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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衣人一笑,起身便偕唐古拉猛离座,出了议事堂,直向前贤祠慢慢走去。

    前贤祠距议事堂只有一进之遥,乃建于演武堂与刑堂之间的大院子里,祠宇虽不大,却也极之精雅庄严,没有多久,葛衣人师兄弟已然到达。

    这其间,祠宇之前,众弟子已环列鹄立恭迓,葛衣人偕阿猛大步自中门进入。祠里正中座上,正是供奉自雪岭中迁移来此的几个紫府宫化石尊长。

    那些石像,奇形怪状,有些弯腰曲背,有作目眦欲裂,有作拳握偾张,不一而足,惟一望而知,皆在极度痛苦中死亡,始遗此不雅之像。

    位列正中的那一位,因为身子蜷曲,变成一个圆形球,埋首怀中,连面目也不可见,这位紫府宫前辈,正是罹难中人唯一掌门,是以才把他供奉在中央首位之上。

    葛衣人亲拈檀香,焚着瞻仰,目睹前人惨状,不由心中悲戚,泪盈于眶,跪拜既已,偶一回头,却见神猿也在一跪,作参拜之状。

    葛衣人怅触万端,叩了一回头,复慢慢挪近,便待举手去抚摸那个人球状的先代掌门腹部,怎知他才举手,倏闻一阵吱吱厉叫。

    葛衣人心下一怔,急缩手朝声音发出处望去,但见跪在地上的那头白毛畜牲双手乱摇,似乎在叫他别触摸那位石像似的。

    他不胜诧异,料神猿阻止他抚摸石人必有缘故,要知这些石像乃是自雪宫中搬来的,神猿既在雪宫里长住有年,与这些石像乃极厮熟,它忽而横加阻拦,其中岂无缘故?

    这其间,神猿已连番地做着手势给葛衣人看,这番与前大异,前此神猿每作手势表示,葛衣人一瞥已明白,但这次却否。

    那个白毛怪物做了半晌手势,葛衣人还不知它在干些什么?

    葛衣人沉吟良久,双眉一斗,终于不去理会神猿,蓦地伸手,便朝石人腹部轻轻摸去。

    讵知他这一摸,竟摸出危机来,就在葛衣人的手触到一刹那,斗然间,数点寒星,自石人丹田穴处疾射而出,相距既近,葛衣人又冷不提防有此一着,要闪避哪来得及,不期然地呀声叫出。

    惊叫未落,眼前白影一晃,神猿已欺身而上,长臂一扬,那数点射出寒星,已然给它一抄到手,解了危机。

    葛衣人惊魂甫定,已见神猿葵掌般的手儿摊到他的面前,给他看觑掌中暗器。

    葛衣人定睛一瞥,刚才射出那几点寒星,乃是五颗精钢打造而成的铁莲子。再看时,心中不由大震,那几颗铁莲子,显与普通的迥异,其细如豆,俱作棱角形,其色如墨,乌溜溜地,那头白毛畜牲拚命接下这几颗铁莲子,一双肉掌,已给五颗暗器震得血淋淋地,可知这几颗东西锋利无比了。

    葛衣人心中惭愧,忙着抱拳向神猿称谢救命之恩。那头畜牲却似毫不在乎,只顾裂口嘻嘻地笑,掌一翻,五颗暗器往上一抛,竟给抛上屋顶石壁,但听得嗤嗤声中,五颗小如豆般的暗器,全给投射没入石中。

    这份功力,江湖诚属罕见,葛衣人心中又佩服又惊异,神猿却不去理他,自顾用嘴舔吮掌中伤痕,不一刻已似痛楚全消。

    葛衣人正怔怔之际,忽地,耳畔吱吱之声又起,他心中一异,但见神猿又是一阵手比脚划,这一番,他可瞧得真切了,但也大出意料之外,神猿竟是示意他再去抚摸石人的肚子。

    他心中觉得躇踌,适才已经冒了一次风险,现在再教他去摸,若暗器不绝射出,岂非糟透。

    但见葛衣人沉吟了一会,心料神猿既有此示意,必无危险。当下也不示弱,慢慢地把手挪到石人腹部,一摸之下,和方才大不相同,竟给他摸出端倪来。

    只听得哗喇喇地一声响过后,石人腹中洞开,原来在他的肚子里有着一度暗门。

    门既开启,葛衣人已明神猿之意,不假思索伸手往洞里一掏,却掏出几片薄薄的石片来,葛衣人一瞥,不由大喜,那些石片,居然也是化石的东西。

    石片共十五张之谱,每张薄薄如纸,上面有字有图,所谓图文并茂,这十来张石片,赫然是紫府宫失去已久的秘笈。

    葛衣人一琢磨,已知这些东西本来是纸,随在火山爆发,雪宫覆没,大气压迫之下,也已化成石片。葛衣人小心翼翼藏好那十几张石片,谢过神猿指点,然后率领门下徒众,径返议事堂叙话去。

    到得议事堂,再把那些石片细看,却见其中一张并非本门秘笈,乃是九龙祖师浴风子所遗,那石片上写道:“紫府前辈不幸罹难,所遗秘笈,宜留该派后人。他派不得妄图。武林君子,若偶得之,毋得偷窃,希奉还紫府掌门,如生妄念,天诛地灭!”

    至此,葛衣人方知石人腹中机关,以及预伏那几颗铁莲子,并非本门尊长所设,乃是浴风子为防他派中人盗秘笈而预藏下来的。浴风子一生耿介,由此可见。葛衣人慨叹良久,心中着实佩服这位前代高人了。

    葛衣人喟然道:“浴风子老前辈当真是本门大恩人啦!”

    语讫,把那石片遍示门下徒众,各人也自欷嘘叹息不已。接着乃议论及姬儿、妞儿两女孩的伤势以及和凌霄子结下梁子等事。

    葛衣人把经过详为徒众说罢,叹道:“本门几十代以来,除出了一个叛徒,和中原武林人物结怨外,从无与别派有过节,不料这一次竟和八荒中人成为仇家。看情形老夫非亲赴塞外找那老头儿算帐不可了!”

    座上唐古拉猛忽道:“掌门师兄,这宗事非审慎不可,劣弟料凌老头儿这番赴塞外,必和耿仲谋这逆徒勾结,耿仲谋已获二怪秘笈,尚得凌老头相助,可谓如虎添翼,当是不可轻敌!”

    葛衣人颔首道:“贤弟之语不差,惟姬儿、妞儿危在旦夕,岂容迁延时日!”

    唐古拉猛又道:“史三娘与莹儿二人技业,俱不在本门诸人之下,依劣弟管见,能与这二拨人会合,操胜算才有把握,师兄宜先觅这二拨人后,再行定夺!”

    葛衣人道:“此事我已托镜湖老人去办,却不知他可曾找到,如是得偿所愿。史三娘和莹儿不用愚兄前去找他,也会自行前往塞外。”

    唐古拉猛又问:“师兄可曾和方老师约定见面么,以便回报消息?”

    葛衣人摇头苦笑道:“我没有料到变生肘间,以为耿仲谋这畜牲的确实行踪一打探完了,责任便已完结,所以没有和方老师相约。”

    唐古拉猛沉吟道:“唯今之计,咱只有重返中原找方老师好了。”

    又道:“师兄若去,可允师弟相伴同行如何?”

    葛衣人道:“有贤弟相助,求之不得,怎不可以?不过,愚兄认为重返中原,时日迁延,往来耗时,不若径投塞外找凌老儿去,好歹和他拚一拚,尚天怜姬、妞二儿,说不定方老师已见到史三娘和莹儿了,那时节,我等自可在塞外相会哩。”

    计也唯此,别无良策,唐古拉猛不持异议。当下,师兄弟二人商议停当,翌日别过神猿,便已登程,自唐古拉山出发径投蒙古塞外而去。

    由唐古拉山到蒙古去,途径极多,蒙古塞外辽阔何止万里,若采捷径,自是不须经过中原,可由巴颜喀拉山边缘直进,至祁连山,一出祁连山便已入塞外境界。

    祁连山又名雪山,距唐古拉山约莫两千里路左右。葛衣人师兄弟俩为了急赶塞外,便也采取了这条捷径。且说两人出得唐古拉山,急展轻功,日夜兼程,历尽跋涉,一月之后?已然抵达祁连山境。

    祁连山一到,塞外境界已不会远,到得这儿,两人反躇踌起来。唐古拉猛忽然想起一事,对葛衣人道:“师兄,咱要先到哪儿好?凌老儿只说到塞外找他,塞外地方辽阔无边,大山又多,如果没有眉目,哪能容易找到?”

    葛衣人皱眉道:“贤弟说的对,这事说来倒是愚兄冒失。

    不过,依情依理,耿仲谋这畜牲既有意避人耳目,自不会找热闹所在来栖身,就算有名山川,也不会去住。阿猛,你心中可有主意,能料耿仲谋躲藏在什么地方么?”

    阿猛摇摇头说道:“塞外的地方,小弟不大熟悉,所知可以藏身所在虽不少,但怎能一一觅遍?”

    葛衣人想了一想,心下一醒,忽问道:“阿猛,你可知道塞外有龙蜃帮帮众?”

    阿猛恍然道:“对了,若有龙蜃帮的人,咱们就不难找到眉目。这事小弟不知,只有慢慢访查。”

    师兄弟二人在距离祁连山百里左右找个所在落宿,向村落的人打听,这儿既近塞外,地旷人稀,这个村落本来人就不多,葛衣人师兄弟到时,村里的人又都到别处游牧去,整条村落冷清清,十户八户人家统计不够十个人,多是孩子与老弱之流。葛衣人借宿的那一家,人丁更少,只得一个老头儿,问也问不出究竟来。

    第二天,葛衣人和阿猛正准备继续动身上祁连山,忽听一阵急速快马声音,的的答答由远而近。塞外的人多骑马代步,葛衣人也不以为异,待出得屋门时,快马已绝尘而至,葛衣人一看不由大喜起来。

    但见一匹灰色高头骏马鞍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那女的甫见葛衣人,已大声疾呼道:“唐古前辈,唐古前辈,你怎地也来了?”

    葛衣人哈哈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朱帮主是你来啦,昨天咱哥儿还在谈论贵帮哩!”

    不错,来人正是龙蜃帮帮主朱洁馨。朱洁馨双足一点,翻身下马,对葛衣人施礼道:“幸会,幸会,唐古前辈莫非知道了消息,赶来助史师姊一臂之力?”

    葛衣人愕然摇头,反问道:“朱帮主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