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推倒皇帝 > 第8章
    」他轻笑,在风中缓声自语,让风儿携着这句没来得及当面调侃她的话语远去。

    莫晚艳原先赌气低头坐在马车里绞手指,突地一阵风顽皮翻弄幔帘,拂进一缕花香,她抬头,探出幔帘,马车正经过那棵前几日时含苞待放的花树,那时她与李鸣凤骑马而过,李鸣凤说这种花香极了,是她没见过的花种,听他这般说时,她心里好奇,原来是这样的香味。

    香极了吗?她一点也不觉得……

    或许是孤单,让一切变得无趣,那时与他作伴,连野林里摘的青果子都甜多了。

    晚艳姊姊,等花开时,我摘花替你簪发。

    替我簪发?那景象不怎么美吧?说不定我替你簪发还有看头些,哈哈。

    树下,似乎还能瞧见那对悠悠哉哉骑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的年轻身影,笑语轻扬。

    十五岁的她,十二岁的他,在这年交会,同时在这年,分离。

    好漫长的路途。

    明明来的时候觉得时光飞逝,像是一眨眼就到了皇城,怎么归途远得像到不了家一样?但实际上,她回来的时间足足比之前更快上好几天。

    马车行经之路,全是她曾走过的,她在那处泥洼里踩了个空,跌个四平,也溅了他一身脏,现在泥洼被暖阳晒干,只剩下一片龟裂的干地。

    还有那棵树,李鸣凤吵着要在树下睡午觉,死赖活拖着不肯走。

    那家小野店是他们用午膳的店,里头的面好大一碗,老板娘又亲切美丽,只是他嫌面的味道太咸,结果被老板听见,拿菜刀出来挥舞,轰他们出去。

    那条小溪,水冰冰凉凉,本来两人只是想取些水在路上喝,结果竟在溪边玩水玩了一整天,他泼她水,她将他扛起来往深一点的溪里丢,他沉了下去,她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匆匆跳下水去将他捞起来,还在担心他的生死,他却张开眼,用一根指头顶着她的额,让她重心不稳又摔回溪里去。

    那颗大石块,上头有他拿另一颗石子充当笔墨,洋洋洒洒写下的谜头,要让她猜。

    那处她与他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努力生起火的柴堆残烬仍在。

    那条小径,他教她哼了一条曲儿。

    那条岔路,他与她争个面红耳赤,他说往左,她说往右。

    那家小摊,他和她看见凉茶,像两条争肉的犬,汪汪两声冲上前去……

    她笑了,脑海里仍清晰可见的那段回忆,是快乐的,无论之后的李鸣凤做了什么,又如何绝情待她,都无法抹杀掉他给她的短暂欢笑,或许只是那么短短几日,但她真的很开心,每个笑容都是出自肺腑,不像在莫府时虚与委蛇,笑得敷衍。

    释怀了,不怨了,她告诉自己,记住她想记住的记忆就好,这样一来,那处泥洼不挡路了,那棵树不会碍着她的眼,那家小野店也可爱了起来,那条小溪的沁冷透心凉变得让她再三回味,那颗大石块、那条小径、那条岔路、那家小摊……

    记得这些就好。

    至少她很确定,她不会想丢弃掉那几天的快乐记忆。

    莫晚艳的眉宇松放开来,她终于能轻快哼出那支曲儿,那支李鸣凤用着带些高亢的轻嗓,反覆教会了对音律异常迟顿的她的悠扬曲调……

    第四章

    十五岁那年回到莫府的事,至今想来仍像一场梦,过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时,莫晚艳都还抱持着好深的怀疑。

    按理来说,她偷走叔父几乎要到嘴边的鲜美肥肉,回到莫府里等着她的没有鞭子也该有家法吧,至少——她不会觉得叔父会轻饶她。

    所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进莫家大门。

    结果,莫宅里,没人鸟她。

    就像以前那样,视她为无物,不主动与她攀谈,不主动向她行礼,这……和她预料中落差太大太大太大了!

    阵仗呢?准备围缚她的大阵仗呢?

    没有!

    队伍呢?准备处置她的百人队伍呢?

    没有!

    刑具呢?夹手夹脚割肉烙胸的残酷刑具呢?

    没有!

    府里是那样那样的宁静,奴仆是那样那样的勤劳,堂兄堂弟是那样那样的高傲,堂姊堂妹是那样那样的花枝招展,风是那样那样的凉爽,天是那样那样的蓝,|奇^_^书-_-网|云是那样那样的白,但——不对劲呀!

    她迟疑着脚步,小心翼翼,左右张望,总觉得应该会有人趁她不注意时,冲杀过来将她按倒在地,然后再直接一百大板打过来……

    直到她在园子里不小心遇见莫圣双,她额上冷汗大颗小颗不断沁出来,想着惨了惨了死定了死定了,莫圣双却没吼她,瞟了她一眼,声音一如以往的冷淡,「你跑到哪里去了?」

    「呃,佛、佛寺……」这借口太烂,她才出口就后悔,想再挤出另外一个之前,莫圣双已经收回视线,瞧也不瞧她,只数落了那么一句——

    「去佛寺住几天也不会跟府里的人知会吗?不懂礼数。」

    然后,他挥手赶她回房,没再多说半个字。

    李鸣凤的事呢?怎么不逼问她?怎么不拷打她?怎么……好像无关痛痒?

    她回房的途中,悄悄绕去先前囚住李鸣凤的那间偏房,被她打破的门板已经修复好,就连她走着走着,遇上了那日带着奴仆追赶她的管家,他竟也只是朝她轻颔个首,就各自去忙了。

    好像……李鸣凤这个人不曾出现在这里过。

    是梦吗?府里弥漫的氛围就像在说着这样的情况,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做了与李鸣凤相遇的梦,而其余人全都很清醒。

    偏偏整个府邸她也无人能问,只好跟大家一块装傻,既然没人会因为李鸣凤失踪一事处罚她,对她而言才最该是阿弥陀佛的好事吧。

    唯一证明与李鸣凤的相遇是真实的,只有她向来藏在屉里的四颗珍珠不翼而飞。

    她的日子走回正轨,她一步一步朝自己的梦想前进,没再走偏过半回——李鸣凤的事,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偏差行为。

    十八岁后,她如愿搬出莫府,考进了女将营,成为最低阶的小兵,天天操兵天天练武天天排阵。原来这就是她爹娘过的生活——说实话,很累,而和旁人相处,更累。

    待了三年,她有此体悟。是她太习惯只将自己管好就好,从不想去扫他人瓦上霜,不擅长与人交际,加上曾被人骗过感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害她不敢再对人掏心挖肺,所以才会成为小团体努力排挤的对象吗?

    将军讨厌她,副将讨厌她,伍长讨厌她,就连伙食兵都讨厌她,所以在女将营的日子并不比在莫府好过,她想,再待个一年半载,她就会编个病名离开军伍吧,这个心愿,她算是亲身体会过了,有好玩之处,也有让她想快快逃离之处,不过她不会后悔走这一遭,若她没来过,等到她七老八十,恐怕还将「早知道当初就该进女将营……」的遗憾挂在嘴边。幸好她来了,虽然结果不如她的期待。

    那么,接下来她得替自己再找个人生目标,下一步路,她要做些什么?

    嗯,上回在大街上看见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她觉得有趣,很想试试有个人躺在她面前,胸口放块石让她劈下,一定很痛快!

    还是去学做大饼,她的手劲好,做出来的饼一定又香又好吃。

    不然,去各地走走玩玩,多看些美景,多认识些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她也不用详细安排该往哪个地方去,就随性而走,让胯下的马匹带着她定,马停她跟着停,马吃草她吃馒头,马喝水她喝凉茶。

    一定要去那个她曾以为官员见到百姓都会下跪请安的国家,上回都没能好好逛,只逛透了天牢,那些繁荣的街市,热闹的铺子,香味四溢的小摊,她都想去尝个鲜——

    「莫晚艳!排阵时你在发什么呆?!去旁边扎马步一个时辰!」副将大声吼她。

    唉,认命。

    她没有爹娘的好本领,她不是当将军的料。

    虎父无犬子,是一句骗人的话。

    「连扎马步都可以发呆?!扎完去扫校场!」斥喝声又传来。

    虽然,她在这里备受排挤,但却没被实质皮肉上的欺陵,大概是和她在军宴上表演连劈一百五十九片石瓦有关……

    扎完马步,扫完校场,她囫圃吞饭,塞饱胃,哼着小曲到几块木板围起的澡室冲身体。这大概是她最享受的时间了,因为被处罚,反而让她没机会和大家一块洗,她可以独占木桶大浴池,在里头泅过来再泅过去,啦啦啦啦——

    「真是的,那些小丫头脑子里全想这些蠢事!」

    澡室外,罚她的那名副将的声音传了进来,莫晚艳来不及从大浴池里爬起,只好闭住气,往水里藏。

    被副将瞧见,八成又要寻她晦气。

    「你知道我今天没收多少张画像吗?足足三十四张!」

    「呃,那三十四张可不可以让我瞧瞧?」

    「将军!」副将以下犯上,对着将军也照吼。

    「人、人家也很喜欢嘛……我手上也藏了一张呀,呵呵呵。」四十多岁的女将军提及此,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交出来!」

    「我是将军耶……不能给我个特权吗?」声音可怜兮兮的。

    「是个将军就别拿另个国家的皇帝画像流口水!」就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才会东倒西歪成那副德行,一个接一个全暗恋起别国的男人!

    「可是他好好看哦……」

    「你当他娘都绰绰有余。」副将很残忍地打散她的美景,请认清现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