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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不要!”她陡然脸色大变。

    真好,真好,尽管他什么作用都没有,没有想法,没有出息,却可以赢得一些别人没有的——对生死都可以泰然处之的楚风流,可以为自己惊慌失措的,可以为自己脸色苍白……真好……

    王爷,不要!

    他往楚风流的方向刚挪动几步,却离开了薛焕能保护的范围,电光火石,却见梁介盯准缝隙,抓紧机会,撇下正自拼杀的对手罗洌,闪电一般扑上前去,丝毫不畏薛焕威武,明晃晃的一刀对准了王爷。

    却没有杀他,只是一刀架在了王爷脖子上,五虎将中最可谓天真无邪没有心机的梁介,同时也是金北刀坛被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他此时恶狠狠地劫持着王爷,要杀了王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停手!再不停手!就杀了他!”

    “放开他!”楚风流怒喝。

    “王妃,放开他可以,放了我爹,饶他不死!”梁介眼睁睁看着梁四海基本被叶不寐制服,手下人马亦被内外夹攻溃不成军,知难以力挽狂澜,输给了这技高一筹的王妃,痛苦地开出失败者的条件,筹码是二王爷。

    “真是孝子!”楚风流冷笑看向束手就擒的梁四海,“梁四海,你终究是害了他。”

    “放了我爹一条生路,伤害王爷的罪名,由我梁介一人担当!”梁介的条件,却近乎哀求。

    楚风流却不理会梁介,依旧看着梁四海:“从我楚风流身临山东的第一天,已经注定我在你之上,这位置你抢不得,抢到了也不适合,我楚风流你也杀不得,杀了我也轮不到你!梁四海,你和你的儿子,一样的天真!”

    片刻之前,叛军如火,柴木耗尽,续起冷风,唯有间隙熄灭。

    梁四海被楚风流说得哑口无言,许久才痛喝一声:“王妃,谁都被你算计好了,又有哪个人,真正斗得过你,我梁四海,心服口服……”

    “王妃!你再不答应,莫怪梁介手下无情!”梁介声嘶力竭。

    “介儿,不必做傻事,爹在决定之前,就已知是死路一条。”梁四海叹,“王妃,还请王妃顾念旧情,老夫帐下兵马,可宽恕的,还请王妃宽恕……”

    “哼,难道这些几乎要了我性命的人,我也要留在身边等他们死灰复燃不成?”她语气冷硬,胜南一怔,似乎,在梁介手上还有人质之时,她不该这般说话,也不知是否另有用意。

    梁四海父子皆是面如土色,梁介冷笑一声:“既是死路一条,那不如带着王爷陪葬!”

    第三十五章兄弟三,复当年(20)阴影

    没有再听到楚风流一句严令禁止,也更不可能得到这个女人半步软化妥协,只有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她竟然支撑着站立起来,舍命去救二王爷!距离如此之近,她要救王爷无需几步,那瞬间,梁介的刀锋已经割伤了王爷的咽喉,却被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的楚风流一把推开。然则王爷获救之际,楚风流却整个人暴露在梁介的刀光之下……

    恼羞成怒,梁介脸上的稚气一扫而空,带着穷途末路时特有的凶恶残忍,狂啸着直接提刀砍楚风流,眼见着梁介失去理智而王妃性命之忧,本能驱使,罗洌不假思索,当即冲上前提剑直刺梁介后心,太快,快到连自己也没有多加考虑,总算比梁介还迅猛,保住了王妃的性命。梁介刀至中途陡然中剑,凌人杀气顷刻终结,眉间愤怒悄然瓦解,刀亦瞬间脱手落坠。

    直到梁介的鲜血没入剑尖,罗洌才如梦初醒,要后悔已经不及。

    那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不知是来自梁介还是梁四海或根本就是罗洌自己,缓过神,他不敢从他义弟的身体里抽出这杀人凶器,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松开手,梁介还没有立刻死去,抽搐着,挣扎着转身来看他,眼神里全都是不解、怀疑、痛苦和憎恨,好像要说什么,说不出,坚持了片刻,梁介身体开始剧烈颤动,血如崩喷,不停地从胸口后背身体的每个角落渗透而出,他的神色告诉所有人他有意识他很怖惧,可是看他满嘴是血不停地呕吐根本控制不住,众人全都明白,他的意识根本帮不了他……

    痛苦于众人是一瞬间,于他梁介,煎熬却那么久,谁也体会不出这种痛,却唯有期待他快些倒地身亡,死,反而是大解脱。

    梁四海霎时失去语言,面无血色,眼睁睁望着爱子惨死,万念俱灰,仇与怨,早遗忘到了九霄云外,独留下恨与憾,僵立一刻,哀嚎一声,随即横刀自刎。

    罗洌在杀死梁介之后,一步也不敢动,也根本没有力气去阻止梁四海畏罪自杀,只是呆滞地回忆着适才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满头冷汗……

    胜南冷冷旁观着楚风流的瞬间胜利:楚风流哪里是舍命救王爷,她只是在制造一个险境来诱导罗洌杀梁介!她为什么要引罗洌来杀梁介?因为她想要对梁军彻底地斩草除根,就必须杀了梁家父子并削弱罗洌,她与其自己来动手杀鸡骇猴,都还不如让罗洌大义灭亲!可是罗洌帐中种种,都是情义两难、有所保留,她要引他动手大义灭亲,就不得不自己以身犯险!

    这样一来,由罗洌杀了梁介,罗洌在梁军中的威信显然不如以往。实力雄厚难以清剿的梁军,群龙无首只能四分五裂!恐怕近十年内,都不会再有人胆敢分裂她的绝杀。

    胜南明白,楚风流,她真的是一个厉害得近乎可怕的女人,专制,冷傲,强势,镇定,杀人于无形,然而,她把权力完全操控在手心的时候,却让人不觉得她亦正亦邪,反而更心服口服——在阡的眼中,她和慕容荆棘不一样,慕容有野心,而她,一切都为了捍卫。

    是啊,她只是在尽一个本分罢了,她只是,想要保护这本就属于她的地位而已,能力不逊于须眉,奈何位置总要被觊觎,不因其它,她的原罪就是女儿身,梁四海部下的叛乱根源于此,从那句相劝就可以听得出来:将军难道你还要屈居她之下一切都听她?!

    阡轻声叹,这一叹,并非为她的地位常年不稳,而为她身边从未有一个人真正篡位成功。

    然则,现在不是他该叹息的时候,等着他的,还有一场战斗,由他自己选择。

    “罗洌,这次我与王爷得以无事,功劳在你。叶不寐,所幸你也来得及时。”楚风流化解危机,同时巧妙地杜绝了后患,得到罗洌解药,软骨散药力很快便可以消失,“保护王爷,薛大人辛苦了。”

    烽烟散尽,恍如一梦。所有人都可以在战后得以放松,独独胜南不可。楚风流可以对所有人都论功行赏,却不可能把软骨散的解药给他:“林阡,发生这些事,我没有资格杀你,只不过,为了这一战的顺利,我必须让你一直留在这里。”

    他疲乏无力,对于这一切早就是意料之中。他想得不错,梁四海只是一场烟幕,楚风流的计策,是“以林阡刺激梁四海,以梁四海麻痹林阡”,同时同地,顺风顺水——她计中有计,只因他是重中之重!

    冷静地倾听着楚风流的说法,阡自若品酒,慢慢地再饮上片刻,适才筵席上他唯一没有打出去的一坛好酒,既然没有药救,不如好好喝一喝。

    她愕然看着他破罐子破摔,低声道:“欠你的人情,我会一一还你,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做座上宾,或是做阶下囚,但绝对不能离开此地半步。”

    “真是座上宾的待遇,有酒喝,还有混战为我喝酒助兴。”他半讽。

    “你心甘情愿留下,自是再好不过。”她苦笑,“你若不在我身边,怕宁家个个都会要了你性命。”二王爷微微蹙眉,误以为楚风流不是在扣留反听出挽留,竟心生醋意,咳了一声,尤表不满。

    “楚将军错了,我不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我林阡此生有两个喜好,喝酒排在杀人的下面。没有兄弟在,没有敌人杀,喝酒没有乐趣。”他从楚风流援军那句“一切皆在天骄掌控之中”可以揣测到,吴越已经被轩辕九烨算计,很可能会有危险,他当然不可能真的甘愿留在这里,奈何此刻疲惫虚脱,宋贤也仍旧音讯全无。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会把吴越和杨宋贤一起抓到你身边来,和你一起对酒谈天。”她勉强一笑,脸色苍白。

    “我们没有对酒谈天的雅兴,只有边喝酒边杀敌的快感。”美酒喝罢,猛地搁在一边,阡携刀起身,全身火热,“好酒,真是适合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场面!”笑着看向对立面所有能够入眼的敌人们,厉声喝:“哪个先来?!”

    这一喝气势竟抵千军,成效立竿见影,满阵兵马分散退后,即刻从整齐划一变成错落有致,层次鲜明地把北第一薛焕,北第四楚风流这两个没有移动的人留在最前面,不,他俩还不是最前,北第五叶不寐,是这一喝之后唯一一个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的人。求武若渴,他忘记先前和阡已经有过数度交手,冲着这份豪气立刻就迎了上去。然而周围空气一冷,他环顾四周除他之外再无一人,不禁一愣,不知该不该退到楚风流和薛焕身侧,毕竟他们才是主帅。

    “风流……”却在此时,二王爷骤然伸手捂住喉间刀伤,战战兢兢走到楚风流身边,楚风流一惊,这才发现梁介刀上沾染了剧毒,二王爷已有毒发迹象,楚风流不得不对叶不寐强行下令:“叶不寐,那就由你,领教领教他的刀!”叶不寐一震,踌躇:“我?”

    “他功力尽失,你是金北第五。赢定了,还怕什么?!”楚风流扶稳二王爷从人群中离开,“罗洌,来看看王爷受的刀伤,梁介刀上这剧毒,是不是梁四海命你对我们下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