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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高年纪太小,父母的心脏都不可能与之适配,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待陌生人的捐献,等待一个渺之又渺的希望。那天以后,李舒雪坚持要住在医院,陆正衍一个人守着澜院,常常夜不能寐。李文高的病情在一个月之内迅速恶化,心脏脆弱得离不开二十四小时医护监督,隔叁差五就需要急救,那怎么找都找不着的心源把母子俩的身体越盼越坏。

    李舒雪叁天在医院晕倒过两次,长期劳动的身体逐渐被拖垮。

    他隔两天就会往医院跑一趟,李舒雪果然和他早早预期的一样,殚精竭虑,面颊再次凹陷,她漂亮的眼窝都加深了,旁边那颗小痣往里面挪了多少距离,他一清二楚。

    又一次从医院赶回来,陆正衍坐在书房坐着思绪翻飞,,桌子上摆着赵小姐生日会的请帖。过去一年了,李舒雪穿着绿裙子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忍过叁天,他确定了自己不是冲动行事,回到医院对李舒雪说:“你跟我回去。”

    “陆正衍,你要是还有哪怕一点点善心,就别让我走。”

    “要是我没有呢?”

    她哀戚地掀起眼皮:“我知道你不算好人,但是求求你,能不能别在这件事上使坏……你觉得我做错过什么我都认,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的爱吗?我给你,我给你,求求你别让我走……别把我关起来,别让小高一个人孤零零躺地医院……”

    陆正衍觉得可笑,李舒雪这个人,离开了李文高她就会死,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什么能让她眷恋,让她不舍。他捏住她瘦弱的肩,质问:“你每天吃饭了吗李舒雪,你对自己都干了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资格当我的情人,还有什么资本接受我代为支付的高昂的住院费?”

    李舒雪灰败着面容,从包包里掏出一本存折,“这里是我存的十万块钱,补给你吧。”

    “你什么意思?想跟我划清界限?”

    她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没有资格和你划清界限。但是陆先生,这是我所有的钱了,能不能求你同意,我想买我自己的身。”她搓搓脸,也搓不干净这荒唐。

    “我想待在医院,我不能当你的情人,起码这段时间,我不能当你的情人……如果花钱可以让我留在他身边,我愿意……至于你帮忙给的住院费,我当情人是不是该拿你的钱,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讨论好不好……我真的累了,拿去吧,这些钱都是你的了……我就在这里,我哪也不去,这里是你的私人医院,我也跑不了……”

    “陆先生,我请求你。”

    她后退两步,躬下瘦弱的身体,向他鞠躬,双手捧着存折,颤颤巍巍举着,递到他腰前。

    陆正衍在这一刻变成了平静的大海,静默着,缄默着,沉默着,他拿过那本边缘一圈毛刺的存折,翻开数张浅黄的纸,翻到最后一页,盯着最后一项余额,凝视许久许久。他的心灼烫,暗暗地想,李舒雪需要一个新的念想,已经刻不容缓。

    李舒雪缓慢地撑起腰,叹息:“陆先生,暂且放过我……”

    他合上存折,以绅士的方式妥善捏着这个小纸本,转身走向垃圾桶,把它轻轻丢了进去,再转身看着她,轻描淡写:“我不缺钱,抱歉了。”

    李舒雪咬住下嘴唇,安静地落泪。

    男人又长又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身,他抱着她从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再坐专属电梯下去,住院部外面的院子郁郁葱葱,春意盎然,许许多多病人在其中站着坐着走着,只有他们是异类,健全而病态,李舒雪想大声呼救,可是放眼望去,好像没有一个人能牵绊住陆正衍,没有一个人愿意惹上他这么麻烦的人。

    她最终没有叫喊,上车以后,她被塞进后座的角落,陆正衍紧接着上去,挤着她的腿,仿佛要跟她融为一体。

    李舒雪想起一件旧事来,她从某个护士不严的嘴中得知李文高先前因为心脏骤停住了十几天的院。她问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高回来以后就住院了,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件事有多大?”

    “事实证明,当时不告诉你是对的。不然,你一个月之前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李舒雪好无力,好累,艰难地呼吸着:“只是为了要一个好看的情人,你都不允许我为自己的孩子担忧……”

    陆正衍连关乎李文高性命的事都讳莫如深,除了冷漠和自私,她想不出别的理由。那些祈求,她大概知道,大可不必了,陆正衍高高在上,怎么可能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她再怎么求都不会得到怜悯……

    陆正衍对她的说法不予回应。

    这段路,注定走得漫长。

    澜院和一个月之前好似不同了,李舒雪没有心思观察,一路被拽到卧室。她心寒地望向床头。

    原来都给她准备好了。床头左边装了一条铁索,铁索的尽头是一只冰凉牢固的手铐。

    他压着她,她的一只手套进镣铐当中。李舒雪拽拽铁链子,叮铃作响。

    “李舒雪,我们培养一点感情,你觉得好不好?”他爱惜地捧着她的脸,“李文高的事我全权负责,你不要费太多神,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把自己耗死,我这是在救你……”

    李舒雪抓掉了他的高级袖扣,红着眼睛:“救我……你在救我……”她讽刺地苦笑。

    “不告诉我小高有危险是在救我,把我锁起来也是在救我,陆正衍,我做错了什么,我造了什么孽要你这么救我……”

    陆正衍不悦地爬起身,生硬道:“你先休息,我去做饭,饭菜你必须全部吃掉。之后我会教你跳舞,等你学会了,我会给你一个其他的身份,让你能光彩地面对所有人。”

    李舒雪缩在床头,摩挲手腕上冷冰冰的铁圈,充耳不闻。

    晚上他做了叁个菜,一道汤,李舒雪被强迫吃下一半的量,肚皮撑得鼓起来,她麻木地进食完毕,他拉着她的手,在床边教她最基础的舞步。

    李舒雪学得并不认真,甚至是个坏学生,油盐不进,没有任何跟随的欲望,行尸走肉一样被他牵引着做着动作,被逼到不得不挪动脚步才慌乱地往前走或者往后退,她没有章法,也不渴望学会这套动作的规律。

    陆正衍固执地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着,她拴着铁链的那只手格外的沉,他帮她托起,为她分担沉重的分量。

    “好好学,配合我。”

    李舒雪踩到他的脚,陆正衍演独角戏一样轻笑,“你多进了一步。”

    一直跳到深夜,两个人都累了,躺在床上,他抱着她,李舒雪问他:“这样就能培养感情吗……”

    陆正衍斩钉截铁:“当然。我对你好,你能感觉到,等你感觉到了,就会再次喜欢我,像以前一样。”

    李舒雪在夜色中颤抖的睫毛是她最喜欢的,脆弱而可怜,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观看这一美景,陆正衍靠着微薄的光线一直欣赏着,直到怀里的人累到睡去,她的眼球终于安分,停止了不安的转动,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李舒雪身上淡淡的安宁感,才是他最喜欢的关于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