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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吧,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逃离慕二的魔窟……吟儿从来没有如此贴近过原始的气息,只知道这片无人荒野,主宰一切操纵生杀的是万千生灵,它们一直在觊觎着从天而降的一切,一旦得到,不是合作瓜分,就一定是哄抢一空,让临门贵客不留痕迹,吞噬的过程里,它们要吮吸干净每一滴血,嚼碎每一根血管,毒烂每一只脏腑……

    吟儿忽然开始哽咽,想续命,不知如何续起,不敢挣扎,却出于本能地想逃,胜南,你在哪里,若是此刻,你在这里,就好了……

    越痛苦,越挣扎,越挣不脱,越痛苦。

    失血晕厥的同时,其实能够感受得到身下菇群的涌动。我凤箫吟纵横一世,最后,竟被一群食物吃了……吟儿哭出声来,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是害怕,是后悔,还是觉得羞耻……这种慢性的、恶性的,也太过惊恐的死亡,吟儿何曾设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朦胧中,忽然又觉得有影子在眼前晃动,拼命地睁开,却似看见了慕二的嘴脸,看见慕二的嘴角都是鲜红的血迹。是啊,魔村终究是魔村,拥有再仙幻的景,却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城……

    不,怎么会有慕二存在?我此刻,本应置身于深渊……难道说,我并没有被那群蘑菇吃了,而是被救了上来?

    凤箫吟一个激灵,整个人一窜而起,把正站在她床沿的慕二及其亲信都着实吓了一跳。

    吟儿一改昏睡时的口干舌燥,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不禁一愣,察看到慕二眼角诡秘的笑意,再发现他手下魔怪端着的一只木碗,吟儿大惊失色:“慕二!你给我喝了什么!你竟敢如此对我!趁我不觉,给我喝人血?!”

    “我没有给你喝过任何你不该喝的。这只碗虽出自魔门,却只盛了清水。”慕二冷冷道,“我见过不要命的,却没见过如盟主那般不要命的,不吃敬酒,跑去绝路送死,若非我有属下恰巧路过那里,盟主此刻哪有命在。”

    吟儿一怔,那属下解释道:“是啊,大家救了好久,才将盟主的命从潭中夺回来,适才盟主一直叫渴,所以二当家才吩咐属下,找了好远才找见这些水,要知道,我们魔门中人,从不喝这样的清水。”

    吟儿当时就已经被慕二及其麾下又羞辱了一次,且这一次无力辩驳。神墓派这次,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恩情还不小得很,不仅救下了自己性命,还不嫌路远地、帮自己找了能喝的水,吟儿刹那间,竟无言以对。

    慕二拔下自己一根胡须给那麾下,低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多谢!多谢二当家!”那麾下如遇大赦,笑逐颜开。

    吟儿直愣愣地盯着这主仆二人怪异对白,总是不明白这魔门中所有的规矩和交道。

    慕二转过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盟主不必了解,也不必探究,别人的生活方式,你探究不了,更改变不了。我们其实都是为了生存,无论是吸血也好,食肉也罢,雕琢也好,他们需要我的胡须来治病,我也需要吸血来维持性命,我们魔人若是喝清水,效果很可能和你们喝毒水一样。我们魔人眼里的血,就如你们眼里的花一样好看。”

    原来,慕二也是软硬兼施的型。吟儿苦笑:胜南对他屡擒屡放,他非但不感恩,反到从胜南那里现学现卖,想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对我们抗金联盟感化……

    吟儿冷笑:“所以,你就可以剥夺别人看花的权力,来服侍你饮血是吗?”慕二一愣,吟儿继续维持冷傲:“慕二,有时候我真在想,会不会林阡对你施恩,其实是对你的纵容。他次次放你,你非但学不会感激,却学会反击!”

    “是又如何?”慕二承认,“林阡施恩于我,我很明白,他不仅是希望我感激,也更希望我的威信在我神墓派降低。我这一次有幸请盟主到神墓派来做客,是希望盟主能从常胜不败的巅峰下来,看一看我们这些人的生活,体验我们被人俘虏被人打败的耻辱。至于适才救盟主的性命,盟主可以认为我是在向林阡所学、故意施恩,慕二只想问盟主,盟主真的想破坏魔村的秩序吗?真的不曾为你抗金联盟的征伐后悔过动摇过吗?”

    吟儿面色冰冷,慕二真的很通世情,他的劝降,同样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魔村的田园风光骤入吟儿脑中,一时竟教吟儿真觉得他们不该征伐。吟儿的脸上,却骤然袭上一丝坚决:“不,我没有后悔过!魔村不平,黔西不安,川蜀周边如何能稳?”后盾,是胜南最近对她论过的形势,虽然她听的时候并不是很理解——“将来一旦北伐,西线以川蜀作先锋,若黔州后方生乱,至于北伐则有大不利,故而必先安之定之,否则后患无穷。”胜南的话语重上心头,竟让危难时候的吟儿平添了三分信念,慕二的劝降再有理,都可以忽略不计。

    慕二却并未被她言语击败,轻声继续相劝:“盟主真是顽固,可是慕二真不明白,盟主自己不也是江洋道上的妖魔首领?为何你要离开那里,还去领导抗金联盟抗金?”

    “江洋道上的那些败类,只会使民间苦不堪言,又何曾真正闯入民间,害得民不聊生?”吟儿厉声道,“若他们有你们这样的劣行,我凤箫吟头一个教他们万劫不复!若直接犯下魔王那样的滔天大罪,我江洋道就全听候林阡发落,必要时可以一个不留!”

    “我只是想不明白,盟王林阡,他究竟有怎样的能耐,竟教你们如此拥护。”慕二微怒,“他会弄权谋,不算是好人,城府极深,手段凶悍。唉,他根本不了解,权谋之术,知而不用,才是上策。”

    “狡辩!知而不用,知有何用?”吟儿冷笑,“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就是高手的,殊不知有一天真的露出来也不过如此,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昙花一现,何必还自欺欺人?!慕二你自认为你的能耐,高得过他么!”

    慕二被吟儿说得怔住,许久才僵硬一笑,说出一句:“我原先想,林阡有伤人脑筋的脑筋,想不到,盟主你、是断人口舌的口舌。”

    “我二人,还有折人性命的性命。”吟儿大占上风,轻笑面对。既然她命不该绝,这性命,是该留着继续夺人性命了。

    已经决心不轻易逃跑,既然她命中注定要做慕二的阶下囚,还不如就顺着天意,留在慕二的身边,帮着胜南对他劝降,这次角色的互换,慕二是希冀她对魔村更深入地了解、而感化她放弃清扫魔村,可是吟儿,完全可以也加深他们对联盟的了解,以及敬畏。这一次征服,不再以盟主的身份,而是,以囚犯的实力。

    吟儿骄傲一笑,不在阡身边,亦居阡之侧。

    第十七章魔人家,桃源村(2)

    村中方三日,所有魔人,感受竟是空前绝后地统一——“度日如年”——盟主在身边,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天天夜夜只觉威胁。

    谁也没想到,盟主非但没有被感化驯服,反而令慕二家从上到下觉得棘手,怕她逃脱,惧她发怒,她就宛如被慕二带进魔村的一只危险动物,甚至连领袖慕二,都因为顾忌她的一手好剑术,不敢对她有诸多接触,接触她一定自讨苦吃;又害怕她伶俐口舌,不能上前去惹她,惹她就是自我羞辱。

    危险动物这个形容,吟儿当仁不让。连胜南都说过,有她在身边,就会有无穷无尽“危险感”,现在想来,到真贴切,吟儿微笑着把盟主威风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要再掩饰两日,就可以恢复气力和武功,用不着暴力伪装了。

    “虽然她是由林阡一手扶植起来的,却出乎我意料,根本不是林阡的傀儡。”依稀可以听见慕二对他的忠心手下如是说。第一天吟儿是九死一生的囚犯,第二天吟儿却已经肆无忌惮。这也正是慕二前两日与联盟没有联络的最根本原因……

    却也只有一个人能够不惧盟主之威对囚禁吟儿的屋子进行侵略。

    步入危险地盘,那人可以携带天真无邪的笑容,与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有猜不透的胆量和心态——慕三,他几乎每个时辰都会来一次、独倚门扉、托腮观她,那目光一改从前的挑逗和轻薄,演化成憧憬向往,吟儿认得这个神态,这神态,明明就是想吃鱼的猫的神态,在夔州偷吃自己鱼的那群猫,吟儿一旦想起立刻火冒三丈,想也不想立刻要这妖蛾子滚蛋,慕三先几次的确是乖乖地带着令人怜惜的模样低头安静走开,却在几次之后,任吟儿怎样咆哮都死赖着不走,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可是那又大又黑水汪汪的眼睛真是他和人世勾搭的最好媒介,才不管吟儿如何霸气王道,他眨够了眼睛,诉说完了他想传递给她的,也不管她是不是懂了,蓦然就从门外轻步侵入,吟儿当即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妖蛾子!要命的你就不要过来!”

    他一边置若罔闻往吟儿的方向前进,一边伸手去探他背后,凝脂般的肌肤,将要触碰的兵器,是刀剑?是利锥?是毒针?他一定是想雕琢她了,用他对黛蓝的手段,把吟儿也成为他雕刻的杰作,先前他隔窗看她,只是为了挑中从哪里下手,现在定完了计划,终于亟待实施了……吟儿倒吸一口凉气,拼命地瞪他无济于事。邪恶如轩辕九烨都无法动摇的慕三,她凤箫吟如何能制服得了?又一劫临身,吟儿恼羞成怒,抬起脚来使劲踢过去,慕三果然止步于她身前,但武器也已经举在了他双手之中,那武器,却不是锋刃——吟儿不禁一愣,怎么会是一面铜镜?!

    慕三为何要以这面铜镜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