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和郑安平凝神远眺,骇然看见数具倒毙在野地里的尸体。
两人连忙勒住马头,示意车队停止前进。
郑安平:“范兄,怎么办?”
范雎想了想,果断地:“前方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你和弟兄们保护师兄,看管好襄王馈赠给我王的财宝。我去探路。”
郑安平拔剑在手:“还是我去吧。”
范雎:“别争了。你剑术比我高超,保护师兄要紧。”
郑安平不无担忧地:“那你千万小心。”
范雎点了点头,策马向前。行了一段路,一具又一具倒卧在道路上、草丛中、溪水旁的尸体映入他的眼帘。
遇难者皆一色武士打扮,各种兵器散落一地。
群鹰乱飞。
范雎下马察探了一番尸体。他发现死者皆是被很锋利的剑割破咽喉而亡。另外,他从死者腰间佩戴的玉佩上,发现上面刻有‘平原府’字样。
范雎蹲在地上思索了一番,起身上马折转回来。
车队围成一个圆圈。郑安平和随从们持剑戒备。
从醉梦中清醒过来的须贾惴惴不安地坐在圆圈内的草地上,见到范雎回来,急切地:“师弟,情况怎么样…”
范雎下马招呼郑安平一起走到须贾身旁,把一块玉佩递给须贾:“一路上很多人被杀了。死者好像都是赵国平原君赵胜门下的人。”
须贾翻弄着玉佩,皱紧了眉头:“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名公子,门下能人辈出。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杀平原君的人?”
范雎:“不清楚。死者皆被割断了喉咙,创口的位置和深浅程度惊人地一致。我认为死者皆是被同一个人所杀。并且是在来不及反抗的状态下被杀的。凶手出剑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话令须贾感觉很冷。
郑安平神色凝重地:“根据范兄的描述,凶手使的大概是天下最歹毒的越女剑法。莫非这周围有楚国的职业杀手出没?”
范雎摇了摇头:“越女剑法尽管歹毒,但根本不可能一招之间同时使这么多人毙命。”
郑安平:“那…我想起来了,传说几十年前有一种剑法威力无比,叫四相剑法。当时天下仅有两个人会使这套剑法。这两个人都是女人。一个叫幽恬,另一个是秦国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屈楚。她们和绝代英豪张仪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幽恬死得很早。屈楚虽然在秦国军队中传授过越女剑法,为秦国培养了一大批勇武的将军,可她和张仪同时在楚国遇难后,四相剑法也就失传了。”
须贾:“现在这种剑法重新出现,说明…老天爷,我们该不会这么倒霉,被人像杀鸡一样抛尸荒野吧…如果侥幸避过这一劫,我发誓今后不再吃鸡。”
郑安平:“大人,目前情况不明,可你也不要过分害怕,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慌乱。要是弟兄们闻风而逃,谁来保护你?”
须贾起身陪笑:“是,是,师弟教训得有理。或者你再去探探路…”
范雎:“师兄,还是我去吧。郑师弟,你一定要保护好师兄。”
待他上马走后,须贾扯着郑安平的衣袖,轻声地:“师弟,我想和你换换衣服。”
郑安平脸色铁青:“卑职怎么敢穿大人的衣服?”
须贾一脸可怜相:“师弟,师兄平常是跟你开玩笑,别跟我计较。你瞧,我才作了几天的官,豪宅还没盖,华丽的车马还没置办,成群的妻妾也还没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郑安平不耐烦地:“好啦,好啦,除了换衣服,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须贾:“尽量离我远一点。我听说强盗打劫,往往都是杀当官的,对小卒子倒格外开恩。”
郑安平怒极而笑:“你真会保护自己。脱衣服,快脱!”
须贾:“是,是。反正附近又没有女人。”
郑安平嘲讽地:“如果有女人,你恐怕脱得更快。”
27.一座小山丘下
忽强忽弱的山风中,一名身着翠绿色长袍的长发女郎拄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傲然立在山丘下。几十名武士装扮的男子手持各种兵器团团把她包围。
双方对峙。
一路搜寻而来的范雎把马柱在一片树林里,伏在一块岩石后窥望。
风乍起,女郎如丝的秀发随风飞舞,靓丽的脸孔在阳光下展露无遗。
范雎感觉女郎似曾相识。细细一想,发现她正是曾打劫须贾的女贼。
就在范雎权衡该不该露面的时候,一名相貌威严的武士首领开了口:“飞天玉鼠,只要你把在平原君府中偷了的宝物交出来,我们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无论天涯海角,我们绝不会放过你。”
飞天玉鼠似笑非笑:“传说赵胜最大的本事是乐善好施,纠缠女人并不在行。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倒反过来了?整天对女人胡搅蛮缠的,不怕玷污了你们主人的名声!”
武士首领:“如果你不去平原府行窃,我们怎么会有功夫不远千里,满天下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飞天玉鼠:“我有雅兴光顾平原府,应该是赵胜的荣幸。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吗?天下不被我打劫的人家,根本没资格称得上富有。我替你们的主人扬名,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反而不识抬举像疯狗一样追逐我呢?看来好人真的难做啊。”
武士首领沉声地:“飞天玉鼠,你惑乱天下,作案数百起,早就死有余辜。今天你若不交出宝物,我们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飞天玉鼠叹了一口气:“早知平原府这么小气,我就不会把那一对金绿猫儿眼捣碎吃了。”
武士首领:“什么?你把那对稀世珍宝给吃了?”
飞天玉鼠现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女人都爱美。谁让我是女人呢?我曾得到一份传说是活了800岁的彭祖传下来的秘方,按照这份秘方上所列的材料配制丹药服食,就能够令人神清气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秘方上所列其中一种材料就是上好的美玉。为了配制丹药,我才满天下苦苦寻找稀世宝玉。平原府里那对金绿猫儿眼在我吃过的玉石当中,只能算下品。不过在听说雄才大略的燕昭王也是吃了与我同样的配方研制的丹药暴毙后,我就不再吃丹药了。所以今后就算你们跪着求我再去平原府打劫,我也没功夫。诸位请回吧。”
武士首领:“你以为轻轻巧巧的就可以脱身吗?”
飞天玉鼠:“那要怎么样?难道要我以身抵物?赵胜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名公子,但也没有资格娶我。你们既抓不住我,又打不过我,这样耗下去有什么意思?”
武士首领:“当然没意思。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不交出宝物,只有死路一条!”
飞天玉鼠隐隐一笑:“说真话倒没人相信,这世道真是奇怪。如果我交出你们要的东西,你们真的放我走?”
武士首领:“当然。”
飞天玉鼠:“可是你们有很多人死在我的剑下。”
武士首领:“只要你交出宝物,这笔债可以一笔勾销。”
飞天玉鼠:“这真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死的石头竟然比人的生命还珍贵。既然我们彼此都没什么人性,就作一个了断吧!反正大家活着都是为了等死!”
所有武士挺剑而立。
飞天玉鼠嘴角泛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审视着一张张脸孔。
武士们高度紧张。
范雎伏在岩石后,也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杀气。
武士们同时吼叫,从四面八方向飞天玉鼠扑去。
范雎只觉眼前一花,吼叫声消失了。待他反应过来,飞天玉鼠已经似鬼魅般飘身落在岩石上,用剑抵住了他的喉咙。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又一名喉咙被割断的武士似积木般地倒毙。
当最后一名武士倒下,飞天玉鼠用剑抬起范雎的下巴,浅浅一笑:“我们好像见过…”
范雎木然地:“确实。”
飞天玉鼠:“你留给我的印象还不错。”
范雎:“你留给我的印象却非常糟糕。”
飞天玉鼠咯咯一笑:“这不奇怪。谁会对贼有好感?不过你恐怕不会否认,我是你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范雎:“我是色盲。”
飞天玉鼠:“只有小狗才是色盲。你看起来像一只很乖的小狗。”
范雎:“那你肯定是一只非常淘气的小老鼠。”
飞天玉鼠收了剑,在岩石上坐下,凝望着范雎的眼睛:“我宁愿和你一样,是一只很乖的小狗。”
这时的她像一名温柔娴静的淑女。但是她手中的剑却在滴血。
范雎:“你为什么不杀我?”
飞天玉鼠:“我为什么要杀你?”
范雎:“你不杀我,那我走啦。”
飞天玉鼠:“你明知道走不了,何必骗自己?”
范雎:“是啊,有谁能逃得过四相剑法的夺命杀着?”
飞天玉鼠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使的是四相剑法?你是谁?”
范雎:“你又是谁?”
飞天玉鼠:“我是小老鼠。”
范雎:“我是小狗。”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飞天玉鼠:“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范雎:“对。”
飞天玉鼠:“为什么?”
范雎:“因为你杀了我灭口,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所做的事,也就不会有人来纠缠你。”
飞天玉鼠:“这是一个好借口,但不是理由。其实我很喜欢有人来纠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