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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柔担心她一人路上有事,特地送了她几个“保镖”。临走的时候,胜南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不知怎地,那一刹那,看见云烟也回了回头,冲他嫣然一笑,他很自然地也回报以一笑。

    云烟的那一层神秘感,并没有因为距离远而消失,像清晨的山气,缭绕盘旋在半山腰,那样的飘渺不定。也许,是萍水相逢,也许,还有见面的时候吧。任何人,在自己的生命里,都是来了,又去了,而玉泽,一会儿就一年……

    胜南,忽然间不再那么感伤,生命,不就是这样,蹊跷得你怎么也料不到、看不清?离开了一些,自然要见到另外的一些,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江湖——

    李戬得到消息,已在门口张望良久了,见到胜南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大喜之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又拍又打:“天啊!真的是你!你怎么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快一个月啦!对了,你怎么失踪的?”

    李戬听着胜南叙述,听得连嘴也合不拢,直到听完了,大呼惊奇:“你们!去了幽凌山庄?对了,那个叫云烟的美人呢?我想见一见啊!”

    胜南笑而不答:“对了,建康那边的情形怎样?”

    李戬黯然:“你到清闲,享受一番奇遇,大家可就惨了,你失踪第二天,盟主发着高烧,冒雨去找你,李香主差点摔到水里去,盟主也差点发烧烧坏了。”

    胜南惊而站起:“他们……可有事吗?!”

    李戬道:“这些都没什么大碍,大伙儿去秦府里劫狱,听说是劫成了,只不过错了人,大家都很失望。”

    莫非插口:“小秦淮好重义气!”

    李戬道:“那当然,胜南兄,我已经飞鸽传书去了建康,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你活着的消息,不再担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非坐在他身边,听这一连串的笑声经久不息,根本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直冒冷汗,拍拍李戬的肩:“老兄,你,你怎么笑都笑得这么厉害啊……”

    李戬愣了一下,随即继续把剩下的那一点笑完了:“你回来了就好,你回来了就好!来,上酒!吃饭!各位,吃饭!”

    第三日,依旧漂泊。

    剪江而渡,还能嗅到从前的一丝兵荒马乱。

    上岸之后,跑了一段路,恰好看见一间竹寨,胜南闻见酒香味,立即拉了莫非莫如一起去,忙不迭地要酒喝,3人肚子都很饿,点了好多好多菜,但小二一直摇头:“没有,没有你们要吃的菜啊……”

    “那就随便上些你们有的菜吧!”莫非等不及。

    小二哦了一声:“几位可有忌口?”

    “没有,我和哥哥都什么都吃。”莫如一笑。莫非忙道:“哦,不要上有蘑菇的菜。”

    胜南一怔,抬起头来,有些无措地看了莫非一眼。待那店小二走了,方问莫非:“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一笑:“在殷柔的山寨里,天天夜夜都有那道菜,可是什么时候见你林阡吃过?每次殷柔逼迫钱雪雁吃的时候,我都见你面露嫌恶之色。可见你的确是有忌口的食物啊……你在殷柔的面前,掩饰的实在太辛苦。”

    胜南叹服道:“你若是金朝派来的奸细,只怕我此刻,已经九死一生了。”

    “你吃了蘑菇,会怎么样吗?”莫如奇道。莫非忙轻咳一声,眼睛往旁边瞄了瞄,莫如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没有追问下去。

    “终于要去建康了,希望我师父知道我爹是谁,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莫非叹气。

    “你爹,西海龙说的比较含糊。比武的时候喜欢和别人交谈,对自己很自信,这特点,不止一个人会有,实在不是特点。”胜南说。

    “其实,我师父一定是认得我爹的,不然,不可能没有原因地千里迢迢从建康去莫家村收我为徒、传我武艺。”莫非推测。

    寨中原本还有一些人,一直在论江湖事,原本声音不算大,却在忽然间,送到胜南耳边两个熟悉的字眼:“吴越”!

    胜南有些惊疑,凝神侧听,果真是吴越无疑,他许久没有这位结拜大哥的消息了,在自己失踪江湖之前,次次去红袄寨的分舵打听他的音讯,都无果,可是,听到无聊酒客议事,通常都不会是好事,他不想听下面的话,听到他就后悔,他无论如何都不信——

    “这对恩爱小夫妻是兄妹两个啊!其实他们两个早就知道!可是一直不相信,硬要去天山和山东取证,直到吴臻和吴珍都把玉佩拿出来,石磊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说可怜不可怜?!”“可怜啊!好像那石磊都有孩子了!”“不会吧!兄妹两个!乱人伦,反纲常!?”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胜南只觉头痛欲裂:“不,不,这不可能!”

    莫非握住胜南冰冷的手:“在为吴少侠担心么?”但安慰的话还没出口,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冷一片:“那玉佩也太奇怪,中间好像是一只野鹤,当年那个男人就把这玉佩给了吴臻吴珍一人一个,唉,造孽啊!你说两个人怎么就遇见的呢?!”

    莫非松开胜南的手,转头看莫如,莫如正诧异地望着他,莫非摸出他身上的玉佩来,中间透明莹亮的不是只野鹤是什么!?

    莫非如遭五雷轰顶,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胜南缓过神来,蓦地看见莫非手中的玉佩,控制不住啊一声微呼,忆及当时北海龙问莫非:“你娘是凌幽、吴臻还是李素云?”对,对啊,他们显然是被同一个男人骗了!

    莫非松开手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罢要起身问那帮人。胜南一把拉住他:“不要冲动!他们的话音里,根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莫非由茫然转为黯然:“一切都怪这个男人,是他害了我娘,害了幽凌山庄,害了我,他是谁!我一定要找到他!”

    胜南拍拍他的肩:“也是他,害了吴阿姨,害了新屿和石磊……”心中悲伤:这样一来,他和新屿其实是兄弟二人?怪不得有些眼熟,可是,新屿和石磊,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大家的身世,一样的飘零。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那条通往建康的路上,看见冬季天上最后一只落单的大雁。

    第七十七章一生求此

    建康城南郊,一大群兵卒押送囚犯缓缓而行。

    天阴雨湿路滑。

    这一群囚犯之中,有个人虽着囚衣,眼中充满冷傲。他不是那个朱子墨又是谁?

    此刻,他眼观四方,群山在远处若隐若现,近处是个狭隘的过山道,岩穴之间稀稀疏疏排列些小树,在风中摇晃。

    忽然之间脑后疾风,朱子墨想也未想,往前一跃,但前面兵卒拾起长戟直刺朱子墨,朱子墨手无法动弹,立即抬脚踢他,再转过身去时,后面兵卒的长矛已刺入他的身体。一时间囚犯们大呼小叫,往四处逃散,但不过多远,被兵卒们接二连三地搠倒。

    最后,只剩下朱子墨一个,伤痕累累地站着。

    “他们都是无辜,为何要置于死地?!”

    兵卒冷道:“你以为真的送你们去临安?丞相还没那个闲工夫!”“送你们做深山老鬼也不错!”

    朱子墨冷笑:“牛首山,当年抗金的地方,现在,却,哈哈哈哈……”

    背后一杆枪上来,朱子墨只觉一阵剧痛,终于倒下,倒在这血色的夜。

    醒来的时候,天上只有稀落的几颗星,星星下面是一团火光,火苗烧得很旺,火堆旁的那个人,一直往火堆里添木材。

    朱子墨支持着坐起来,小声道:“你,你,你是……”

    那人道:“在下叫赵光复。”“赵光复?”

    “就是广陵隐。”

    朱子墨哦了一声:“广陵隐?哦,你就是广陵隐?你的文章写得很好!”

    赵光复一笑:“那又怎样?尊师现在安好吗?”

    朱子墨即刻黯然:“不很好。师父近来讲学受阻,身体方面也出了些问题,当真是贫寒得紧,他还坚持着到处办学,可是韩侂胄他,做得未免太过分!朝廷,只会生一些没必要的事端,为了一己私利,何尝为天下苍生考虑过?当年齐心协力抵抗外敌的地方,如今,却在自相残杀……”

    赵光复道:“我现在也是钦犯之一,所幸在建康城里被高手救了,那高手指引我到这里来,也是他救了你,他叫独孤清绝,在平江的慕容山庄,你如果要报恩便可以去找他,世道凶险,你不要去临安。”

    “那阁下?”

    赵光复叹了口气:“我要报仇。我要用我的头脑,杀了韩侂胄。”

    朱子墨一愣,轻声自语:“你可以用头脑,我也可以用刀剑……”

    清晨,路上没有几个人,独孤从南郊向北,策马奔驰,风将风景掩埋,路把路线模糊。

    瓦肆参差之中,掺杂着田园的宁静感觉,只是这些树木早已经失去绿色,光秃。

    独孤突然下马,在河边的一株柳树旁站着,忽然间一阵难受:“玉儿,十年了……”

    突然间迎面溜过来一大群人,看装束是布衣百姓,他们飞快地跑来,独孤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即刻将手从树干上移开,刚刚开始警觉,忽地侧面发过一根细针,独孤眼疾手快,举起残情剑一挡,针顺剑刃滑落在地,这时第二根针已然发至,同时脑后生风,竟是个围攻的阵式,清绝低头让过背后兵器,残情剑一道剑光荡过,细针方向转反,朝对方射去,对方一中即倒,见血封喉。

    “百姓”们纷纷拔出刀剑,将独孤围在之中。

    独孤冷冷道:“你们真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