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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三娘摇摇头道:“详细可不知道,但视方向,似向西北而走,西北多大脉,料必觅到僻静处,参详阴阳门秘笈,这儿的事已经完结,事不宜迟,我等也该前去找找他们为是!”

    莹儿心中衷苦,因为弟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既坏爷爷千手如来一生清誉,且有焚身之祸,在这小妮子芳心中,委实矛盾之极。

    忽地里,但听坐中一人,振声叫道:“史前辈,若论赤炼恶贼,生平所作所为,罪恶贯盈,神人共愤,此乃武林皆曰可杀的家伙,我等自宜前去寻找,为江湖除害。至于莹儿姑娘令弟,在下倒不记恨,他秉性本甚纯良,只为一念之差,这种情形,还不像你我未觉悟前的情景么?”

    他透了一口气续说下去:“在下因感耿姑娘救命大德,疗残深思,兹当列位之前,发誓不记恨前事,愿列位为在下做个见证。我想,耿大侠不久将来,也必胸中茅塞开朗,痛悟前非,那时他还不是个武林豪侠之士么?”

    莹儿听了话,欠身起立,向剑魔相谢大量海涵之德。这其间,但见葛衣人脸色一整,凛然说道:“源鸣,你不记恨和仲谋的过节,是你汪涵海量,不过,公私得分明。”

    莹儿正自庆幸剑魔自愿不追究劣弟的罪过,怎料到她的前师竟开腔,度其意思,似乎并不放过自己的弟弟,心中倒惶恐起来,要知若有这位武林领袖出面,恐怕没有人敢袒护仲谋了。

    心中不禁酸楚起来,想道:“莫非恩师记恨仲谋背叛师门的事?”

    继而一转念,又觉不对,她的前师一向心胸磊落豁达,哪会因此小事,要置前徒于死地?这时已听葛衣人续说下去道:“你愿和解,是私事,仲谋窃据他派武学,远遁他方潜修是公事,公事我等势难坐视,要知这些绝世武笈已有主人,怎能任由窃取占据。再说,这畜牲未醒悟前,非为妄作势所难免,有绝世武学为佐,岂不如虎添翼,依老夫愚见,先把那畜牲找到,再求公议!”

    说到这里,众人不期然望了苗金凤一下,似乎在等待她的意见。苗金凤历尽苦难,生性也和平懦弱,此时听了葛衣人和剑魔的话,又见莹儿那痛苦神色,不知要怎地说话才好。

    只见她嗫嚅良久,才道:“两位前辈所言甚是,晚辈以驽马之资,谬膺阴阳门传人,不幸命途多乖,屡遭劫难。但望不伤德,不损仁,任凭前辈主张便是。至于耿大侠,晚辈惟望他改过有日,绝不敢对他怨艾!”

    苗金凤的话才了,只听得史三娘叫道:“对,唐古老儿的主意不差,好歹先寻那几个畜牲去,老娘愿为前驱,赤炼那小子也可恶,待得一并擒拿,由武林公决!”

    她说到激动处,腰际短链不期然哗喇喇抖动起来,也许是习惯成自然,此际她虽手脚都灵活了,仍然鼓气使链,二十年来不改此态。

    但见史三娘的话才歇,忽地双眸闪闪生辉,棱光激射,扫了场中一匝,滋一滋牙,对眇目妇说道:“辛大娘,你别忘掉关外之约,明年到唐古拉山去,你对本门不起的事,也一并请武林领袖公议!”

    这时,剑魔才记起前事,心知秦九凝的话不假,不禁皱紧眉心,问道:“桂兰,你到底做了什么辱没师门的事,快对我说啊!”

    眇目妇满面羞惭,俯首不语,却听史三娘叫道:“源鸣,你先别迫问你的太太,日后自然知道,嗯,我要你起个誓,此间的会散了,你也不许追究!”

    剑魔满腹疑惑,兀是无奈,果然依言起誓不追究妻子,留待明年由武林公决。

    当下,再商量如何寻觅耿仲谋与赤炼人魔的事,葛衣人对史三娘道:“以目前仲谋这畜牲的技业功力,有史姑娘在,他也逞不得强,老夫紫府宫仍有要事,诚恐不能奉陪,敢劳史姑娘偕同莹儿领下各人,分途往西北找寻,明年四月初四,在唐古拉山厮会,老夫预祝各位马到功成,把所有人等擒来发落。”

    史三娘沉吟道:“这样好了,我便带同苗金凤母子,以及秦寒梅这丫头同去,其他人等,由莹儿伴往如何?”

    她转过身去,看觑了一下,又道:“秋娘,化儿,你等去不去?雍儿你们几个孩子呢?”

    南雍道谢婉拒,玉箫郎君夫妇也不想成行,史三娘都不去勉强他们。至于剑魔和眇目妇,则因心念师门久乏人在,想回赤城,同时料有如许多人的高手前往,必可制伏对方,自己去不去倒没有什么影响,是以也婉却了。

    正说话间,猛然见苗金凤频频左右回顾,不时复挪身各处窥探,神色则甚仓皇,必有什么事故发生,方洪见到母亲这副焦急神气,心中好生诧异,因急口问道:“娘,你怎样啦,为什么东张西望,在找寻些什么呢?且听史前辈吩咐才是!”

    分明这孩子误会娘的意思了。但见苗金凤看觑了场中好半晌,才像向方洪,又像自问道:“爷爷呢?他老人家哪里去了?”

    方洪一怔,反问道:“什么爷爷,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到天姥来?”

    那也难怪,当方洪与秦寒梅到场中时,镜湖老人一睹秦寒梅,心有所怅触,已然悄悄离山他去了,是以方洪还不知道镜湖老人曾在天姥与葛衣人等盘桓过几天呢。

    苗金凤本来也是不知,乃是刚才莹儿告诉她的,莹儿早便发觉镜湖老人不在,是以才对苗金凤提起。

    但听苗金凤道:“我也不知道,是耿姑娘告诉我的,她说你爷爷来天姥已经几天了,方才也曾到此,怎地忽然失了踪迹?”

    此际葛衣人才省起方镜湖不在,心中也觉奇诧,以这位皓首老人的为人,不像一个诡诈之徒,更不像不近人情,怎地会不辞而别,看来其大有缘故在了。

    别说葛衣人心中咕嘀不已,且表方洪听了娘的话,朝着莹儿一拱手,问道:“耿女侠,家祖父当真到过天姥?”

    莹儿心中不悦,寻思道:“此子怎地连母亲的话也不相信?”

    她笑答道:“方英雄你不相信吗?他刚才还在场中坐地呢!”

    方洪哪里是对母亲的话不信,他不过情急随口而问,是一种下意识举动而已。只见他呆楞楞,浸入沉思,久久,忽地仰天叫道:“爷爷,爷爷,你何必自苦,你和秦家恩怨,孙儿和秦寒梅妹妹都明白你,明白你必情非得已。爷爷啊!武林中多少恩仇都可解决,都已烟消云散,何况你老人家有恩于寒梅妹妹,怎不可解呢?”

    他自顾喃喃,声调凄戚,虎目中的泪儿,已如断了线的串珠般,簌簌而堕。秦寒梅目睹这般情景,也自悲怆莫禁,同声哀哭道:“师傅啊!你老人家怎地这般看不开,徒儿自襁褓之中,是你老人家含辛茹苦抚养,才有今天,前事不提也罢,何必自苦呢!”

    当前这对少年男女,幽幽饮泣,好不伤心,葛衣人见了,心中亮了一半,不由地慢慢走到两人身畔,温言问道:“梅儿,洪儿,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可否说给老夫知道?或者老夫可为你等两家调解这椿恩怨。”

    秦寒梅虽然投入紫府门下,但对她家与方镜湖的恩仇,一直没有提过,虽然她明知杀父仇家是抚养自己成人的业师,只缘不明底蕴,是以只自苦在心头,从没对外人道及。

    这女孩子自幼在镜湖老人鞠育调教之下,豪侠逾于须眉,心性也极仁慈,且事理分明。她深知镜湖老人为人,知他早年杀父,不是错杀,必是情非得已,因而一直虽悬挂心中,却没有存着报复的念头。此刻见葛衣人问起,不禁泪流披面,把当年习艺初成,随镜湖老人穹风谷顶谒祭先母吕雪梅之墓,在墓前开拆先母遗书,揭发方秦两家这段思怨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葛衣人听毕,微微颔首道:“照你这般说来,果真造化弄人,老夫与方老师虽然不算深交,但知方老师为人尚侠好义,不似个妄杀无辜,或者出诸误会,错手造成这段恩怨,是以才会令方老师感到惭愧,远走避面不见!”

    秦寒梅俯首不语,却听方洪说道:“唐古前辈,依晚辈看,这事必非出于误会,必是……”

    说到这儿,他瞧了秦寒梅—眼,竟是说不下去。葛衣人心里困惑,追问道:“不是误会,必是什么?”

    方洪数番掀动嘴唇,欲言犹止,似有难宣之隐,只顾怔怔地望着秦寒梅。忽听苗金凤搀腔说道:“老前辈,晚辈曾经数听家翁说过,他所以屡屡放过赤炼人魔,乃在乎以待日后证凶,似此岂无因由?”

    葛衣人奇道:“难道梅儿的爹不是方老师杀的,是死于赤炼那魔头之手?”

    蓦地,这位武林一派宗主,似有憬悟,忽问秦寒梅道:“你爹的名号叫什么?”

    他想自秦寒梅爹爹名号,来了解是武林中一个什么人物。秦寒梅瞪目以对,却是不知所答,葛衣人又问秦九凝和方洪,两人也不知道,场中这么多江湖豪杰,难道没有一个知道秦家姊妹她们爹爹的名字?

    剑魔蓦地忆起二十年前旧事,在雷波城郊一荒山中,他与吕雪梅相逢的情景,一幕幕地掠上心头,思索了一会,他记起了秦寒梅爹爹的名字。

    剑魔叫道:“唐古前辈,九凝的爹名字我记起了,是她娘亲口告诉我,她爹叫秦寒!”

    一提起此人,葛衣人顿有所悟,秦家祖上声名狼藉,一向和阴阳门二怪勾结,为患江湖,这位武林宗主是知道的,秦寒虽是他祖上晚年为避仇家,遁居金沙江,恶迹不彰,但由于祖上名声不好,葛衣人料秦寒也必非一个好人。

    一念及此,葛衣人不由沉吟起来,他又不便道破,半晌才开口道:“此事内容必甚复杂,洪儿、梅儿你等也不必过于哀伤,后来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待把赤炼人魔擒了,自然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