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橙看着眼前自己俨然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
其实关于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祁严说的并不多。
可就在那些只言片语里，林青橙也能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有多痛苦。
“你不用和妈妈说对不起。”林青橙伸手握住霍言琛的手。
霍言琛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收回来。
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那么做。
“很抱歉，当初没有能第一时间发现你还活着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霍言琛说道。
他应该是要有很多话要说要问的。
可现在和林青橙面对面坐在一起，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情感上，他真的没有半点波澜。
所以，只能说一些理智上他认为正确的话。
林青橙看着更加心疼了：“言琛，没关系的，你不用因为你现在缺失的情感跟妈妈小心翼翼，咱们慢慢来，妈妈一定会帮你把你缺失的那部分找回来的。”
霍言琛垂下眼睑。
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昨晚见到林青橙时，她突然歇斯底里的样子。
“您为什么会那样？”霍言琛问。
林青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下意识蹙眉，优雅有些垮掉，手也跟着颤抖起来，拿过水杯她喝了一口水，情绪逐渐平复了一些，然后看着霍言琛回答道：“邱止盈打伤我的时候，伤到了我的大脑神经，后来虽然治得差不多了，但因为盛锡想要控制我，每天给我吃很多很多药，就导致我大脑的这部分损伤一直都没有痊愈……留下了神经间歇性紊乱的病症。”
霍言琛蹙了蹙眉。
同样是只言片语，可分摊到漫长的十几年岁月中，可想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
霍言琛还想到了那天在饭店，盛锡发给他看的那个林青橙的视频。
视频里，他用铁链锁着她。
“我会治好你的。”霍言琛开口说道。
“好。”林青橙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温柔的冲霍言琛笑了笑。
“你不骂我吗？”霍言琛沉默了片刻问道，“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林青橙回答道。
霍言琛惨淡的笑了一下：“可事实的确是我害的。”
“对错的事情，等安心好起来之后，我们再慢慢说。”林青橙轻轻拍了拍霍言琛的手背，“你不可以整天这么颓着，除了安心别的什么都不想，毕竟你们还有孩子。”
霍言琛怔了一下。
他倒是完全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祁严给我看了视频，是两个很可爱的小朋友。”林青橙说道，“不管怎么样，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言琛，你一定要牢牢的记住，你是你们这个小家的顶梁柱。”
霍言琛眉头紧锁。
“我知道了。”
“现在的确很难，熬过去就好了。”林青橙温柔的说道。
霍言琛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
林青橙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
加上霍言琛的情绪很平静，除了说到洛安心的事情，别的事情，他连情感反馈都很少。
谈话没有进行多久，两人就上楼去了。
一直贴身照顾林青橙的孙芳，一大早就去找盛诗怡复命去了，现在是西卡跟在林青橙的身边。
西卡对霍言琛的情绪非常的重。
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愿意维持。
霍言琛看在眼里，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需要旁人的这些反应，时刻提醒他，他到底做了多糟糕的事情。
回到icu外面。
张雨然正在病房外面来回踱步，焦急的等着祁严出来，自己进去。
见林青橙回来，她下意识的让到一边。
林青橙看着她：“你是雨然？”
张雨然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允儿和李贺，然后点头：“夫人您好，我是张雨然。”
林青橙微微笑了笑：“孙芳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她很挂念你。”
张雨然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
听说祁严顺利救出林青橙了，张雨然第一时间就问盛诗怡关于孙芳了，得知孙芳还活着，并且和林青橙一起回来了，张雨然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到了这边后，她也很想孙芳，不过，当听说孙芳回盛家了，就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浇了一盆凉水，所有的期待和思念，全部化作了浓雾，堆积在张雨然眼前。
说话，祁严就出来了。
“这么快就聊完了？”祁严没看霍言琛，径直走到林青橙跟前。
“嗯。”林青橙点头。
“夫人，我先进去和安心说说话，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张雨然草草的和林青橙说完，就跟着医护人员进去了。
“你的记忆现在怎么样了？”祁严看向霍言琛，硬邦邦的问道。
霍言琛回答道：“偶尔还是会有记忆闪回出现。”
“陈华虽然死了，但他的学生们现在都在南洋，我已经让人带他们回来了。”祁严目光严厉，“不管你的人格现在是出于什么状态，过去的那些记忆我一定会帮你想起来，好让你知道，我的女儿到底为做了一些什么。”
“那先谢谢您了。”霍言琛同样很想知道，那些确实的记忆里，他和洛安心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到现在这种情况了，他还是无法克制住对她的情感共鸣。
他总觉得，应该是刻骨铭心的。
“青橙，医生说你还是得多休息，安安这边的情况很稳定，我先带你回去休息，晚些时候我们再过来好不好？”祁严侧目再和林青橙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就温柔得和刚才判若两人了。
“好。”林青橙也的确很累了，于是乎听话的点点头。
临走之前，她在隔离玻璃外面，看了洛安心片刻，一见到洛安心这副样子，她的眼眶里面立马盈上了眼泪。
人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祁严担心她再度病发，于是乎立刻带着她离开了。
张雨然进入隔离区，穿好防护服，进去之后，还没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
“洛安心，怎么还睡懒觉呢？”张雨然开口说道，“我前面带着你家小帅哥，无故旷工好几天，白小蕊那个铁公鸡肯定又要扣我的钱了，你快醒过来，帮我制裁她！”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
只听到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张雨然心酸极了：“洛安心，听清楚我是谁了吗？张雨然啊！！就是那个拐走你家最会赚钱男艺人的张雨然！我没死，活着呢。”
“你怎么那么蠢，上了盛锡那个老王八的当！”
“我没死，你也不能死……”
“真是尴尬死了，我大概要和我妈见面了，你要不然先醒一下跟我支支招应该怎么和她交流？”
张雨然双手捂着脸颊。
沉默了好一会儿。
“安心，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吧，你爱的人都在，一个都没有少。”
张雨然长时间跟洛安心同吃同住。
对洛安心的了解还是比较多的。
她知道什么东西对洛安心来说最重要。
不是那些名利，也不是那些金钱。
她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是她爱的人都平安健康。
现在时过境迁。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林青橙也被救回来了。
盛锡也完蛋了。
她这个娱乐圈灭霸一样的存在，手里有着科里家族，皇室、南洋，以及帝国财团的庇护，往后余生，她就算上天都没人能拦得住她。
眼看着她终于熬出头了……
怎么就声息全无的躺在了这里呢？
张雨然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医护人员请了出去。
霍言琛随后又一头扎进去了。
张雨然盯着一双肿得核桃一样的眼睛，“你们都没吃东西吧？我和李贺去给你们买。”
“这附近有一家炸鸡特别好吃，谢谢你了。”白小蕊踊跃举手。
“炸鸡隔壁的汉堡店也好吃，我要一个巨无霸。”高允儿也举手。
“好。”张雨然点点头，然后就跟李贺走了。
“你们这样好吗？”陆饶茫然的问道。
“你不懂，张雨然这个人是这样的，难过的时候一定要做点什么，你让她在这儿干坐着，她能焦虑死。”高允儿回答道，“让她出去溜达一下也好。”
“原来如此。”陆饶点点头。
“刚才祁叔叔说，要让陈华的学生，尝试帮霍先生恢复记忆，可靠么？”白小蕊有些不安的问宫奕。
宫奕抿了抿嘴角：“当初陈华也是在查尔斯医生那里学了一点皮毛，不也临危受命，帮言琛成功更换掉了记忆？尝试一下吧，恢复记忆之后，或许会对他人格融合这件事有一定的改善。”
“尝试？这样不是很冒险么？”白小蕊有些担心。
“洛安心为他冒险冒了多少次，他是温室里的娇花吗？”高允儿不爽的开口，“就让他去试。”
“也对。”白小蕊用力点了点头。
“说到冒险……忙乎了一整天，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了？”高允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白小蕊茫然的看着高允儿。
“云以沐呢？”高允儿一下站了起来，“他那会儿不也送医院了吗？”
“对哦！”白小蕊瞪大了眼睛，“云先生那会儿看起来也很严重的样子。”
“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高允儿眉头紧锁，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云以沐还在昏迷。”宫奕开口说道。
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你联络过了？”
“以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但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挚友，该有的关心还是有的。”宫奕平静的回答道。
从西北回来之前，宫奕去看过云以沐。
洛安心坠落下来的时候，他飞扑过去接，头部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导致了昏迷，情况并不乐观。
他的助理，已经安排好了包机，准备在今天下午，送云以沐回苏黎世治疗。
回来的飞机上。
宫奕回想起三人年少时候的那些时光，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霍言琛人格分裂再融合，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云以沐这一去，今生怕是再也没有重聚的时候了。
岁月匆匆。
当时说好了，要一起超越父辈们的少年，终于还是散在了天涯各处。
听闻云以沐情况也不好，气氛顿时又沉重了几分。
张雨然和李贺到了车上，张雨然没着急走，抱着李贺小声哭了一场。
李贺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洛安心不会有事的，乖，不担心啊。”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张雨然低声啜泣，“我一定要亲自去见一见盛梓童，暴打她一顿。”
“可以，我陪你一起。”李贺回答道。
“嗯！”张雨然抽泣着点头，然后松开李贺，双手捧着李贺的脸颊，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辛亏盛锡没伤害你，不然我该怎么办啊？”
李贺温柔的笑了笑：“他不伤害我，也是因为你可爱。”
“胡说八道！”张雨然抽泣着松开李贺，嘟嘟囔囔的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李贺不太了解盛锡从前的作为。
尽管前面今天，张雨然跟他科普过一些，的确……是个反人类。
但李贺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怀疑盛锡对张雨然的这点情谊。
“一会儿你陪我去买东西，然后就回去拍戏好不好？”张雨然看着李贺，特别温和的说道。
李贺微微蹙眉。
他下意识是不想走。
可……
一个剧组因为主演不在，停工一天，损失都是巨大的。
何况加上他被绑架，已经过去许多天了。
演员行当里面有句话叫戏比天大。
不管是出于哪一种义务，李贺现在也不得不立刻返回剧组进行拍摄。
“我一有空就给你打视频。”李贺满脸歉疚。
“嗯。”张雨然点点头，又抱住李贺，“我还是会让保镖跟着你，这次多加一倍的人，你自己也小心一些，喝水吃东西都要小心。”
洛安心这个事情，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剧组的人那么多，人来人往的。
谁要是真的对一个人有杀心，可以动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知道了，我肯定保护好我自己。”李贺吻了吻张雨然的额头，“我开车咯？再腻歪下去，你的朋友们大概要饿得吃椅子了。”
“嗯！”张雨然破涕为笑。
两人按照白小蕊和高允儿说的，去那两家店，买了她们想吃的东西。
一开始张雨然还在犹豫是和李贺一起下车去买，还是自己一个人去。
可突然想到这段时间经历的惊心动魄，他突然就没那么怂了，反正全副武装着，她又是李贺的经纪人，拍到了就拍到了呗，怕个什么东西？
于是乎，她很勇敢的和李贺一起下了车。
李贺的开心和雀跃，隔着八米远都能感受得到。
买好东西，两人径直回去。
车子停好之后，李贺拎着所有的食物下车，张雨然紧随其后。
可没走两步，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雨然？”
张雨然当即愣住。
她侧目看过去，赫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女人。
之前张雨然看很多特工题材的剧本。
里面说，那些特工啊，很擅长于伪装自己，明明是同一张脸，换个打扮，换个气场，就是完全两个人了。
孙芳眼下就是这样的。
她从前在张雨然眼里，就是一个微微发胖，唯唯诺诺的女佣人。
可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
穿着西装，头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是英姿飒爽。
这是她的妈妈。
“妈……”张雨然艰难的开口叫了一声。
李贺微微一怔，随后也迅速反应过来，微微鞠躬：“阿姨好。”
“小帅哥，可以麻烦你先把东西送上去么？我和雨然一会儿就过去。”孙芳温和的说道。
“不用，你有话直接说吧，不用避开他。”张雨然开口道。
孙芳面色有些尴尬，她想了一会儿：“我原本的打算，是在一切结束之后，自己告诉你这一切的，没想到盛小姐……”
“所以，你真的不是我的妈妈。”张雨然声音更咽了一下。
李贺眉头紧锁，心疼得不得了。
“嗯。”孙芳应了一声，“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你的确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牵挂，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是我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孙芳嗯的那一声时，张雨然内心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和心如刀割。
反而好似一块巨石落了地。
孙芳这样的人，在她看来，她的确是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柔情都给她，可张雨然知道，从小到大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孙芳这个母亲在她漫长的人生之中，又担任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跟着林青橙离开之后，加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熟得过来。
孙芳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感，讽刺的说，还不如盛锡呢。
他会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会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她还小的时候，有一年生了很厉害的病，盛锡还在医院陪过她。
“不重要了。”张雨然看向孙芳，“我只想知道，我原本的家人在什么地方？你要是真觉得于我有亏欠，就帮我把家人找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