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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的时候,胜南正巧一个人在半山腰闲逛,被困在上次潇湘君前遇见慕容荆棘的茶寮里,悠然自得地品茶。

    下雪的时候,百里笙正和妻子还有一双子女享受着一家团圆的温暖。

    下雪的时候,沈延正照顾着云烟喝风寒的药,江维心正帮着百里笙巡视周围一切动静,李君前正在思考着淮南争霸之后的小秦淮方向。

    下雪的时候,谁知道雪什么时候停,谁知道别人此刻在干什么,谁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

    雪停了很久,胜南才从那茶寮里走出来。

    忽然听得山崖边有人在幽幽地哭,胜南听清楚真的是个女子在啜泣,略觉得蹊跷,天色已晚,隔得又远,看不清那女子是谁,但声音真的很熟。

    胜南带着三分警惕走过去,却听得后面传来云烟的声音:“林大侠,是你吗?”胜南顿足,放弃往前,回头看见她手里握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不禁一愣:“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云烟哦了一声跑到他身边,脸蛋不知是冻得还是跑得通红,喘着气,还听得见她心扑嗵扑嗵的跳:“我想了想,你说你要到这里来喝茶的,就来找你了,你身上没伞,怎么回去?谁料到刚刚跑到一半,雪就停了。”

    “沈延呢?他怎么不和你一起?下次你要小心些啊,不要到处跑免得受伤,那我怎么跟……跟别人交待。”胜南想,现在还不能把沈延喜欢她的事情供出来,于是笑着说,“不过怎么说都是谢谢你了,你是好人。”

    云烟满足地笑起来:“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可不想送伞给别人还被人家教育。咦,那边山崖怎么有个白影子呢?”

    胜南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那个哭泣的白衣女子没有离开,还一个人站在陡处恸哭。云烟关切地要上前去,胜南赶紧也过去,一来是狗拿耗子,二来是要保护云大小姐的安全。

    越走越近,可是,他们俩死也想不到这楚楚可怜的女孩,竟然是那个娇艳野性还不失毒辣的冰美人、慕容荆棘!胜南想到这个女人,第一个用来形容她的词汇铁定就是“盘根错节”,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第一个应对措施就是要保护住云烟,可是,云烟出于女子的直觉,相信她是真的伤心欲绝,关切地上前安慰她:“慕容庄主,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无须自责,来年再战就是……”

    慕容荆棘抬起泪眼,面色憔悴,只要她不那么强,她也许也可以像玉泽一样,成为多少英雄争相保护的花容月貌的清雅女人……可惜,她追求权力的时候,注定了她与脆弱无缘。

    她没有拭泪,也没有继续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云烟发里的玉钗愣神,胜南像当天的君前一样,牢牢地盯着这个危险女人,云烟不知道他心里的七上八下,觉察出慕容荆棘想要看她的钗,哦了一声取下来:“慕容庄主想看我钗啊?这钗价值连城,我戴了三年都舍不得扔掉的……给你看看吧!”

    不知怎地,胜南听出云烟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的居高临下,希望慕容荆棘不要介意。

    慕容荆棘手攥着云烟递过来的玉钗,蹙眉,忽然轻声叹气,依旧痴痴地盯着满山积雪。

    “情,竟比这积雪还薄……”慕容荆棘忽而这般喃喃自语。

    云烟恍然大悟:“原来,慕容庄主不是为了胜败啊……”汗颜,只记得她是庄主,忘了她也是个未满20岁的年轻女孩。

    “慕容庄主和东方大哥有争执么?还是……”胜南哪里知道慕容荆棘的心事,他突然有点感激云烟出现了,云烟要是不出现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一个复杂的女人,搞不好会把慕容荆棘安慰到更加悲痛,本来不想自杀都跳下悬崖了。

    “我爱的人,爱别人,那个别人,心里却爱别人。”慕容荆棘悠悠地在往事里找罪受,胜南到了那一刹那,仍旧不知道他就是那第二个“别人”。

    慕容荆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提高了声音,疯了一样地歇斯底里:“我慕容荆棘不输给他杨宋贤,要么不爱,一爱就要一辈子,就算嫁了另外一个人,躺在另外一个人怀里,心里时刻想着的也是他的脸,记挂着的也是他的安危,这和他对待蓝玉泽一模一样。他们在临安卿卿我我,那就卿卿我我好了……”

    胜南刹时面色苍白,全身僵硬一般瞪着她的脸,慕容荆棘捕捉到他内心的痛苦折磨和煎熬,站起身来冷笑着说:“林阡,你吃惊什么,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兄弟爱着?如果我是你,短刀谷和女人之间宁愿选择一样,你现在和徐辕一样站在风口浪尖上,为什么不给自己兄弟一个机会?”

    “你选择权力,他不是。”云烟骤然转换了立场,站在胜南这一边,“慕容庄主,我们是好心来劝慰你,你最好不要太没有良心。”

    “虽然恨他,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你明白么林阡?他一心只为了你,你就不能为他设想设想?你不能这样不公平,他把你当兄弟,你把他当什么?!”慕容荆棘狠狠地说,胜南震惊原处,显然被所有事实劈中了,慕容荆棘的话和旁人的观点有差异,差异就是告诉他林阡不必再自欺欺人,如果蓝玉泽真的变心你会不会让,如果她不变心你怎么去面对宋贤,现实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完全是两码事,他现在,好想知道玉泽心里的天平究竟朝着哪一个方向!

    慕容荆棘得胜了一样,骄傲地起身就走,胜南还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地变化,云烟担忧地站在他身边,感受得出他心里怎样的纠缠,自己忽然也一阵揪心,“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慕容荆棘刚才这么说,那么,其实云烟自己,何尝想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苦!

    她一怔,立即转身,冲慕容荆棘大喊:“你站住!把我的钗还回来!”慕容荆棘一怔,手里还攥着云烟的玉钗,云烟方才只说给她看,又没像潇湘那样直接送给了她,慕容荆棘面色有些尴尬,只得转身来把钗物归原主。

    云烟转过头来看着胜南的脸,爱情在这一刻其实全然错位:之所以不想嫁给他,原来是为了遇见你……

    108.后人之志,揾英雄泪

    雪刚停不久,妻子正在挑灯补衣,两个孩子刚刚睡下,百里笙站在窗前看雪,整个北固山异常地幽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都希望天下无乱。

    “笙哥,明天一早就走是吗?”妻子轻声问他。

    “是啊,你要是困,也先睡吧。”百里笙回身去看她,灯后她虽然累却怎么看都不嫌老的脸,这么多年,无论在哪里,不论荣辱,她对自己都不离不弃,有时候,真怪自己事情太忙,冷落了她和一双子女。

    “不困,要回去了怎么会困。雪儿和云儿一听说要回去就很高兴。”

    百里笙一愣:“要不这样,这次回去你们在短刀谷先住上一阵子,江淮这边安定了我再接你们回来。”

    妻子点点头,没有半句多的话。

    忽然江维心负了伤气喘吁吁地跑到窗前来:“帮主,山那边有好些可疑人物!要不要去看一看!?”

    皑皑的白雪之后,其实是一个会令他痛苦一生的陷阱,他要保障比武的安全,就不能让任何淮南比武的帮会出现闪失:“我去看看,你帮维心看看伤口。”

    他永远想不到那帮金人会绕过他来伤害他无辜的家人,他也永远料不到为拒金人他要付上这般惨痛的代价!黑暗之中,他掩上门,最后看见的,是睡得正熟的大女儿雪儿,她睡觉不安稳,就在那个时候踢了踢被子。

    百里笙转过头来往山的那一头飞奔而去,夜,骤然有些冷了。

    等处置完了那帮可疑人物,百里笙带着一众兄弟和俘虏,如释重负地回家。

    回家?可是,家呢?家在哪里……

    映入眼帘的,是被拖出屋子好远好远的他们的尸体和血污,他百里笙,纵使平日里铁骨铮铮,也难在人前止悲痛!四围弟兄们骤然止步,寒心且担忧地盯着他们这个平日里指挥若定的领袖,没有人敢劝他敢安慰他——原来一切都是金人布局,穷凶极恶的凶手们,竟这么残忍地将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亲人们杀害!

    百里笙发疯了一样去抱雪儿,雪儿被杀的时候,脸上还那么安静,应该还在梦里面,可是,她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百里笙刚刚触碰到她,鲜血就从她的额头上令人怖惧地喷溅出来,流满了她原本清秀的面庞,其情景惨不忍睹……她才7岁大,是个冰雪聪明、活泼胆大、最像他百里笙的丫头……

    百里笙刹那间泪流满面,步步蹒跚地走向刚才还在挑灯补衣的妻子,她脸色惨白、身体冰冷,血还温热,百里笙不再哭,只是替她把背上插着的长剑拔了出来,抱起她的尸体揽在怀里,骤然发现,她身子底下,拼命护着的小儿子百里飘云,在血泊里轻轻地动,百里笙蓦地看清楚,云儿虽然满身是血,还在抽搐着,显然并没有死,只是受了惊吓,妻子临死之前,没有能力把雪儿也保住,可是云儿却还毫发无损!

    “云儿,云儿!你别怕,爹在这里!爹在这里!”百里笙悲中带喜,拼了命紧紧地抱住他,云儿还在,云儿没有死……

    “爹,好多人……妈妈和维心叔叔没来得及带着我们逃走……他们当着妈妈的面,把姐姐砸死了……”云儿越说下去,身体越抽搐,那触目惊心的场面,饶是久经拼杀的他们也不敢想!

    百里笙不可能只顾着落泪,他要为他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他要用凶手的血来祭奠妻女:“云儿,维心叔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