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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儿想到他死不屈服死不悔改的样子,知道这样的敌人最讨厌。

    “他不是刑天,因为他是人,不是神。他通世情,所以其实是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胜南摇头。

    “他也可以动之以情?”吟儿疑惑不解。

    “慕二在战场上说出的话,已经足够暴露出他为什么死不屈服。”胜南微笑,“原因很简单,他要对邪后林美材效忠,在他心里,我们比不上林美材慑服他。所以,如果不是林美材的缘故,他很可能已经投降。”

    吟儿一愣,胜南继续说:“在战场上,敌人倚仗谁,我们就要去吃谁。作战靠手下的,就收服他们手下,作战靠主子的,当然要先去慑服他们主子。”

    吟儿嗯了一声:“所以,邪后那一块,可以提前一扫了。”

    “要想慑服一个帮会,有时候只需要慑服这个帮会最服从的人。”胜南笑,“而且都不一定要林美材心服口服,只需要击溃她灭了她威风,足以令魔门四分五裂。”

    “可是,邪后好像闭关修炼了半个冬天。”吟儿面露难色,“如何能找出她来?”

    “谁相信她还沉得住气不出来?她再不出来,威力就没有了。”胜南轻声道,“她不会容许第二个何慧如说:我害怕邪后,但更怕盟王……”“是啊,照这样看来,慕二这些顽固派,也苟延残喘不会残存多久了。”吟儿领悟着点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伸展四肢,不想再逗留在他营帐片刻以防自己犯错,于是借着公事谈毕而准备离开:“对了,我好像已经可以走动了,是时候走了,莫要叫别人以为什么战事这么紧张、需要商议这么久。”

    “这么快就走?”胜南一愣,他才不想跟她一直探讨慕二的事情,刚刚只是一个掩饰心虚的权宜之计而已。

    他在留她?吟儿一愣,察觉出这气氛非同寻常,心里七上八下,想打破这忽然的沉默,于是开口问:“胜南……”想问他,抱住自己的时候,除了战友之外,到底有没有感觉?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会有点感觉……

    恰好他也唤了她一声“吟儿”,他只是想问她,吟儿,如果可以,能不能把你的未婚丈夫放下?难道说你命中经过这么多英雄枭雄,竟没有一个足以比得上他?

    听见对方发问,都一时怔住,吟儿死要面子,于是继续胡诹,开玩笑说:“唉,被你削权,解甲归田。”到挺押韵。

    胜南真正是活受罪,口才又没有吟儿那么好,什么事都要跟“五天不能动武”联系:“你五天不能动武啊,要记得,从现在这一刻起算,到五天以后。”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休养生息……”吟儿笑着走出营帐,却大煞风景地跑来一个小秦淮的手下中止了胜南送她:“盟主,越副帮主吩咐在下,邀您前去议事。”

    吟儿一怔,胜南先问:“什么事?”

    “回林大侠,是关于小秦淮的一些调整。越副帮主需亲自与盟主商量。”

    “好,先去给我备马。”吟儿说,手下已经先去牵马。

    胜南蹙眉,失神自语:“你们小秦淮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吟儿影远,百感交集。

    夜半,胜南与越风为战会晤。

    当吟儿只身犯险的时候,越风是那个能杀貔貅解她性命之忧的人,而胜南,却能把她毫发不损地带出那片沼泽。当年的越风,放心、感激和欣慰的同时,并未想过,这正是他爱情无果的根源。

    商议完了后续的作战计划,越风忽然得到胜南的一句疑问:“越兄是不是在人前说过一句,类似于吟儿不是盟主的话?”越风一愣,回忆道:“确有其事。”当时,他对吟儿讲,有他越风在的地方,会尽量避免她握锋刃。“你是吟儿,不是盟主。”

    胜南点点头,轻声道:“希望越兄今后在人前不要这样讲,于私,她的确是吟儿,于公,她真正是盟主。在人前,要尽量地给她最高无上的地位,就如越兄最后说的那一句一样。”

    “我明白。”越风叹了口气,“她是盟主。所以我更加觉得,当世英雄虽然不少,却没几个配得上吟儿,我越风并不狂妄,但论是谁与我抢吟儿,我都不会服。”

    胜南镇定一笑,情场上,他的敌人也着实不少啊……

    待到越风走后,胜南冒着风雪在战地不远散步。

    雪纷飞的夜,越来越觉得这里最像的,不是黔西,而是塞北。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未吟,却叹,雪摧黔西作东门,战迫贵阳成阴山。

    第十六章冰雪天,风沙地(1)

    一觉醒来,昨日数战皆已不剩什么印象,吟儿正习惯性地要去握惜音剑准备新战,忽然探剑之手便止于中途——

    既然某人一定要削她的权迫她不动武,那她当然不能逆着他。吟儿轻轻一笑,每天清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必定都是阡,谁都无可取代。偏偏他出现之后,战事就排山倒海压回了记忆……

    一个可能一生都征战不停的男人,吟儿追随他的心,从来没有后悔过。

    添衣起身之后,吟儿倚帘独立,续赏联盟辉煌。

    一夜酷寒,未促成半寸冰冻,只缘雪在马蹄下。

    荒村雪犹香。

    便即这时,海逐浪刚好率众经过盟主的营帐,忽然一瞥,惊见盟主一身白衣、立于道旁雪痕中央,一瞬竟教海逐浪很怀疑这里是不是战场。

    触目惊心……

    这样的景象,应该出现在盛世的早秋,当浩大的军队随着帝王出巡威武归来,宫城内外到处是夹道欢呼的百姓,而她,可能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冰雪可爱,纯洁乖巧,抱着她怀里仅余的些许木芙蓉,站在道旁,静静地、也遥远地旁观着所有的武力和霸业,无邪眼眸里透露出的,该是敬畏,而不应是向往。只擦身路过一次,从此再无交集……

    海逐浪重重地嗅了口花香,对,是花的香,就算只是出现在农家、在深闺、在山野,只要不与风沙为伴便好,可是,人世间几多无奈几多叹惋几多可惜,花,偏要开在疆场,她当然不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要是那样,怎可能会与她的联盟有缘相逢?

    到也是场场轮回事,教多少人明明天南地北、偏偏成为生死之交。

    昨天被她几乎是舍命相救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海逐浪一拍脑袋,立刻从马上跃下,抽出一把新刀来,拖着锃亮的一道刀光往盟主的方向大步流星去,看海老大心血来潮又带着把新刀走了,麾下们尽皆带着冷汗相视苦笑:又要送刀了……

    却说吟儿当众被他赠刀,果真是猝不及防,看他行些不知风俗何处的大礼、同时双手捧刀奉上她正前方,势不可挡的模样哪有一点像“赠”刀,吟儿一时也不知他意欲何为,正自疑惑,他已经抬起头来,真挚地迫她收下这份厚礼:“属下昨日疏忽,连累联盟被困中途,也连累了盟主受惊,希望盟主能够谅解宽恕,属下会以戴罪之身,继续跟随盟主征伐!”

    哦,原来只是求谅解……吟儿微笑,她本来也就没有怪怨他。吟儿当着大军的面,正色回答:“好,我答应你便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是,盟主。请盟主收下属下的刀!”他高兴地连连点头。

    吟儿正欲伸手去接,他忽地把刀又移了回去,义正词严地说:“不对啊……属下还没有说完。”

    吟儿愕然,一众麾下,屏住笑意,盟主啊盟主,你是没有见识过海老大赠刀本事哦。

    “赠刀给盟主,是因为盟主是属下救命的恩人,此为一。”他满脸感激,吟儿淡然一笑:“只是剑比平常人快一点。”

    “其二,是因为属下真正对盟主心服口服。”海逐浪终于改变了姿势,好好地展示起这把宝刀:“属下赠刀,一向看人而赠,依情谊而定,刀有区分,平日赠刀,是给友人,给部下,甚至兴起了给路人。有多少感情,赠多好的刀,可是从前没有一次,赠过谁这双‘王者之刀’!”

    王者之刀?吟儿怎么忽然想笑?也赶紧克制了笑意,真奇怪,这明明只是一把刀:“何以是‘这双’王者之刀?”

    海逐浪一愣,哦了一声:“另外一把,就是上回送与林兄弟的。”吟儿一怔,续听他说:“这一双刀,是逐浪多年前在海上搜刮来的,一直都没有遇到足送之人。属下没有想到,竟然能在短刀谷外一次见到这双刀的两个主人!你与林兄弟,都是德才兼备的领袖,都是令属下觉得安心的人,想我抗金联盟,东南帮派早已不归自纳,你二人刚至西部这几月,已然威慑黔滇西夏,不送你们,更待何人?!”

    想不到,这海逐浪赠刀也有条件规则,倒是个另类的英雄谱,吟儿面带微笑,虽然不能动武,总不至于连刀都握不动,立即将刀接来佩戴,这一刻,竟可以有与阡一样的尊荣,其实,如果用命能换得居阡之侧,可以与阡平起平坐,她很开心用命能换到。

    “想来真不错,金人们经过上次夔州一战,有兵力也不敢再往黔西踏一步了,听说有抗金联盟在的地方,金南金北的麾下都不敢贸然作动,现如今,他们只得生硬地控制着魔门,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插得了手。”海逐浪如释重负,“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吧。我总是在想,会不会我们越强,敌人就越卑鄙……”

    吟儿一笑:“敌人越卑鄙,那我们可以越强啊。”有种信仰,它已经从阡传递给了吟儿,所有脆弱,早酿成了坚强。

    蓦然之间,一声惨叫打破了清晨安宁,那叫声惨烈刺耳,如利刃直破心头,饶是海逐浪等人,都纷纷转头,偱声而望,不远处,骤即混乱连营,惨叫声止歇少顷,已围堵了一大群联盟兵将,刹那有营帐撕裂声,有刀剑割撞声,有惊马鸣风声,但掺杂更多的,却是一种惊吓恐慌过度的女子哀鸣,任再多人围堵,都恐怕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