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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儿边策马边摸出些干粮,往四处望了望,“这里,好像靠着旱八阵吧?没有住家啊。”

    “就先将就着吃吧。我好像真的是饿了。”胜南笑着接过干粮,囫囵地吃起来,饿狼扑食状。吟儿放慢了行路的速度,惊讶地看他,要是旁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他这样大口大口吃食物的样子很平常,或者,很没有教养,或者,很穷困潦倒,可是,这就是从前的胜南,最真实最原始的胜南,也是吟儿没有见过的胜南……

    眷恋林阡十多年,寻找林阡千百遍,她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他却在茫茫人海里被淹没,曾经那样平凡,那样不值一提,却终于有一天,他为了那些梦想和追求闯入了自己的眼线,他慢慢地让自己开始习惯身边有他、每一天睁开眼都看见他、陪伴他变成依赖他、而后梦里有他,他悄悄地淡化了自己对两个林阡的平等信念,令自己读懂玉紫烟的过失、觉悟林楚江的亏欠、了解川宇为何无奈却退让,他渐渐地剥夺了自己生命中值得纪念的每分每刻,因为每个笑容她都宁愿先给他看,不知不觉中他帮她修改了武林的局势,终于实现了云雾山最初的梦想,所有少年,并肩站在了古疆场傲看风烟。

    吟儿一时失神,百感交集——可是,可能很多人都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吧……

    从痛心遗憾里缓过神,继续感触地看着他侧脸:其实,胜南平凡的样子,又未尝不好呢……这样的胜南,吃饭的动作蛮可爱,还蛮好看,蛮有我的风格……

    “吟儿,有没有觉得雨太大了些?”恰巧这时候他转过脸来,可是他迎接的,却是自己很复杂很怜惜的眼神!

    吟儿慌了神,差点把伞给掉下去,但愿他没有看见,但愿他没有发现……

    胜南眼疾手快一把将伞稳住,笑说:“真是配合,刚说雨大。”他微笑的轮廓,吟儿舍不得错过。

    抬眼看,雨果真愈发猛烈,超乎常人能承受的极限,吟儿带伞出来,也真是明智之举。可是,吟儿构想着能否把伞撑到胜南的头顶上,先恨自己手太短,又恨伞不够大不能照顾两匹马的宽度。尝试了数次之后,吟儿和胜南都失败地笑起来。

    “要不吟儿坐到我身后?正好可以共一把伞。”胜南立刻提议。

    吟儿刷一下脸红。

    破天荒,得到这样的机会。

    可是真的,梦寐以求。

    吟儿于是虚伪着爽快地说:“好啊,有盟主罩着你,你真是三生有幸。”

    “好,有盟主罩着我,不安心也得安心。”他说笑,正因为他不避嫌、没觉得尴尬,吟儿明白,他对自己真不是爱的感觉——胜南那样的人,不会刻意去伤害去欺骗别人的情感,哪怕丝毫。

    然而,吟儿确实也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点做得不够,或是做过了头。可能,他一直把她当成开心果,幼稚可笑的小孩子,喜欢她,却不见得就爱她?又或许,是他那战友情结逾越了一切?

    深更半夜,偏僻山野,整条路上,一直只有他和她两个行人。

    在他身后,为他撑伞,吟儿最初的忐忑逐步收敛,演变成故作镇定。

    却不敢看伞外暴雨咆哮不止的景象,只好缩在伞下。吟儿的心,也被锁在这里。如果说,云烟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的话,那么胜南在哪里,吟儿的世界就在哪里。作战也好,漂泊也好,吃饭也好,睡觉也好。

    吟儿被这想法一激,很想直接把伞丢开、洒脱地牢牢地抱住他,可是吟儿想得出却做不到,紧张激动地突然很想哭,握伞的手在颤抖:凤箫吟啊凤箫吟,你千万不要犯错,不要把持不住……

    抱住他,可能会得到一切,也有可能,再就没有梦想。

    有一种距离,吟儿不敢逾越。

    纵然吟儿能够再往前稍稍倾一些,轻轻靠一点,偷偷近一寸,又怎么可以像想象中那样抱紧他?虽然有抱他的理由和藉口,吟儿却终于得不到他。

    抱不住他,抱不了他,吟儿却不像以前那样动辄心理不平衡了,吟儿喜欢上了这距离,喜欢这样安静地珍惜和陶醉,喜欢近距离相思。

    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很轻很淡的烟火气味,吟儿一嗅,就明白那和战争彻底相关。

    一时竟有些沉溺这气味,虽然战争理应带来凶险之感,但吟儿,还是觉得温暖也安全。

    伞外即便有九州动乱、沧海横流,也传递不进伞内这小小世界,因为回忆和现实都太充实,什么都挤不进去。

    “吟儿,瀚抒对你,有没有太过分?”他忽然开口,制止了沉默。

    “还好,他说话一向那样,早就习惯了,我们俩凑在一起,一直都像小孩吵架……”她不无怨气。

    “吟儿,希望你们和好,云雾山上结拜兄妹,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继续误会……”胜南叹,“其实,换个位置想一想,新屿又何尝不想我与宋贤和解……”

    “喔,所以你决定和杨宋贤和解,再去大理找蓝玉泽……”

    “用不着去大理找她。”胜南摇头,“用不着去大理了,其实一早我就拜托了抗金联盟在夔州周边的据点,请他们帮忙,一见到她,就拦下她。玉泽其实是走不了的,该绑住的时候就要绑住她。”

    吟儿一愣,却听他感叹:“可是,我若是要回了玉泽又怎样,还是伤害了宋贤一次……吟儿,你知道吗?他说了真心话,他爱玉泽,他和我一样,把玉泽当成自己的追求……为什么,越亲近的人,说话做事就越肆无忌惮,却越容易伤害彼此,就算学再多的为人处世也没有用,还是会错,会遗憾……找不到方法……根本没有办法……”

    吟儿明白,胜南的心里话,宁可对糊涂人讲,不会暴露给任何一个别人,吟儿,就是胜南心里那个最糊涂的人。胜南所以愿意对她吐露心事。

    吟儿心里想,虽然我不能像云烟那样名正言顺地照顾你,像玉泽那样一辈子都刻骨铭心,但至少可以在你的身边一起避雨看你吃饭给你撑伞,还可以听你讲心事,真好,我没有遗憾。

    23.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4)

    吟儿说自己没有遗憾言之过早。

    终于从旱八阵的威胁旁走出来,雨继续变大,真恨自己不能预知天气,也恨船王的师父明知天气不留他二人。

    暴雨不下则已,一下倾盆。说伞能遮雨,还不如说雨是伞的天敌。

    又经过那家遭遇金人奸细的竹寨,因为深更半夜、天气恶劣的缘故,店家早已打烊回家,桌椅尚在,却没有食物的诱人香气,也不见小二的盛情招待了。

    胜南看吟儿不住地打寒颤,关切地问:“再坚持一段路?再行一段便有住家了。”

    吟儿鬼使神差,暂时还不想让任何外人打扰他俩,因此当机立断:“不要了,还是先躲进去避一避吧,我快不行了……而且,这么晚了,找住家会打扰人家休息……”

    用脆弱的眼神去对战胜南,吟儿知道这句话和这个眼神绝对奏效,胜南果然很照顾自己,吟儿尚在沾沾自喜,没有料到自己将会因为自作聪明而付出很大很惨痛的代价……

    竹寨之外,风雨大作,情景慑人。

    吟儿于是就坐在竹寨里,看胜南神速地找炉生火,他要想添柴,桌椅英勇就义。

    吟儿笑着说:“可怜的店家,只不过是专卖蘑菇而已,就要被你林阡这样报复。”

    胜南笑:“没有办法,我先留些银两在这里,作为补偿。还笑什么笑,若不是你怕雨水,我才不会找这里落脚。”

    他像小师兄一样,总因为自己而佯怒,却看得出是伪装,他其实很喜欢自己胡闹吧。吟儿歪着头想。

    “吟儿,你靠着火一些,嫌冷吗?”他看她歪着头,以为她无精打采。

    “你衣衫湿吗?要不要脱?”这句话,吟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说完了吟儿就觉得非常欠揍,第一,这句话有哪个女人会这么直接地问男人,第二,这和胜南的关心风马牛不相及,第三,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本身就对胜南图谋不轨。

    可是客观地讲,这句话问得很合适,他衣衫真的很湿,该是撑伞之前淋雨所致。吟儿说:“会着凉吧?要不,我先睡下,你再脱衣。”吟儿心里一直在呸自己,天啊,这句话说出口,更生歧义……

    胜南瞠目结舌了好半天,大笑着看吟儿:“没什么好担心,哪有那么容易就着凉?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就坐在旁边守着你。天亮了雨小了就回去。”胜南起身,端了张椅子来坐在吟儿对面,忍不住还是要笑:“吟儿,你说话怎么还是有歧义,外人听起来,以为你存心占我便宜,这孩子……”

    吟儿松了口气,不再辩驳,再说下去,自己的心事就完全剖白了。

    胜南看她乖乖地倚着椅背睡熟,估计她是轻微着凉,加上昨夜之战押了性命上去,吟儿不疲累才怪。

    胜南不知怎地,心里有些悲伤。他真不应该,害她一起冒险。

    回过神来,看吟儿睡著之后仍然不停地动脚踢腿,胜南摇头苦笑,这孩子,睡觉竟然这么不老实。不免担心炉子倒下来烧着她,又怕吟儿不留神把脚翘到火堆里烧,替她调整了无数次炉火的位置,刚刚坐下,又觉得火堆离吟儿远了些,吟儿微微皱眉,好像是觉得有点冷,胜南赶紧再起身,再给她微调,正好看她脸被火映照得通红一片,觉得可爱,胜南不经意看见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来,再想起她刚刚的话,忍俊不禁。

    可是,脑海中莫名其妙突然穿插进新屿的那句话:“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