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湘眼皮猛地一跳，脚下生风地往外面跑，她听到声音后直接从后厨出来，连一件外套都没穿。
冬日里的风冰冷的从身子两边穿过，带走本就不多的温度，才出来几步，她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好在，医馆就在这一条街上，隔得不远，李春湘很快把上次给姐姐看诊的那个大夫请到家里。
大夫已经给姐姐把脉，李春湘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夫，我大姐……怎么样了？”
大夫收回手，面色不虞：“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产妇不能再受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
“看这样子，她最少哭了小半个时辰了，就算是普通人哭这么久身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本就有流产先兆的产妇。”
“好在产妇这几天休养得不错，眼下还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只怕胎儿在肚子里会受不了，我要重新修改方子，你赶紧去取药回来，一天三次给她喝下。”
“另外，产妇身子虚弱，你们要多给她吃些鸡蛋和肉，不然孩子和母体营养都跟不上。”
大夫把写好的方子给李春湘。
李春湘还有些愣住：“这就好了么，不用扎针什么的？”
大夫奇怪地看她一眼：“吃药就行了，扎针干嘛？”
“哦哦，好，没事就好。”李春湘顿时露出笑容。
大夫收拾好药箱，李春湘连忙把人送出去，又赶紧在大堂柜台下面把外套拿出来套在身上。
大姐现在主要就靠她照顾，她这时候可不能生病。
小跑着去药房把药都拿回来，李春湘赶紧到后厨去煎药。
李父刚才发了一大通火，气得快站不住，冯奇石走后不久，两个老人就搀扶着回了家里。
现在烧鸡店里没有客人，就只有李春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后厨。
这药，要小火慢煎，才能发挥药性。
李春湘看着小炉子里的火焰，觉得身上依旧充满凉意。
她又赶紧套上一件大雪时才穿的厚外套，这才觉得暖和不少。
药煎好了，她用碗端着去后面，李春花还躺着，没有醒过来。
脸色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眼睛倒是哭得红红的，即使闭着眼睛，李春湘都能轻易看出来。
除了生产的时候，她甚少看到大姐这般羸弱的样子。
李春湘心中又是对冯家一顿大骂。
冯老太和儿子在街上互相骂了许久，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她听到难听的话也就越多。
在听到别人说他们冯家狠毒，不是东西的时候，冯老太一下子停下来，把矛头转向看热闹的人群。
“什么，我冯家不是东西，你们倒也好意思说，怎么不说那李家是个不生儿子的狗东西呢。”
“一连生了三次，都是女儿，可怜的老冯家，就只有奇石这一根独苗苗，要是没有个儿子，以后老了可怎么办。”
她凶狠地看着众人，“你说，要是你家一根独苗没有儿子，你急不急？”
她指着刚才说话声音最大的妇人说道，被指着的妇人吓了一跳，随即拉下脸，面色不善：“你可别乱说话，我家可是有两个孙子。”
“你有孙子，所以你不着急，我可告诉你们，她们李家的女儿，谁娶谁倒霉，都是些生不了男娃的倒霉东西。”
冯老太说到这里，声音越发沧桑，紧接着老泪纵横，指着地骂道：“我冯家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祸害呢。”
“老天爷啊，你对我们冯家不公啊，我丈夫早早的就死了，我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他竟为了一个女人跟生她养她的亲娘动口动手啊。”
“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啊，以后老了死了，连个哭孝的人都没有……”
到最后，冯老太直接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
众人都是有悲怜之心的，冯老太后面不仅没撒泼，反而哭得伤心。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没有了，都是小声讨论她话中的内容。
“李家也确实呢，她们娘就只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现在孩子长大了，也都只生女儿，啧啧，可真惨。”
“照这么说，她们家女儿就不能娶呗，谁娶谁倒霉，以后没儿子。”
“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以后傻子才娶。”
“对了，她们家老三好像快十五了吧，估摸着也该想看起来了，啧啧，只怕是，想嫁嫁不出去咯。”
众人唏嘘，一边对李家三女有些同情，一边又想着幸好家里没有娶李家的闺女。
不然现在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冯老太虽然埋头哭着，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大家的反应，见这些老婆子都把矛头指向李家。
她眼里悄悄闪过一丝凶狠。
敢把脏水泼到他们冯家身上，她就叫她们李家的闺女再也没人要。
这种没用的玩意，就该老死在家里，不该出来祸害人。
她狠厉地想着，嘴上却依旧在大哭大喊。
冯奇石看到她娘匍匐在地上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本来他在李家被赶出来，又听到娘私自找媒婆相看的消息。
他心中充满无限怒气。
可是现在娘不撒泼，反而变得可怜，他的怒气随着冯老太的哭喊渐渐消散。
他脸上懊恼，都是他没用。
才叫亲生母亲被这么多人指责。
那些语句字字诛心，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生养他的母亲。
冯奇石上前，小心翼翼地搀着母亲的手臂：“娘，我们回去吧，别在这叫人看笑话了。”
冯老太心中得意，面上的眼泪却流得越发汹涌，“都是为娘不好啊，儿啊，娘什么时候也死了，才会不这样受罪啊……”
“老头子，我想下去找你了哇，也好过在这里被亲儿子嫌弃……”
这句话一出，不仅冯奇石觉得悲伤，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都受不了。
好心的婆子一脸动容，走过来帮忙劝道：“你也别哭了，你看你儿子这不是知道错了么。”
“说什么去找老头子的话，哎，人呐，还是要好好活着才行，你不想见到孙子，不想抱抱他啊。”
“我哪有孙子啊，我冯家，恐怕香火就断在我儿身上了。”冯老太哭得恨不得以头抢地。
冯奇石连忙用力抓住母亲胳膊，声音悲怆：“娘……娘，你别哭了，咱们……咱们回去吧。”
“哎哟，你这个做儿子的，也是不懂事得很，你娘都这个年纪了，还为你操心呢，你就不能听话，叫她老人家享几年清福么……”
冯奇石听完心如刀割。
“是啊，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竟然连孙子都没抱过，真是可怜呢。”
“她们李家，真是不能娶啊，这不是害人么……”
“老姐姐，你别哭了，身子要紧，看你这儿子，一脸惭愧，想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众人帮着劝道。
冯老太恍惚抬起脑袋，满脸泪水：“儿啊，你真的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