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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南他,终于再也不是当初的胜南了……”“不!不是这句话!才不是这种话!”玉泓肃然将她打断,第一次将她顶撞:“连我都看得出来姐夫他根本没有变,姐姐才不会连这些都看不清!这么多日子以来,姐夫对待所有人的作为,虽然我未全看在眼里,也尽数可以体会,难怪所有人都服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还是那般重情重义即便他早就是一盟之主。姐姐理应比我还要懂,可为什么姐姐宁愿躲避不解脱,还总是这样自欺……”玉泽面色忽然一变,没有反驳。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从来都只回避不争取?明明姐姐才是他心中唯一最重,姐姐却为了成全他宁愿先骗别人再骗自己!姐姐这样不会累么不会难过么?姐姐太爱他了所以一个人要揽下所有的罪名,背对着所有人的指责一个人来承受委屈……可是别人不懂玉泓还不知道吗,姐姐总是很冷酷地去承受,可是会偷偷地流眼泪。姐姐知道他没有变却强说他变了,只是姐姐给放弃他找到的借口!”

    “傻孩子。”玉泽爱怜地抚摸着玉泓的发,轻咳了一声,低声微笑着,“可是,玉泓,现在也只有你一个,还留在地窖下的那五日了。快走出来吧玉泓。”

    玉泓听着听着,面色忽然一变:“姐姐?”

    “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里了,玉泓,将来,姐姐不会再庇护你,要庇护姐姐的人是谁,一时又哪里说得定。”玉泽悠悠叹,“其实,你该替姐姐庆幸,姐姐生命里最好的时候,是和他一起。”

    “可是,姐夫生命里最好的时候,却不止一个地点,一场际遇……姐夫不是姐姐一个人的……”玉泓泣不成声。

    玉泽闻言一震,失神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世上最与自己相合、非他不可的那一个,因何会消失不见?因为,他不是她一个人的。

    承受了那么多流言考验,病痛折磨,情感波动,玉泽都没有一次这样心如死灰的感觉,却当这句事实袭来,她不知是被风雨吹醒了,还是打懵了,此刻才懂了。万念俱灰,强制着的所有悲恸突然一并袭击,突如其来,铺天盖地,刹那,被风雨打得措手不及。这就是痛不欲生么。为何,先前对这些都好像不曾察觉?

    忽然眼前一黑,心口剧痛她无力站稳,只怕吓坏了玉泓,想凭毅力维持知觉,却无济于事。耳边淡去的,是玉泓仓促恐惧的呼救声:“来人啊,救救我姐姐!”“姐姐,姐姐你不要有事……”

    顾此失彼,玉泓手忙脚乱,远远看见凤箫吟从雨幕的那边过来,喜道:“凤姑娘,救救我姐姐……她旧伤复发……”

    “怎么回事?何谓旧伤复发?”吟儿匆匆赶来,扶起玉泽急问,玉泓只是掉泪,不发话。

    待将玉泽扶到近处胜南临时营帐,玉泽知觉方才有些恢复。然而看着她恍惚间还在捂着心口的动作,吟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心念一动,即刻褪了她外衣帮她察看伤势。

    那道不浅的旧伤口映入眼帘,离心脏的死劫不过尺寸偏离,明显看得出,这伤势很重曾经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愈合,再见到这处伤口,玉泓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满面。

    “这伤口是……”吟儿吃惊的同时面带忧郁,不知不觉,对玉泽多了些怜悯。

    “这……这是旧伤口,已经将近半年,愈合得很好,只在偶尔作痛,并无大碍,休息片刻就没事。”玉泽微微醒转,低声相诉,“盟主,不必去请军医,真的无碍。”四目相对时,吟儿分明看见她面无血色:可怜的玉泽姑娘,竟将留下半生的病患么?而最可怜的是,在她最虚弱的此时,她最心爱的男人却不在她身边……胜南在哪里,胜南偏偏在另一个女子身边!一刹那吟儿真的觉得胜南好狠心,不,是天狠心,如果可以把胜南分成两个该多好,云烟姐姐需要他,玉泽姑娘何尝少得了他。

    蓦地想起了什么,吟儿颤声问她:“半年前的旧伤口?!是去年的七月,我们在夔州的奠基之战么?我听说……玉泽姑娘被金兵毒打,几乎送了性命……”

    玉泽点头,忽添悔恨:“若不是为了救我,宋贤不会遭到围攻身受重伤,也不会到现在还饱受病痛折磨……”说的时候,她又将过错都归咎于自己,“那夜我亲眼见他被抛弃江中,思忖他不会游水一定难逃此劫,一时觉得生无可恋,恨不得立即随他而去,可是……”

    “可是,为了胜南,才苦苦留着最后一口气么?”吟儿问玉泽时也在暗暗问自己,如果也像玉泽姑娘当时那般的奄奄一息,自己会为了胜南苦苦撑下去么……

    “求死和贪生的念头,几乎同时拉扯着我,最后只听见一个声音在鼓励我,为了胜南,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我还要向胜南解释,哪怕解释完了再去死……”玉泽眼圈一红,轻咳几声没有力气再讲,玉泓哽咽着说:“可是,舅父把姐姐带到战地小船上,想要用姐姐做人质去威胁姐夫。姐姐才稍稍有些清醒,他们便要押解她离开船舱。姐姐不得已,明明很想见姐夫,却不能出去扰姐夫的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那之前就死了。”吟儿一震,听玉泓续道:“姐姐身上有匕首,是爹爹给她在白帝城防身之备,姐姐却用了这防身之物自尽……”

    吟儿听到这里,恻隐荡然无存,全然变成对玉泽的敬意,多年来对她的误解偏见完全一扫而光,激动着眼睛里满是泪花:“竟然……竟然是这样的……”吟儿手足冰冷,设身处地,双手都在颤抖。

    “可是姐姐的力气终究已经耗尽,刺得也根本不准,反而没有死成,只是,我知道姐姐一定很疼,这伤口,半年也没有好得了,姐姐心口常常会莫名地痛。”玉泓哀声叹。

    “却因为我自尽的举动,令舅父分寸大乱,他们也意识到,如果胜南见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我,很可能对他是激怒而不是打击。”玉泽适才一直呼吸急促,只能由玉泓先为她转述,当时的情景,一定凶险百倍。然而,吟儿却终究没有见到她脸上有半分的后悔遗憾。玉泽说的时候,是为那次做傻事而自豪的。想不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面对着歹毒险恶的金军们,是那样的勇敢无惧。没有知觉的时候做出的事,才是最真心事,吟儿刹那只觉不及。

    奠基之战最缺少的环节,直到半年后的今天才弥补完全。蓝玉泽,当之无愧也是林阡的女人啊!但玉泽和胜南,不是无缘,只是造化弄人,令他们太多时候都擦肩而过,生死茫茫,事过境迁才了解,才发现……可是事过境迁了,胜南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而宋贤他,可能无法再回忆了。三个人的债,凭何要玉泽一个人来背呢……吟儿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巴不得时间倒回去哪怕胜南的际遇里没有她凤箫吟!

    莫叹绝地幽深处,旧情恍惚,佳期早误,秋逢姑苏,冬至西湖,可及那滟预一顾?

    思苍梧,悔当初,过往难读,两心已孤,凭谁补,怎堪负,何以情痴纵情无!

    面对着泪流满面的玉泓和震惊万分的凤箫吟,玉泽惟能够微笑从容:当宋贤和胜南都不要他们的曾经了,玉泽纵是有千种不舍,万般无奈,能与谁人说。

    而她的未来呢,接踵而至的是命运,裹足不前的是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听有人声异动,嘈杂得直将帐内三个女子各自的思绪拉回头。吟儿一时只想将玉泽和玉泓都保护妥帖,加足了戒备站起身来,问帐外守卫的大嘴张:“发生了什么事?”

    “回盟主,杨少侠那边……”大嘴张因为上次吟儿发怒而略有收敛。

    玉泽身体一颤,几乎是冲上前来:“他出了什么事?”

    “没,不是杨少侠出事……”惊见玉泽容貌,大嘴张罕见的战战兢兢,声音都在打颤,难得一次说话没有添油加醋:“是慕容庄主去杨少侠那边闹事,强行要带杨少侠回姑苏,樊大夫刚好出去,兰山大夫根本应付不来,不一刻就惊动了沈家寨的寨主,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也闹事。”

    “什么?竟又公然抢起来了?!”吟儿怒问。凭大嘴张个性肯定得连连点头的,这当儿文静得要死。

    “哼,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两个都是有夫之妇,一个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玉泓冷笑着。吟儿一怔:“就知道慕容荆棘会闹事,却想不到连依然也搅局。”说实话,黔西重逢,她也明白沈依然不是从前那个单纯调皮的小女孩了。

    玉泽蹙眉,真正忧虑宋贤处境:“去看看。”吟儿紧随其后,沿途剑不离手。

    “沈依然,刀剑无眼。难道你不记得上次的教训?!”

    “慕容荆棘,这里是黔西不是你慕容山庄!要呼风唤雨还轮不到你!”

    宋贤尚熟睡于侧不省人事,营帐里却是慕容荆棘与沈依然针锋相对,各自手下剑拔弩张。

    “我说过要带他回姑苏,就一定要办到!”慕容荆棘的眼里,射出一种不得手决不罢休的寒光,她的手段如何,众位早先就已见过。

    “可惜了,杨大哥不是你的!”沈依然冷笑着,话音刚落,慕容荆棘出人意料手中刷一剑就直冲而来,沈依然退后半步卢潇即刻出枪相抵,慕容荆棘攻势被驳回,身后慕容茯苓当即提剑相救,卢潇武艺稍高一筹,攻守间略占上风,沈依然不免满意而笑,慕容荆棘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冷讥讽:“水性杨花,竟还真有一众男人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却不知你孩子的父亲知道今天这一幕作何感想?”

    沈依然不禁一惊,被戳中痛处面色苍白:“却不知是哪一个,丈夫在姑苏病入膏肓,自己在外拈花惹草,还要把别的男人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