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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令月盯着他看,没有回答。

    “三公主?”

    沈令月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表妹?”

    这一回沈令月终于有了点动静,她猛地一眨双眼,像是从梦中惊醒般有些茫然地看了谢初一眼,又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抬手抹了抹脸颊,闷声道:“没什么,你想多了。”

    谢初叹了口气。

    他真是拿这丫头没办法,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女子的,聒噪的时候令他头疼不已,却也能让他在某一瞬间为她难过……替她感到心疼。

    他有些犹豫地抬起手,几番纠结,终是轻轻搭在了沈令月的肩头,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开口道:“公主殿下,如果是不方便的事,那自然可以不用跟我说,可……可有些事,说出来和人分享,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好,你……”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心跳得厉害,连带着口舌都有点不利索了,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甚至就连搭在沈令月肩头的手也好像不是他的一样,给他一种下一刻就会发抖痉挛的错觉。

    紧张的不止是他一个。

    从说出“多谢表哥关心”那一句话开始,沈令月就后悔了,因为画卷一事,她心烦意乱,又因为接连扬起笑脸去应付父皇母后两人的缘故更是心力交瘁,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她整个人都乱了套,所以当谢初来关心她时,她爆发了。

    她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谢初,只是这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压抑得不行了,不管是哪个人、哪句话,都有可能会成为引燃一切的信子,而谢初很不幸地就成为了这个引信。

    等反应过来后,她又慌忙叫住他,可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依然是尖言利语,往日那些善解人意的巧言都不见了,她有些慌乱,更不欲示弱,只能瞪眼看着谢初,而等到她回过神时,她却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连忙转过身,慌乱地抬手抹了抹脸颊,生怕有什么不该滚落的液体滚落下来。

    而还没等她平静下来,谢初的手就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他带着微微颤音的话语更像一种蛊惑,让她升起了一种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

    她低着头,半晌沉默不语。

    “……我的画。”

    “……什么?”

    “我给母后准备的生辰贺礼,”沈令月低声道,“花了两个月时间完成的一幅画,被人在最重要的地方洒了墨汁,一整幅画……就那么毁了!”

    第31章 商讨

    “这也太过分了!”几乎是在沈令月把画卷一事尽数吐露的下一刻, 谢初就猛地一掌拍在栏杆之上, 瞠大了眼, 愤怒而又不可置信地道, “怎么会这种人?竟把你给皇后娘娘精心准备的贺礼给毁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令月一弯嘴角:“还能想干什么?自然是想给我一个教训,让我没脸了。”把事说出来后,她倒是平静了不少,想来是谢初替她分走了一半焦躁的缘故。

    谢初一怔, 又立刻反应过来, 这两天张氏一直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地唠叨着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一事,因此就算他烦不胜烦,还是听了几耳朵, 知道除了去年之外,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都会举办两次,一次是百官宴, 自酉时起在麟德殿内举行,由陛下娘娘一道主礼,宴请诸位文武百官, 皇子公主一道与宴;一次是千秋宴,于午时左右在芷阳殿内举行, 由皇后娘娘主礼,宴请后宫嫔妃及一二品大员命妇, 公主与宴,那些公主及嫔妃命妇们的生辰贺礼便都是在此宴呈上的,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他眼前的这位长乐永安公主。

    自五年前三公主磨着陛下在百官跟前献了一回生辰贺礼之后,她的所有贺礼就都变成了在百官宴上当众呈现,不再于千秋宴上上呈,至今为止,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

    这自然是一份无双的荣耀,毕竟无论什么样的贺礼,只要不太过惊世骇俗,都可以用一个孝字来自圆其说,更别说这位三公主好像永远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每一回的贺礼都准备得别出心裁,不仅让帝后二人惊喜不已,也让文武百官都大开眼界,每每提起皇后生辰,总是伴随着她的贺礼之说;但也暗藏着不小的风险,就像今日这般,容易被他人眼红,从而做些什么手脚。

    谢初心中就有了数:“看来,是有些人等不及你自己出糗的那一天,想人为给你制造一点意外了。”

    沈令月这下是真的感到了一点意外,她有些惊讶地看向谢初,笑道:“原来表哥也知道这些事。只是表哥不是半年前才回到长安的吗,怎么也对这种事了如指掌?你——”

    谢初心中一跳,连忙赶在她把话说完前反驳道:“我什么我,是我娘这几天老是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嘱咐我不可在娘娘生辰上犯错左性,又老是提起这些事,所以我才听了那么一耳朵的。”末了,他还生怕沈令月不相信,又加了一句,道,“你可别误会,我才没那闲工夫打听这些事。”

    “我没误会啊。”沈令月笑眼弯弯,“方才我就是想夸舅母消息灵通来着。”

    “……”谢初决定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跟她谈论下去,“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让那个人的计谋得逞吗?”

    一提起画卷一事,沈令月的笑就淡了不少,她收回视线,缓缓在石板上坐下,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道:“为了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那人特意在画底上动了手脚,就算再行宣装也没有用,我又能怎么办?大不了废了它,重新再画一幅罢了。”

    谢初眉头一皱,有些不赞同她这么认命的态度,但也没说什么,而是道:“来得及重新画吗?再过几个时辰就是百官宴了。”

    “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但总归画过一遍,有了手感,再画一遍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沈令月语气淡然,“若只画那一格众花捧丹图,倒是能赶上晚间的百官宴,就是只能草草地宣装一下,那些花瓣晕染都来不及添了。”

    一听原先的画卷只能剩下一小幅图画,谢初的眉就皱得更紧了:“那怎么行?画卷和画有天差地别,那幅十二花月图若是完整地呈上去,定能惊艳四方,可若是一幅画,就显得有些乏味无奇了。”

    沈令月在和他叙述画卷一事时顺便把十二花月图也略说了一下,因此他虽然不曾见过画卷真容,却也能想象得出来那幅画卷是多么的壮丽波澜、她又是下了多少心思才完成的,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就这么甘愿认输吗?”

    “当然不!”沈令月抬头看他,眉眼间有着一丝坚韧,“可不认输是一回事,现在的状况又是一回事,我也想有个解决的办法,可是——”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我想不出有什么去掉墨迹的法子。”

    “不能再重新画一遍那朵牡丹花吗,”谢初道,“把那些墨迹都压下去?”

    沈令月摇摇头:“不行,我早就想过了,可上面的墨迹太浓,那么淡的颜色根本就压不下去。”

    这下可有点棘手了。谢初蹙眉,又仔细思考了一下,慢慢道:“我曾在青州见过一幅画,也是像你这般的勾花描叶,只是和一般画不同,除了以墨彩来描绘花朵之外,还采摘了不少画上所画花朵的新鲜花瓣,一瓣瓣地洗净晾晒,做成花贴贴在了画卷之上以作宣装,花香四溢,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以三百金的价格拍卖了出去,当时可是轰动了半个青州城,引得不少人前去瞻仰。要不你也这样,以花瓣再做宣装?总能压下那些墨迹了吧?”

    沈令月眼前一亮,又失望地摇摇头:“牡丹花瓣好找,可其它月份的花瓣又该从哪里寻得?就算勉强找着了,晾晒也要有一段时日,根本就来不及。”

    而且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的画并不是完全照着现实中的花朵来的,在一些地方她都做了独特的变形,使之神似而不形似,若用真花贴了,反倒不美。别的不敢说,但于丹青一道,她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很有信心的,这长安城中怕是没有哪一个人能像她这般,又有不少孤本可观临摹,又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去琢磨画技,还不用担心生计,能够把一些稀有的画墨大把大把地砸进去。那份十二花月图花了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费了不少心血,她本来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百官宴上一画惊四座,没想到却偏偏出了这档子事,真是令人糟心。

    谢初本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贴一朵牡丹花就好,正好能衬托出皇后娘娘的与众不同,但转念一想,就算只贴一朵牡丹花,花瓣也是需要精挑细选了来晾晒的,恐怕也等不到晚间的百官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思索起其他的方法来。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想了半天,点子没出来几个,反倒越发地心情烦躁起来。他算是明白了刚才这三公主为什么对他忽冷忽热的了,遇上这种事的确糟心,真不知是哪里的小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令人不齿。

    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地往上爬,谢初有些急了:“就这么干坐着也想不出来,不如回宫再想,说不定对着那画就想出什么办法来了呢。表妹,你意下如何?”

    沈令月有些不想回宫,回到鸣轩殿,她不仅要面对那一幅被墨污了的画卷,还会忍不住去想到底是谁背叛了她,只会令人更加心烦意乱,才不会想到什么好办法,可这些话她又不好明说,只能一弯嘴角,故意笑道:“哎,表哥,是我的画被人毁了,不是你的,怎么你看起来却比我还要着急?”

    谢初一梗:“……我哪有。”顿了顿,他又嘀咕道,“我这不是看你快哭了么,自然替你着急了。”

    沈令月脸一红:“你别胡说,谁哭了?”

    “就快哭了。”

    “……”她这表哥是不是被她的话噎住的次数多了,也有了经验,现在竟然反过来堵她的话了?

    沈令月小声回了一句没有,就立刻转移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补救这幅画,要是在午时之前还没有办法,那我也只能重新画一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