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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b1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中国式离婚 > 第12章
    刘东北方才释然。宋建平一走,他赶快用筷子将吃得乱七八糟的盘子里的菜拢了拢,使之显得好看一点,丰满一点。

    宋建平从洗手间出来,习惯性地在腋下擦着两只湿手,偶抬头,愣住,他看到了和一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的娟子,在餐馆的一个角落。那男子戴着副白边眼镜,斯斯文文。宋建平回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浑然不知的刘东北,不忍说又不能不说,想了想,随意地问:"东北,你和那个娟子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刘东北随口答道。他正从猪肉炖粉条的大碗里用筷子捞粉条,那粉条是地瓜粉做的,很滑,很不好对付。

    宋建平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对那个叫娟子的女孩儿很有好感,"又换了?"

    刘东北摇头,把一筷子粉条顺利送进嘴里后方做进一步解释:"她太令我失望。俗。"

    "你准是又有新欢了,把人家女孩儿甩了。东北,你前面那七个我不了解,没发言权。这娟子我可是了解,你别想凭着你一张嘴说什么是什么。她俗,俗在哪了?我怎么就没看出她俗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了,她又没要求跟你结婚。"

    "她要跟你结婚?这不好事嘛!"

    "可我不想跟她结婚。"刘东北进一步道,"不是不想跟她结婚,是不想结婚。"

    "为什么?"

    "不知道。"刘东北停了停,"就是不想早早把自己跟某个人绑在一起,跟谁都不想。我喜欢自由,追求自由是人的天性。"

    宋建平冷笑。刘东北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冷笑的意思?不待对方说,自己先说了:"当然当然,也不能过分自由,艾滋就是一例。所以我说,现在的婚姻,不过是诸多不完美的男女性关系中相对完美的一种,就是说,它不是没有缺陷,而我呢,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因此,我不适合婚姻。"

    "诡辩!"

    "绝对不是诡辩。别人不说,说你们,当初不也是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又怎么样?"宋建平不响了,刘东北不客气地,"那时你们的感情是真实的,现在你们的感受也是真实的,这只能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感情是流动的。所有的爱,只存在于一个个瞬间,只在瞬间永恒。所以说,仅凭一时的爱情就非要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做法,是不明智的,是不科学的。"

    "就是说,你为了不结婚,宁肯不要爱情。"

    "对!就像那姓裴的匈牙利诗人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人家说的可不是你说的这意思……"

    "他就是我这意思,是你们非要给人家加上一些革命的意思。"

    宋建平啼笑皆非,懒得与之再争,抄起筷子吃菜,嘴里呜呜噜噜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刘东北不明白。宋建平用筷子点了点娟子所在方向:"你朝那看。"

    刘东北只看了一眼,脸便霍然变色,腾地一下子立起,绕过一张张餐桌,向那边走去。

    餐馆一角,戴白边眼镜的斯文男子盛上一碗汤,殷勤地放在娟子面前。娟子用两手接过,连道谢谢。就在这时,一大块阴影投到了他们的桌子上,他们同时抬头,同时一惊。一个人立在他们的餐桌旁,一张脸阴得吓人。

    "娟子,你出来一下。"那人开口了。

    娟子摆弄着手里的汤匙,不动。斯文男子的神情如一头嗅到了危险的犬。

    那人又叫:"娟子!"

    娟子起身向外走。那人跟着她走。斯文男子跟着那人走。一直伸着个脖子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的宋建平见状赶紧起身,跟着斯文男子走。他怕他们打起来。万一不可避免地打起来时,他还可以搭一把手。

    宋建平到时,刘东北已开始和娟子谈判,颀长灵活的身体有效地隔在娟子和斯文男子之间,不让二人有丝毫可交流的余地,目光交流都不行。

    "娟子,我发誓,要是结婚,我肯定跟你结。"刘东北说。

    "要是结婚——又是一个假定语。"娟子的脸上充满讥讽。

    "娟儿,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的心里只有我,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结婚呢?是在等更好的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娟子轻蔑地看他一眼,哼一声,转身向餐馆走,被刘东北拦住。"娟子,你看啊,我们在一起,彼此相爱,各方面谐调,这才是生活的本质,为什么非要人为地找一些麻烦呢?"

    "少跟我扯这个,我就知道一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娟儿娟儿娟儿!咱好歹也是一跨世纪的女孩儿了,怎么净说些老奶奶们才说的话呢?"

    "那是因为,老奶奶们的话说得有道理,知道为什么吗刘东北?因为它经过了历史的考验、时间的淘洗,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谁反对它,只能证明谁有问题。"

    "你是说我有问题?"

    "我是泛指。"

    "娟儿你不能不讲道理!"

    娟子就是不讲道理,指着他的鼻子下最后通牒:"刘东北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两条,你选:要么结婚,要么分手!"说罢扭头就走,向路边走。刘东北没动,斯文男子追去。但是娟子连他也不理,兀自伸手打车。

    刘东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娟子上车,看汽车迅疾消失在夜的车流里。宋建平过来拉他走开,他没有反抗地跟着,蔫头耷脑,一反以往的潇洒。宋建平长叹一声,揽住了他的肩……

    冷战终于结束——林小枫向宋建平提出了离婚。

    晚上,当当在客厅边吃饭边看电视,笑得格格的。林小枫和爸爸妈妈在饭厅的餐桌吃饭,视线里正好可以看到他。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林母的眼圈红了。"瞧这个傻孩子笑的!天都要塌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哎!'天都要塌了',它怎么就能塌了?别说这么邪乎!"林父道。

    "这么小的孩子,父母可不就是他的天?"林母道。

    "就算是离了婚,当当还有妈妈,还有姥姥姥爷,还有舅舅!"

    "不一样,老林,不一样。"林母摇头,尽量随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女儿只是吃饭,面无表情。林母终于忍不住了,"小枫啊,你下定决心了?"

    "是他下定决心了妈妈。他说的那个'单身女同事',看来是真的。"

    以往冷战,顶多七八天十来天的,宋建平就会告饶认输;这一次他的表现非同寻常。她带着当当离开好像正中他的下怀。当时不觉什么,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场景就会在林小枫面前出现,栩栩如生。时间越长,越形象生动:那两个人的,精致拘谨的,晚宴还有酒。事后一点一点回忆,她又想起了一些当时被忽略的细节,比如,宋建平对面的那只酒杯,酒杯边上的红印。不用说,是女人的唇膏了。还有,她为什么突然走了?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完全不必回避她嘛!当时以为他说"单身女同事"是赌气,是气她;现在看来,是实情,是真情,是一种告白,是宣言。否则,按照以往的经验,按照林小枫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再跟他谈谈!"妈妈说。

    林小枫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儿,"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谈什么谈?"

    "得谈!不谈怎么能知道他和那女的到底什么关系。"

    "不谈也能知道。证据在那儿呢。"

    "你没搞清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是一时冲动啊还是真打算和那女的怎么着了……"

    "有什么区别吗?"

    "本质的区别。"

    "就算他是一时冲动,我也不能接受!"

    妈妈语塞,张了张嘴,看丈夫一眼,欲言又止。丈夫埋头吃饭,不说话。餐桌上静下来了。好久,林小枫开口了:"不仅是为了那事妈妈。那事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嘛!"啪,妈妈放下了筷子,带出了一直忍着的怒气。

    "我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什么事!"

    "说得好好的事情,说变就变,连商量都不带商量的。行为方式就像个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满足于一时之得,满足于表面的虚假繁荣。对这个家,对孩子的将来,一点打算一点考虑都没有,什么事都是从他的喜好他的情绪出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人到了四十一事无成,只能是一辈子向下出溜,他已经三十八了,妈!"

    "也许他是喜欢他现在的工作环境……"

    "那我还喜欢我原来工作的实验中学呢!不是说走也就走了?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能离家近一点,对孩子对他能多一点照顾?你没结婚你是一个人的时候,你的一切可以随着你喜不喜欢来定;你结了婚了有了家了,就得为这个家负起责来,考虑决定事情的时候,就不能只考虑你。说他,还生气,下了班自己跑出去喝酒,招呼都不打,电话也不接。喝醉了,睡马路上,手机、钱包全丢了,最后让人家派出所打电话来,半夜三更的,我求人把他接回来。回来一点歉意没有不说,还、还、还无理取闹!"

    "建平是好人……"

    "好人和好人不一定能成好夫妻。"

    "夫妻俩,哪能总那么顺溜?天生一对地设一双,那是书里、戏里。生活中的夫妻,总有点这样那样的问题。就说我和你爸。你爸年轻时的照片你看到了,那真是一表人才,加上他人聪明,心眼好,很是招人,招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