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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事件串连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板娘停止训斥,好奇地瞪着满江红良久,等他喂完了药材,才猛地抓住他衣袖:“原来是你这小子下毒害马啊!好啊!当着我的面都敢毒我的马!走,见官去!”

    满江红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怎么了?”

    泻药?

    秦川宇为何要送自己泻药?

    他想害我?

    他为何要害我?

    吟儿的心骤然凉了半截。

    “盟主,也许这件事情,纯粹是巧合罢了。”柳闻因轻声安慰。

    “泻药这么重的分量,秦川宇真够毒辣!”沈延冷冷道。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秦川宇才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况且是和他无冤无仇的凤箫吟。”柳五津面色凝重,“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所以崇力才送了泻药来。”

    疑云笼罩在凤箫吟心头,久久不散,万一,万一金人真的得手了呢?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怎么了?大家在讨论什么?”李君前的声音。

    凤箫吟一直就在等他,见他来了,当然什么都不管:“二大爷,你准备好劫狱了么?我伤势已经好了!”

    “你先别着急,和琬的情报有失误,我还需要重新去打听消息,凤箫吟,我希望你沉住气。”

    “你说什么?难道他不在秦府?”凤箫吟不由得变了脸色。

    “不确定,因为黄鹤去发现了和琬去窃听,所以可能会放出假风声来,我会换下和琬,换武功高强的人去打听。但是你们放心,虽然不确定,但胜南在秦府的可能性很大,劫狱的准备一直就没有停。一旦确定,即刻营救!”李君前道。

    满江红点点头,奇道:“贺思远不是和秦川宇的关系很好吗?让她去确定看看!”

    李君前连连摇头:“思远自从入了小秦淮之后,官府的许多事情都是避开不谈,以免两面为难的。”

    凤箫吟也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冷笑着:“秦川宇?他是敌是友?”

    李君前听出有些不对劲,猜出一些所以然来,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君前你要加紧了。你们必须尽快查明他的下落,需要人手的话也只管开口,不论多少代价,他都必须救出来!”柳五津脸上的表情特别少见。

    李君前点点头:“你放心,柳前辈。还有,盟主,你如果要去打探消息我不拦你,但希望你不要冲动,顾好自己的安危。”

    凤箫吟点点头:“我明白……”

    正说着,江南喜冲冲地进了院子:“君前哥,听说今儿晚上秦淮河上会很热闹啊!”

    天色深红,夕阳的色彩反常的鲜艳。

    江西八怪、小秦淮、柳五津父女无一例外,准备去参与晚上秦淮河的盛事,都只有一个原因,秦川宇。

    是到解决一切怀疑的时候了,林胜南在不在秦府,秦川宇入不入江湖……

    第三十五章十面埋伏

    夜降临。

    君前和江南两人包了一艘小艇,摇到花船之中浏览风景。

    这时候的秦淮河上果如江南所言,热闹非凡,桨声灯影,脂粉腻流,各船之中,歌女们围着花桌动情地唱着夜曲,各种曲调充斥耳中,俗雅自知。

    柳五津带着闻因包了另一艘花船,弥补初次来的不足,江西八怪也分别混杂在花船四周,各自打了招呼,君前没看见一贯喜欢凑热闹的箫吟,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也许盟主是为了救胜南,所以正养精蓄锐着呢。

    不一会儿,秦淮河上便是一片嘈杂,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出现改变了局面。

    秦川宇——他们之所以来此,正是为了看看,他是以一人之力粉碎了黄鹤去的分裂阴谋呢,还是势单力孤不堪负荷……

    歌女们全部一哄而散,往远岸处招手,五津没办法,叹了口气:“又只唱一半!每次都这样!”

    闻因笑着,只看见身旁女子们抢先恐后地站起、差点将船挤翻的大动作,感觉自己和周围的所有船只都在不停地摇动乱晃:“原来传言不错,全建康的女子们,见到他秦川宇,都会发烧,不,发疯。”

    柳五津一愣,笑道:“想当年,你爹我,也是一样的啊……”

    “爹你扯谎,我才不信。”闻因笑说。

    恰在此时身边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琴声,五津偱声而去,看见对面灯火萧条处那个一直未停止弹琴的白衣女子,她和旁人不一样,没有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

    他不由得很好奇:“姑娘为何独自坐着?姑娘不喜欢秦川宇吗?”

    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叹息:“我已经死心啦。说我丑吧,大家公认我是建康城里、秦淮河畔最美的女子,说我蠢吧,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什么他偏偏看不上我……”

    五津一愣,那女子继续拨动琴弦:“我投着他的喜好,他若爱诗词歌赋,我便去博览群书,他若是愤世嫉俗,那我便也学阮籍猖狂。可是,他木人石心……也罢,也罢!往事随风去吧……”

    五津听那句“往事随风去吧”,叹了口气:“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厢情愿而已。”继续弹奏。

    五津细细听去,这琴声细腻柔和,却哀怨地令人断肠,就宛如一朵被人采摘,却还留在原枝上,似凋未落的花一般,残败,又凄美,眼前这弹琴女子正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歌姬陈沦,也许她真的已经沉沦,又或许,这地位,本就无可奈何。

    秦川宇、黄鹤去乘坐的小船并不起眼,然而还是吸引了所有的关注。

    这搭配很不协调,一个是金人,一个是原先的武林领袖。

    其实,黄鹤去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要拉着他脱离江湖,反而是要引他入江湖,从而唤醒他对饮恨刀的争夺意念?

    李君前越来越不敢想,假如黄鹤去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琴声既止,秦川宇撩起长衫,重新坐了个位置:“黄大人所说的,完整的江湖,就是这一类的江湖?”

    黄鹤去轻笑着:“武林里的女子,多少也有这般的容貌啊,想当年的云蓝、玉紫烟、胡水灵,哪一个不是艳压群芳?所谓英雄难过的,也正是美人关……”

    “这样的‘完整江湖’,还不如不去闯荡了。”秦川宇的话,还是逆着黄鹤去的意思。

    黄鹤去一怔,开始懂了,秦川宇对自己的计划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小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会有江湖人士来,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着。”

    河间又划来一只小船,船上的红衣女人惯常的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来:“秦少爷要听琵琶吗?”

    川宇转头往船群中看,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陈姑娘呢?让她过来。”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爷喜欢听琵琶,小女子付红就是凭那个出道的,少爷想听哪一首?”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红立即转轴拨弦,不一刻,已紧势微漾,悄现作战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听着,忽地听得一弦崩然而断,猛一抬头,才发现打断这乐声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紧了形势,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让陈沦过来!”

    付红灰溜溜地起身来,身后响起一大片女子的笑声。

    陈沦摇船到秦川宇身旁,当即黯然消魂,没有即刻弹奏琵琶,而是轻声道:“我听旁人说,秦少爷形容陈沦是脂粉气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紧紧凝视着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陈沦姑娘天资聪颖,怎么也悟不出这话的道理?俗世虽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莲,姑娘虽然在烟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气,却总不是那类的女子。”

    被灯火染亮的夜里,陈沦的脸尤其出众,她的美貌脱颖而出宛若莲花。

    她听得这句,噗哧一笑,近处的都知道他讽的是谁,继续哄笑,付红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

    须臾,沈延身体一震,这次的十面埋伏,当真与方才的有天壤之别。

    除了那紧张的气氛,还有从鬼祟过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几时起,众人心弦紧扣,都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周身情景,连秋毫也不肯放过,生怕被什么暗算了,四下有如虫蚁作祟、鼠狼窥动。

    乐细碎。

    其突断,故而心停,其重现,于是心悸,其哑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涨落起伏间,闻者尽数变色忐忑,屏气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临战地,被困垓下,乐之内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围之势、攻陷之态。漫天铺地,由声作武器,再低沉都惊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滞,河面随乐动荡出些许不安的涟漪,在灯影之下忽而墨绿忽而浅灰。

    无声之时,弦最紧,防备最空,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而在那短促寂静过后爆发出的,叫做威胁。

    刀剑埋,杀意伏,声声切,道江湖险恶,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处静水,流深至远。

    每一击,每一奏,每一断,每一拨,前后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听过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缓和心情的同时,心却再度被抓紧,刚一入那氛围,又随流坠至更深的一层,一步步地错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风口浪尖了,也还是会遭遇十面埋伏。

    那么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还是相抵?就如同这乐声一般,开始周旋我们这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