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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七”和“佛七”随时可以举行,分别以克期取证和一心念佛求生净土为目的。

    我用功的方法就是静虑,我有自知知明,七天克期取证,对我来说那是决不可能。一个修行人,自己精进修佛,锲而不舍,经过师传法门的熏修,在一定的境界中,对于自己的根器和将来的成就,将会心知神明,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慧悟。如果你经年累修,心间还没有透出一点消息,那么你就要停下来扪心检讨自己。要么修行不得其法,得另找明师;要么是过于懈怠,轻漫修行,自然毫无印记。

    明果师置办的闭关房很简单,但是简单之中也蕴有玄机。它取于风水术中的“御街”格局,一排黄色关房于在半山腰,取七运午山子向,有羊肠小道从巽宫施施然弯曲迤逦而来,转而从坤宫缓缓延伸而去。意含君临天下、人才辈出之义,是风水的上等格局。走近关房,门房紧闭,墙面只留有一个小孔,通过小孔送进闭关人的饮食。

    明果师主持闭关仪规,全寺二十来个出家人集体欢送下,我递光了头发,穿上了僧衣,短期出家,直入关房。

    关内一遍漆黑,我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慢慢习惯了眼前的黑暗。在依稀朦胧中,我看见房内只有一个蒲团,经书、佛相、香炉一切皆无,看来未来的七天只能与蒲团为伍,与墙壁为侣。

    闭关中的修行本来可以分坐、行、卧三种方式,但现在床都没服,要卧也只能席地而眠了。时已至初冬,地已有微凉,只怕睡会睡出病来,到时果没证,倒证出病症来。舍此外只有坐与行了。坐时静虑,行需经行,但不管是坐还是行,最重要的是关注自心,扫除一切,了知心的变化体味如如自性。

    我静静地坐下来,盘腿打坐。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盘腿打坐了。其实这样静静地坐下来是享受打坐。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学校,后来跟着李医生,夜里子时,静坐在人群罕至的山里,呼吸在冰冷可怖的墓地,一个人,安静地观天察地,一念所至就能通南达北,那是一种何等的惬意!而现在匆忙的生活下,闲心静坐竟成了一种奢侈。

    坐下时,慢慢地那种身心分离的感觉凸现出来。身体虽还在坐在蒲团上,可是有一个另外的我悄然地升起。“我”轻飘飘地遨游在空中,心光一遍,恰是怡然。

    没有香,可我感觉闻到了一阵檀香袅袅升腾开来。寂静的空间,也轻微地传来如鸟翼一样的扑腾声,我突然间,“看见”了遥远的天空里有一个人徐徐向我飞来!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由远至近来而来,脚下没有云彩,不象电影里西游记中的神仙那样驾着祥云呼啸而来。等到我面前,他轻轻一落,仍如一毫轻羽自然飘浮着。他是一个满脸虬须的中年人。见到我恭敬地一揖,开口说道:“龙居士,别来久违了,我的儿孙们求我老头子,我不得不涎着脸来走一趟。”

    他说是老头子了,我自然要敬称他老人家:“老人家,敬问您有什么事,如果能够办到的我一定做到。”能飞的至少不是一般之人,我虽然看不出他的来路,但从他逍遥的姿态、淡定的神情可以看出,他至少不是等闲之辈。

    这里是明果羽翼下的地盘,就是有什么奇特,应也逃不脱他的法眼,我当然也不惧怕什么。他彬彬有礼,我也不能草木皆兵。

    “同是修行人,想来你也看过《地藏菩萨本愿经》,经里开篇就是谈到鬼神,你对鬼神如何看?”

    “众生平等。”我隐约猜到了一些。

    猜其实也是一种智慧,但大多是世间聪辩。真正的佛家所讲的智慧,那是“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的。如果还要你要去想一想,那早已落了后天,在佛家讲那是你动了第六识,是一种妄想,于先天大道,于第八识相差已经很远了。

    “我想你已知道我的本来面目了,那我也就不再客气,我们五百多年来,有一个困惑始终困扰我们,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到一个答案,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到寒舍一晤,以了我们平生大愿。”他很诚恳也极为谦和。

    “五百年了,你们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日月盈咎,群星灿烂,我只是滚滚洪流中极为平凡的小浪花,用一句俗话你们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要多,见识就远胜于我,更何况佛法昌明,道脉长流,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我初入佛门,又有何德何能,给你们解惑?”我全然疑惑发问于他。

    “居士听闻过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么?大菩萨大修行人,其光皎皎,我们避之而惟恐不及,一般心念弥陀口中茹素之辈,连佛法的影子还未梦见,我请益又有何用?也可能是我等佛缘浅薄,五百年来竟没有寻着一个合适的人,而今我于静坐中听闻有声说月来寺闭关房里有一人可以帮我,因而前来相邀。”他一声长叹,接着语气又转为欢欣。

    他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因为大寺院里,佛教的护法太多,而且大多要么是很厉害的大力鬼,要么是一身辉光的大菩萨,他们小小的鬼神如何近得了。当然,说到底,因缘不具足。我明了原因后,微微一笑,说道:“好啊,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我能回答的也就答复于你。”

    “不止是我,我们有一大家族,都想聆听法音,能不能请你移驾前往?”他再次恳切地问我。

    在我们家乡,有一种说法,一些动物仙,修到一定的时候,就是修行到了一定的瓶颈,功夫很难上长。这个时候,他们就要出来做功德,可是他们是动物身,还不能化成人身,所以不能象人一样给人做好事,以积功累德。于是只好附在人身上,给人治病、化解一些疑难问题,以培阴德。他们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找一个德行的修行人,给他们讲讲修法,给他们一些“断语”,比如赐令或祝福一样,不过这些赐令或祝福在有功德的修行人祝愿下就会变成事实。我们家乡人管他们这种行为叫“讨封”。讨封后的动物仙能力就可以大为增强,可以越过当地的土地、城隍、一般的保家仙,就可以给人断事、查风水、治病,功德就会积得更大。

    看来,我这次也遇上了。

    “你在前面带路吧。”我淡淡地对他说。这个时候,一方面因为我有点好奇,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我如果不去,又将发生什么,他有诚意,也有冥冥中的指示,我不想造一些违缘,这个也是因缘吧,学佛也是“随缘消旧业,不再造新殃”,我也就随缘吧。只要心无挂碍,以无挂碍故,则会远离一切恐怖,虽是前途未卜,但我心悠然。

    此时的“我”,如一浮云,意之所至,起身便是,学着他乘风而行,感觉不到十来分钟,我们看见了一座大山,树木葱郁,山溪咚咚,一处好地方!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到了一处宽敞的空地,空地上盖了两处大茅屋,一大堆人在玩耍,有老人,有小孩,有中年人,有男的,有女的,就象来到了一个名门望族。他们正在翘首以盼,见我们踏空而下,几乎都在欢呼雀跃。在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下的示意下,他们围拢过来,一面与那个老年人打招呼,一面用陌生的眼光孤疑看着我。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龙居士,今天请他来给大家讲讲修行。龙居士,这些都是我的家族。”那个中年人作了两方面的介绍。

    等他介绍完后,刚才那个招呼大家的花白胡子老头向我点了点头,便向我揖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回礼,仓促之间,我便伸出手去托入他,可是就在我伸手刚感觉到托入他的双肘时,异象发生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如山一样的力量汹涌而来,而我正如江海中的一叶孤舟,处于狂风骤雨之中,随时要吞没于风雨之中。更要命的是,阵阵比惊雷还要强烈的海啸声冲击着耳膜,而眼前呈现的是无数无边的高大无比的奇形怪状的人在狂飞乱舞,看来令人肝胆俱裂。

    难道真是场鸿门宴?难道我今天要命丧身于此?还是这位老头子试试我的斤两?随着力量源源不断的传来,我感觉到我好累,累得再也无法支撑这种要命的力量和可怕的魔声。

    那如翻江倒海式顷压我的力量越来越大,我自己的力气一点一滴在消耗掉,我眼看就要被那股力量冲得粉身碎骨。正在这生死犹存的当儿,我猛然听到在广漠的森林中,熟悉的一声佛号缓缓驰来:“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顿时灵台清明,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正因有我,才有那种力量的感觉,如若无我,力量施于空?任你凌风力扫千钧,但是对于空,再大的力量没有了着力点,它又能起什么作用?

    于是“我”立即入定,进入无我之定,“我”没有了,化为空无。那个老头正对着我这个目标再度狂轰猛炸,但是在一瞬间,他失去了目标,他那种力量突然散入空中,无声无息地散在空中,没有了着力点。他惊奇地看了看我,一脸的不相信。

    “龙居士,小老头对不起啊。不过,你还记得我吗?”他有点似笑非笑,但又有点尴尬。

    他认得我?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更何况他还不是人。

    我恍然间,凝神向他看去,在我面前出现了个似熟悉非熟悉的人来,不过那恍忽间,我好象回到了几百年前,我与他在一丛林间漫步,而那个面相有点像我的人是一个出家人,他却是一个道家人的打扮。

    “你是李道长?”我猛然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又觉得十分不妥,那个道人难道真就是他?他又何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