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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沈延最喜欢看见的是小师妹的笑,后来换成了她云烟的笑,偏巧这两个女孩的笑,该是由同一个人才能带来的。沈延有时候也蹊跷,初至黔西之时,偶尔见过几次胜南、云烟、吟儿三个人谈笑风生的情景,觉得那不仅不抵触,还羡煞旁人地协调,令沈延不胜慰藉,林云凤三人在一起的画面深深扎在脑海里,以至于当营帐里只剩云烟一个,沈延都不想再留再看着。

    日已西行,闻知林阡盟主尚未得归,船王踱至门外,贺兰山与流年齐齐相随。船王首度开口,竟说:“情势已定,从昨天至今,一直都是凶兆。”

    “凶兆?都是凶兆?”流年一惊,从昨天开始他得到的都是凶兆,为何不阻止林阡赴魔村?

    “神墓派拦不了他,凶兆,应该是指诸葛其谁出现了。”船王说,“一旦诸葛其谁出现,只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惹林阡。会给他无穷无尽的挑战和危险,这一点,其实林阡先前也清楚,但是,林阡上次来与我交谈之时,眉间眼里,尽是杀气战意,想必诸葛其谁的出现令他非常满足。”

    “等等,诸葛其谁为什么会去惹林阡?不是说他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吗?”流年不解。

    “流年姐姐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人?他明明讨厌一件事,很想躲,很想逃避,又忍不住要去追寻的?”贺兰山笑着问。

    船王一笑:“兰山说的,也是不错,家师曾与这诸葛其谁有过接触,也说此人古怪,明明是侏儒,偏偏喜欢到哪里都牵着他的驴,每天要花三次试着骑上去,讨厌吃的东西、闻的味道、听的曲子,一旦吃到了闻到了听到了,又要不住地去跟着去重复。”

    流年笑道:“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真的会给林阡带来很多劫数吧?”不禁蹙眉:“凶兆……恐怕就是指诸葛其谁将用尽方法困住林阡和盟主……以他们的装备和体力,会不会坚持不到诸葛其谁妥协?”“是啊,诸葛其谁有些阵法,会在时间空间上都不停地轮变,而且他不仅阵法无穷,麾下据说还有一群怎么也杀不完的军队。”贺兰山亦愁眉不展。

    船王摇摇头:“说凶兆,也不全然。”

    “何解?”流年一怔。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再凶的兆头,却未必不会被林阡和盟主的凶克制住。”船王轻声说,“林阡有饮恨刀在手,诸葛其谁武功上就占劣势,他阵法虽然无穷无尽,短期内恐怕也不会尽数完善地施展出来,而他的布阵精要,林阡早在4个月前,就已经着手了解了。4个月前,林阡初来黔西,就常常来这里向我询问诸葛其谁,可见那时候,他就已经把诸葛其谁列为最棘手敌人了。”

    “难怪他隔三差五地来……我还觉得奇怪,为何他要纵容盟主到这里来,与兰山这丫头胡诌你我的事……”流年面上一红,船王一怔而笑,笑罢,正色而叹:“将帅之才,理应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他之前身份阅历,注定他对一些事情难以立即精通,但所幸武功兵法,触类旁通,如今他虽贵为联盟之王,可以调兵遣将人尽其才,但自己岂能不懂阵法经略,不解天地阴阳?一盟之主,凡事虽无须亲力亲为,但也该知一个子丑寅卯。”

    “在我所见,已然如此了。”流年叹道,贺兰山点头:“是啊,正是因为林大哥很强,会让那一向胆小怕事的诸葛其谁一下子有了斗志,一定会从一而终地跟他斗下去。说起来,诸葛其谁和林大哥斗,倒是前者更令我担忧。”

    “正因如此,林阡临去魔门,我告诉了他三句必须记住的话,切不可逞一时之强,切不可妄自回头,切不可错走一步,不仅仅是破阵精要,也是给他的忠告。我要他林阡时刻记住,他林阡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挑起衅端的。他逞一时之强、走错了一步、妄自回头,都很可能掀起不必要的战乱和杀戮,我本身,很不希望我的指教,帮助他杀戮……”

    流年兰山皆一愣,想不到,船王最担心处,竟在林阡过强而杀戮……

    第十九章既来之,则安之

    天复明,微光入深林。

    最初见是:凄凉雾间山中草,惨淡天侧村外钟,萧瑟风边路口桥。

    除却逍遥景,独是彼此见彼此。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破阵过程里,反复胜南心头的也有这句话。不是迷信,吟儿就是福将。原先处处都像是凶门,可是有吟儿在身边,仿佛何处都是吉,气氛很轻松,所以生、休、开三门即定即准,出入无险,石阵之威亦渐弱渐消渐散无。

    一劫已过,石八阵成手下败将。所谓威胁,分崩离析。

    回看垒石数行,只不过是普通路边石而已。谁能料想,身居其中,竟被困天地风云,受迫龙虎鸟蛇?!难怪桓温要叹息武侯八阵“文武皆莫能识之”,诸葛后人一个临时布阵,都教这个常常自诩剑圣的吟儿叹息,若真绕不出这片迷宫,剑圣也要去见鬼。

    却连半刻胜利都还不及享受,诸葛其谁的厚礼就已经在后面列队等候——

    先一刻:风景是水。崖上瀑布,壑里溪潭,所有水流,或飘荡或飞溅,川行不息,之中携寒毒。

    水阵虽凶毒,“虚”是最硬伤。

    即使是同别人一起,胜南也当然要对潭瀑设防,更何况是这个一贯忌雨的吟儿?她一看见水势湍急,就不可能还像平时那般大大咧咧置自身于不顾,因而过水关时,比胜南还要屏气凝息,一声不吭。当即,胜南抱守元神,携刀以实攻虚,水阵顷刻止于二人周密防备之外,妄想侵入半刻。水来刀淹。

    但轻易过境,却不容喘息。

    后一刻:风景如火。深山群英,幽谷万芳,一切火色,或凋零或招展,焰舞不灭,其间潜火窟。

    火阵花间藏,不可迷表象。

    初至之际,纵使胜南心全然戒备,却都未料想:花中央有火,借花色杀人。

    觉察之时,战马几乎被灼伤。一瞬火坑有如被踩翻,直咬马蹄不松口,胜南强行勒马而退,烈焰蹿上数丈,其境壮阔,骤即如喷。忽而冲天火势因风转向,囤积成球直淹过路客,势必要将林凤连人带马吞噬,见那火球翻覆而来力道非常,速度奇快忽暗忽亮,闪得吟儿身上忽而灰暗忽而通红,晃得左右摇摆根本分不清来路,热得远近空气皆干裂膨胀!

    吟儿身左气势却更热,一道盘旋白光贯穿整个视线,看那火球被一刀横切,迅即难聚。扩散火光,随之漫布阵中央,当即眼中惟余一片红色充斥爆裂。不容喘息,散火又各自聚拢,重新换作千万缕,或有阵型,赫然陈列,倏忽,已续起攻势,如龙如蛇,多方围困,险象环生。却看饮恨刀刀起,无论火龙火蛇,皆混杂于刀锋之下一并割裂同等待遇,初听拒敌时饮恨刀之声,轻而激,微而切,细而准,悄而狠,宛若将敌人咽喉一系,这一系却难以听见,只因周围被饮恨刀掏尽的空气,传递出无限风声雨声雷声,将饮恨刀本身的声音彻底淹没!因为饮恨刀集聚的力量太多太强悍,即刻那磅礴的火焰,也寡不敌众!吟儿听得色变,那淡定的一刀,竟引来无穷的气势和战意么?!

    在这样的男人身旁,过水阵时,他有土的承载受纳,过火阵时,他又有水的凝聚稳当!

    待到火攻被他逼退,只敢选天空作敌人而不敢选他林阡,火阵倾颓已成定局。

    “饮恨刀与你,当真已经融为一体了,没有‘长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的迹象了吧?”吟儿赞叹说、关切问。

    胜南点头:“只盼着能快速走出魔村,你身上断魂香不能耽误。”隔着吟儿,拍了拍爱驹脑袋:“辛苦了,有没有受伤?”那马儿颇具灵性,回头看了看,眼睛里示意出来的,全都是乖巧驯服。看得出,它应该是受了点伤,幸而适才勒马及时,它自身动作也敏捷。

    “嗯,这匹马真辛苦,要负我们两个人。”吟儿感动地看着它,也来轻抚它脑袋,转头问他,“与你并行天下好久,似乎这一匹陪你的时间最久了。”这匹马其实很有纪念意义,得到它的那一夜,吟儿一个人处理了铁云江父子,而胜南在外围成功地歼灭了铁家顽固余党,并将这匹顽劣的叛将战马俘获了回来,之后几月,一直以它征战。

    “陪我时间最久的,注定凶险也历经得最多。”胜南叹,吟儿听得也失神,忽然四目相对,竟都忘记把目光收回去,许久,吟儿才缓缓转过头来。

    适才的四目相对,好像很偶然,又其实很自然,以至于她都来不及脸红,不必去掩饰什么。

    策良驹,携盟主,穿水瀑,越火窟,复用香三炷,依次解决金土木。金阵虽刚烈,以精能攻坚,饮恨刀如火,直烧;土阵虽厚重,以专可胜散,饮恨刀如木,直钻;木阵虽屈伸,以刚即克柔,饮恨刀如金,直锯!

    五行阵破,村落面貌,依稀可见。

    魔村之中千门百户,面面相向,背背相承,实在是重重小阵之外又一大阵。夹道密林逐渐换成农田,却因日暮时分,不再有人走动耕种。吟儿最不敢看的却也是农田深处,那里一定什么奇怪诡谲的现象都有,比如上次那几乎将自己哄抢一空的蘑菇坑,也比如神墓派围困自己时借来用的沼泽荒,而且天色将晚,飞禽走兽蛇虫鼠蚁显然也充斥其间防不胜防。

    穿行过一座座小山村,风景渐渐又荒芜,开始有寒潭吸热,远距即可被冻伤,绕行则见毒烟蒸腾,瘴气散雾。日光消隐,天呈紫色,林又变密,荆棘丛生,烟霭却由黄褐色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