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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桌子中间竖着一个大香炉,香炉中三根檀香正一闪一闪地燃烧着,香炉前摆好三杯清水,桌子左右各有一根又粗又长的香正散发着缭绕的烟雾,旁边还摆了一个大鼓,一邦子人各自拿着乐器静等法会的开场!

    老法师那如枯松的双手缓缓地举起一把香,放在烛火上慢慢地点燃,然后缓缓地往上举,当香举至他头顶时,周围的鼓乐刹时齐鸣,沉寂的山村便四处回荡着鼓钹的喧嚣。

    “启眼观青天,观清师傅在身边,弟子叩请祖师李元兴,生于丙辰年戊戌月庚申日丙子时,叩请口传度师李立奎,生于丙辰年庚子月庚子日丁亥时,弟子虔诚奉请,千叫千应,万叫万灵。”老师傅微闭着双眼,一边念叼着祈请灵文,一边用手指掐住师傅们的生辰,就象在无边的虚幻中呼唤着另一个世界的师傅。

    巫门如同任何一个道门,师傅在弟子心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巫术的灵验在于阴阳的沟通,在世的弟子如同任何一个凡夫,吃、喝、拉、洒,与常人无异,但是有师承,有一脉一脉的传承,施术者就会叩请到远古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达成弟子的请求。湘西的巫术大多类似萨满教,都认为天地万物,无不有神灵统管,而神灵的取名与分工大多与荒诞的《封神演义》有关!因而“通灵”就成为巫师们的入门而且是至为重要的一环。“请师傅”也就是法术灵验与否的敲门砖。历来湘西的巫师为了做法事也能使外行看得一些明白,也看得更有兴趣,使用一种“卦”来显示神灵的意志。“卦”是用一个竹根破开的两片组成,长约5公分,一头大,一头尖而小,卦抛在空中再跌落在地上,光滑凸起的表面在上叫“阳卦”,平且里有凹槽的一面朝上称之为“阴卦”。同时“卦”也叫”师傅”。这是因为任何一个师傅要传弟子时,便为弟子制一副“卦”,平时做法事,便把卦放在香炉中熏,经过香火和灵符的熏炼,使“卦”附有师傅的灵性,等弟子出师时,便把“卦”送给弟子。弟子在做法事时的第一道程序便是请师,等把请师咒念后,把卦抛在空中,待卦翻落在地,两片都是“阴”,则说明师傅请到了,否则,师傅没有来,那么法事就不可能进行下一步骤。

    当然这种外在的直观显示在初级水平的巫者身上,也唯有此法。在施术稍深者,他自已就会感应到师傅是否同在,比如在念叩请咒语时,身上一阵发麻,发凉,或其它不正常的感觉猛的袭上身时,就知道师傅来了。当然更深者,他就会直观看到师傅的影子就站在他身边。

    老师傅念完祈请咒语后,从袋子里摸出卦抛在空中,待卦跌落在地,低头一看,心里一沉,卦是一阴一阳。事不过三,他再一次重复刚才的步骤,然后卦还是一阴一阳!“怪了!”,老师傅嘀咕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想着今天不顺的原因。

    大凡这种情况的成因有三:一是对师傅和神灵的不敬供。巫者在每喝酒,吃饭前总要用中指在酒杯中醮一些弹到空中,再把筷子架在碗上面,表示敬供师傅和神灵。如果有疏忽,就有可能请不来师傅或神灵。二是不洁上供,如果不洗澡更衣,不洗净手上香做法事,那么师傅和神灵也不会降临。三是有一个高人在那里,师傅和神灵要么不敢来,要么来了也不敢显示给弟子知道。李师傅默想了一会,仔细回顾自已上台前后的一举一动,恍然明白,自已树了对手:每一位巫师在行法之初,都要向周遭的人打拱作揖以示客气和招呼,而自己已有多年没有这样了,那只不过是自己已是这一带巫师中硕果仅存的老前辈,而且自己有着半个世纪的教门功夫。还有可能是自己可能乱用过法门中最厉害的招数,现在报应的时候到了,可能是高人对自己的示警。

    看来今天要斗法!

    老师傅想清后,便断然有了举措。从神坛上抽出一把古朴的铁剑来,右手用剑尖挑了一撮黄裱纸,然后放在烛火上点燃,左手掐了一个祖师诀,嘴里念叼着:“六丁六甲,听我令行,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纸“扑”的一声燃烧起来,燃后的灰烬如黑色的蝴蝶在黑夜中飘飘飞舞。老师傅再度抛出卦,等卦翻落在地,一看,还是一阴一阳。

    老师傅看这招不行,再施一招,便用剑在鼓上画了一道令符,然后用木锤捶了三通响鼓,鼓声一通比一通激烈。周围的人虽然感觉不到鼓声的凌厉煞气,然而击荡的叩人心弦的鼓声使他们不知不觉地退了两三步,使原本拥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退出了许多的空处。鼓落,卦抛,低头一看,还是一阴一阳。

    老师傅满头大汗,不觉得茫然四顾,好象要找到那个肇事者,然而目光逐处,无不是看热闹的看客,哪有一个道骨仙风的长者?“唉!看来,只能又得下狠心了!”老师傅深知下面一招的厉害,但不若如此,自已50余年的职业生涯就要败落于此,而且将会贻下笑柄。

    他颤微微地从神坛上三个清水杯子中,取下中间的那个杯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面前,然后微闭双眼,脚踩禹步。“大微命我朝上方,禹步相推步九罡……”,李师傅一边念着咒语,一边踏着九罡禹步,等他停下来,再度扬起那把剑来,迟缓了一会儿,他深知,如果这一剑下去,面前的杯子裂开,那么对手就会在三个月内重病而亡;如果这一剑不能砍破杯子,那么自已也将受到法术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高举的剑没有下落,他深知对方一定是个行家,也一定瞧得出这招杀着。而周围的看客中也有一些似懂非懂的人,他们也知道这一剑下去,定然有些问题。此时,也没有了鼓乐,只有窒息的空静。

    终于,剑,带着风声,辟了下去。

    “叮!”,老师傅的剑剁在玻璃杯上,玻璃杯中盛满的清水一动也不动!剑落,老师傅“啪”地一声跌坐在地上。月已经升上来,在惨淡的月光下,老师傅一脸的惨白,嘴里喷着如牛的喘声,显然,李师傅伤得不轻。

    他周围的弟子忽拉围了上来,搀扶住老师傅。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十七、八来岁的年轻人,右手在老师傅的天灵盖上捂了一捂,一边叹气道:“何苦呢,这又是何苦呢?”老师傅募地感到一阵暖流从头顶泻了下来,暖流到处,洋溢着一股轻快和生机勃勃的能量,等暖流流至脚心时,他轻飘飘地站了起来,双眼盯着这个年轻人。

    “——是你——”老师傅嗫嚅,想称年轻人为“师傅”,但显然又难以启口。

    “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一龙游兮真人现,泯于众兮知我稀。老师傅,你用这离水术伤过9人,已超过了它的禁忌数,你难道不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年轻人自自然然地立在老师傅身边,微笑着说道。

    老师傅心里再度一沉,想想这年轻人说的没错,自已的点点滴滴瞒不过他,看来,这次栽定了。

    “这位小师傅,是我年老昏花,滥用功夫,多有得罪啊!”老师傅锐气折了下来。

    “好,好,好!你还是继续把法事做完吧,记住,以后只能做好事,不可再意气用功哟!”年轻人说完,拉着身边的一个女孩轻飘飘地消失在月色中。

    老师傅匆匆地接着做完法事,王飞也就算自立门户了。

    毕竟老师傅不愿认栽。他法事一毕,匆匆地赶到家里,走到自已的法坛边,焚香,点烛,烧纸,低声念诵一会后,从坛下拿出一张阴阳八卦图来,一幅好大的图!几乎占满一整个坛堂。老师傅再拿出108根红色的烛,依序均匀地摆在图的画线上,然后披起道衣,散开一头白发,仗着一把枯松剑,绕着图返打了十八个筋斗,然后咬破中指,在一张黄裱纸上用自已的鲜血画了三道灵符,再用剑挑着第一道符,放在烛火上点燃,等符燃完,抖然间坛堂里隐隐滚来了一阵阵的黑雾,他再点燃第二道符,黑雾笼罩在烛光上,烛光在黑雾的压力下无风地胡乱摇摆着,好象要被黑雾压熄。他再点第三道符,深吸一口气,喷气跺脚,大喊一声:”破!”

    我与林静正在月光漫步,我的心情好极了。

    “林静,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看了看天上的一轮圆月问她。

    “月这么亮,该不会是十五吧”她猜道。

    “说得不错,今天正是民俗是的七月中元鬼节啊!”我笑了笑。刚才在李师傅那里我又找到了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过没有如在坟场里那样,黑夜成了白日,而是自然而然悄然地发生。这种感觉真是太妙了,可惜我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而只能听其自然以发生。

    猛然间,那种“明”感觉又出现了,我知道我正面临的严竣形势。

    “轰”一声响雷,黑雾散去,老师傅脸如泊金,口吐一抹鲜血,头自然低垂了下来。募然间,自己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在垂头丧气中,他突然感觉到好像自己要破的对象—刚才那个年轻人就立在自已跟前,李师傅心里一惊,用木剑支住身体,他细看着前方。年轻人的影子若隐若现,彷佛一团轻雾包裹着,似笑非:“老师傅,不可偏执啊,否则,天要灭你,我也莫可奈何!”在老师傅的耳边好像听到年轻人说了这些话,可是又没有见到他在说,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但又明明听到他对自己说了这些话,等他打起精神再看时,年轻人的身影霎时不见了。

    元神飞度!这个年轻人是哪里的啊,自己这么多年来,竟从来没有听说过,幸亏他大度和慈悲,要不然,我老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