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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好兄弟,我来跟你细说。”张七又上前去了。

    爷爷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

    莫管家进了屋子,喻广财就跟他聊了起来。

    莫管家说:“现在所有的事情基本都已经处置妥当了,你看能不能找个时间把二少奶奶的尸体给葬了。”

    “我早就看好了,今天午时一刻,你准备好东西,就能下葬。不过……”喻广财说着,看向了莫管家。

    这莫管家低眉细想了一阵,抬起头来说:“我知道,你也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既然我之前说过不会对你有所保留,我肯定是会做到的,待我安排好下葬事宜,回来就说给你听。”

    说完,莫管家就起身告辞,迈出了房门。

    ※※※

    在房间里休整了一阵,喻广财也出门去了。走到门口他说:“我去找莫管家说说找穴位的事情。”

    几人点了点头,待喻广财离开之后,又回过头来,听张七天花乱坠地跟曾银贵讲述在山谷里的奇遇。

    曾银贵听了张七的讲述,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他难以置信地说:“不是吧?真从谷口这么一步步走了进来?”

    张七点点头:“你可是不知道,当时那个样子可吓人了,她就这么走,像一个木偶一样,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受人支配着。”

    “哎呀,好家伙,这种事情我还真是没有遇到过,错过了这一次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再能碰上。”曾银贵非常惋惜。

    张七开始显摆起来,双手往胸前一叉:“哎,我也替你惋惜,我告诉你,刚才他们李家的家丁过来抬尸体的时候,我跟在他们身后,你猜我还看见了什么?”

    爷爷当时也是跟在那几人身后的,并没有觉得那尸体身上有什么古怪,想必张七是想故意说些稀奇古怪的情况来吸引曾银贵。

    “你说,什么?”曾银贵问道。

    张七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看见那女尸的脚下在滴水,黄黄的,像是尸体溃烂之后渗出的尸水,有点儿恶心。”

    “啊?”

    容不得曾银贵惊讶,李伟上前来,张七的话着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急急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看到了什么东西从女尸脚底下渗出来?”

    “水呀,黄黄的,像是尸体腐烂之后渗出来的那种。”张七说道。

    “你当真?”李伟再次确认。

    张七点点头,反问了一句:“你们都没有看见吗?”

    李伟倒吸了口凉气,幽幽呢喃道:“看来这事儿还没完。”

    说完,李伟就起身朝门边走去,走开两步,他回头补充道:“记住,这个事情不要告诉林子。”

    李伟走后,爷爷陷入了沉思。

    要说那黄色液体,爷爷倒是觉得听起来十分熟悉,但他肯定,在山谷里跟着几个家丁抬着尸体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女尸的脚上发现这种异常。倒是……

    突然,他脑子一亮,那黄色的液体曾经在昨晚李家小少爷出事的地方看到过的,当时就被柱子踩在脚底下!

    但是当时看到的黄色液体跟女尸身体上的有什么关系呢?莫非当时去到那间卧房,弄瞎小少爷眼睛的正是这具女尸?那李伟听到黄色的液体时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这样想着,爷爷抬头看看窗外的太阳。午时,已经不远了。想了想,他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李伟他们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爷爷出了房门,发现这整个李家大院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变动,连一丝一毫也没有。爷爷想着,竟然觉得难过起来。

    因为不知道喻广财和李伟出了房门都去了哪儿,爷爷在这院子里游荡了两圈,还真的差点儿迷了路。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天天都想着能够住上大房子,用最好的家什,可如今进了这深墙大院,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惬意。

    “喂,胡峻之,你去哪儿?”走着走着,爷爷身后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他回过头去,发现是莫晚。

    等许久回过神来,爷爷这才开始犯起了疑惑,不知这清灵的女孩怎么得知自己的名字的。可被她这么一叫,爷爷整张脸都羞得通红。

    “你的脸怎么了?被蚊子咬的呀?”莫晚的怀里抱着一本书,乌黑的头发整齐地垂在面颊边,说话的时候,那两束头发微微晃动,正好和她水汪汪的眼睛互相协调,美不胜收。

    爷爷慌忙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我是过来找喻广财和李伟的。”

    莫晚笑了笑说:“你都不管他叫师傅呀?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的,可以到处走,见识不同的山水,不同的人。”

    “这个有什么嘛,大家都是一双手,两条腿,你也可以啊。”爷爷说着,双手攀在了长廊的栏杆上。

    莫晚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

    莫晚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爷爷问道。

    “呵呵,没什么。”莫晚低下头去,样子有些失望。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她的样子,爷爷有些揪心。努了努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硬生生地把脑子里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憋了回去。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我带你去找你师傅和大师兄吧。”说着,莫晚伸手拉住爷爷的手,就朝着大门外走去。

    那一瞬间,爷爷感觉整个身子都不听使唤了。莫晚拉着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没有半点儿迟疑。

    出了李家大门,正好撞见喻广财和李伟急匆匆往回赶,两人前方有个家丁。

    莫晚叫住家丁,问道:“出什么事了?”

    “哎呀,你们还不知道?二少爷,二少爷!”

    ※※※

    在家丁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二少爷李少华临时居住的房间。刚一进门,莫管家就迎了上来。看见女儿莫晚也跟在爷爷后面,他叮嘱了一句:“你回房去,这里没你的事儿。”

    莫晚听了,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折身出了门。

    莫管家说:“喻先生,你过来看看,咱们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喻广财上前去,只见李少华躺在床上,一张脸都变成了乌黑色。从脸上到脖子上,都是乌黑一片,但却找不到任何伤口。

    “这情况跟那三个家丁差不多。”李伟推断。

    喻广财倒是摇了摇脑袋,他说:“有些不同,二少爷的身上没有伤口,那三人明显是被尸体咬的。”

    喻广财上前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问道:“我能否脱下二少爷身上的衣装看看?”

    莫管家听后,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将二少爷的衣装退去,整个身子上也没有发现一处伤口。喻广财有些纳闷了:“不对呀,根据之前的判断,想必是有人在女尸身上下了某种咒……”

    “我正准备找你说这件事情,刚才张七说,昨晚在山谷里,他看到女尸的脚底有黄色的液体流出,我在猜是不是……”

    李伟的话,让喻广财豁然开朗。他说:“肯定是这样的,看来还是个内行,而且这功夫可不在你我之下。”

    爷爷被两人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莫管家抢了先:“你们指的是什么?”

    李伟看了喻广财一眼,待他点头示意之后,李伟解释道:“这是一种巫术,我们这边的人知道很少,我们也是上次去云南才得以接触,之前所说的那种黄色的液体,是一种百虫调制出来的巫药,将这种药从尸体的脚底注入,就能让这尸体听从你的支配,但支配者也必须注入这种巫药,这可是要搭上性命的。而你们看到的三个家丁和二少爷都是被受了巫术的东西所伤。”

    “你们看,这里果然是有伤口的。”喻广财突然说道。

    几人俯身过去,只见二少爷的脚底有一个针眼大小的伤口。

    “我明白了,肯定是在那个时候造成的。”莫管家说,“在我们询问完柱子之后,他被关在地窖里,中途二少爷去地窖里看过他,还真看不出这柱子会有这一手。”

    “柱子害得他的妻子死而不安,又弄得他的儿子双目失明,他还去看柱子?”爷爷很是不解。

    莫管家瘪嘴一笑,说:“这事儿容我待会儿跟你们细说。”

    看来这几人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二少爷身上的巫毒。

    “喻先生,现在倒是应了你的推测,那这巫毒可有解法?”莫管家问道。

    喻广财摇了摇头,说:“解法,这要问问操纵者了,百虫酿成的毒,可没人知道他用的是哪百种毒虫。”

    “哎……”莫管家长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柱子和那三个家丁刚才已经死了。”

    “既然这样,那此毒无药可解。”喻广财看着床上的李少华,干脆地说道。

    莫管家听了,沉思了两秒,说:“那我这就去禀报老爷,看来今天李家可要办好几场丧礼了。”

    直到现在,爷爷才终于看懂了这整件事情的最终目的。家丁柱子肯定是想取这李少华的命,本来这事情眼看着就要黄了,他却主动送上了门去。这时,爷爷的心里还盘踞着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柱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临近午时一刻,爷爷跟着喻广财等人,举着冥幡,端着灵位就朝着山上走。在这移灵途中,喻广财一直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穿着道袍,走在众人的前头,不停地念着咒语摇着铃铛。爷爷知道,经过这些事情,他的心里一定也跟压了秤砣一般,非常沉重。

    到了山上,李伟跟爷爷解释:“这个位置极好,可惜李家旁边的祖先都没有埋正位置,你看这旁边的两座山脊,弯弯扭扭,像扇子更像大象的双耳。还有你脚下的山脊,一直蜿蜒到了江边上,这就是大象鼻子。这金象庇佑,希望能让李家其他人以后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等李少华和卢美云都下了葬穴,泥土在棺材上高高隆起。喻广财对莫管家说:“现在你把这面铜镜挂在你们大门前,每逢月半做一次简单的超度,以后想必是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了。对了,还有就是你们李家二少奶奶生前住的房间,以后最好不要让夫妻同住,五鬼位,大凶。”

    莫管家点了点头,露出一脸不胜感激的表情。

    “现在这死人的事儿基本是已经妥当了,该去的去了,该留的也不会再出什么状况。可这活人的瓜葛,就看你这管家怎么处理了。”喻广财说道。

    莫管家说:“这次真要谢谢你,你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之前答应你们的酬金李家不会少你们半分,另外,我还欠你一个最后的真相。”

    喻广财笑了笑:“走吧,我可等了很久了。”

    ※※※

    那天,整个李家的人在为二少爷李少华和二少奶奶卢美云送完终之后,都回到了院子里。李家老爷一直躺在病床上,这两天发生的怪事看样子已经磨尽了他最后的一点生气,原本就苟延残喘的他,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看来用不了多久,这李家就将易主,下一任主人也只有这李家三少爷了。

    经过这几天的事情,爷爷对这财大气粗的李家再也没有半点儿羡慕的感觉。相反,他觉得还是以前自己那种简单的生活比较好。

    午饭后,莫管家将喻广财等人约到了西侧的花苑里,命人沏了两壶茶,给几人讲起了这李家的故事。爷爷坐在他身边,听得十分入神。

    原来,这李少华在当年是个出了名的风流少爷。在这一带,有名的富家女都与他或多或少有些瓜葛。六年前,李家老爷李怀恩在一次外出与人谈生意的过程中,结识了一位在云贵一带做布匹生意的老板,那老板姓卢。两人在饭席上一见如故,并且约定了李家二少爷和卢家大小姐的婚事。三个月之后,李家老爷置齐了彩礼,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云南,接回了卢家大小姐,也就是后来的二少奶奶卢美云。

    这李家老爷为二少爷谈这么一桩婚事是有目的的,在他的两个儿子当中,只有老二李少华有做生意的脑子。可他恨铁不成钢,这李少华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拈花惹草。李老爷想,他结了婚之后,或许能够收回心来,帮助自己打理家业。

    刚结婚的那段日子,这二少爷的确是收了心,整天就围着二少奶奶转悠。这二少奶奶说来也与常人不同,面对英俊潇洒的二少爷没有一丝动心。可她却是个好妻子,所有应尽的本分都尽了。那大半年里,二少爷基本没有一天晚归过,鲜花礼物也是每日必送,从来不会重复。府里的丫头都觉得二少奶奶福气不浅。

    两人结婚将近一年,那二少奶奶倒是慢慢地接受了二少爷,开始与他一起出入各种场合,迎客赔笑。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那二少爷又犯起了老毛病,开始了夜夜笙歌的生活。二少奶奶倒是克勤克俭,帮他操持着家务,有时候还管理一些账目。二少爷每夜必醉,回家之后,对她更是非打即骂,二少奶奶从未有过怨言。

    当然,当年卢家老爷急着嫁女也是有原因的。这卢家大女儿卢美云贵为小姐却与附近一个道士的徒弟相爱了。这个徒弟名叫王新柱,他有个小名叫做柱子。这件事情除了李家老爷和管家老莫,没有别人知道。而这两人也只知有其人,却不知其真实姓名,更不知道这人就是柱子。卢美云嫁过来的第二个月,柱子就投奔过来,隐藏了他与卢美云的关系,进了李家做苦力。莫管家也是在两个月之后才得知王新柱的真实身份的,他并没有通报李老爷,也因为柱子非常肯干,大家都很喜欢他。那前半年,柱子和卢美云经常秘密幽会,可卢美云从未做过半点儿对不起二少爷的事。直到半年后的某天,卢美云找到柱子,她彻底想通了,两人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最后还会落得一个“狗男女”的恶名。柱子听了,虽然有些难过,可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两人以后就互不影响,她做她的二少奶奶,他当他的苦力家丁。

    起初莫管家还在猜想是不是因为二少爷识破了二少奶奶和柱子的关系,所以才对二少奶奶的态度大加转变的。后来仔细想想,他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依照二少爷的脾气,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二少奶奶和柱子肯定早就惹祸上身了。

    二少爷之后对二少奶奶的态度,柱子一直看在眼里。根据柱子的说法,如果不是二少奶奶拦着他,他早就对二少爷动手了。这次李家老爷让二少爷夫妇去天津,本来是想改善两人的关系,可这二少爷在天津结识了一位报社的女记者。二少奶奶的死其实并不是意外,至于真相,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当晚在饭店里将二少奶奶蒙晕过去的人,是那个女记者花钱雇来的。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将她扔在车流涌动的十字路口,未等她清醒,就被一辆大车给撞出好几米开外。所幸的是,并没有毁掉她姣好的面容。

    柱子去了天津,得知这事的真相之后,终于把之前积累的怨气都爆发了出来。至于路上的那三个家丁,他们也清楚这件事的经过,但他们在收了二少爷的好处之后,居然选择了替他保密。因此,柱子就先拿他们开了刀。

    莫管家说完,长叹了口气:“只是那小少爷太无辜了,就这样白瞎了一双眼睛。”

    “呵,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天晚上,柱子操控二少奶奶的尸体回房间,定然是冲着李少华去的。只是不知这小少爷会被亡魂引路,莫名其妙地引到那个房间里去。”林子推断着,似乎已经没有比这更为合理的解释了。

    几人听完,都默不做声,看来这深宅大院里的事情的确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饭后,在喻广财的带领下,大家收拾了行头,作别了莫管家。

    走出李家大院的时候,爷爷看到莫晚站在门边,悄悄地探出了脑袋,一双眼睛还是水汪汪的,不过此时她那眼睛里的水渍却让爷爷感到心疼。

    走出一段路,爷爷回头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飞奔过去。他推开了正要关上的大门,将嘴巴凑到了莫晚的耳边,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开心点儿。”

    说完,爷爷迈出了大门。等到那大门关上之后,他听见曾银贵在后面喊了一句:“走了,峻之,我们还得赶路呢!”

    爷爷跑回队伍中去,不解地问道:“赶路去哪儿?”

    “贵州,梵净山。”曾银贵低声补充道,“为一个亡魂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