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正色道:“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一起睡了。” 谷钰看着他,抿抿唇,说:“好。” 这个“好”和应谷菁的“好”是同一个语气。 又似认真,又似敷衍,但瞿渡听出了她的不甘心。 她从小就很听他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你还小,我怕伤害你。” “我知道。”她也知道,他对她没办法像普通男友那样对女友,“刚刚是我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她道歉,是想减轻他的负罪感。 “我先回房了,哥你早点睡。”她声音低下来,“晚安。” * 谷钰赤着身子,立在穿衣镜前失神。 脖颈、胸口,布满深浅不一的吻痕和指痕。 昨晚不觉得瞿渡用力大,大概是肤质的原因。 她原以为,昨天的事可以当做没发生,可这具身体似乎不允许呢。 她莫名冒出个念头,将它拍下来,当做她的独家记忆私藏。 等翻出相机,想了想,还是算了。 瞿渡白天不在家。 谷钰坐在客厅的空调出风口下伏案写题。 卡在一个物理大题上,开始走神,突然想到,再过几天,她就要开始补课,而瞿渡也将回学校。 时间过得好快。 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她已经和他待了这么多天,却还妄想时间再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 可最后,自食恶果的不还是自己? 她撑着脸,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跃然纸上的,是瞿渡的脸的轮廓。 他生得真是好——这话她说一万遍也不腻味。 以前她老说,爸妈把好基因全部遗传给他了,给她留的都是歪瓜裂枣。 彼时,瞿渡笑着捏她的脸,说:“哪有,小钰最可爱了。” 他叫她“小钰”,她则有时会没大没小地叫他名字,长大后,反而倒过来了。 画到这份上,谷钰干脆去翻素描本。 初中后就没学画了,也不知道把画本丢哪儿了,费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到底是几年没画过,笔尖生涩得很。 瞿家培养孩子,都是全方面发展,但谷钰没什么最精通的,画画、书法、跳舞之类都会点皮毛。 不像瞿渡,钢琴、小提琴都过了十级,还是校羽毛球队的,游泳更不用说。 想到那天在泳池,瞿渡在水下的身体,骨肉匀称有度,不精瘦,也不强壮,刚刚好的程度。 他穿的泳裤是什么颜色来着? 哦,是黑色。 刚好,素描只能涂成黑的。 谷钰笔尖一路向下,是腿的曲线;反复涂抹的,是泳裤;微微凸出,弧度显明,是他胯下的那根。 头发、眉眼、锁骨、喉结……每一寸都熟烙于心。 等她画完抬头,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谷钰扭了扭脖子,酸疼得“嘶”了声,比落枕还难受。 她先去将手上的铅印洗掉,带上钥匙、钱包和太阳伞出门。 日头正盛,晒得地面滚烫,隔着鞋底,也觉得烧脚。 不知道瞿渡吃饭了没,要不然去他医院找他?会不会太打扰了?谷钰胡乱想着,听见有人叫她。 她回头看,是付绫言。 付绫言两手空空,跑过来,钻到她伞下:“谷钰!上哪去?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谷钰扬扬手上的钱包,“找地吃饭。” “我爸妈没在家,我还想去你家蹭饭呢。” 谷钰耸耸肩:“没叫陈阿姨来。”她自己再煮饭也太晚了。 陈阿姨是谷菁离婚前惯用的家政阿姨,有时会来谷家做家务活,对谷钰兄妹俩,她当自己的干儿子干女儿看。 “吃鸡肉卷吧?我请你,走走走。”付绫言二话不说,拉她奔向快餐店。 吃过午餐,付绫言又拉谷钰逛商场。 商场冷气开得很足,两人顿时浑身舒坦。 谷钰说:“你就是想蹭空调吧?” “非也。”付绫言说,“当然是来shopping的啦。” “我钱买手表花光了。” “姐姐有钱,姐姐请你。” 谷钰一脸质疑:“你捡到彩票了?” “你哥今天来找我,送了我一个他们学校的校徽和明信片,说是一点小心意,为了感谢我照顾你。” 有几个晚上和他说过,付绫言对她有多好,他是记住了,还代她赠予回馈。 谷钰一时无言。 “我看那应该就是普通纪念品,就收下了。后来我才发现,校徽是纯金纯银的,想想也是,你哥拿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便宜。我也不好退还给他,礼尚往来,我请你吧,你哥肯定高兴。” 谷钰不知道怎么拒绝好,犹豫期间,付绫言已经果断干脆买下两条银手链,一人一条,一个挂饰是月亮,一个是星星——星月相伴。 付绫言说:“手表是情侣款,手链是闺蜜款,两个人都不能落。” 谷钰噗地笑出来。 付绫言又带她去试口红。 谷钰自己唇色是浅绯色,皮肤白,有时就显得病弱美。付绫言选的是豆沙色,非常衬她,也显精气神。 付绫言啧啧称叹:“谷钰就是谷钰,美艳无双。” 当机立断:“走,结账!” 谷菁没空管谷钰,按理说,她想买什么就买了,钱也不缺,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支口红。 走出专卖店,付绫言悄声说:“口红买贵点,吃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谷钰想到什么,脸红了,拍她:“瞎说八道!” 付绫言揶揄:“想啥呢?我是说你自己。” 她又得意地说:“瞿渡肯定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回礼。” 谷钰:“……” 她严重怀疑她一语双关。 * 两人一直逛到黄昏时。 到家时,瞿渡已经做好饭了。 谷钰把白天的事和他说了,瞿渡反应淡淡的。 他倒是盯着她的唇看了半晌,她吃了点东西,但颜色没怎么掉。他评价说:“很好看。” “言言还说,贵点的口红吃了没关系,不都是化学成分吗?” “毒性没那么大吧。”瞿渡没研究过化妆品,不太懂。 谷钰抽了张纸,准备擦掉口红,瞿渡拦住她,“我来替你试一下。” 话罢,他头已经俯下去,在她唇瓣上留下一个悱恻的吻。 片刻,瞿渡准备撤离,谷钰追上去,又多吻了会儿。 她眨巴着眼看他,“亲亲总可以吧?” 瞿渡失笑:“如果你当初也这么问一遍,或许没有现在了。” 谷钰愣了愣神,意识到他指的是那个唇角吻。 瞿渡适时地撇开话题:“那副画,你上午画的?” “啊?” 他下巴抬了抬,示意沙发边小桌上的画本。 “啊!”谷钰没脸见他了。 她出门前,想着不用多久,也就没收拾,结果被付绫言拉着逛了一下午,把这茬忘了。 瞿渡忍俊不禁:“还是改不掉东西乱扔的习惯,我帮你收起来了。吃饭吧。” 深夜,谷钰辗转反侧,忍不住想他那句话。 “没有现在”…… 他是在怪她,抑或,后悔了? 也许沦陷在柔情陷阱的人,患得患失是常态。 她怕这一切,只是做的一场夏日梦,也怕这爱情,真如那句“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所说。 于他,于她,他们都不是能轻易舍下对方的人。有十几年感情打底,也许回归兄妹的身份,他仍能待她如初,可她无法像爱他一样,再去爱别人。 一生一场的爱情,纵然荒唐、奢侈,她也在所不惜。 另一厢,瞿渡也难以入睡。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禁受太久的压制,以致于释放之时,争先恐后从心底喷薄而出。 谁能想到,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到后来的坦白索取,再到现在的刻意抑制。 被他偏爱,所以她有恃无恐? 确实是他太宠她,以致产生了畸形的爱情。 话说到晚餐时他的失言。 其实,他对她主动的事始终耿耿于怀。 时至今日,主导权似乎一直在她手里,他像被摄魂夺魄的傀儡,只能随着她的指示行事。 他昨晚反客为主,不碰她,是为她留足后路。 但若真想走到最后,他也会率先提刀挂剑,去披荆斩棘,踏平前路。 他的公主,为她,他甘愿,做冲锋陷阵的骑士,也做忠贞不移的不二臣。 二十渡雨(10) 耳边是女人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或高或低,毫不加以掩饰。 瞿渡睁开眼,看见一个女人躺在身下,浑身赤裸,遍布吻痕。他的手握在她的乳上。 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在她身上驰骋着。 女人断断续续地叫着,让他再重点,再快点。 他挺动腰身,把自己送入深处。 一种陌生的快感快而猛烈地席卷了他,叫他分不清天上人间地狱。 在女人的娇喘声中,他逐渐看清了女人的脸。 如同迷雾拨去散尽。 是谷钰。 她表情迷离,明显陷在情欲之中,甚至有些狂乱。 她眯着眼暧昧地笑,极度妩媚:“哥。” …… 瞿渡猛地惊醒。 从梦境抽离,现实生活中的位置,却是学校宿舍。 天微亮,室友仍在酣然而睡。 那次意乱情迷的后遗症,导致他时不时会做类似的春梦。 离开澜市回到学校,忙碌的课程压得他没空做梦,但一旦闲下来,就不可避免地会梦见她。 大概是,触及不到的人,要约她去梦里见。 他犹且庆幸,那次没真的要了她。这种事,是会食髓知味的。 他又躺了会儿,听到手机闹钟响。 六点半了。 室友们挨个地爬起来。 瞿渡一反常态,居然多赖了五分钟床。 各种医理课、药理课、实验课、选修课、讲座排得满满当当,白天根本没空想谷钰。 只有那么少的可怜的一点睡前时间,去想,她学习是否还如意,考试有没有发挥失常,早中晚餐吃得怎么样。 还有,是不是像他想念她一样,那么想他。 在一天的忙碌开启之前,他贪念着脑海中浮现的与谷钰的温存片段。 她娇俏地笑,她抱着他的胳膊叫“哥”,她仰起头,回应他的吻……有关她的一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快速略过。 五分钟,已经足够他们穿戴完毕;五分钟,已经足够他想一遍谷钰。 五分钟,已经足够珍贵。 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 谷钰高叁后,谷菁考虑到她学习,不准她用电脑。 只在周末的晚上,谷钰才有机会,用家里座机打电话给瞿渡。 她知道瞿渡忙,从不跟他说太久。 十分钟,她给自己规定这么长时间与他通话,可最后想多说几句话的,却是瞿渡。 饶是谷钰成绩好,作为一名高叁毕业生,也并不轻松。 各种考试,练习,评析试卷,一重接一重地赶上来,像一道道鞭,抽着人往前跑。 考普通一本,谷钰游刃有余,但想上S大,这一年就不能松懈。 瞿渡是挂在她眼前的诱饵,既给她动力,也给她指引方向。 S大医科分数线高,她不能好高骛远,首先得上最低投档线。 她有明确目标,累是累,但至少不会迷茫。 考试不能保证稳坐钓鱼台,她会受到各方面的压力,也会发挥失常,考得差。 不知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还是对她本身的期待高,她一旦成绩下滑,班主任就会找她谈话。谷钰甚至被她说得掉过眼泪,虽然她很快抹了,但还是被路过办公室的同学看见了。 他们都说她对谷钰太严格了。 付绫言也来安慰她,说班主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到底是希望你好的。 谷钰没忍住,跟瞿渡抱怨过一次。 瞿渡说:“成绩有起有落很正常,你要根据自身的弱点,加以提升,高考说到底是考基础,你基础很稳,要对自己有信心。” 谷钰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出来她心情仍有些低落,他又说:“至于班主任训斥你的话,你捡些能听的听就好。估计是我那叁年没听过她几句话,知道你是我妹妹,想从你身上找补回来。” 谷钰噗地笑出来。 听见她笑,瞿渡就放心了。 挂电话前,他温柔地说:“小钰,我在这里等你。”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仿佛是誓言,美好得让人心动。 谷钰又“嗯”了一声。 有他这句话,接下来的两百多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 国庆节,谷钰只有叁天假。 瞿渡回澜市,没提前告诉她。 本来是没空的,想到一个多月未见,下次放假,只能到寒假,还是推掉了兼职,抽时间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很想谷钰。 以前想她,还必须强力压下,如今没必要了。 十月一号那天,谷钰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被人掀开被。 她伸手去拽被子,嘟囔着:“妈,让我久睡一会儿,难得放假。” 瞿渡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了,不禁失笑。 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 今天是大晴天,怕太阳升上去,阳光刺眼,扰她瓷砖地。睡眠。 谷钰一觉睡起来,发现屋里是暗的。 窗帘有两层,一层厚,一层薄。被拉上的是厚的那层,阳光尽数被挡在另一个世界。 她自己没拉窗帘的习惯,谷菁尊重她隐私,也是没那个闲心思,一般情况不会进她卧室。 她想到一种可能,鞋也没穿,拉开门,跑到客厅。 厨房传来翻炒的声音,还有红烧猪蹄的香气。 肯定是瞿渡。 谷钰噔噔噔跑进厨房,一把抱住他的腰。 “舍得起床了?” 瞿渡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放开他。 谷钰摇摇头,“哥,我好想你。” 瞿渡干脆关了火,拉开她圈住他的手,转过身,面对她。 想说什么,视线落在她脚上,眉一皱:“怎么不穿鞋?” 谷钰说:“急着来找你,忘记了……” 十月份地面凉,厨房又是瓷砖。瞿渡两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整个人举起来。 猝不及防双脚离地,谷钰惊呼一声。 下一秒,他的吻落下来。 瞿渡一手抱住她,一手托起她的臀,谷钰心领神会,双腿环住他的腰,双臂攀住他。 他吻得力道不大,却在一点点地蚕食着她的意识。 时隔多日的吻。 谷钰积极回应,到后面,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迎合。 在厨房这逼仄的空间接吻,身体紧贴,皮肤摩擦,静谧且亲昵,空气似乎也在悄然升温。 谷钰被他吻得快喘不上来气时,瞿渡才稍稍后撤。 他们额抵着额,谷钰说:“怎么回来不告诉我?” “惊喜,不喜欢吗?” “嗯……你待几天?” “你开学那天走。”瞿渡又亲了亲她,“去洗漱换衣服,等下吃饭。” “啊,我没刷牙,那你还亲我?” 瞿渡放她下地之前,摁着她的后脑勺,又亲了两分钟,身体力行地表明不嫌弃。 瞿渡在飞机上没吃什么东西,但看到她之后,疲惫和饥饿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谷钰啃着猪蹄,含糊不清地问他:“你住那边还是这儿?” 那边是指瞿奕家。 “我回去住吧,暑假没回去,总要做个样子。” 而且后妈也快生了,无论是否乐意,瞿奕毕竟是父亲,明面上的孝道要尽。 暑假那会儿,他只和瞿奕、后妈一起吃了顿饭。 席上,瞿奕也没多问他什么,吃完饭,他准备回谷家,他叫住他,给了他一万块,让他好好学习,就算做兼职,也不要太累了。 瞿渡有张卡,专门存瞿奕给他的钱,除了交学费,他没动过,攒了几年,竟存下一笔不小的数目。 至于攒下来做什么,他也没想法。 一开始是想,如果谷钰嫁人了,就给她做嫁妆。 现在…… 谷钰“哦”了声:“那你多劝劝爸,让他少喝点酒,你是医学生,劝劝还是有用的。” 瞿奕信科学,多少会听点瞿渡的话。 “好。”瞿渡揉了揉她的头,有时候,他也希望谷钰不要这么懂事。 太懂事了,反而更让人心疼。 * 瞿渡回到瞿家,后妈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见关门声,她偏头,见是瞿渡,她立即眉开眼笑:“瞿渡回来了呀,跟你爸打电话了没?” “还没有。”瞿渡将一个袋子放在茶几上,“这是给你买的按摩仪,挺着大肚子,用用会舒服些。” 沉宛清客气地说:“谢谢你啊。” 瞿渡声音不咸不淡:“应该的。” “吃晚饭了没啊?要不要叫阿姨再煮点吃的?” “跟谷钰一起吃过了。” 沉宛清的笑僵了下,说:“瞿渡啊,我还是得说两句,你也别老往那边跑,虽然知道你爱妹妹,也要顾及下你爸的心情吧?” 说到底,他还是姓瞿。之前他在谷家住了一个多月,瞿奕虽没说,但沉宛清知道,他并不开心。 有谁会乐意儿子一直往前妻家跑? 瞿渡拖着行李箱回卧室,说:“所以这次我回来住了。” 沉宛清听见关门声,轻吐了口气。 她明明比他大几岁,但每次跟他说话,总觉得是自己气势矮一截。 或许是因为自己内心有愧。 瞿奕回到家之前,瞿渡没出过房门。 沉宛清给他使眼色,瞿奕拍了拍她的肩,说:“你去睡吧,没事。”然后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我还没睡。” 瞿渡坐在书桌前,正在用电脑写论文。 瞿奕在沙发上坐下,瞿渡完成最后一节,保存文件,将电脑关了。 转椅转过去,瞿渡不卑不亢地直视父亲,说:“她跟你说了?” 瞿奕说:“宛清也没说错,你老往那边跑确实不像话,小钰你可以见,但没必要住在那边。” 瞿渡说:“比起你,或者这个家,她更需要我。” 瞿奕蹙眉:“小钰长大了,也该独立了,怎么能小时候一样,事事依赖哥哥?” “她再独立,情感上的需求,也永远无法代替。” 瞿奕叹了口气:“你们兄妹感情好了这么多年,难以分开我也理解,但你们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你要娶妻,她要嫁人,以后会来往得更少,你要试着切断这份羁绊。” 瞿渡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可能。”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亲自去斩断这段感情。 二十渡雨(11)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要高考。 提前两天,收拾东西回家。 谷钰和付绫言被分在一个学校,约好第二天一起看考场。 瞿渡打了电话过来,鼓励她按平常水平发挥。本想絮絮叨叨多说些,那边却又有人叫他。 是又要上课了。 把他老妈子操心的心思掐死在摇篮里。 他无奈地应了声:“马上。” 谷钰说:“该嘱咐的,老师都讲尽了。哥,我明天会加油的。” 话是会说尽的,但忧心却不会停止。 他应声“好”,声线温柔:“等你考完,我就回来给你过生日。” 她今年生日正好在高考后的二十天,六月二十八号。 挂掉电话,谷钰看了眼时间,并不打算写题。 最后两天的时间,她想放松一下。 她摸到书房,打开电脑,输入密码,随便找了部片子。 过了生日,她就满十八了,她不想到那个时候,既无实践,也无理论经验地和瞿渡做爱。 情侣都该走到那步的吧? 就当做心理建设了。 前面铺垫得很少,简直是开门见山,男女主角前戏没做多久,就开始正戏了。 音量调得低,怕隔墙有耳似的,可事实上,他们的粗喘、娇吟,却像贴着她的耳朵发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又或许是房间太静。 谷钰看得目瞪口呆,心狂跳不已,像被搁在猛擂的鼓面上,震得简直发疼。 她害怕得,甚至不敢回忆上次的事情。 看了不到叁分之一,她就关了页面,清除所有痕迹,再关掉电脑。 向来老实乖巧的女孩子,居然会偷摸摸地看片子。 连谷钰自己也觉得羞耻。 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跑到厨房,猛灌凉水。 是天气太热了吗?她脸烫得如刚蒸过汗蒸,满是汗。 受白天的影响,当夜的梦里,便是她和瞿渡做爱的场景。 她明明没将自己和瞿渡代入到片中,可环境、动作、乃至话语,都如出一辙。 瞿渡掐着她的腰,死劲地往前顶,口里说着:“舒不舒服,嗯?我还可以再用力点……” 她晃着乳儿,咬着下唇,欲拒还迎地推着他的胸膛,喉间溢出娇喘。 他们在学校的楼顶,她一面享受情欲的快感,一面担心有人会上来,撞见这一幕。 担心的终究会发生,马上有人走上来。 有阻挡,他们看不到淫糜的二人。 谷钰眼里全是慌乱,瞿渡却还在不管不顾地插干。 他们说了什么话,她完全听不见,只会小声地说“不要”、“停下”、“求求你”。 直到那几人离去,他将她翻个身,继续肏她,没过几分钟,他抽出来,射在她腿上。 她软趴趴地跪下去,倒在地上散落的衣物上…… 醒来后,谷钰已经羞耻地不敢起床。 下身的濡湿告诉她,她为这出春梦动情了。 她极度后悔看了那部AV。 哪怕害羞,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瞿渡,是有几分渴望的。 那部片子勾起了她深埋于心的,羞于启齿的欲念,这令她更加羞愤难当。 她爬起来,翻到那本素描本,又画了一幅瞿渡,试图以此忘记那些念头。 是那天从KTV出来,站在树下的瞿渡。 他身边是光与暗的交界,他单手下垂,另一只插在裤兜里,眼皮半合,脸上几分醉意。 谷钰忽然想到,如果那天,他指间夹支烟,会不会更性感。 于是便给加上去了。 第二幅,则是他靠着沙发靠背,两腿分开,腕上戴着表。 画完两幅素描,那点旖念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恰逢付绫言来找她,谷钰给她看,她思忖几秒,说:“你哥看着没这么不近人情。” 是了,她画的人太冷漠。 而且构图略显生硬,许多细节也不完美。 也许,该找个机会,让他当她的模特。 * 谷钰发挥很稳,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她如释重负。 对完答案,她告诉瞿渡,S大妥了。 瞿渡听着她语气里的欣喜,笑了:“我妹妹是天下最棒的。” 毫不迟疑的褒扬,丝毫不担心她会骄傲。 这几个月的鏖战,让谷钰内分泌有些失调,脸上开始冒痘痘,月经也不太正常,人也胖了十几斤。 总不能以这个样子见瞿渡。 休整几天,谷钰开始调整作息。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慢跑四十分钟,减少正餐,多吃水果和蔬菜沙拉,晚上十一点入睡。 不到半个月,就恢复了不少。 成绩也出来了。 不出谷钰所料,她上了S大的分数线。 离医学院的线还差几分,但供她选的专业还是不少。 开始填志愿的当天,谷菁说要跟她谈一谈。 谷钰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没由来的,心头一慌。 谷菁双手环抱着,站在阳台栏杆边,见谷钰走过来,睨了她一眼。 叁堂会审,谷钰面对的虽只有谷菁一个人,也感到莫大的压力。 “还没填志愿?” “嗯。” 谷菁语气淡淡的:“我知道你想填S大,跟你哥读一个学校。别填S大了,留在澜市,在L大读金融吧,你的分数刚好可以上。读完研,想当大学老师,或者进企业,路我都可以替你铺好。” “为什么?!”谷钰一下急了,声音猛地拔高。 她做领导做久了,日常说话难免带点官腔,但从未对谷钰这样发号施令过。 谷菁没什么表情,语气骤然冷了八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这段时间我没干涉你,不是完全不管你。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做不了什么,等你跑到那边,跟你哥做些不叁不四的,我手伸得再长,也管不着了。” 谷钰脸白了:“妈,你在说什么?” “你甭跟我装傻,就你这点道行,能骗得着谁?这事说出去,我和你爸也就不用混了。我知道你和你哥未必把我们放在眼里,但就当为了他的人生,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澜市吧。” 谷钰眼眶登时红了,“凭什么?” “就凭你们的感情不为天理所容!我原先只当你们兄妹感情深,喜欢黏在一起,也无可厚非,也怪我工作忙,没留神就让你们发展成这样。” “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我不想追究,你哥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当真对你做什么,但我不会继续放任下去。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 末了,她又稍稍放软了语气:“小钰,你正值花样年华,不要轻易把你的后半生毁了。” 看似劝诫,实则是警告。 谷钰道行是浅,否则她也不会一个反驳的字都吐不出来。 哪像谷菁,不动一兵一卒,就把她杀得片甲不留。 而这一番话既给她留了面子,又把她的后路完全堵住,叫她只能答应。 谷钰终于明白,如坠冰窟是什么感受。 全身血液仿佛冻住,嘴唇血色瞬间褪尽,止不住得想发抖,却说不清是气得,还是怕得。 …… 当天夜里,谷钰做了噩梦。 高考前的两个月,因为压力大,她经常做梦。 经过一段时间调整,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可现在又开始了。 梦里,瞿渡来找她,谷菁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谷奕气得脸成了猪肝色,若不是沉宛清拉着,他手边的钓鱼竿怕早打断了。 瞿渡跪在地上,膝下是一滩血,触目惊心。 她看过去,那是一地玻璃碎渣,他就那么跪着,一声不吭。 谷钰哭着求饶,“我去L大,去L大,别再打他了,他要是出事了,我死给你们看。” 谷菁怒火消了些,冷笑地看向她:“早些答应,你哥也不用受这些苦了。又或者,当初你们没鬼迷心窍,现在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呢。” * 谷钰最终如谷菁所愿,报了L大的金融系。 付绫言则去了洮市。 谷钰彻底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不知道谷菁跟瞿渡说了什么,他没再回澜市,也没再打来电话。 只有生日礼物,是照常寄回来的。 谷钰十八岁生日那天,谷菁给她办了成年派对暨升学宴,来的都是官场、商界人士,借这场机会,不知又完成了多少暗中交易。 作为成年礼物,瞿奕送她学校旁边一间小公寓,谷菁送她一整套名牌衣服、鞋、首饰,典型的打个巴掌再给枣。 她用强势手段逼得谷钰屈服,又念着母女情,想挽回一二,在她眼里,最重要的,大概还是利益平衡。 是什么时候,谷菁的官场做风也用到女儿身上来了,淋漓尽致地。 而瞿渡送的是一颗雕成玫瑰的粉珍珠。 玫瑰是爱,珍珠是珍惜。 她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分开还是在一起,他都不会后悔。 刚开始的几天,谷钰夜夜抱着那本素描本哭。 她也不用压抑哭声,反正她哭得睡着之后,谷菁才会回家。 那次噩梦之后,瞿渡再未进过她的梦中。 谷钰一边骂他薄情,无心,懦弱,一边又哭着想念他。 就连贪心一个梦,也不能满足她吗? 付绫言得知他们的事情,陪她待了一整天,想讨她开心,用尽办法,也不见成效。 她没敢跟谷钰说,瞿渡其实回来过。 他是瞒着所有人回来的。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租了辆车开回澜市。 他找到付绫言,沉默半晌,却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她也没办法一直陪伴谷钰。 末了,只说了句:“你替我安慰安慰她,她爱哭,但哭多了也伤身。” “好。” “如果可以,九月开学之后,你们也多联系。”他不想谷钰在他们断绝联系之后,还和这个闺蜜渐行渐远渐无书。 “好,如果你想知道她的近况,可以来问我。” “谢谢。” 最后,瞿渡给了她一袋子零食,付绫言看了眼,都是谷钰爱吃的。 意图不言而喻。 “别告诉她我回来过。” “好。” 付绫言忍不住想,他应该早料到过这一天,以至于他看起来并不慌乱。 可他如果真的理智,也不会开十个小时车回澜市,就为嘱咐她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还是想见她的吧。 哪怕隔着重重阻碍,哪怕结果依旧是见不到。 瞿渡扭了扭肩,转身离开。 他是开了太久车,导致肩膀酸痛。付绫言却觉得,他是担了太重的责任,抖落的,却是尘埃。 这是瞿渡,既可以为谷钰战无不胜,也可以为她坚不可摧的人。 二十渡雨(12) 交完最后一篇画稿,谷钰扭了扭酸涩的脖颈。 窗外,红霞漫天,晚归的鸟划过,快得只留下一条线,夏蝉也渐渐安分下来。 谷钰心中一时怅惘。 她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盯着墙上画框发呆。 漆成白色的木质画框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颇为复古韵味,似是十八九世纪英伦风格。 她看的却是框中的画。 画的是男人,笔法略见拙劣,暗藏的情意像雾一般,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那是四年前的瞿渡。 常人是面相不佳,羞于上镜,瞿渡是一张美人皮,仍是不爱照相。 即使有相片留存,也被谷菁清走。要斩便斩草除根,以免春风吹又生,这是她所信奉的。 她只能借此拙画以求慰藉。 她不由得想,听谷菁说,他在S大读研,边领着高额奖学金,边在各大着名医学刊物上发表着论文。 谷菁的意思,无非是暗指,即使没有她,他照样活得风生水起。抑或像幼时借别人家的孩子,来激励她。 而事实上,瞿渡也是她的孩子。这一套,对她也不管用了。 现在,他也该毕业了。 毕业季,有的已经入职,领着或微薄或可观的薪水,有的还在细细规划未来,看似斟酌再叁,实际迷茫无措,比如谷钰。 金融她并不喜欢,凭着尚可的聪明,混到毕业。 那时是为安谷菁的心,不让她为难瞿渡,而今,她也无法再干涉她的未来了。 去年,上头严抓狠打,一批高官下马,混得风生水起的谷菁不可能两袖清风,置身事外,但她有出乎常人的危机意识,在嗅到不对劲的意味前,躲去国外,至今未归。 官商勾结是常事,瞿奕事业也受到打击,境况却好过谷菁,整顿一年,东山再起。 大学期间,谷钰不断在网上发表画作,起初是一些素描、水彩,后来专程买了手绘板,慢慢摸索,不断提升画技,形成固定个人风格,也积累了一批粉丝。 付绫言开玩笑说,她将来成了画家,一定要送她画作,存个几十年,也许标了谷钰名号的画有价无市。 其实是她夸张了。 谷钰不愁吃穿用度,偶尔接几笔单,钱攒起来,至今为止,还不及毕业那年,谷菁送的一套名牌值钱。 所以,她既不用苦心钻研画技,也不用追求崇高艺术。 画画不过打发闲暇时间罢了,不然总是想到瞿渡。 这也是付绫言给她的建议。 刚开始的两年,谷钰总是因不相干的人或事想起瞿渡。 吃鱼时,会想起他们曾在澜山水库边的车内,无言坐着;下雨时,会想起那天晚上,瞿渡拎着把黑伞,站在教室前门。 甚至舍友谈恋爱,对方是个体贴人的,也想到瞿渡。 中了蛊一样。 而下了蛊的人,是否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熬着思念的毒。 * 谷钰再次拒绝梁星远的邀请,无丝毫歉意。 他也在L大就读,建筑系,与她的经管院隔了大半个校区,却总来寻她。 他从未说过追她,那股殷勤劲儿,却是让明眼人一瞧便知。 谷钰无意间提起当时的黄段子,梁星远支支吾吾的,说了实话。 她的直觉没错,女主角就是以她为蓝本。 坦诚完,他立马道歉,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故意亵渎她的意思。 亵渎。多严重的词啊。谷钰不禁发笑。 梁星远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变了,说不出来的变化。 谷钰收了笑,用同样的坦诚回报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一时没回过神,以为是她找老掉牙的借口拒绝他。 她是经管院院花级的人物,若有喜欢的对象,早传出来了,平时也没走得近的男性朋友,高中时呢,她只顾埋头学习,不屑与犯花痴的女生为伍——这是梁星远的看法。 事实上,是谷钰看多了瞿渡那张脸,对高中一群虽意气风发,但青涩未脱的男生毫无兴趣。 谷钰也不解释,道声“有事先走”,就把他抛至脑后。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礼貌了。 然而,梁星远是执着的,他坚信那句话是托词,事实也证明,这四年来,她并未有男友。 有时,梁星远邀她,她会赴约,比如同学聚会。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给他面子。 多数情况下,就算同学撺掇她试一试,她也没萌生过,和他交往看看的念头。 你得到过更好的,就很难看上不及那个人的别人了。 人就是这么被惯坏的。 与谷钰交好的同学不知道她有一个哥哥,只隐约听到风言风语,关于谷菁,关于瞿奕。 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诋毁。 说她不过是花瓶,靠父母的关系,天天穿名牌,得老师关照,还有无数男生甘愿前赴后继,只为讨她青睐。 还有人说她欲擒故纵,吊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哪个都不接受,其实是在暗自比较,等待着更优质的。 高中的环境更为简单纯粹,谷钰又被瞿渡,被付绫言护得很好,这样的处境,她难以适应。 时间长了,她也就学着去漠视了。 没了鸡妈妈的庇护,小鸡仔也要学着长大。 挂掉梁星远的电话后,谷钰决定去理个发。 经不起理发师的忽悠,她选择一款价格不低的烫染。 漫长的等待后,谷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无言。 她一头黑长直,被剪得将将过肩,发尾烫出棕色小波浪,刘海也变了样,她不落凡尘的气质,多了两分风尘气息。 不能说不好看,只是自己没习惯。 理发师还在自吹自擂:“小姐,我就说吧,这发型特别适合你,衬得脸又小又白……” 谷钰抚了抚发尾,不禁想,不知道瞿渡见到她,还能不能认出来。 于是笑出来。 没想到这个不经意的想法很快应验。 * 谷钰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准备回家时,被一个莽撞的男孩子撞了。 膝盖狠狠地蹭在地面,不断地冒血,手掌也被蹭掉了皮。 酸奶、薯片、果脯、奶糖等零食滚落一地。 大男孩一下慌了,连声道歉,说带她去医院。 谷钰没拒绝。 好在医院不远。 护士手脚麻利地给她消毒、上药、贴上纱布,嘱咐几句,拿上药,就可以走。 男孩看着她手里的单子发傻,谷钰笑着说:“没关系,姐姐自己付钱,你快回家吧,谢谢你陪我来。” 说到底,没拒绝的原因,只是不想一个人。 说起来挺矫情的,她可以独自吃饭、上课、购物,来医院则是例外。也许是从小到大,来医院统共几次,都有瞿渡陪。 他正要说什么,她看见一道一晃而过的身影,紧跟着一道声音:“哎,小瞿——” 谷钰愣了愣,不顾膝盖还受着伤,拔腿追过去。 她已经做好出糗的准备,因思念产生的幻听幻视,已出现过几回。 熟能生巧,她不怕丢脸。 男孩急急跟上,喊着:“姐姐,你慢点!” 谷钰感觉得到止住血的伤口绷开了,却来不及去查看。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确认那人的“真伪”。 男人停住脚步,是被追上的科室主任叫住的。 他转过身,准备应话,余光被另一道纤细的身影占据。 鲜艳的,生动的。 他一下哑了言,千言万语翻涌,堵在喉口,不知怎的,似乎连听觉也不再灵敏。 她穿着水洗蓝牛仔长裙,停在六七步之外,胸膛微微起伏,膝上沁染开来的血触目惊心。 十几岁的大男生徘徊在她身后,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站在那儿的,仿佛还是个只会拉着他袖子哼歌的小屁孩。 十几年好似一梦晃过。 马主任晃晃手,试图唤回瞿渡的神。 “小瞿,发什么呆呢?你钱包落了,不准要了?” 瞿渡接过钱包,说声“谢谢”,大跨步迈过他,一把将谷钰抱入怀。 如此真切的温度与气息,紧紧地贴着她,钻入她的四肢百骸,威力巨大,伤筋动骨得她当即落了泪。 医院人来人往,不容得他们站在大厅中央静静相拥,既无浪漫的氛围,也不合时宜。 瞿渡放开她,叹息了声:“隔了这么久再见面,居然是医院。怎么伤的?” 这般语气,仿佛只是多年老友重逢,熟稔依旧,无半分裂隙。 他拭泪的动作极尽温柔,谷钰难忍的酸意又将溃堤。 见她说不出话来,大男生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瞿渡将她牵引到一边,撕开纱布,检查了下伤口,决定再带她回去重新处理。 马主任看得目瞪口呆。 瞿渡向他点头致意:“我先带她去弄一下。” 马主任只得应好,再看被他牵着的女孩,眼睛哭得红了,低着头,楚楚可怜。她对瞿渡的依赖和信任,显而易见。 他不禁嘀咕:不都说瞿渡不近女色,原来是有老相好在老家?没想到长了一张容易沾花惹草的脸,却个用情专一的。 护士见谷钰折回来,觉得诧异,也因着职业病,训斥了她两句,重新给她包扎。 第二次速度就很快。 瞿渡扶着谷钰,走到医院外。 男孩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谷钰恢复了些,和他说:“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折腾这么久,家里不会担心吗?” 男生说:“姐姐,是我闯了祸才害你受伤,我得赔你医药费。” 这回是瞿渡开口:“我会照顾她,你回家去吧。” 他只好一步叁回头地离开。 人一走,瞿渡就弯下腰,横抱起谷钰。 走的方向是停车场。 一路上,谷钰的泪干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一声不吭。 想说的太多,憋了太久,反而在见到人后,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事实上,他们之间,也不需要。 车是崭新的,陌生的,但车内布置还是他的风格。一如过去的这几年,几经天翻地覆,总有些东西没变过。 她被放在副驾驶座上,刚坐稳,唇被封住。 吻也是半熟悉,半陌生的。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包裹住她,呼吸间,入肺的还有新车的皮革味,以及药味。 她一回过神来,便用手勾住瞿渡的后颈。 他的急切,他的贪心,一览无遗,要把她的唇舌吞入腹般。 她并不知道的是,这是四年前那个清晨,他就想做的事。 吻着吻着,毫无征兆地,她落下泪来。 瞿渡再度叹息,将脸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声线喑哑:“谷钰,我也很想你。” 她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她为何流泪。 二十渡雨(13) 人活这么多年,总不能由着自己心意过日子,要学会妥协、让步,不是说,妥协也是政治手段的一种? 瞿渡这四年,就是在以退为进。 他知道谷菁总有栽的一天,常走河边哪有不沾湿鞋的?也知道这一天并不远。等到她再无法干涉,他方可正大光明回澜市。 而这期间,也有足够的空间,让谷钰茁壮成长。 被温室保护和肥料呵护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 瞿渡很难对身外物产生很深的执念,除了谷钰。 曾经是出于兄长的身份,对她有占有欲,多年的发酵,变成了畸形的爱。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似乎什么都不缺,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逐渐独立,又有聪明的头脑,不需依靠家庭,在外人看来,瞿渡什么都不稀罕要,可他只有自己知道,他离不开谷钰。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遂谷菁的愿,再不与谷钰有瓜葛? 所以,他回来了。 谷钰就是在肆无忌惮地恃爱行凶,她一哭,他的心就被捅得稀烂。 他一直喃喃地说:“我回来了,别哭,谷钰,哥哥回来了。” 连同她的心,一起带回来了。 她的眼睛慢慢雨停,一双湿蒙蒙的眸子望着前方。 临近下班高峰,车动得很慢,他们就像被缓慢水流带走的石子。 瞿渡说他暂时住在酒店,先送她回家。 她还未说出地址,人已达楼下。 谷钰毫不意外,瞿渡怎么可能对她现状一无所知。 他人在外地,却怕是比谷菁、瞿奕还清楚。 付绫言问候她问候得勤,隔叁差五的,每次回澜市,都是大包小包给她带礼物。 她受了瞿渡多少贿赂,卖了他多少情报,帮他跑了多少趟腿,不得而知。 谷钰装作无知无觉,是知道他们是对她好。 现在,也没有追究的必要。 * 谷钰不肯下车,渐次亮起的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被稀释了一层,映在她明艳生动的脸上。 已褪去青涩,趋于饱满、成熟的脸。 间或有车驶入小区,车灯一晃而过,照亮两抹已干的泪痕。平添几分可怜楚楚。 谷钰说:“还没吃晚饭,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吧。” 瞿渡看她片刻,垂手,解开安全带。 她笑起来,眼中像盛了星星,也许是未消失殆尽的泪光。 结果因为谷钰受伤,还是瞿渡下的厨。 材料、时间有限,他只做了两碗蛋包饭。 牛肉、青椒、洋葱切成粒,与饭粒炒匀,盖上一层薄薄的蛋皮,浇上番茄酱,点缀两颗水煮西兰花,,香气扑鼻。 ——番茄酱还是她前些天点麦当劳没拆封的。 谷钰胃口不太好,就算是他做的,也还剩下一半。 分量分明不多,瞿渡不喜欢浪费,却也没说她,拽过她的碟子,吃完了。 瞿渡怕她待会儿会饿,便用盐水泡了草莓给她吃。 谷钰就坐在厨房外的餐桌旁,手撑着脑袋,看他洗碗的背影。 他穿得比较正式,衬衫、休闲西装裤,流理台不高,他半弓着身,背上布料被撑平。 他将水沥干,摆上碗架,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拈起一只草莓,走近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瞿渡叼走她的投喂,刚嚼两下,她吻上来。 草莓的清甜在彼此唇舌间蔓延。 瞿渡反应过来,揽上她的腰,将她微托举起,减轻她腿的受力。 即便在这种时刻,他也不忘她的伤。 谷钰与他紧密相贴,隔着两层布料,感受到他的腹肌。 瞿渡是生活自律的人,显然,忙碌的求学并未让他疏于锻炼。 果肉被他的舌推过去,由她咽下。 随着吻的加深,体温变得灼人。 她的手不安分起来,从扶着他的手臂,到裤腰,再到胯前。触及一团火热。 从最开始,到现在,她以为先动情的都是她。其实不是。 瞿渡只是更懂得隐藏。 瞿渡抓住她的手,眸中暗潮涌动,分不清是情欲,是恼怒,还是挣扎。 谷钰也不解释,明明白白地看着他,不退不避。 她“请”他上楼,本来就没存什么纯良的心思。 她想把他套牢,由内到外,让他再走不掉,离不开,用尽各种手段,卖可怜,献身,在所不惜。 这四年,她一直在惶惶碌碌中过,日子过得像摸不着底,谷菁出国后,这种感觉并没有减少。究其原因,是她太依赖瞿渡。 她把他当她的渡口,既送她远行,也迎她归航。 瞿渡正色问道:“即使再无回旋余地,你也想做?” 谷钰翘起下巴,勇而无畏地说:“想。我都不怕,你怕?” “不。” 一锤定音。 瞿渡没有再犹豫。 他不会再去反复地想,谷钰是否会后悔,这禁忌之恋,又会引起怎样的蝴蝶效应,他只想顺应他们此刻最真实的冲动。 * 心中的贪念是恶魔,将少女的娇躯献祭给她的信仰。 谷钰初尝禁果,处于水深火热中——水是柔情似水,火热情似火。 她腰后垫着一只枕头,枕面不知吸过她多少的泪与思念。 体内有狡猾而灵活的手指在搅动,她两条玉腿岔开,皮肤在灯下几乎白得刺眼,滑如绸面。 胸前的两团乳儿,被他亲过吻过,兴许还留着他的浅浅牙印与掌痕,顶端红莓果娇俏挺立着,妖艳异常。 她先前是虚张声势,这会儿吓得眼也不敢睁。 瞿渡哄着她:“宝贝,看看,嗯?” 看你怎么流出情动的液体,看我怎么进出你的身体。 瞿渡此时是狼豺虎豹,眯着闪着绿光的眼,看他的猎物如何坠入陷阱,如何拼命试图逃脱,最后落入他腹中。 睫毛颤颤巍巍地,引诱着眼皮掀开,露出一双胜似琥珀的眸。 藏在里面的,是远古的,最原始的欲望。 深如深渊,清如清泉。 数年清心寡欲一朝覆灭。 瞿渡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加快扩张紧窒的甬道的速度,一阵浪涌般的冲力迎来,手指勾出黏腻清液,沾了他满掌。 余下的,则是顺着臀缝,滴在床面。 一次高潮,谷钰已觉疲软无力,真正大戏,方姗姗来迟—— 他避开她的伤,缓缓推入,直至到底。 电流从私处一直蔓延到脚尖,谷钰浑身酥麻,攀上他的腰,却是拱起腰,向前迎去。 瞿渡是温柔的,她的初次并不很疼。 他见她适应得不错,开始动起来。 谷钰起先是哼哼唧唧的,到后面,随着瞿渡的渐入佳境,她难耐地呻吟。 和瞿渡做爱,是成全,也是成就。 她敢于引火上身,却难以扑灭这团火,倒甘愿焚得灰也不剩。 与他葬也葬在一起。 “好妹妹,哥哥强不强?”瞿渡一边插干着,一边与她附耳低语。 谷钰哪能料到他说这样的荤话,无措到无语。 然而,瞿渡却不饶她,连声地追问。 谷钰只好红着脸,应道:“哥哥最棒了。” 瞿渡笑出声,小时候,她拿数学题来问他,最末,都会附上一句:“哥哥好聪明啊,哥哥最棒了。” 他继续:“哥哥让你舒服吗?” “嗯……” “我不在你身边,你想过和我做爱的场景吗?” 他怎么对她如此自信?谷钰摇头:“没有……” 不敢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兮兮。 瞿渡说:“我想过无数次,看到一个外貌与你相似的女生,就会想,你的腰比她细,皮肤比她白。夜深人静时还会想,插进你这温柔乡,英雄冢,销魂窟是什么感觉。” 她好似被他的话语迷了心窍:“什么感觉?” 瞿渡笑了:“爽。” 一言足以概之。 话音刚落,谷钰一阵紧缩,他没把持住,一下射在里面。 他抽出来,撸了十几下,卷土重来。 谷钰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匀气。 因为怕扯到伤口,谷钰换不了姿势,直接导致她被做得腰酸,嘤嘤地求着饶,瞿渡放缓力道,却未就此中止。 瞿渡信奉的是,该属于他的,怎么也不能让它溜走。 凭此原则,他自中学起,奖状、奖学金,从未失手。谷钰是个意外。 然而,今时今日,能够得偿所愿,瞿渡卯足劲,要加倍讨回来。 谷钰有些怨瞿渡,往日那样疼她的人,一到床上,竟是翻脸不认人。 她简直哭出来。 瞿渡吻去她的泪水,“真会哭,一天哭了叁次,上面哭,下面也哭。” 谷钰拍他,带着哭腔地控诉:“你都不顾我是第一次,做完一回做二回,做完还想做,你当我是南孚还是你是南孚,续航能力超级强?” 瞿渡听得哭笑不得,哄着她:“再两分钟,做完带你去洗澡,心肝宝贝不哭了。” 大概是哄得到位,瞿渡出尔反尔地多延迟五分钟,她也没抱怨。 事后,瞿渡替她细细地擦净身,她已经睡着了。 床铺一片狼藉,睡不得了,瞿渡换一套床单,将谷钰重新抱上床。 失而复得的珍惜填满心间,以致他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 谁叫她是他千金不换的心肝宝贝。 谷钰睡颜恬静,嫣红的小唇微微撅起,饱满似待人采撷的樱桃。瞿渡忍不住啄了一下,没够,再多亲几口,亲得她睡梦中都不满地哼了一声。 时过境迁,他依然贪恋她的美好,不知满足。 ———————————————— 某知名医(ba)学(gua)杂志采访 Q:瞿医生,你从医多年,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A:怕我妹妹哭。 Q:瞿医生无名指戴了戒指,应该是结婚了?老婆会不会吃妹妹的醋? A:应该不会有人吃自己的醋。 Q:啊…… 开荤了~ 二十渡雨(14) 谷钰被饭菜香气唤醒。 窗帘紧闭,阳光透不进来,室内一片暗,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初次经历性事,加之瞿渡后半程不很温柔,导致她严重腰酸背痛。 谷钰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去厨房。 男人赤裸着上身,只着一条黑色长裤,背上是昨晚她的杰作,仿佛某种神秘图腾。 谷钰面红耳热——是事后害羞。 她分明静悄悄的,瞿渡似有心灵感应,回头看她一眼,柔声:“药放在床头柜,去吃了。” 他眉眼生来就俊秀,又被早晨阳光渲染得愈发柔和,叫谷钰有怨也发不出来,只想亲亲他。 谷钰乖乖转身,怪男色过于诱人,一不小心,撞到门框,膝上传来钻心的痛。 他听见响动,连忙关火,前来查看她的伤口。 谷钰心中哀叹:看来没个一两周,她是好不了了。 瞿渡半跪着,托着她的脚,揭开被血染红的纱布。上完药,他洗净手将早餐端来,喂她吃叁明治。 鸡蛋和牛排煎得外焦里嫩,她就着他的手,很快吃完一个,他又递上一杯牛奶。 谷钰靠着沙发,简直是享皇太后的福。 她得寸进尺:“小渡子,替哀家将手机拿来。” 瞿渡依言取来,顺带一台iPad。 他说:“我要去医院一趟,中午回来陪你吃午饭,你在家不要乱动,看看剧什么的。” 谷钰顿时皱了张脸,软乎乎地撒娇:“你才回来多久,就这么忙不开吗?” 瞿渡就吃这套,他啄啄她的唇:“很快。” 谷钰莫名想到,如果他当年也留下这两个字,留下盼头,她等得也不会那么辛苦。 瞿渡从不食言。 瞿渡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先前的舍不得有装的成分在,现在变真的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很快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谷钰又讨了个吻,才恋恋不舍地放他走。 * 谷钰随便找了部韩剧打发时间,是不用动脑子的甜剧。 公寓没有茶几,只一张靠墙摆的小桌,供她吃饭、用电脑,上面她画稿时吃的零食都被瞿渡收起来了。 可谷钰是谁,不消多时,便从柜子翻出来。 小时,她有回吃零食吃到拉肚子,瞿渡就不许她多吃。多次的藏与找的游击战,基本上是谷钰胜,让她一度怀疑,他其实就是做样子,他根本舍不得不让她吃。 于是,瞿渡一进屋子,就看见谷钰上腿架在一张移动式折迭桌上,抱着虾条啃,吃得咔咔响,电视播着韩剧。 谷钰听见关门声,惊喜转过头。 瞿渡对上她那双发亮的眼睛,训斥的话也说不出了。 她像某种小型动物,蹦蹦跳跳的样子最灵动,不动时,也有那双透着娇俏的眸子。 她傻兮兮地问:“你怎么打得开我家房门?” “我生日,很难猜?” 谷钰“哦”了声,视线下移,又是一句疑问:“你要搬来住?” 瞿渡语气波澜不惊:“我退了酒店,过来住方便照顾你。” 谷钰笑弯了眼,眼睛更亮了。 这回瞿渡看清了,是瞳仁里的碎光,水晶一样。不是泪。 谷钰一蹦一跳地接过他的行李箱,“我帮你放行李。” 瞿渡忙伸手扶她,谷钰觉得他大惊小怪。 “我睡客房。” “没有客房,多余的房间被我做画室了。” “……” 她装无辜:“和我一起睡,不是更方便吗?” 瞿渡无奈:“你伤还没好,我怕……” “我保证我不动你!”她甚至竖起叁根手指,就差说指天发誓。 瞿渡拗不过谷钰。 简单收拾好行李,瞿渡挽起袖子,进厨房做饭。 间或对她说:“刚才吃那么多零食,该吃不下饭了”、“晚上吃排骨吗?我新学到一种做饭,试试看”。 瞿渡学习能力强,不仅体现在学业上。他才来她家一天,已掌握她家门密码、房间构造,以及厨具位置。 谷钰恍惚觉得,这四年,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始终陪伴她,了解她全部成长轨迹。 这种感情很奇妙,是血缘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一同生活,一道长大。 血缘是桎梏,也是吸引。 谷钰问过自己,到底是依赖瞿渡,还是仅仅爱他。 她没有谈新的恋爱,是没遇到对的人,还是忘不掉瞿渡。 她曾因此痛苦,怕自己的摇摆不定,最终伤害的是他。 直到昨天与他重逢,她可以肯定—— 她爱瞿渡,爱到不惧千夫所指,甘心舍下余生幸福,去成就他们的爱。 吃饭时,谷钰揪着发尾,问他:“话说,你居然没对我的发型发表任何评价。” 瞿渡定定地看她半晌,说:“没注意。” 谷钰气得打他。 瞿渡喊冤:“是真的,只顾着看你的脸了。” 谷钰万分受用:“那你觉得怎么样?我昨天刚做的,花了我一副画的稿费呢。” 瞿渡说:“很适合你。”他笑起来,“这会让我有危机感,会不会迷倒更多的男生。” 谷钰侧过身,亲他的下巴,“但我是你的。” 瞿渡掰过她的脸,深吻下去,她快喘不过气时,才松开她:“我也是你的。” * 谷钰从事自由职业,除了画稿,有大把闲暇时间。付绫言就不一样了,她忙着找工作。 七月下旬,付绫言才有空回澜市找谷钰,才知道瞿渡回来了。 不过她不意外,谷菁下马,瞿奕忙得不可开交,瞿渡也毕业了,以他对谷钰的执念程度,不回来才奇怪。 付绫言问她:“你学金融就业前景好,哪像画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赚钱。瞿渡没说你什么?” 谷钰:“没啊。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只要我开心,他随我咯。” 付绫言不免感叹:“瞿渡对你,真的亦兄亦父亦情人。” 谷钰笑:“听说男人对于女人而言,都有多重身份,或许你找到真正的爱人,就懂了。” 付绫言对此敬谢不敏。 后来有回聊天,谷钰和她说:“要不是应枫,我和我哥都快怀疑你喜欢我了,找的男朋友都是幌子,你根本不爱他们,我还当真苦恼过几秒呢。” 付绫言耸肩:“我也快怀疑我感情冷淡。” 应枫听见,人凑上来:“不冷不冷,言姐对我最热情似火了。” 而此时,谷钰沉浸在爱情的春水里,一心只想撺掇付绫言也找一个。 付绫言不禁问她:“你和瞿渡做过没?” “昂……”谷钰拖长音,脸微红。 付绫言捏捏她的脸,“那你真要和他捆死了。” 虽说不可能当一辈子处女,但付绫言真没想过谷钰会和男人做。 一开始,付绫言觉得她有种不染纤尘的感觉,男人碰她是玷污她,后来,得知她和瞿渡的感情,又不敢再往深想。 和亲哥哥做爱,说出来,怕没几个人能接受。多惊世骇俗啊。 谷钰笑了下,不太在意的样子。 搁外人眼里,她是被家里宠得太过,以致看起来事事不挂心上。 只有付绫言知道,她是得到最想要的,其他事也就不重要。 ——瞿渡爱她,捆死又如何? 付绫言又道:“万一他哪天出轨,或者想成家,你闹都不能闹,还得祝福他。你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 回答她的,却是一道男声:“没可能。” 是瞿渡来了。 不到半个小时前,瞿渡问她在哪,她报上餐厅地址,说和付绫言逛完街,正准备吃饭。 没想到菜还未上齐,他就来了。 谷钰附和:“劝和不劝离啊,言言。” 付绫言倒不尴尬:“我也就这么一说,谷钰真和你分手,我名字倒着写。” 瞿渡离开她后,她的状态是什么样,付绫言心知肚明。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嘴上忍不住念叨,又是另外一回事。 瞿渡笑着说:“还是付绫言好听,别改了。” 这是不计较的意思。 除了彼此真实的心意,他们确实不该care其他人。 付绫言就知道,她该提前阻止谷钰给瞿渡“通风报信”的,白吃一顿狗粮,饭也不用吃了。 * 到家,谷钰献宝似的给他看她的战利品。 衬衫、袖扣、胸针…… 瞿渡疑惑:“怎么都是搭配正装的?” 谷钰把脸埋进他胸膛,“我觉得你穿衬衫特别斯文败类,特好看。” “……” 这叫夸他? 她仰起脸,脸蛋热得红扑扑的,“哥,做吗?” 伤好后,姨妈紧跟着就来了,一连半个多月,他们都没再做过。 怎一个愁字了得。 有一回瞿渡有反应,谷钰用手帮他弄出来,吓得她再也不想帮他。 但爱还是要做的。 她那么爱他,怎么能不做爱? 瞿渡亲了亲她,把她的打底裤褪下,内裤不急,他隔着那层布料,曲起指关节,往里压了压,谷钰立即哼了一声。他加大力度,有湿意透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亲密调教,谷钰对他的触碰变得敏感不少。 他坐在床沿,让她站在他两腿间。他掀起她的裙摆,脑袋钻下去。 俊挺的鼻尖碾过肚脐,渐渐下移,抵达平坦的小腹。 谷钰自己迫不及待地拉下内裤,玉足一抬一落,卷成条的布料堆在脚边。 她感觉到濡湿滚烫的舌头在私处浅浅地舔了下,浑身一个激灵。 他却停下来。 谷钰体内的渴望似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她的手掌压在他颈后,指甲轻轻挠了挠,无声催促。 瞿渡露出脸,笑,有狐狸般的不怀好意:“我进来了?” 她被他的笑摄了魂,夺了魄,只晓得应“好”。 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啊。 二十渡雨(15) 湿软滑腻的舌头钻进去,异物入侵带来的刺激感非同寻常。 谷钰一下蜷起了脚趾。 逗她似的,他四处戳刺着,像只灵活的老鼠在钻洞。 他也是第一回,没经验,但很快,他摸索到技巧。 谷钰觉得自己像他的试验品。 他稳住她的腰身,手也没停下来,一下一下地逆着顺着抚摸她的皮肤,仿佛她是毛绒玩具。 此时,瞿渡是谷钰最忠诚的侍臣。 用他最虔诚的姿态,不遗余力。 他既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更是在取悦她。 越来越多的液体被他搅出来,快感一点点迭加,双眼随着他的动作,逐渐迷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爽出来的泪。 快感到达峰值时,整个人仿佛被抛上云端。 他将她流出的爱液尽数咽了下去,谷钰甚至能听到他吞咽的响声。 她轻飘飘地落下。 好羞耻…… 她回过神来,简直想夹紧腿,把他的脑袋挤开。 而此时,他的手顺着腰线,向上探入内衣,揉上她的丰盈,在顶端反复地摩挲,又捏又搓,像小孩子得了新玩具,爱不释手地玩弄。 谷钰看着胸前鼓起一块,怕胸罩被撑大,扭了扭腰,说:“脱掉……” 瞿渡却当做是她的盛情邀请。 瞿渡闷笑了声,亲亲她的肚脐,又流连于花丛。那两瓣嫩唇,像通晓他的想法,一翕一合地吐着清波。 身体永远比口诚实。 哪怕她口是心非地拒绝,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最后,唇舌终于舍得离开。 他的唇上覆着一层透明薄膜似的液体,是她的液体。 瞿渡将裙子剥下,一具姣好的胴体呈现在他眼前。 乳翘,腰细,肤白。胸罩是和内裤同款的嫩粉色,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更美好的是,她只为他而动情。 瞿渡一边心中被满足占据,一边理智被色欲侵蚀,贪婪地想获取更多。 “宝贝,尝尝。”他嗓音沙哑,被情欲磨去了清亮。 谷钰还没反应过来,瞿渡已经拉她坐他腿上,吻上来。 他唇舌滚烫,沾满她的味道。 甜腥的。 “唔……”谷钰想挣扎,身子却被他桎梏着,使不上力,口腔里被他胡乱搅弄着,充斥着淫靡的味道。 渐渐的,谷钰放弃挣扎。 瞿渡解开搭扣,捧着一边乳儿含弄,直到红梅傲然立于雪峰之上。 再转战另一边,两个都不冷落。 直到两边的蓓蕾都为他盛放。 瞿渡这才两掌托在她臀后,调换位置,将她放置在床上。 枪早已上好膛。 谷钰看着他的怒龙,身体已经替她回忆起上次被他贯穿的感觉。 “哥……”谷钰怕了,屁股往后挪动半寸,不由自主地叫他,“你轻点。” 至少不要让她腰酸背痛到下不来床。 她就是表面威风,关键时刻,就怯场。 “乖,宝贝,哥哥不会让你疼。”他又是这种诱骗、浪荡的语气。 温柔都像是表象,禽兽才是他的本质。 最可耻的是,谷钰每回都会上当。 ——她是最蠢最不谙世事的鱼,自动上钩。 她也是被他惯坏的猫,任凭平时再傲娇,他一勾勾手,就跑过去,听由他顺着毛撸了。 她已经高潮过一回,足够湿润,却依然紧窒,如同初次。 “谷钰,你要相信,我们是天生一对。” 他看着身下的她,双颊潮红,红唇微张,是被他爱过的样子,心里被鼓胀的幸福感充满,得不到纾解。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也是抚慰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一挺而入。 他如鱼得水,很快驰骋起来。 她是被“天生一对”四个字吸引了,主动扭着腰迎合他。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刺激一个男人的激情? 戏弄她似的,他每顶到深处,就抽出大半,浅浅地插动几下,再直达最深处。整得她不上不下。 谷钰听见他说:“我想和夏玏、林庆焱他们坦白我们的关系。” 瞿渡不想在他的挚友面前,她仍扮演着表面妹妹,私下情人的角色。 他亏欠她太多,他想一点点找补回来。 他的谷钰,好妹妹,他不能忍受她因为他受半点委屈。 他猛地一下,顶得太深,劲太大,两人都在震颤。 瞿渡腰眼一麻,腰身一震,刹那间,如岩浆喷薄而出,他发泄出来。 像炸开一支烟花,噼里啪啦地燃烧开。 谷钰几近晕厥。 等到风平浪静,云销雨霁,瞿渡翻下去,拥她入怀。 谷钰靠在他怀里,微喘着气说:“那就……公开吧。” * 谷钰年满22岁,一个很普通的年纪,生日宴客,也只是请在普通的酒店,邀请几位老友。 夏玏带了女友,林庆焱和付绫言都是孤身一人。 做东的是瞿渡。 付绫言进门时,正撞见瞿渡亲昵地把唇凑到谷钰耳边,和她说着什么,逗得她笑。 这样的姿态,两人间流动的情意,太彰显两人身份了。 付绫言早就知道,面上波澜不惊,倒是另一边已落座的林庆焱,瞥到这一幕,露出狐疑的神情。 他的唇都要碰到谷钰耳朵了,亲兄妹会这样吗? 没待林庆焱细想,夏玏带女友推门而入。 夏玏女友是他们高中同学,安晓恬,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谷钰还以为时光倒流了。 因为安晓恬,是夏玏的初恋。 他们的事,谷钰不太清楚,只知道两人最后闹得不愉快。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谷钰和她打招呼:“晓恬姐,好久不见啦。” 安晓恬将长发勾到耳后,温温婉婉的,“谷钰长大了。” “晓恬姐看着还是十八岁。” “哪有呀。” 夏玏插嘴:“就是,都老女人了,除了我还有谁要。”安晓恬嗔怒地掐他一把。 服务员将酒水单和菜单置于桌上,瞿渡说:“看看你们想吃什么。”姿态阔气。 安晓恬说:“当然是由寿星点啦。” 瞿渡看向谷钰,她抿唇一笑:“就是过个小生,不讲究那么多。” 最后菜单还是交给他们。 他们依次递着菜单,每人点了一两个菜。 林庆焱没话找话:“付小姐是在澜市工作么?” 付绫言笑笑说:“我大学在洮市读,毕业就留下来了。不用那么客气啦,叫我付绫言就好。” 安晓恬问:“是专门回来给谷钰过生日的?” 付绫言点头,“是呀。” 夏玏又问到瞿渡:“准备留在澜市中心医院?” 瞿渡点头,夏玏说:“你这几年没怎么回来,还以为你会在S市了。” “谷钰在这边,我总要回来的。” 闻言,除了付绫言,其余叁人都愣了愣。 宠妹也不带这样的,生活重心全围着妹妹打转啊? 林庆焱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又不敢确信,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此时,服务员送上酒与小菜。 瞿渡要来开瓶器,“啵” 的一声,瓶塞脱离瓶口,他挨个给每人斟满酒。 夏玏揶揄说:“当年都是啤酒一瓶瓶地灌,长大了倒会装了。” “有女士在。” 几个男人喝起来,就没个把门了。 林庆焱说:“那会儿,不知从哪听来有人对谷钰有意思,瞿渡天天去她教室门口接人,吓得人家都不敢动作。” 夏玏:“不然怎么说,瞿渡是护妹狂魔呢。” 谷钰迷惑:“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瞿渡喝口酒,瞪林庆焱一眼。 林庆焱不畏强权,还是继续说下去:“那男的,叫啥来着?” 夏玏接话:“赵盛。” 谷钰纠正:“张盛。” “哦对,张盛,你不有回值日嘛,他替你搞卫生,然后你哥就跟人说,你还小,这个年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着指让你自己搞卫生,暗着不让人追你呗。” 谷钰乐不可支地戳戳瞿渡,“怎么没跟我说过呀?” 夏玏说:“你哥要面子呗。” 瞿渡无奈地捉住谷钰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包括付绫言的众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被他们盯,谷钰也不太自在。 瞿渡抬了抬两人交握的手,“如你们所见,给你们时间消化消化。” 林庆焱凝噎半晌:“……你们是亲兄妹吧?” 瞿渡很慷慨地送他一个字:“是。” 付绫言笑笑:“你们都不给人家一点准备,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服务员端菜上桌,众人诡异地陷入沉默。 对于这桌上氛围,服务员心存疑惑,但很礼貌地立马退出包间,并合上了门。 谷钰忐忑地迎接他们的目光,但不害怕,左侧是付绫言,右侧是瞿渡,都是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拖拉声。 是林庆焱站起身,“你出来一下。”话自然是对瞿渡说的。 瞿渡抚抚谷钰后脑勺,柔声道:“先吃点东西,不用等我们。” 加上林庆焱,叁人相继走出包间。 谷钰有些担心,心不在焉地夹菜吃。 安晓恬表情早已恢复如常,“男人之间有什么事,打一架就解决了。” 谷钰更担心了。 付绫言说:“你不是跟我吹过多少次,你哥多厉害吗?怎么关键时候,不相信他了?” “也没有……” 她当然相信他,但林庆焱和夏玏对瞿渡会是什么态度,她猜不到。 * 那边厢。 林庆焱狠狠捶一把瞿渡,“你这么饥不择食啊?惦记上自家妹妹了。” 受瞿渡影响,他也把谷钰当妹妹看。 瞿渡揉揉被他捶痛的地方,正色道:“我不是玩玩。” 夏玏说:“我知道你不是把感情当儿戏看的人,但谷钰毕竟和你血浓于水。” “我们不在乎。”语气笃定,掷地有声。 林庆焱又问:“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所以才和她分开四年。” 他抱着他回答“不知道”的心态,再次震惊到了。 也就是说,谷钰高叁时,他们就…… 瞿渡气定神闲地说:“今天请你们吃饭,就是想告诉你们。按理,我们确实不该,但是我和谷钰这么多年,早就分不开了,无论以后以什么身份展示给外人,我不会再娶,她也不会再嫁。” 多年好友,他们再了解瞿渡不过。 他一旦认准目标,最能对自己下狠心。 这样的结果,他应该早深思熟虑过。 夏玏还是忍不住再问:“确定了?” “嗯。” “你们未来的路,肯定不好走。” 瞿渡抬眼看他们,眼色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遇到我跨不过的坎。” 又欠又狂妄,他们多少年没听他这样的语气了,禁不住笑了。 “那就祝你们好好的。” “嗯。”他们一定会的。 —————————————— 没有弃坑,在写。 二十渡雨(16) 【16】 谷钰和瞿渡从小一起长大,生活方面,不需要磨合。互相的喜恶,彼此再清楚不过。 瞿渡对她也很好,每逢她来大姨妈,他总会备好红糖水、热水袋。 在性事方面……有回谷钰为找一份合同,拉开抽屉,结果里面堆满了避孕套。 一周两叁四次,一夜至少两次,避孕套用得很快。瞿渡索性在网上下单,整整囤了一抽屉。 晚上有时间,他们会一起逛超市,事实上,在电商如此发达的当下,逛超市只图个情趣。 他推着购物车,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货架,间或拿下包什么,问他“喜不喜欢吃”,又或者,“你吃番茄味还是黑椒味”,这样的踏实妥帖感,是很难得的。 也会有人把他们当成情侣或新婚夫妻。他们会相视一笑,权当默认。 家里生活用品买什么品牌,买多少,全凭谷钰做主,家具、电器这类大件物品,她就会征询瞿渡意见。 偶尔的,瞿渡也会买首饰、衣服赠她,不昂贵,但实用、精致。 知道谷钰画久了,脖颈会痛,他专门买了个颈部按摩仪,得空时,会亲手帮她按摩,按着按着,就会亲起来,然后滚到床上。 日子过久了,竟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付绫言问过谷钰,难道你们相处从来没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吗? 谷钰想了想说,时间吧。 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即便都不说话,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看书,一天二十四小时也会嫌不够。 但对于他们来说,除去睡眠时间,一天四小时已是奢侈。 谷钰给一套系列人气小说画过封面和插画后,粉丝激增十几万。 后来有家大出版社找上她,给她出个人画集,还准备给她开签售会。 谷钰只答应了前者,她不喜欢抛头露面。再者,凭着稿费,加上工资,她已能过得足够好,不需要再另折腾。 按照瞿渡的建议,她在一家公司找到一份文职,朝九晚五,回到家,做完饭,还有时间可以画稿。工资不算高,但还挺有意思。 瞿渡也过了实习期,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 他工作忙,有时还要值夜班,有时轮休,却正好撞上谷钰上班或者赶稿,陪她的时间就很少,也很难得出门旅游,顶多就是在公园里,混在老人家堆里逛逛。 懂事如谷钰,她虽未曾抱怨过什么,也会在他晚归时为他下一碗面或饺子,温柔体贴,但瞿渡一直心有愧疚。 * 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元旦,两人都有假,瞿渡带谷钰去泡温泉。 他没吝啬花费,订了间情侣豪华套间,两天一夜。 上次两人一起来到需要穿泳装的地方,还是在谷钰高中,瞿渡不知是吃飞醋,还是保护谷钰,和梁星远比了场赛。 一晃好几年了。 谷钰早就不是当年要偷穿谷菁泳装的小女孩了。 但她看着镜内的自己,难免后悔,早知道会穿比基尼,就提前减减肥了。 都怪瞿渡,他管着她的叁餐,不许她吃垃圾食品,或者拿水果什么的随便垫肚子。 吃得太好,又缺少运动,脂肪就堆起来了。 她正愁着,一条白色浴巾裹上来。 谷钰通过落地镜,对上瞿渡的眼,他似有不满。 哪怕在一起这么久,再对上这双眼,她心里还是有初恋般的感觉。 “不准穿成这样去公共池汤。” 谷钰难得听他霸道的语气,好笑地回身揽住他的脖颈,“不是有你在呢吗?” 她略带讨好的撒娇,瞿渡很受用,低头啄啄她的唇,“我又管不住别人的眼睛。” 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一路下滑,摸到她的腰,皮肤细腻滑嫩,忍不住流连。 谷钰“呀”的一声,躲开了。 瞿渡一脸疑惑,谷钰捏起小块肉,“胖了。” 瞿渡笑起来,略带邪气,“反正关了灯又看不见。” 谷钰脸一热,耳朵也跟着泛红,又仰起头,娇叱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不,你不胖,你在我眼里是最苗条的’吗?” 瞿渡思忖两秒,迈步靠近她,气息呵在她耳郭边,“你胖一点,我爱你的地方就多一点。” 谷钰捂脸跑开。 他什么时候这么会说情话了? 不过下午谷钰还是在套房里自带的小温泉里泡的。 温泉是半露天的,屋外正纷纷扬扬地下着雪,谷钰趴在池边刷微博。 不久前,她拍了几张温泉酒店的外景发上去,这个账号她除了发画,就是转发广告,很少发私人相关。故此,这几张照片吸引了不少粉丝注意。 “这是xxx酒店吗?我去年去过!” “太太是跟男朋友去的吗?那里的情侣套房超赞!” “会有美人出浴图吗?(星星眼)” “……” 还有小撮粉丝仍在“跪求”签售会。 瞿渡也下了水,从她背后拥着她,下巴压在她的肩上。 “看什么?这么乐?” “粉丝评论。”谷钰扬扬手机,给他看,“很好玩。” 瞿渡瞥了几眼,还不如盯着她的脸看有意思,“再泡一会儿,带你下去吃东西。” “嗯。” 谷钰的脸被蒸得粉粉的,水面下的皮肤愈发柔滑,比上好的丝绸更甚。 肌肤相贴,他想不动情都难。 瞿渡抽出手机,搁在一边,钳住她的手臂,俯下去吻她。 温泉温度本就高,谷钰被他亲得浑身发烫,音都烧得零零碎碎:“不是要去吃东西吗?” “还早,就做一次。” 谷钰嘟囔:“禽兽……” 不知道亲了多久,瞿渡把她抱出汤池,皮肤一触及空气,加之冷风一吹,谷钰冻得一个哆嗦。 瞿渡捡起浴巾,将她裹住,走入屋内。 短短的几步距离,谷钰利用这个空档,往下瞄了眼,他那处已经撑得高高的了。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暖和得像暮春。 谷钰背一沾上床,裹着的浴巾就被挑开,瞿渡倾身上去,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泳衣,顿时一片春光大泄。 谷钰没有忸怩地遮住胸,而是迎上瞿渡的唇。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春意暖融。 完事后,谷钰懒得再动,瞿渡只好去餐厅给她打包带上来。 回到房间,谷钰却已经睡着了。 白色羽绒被微微凸出一条,只露出张恬静的睡颜。 大概是温泉泡得太舒服,又一番运动,累了。 瞿渡怕她半夜会饿,轻声唤她起来,谷钰迷蒙地睁开眼。 “多少吃一点,不然会饿得难受。” 谷钰任由他摆弄,细嚼慢咽他喂来的食物。 吃完一只雪媚娘,瞿渡替她擦尽嘴角的冰皮屑。 谷钰抱着瞿渡的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轻声说:“哥,谢谢你。” 谢谢你耐心对我,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谢谢你爱我。 * 这天,瞿渡值夜班,谷钰也没稿子要画,决定给他送晚餐。 给瞿渡发完短信,谷钰才拎起饭盒去医院。 走到前台,一个护士认出她,热情地招呼:“瞿医生刚查完房,这会儿大概在办公室呢。” 她一脸“不要客气,快去找他”的表情。 谷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说起来,她第一次来,还是去年冬天。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粉色毛线帽,巴掌大的脸显得很年轻。 瞿渡怕她找不到路,亲自在门口接的她。她没戴手套,手冻得冰凉,他一边训斥她,一边牵起她的手。 把人一路领到办公室,碰到他们的一众护士和医生都惊了:瞿医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家了? 干医生这一行,叁十岁还没结婚很正常,不少资历比瞿渡深的医生都在啧啧感叹:瞿渡不仅业务能力强,感情进度也很快啊。 瞿渡手上没戴戒指,也没解释,但依照他对谷钰的态度,确信这是瞿太太无疑了。 于是科内一批年轻的护士们心碎了。 谷钰穿平底鞋,在肃穆的医院,步子不由自主走得轻轻的。 门半掩着,应该是特意为她留的。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语气不太好,他话中的专业名词她也听不懂。 好稀罕啊,居然有朝一日,会听瞿渡对人发脾气。 谷钰颇为新鲜地听了会儿墙角,大概是影子透进门内,他打开门,将她拉进去。 没料想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谷钰有点尴尬。 那位女医生原本在翻病例,见到她,和善地对她笑了笑,对她小声说:“有个实习生犯错了,瞿医生在发脾气呢。好凶哦。”她皱了皱脸。 谷钰笑了。 女医生又善解人意地说:“我去食堂吃饭,不打扰你们啦。” 谷钰将饭盒从保温袋里取出来,筷子和汤勺一一摆好。 刚好,瞿渡也挂了电话。 她夹起一块咕咾肉,喂到他唇边,“我今天新学的,尝尝。” 瞿渡点头,“好吃。” 谷钰说:“我手艺还是比不得你。”她自己也尝了,无功无过,勉强能吃。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谷钰抿唇一笑。 瞿渡接过筷子,吃了起来,简直是风卷残云,最后那碗山药排骨汤他也喝完了。 谷钰以前还不知道,看心爱的人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原来还得到这么大的满足感。 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这样的心情。 —————————————— 这个故事大概还有两叁章,这周内完结。 二十渡雨(17) 瞿渡送谷钰到电梯口,来往的人不时看向这对养眼的佳侣。 谷钰就说:“你回去吧,别耽误工作了。” 瞿渡单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将袋子递给她,不放心地叮嘱:“路上小心。” 谷钰正迈进电梯,瞿渡又随之而入,按了键,揉了把她的头发,才退出去。 本来要关上的门又重新打开。 再次合上门的叁四秒的间隙里,谷钰看懂瞿渡眼里的倦色和眷恋。 她知道瞿渡这个星期做了十多台手术,像机器一样运作着。 某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冲出去,抱住他的腰,用脸蹭着他布料柔软的衣服。 谷钰早已学会独立,但就是会不由自主地依赖瞿渡。 终究是忍住了。 电梯一层层下行,谷钰忽地有些心慌。 完全是没由来的,心像骤然拔地而起,悬于空中,没有着落点。 是最近画稿太辛苦,没睡好所致吗? 手搁在心口揉了揉,那种感觉,不弱反增。 谷钰走出医院,灯火阑珊的夜景,汽车往来穿梭的街道,在眼前幻化成一片光斑。 谷钰深呼几口气,竭力压下那股慌乱,不敢多想,匆匆乘车归家。 * 回到家,谷钰简单地做了家务,画了会儿画,便睡了。 梦很乱,像绕乱的毛线团,没头没尾的,又像一出剪辑的视频,不断有乱七八糟的画面闪过。 一觉醒来,天正蒙蒙亮。 她复又闭上眼,伸手探了探床边,床单是凉的。 正好睡不着了,她爬起来,洗漱完,给自己泡了碗燕麦牛奶,热了两片吐司,权当早餐。 她看眼时间,七点过几分。 瞿渡还没回来? 谷钰皱起眉,昨晚的心慌感还未退尽。 她打电话给瞿渡,他挂了,紧跟着一条短信过来:起来了?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谷钰:你一夜没睡? 瞿渡:在值班室睡了几个小时,早上有台紧急手术。 见他这么说,谷钰稍稍心安。 但不知为何,谷钰上午上班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连连出错,还被上司训了。 中午吃饭时,打电话、发微信给瞿渡,都没有得到回应。平时就算再忙,也会给她个招呼。 下午叁点时,瞿渡发来短信:今天忙,可能晚上不回家了,不用等我。 谷钰盯着那两行字,越想越不安,索性请假,上司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准了。 这个时间点打的很快,路也畅通,不到十五分钟,谷钰赶到瞿渡所在的科室。 她跑到护士站,问一个眼熟的护士:“瞿医生在吗?” “瞿医生在……急救。” 昨晚和谷钰说过话的女医生经过,谷钰叫住她。 看她的胸牌,她姓任。 谷钰眼眶一阵热,眼前一片模糊,好不容易才看清,说:“任医生,瞿渡在……急救?” 最后两个字吐得艰难。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声音在抖。 她手指抠着护士站的桌面,用力得指尖泛白。 任医生瞟了那护士一眼,把谷钰带到一边,尽量用简洁的话给她解释:“前两天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先生送到医院,长了肿瘤,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熬不过几天了,瞿医生建议不动手术,用药保险治疗,老先生的家属也同意了,听说是老先生有一大笔退休金,过几天就能领,送来医院就是想拖几天,结果今早上人就停止呼吸了。” 谷钰不想了解这么多前情提要,只想知道瞿渡怎么样了:“然后呢?” “家属就在闹事,老先生的外孙提了刀,跑到瞿医生办公室……瞿医生被砍了手臂,送去急救室缝合了。” 任医生不忍将细节描述出来。 不用她说,谷钰都知道当时的场景会有多惊心动魄。 她瞪大眼,捂住嘴,泪一下滑了下来。 任医生劝了几句,女生还是在哭,她叹口气,带谷钰到手术室门口等。 医院是阳间与阴间的过渡地,多少生人在这里变为亡人,死别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谷钰不敢想,她会和瞿渡经历这样的事。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任医生说了,情况不严重,她没必要杞人忧天。 好不容易止住泪,拨了视频给付绫言,好歹得了点安慰。 平安符……是前两年,她还在读大学,新闻报道了一起医闹事件,谷钰怕瞿渡也遇到,便去庙里求来这道符。瞿渡不信佛,但也一直带在身上。 一语成谶。 谷钰看着对话框里,瞿渡发来的最后一句话,那个时间,他是不是已经受伤了? 才收回去的泪,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瞿渡从来不会将负担分给她,他仿佛是一道风雨不侵的厚墙,固若金汤地护她周全。 就连他受了伤,也不愿意告诉她。 他们同住同吃,他又能瞒多久呢?只是不想把他最糟糕的情况给她看吧。 就算当不了他的伞,她也想当雨夜里的一盏温汤。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 人还在麻醉中,被送入病房。 谷钰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一边走,眼泪一边吧嗒吧嗒地掉。 她一直在病床边守着,等药效过去,看着瞿渡褪了血色的唇色,谷钰心都拧巴成一团了。 她用棉签沾着水,润了润瞿渡的唇,等待得心焦,就去医生办公室询问瞿渡具体的伤势状况。 虽然任医生已经给她简述过了,但她还是想再叁确定。 医生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虽然伤得很深,甚至触及骨头,但没伤到主要筋脉,不算很严重。 谷钰心疼得要死。 手术完后,瞿渡的手机被交给她。上面沾的血已经干了,变成暗红色。 她解开锁,屏幕上,是和她的聊天界面。 谷钰想象不出来,伤得那样重,他是怎样掏出手机,给她发那样一条短信。 他怎么……这么傻呢? 谷钰看一眼时间,到饭点了,瞿渡也该醒了,谷钰跑去医院楼下买了份粥,又飞快跑上来。 生怕瞿渡醒了,她却不在他身边。 结果瞿渡真醒了。 瞿渡靠着枕头,脸色仍苍白。 医生站在床边,正和他说着什么,回头见是她,医生笑着和他说:“你这女朋友啊,在你手术的时候一直哭,真要把我们医院哭倒了。” 瞿渡对上谷钰尚红肿的眼,淡淡一笑:“她在我的事情上面,是比较较真。” 谷钰揉了揉鼻子,走过去,拉起桌板,将粥布好。 医生很识趣,“到时候有新的情况再跟你说,你先好好休息,那边的事有医院处理,肯定不会从轻处理的。” 谷钰听得出,他是在讲医闹的事。 谁想得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恶意伤人事件。 她来的时候,伤人者已经被带走,地上还有未来得及处理的药、玻璃碎片、纸张,两个警察留下来在做笔录,病人家属哭的哭,骂的骂,其他病房的病人都躲着不敢出来。 只是那时她满心牵挂瞿渡,无法分心关注那些。 伤人是在办公室伤的,听过路的人说,地上、墙上还有血痕,吓人得很。还好保安赶来及时,不然得出人命…… 谷钰不敢再去听,怕自己会崩溃。 她就守在手术室门口,泪眼朦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门,不停地在祈祷。 希望瞿渡没事,希望瞿渡没事…… 谷钰怨都没空去怨他。 * 医生走后,瞿渡问她:“吃过了吗?” 谷钰摇头,没来得及。 “跟我一起吃点吧。” 瞿渡被伤的是左臂,但谷钰执意喂他,他也不争。 她一勺勺地耐心吹凉,再喂到他唇边。 喂着喂着,她又开始掉金豆子,她觉得今天一次性把这几年的泪都流光了。 她声音哽咽:“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怕你这样。”瞿渡轻轻地叹气,抬手,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变了神情,凶巴巴地瞪他:“以后不许你这样,哪怕是伤了指甲盖,也要告诉我。” 瞿渡忍俊不禁,她又凶:“不准笑,扯到伤口怎么办?” “……” 晚上,护士来换点滴瓶、查看瞿渡伤口。 谷钰像被侵犯了领地而奓毛的狮子,直勾勾地盯住护士的动作。 瞿渡想上厕所,谷钰就扶他下床,一路到厕所。 还好是单人病房,有自带的厕所。 谷钰见瞿渡一直看着她,不解:“你上啊。” “你还要守着我上厕所?”瞿渡挑挑眉。 “我怕你扯到伤口。”她两手托着她的左臂,脸别过去,“你上吧,我不看。” “……” 尽管两人亲密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熟悉,但瞿渡仍有男人的尊严在。 后面瞿渡再叁保证,不会出意外,谷钰才让他一个人。 不然他怎么上得了? 瞿渡觉得谷钰因为他的伤,有点草木皆兵了。 谷钰明天还要上班,瞿渡让她回家休息,说有事可以找护士。谷钰不肯,顺便跟领导请了假。 瞿渡没话说了。 因为吃了药的原因,加之前一夜没睡好,刚过九点,瞿渡就有些困,想再陪她说说话,一直撑着。 谷钰拉着他的手,柔声哄他:“哥,睡吧。” 瞿渡声音低沉沉地说:“对不起。” 谷钰还在后怕,要不是她的第六感,她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但她也不想怪他。 谷钰用脸贴了贴他的右手手背:“睡吧,晚安。” “嗯。” 晚安 二十渡雨(18) 医闹不少见,可以说大大小小的,年年都有。但这次,是澜市这些年来,性质最为恶劣的一次。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不少当地、省内电视台记者想要上门采访瞿渡,被医院以“瞿医生需要静养”为由驳回。 不死心的记者一部分辗转去警察局——伤人者已被扣押,一部分仍蹲守医院。 后面有个小记者突出重围,采访到瞿渡。 应瞿渡要求,只能拍他个人,且只有五分钟采访时间。 记者早就想好要提什么问题:“瞿医生,能简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当时在看病例,还有病人在场,当时外面有人在叫,但人已经很快冲进来,刀是对着我头砍下来的,我用手挡了下,幸免于难。” 尽管言简意赅,谷钰亲耳听见,仍是心惊肉跳。 “瞿医生的家人……”记者瞄一眼旁边的谷钰,接着说,“为此应该很担心吧?” 或许是记者年轻,又不严肃,瞿渡也很放松。 瞿渡嘴角含笑,轻轻颔首:“对,她哭了很久。就算我跟她说再多的‘没事’,她也很难过。伤很疼,但也很心疼她。” 这个“她”是谁,他并未指明,但据他话里意思,不是女朋友就是妻子。 谷钰很不好意思,眼眶又有点热,撇开脸,怕自己哭。 记者也在此时明白,他提出的要求的缘由。 是为了保护那个女生吧。 记者转移话题:“如果时光倒流,瞿医生还会不会接诊那位老先生?”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本分,无法推脱。” “瞿医生如今有什么感受?” 瞿渡想了想,语气淡淡地说:“寒心吧。” 寒心。 怎能不寒心? 医者仁心,却被满脑子都是利益的人轻易践踏。 不仅是广大为医者寒心,社会大众也寒心。 记者心里也平添欷歔,这年头,既有人为蝇头小利不择手段,也有人为大爱不求回报。 又聊了两句,走前,他和摄像师双双鞠了一躬。 是对这个医生医德的崇敬和敬佩。 连着叁天,电视上都在报道这件事。微博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一边指责医院的安保措施不完善,怎么让病人家属带刀进医院;一边在骂伤人者丧心病狂、泯灭人性;一边又在感慨,这么一青年才俊的医生,差点要丧生于一个人渣手里。 还有人愤愤不平地要求爆出伤人者的信息。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护隐私,连被警察扣押走的画面,也是全程打了码的。 * 出这么大的事,瞿奕不可能不闻不问。至少面子上要做到位。 瞿奕来时,谷钰正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她边削皮,边切下小块果肉,用刀尖叉起,喂给瞿渡。 两人浓情蜜意。 瞿奕早已得知瞿渡和谷钰同居的事,却不知如何横加干涉,只好故作不知。 当下撞见,局面尴尬。 瞿渡倒很坦然:“爸。” 瞿奕关切道:“伤怎么样?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下个星期拆线。” “就算自己是医生,也要注意点。” “我知道。” 父子俩二十几年始终血缘牵连,并无过厚亲情。瞿渡早早独立,极少与瞿奕交心谈过。 一别几年,面见过几回,关系却更为生疏。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瞿奕没待多久,接了个电话,便说有事要走。 谷钰循礼说:“爸,我送送你。” 两人一路无话。 至电梯口前,瞿奕才说:“不管是不是孽缘,你妈该做的已经做尽了,兜兜转转,你们还是重新在一起了。我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了,你以后就跟你哥好好过。我亏欠你们兄妹俩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管这段姻缘。” 听说沉宛清生了个儿子,如今也上小学了。他瞿家血脉,也未必要靠瞿渡延续,不然他何至如此大方。 谷钰口上却说:“谢谢爸。” “回去吧,我有司机在楼下接。” 谷钰站在原地,看电梯门合上,才转身回病房。 瞿渡拿着她没削完的苹果在啃,“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聊什么,”她趴在他床边,仰脸看他,“他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瞿渡笑了声:“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你好狂啊。”她手指放在他受伤的左臂上,羽毛般轻抚,隔着纱布,毫无所觉,但瞿渡能感受到她的眷眷温情。 “要是你再狂一点,也不至于这样。” 当时,持刀者第一次砍他没砍中,又发了疯般乱砍,差点误伤无辜。是瞿渡拉了把那病人,才被伤至此,而那病人,只受到些轻伤。 面对记者,他没有完全照实说。 瞿渡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情况太紧急,不容我多想。” 若不是他动作快,那病人肯定会命丧刀下。 事后才有后怕,万一再也见不到谷钰,她会不会难受死。 还好,没有“万一”。 谷钰坐直身,对上他的眼睛,“我很自私,我只想你好好的。” 瞿渡懂。 “不会有下次了。” 他向她保证。 * 舆论所迫,伤人者最终判了刑,他的家人也向瞿渡赔礼道了歉。 瞿渡伤养好后,继续投入工作。 他养病期间,付绫言和夏玏等人都来看望过。一面夸他真勇敢,真汉子,一面又骂他蠢。 得知他刚好就开始工作,付绫言感叹:真是个好医生。 瞿渡自己则说:要赚钱养老婆,没办法。 因为他在电视上露过面,每到他门诊日,就有无数小姑娘来问诊。 也不知道是被他的事迹还是皮相所吸引。 尽管瞿渡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是他们刚复合的那年一起买的情侣戒——还是有一小撮人不死心。 二十来岁的女生,花一般娇妍,围着瞿渡开了一朵又一朵。 搞得谷钰吃飞醋。 后来,瞿渡冷着脸,把人狠狠训过一通之后,她们才偃旗息鼓。 有人跟谷钰打小报告:“你是不知道,一向温和有礼的瞿医生发起脾气来多吓人。” 谷钰倒笑得开心。 又过了一个月,谷钰开始筹备第二本个人画集。 这回,她同意了召开签售会。 一共举办六场,澜市是终点站,时间跨度半个月。 这段时间内,瞿渡有很多台手术,还有讲座活动、评职称,忙得不可开交,没空陪她。 澜市这一站,瞿渡说尽量抽空去。 谷钰知道他忙,也没抱太多期望。 签售会在市图书馆二楼举行。 来的粉丝男女都有,大部分是女生。还有特意从其他城市赶来的。 有粉丝要求合照的话,谷钰也会同意,不过她再叁强调,不要发在网上。前面几站的粉丝都履行承诺。 作为一名画手,除了签名,还会画简笔画,如此一来,速度便慢很多。 谷钰签了一个多小时,手腕都酸了,便停下来,转了转手腕。 等待的女生也不催她,轻轻地说:“太太,你好漂亮啊。” 谷钰朝她友善地笑笑。 女生又说:“太太,那个是你男朋友吗?看你好久了。” 谷钰正准备继续埋头签绘,闻言,动作一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袖子微微挽起,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 整个人多了几分儒雅,解开的扣子又是风流。却丝毫不矛盾。 谷钰知道他今天出席一个活动,大概是刚结束,就赶过来了,衣服没来得及换。 隔着人群,他目光灼灼,唇边笑意宛然。 谷钰笑着“嗯”了一声,小声说:“嘘,别告诉别人。” “好!”女生有点小激动,“太太,你们好般配啊。” 谷钰很开心:“谢谢。” 谷钰签完,女生捧住画册准备离开,没忍住,多看了瞿渡两眼,忽然觉得眼熟。 啊……她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不久前医闹事件的那个医生嘛? 再联系一下他在采访里说的话,还有谷钰微博发的温泉酒店的照片,以及一系列的小细节,天,太甜了吧? 签售会结束,谷钰向瞿渡走去。 天气已热,她穿一条白色雪纺裙,配白色高跟鞋,和他的打扮倒是相得益彰。 她还化了妆,唇抹得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瞿渡想吻她。 尽管粉丝已经走光了,但还有工作人员在,他只是用大拇指在她唇边摩挲了下,没做其他事。 下到停车场,一上车,瞿渡就把她揽到怀里亲。 口红都蹭到他嘴巴上了,有点滑稽,谷钰咯咯咯直笑。 瞿渡说:“有男粉丝跟你合照。” 谷钰回想了下,是有一两个,她故作惊讶:“你看到了?” 瞿渡发动车,“晚上再收拾你,晚餐想吃什么?” “回家还是去外面?” “随你喜欢。” “回家吧,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他难得有空下厨,她就是想吃顿他做的饭。 他们先去超市买了食材,回到家,刚过六点。 瞿渡换了件更舒适的衣服,下厨做饭。 谷钰刷微博,很多粉丝艾特了她,都在说她人娇小软萌什么的,笑起来很温柔,云云。就算放了合照,也都替她遮了脸。 谷钰一一评论完,翻到私信,有个女孩子戳她。 “太太!你男朋友是瞿医生对不对!哇哇哇,我也是医学生,正在准备考研,我真的真心崇拜瞿医生!看得出来,他不仅是好医生,也是好男人。太太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祝你们百年好合啊!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谷钰抱着抱枕,抿唇直笑,回她:是他。谢谢你,也祝你考研顺利。 一直到关了手机,谷钰脸上的笑也没停止。 多好,就连陌生人也发现了瞿渡有多好。 别人夸她一百句,也抵不得别人夸他一句。 瞿渡转身开冰箱,透过厨房的门,看到客厅的她在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谷钰摇摇头,“没事。” 还是在笑。 瞿渡不由得也笑起来,从冰箱拿了瓶酸奶,走过去递给她。 瞿渡正要回厨房,谷钰叫他:“哥。” “嗯?” 谷钰从沙发上跳下来,抱住他,“啵”地亲了口他的唇,眼睛笑得弯弯,“我爱你。” 瞿渡扣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 夕阳的霞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一地碎金,不知哪家正在烧菜,飘来香气。 一边是山河色,一边是人间气。 谷钰的心胀得满满的。 “我也爱你。” —完— —————————————— 这个故事到此结束,不知道《烧霜》和《让雪》写不写,有缘再见。 二十一烧霜(1) 磨刀声又响起,像黑白无常拿道催命符,噌,噌,噌。偶尔夹杂着沙沙声。 向窗外望去,天还是锅底般的黑。月光下,远处的树影绰绰,像鬼影。 她被吵醒,拥被坐起,光洁的后背上,遍布指痕,昭示着几个小时前的战况“惨烈”。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公鸡就会开始打鸣,天光将至。 * 林霜霜小时候顽皮,摔到火盆里,半边脸被烧伤,命是捡回来了,脸却毁了。林家穷,没法给她做整容手术。十几年下来,他们早习惯了,但外人不啊。女子最怕毁容,尤其是那么大一块,想忽略都难。 她小时候就没少受村里孩子的欺负,她性子烈,加倍打骂回去,后来没人敢当她的面说她。长辈会叹息着说,烧了脸,又不温柔娴静,怎么嫁人。 一语成谶。 长到二十岁,给她介绍几个对象,他们馋她肤白胸翘屁股圆,又实在忍不了她那张脸,都没成。 林父林母最后给她找的媒婆,还特有本事,搞定了她的婚姻。 村西有家屠户,一家只有一个男人,说是早年丧夫丧母。有人怕他克妻,没敢嫁。他不介意她外貌,愿意娶她。林父林母欢天喜地把她嫁了。 那人就是何劭。 林霜霜嫁过去,才知道他长什么样。 个头高,块儿大,平头,皮肤偏黑,眉眼倒是俊,很糙的那种俊,因为他胡子邋遢的。 林霜霜皱了皱眉,但她自己长那样,也没资格嫌弃人家。 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到处是灼目的红,蜡烛、床单被套、脸盆……倒有个结婚的样子。 林霜霜以为,他掀起头上半透的盖头后,会被吓到,结果并没有。他面色平静,脸上还带着酡红,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何劭在原地呆立着,脑子混混沌沌,忘了接下来的步骤。 林霜霜指使他:“倒两杯酒来。” 何劭照做。酒杯也是红的。 草草地喝完交杯酒,何劭想起来了:要洞房。 林霜霜坐在床沿,化妆品遮去部分伤疤,可还是显得狰狞,完好的那半张,是美丽的,带着新娘子特有的明艳。 何劭俯身过去,想亲她,被她推开。他愣住,林霜霜皱眉,“熏死了,去漱个口。” 何劭刷了两遍牙,才回婚房。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把衣服剥光了,留内衣内裤,大概是不想让他全程没参与感。 林霜霜上面有哥哥姐姐,劳务活轮不上她,是以,她皮肤养得好,溜滑白净,上好的汝窑瓷般。 何劭吻上她的红唇,动作笨拙。林霜霜暗暗翻了个白眼,伸出舌头,教他这样那样。何劭很快领会到要诀,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非要玩过瘾为止——他吻得她舌根都快断了。 他的手心很多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摸到她身上,跟层砂纸似的。 林霜霜咬牙忍着。 何劭褪掉自己的裤子,放出男根。林霜霜不害羞,直直看过去。 他的大家伙颜色比他其他部位还要深,又粗又长,卵蛋也大。 倒是何劭被看得不好意思,握着自己,龟头隔着布料去戳她。 林霜霜湿了,不是被他撩拨的,而是看到他的尺寸后,情不自禁的。 奈何何劭压根没技巧,戳了几次后,食髓知味,急吼吼地拉下内裤,往穴里硬塞。 林霜霜的体验感不太好,他插进来时,一通乱叫。她一点都不顾忌会不会被邻居听见。 何劭揉她的胸,想分散她的注意力,结果只能令她叫得更欢。 林霜霜叫起来不好听,像在骂人。何劭听过她骂人,在婚礼上,有人说了句“丑女配莽夫”,尽管被旁边人捂住了嘴,林霜霜还是毫不留情地怼回去。她的婚礼她最大,还容得了你多嘴? 但她叫累了,变成轻轻地哼,就很动听了。 何劭挺着腰,一下下地往里送。又重又深,几次戳到穴壁,林霜霜痛得要死。 不愧是杀猪宰羊的,体力就是好,林霜霜被他折腾到半夜,才消停下来。 睡着前的几秒里,她心想,他绝对是处男,器大活却差,难怪没哪个想嫁。 * 常年养成的生物钟早早唤醒了何劭,但他破天荒的不想起。 从被芯,到褥子,都是新的,有股味儿。他们昨晚做完,没有收拾,也有股味儿。 林霜霜背对着他,侧躺着,背上都是他弄的印子。他亲了亲她的肩头。她翻了个身,奶子晃在他眼皮子下。何劭勃起了。 他压到她身上,把两只奶子攒到一块,低头吸奶头,龟头已经顶到穴口。 林霜霜彻底醒了,没好气地拍他,“你是禽兽吗?”她指指私处,“你看,又红又肿,你还想要?” 何劭很抱歉,默不作声地下床,穿上衣服。林霜霜看着他胯下那一包,却毫不同情。她拉拉被子,继续睡。 林霜霜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发现衣服不见了。 她找了身新的穿上,在院子里看见自己的内衣裤被洗好晾上了。 正巧,何劭端着两碟菜,从灶房出来。林霜霜问他:“你帮我洗的?” 何劭避开她的目光,“嗯”了声。她好笑,也不是小伙子了,还怕羞。 林霜霜跟他到饭厅,共四样菜,芹菜炒牛肉,春笋炒腊肉,冬瓜汤,青菜。 何劭替她盛了碗饭,林霜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何劭时不时地帮她夹菜,让她慢点吃。 他声音挺好听的,男中音,带点磁性,昨晚低喘时还很性感。 说不上多好吃,林霜霜只是太饿了。她一连吃了两碗,吃得肚皮滚圆。何劭见她吃好了,才把剩下的米饭和菜吃完。 饭毕,何劭洗了碗,又把床单换了。 林霜霜想搭把手,他没许,让她好好休息。林霜霜有点莫名,研究他的神情,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是因为早上那茬啊。 一连两天,何劭都没再要她,仅仅隔着衣服,揉揉她的乳房。 林霜霜发现他很喜欢揉,有时睡到半夜,会被他揉醒。 她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毕竟何劭对她挺好的。 何劭不爱说话,总是闷不吭声把事干了,扫地、做饭、洗衣服,林霜霜起先乐得轻松,没多久就于心不安。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其他的就算了,内衣裤还要他洗,算怎么回事? 她跟何劭说了,他憋了会儿,问:“是怕我手粗,洗坏了么?” 林霜霜想了想,说:“以后你的衣服,也归我洗吧。” 何劭摇头,“不用,我自己会洗。” 她说:“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你讨老婆干吗的?” 何劭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说,愣了下,“那,那就你洗吧。” 林霜霜骂了句“傻子”,忍着笑,走了。 * 这天要回门。 村西离林家也不远,十来里地,他们走路去。 林母接过大包小包的回门礼,收起来,林父给何劭、林霜霜夫妇倒水。何劭又给林父林母给塞了个红包,摸到厚度,他们更热情了。 何劭人高马大的,衬得两个姐夫身材短小。他们倒是不介意,席上拉着他喝酒。 何劭酒量很好,喝到最后,只剩他一个。 大姐林晓盈把林霜霜叫到房里,她悄悄地问她:“你跟妹夫洞房那天怎么样?” 林霜霜没回,林晓盈看她表情就知道了,“男人上手很快的,到时候有得你受。” 林霜霜脸微红,“还早着呢。” “你们做过几回了?” 她老实答:“就那一回。” 林晓盈正要说什么,林母也进来了,说:“你跟女婿抓紧点,今年趁早怀,你看妮妮都五岁了。” 妮妮是林晓盈的女儿。 林霜霜“嗯嗯”地应着。村里人结婚早,她算是结婚晚的,都快二十叁了,被脸耽误了好几年,像林母这个年纪,已经生二姐了。 但怀不怀,也不是她说了算。 林母又叮嘱她,在家里手脚勤快点,又不会什么傍身活,虽说女婿赚的够养活他们,也不能全仰仗他一个人。她要把他牢牢抓住,防止他惹叁惹四,更不能让他在外面养女人。 林霜霜一直“好好好”地答应,面上乖巧听话,心里想的却是,那么差的活,人又不会说话,能有女人看得上?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霜霜和何劭回家。娘家没有他们俩睡的地方,以前她都是跟二姐一个房间,床狭窄,连一个何劭都容不下,更别说两个人了。 回家的路上下起雨来,牛毛似的,又密又细,还凉。 雨淋在身上,浸不透衣裳,但风一吹,就冷得很。何劭脱了外套,给她披着,自己底下就一件白色工字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 他的衣服太宽大,快把她整个人罩住。他竖起领子,挡风,林霜霜便嗅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 两人快步跑回家。 何劭拿块毛巾替她擦头发,林霜霜看见他皮肤上凝着细小的水珠,衣服被淋湿了,贴着肉,显出皮肤的颜色,胸口那一点也很突出。 林霜霜抬手,抚了抚他的肱二头肌,顺着肩膀,一路抚摸到胸口。 心脏在左胸口,咚咚地直跳。 ———————————— 背景架空,勿究。全文应该不超过十章。 二十一烧霜(2)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霜霜和何劭动身回家。娘家没有他们俩睡的地方,以前她都是跟二姐一个房间,床狭窄,连一个何劭都容不下,更别说两个人了。 回家的路上下起雨来,牛毛似的,又密又细,还凉。 雨淋在身上,浸不透衣裳,但风一吹,就冷得很。何劭脱了外套,给她披着,自己底下就一件白色工字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 他的衣服太宽大,快把她整个人罩住。他竖起领子,挡风,林霜霜便嗅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 两人快步跑回家。 何劭拿块毛巾替她擦头发,林霜霜看见他皮肤上凝着细小的水珠,衣服被淋湿了,贴着肉,显出皮肤的颜色,胸口那一点也很突出。 林霜霜抬手,抚了抚他的肱二头肌,顺着肩膀,一路抚摸到胸口。 心脏在左胸口,咚咚地直跳。 “咚,咚,咚”,像节庆时,敲的鼓点,砸在人耳里,心上。外面淅沥的雨声也远了。 林霜霜踮起脚尖去吻他,两只手攀着他的肩,上半身都依靠着他。 毛巾掉落在地。 何劭下意识地用手控住她的腰,稍微往里一收,两人贴得更紧。 唇舌相互搅弄,彼此的体温渐渐上升着,皮肤湿黏黏的,起先是雨水,后来变成汗。 也不知道怎么滚到床上的,或许,成年男女只需要一个吻。 林霜霜调侃他:“怎么?舍得要我了?” 何劭闷了一会儿,才说:“给吗?” “不是给不给,是我要你。”林霜霜这一副傲气的口吻,配上她脸上的疤,着实违和,何劭却觉得生动极了。 林霜霜行事为人彪悍,说要就不含糊,把他推到床上,动作大,身上披的外套也掉了。 木板床嘎吱一声响,要塌了般,却还硬挺着。 她骑到他身上,扒下他裤子,男根弹出来,打到她虎口。 林霜霜低下头去,嗅到一股腥味,想帮他口交的念头打消了,只用指甲划了划顶端。 何劭闷哼一声,听不出是快乐还是痛苦,林霜霜才不管他,扭着屁股又去抚摸他的腹肌。他长年累月地干活,糙是糙了点,身材却很好。 林霜霜手指不是诗里描写的葱白,跟他一衬比,就显得如玉般。 她摸得上瘾了,何劭也硬得不行了。他想反客为主,被她凶悍地压制住。 林霜霜摸够了,才大发慈悲地褪掉衣裤,胴体呈现在他眼前,美好得如天上明月一样触不可及。 她往下坐了几回,龟头都擦着入口滑开了,最后他握着她的腰,一顶,便入了那温柔冢。 “嗯……”林霜霜微向前倾,撑着他的胸膛,臀部一起一落,吞掉他龙根的大部分。 她叫得欢,是叫给她自己助兴的,自己先爽了,喷出来的水都流在他鼠蹊部。 何劭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到,趁她还没缓过劲,调转过位置。 他把她压在身下,不留余力地,一顿猛肏。林霜霜吟哦着,她像情潮里的一叶孤舟,飘飘悠悠。她浑身泛着粉,像上了层粉釉。 林霜霜正爽着,何劭忽然抽出去。 她迷蒙着眼,看他手速飞快地撸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白浊射在胸口。 何劭从她身上离开,躺在一边,喘着气。 林霜霜想起母亲说的,缠着他又要了一回。何劭受宠若惊。要一回,是情欲驱使;她已经满足了,要第二回,是为什么呢?她说要射在里面,他懂了。不是要他,是想要孩子。 何劭没发表任何意见,如她所愿,抵在最深处,射了个满壶。 他还堵了好半会儿,才抽出来,精液和清液混合着,分不清彼此,一道流出。 他帮她清理干净,她卷了卷被子,侧躺着,面对墙壁,沉沉睡去。 何劭看着她,无声叹口气,躺到另一边,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这张床是为了结婚,特意在村里老木匠那定的。 明明是夫妻。明明同睡一床。明明才欢爱过。 却隔了这样远的距离。 —————————————————— 首-发:tongti6.com (woo13.com) 二十一烧霜(3) 林霜霜只穿了条内裤,身体如暖玉般,何劭爱不释手地摩挲,她攀过他的脖颈,吻他的唇,问:“喜欢吗?” 何劭以为她问的是她的主动,“嗯”了声。 林霜霜脱掉他的衣服,“喜欢也别穿去,免得弄得乌里八糟的。” 何劭任由她扒。脱完,她迭好,收进衣柜,那对奶白的大馒头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 林霜霜怕冷,又缩进被窝,她伸出脚,踢了踢何劭,“我饿了,帮我搞点东西吃去。”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毫不客气,像他们早是老夫老妻。 何劭还蛮享受她这种态度的,任劳任怨地生火,给她下了碗面,又热了两只从陈家带回来的肉包——本来是准备给她当早餐的。 林霜霜咋舌,这么多,她哪吃得完? 何劭说:“吃不完的给我。” 林霜霜就心安理得地吃起来,包子馅香,皮软,比外头卖的还好吃。 她吃完一只半包子,小半碗面,饱得打嗝。 何劭解决掉剩下的,她撑着下巴看他,突然说:“本来我想跟你做爱的,但这样的话,你几乎睡不了觉。” 他差点噎住。 何劭洗完碗,漱完口回来,林霜霜拍拍身边,“你待会睡吧,天亮我叫你。” 他静了片刻,吹灭蜡烛,上床,还是跟她隔了半臂的距离。 林霜霜却主动钻进他怀里,奶子贴着他的胸膛,严丝合缝。何劭险些要情动,可一天实在太累,很快睡着。 她也眯了会儿,先醒来的,反倒是何劭。 他犹豫了下,吻落在她额头,便穿上衣服走了。 林霜霜埋怨地想,连句“再见”和归期何时都不晓得说,真是根木头。 又为他那枚轻轻的吻而心动。 她从没想过得到爱情。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娶了她不但不能增光,反而添晦气——以前她听人这么说过,她性子泼辣,又烧坏了脸,小孩子见了都要怕的。 可何劭娶了她,还对她这么好。 林霜霜甚至觉得,她福薄,消受不起。 * 晚上,何劭和小李一起从陈家回来,还带回一爿后腿肉,五斤排骨,和一只猪心。 何劭留小李吃饭,小李没推脱。 下厨的自然是何劭。 林霜霜倒了杯茶给小李,他在屋里转了圈,对她说:“师父娶了师娘之后,屋里有人气多了。” 她好奇:“怎么说?” 小李啜了两口茶,这茶叶是别人送的新婚礼,自然不差。 他说:“师父活得随便,屋里干净倒是干净,东西又少又旧,让他换,他说没必要。” 现在屋里焕然一新,又多了女人用的东西,可不是有人气多了嘛? 林霜霜捧着茶杯暖手,没喝,问他:“你师父以前有过对象没?” 她说话向来直白,不懂委婉二字,小李也是坦率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没吧?我才跟师父学了四五年,这几年是没有的。” 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他有手艺,面相也不错,林霜霜只听说十里八乡有女人嫁不出,没有男人娶不进的。 “没人给他介绍?” “有啊,他一开始推脱不去,后面应付几次,别人见他不爱说话,也不热情,就黄了。” 何劭现在也话少,林霜霜是话密的人,生怕他把自己憋死。 正说着,何劭端了第一盘菜上桌,林霜霜话头一转,问陈家的事。 小李也机灵,接话道:“陈家好大的排场,摆了十几桌嘞!又是猪又是鸡鸭鱼的,忙得后厨不可开交。” 何劭烧了五样菜,炒排骨,炸鱼,猪心煲汤,油麦菜,土豆丝。 他盛了碗猪心,让她先喝汤。 小李说:“这是师父特意要来的呢,我还奇怪呢,果然是给你师娘你的。” 林霜霜问何劭:“要这个干嘛?” 比起猪心,猪肚不是更值钱? 何劭说:“安神定惊。” 小李关切道:“师娘,你吓着了?” 林霜霜无意跟外人详说,敷衍道:“嗯,昨天有点。” 这一顿比是比不上陈家的满月酒,但小李觉得更舒服。酒席上,人声喧嚷,个个都在吹捧陈老爷的孙子多惹人爱,听得他烦不胜烦。 何家呢,何氏夫妇相处不算多亲昵,但也和谐。何劭会帮林霜霜夹菜,林霜霜会给何劭递水。 何劭还开了瓶酒,和他一人一杯地小酌。 吃饱喝足,小李和师父师娘告别,屋里复又只剩他俩。 林霜霜收了碗筷,回来看见何劭撑着头,脸有点红,不像新婚那晚。 她碰碰他的胳膊,“累了?早点洗洗睡吧。” 喝了酒,何劭反应迟钝了些,他从外套贴胸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迭钱,递给她。看厚度,还不少。 林霜霜说:“你之前给我的,我还没用完呢。” 何劭也不说话,把钱塞到她手里。起身去厨房,步伐尚算稳健。 ———————————————————————— 没写完,明天再加。 二十一烧霜(4) 林霜霜被颇有节奏的磨刀声吵醒。 天没亮,这样“噌噌噌”的声音实在有些骇人,仿佛自己就是砧上待宰的猪羊。 林霜霜一动,牵连起筋骨,直“哎哟”地倒吸气。 昨晚就因为她叫了声“老公”,何劭要她要得很狠,到后面,林霜霜痛大于快感。她骂他,他才收住,射在她体内。 一贯老实沉默的人,狠起来也这么可怕。 天亮前的黎明最是暗。常有人喜欢把这与人生境遇做比,熬过黎明,总会迎来天光大亮。林霜霜想,不是的。她前半生熬尽夜,天没有亮的趋势,倒是有人替她掌灯。她已经无法好了,她早已接受,一辈子有点亮光,不至于抓瞎,就足够了。 ——可何劭是不是那个人,尚未可知。 林霜霜披了衣服起床,脚丫伸下床,两只鞋是并排摆好的。 说何劭细致,可生活处处简洁,床上也粗鲁;说何劭粗糙,这种小细节,他又关注着。 男人皆是如此,叫人又爱又恨,连林霜霜这未曾动过俗情的女人也纠结于此。 难怪世上有那么多爱恨悱恻的故事。 那间屋子里常年摆放杂物,什么大砍刀、剔骨刀、尖刀、绞肉机,还有绳索、刮刨、锅灶之类的。何劭不养猪,只帮人宰,还在镇里支摊贩肉。 屋里的血腥味年深日久的,像墙角的垢,散不掉了,林霜霜踏进过一回,就不想进了。 此时,那里亮着一只瓦数不高的灯泡,不见他人,却见影子映在墙面——他低着头,肩宽,袖子撸到大臂,肱二头肌结实。 林霜霜走到门口,何劭也没注意。 他旁边摆了两叁把磨完的刀。他磨一阵,又得用水冲一遍刀,再用指腹去试刀刃锋利度。 刀刃磨得锃亮,刀柄一转,刃上的光便射向林霜霜的方向。 他这时才发现她。 天有些蒙蒙亮了,她背后是黎明,身前是灯光,像跋涉万里的归人。 何劭放下刀,撑膝起身,“吵到你了?” “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何劭不了解她,猜她在生气。林霜霜易怒是出了名的。 他略带讨好地问:“早餐吃什么?” “猪油拌面。”林霜霜打了个哈欠,软化了她的语调,“怎么这么早起?” “习惯了。” 何劭收拾好刀具,回头还见她倚着门框。 衣服裤子都松垮,斜纹的,头发散在肩上,自有几分慵懒的风情在。灯光黯淡,模糊了她的面容,一贯招人嫌恶的女人,此时也是可人的。 对于面貌有缺陷的人,尤其女人,盯着她看,不啻为一种侮辱,盯的人,也该生出歉意。 可他们,一个羞怯,一个入神。 林霜霜为掩饰,跺一跺脚,“看什么看?”扭身走了。 但凡经过情爱一事,便晓她的反应是为何,可何劭呆头愣脑,真当她气了。 * 下午,林霜霜带何劭去理发,他还穿的新衣裳,她说又不是吃酒席,搞这么郑重。 理发的,是村里一个老手艺,叫徐师傅,附近男女老少都来他这儿,他没啥花样,多年翻来覆去,就那几种样式,胜在便宜,又近便。 徐师傅年岁大了,有异乡人见理发场景,总疑心他眼花,割破头皮,可他手稳稳当当,理得不差。 林霜霜把何劭推上凳,徐师傅帮他洗过头,便开始用推子、剪子。 旁边有个带娃的妇女路过,停下来和林霜霜侃:“和男人来理发呐。” 她努努嘴,“他理,我不理。” “怎么样呐,结婚后?”妇人笑,“比以前好吧?女人出了闺房,虽离了父母,但有丈夫倚靠了呀。” 林霜霜敷衍着:“还不是吃喝睡,人生不外乎这叁样。” 娃对她们的闲侃没兴趣,从妇人手里溜开,找其他小孩玩去了。 村里同龄的孩子不少,个个相熟,碰到一个谁,就能玩闹起来,上树,摘果子,趟河,丢石子,摔了跌了,自己爬起来,不用大人照看的。 妇人瞥娃一眼,又转回林霜霜身上,“何劭不嫌你,对你蛮好吧?气色看着好多嘞。” 林霜霜不耐,生孩子后的女人,不止吃喝睡,还有打听别人生活,否则生活就少了样乐趣。 她一不耐,说话就刻薄:“过日子又不是看脸,不然,你老公早该休你了。” 妇人被林霜霜明着骂丑,一时气恼:“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咋还不识好人心呢?” 林霜霜顶不服气:“你好人心?那么求求你,发个善心,别碍人眼了。” 妇人还想回嘴,余光瞥见何劭望过来,甭说她一妇人家了,她男人来了,也敌不过何劭人高马大的。她嘟囔几句,扬声喊着她娃的小名,一边骂,一边拉回家。她敞着嗓子,指桑骂槐,生怕膈应不到林霜霜。 林霜霜翻个白眼。 徐师傅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手下活,半个钟头便理完了。 林霜霜摸一把何劭寸许长的短发,硬硬的,扎手,人看着净爽不少。 何劭问她怎么吵起来了,林霜霜说她以前就爱瞎嚼舌根,说这个谈那个的,我脸坏了又不碍她的事,要她来管什么闲事。 何劭叹口气,说:“那你也别跟人吵啊。” 林霜霜轻嗤:“我不光吵,我还打呢。他们还怕我将来家暴我丈夫。”说着,乜一眼他,“你怕不怕?” 何劭摇头,怕没说服力似的,补了句:“天下绝没有男人怕被女人打的。” 林霜霜不依不饶:“咋的,女人天生就该打不过男人?你是瞧不起女人,还是太看得起男人?” 她牙尖嘴利,他笨口拙舌,这一方面,倒是她占了上风。男女关系本该如此,没有绝对的平等,也不能一方死死压住另一方。 何劭辩论辩不过她,只说:“……总之,我是不怕的。我对你好,你没理由。” 换作林霜霜结舌了,她蓦地笑了,又摸摸他的头顶,“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 村里女人都有事干,独林霜霜赋闲。去外找事干,雇人的嫌她脸被烧毁;在家罢,她又辅助不了何劭,也没孩子带。 何劭有事时,林霜霜偶尔踱回娘家,帮母亲做事。 几次后,母亲说她:“你嫁出去的,怎么好叁天两头的往回跑,别人看了,还说你们夫妻感情差。” 林霜霜:“随她们说嘛,又掉不了肉。被说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母亲无奈摇摇头。 母亲又问及孩子的事:“你和女婿说过没?” “还没呢。”林霜霜啃着黄瓜,“要有了,就生呗,也强求不来。” “你啊,趁着年轻,多生两个,将来你老了,还有人抚养。” 林霜霜说:“现在城里人都不兴生很多个,生一两个就够了嘛。” “随你随你。”她摆摆手,“嫁出去的女儿,我懒得操心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罢。”大概是从她烧坏脸后,就没对她有什么期待,倒对她宽容许多。 聊了一下午,聊过头了,何劭来林家接林霜霜,林家便留他们夫妻俩吃饭。 吃惯何劭做的,倒吃不惯家里的了,嫌太清淡,油腥少,林母骂林霜霜挑叁拣四,她撇撇嘴。 何劭与她附耳说:“多少吃几口,回家再给你做别的。” 林母听不见他说的内容,看女儿的神情转变,料他是哄她,不免想这女婿是找对了。 回到家,何劭把肉切成末,炒熟,烧热了油,调了酱汁,放几粒花椒,一道浇在宽面上,再搭两片青菜。 林霜霜也不太饿,就是馋这口。 在村里,没哪个像林霜霜这么日日吃肉的,她都觉得自己胖了些。 沾了何劭的光,享了在家享不到的福。 为了犒劳何劭,林霜霜不仅抢着做家务活,晚上叫床也叫得更起劲,像在践诺似的卖力。 何劭喜欢,她就叫给他听,他若想堵住她的唇,她就伸出舌,与他交缠。 林霜霜还帮何劭口交了一次。他茎身粗长,晚上才吃下去的面,差点顶得吐出来。还好没吐,不然恶心他,也恶心自己。他没射在她口里,不然真忍不住。 性事方面,他们一直在探索,开辟新领域,寻觅更快乐的快乐之处。 熄了灯,她长得再难看,也是看不到的,她奶大屁股翘,皮肤顺溜,哪哪都没受她幼时那场灾的影响。 人间极品,不外如此。何劭常这么想。 从前为她介绍的人们,若多想一步,娶到林霜霜的,便不会是何劭了。 他又庆幸,他们目不识珠。他不嫌弃她长相,常在情至浓处,抚摸她的疤。有些凹凸不平,比其他地方更粗糙,可愈能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林霜霜一面呻吟,一面叫何劭的名字。 何劭,何劭。 娇媚的,尖声的,嘶声的,气急败坏的…… 从未有人叫他名字叫得这样千回百转过。 何劭想让她快乐,顶得更快,更深,暴风疾雨般,囊袋击打着她的臀部。 床发出可怕的吱呀声,林霜霜攀着床头,脑袋仰得极致,从脸到身体,都染成了粉色。 何劭掰过她的脸,和她接吻。唾液交换的声响,被压得几不可闻。 林霜霜达到高潮前,听到他在耳边低喃了句:“霜霜。” 追-更:vpo18.com (woo18.vip) 二十一烧霜(5) 林霜霜说要出去找点事做,不然她总觉得像是被何劭养的家禽,定时投喂,饿了就宰了吃——不过这个“吃”,得加双引号。 何劭无可无不可。 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些什么呢? 林霜霜在镇上瞎逛着,东张西望,目光落在那家成衣店上。 人活着,有什么是不可或缺的?吃饭睡觉穿衣。这家店门面大,衣服款式多,做工也好,很吸引女人们——给自己,或者给丈夫挑衣。 林霜霜走进去,跟店老板说:“你这里缺人不?” 店老板忙着算账,头也没抬:“不缺不缺。” 铁公鸡一个,实在忙不过来,雇了个小姑娘,再多就不行了。 林霜霜说:“我帮你卖衣裳,绝对卖得好,你不会亏,只会赚。” 店老板听到这句,终于舍得看她一眼,眉头却皱起来,“说大话谁不会,你别把客人吓走,我就谢天谢地。” 林霜霜习惯了被人针对外貌,“我把脸遮起来,不就看不见了?” 店老板还是不信,让她先试试。 她找了块纱巾,蒙住脸,又挑了条裙子换上,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登时高了一个档次。 不管胖的瘦的,丑的美的,林霜霜见人就去游说,她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不想买的,被她忽悠得想买;只想买一件的,被她撺掇得多买了两件。 林霜霜一天下来,也换了四五身衣裳。 天快黑了,店老板埋头算账,林霜霜灌着水,她嗓子都快冒烟了。 店老板算完,不动声色地掀帘子进里间,过了会儿,又出来,对林霜霜说:“行,你留下吧,每个月给你这个数。”他比了下,林霜霜往上抬,他纠结了下,同意了。 林霜霜搭到车回家,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亮着灯,她筋疲力尽地推门,想扑进何劭怀里汲取温暖,他却没在。 桌上摆着叁碟菜,和两副碗筷,看样子,还没动过,热气稀薄,人还没走多久。 林霜霜扬声喊何劭的名字,余音回荡,无人应答。她莫名着了慌,一扭头,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 她抬起头,他尚在平复呼吸,鬓角带点汗。 “跑这么急,干吗去了?” “听见你在喊我。” 早晨下了阵小雨,地没干透,林霜霜看见他裤腿上溅了泥点,手里还拎着一袋花生,问他哪儿来的。 何劭说是刘大伯给的。谁是刘大伯,她也对不上号,“嗯”了声。 两人坐下吃饭,林霜霜把白天的事告诉他,何劭说:“你觉得好就好。” 林霜霜觉得他没主张,懒得再跟他说。 只有他们俩吃饭,何劭把菜量控制得很好,不会剩,免得遭老鼠。 吃完,林霜霜收拾碗筷,何劭也没消停,洗干净花生,倒进高压锅,加水加盐,生火,煮上。 林霜霜揣着兜,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 干脆的树皮在火里燃烧,时不时爆出噼啪响,火焰此时便会颤一下,反而像摇曳生姿。 何劭侧眸看她。 她将完好的半张脸对着他,皮肤细腻白皙,有很细细的白色绒毛。 平时他接触女性少,不是妇人,就是小孩,更多的是牲畜。他不知道年轻女子肤质这样好。 林霜霜动了下,何劭险险回神,移开目光。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底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像读懂了她的笑意,附和着。 不知过了多久,压气阀哧哧地转起来,林霜霜说:“何劭,你想要孩子不?” 他沉默了下,“你觉得要就要。” 林霜霜竟听不出他究竟是敷衍,还是当真这么想,她又问:“那你喜欢男孩女孩?” 这回他没说“你喜欢就好”,“男孩吧。” “为什么?” “好养,不用多操心,可以帮你做家务,也可以跟我学事。” 林霜霜“噗”地笑了,“你真这么想,他将来肯定怨你。能好好读书考大学,为什么要当屠夫?” 何劭眸色沉了下,“你看不上?” 她心大得很,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等孩子长大了,能进城就进,当个屠夫能有什么出息?” 何劭没作声。 林霜霜还在说:“如果一男一女,儿子去城里,女儿陪在我们身边,不对,这样像我们重男轻女……” 她终于察觉到了,手肘顶他一下,何劭身子直了直,依然没吭声。虽然他平时就不太说话,但面色不至于这样沉,“怎么突然不开心?” 何劭想问,既然你看不上屠夫,为什么要嫁过来,作践自己? 张了张口,话在喉间滚了一番,当做唾沫,又咽回去。 何劭算着时间应该好了,抬高压锅下来,换一鼎水上灶。 盖子一掀,热气冲上脸,他倒进篮子,底下用盆接着未烧干的水,他筛了筛,热气散发得更快。 他捡了一颗,剥开,“尝尝。” 林霜霜看得心惊肉跳,“不烫吗?” 何劭摇头,他指腹茧子厚。 林霜霜捧着他的手,低头吹着气,皮肤接触的地方,比刚出锅的花生壳还烫。 她用牙齿衔走,软糯入味。他又替她剥了几颗。为了方便吃,她挨着他坐,几乎是倚靠着,地上一地花生壳。 火没小过,照得人浑身发热。何劭想,若能就此白头,也挺好的。 林霜霜吃得心满意足,水也开了,正好去洗漱。 * 洗澡的地方,是件简陋的隔间,用红砖搭的,在主屋和厨房之间,木板门,上下漏风,推拉都会吱呀响。门没有栓,只能卡住。 正洗着,门被人拉开,热气外泄,林霜霜像被冷雨激淋的小白花,颤了下。 她的面容被水汽一蒸,柔和了几分,语气也像浸过水,不似平时含刀射箭的:“干吗呀?” “一起。” 何劭永远言简意赅,行动迅速,林霜霜还想不通这么一桶水,怎么够两个人洗,他已经剥光衣物,欺身而来。 她口里满是盐水花生的味道,何劭想她和花生一般,丑陋的壳裹着白净的果实。 何劭忆起初初见到林霜霜那次。 山后有条小溪,早几年水清澈得很,后来村里人伐木采石,水便浊了。山路不好走,少有人经过。 他偏偏碰到她。 他的手被刀划了,自己采草药敷,篓子里还有些木枝,准备当柴禾的。 何劭隐约听见歌声。不好听,荒腔走板,但能辩出是女声。山里树密,又粗壮,绕了几棵树,才看见人。 几件衣服放在溪边的石头上,此处正好是地势平缓处,水流慢,也浅,那具雪白的胴体便清晰可见。 他呆立在树后,没有被她发现。 歌唱完,她也洗完了,大喇喇地上岸,拿毛巾擦干身子,穿上衣服。 何劭既唾弃自己下流好色,又实在挪不动步子,看完了全程。 她的乳房很大,自然下垂,乳头很粉,乳晕不大不小,小腹平坦,腿细直,他不敢看的,是腹下。 不敢,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长着一丛毛发,不算茂盛,湿哒哒地贴着阴阜。 何劭感受到下腹的热,生平头一回,起了想要肏女人的欲望。 她穿好衣服,朝山下的方向走了,步伐轻快,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如果她知道被人看个光,还会这么惬意吗?何劭不禁这么想。 那天他硬了,回到家后,用手释放出来。 他不记得那个女人的脸,只记得她的身体,白而丰满。后来,他寻着空,去过山里许多次,有时是捡柴,有时是挖笋,就算隔了几里,他也会绕到溪边,就当碰运气。可惜,没再碰见过她。 直到说媒人找上他,他听到她名字,刻意停了两秒,说好。说媒人提醒他:她脸上……有缺陷的。他说他不介意。 她嫁过来,他才将她的脸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对应起来。 他确实不惊讶,也不害怕,他本来就不在意。 她主动脱光了衣服,他看着女人愈发饱满的胸脯,心里想,是了,就是这具身体。 * 林霜霜被何劭托着臀,双脚离地,他臂力惊人,丝毫不见后继无力。 她第一次站着跟他做,只觉得又深又重,魂都快被他顶飞了。 何劭只消稍稍碰她,她便水流不止,这样的姿势,令她分泌更多爱液,汨汨地润滑着交合处。 他顶得重一些,还能听到水声,咕叽咕叽的。 林霜霜从来不害臊的,媚声让他轻点。何劭哪会听。 她也是第一次彻底失去主动权,从头至尾被何劭引着走,他插,她就扩;他抽,她就缩。他那么大,她严丝合缝地吞下,一寸一寸,缠绕得紧紧的,夹得他在痛与快感之间。 那处小穴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何劭没经历过别的女人,村里没人愿意嫁他,倒有寡妇来勾引他。他不上钩。有男人爱骚的,他不爱。 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女人的蜜穴里,隐藏着如此仙境。 何劭几乎算得上急切地在林霜霜的身体上讨伐着。 她说她想生个和他的孩子,又说她看不起他,哪有给个甜枣再给巴掌的。 但他还是想要她。 占领她身体的每一寸,占地为王。 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没关系,她属于他,他爱她,就行了。 追-更:po18w.vip (woo18.vip) 二十一烧霜(6) 水都凉了,身体还热着。 何劭潦草地用凉水冲掉身上的汗,去灶上提了鼎热水,兑上凉水,撸起袖子,帮她洗。 他手粗,林霜霜被他搓得疼,要自己来。何劭退出去,在门口等。 墙角不知何时冒出了小草,脏污的,匍匐在地面,结着小白花。何劭盯得出神,满脑子林霜霜,不知不觉,又硬了。就一回,压根没尽兴。 林霜霜洗完出来,趿着拖鞋,一路往被窝里钻。何劭跟着上床。 屋里没亮灯,何劭黝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独那一双眸子,映着点点窗外投进来的月光。 他撩起她衣服,抚着她的腰后。她才洗过澡,皮肤出奇的滑腻。 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手滑到肩胛骨,又绕到前胸,单手揉搓着她的奶子。 林霜霜掌着他的老二,微喘道:“你怎么这么硬啊?还想要?” 何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贪得无厌。”林霜霜嗔怪道,“想要就求我。” 他在床上几乎不言一词,她就逼他说。 “霜霜,求你。”他应得干脆。 这就好像她刀剑钩戟都搬出来应敌,结果对方只是匹小马。林霜霜欲做纠缠的准备词只好撤销,换作:“你好像没叫过我‘老婆’。” 这回何劭犹豫了。 林霜霜此时已经褪了他的外裤,掏出他的家伙,掌心前后摩挲着。她额头抵着他的肩,耳边,他的呼吸愈发粗重。 “老婆……”低低的,染了欲色,显得有些哑。 她仰头吻他,“老公。”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林霜霜却觉得这份夫妻关系,有了实感。仿佛性爱不是夫妻之实,这两个庸俗的称呼才是。 她是最庸俗的人,爱钱,爱男色,也爱此时他话中不矫饰的深情。 何劭只觉心口激荡难平,更用力地吻她,手下不再怜惜,直到她闷哼出声。 她的唇被他吻得水润,轻启时,似水波潋滟,她捧起双乳,“亲一下。” 他埋下头,绝不止于亲吻,而是大口吞咽,吸吮得啧啧作响。 乳头又被他咬着,林霜霜难耐地向后仰,一条腿搭在他腰上,私处挨得近了,能感受到彼此的热气。 两边乳头被他爱抚过,他一路吻上来,吻到她烧伤的半边脸。 林霜霜闭上眼,睫毛轻颤,唇不自觉地抿成线,出卖她的紧张。 何劭滑进去了,他的腿也压上去,上半身相拥,他想吻她的唇,可她喉间憋不住的呻吟,一串串溢出来,使得他无法亲吻。 林霜霜现在掌握到,她怎样叫床,怎样夹他,他会更激动,铆足劲地讨他欢。 在这里,女人是男人的附属物,给男人洒扫屋里屋外,为男人生孩子,床上迎合男人。 林霜霜也是这样做的,但她是回报他对她的好,床笫之间,“调教”他,也是令自己更快乐。她不是何劭的附属品,她和他就是一体。 他射完,终于得偿所愿,撷住那枚红唇。 唇舌勾弄好一番,林霜霜又湿黏黏地钻进他怀里,何劭自然地搂住她。这样依赖的动作,他不免多情地想,她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下一刻,她说的话,却超出他的预期。 “你真的不嫌弃我的脸,”这是肯定句,“如果你能习惯我的坏脾气,”她没给他打断她的机会,一口气说完,“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好。” * 何劭和林霜霜这对本是不受看好的,一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一个性格泼辣,人怕鬼愁。可居然,两人婚后生活恩爱平静,没闹出什么鸡飞狗跳的动静。 人们还以为何劭制住了林霜霜,让她变了性。可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有人见她叉着腰骂人。 原来是邻居为了修屋,趁两人不在,挖掉她家后头十几棵老树,没有赔偿,没有事先告知。 那些树是何劭刚出生那年,他爷爷栽的,林霜霜气不打一处来,骂得极其难听,一展婚前的威风。 旁观的人见何劭出现,看热闹的心又沸腾几分,猜他是配合她,还是劝她息事宁人。 不料,何劭却是站在那儿,弯腰检查着树的情况。 林霜霜又心疼又气,被人欺负到头上,还闷不吭声的。 树已经被挖断了根,没法再活,他直起身,抄起一把锄头,走到邻居家门前,见到玻璃就砸,那口水缸厚实,他砸了好几下才砸破。最后那一下,他被震得手麻,锄头差点被震脱。 他虽表情平静,不见怒意,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徒劳地劝着他不要冲动。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这地不算偏,恶人也不稀罕,可没见过何劭这种平时老实巴交,突然凶神恶煞的。 砸完能砸的,锄头也废了。何劭甩掉,牵起林霜霜的手,说:“回家吧。” 他们不顾邻居的骂声,别人的议论声,相携回到自己家。 “下次你别跟人吵。” 换作别人,林霜霜肯定要怒怼回去,何劭替她出口恶气,她不同他计较。 何劭又说:“万一动起手来,你落不着好,要记得,有人给你撑腰。” 林霜霜心下感动,故意问:“谁?” “你男人。” “我男人是谁?” 何劭无奈,“我。” 林霜霜扑过去抱住他,“你刚才真的好凶哦。” “吓到你了?”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那群纸老虎。” 何劭摸摸她的后颈,林霜霜又问:“你砸坏人家那么多东西,以后邻里乡亲的,多尴尬啊。” “不来往就不来往。” “我妈说,要跟邻居搞好关系,有什么事了,能搭把手……” “可她骂你。”他打断她。女人在气头上,不惮以最恶毒的话句攻讦,男人听了都要汗颜。 “哦。”林霜霜甜滋滋地亲他的下巴,“我就是这么一说,砍我们家的树,还有理了?又没占他家的地。” 何劭怕她喋喋地说下去,会越说越气,索性以吻封唇。 * 那天,林霜霜用成衣店赚来的钱,买了几件家什,她站在门口,指挥人搬进搬出。 有人凑来看,“这么多,不少钱吧?你管何劭的钱啊?” 是那天同她吵架的女人。 林霜霜呛她:“要你管?” 她的脸垮了垮,“还记恨呐?” “你把我家树撅了,我不记恨你记恨谁?” “那地本来就归属权不明,你家也没地契,何太爷就是为了占那块地,才种那几棵树,怎么跟你讲不明白呢?” “那也不是你家的,连声招呼都不用打?” “我男人可是去乡政府打了条的,白纸黑字红章,你说是不是?不过没事先跟你们说,是我们理亏。但你男人也砸了我家东西,还你那几棵树还有余呢。” 她这么说,林霜霜就不好再多说。 女人适时递来一把瓜子,两人就这么侃起来。 她叫苏荷,外村嫁过来的,比林霜霜大四岁,孩子都去上小学了。 她问林霜霜:“你有动静没?” “才结婚半年呢,不着急。” “也是,看你跟何劭感情怪好的,多过二人生活也不错。” 林霜霜吐掉瓜子壳,笑了笑:“是啊。” 苏荷觉得她也没那么难看,“你跟我吵的时候,活像只母老虎,一提你老公,就是小猫咪。” 苏荷男人不在,林霜霜邀请她带他儿子来家里吃饭,何劭回到家,看到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还很诧异。 秉着贱名好养活的道理,男孩取名叫土豆,长得却没土豆那么憨实,瘦瘦的,一副机灵相。 林霜霜逗他,“阿姨给你生个番茄陪你好不好?” 土豆说:“土豆是长在地里的,番茄长在地面,陪不了我。” 林霜霜被逗笑,夹一筷子土豆丝给他,土豆摇头:“我不喜欢吃,谢谢阿姨。” “你叫土豆,为啥不爱吃?” “妈妈还叫苏荷,她也不喜欢荷花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爸爸每次叫你‘荷花’,你都说‘讨厌’。” 苏荷作势扬手,“嘿,你这孩子。” 苏荷母子回家,何劭边洗碗,边问她:“不是说不来往了么?” “就许你们男人不打不相识啊,不许我们女人不骂不相识啊?” 林霜霜总有歪理,何劭换个话题:“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赚到了钱,就买了。” “我有钱,不用你出,你自己攒着。” “你赚得比我多,大钱攒着,小钱花了没事。” 这种事,何劭全权由她定。林霜霜笑道:“这么放心我,真不怕我卷你的钱,跟情夫跑了?”村里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何劭思忖片刻:“你不会。” “你这么肯定啊?” “你找不到比我更大,活更好的。” 林霜霜笑喷了,“还很自信。大是大,但你知不知道最开始你活多差?” 何劭默然,将碗沥干水,收进碗柜。 林霜霜意识到这是男人的尊严所在,安抚性地摸摸他的老二,“至少你现在有进步了呀。” 何劭一把抱起她,身体力行地证明,他现在的活,真的很好。 次日,苏荷跟林霜霜说:“你们晚上动静也太大了吧。” 林霜霜:“这你也能听到?” 说是邻居,两栋屋子也隔了段距离。 苏荷:“我男人回来得晚,出来接他,正好听到了。”她语带嗔意,“都怪你,他也折腾得我半死。” 林霜霜毫不矜持地大笑。 二十一烧霜(7) 山里一入冬,便冷得慌。林霜霜出生在霜降,却一点也捱不了冻。何劭特地在入冬前备了一柴房的柴,用来烧火做饭取暖。 何劭是不怕冻的,寒冬腊月的,一件毛衣,一件棉衣就够了。 林霜霜裹得简直里叁层外叁层,也不出门赚钱了。将至春节,各个村子要宰猪宰羊的多起来,何劭很忙,她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一个人闲着没啥事,就把苏荷喊来,一起烤火,一起唠嗑。 苏荷要搓玉米粒,林霜霜帮她。 面前燃着火堆,下面埋着两个红薯,灶上架鼎水,小火煨着,地上一个大竹篓,里面是晒得橙黄的玉米。这些要磨成玉米面。 一到年底,苏荷就忙得不行,收了黄豆之后,还要打豆腐,腌白菜。 何家有地,租出去了,每年有笔租金收。苏荷男人在镇里务工,她要种地,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土豆小小的肩膀,就要承担不少。 苏荷同样二十几岁的年纪,手却粗糙得多。她羡慕地看苏荷,“你怎么还是细皮嫩肉的啊?” “在家都是何劭干活,而且我会用热水泡手,涂手膏。” “嫁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 林霜霜骄傲地挺胸,“那他也是娶了我这个好老婆。” 苏荷嗤一声,不信她的自吹自擂。 中午吃白菜、酸豆角炒肉末、番茄炒蛋,林霜霜只会这几样简单的。不像苏荷,会烙饼,做面条,腌萝卜干…… 苏荷说:“你啊,就是被你男人惯的。” 这么一想,何劭对她是真的好得没话说。 苏荷为了答谢林霜霜,给她送了不少干货、腌制品,够他们吃完这个冬天了。 天气越来越冷,土豆也放了寒假,帮苏荷干一阵活,再吆叁喝四的满山乱逛,山里野物多,他偶尔拎只野兔子、野鸟回来。 林霜霜还蛮羡慕的,她几乎没有朋友,因为她凶。他们背地里议论她的脸,不管他们有没有恶意,林霜霜一律凶回去,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跟她玩。 小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是自尊心作祟。 上天不总是残忍苛刻的,容貌受毁,林霜霜学习成绩却很好,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当然,整个年级也没多少人。 但家里没钱供她继续读下去。供到二十岁,高中毕业,准备把她嫁出去,也没人想娶。 也就何劭这个糙男人,愿意娶她。 不仅愿意娶她,还看上了她。 临近年底,村里的水塘抽干了水,塘主人把鱼打捞上来,在塘边卖。都是个头大的草鱼,比镇上还便宜些。 苏荷拉上林霜霜,一人一口气买了叁十斤。 呼哧呼哧提桶回家,剖腹刮鳞,掏掉内脏,鱼子、鱼鳔留下。不用清洗,直接挂灶上,做腊鱼。 还剩一部分,林霜霜送回娘家。林母笑着啐她,说:“你还想得起我们呐。” 她临回家前,林母给她打包了一蛇皮袋吃的。 林霜霜没给娘家买什么,反而捎回去这么多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林母说:“女婿可比你懂事,送来好多肉哩。”她嫌弃地戳戳林霜霜,“你啊。” 那年头肉可不便宜,一般人家过年才会杀猪。 林霜霜一愣,她不知道这事。 回家问何劭,他说:“你怕冷,就没带你一起,我就是顺路送点儿。” 何劭没有双亲,和亲戚来往得也少,但这些人情世故,不代表他不懂。她心大,这些事就由他来操心。 林霜霜抱住他的腰,蹭了蹭。 * 腊月下旬,大雪封山,何劭也就不出门了。 林霜霜想起一出是一出,问他:“要不买点鸡崽,鸭崽,回来养着?” 以前他是一个人,没空顾,现在总得养点家禽,下的蛋可以给他补营养,还有肉吃。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禽畜,显得他们家清冷极了。 何劭想了想,给否了:“要扫鸡粪,还要喂食,挺麻烦的,会累着你。” 林霜霜好笑:“这能怎么累着我?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 何劭摇摇头,不置可否。 林霜霜摇撼他的手臂,“好不好嘛?” 多稀罕呐,某天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也像小猫咪一样,伸出舌头舔主人的手背。 她的声音像揉碎的青草,带着独有的清新,以及泥土的腥味,这种味道,只有何劭能接受。 林霜霜得了何劭的默许,便向苏荷取经。听了一通,她彻底晕了,决定先搁置一段时间。 苏荷家要打豆腐,林霜霜过去帮忙,苏荷请她喝豆花,还教她做豆腐乳。 一天下来,林霜霜疲惫不堪,腰酸背痛。她早早地躺上床,何劭不在,直觉得被窝冷。 不等她喊,何劭正好洗完澡回房。 他钻进被窝,热气靠近,她顿时觉得浑身熨帖。 林霜霜手脚缠上他,乳儿贴着他的胸膛,脸挨着他颈侧,对她来说,他比汤婆子还管用。 何劭手搭上她的腰,探进去,摩挲着。她已经习惯他掌心的糙度,很快动了情,以为他想要,配合地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不料,他开始按压起来。他手劲大,做事常常把她弄青,不在意乱情迷时,他有意收敛了力道,按得她很舒服。 林霜霜“嗯嗯”地轻哼,跟叫床似的。何劭听得心猿意马。 又按了一会儿,何劭低头吻她。 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他们接吻已足够熟练、有默契,何劭半摸半亲地,进入了她。 棉被压在身上,动作受阻,体温上升得更快。渐渐地,出了汗,闷在被里,味道愈发暧昧。 何劭将林霜霜翻了个身,托着她小腹,一手掰着她的腿,一下下地破开穴壁。 肉体撞击的声音,也窒闷在被子里。 他射在最里面,没立即抽出,林霜霜紧紧抱着他,喘息稍定,说:“你说,为什么我一直没怀?” “没怀就没怀,不急。” 林霜霜忧心:“我月事不准,是不是我的问题啊?” 她十六岁才来,一直没太注意,影不影响,她也不清楚。 何劭还是那两个字:“不急。” 林霜霜拍他一下,蛮不讲理道:“你次次射里面,没怀上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你的,你二选一吧。” 何劭莫名其妙接了这烫手山芋,怎么答都是错,干脆不说。 林霜霜缩了缩甬道,夹得他半软的男根硬了两分,她扭扭腰:“再来一次。” 何劭不为所动:“你想要我,还是要孩子?” “有区别吗?”不都是跟他做吗? “有。” 就这个问题上,何劭始终有种执拗,不想他只是一个生殖工具。跟她做爱是快乐,他不想这么……急功近利。 惯得他!林霜霜推他一把,他不设防,就被她压在身下。 女上的姿势不是没试过,但她一副要强他的态势。何劭未做反抗。 林霜霜骑在何劭身上,被子堪堪挂在她背上,一白一黑的对比,就这么凸显出来,像阴阳鱼的两极,又极其契合。 她就着原有的润滑,缓慢地起伏。 她一手按着他胸膛,一手摸自己的脸,遗憾地说:“要是没烧伤,我肯定也是十里八村的美女呢!生孩子,肯定长得不差。” 她其实有一点私心,把自己的遗憾,从孩子身上找补回来。 何劭心中一动。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的样貌。 唇小,鼻头微翘,眼睛不大,单眼皮,眉毛颜色很淡,有些杂,但她皮肤白,脸上的瑕疵也不明显,六分的美,能提到八分。 那小半张脸的疤痕,像块瘢,让人忽视不掉,八分的美,直接腰斩到叁四分。 林霜霜揪他的乳头,他疼得“嘶”一声,“干吗?连我的脸都不想看了?” 何劭复又睁开眼,暗黄的烛光下,她的表情凶神恶煞的,鼻子皱起来,疤痕的纹路更深了。 他摇头:“你在我眼里,是十一分的漂亮。” 超过十分的那种。 林霜霜不信:“唬我呢吧?何劭,你上哪学的花言巧语?” 何劭知道她是害羞,故意掩饰。林霜霜像刺猬,仙人球,苍耳……是那种其貌不扬,用一身刺来保护自己,其实内心很软很纯粹的生物。 林霜霜没有停,但速度缓下来了。她本来就很累了。 何劭一使力,两人位置调转过来,床板不知何处,“咔”的一声响。 他猛地一捅,很深很重,她“啊啊”地浪叫。他一年难得赋闲,精力充沛,提速插干,交合处带出一些白沫。 林霜霜双手抓着枕头,被子彻底滑开,却不觉得冷。两人的身体都是炽热的。 他肏得狠,她体力不济,勉强承接了几下,几乎晕厥。 清醒过来,林霜霜唯一一个念头居然是:在床上被干到晕,好丢脸啊。 何劭额上的汗珠滴落在她胸口,她心口也跟着一烫。 在床上,任林霜霜有再大的威风,此时也耍不出来了。 她像只刚断奶的小羊,绵绵地叫着。他则是叼走她的一匹饿狼。 何劭紧咬着牙根,林霜霜看出他快到了,想到一股精液将灌入她的子宫,便再一次到达高潮。 他叫她的名字。 林霜霜有气无力地应着。 “你说爱我,我就给你。”他知道自己卑鄙,拿这种事要挟她。 两人口头上从来不谈情情爱爱的,表达感情的方式无非是接吻,做爱这一些。 林霜霜也不忸怩:“爱你爱你,我最爱你。” 何劭终于冲刺最后两下,射给她。 二十一烧霜(8) 过年好歹过了段二人时光,年后,何劭生意没那么好,便另谋他事。 ——林霜霜才知道,屠宰淡季,何劭还去采山货卖钱。 离家不远,有一大片竹林,雪融后,冬笋尖争先冒出地面。冬笋比春笋更嫩,个头更小,价格也更好。 何劭扛起锄头和竹篓,一上去就是半天,回来吃顿饭,下午再去,几天下来,大堂角落堆满笋。 有人专门开车来收,他叁四十的年纪,头戴黑色毛线帽,穿着旧得露了絮的棉衣,敞着,底下的毛衣破了几个小洞。 林霜霜给他倒杯茶,端出瓜果来招待,毕竟还没出正月。 把钱结了,他对何劭说:“今年比去年多二叁十斤啊,结了婚果然不一样,要赚钱养家啊。” 搁往常,何劭不会理他的打趣,这回却“嗯”了声。 那人凑到何劭面前,小声说:“你一个人过惯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结婚了呢,没想到你娶了林霜霜。嫂子看着挺贤惠的啊,没外面说得那么……”不堪。 何劭一愣,摇头:“外面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老婆很好,你别听那些人瞎讲。” 两个大男人又约好下次来收春笋的时间,那人告辞。 林霜霜放下抹布,坐到何劭腿上,“刚刚在说什么?”她只听到何劭的话。 “夸你呢。”何劭转移话题,“中午吃笋片炒腊肉?” “行。”她问,“你真觉得我好啊?我哪里好了?又不勤快,不好看,还凶。” 他憋了会儿,才说:“你对我好就好。” 林霜霜捧着他的脸亲了下他的嘴,“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 何劭声音有点闷:“我又不要你报恩。” “但是人就是这样的啊,我有良心,你对我好,我不对你好,我心里过意不去。” 好不好的,绕口令一样。 就不能是因为爱我,才对我好么?那天还说了爱他。何劭想不通,又觉得她真是冷血心肠,那话也许只是哄骗他。 林霜霜神经向来大条,说了真实想法,也没管他是否会多想,继续做家务。 何劭有点气她,又是喜欢把气闷在肚里的人,好些天,欢爱照常,因为她想要孩子,但连她也觉察到他不对劲。 他话变得更少了,有时就用语气词做回应。 那天,林霜霜在厨房里切菜,脑子里浮现起这段时间的种种,她甚至不知道源头是什么,越想越气,冲到何劭面前。 “何劭,你什么意思?有屁就放,有话就说,我哪里惹你了吗?” 他看到她手上的刀,愣了下,没作声。旁人见了,只怕她这气势汹汹的,是要砍人。 她哪里都没惹他,他只是……心灰意懒罢了。 他的目光移到灰黄的地面,积年累月,无数脏污掩了黄土本有的颜色,一如他的心积了很多尘灰,压实,就成了垢。 某一天,有人将垢铲掉,他的心终于重见天日,她又一铲子一铲子,挖土给他埋回去,只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情爱的滋味——多么美,多么珍贵。 他以为她也这么以为。 结果她是想要孩子,受良心的趋势。 他低着头,她盯着他。 一个人的沉默是逃避,一个人的沉默是攻击,一场无声的,分不出胜负的追逐。 吵架没有点燃,沉默就被打破。 苏荷来讨点冬笋,何劭起身拿几斤给她,林霜霜回房切菜,笃笃笃,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楚。 * 整个下午,林霜霜没再和何劭说过半句话。 晚上,她洗了澡,回房见何劭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他心神蓦地一乱,手上的针一偏,扎到手指。 林霜霜这才看清,他对着灯光在缝衣扣,衣服是她的。她没好气地翻过去,针脚乱七八糟的,她用剪刀挑了,重新缝。 她抱怨着:“真不知道以前怎么过来的。” 何劭说:“就这样过来的呗。” 林霜霜叁两下缝完,迭好,收进衣柜,转身看何劭:“谈谈。” 他又不做声了。 她很烦躁:“你是锯嘴葫芦吗?好话歹话你都不听,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有什么气,就发出来好了啊,不然你以后都这个态度,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何劭喉间发涩:“我……” 林霜霜:“你什么你,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你不跟我把话说清楚,我就回娘家,你啥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她噼里啪啦一堆,炮仗一样,炸得他直发懵。 她看他的表情,要被气死了,他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傻啊? 何劭沉沉吐了口气,说:“林霜霜,我只是想让你爱我一点,哪怕一点,你有吗?” 这回懵的是林霜霜。 一室寂静。 春仍未至,北风唰唰地抄起树叶,往空中飞舞,风落到窗上,又是凶悍的。 林霜霜的脸是恍惚的,含糊不清的,像梦里的女子,等梦醒了,什么也不留下。 物质匮乏的年代,“爱”已经融入了一粥一饭,一针一线之中,难以觉察,难以挑明。 她从未想过自己爱不爱何劭。 他问了,她就必须得给个答案。很简单,有,或者没有。 她竟一时语塞。 何劭眸光一点点暗下去。像失望的情绪吞掉了烛光。 他握紧了拳,手背青筋贲起,又很快消隐下去——林霜霜吻住了他。 她身上的味道,是皂香,却像罂粟,迷得何劭一瞬间,忘了他们还在吵架。 他真是摸不准她的路数。 何劭掌着林霜霜的腰,她抓起他的手,“里面都是泥,待会剪一下。” “好。” 林霜霜骑在他身上,随着他的顶撞而颠动着,语不成串地说:“你问我爱不爱你,那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他目光灼灼,重新燃起一簇火。 “那我也爱你。” “我要你真心话,不要你的‘回报’。”假得像欺骗。 “这就是真心的。” “上次在床上,你也是说了爱我。” 林霜霜完全没印象了,但她不能让何劭知道,“我就是爱你。你是我男人,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不爱你我爱谁?” 何劭咬着牙,是快到了。 林霜霜突然离开他,让他一柱擎天。她手撑着床,掉转过身子的方向,撅着屁股,将小逼对着他的脸,上半身则压在他身上。 何劭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用手抚着他的男根的同时,他已经舔上她的花穴。 “嗯啊。”她媚叫一声。 何劭的技术已经进步太多,他的舔穴功夫也渐长。他舔几下,她就喷了,她缓过来之后,才帮他释放出来。 他射在她脸上,她用手抹了下,满手黏腻腥膻,把他踢下床,让他给她擦脸。 床上凌乱不堪,简单收拾好,何劭重新抱住她。 林霜霜想,如果爱是动不动就想和他做爱,就算他技术不好,那她肯定爱他的。 她拉下他的裤头,手撸动着,撸硬,就送进穴里。 他们安静地做爱,比前一回的要平静许多。他射完没抽出来,堵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精液都干成精斑了。 这次的欢爱,比前些天都要来得酣畅淋漓些。 因为他们和“爱”这个字眼和解了。 * 出了正月后,林霜霜回成衣店继续工作,一直遮着脸,没人认出她。 她胸又大了些,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是何劭的功劳。 他们做爱的频率不低,一周叁四次,次次内射,可到了暮春,林霜霜肚子依然没动静。 林母找了大姨推荐的土郎中,他替林霜霜把了脉,说她是阴虚体寒,开了方子,让她好好养。 那一段时间,屋里都是中药味儿。喝了两个月,仍是没用。、 林霜霜喝完药,口里苦得很,不禁发脾气:“怎么不说是你不行呢?我喝你咋不喝?” 何劭:“……” 他笨拙地哄道:“不想喝就不喝了,没关系的。” 林霜霜犟得很,“不行。” 第叁个月,林霜霜月事迟迟未来,兴冲冲把脉,结果让她好一顿失落。 没怀。 林霜霜觉得那郎中就是骗子,浪费那么多钱,最后一副喝完,没再接着抓药了,听天由命吧。 停药一个多月后,林霜霜有了孕吐反应,她又怕闹乌龙,谨慎很多,免得白激动一场。 这回是真怀了。 比起妻子和岳母的兴奋,何劭则平淡许多——备孕太久,像走一道程序,现在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 又有些遗憾,至少前几个月,不能再欢爱了。 何劭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孕妇,向林母求教取经。 林母说住得近,她可以时不时过来,让他安心做事,不用担心林霜霜。男人嘛,哪有天天在家守着老婆的道理。 林霜霜辞掉了成衣店的工作,在家待产。 她孕后反应很大,沾不得肉腥,一吃就吐。她本来就任性,心理和生理两重的不适,分外想要何劭陪她。 被林母训过两次,依然故我。何劭将手头所有的活交给徒弟,专心陪她。 林母很无奈,说他们仗着有点积蓄,就这么胡来,山是会吃空的呀,不出去赚钱怎么行。云云。 何劭背着林霜霜,跟岳母说:“钱可以以后再赚,霜霜就一个,我不能走。” 林母意识到,女婿是真心疼爱女儿,感动之余,又想女儿脸烧毁了,自己和老伴把她惯坏了,又没什么本事,白读十几年书,何德何能呢? 不过,见他们夫妻感情是真好,她也欣慰。 大概,是失去了某样东西,会从另一件事上找补回来吧。 二十一烧霜(9) 林霜霜有时候睡到半夜,突然惊醒,何劭闭着眼,手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身体松懈下来,心仍惴惴:“我本来就烧坏了脸,老了会更丑,你会不会找小姑娘?” “不找。” “真的吗?” “我保证。” 听罢,她才安心窝进他怀里。 有时是:“他又踢我了,这么皮,不会是个男孩吧。” “男孩像你?” 意思说她小时候皮。 换来她一记巴掌。 对于性爱,林霜霜孕后的瘾反而更大了。过了头几个月,她开始求欢。何劭一开始用口,用手,后面实在捱不过她的讨要,才插进去。 隔着她的孕肚,何劭不敢太重,咬牙忍着把她肏到哭的冲动。 但林霜霜不会哭,尤其是在床上,被肏晕也不会哭着求饶。她的前半生,一直坚持着她的傲气。 林霜霜心里涌起绵绵的爱意,像盛夏时分,月光下的水塘,蜻蜓落在水面,泛起圈圈的涟漪,远远的有犬吠,萤火虫穿梭在草丛间,莹亮的一小点儿,宛若星星坠落人间,稻田里的青蛙呱呱不休,和蝉鸣合奏。 她喜欢夏天,就像她喜欢何劭此时此刻的温柔。 眼前的黑暗物化成一整块实体,压薄,铺平,裹住他们两个人。 他们亲密无间,他们合二为一。仿佛就要这么相拥着,一起堕入轮回道。 如果渴望和何劭做爱是爱他,那林霜霜现在,应该是爱极了他。 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插在她体内,轻轻抱着她。 他们灵肉都是融合的。 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都比不上此时叫人心眩神迷。 何劭射在她的腿心,她吁吁地呼气。他从开水壶里倒半盆热水,浸湿毛巾,拧干,替她擦拭下身。 林霜霜抚着肚子,脸上仍留着高潮时的绯红。 “何劭。” 她声如蚊蚋,他腰弯得更低,迁就床的高度,林霜霜更好一抬手,抚着他的后颈。 他有许久没理发了,头发又长长了,他发质偏硬,摸着并不舒服。 她仍是眷恋地,一下一下地抚着。 何劭没有动,像只晒太阳的猫咪,任由她顺毛。 林霜霜的嗓音带着哑,还有欢爱过后的甜腻。 她睁开眼睛,一片黑影覆盖住它们,他看不清她眼里的内容,也看不出她的欲语还休。他以为她只是累倦后的撒娇。 他亲亲她的唇,说:“快睡吧。” 他替她掖好被角,趿着鞋去洗毛巾。林霜霜又甜又怨地想:真是根实木头。 * 林霜霜在家里度过最惬意的几个月,也是在家里生产。 林母就是在家里生的几个孩子,有经验,她来替林霜霜接生。 林霜霜疼得撕心裂肺。她觉得下体被无数的手撕扯着,子宫被置于绞肉机中,血肉、灵魂都要被绞碎了。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句完整的脏话:何劭,妈的,都怪你。 她满腔的怨,都赖在一无所知、焦急等待的何劭头上,丝毫想不起是她千方百计要孩子。若叫他知道,他大概也会哄着:“是我的错,以后再不让你遭罪了。” 每一分每一秒,被放大无数倍,拆成毫秒,她拼命地忍受着分娩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林霜霜浑身脱力,小晕片刻,醒来看见何劭抱着一个小娃娃。 那是他们的孩子吗?她恍惚着。 方才经历的痛她不想回想,怨气烟消云散,心软得像水底的烂泥。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她的圆满的家庭。 林母在家里宰了两只老母鸡,给林霜霜炖汤喝,林晓盈和丈夫也带着妮妮来看她。 妮妮好奇地趴在宝宝的床边看他,他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她小声地问:“他好小啊,他会说话吗?” 林晓盈说:“弟弟现在还小,还要过一年才会呢。” 妮妮说:“弟弟笨死了。” 苏荷和土豆也来看宝宝,林霜霜逗土豆:“你给宝宝取个名字好不好?花生,红苕,都行。” 土豆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好听。” “那你说怎么取呢?” 他把这当做一个重要任务,可又实在认字量匮乏,“我回去翻书!”跑到一半又跑回来,“他姓什么哇?” 林霜霜看了眼何劭,柔声说:“何,姓何。” 村里很多人听说何劭老婆林霜霜生了,女人们凑热闹来看母子俩,男人们碰到何劭,就会道声恭喜。 他们私底下会说,何家就何劭一根独苗,林霜霜再不济,也生了个小子,可以延续香火咯。 消息传了几天,村里的人全晓得了,说什么的都有。 但孩子的名字一直没取出来。 林母和林父取了几个,不是俊就是勇,不好听。 一天下午,土豆捧着几张纸冲进屋,彼时,林霜霜正在喂奶。他看到了她白花花的奶子,他不懂,但他不自觉地和妈妈的作比较,她的更白更大。 林霜霜没避讳,喂完后,拉下衣服,“怎么了?” 土豆献宝似的铺开纸张,那是他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稚嫩的铅笔字写着一个个名字:何槐,何岳,何…… 大部分是单字,大概是还不会组名,旁边还写着注释,不会写的字用拼音替代,林霜霜一张张地看过去,暗生感动。 是下了狠功夫的。 林霜霜看到一张,写的是:何幸满。旁边的小字是:希望叔叔阿姨幸福圆满。 她扬了扬这张纸,说:“就叫何幸满,小名满满好不好?” 土豆有些纠结:“我觉得这个念起来不是很好听。” “我很喜欢这个寓意。” 幸福圆满,是她前半生不敢想的美好结局。人们都这么祝愿,可往往,都无法实现。像天边月,望之,却不可及。 林霜霜也想奢望一回,哪怕别人都觉得她不配。 * 对于这个名字,何劭表示认可。夫妻俩最终敲定,就叫何幸满。 满满很能折腾,白天夜晚时不时就哭,吵到他们夫妻还不算,连苏荷也控诉她。 林霜霜本来孕期胖了,结果坐月子又瘦回孕前,甚至更甚。 何劭为给她补营养,顿顿吃肉,猪蹄、黄鳝、鱼……肉没长回来,钱肉眼可见的少了。 晚上,林霜霜亮着灯数钱。就那么几张,她指头沾着口水,数了一遍又一遍。 正烦闷着,又听外间传来孩子的哭声。 何劭手忙脚乱地抱过来,“是不是要吃奶了?” 林霜霜把纸票和硬币拢到一块,收进铁盒里。晚上她不穿胸衣,直接掏出左边奶子喂满满。 刚把乳头递到他嘴边,他张口,狠狠地嗦了一下。林霜霜吃痛,气不过,打了何劭一下。 何劭莫名:“打我干啥?” “痛!难道我打儿子吗?不打你打谁?” 何劭:“……”他摸摸满满的头,“儿子乖,不要咬妈妈哦。” 林霜霜说:“他没有长牙,哪咬得了。” 她忽而叫了一声,竟是他的手不知何时钻进她衣内,捏住右侧乳头。 何劭压低声,怕儿子听见似的说:“那我平时会弄疼你吗?” “明知故问。”林霜霜睨他,“别捏了,有点胀奶。” 满满吮着吮着,哭声渐消,合上眼皮,睡了。林霜霜放好孩子,长舒一口气。 何劭的手臂绕过她后背,抚上儿子刚享用过的“盛宴”,上面有奶水和唾液残余。一边低下头,捧起右乳,吸着。 奶水是一点点出来的,他吸了好一会儿,吸得心满意足,吻攀援而上,贴上她的唇。 两人静静地吻了会儿,林霜霜想起钱,再没心情,说:“再不干活,下个月就只能天天吃馒头咸菜了。” 何劭说:“这你不用担心。” 林霜霜捏他的脸,“明天就去找活吧。” 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有苏荷,有我妈,出不了事。” 他们喁喁私语着,月亮移至树枝后,月光被分割成一块块碎片,印在窗棂上。 为了维持生计,何劭又开始忙起来。 林霜霜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确实不方便,幸好有苏荷时不时的搭把手。 坐完月子,林霜霜有时会抱着孩子,在村里走来走去。 以前她不会到处闲逛,没人找她唠嗑——认识的知道她脾气爆,避之不及;不认识的被她脸上的烧疤骇到,不愿搭讪。 她自知十几岁时,内心是自卑的,阳光照到她脸上,她会有种无处遁形的暴露感。 现在她不会了。 嫁给何劭后,她甚至是自信的。有人欣赏她,包容她,爱惜她。 满满不怕生,见了人还呵呵地笑。 他们会夸满满可爱,夸何劭能干,她被连带着,夸一句好福气。意思是,她现在拥有的,都是仰仗男人。 林霜霜不会生气,但她才不认同。 她匆匆忙忙嫁了,运气好,嫁了个好男人,何劭也娶了个好老婆啊。他们都没有发现,何劭整个人都爽净、利落了几分。 村里哪家人不是一地鸡毛?他们家也不例外。柴米油盐,亲朋好友,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不外如此。 他们努力地过好日子,维持着生命与生活的和谐。脸被烧坏了,可希望没有。 哪怕生活覆霜,也有云霁的一天。 —完—追-更:rousewo.com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