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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那现在你们再仔细想想有没有漏掉的,没有被挖出来的尸骨?”喻广财问。

    众人沉默了半天,老古说:“有,还缺了一具。”

    喻广财听了,终于肯定地点点头,他幽幽地说:“果然没有猜错,当年那个没有脚的女婴还没有找到。”

    爷爷和张七都泄了气,忙碌了一天,结果挖出了这个村子的大秘密,却没有挖出那个始作俑者。这时候,爷爷注意到对面的老古。在场的所有村民都至少领走了一具尸骨,而老古却站在边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上前一步,他真的这么肯定,这些尸骨里面就没有那个缺脚女婴?

    ※※※

    这天晚上,喻广财等人照旧在老古家吃饭。饭席间,老古一直低着头,半天都没有吱一声。本来他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来将那个瘸腿的女婴扔到了后山,结果三年后,当一行人去到后山,将那一块泥土铲开之后,竟然发现了五十多具婴儿的尸体。这么多年他生活在悔恨之中,如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众多狠心人中的一个,心里的负罪感自然是减轻了,可那份恐惧却增长起来。如果那个当初爬出桃树林的缺脚女婴,承载着那些含冤死去的女婴身上所有的怨恨,那这个村子里的人恐怕倾尽所有都是无力偿还的。

    这时,喻广财低头在李伟的耳边耳语了一阵,然后两人相继看了老古一眼,又埋头继续吃饭。老古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面色非常凝重。

    晚饭后,张七跟着曾银贵出了老古的家门,两人蹲在老古家门前的坝子前。曾银贵掏出一根已经被压瘪的香烟,正要给自己点上,却被张七抢了过去:“让我也试一下。”

    曾银贵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小孩子家家,就学人家抽烟,小心以后长不高。”

    张七并没有理他,而是夹着那烟深吸起来,伴随着那忽明忽暗的烟头上的亮光,传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我们今晚还睡老古的卧房不?”爷爷站在身后问道。

    昨天晚上的事情,曾银贵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从爷爷的描述中想象出不少骇人的画面,这些画面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沉思了一阵,他说:“看你嘛,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去了。”

    “看我?那好,今晚咱们继续睡那边。”爷爷冷冷地说道。

    “你就不怕老五真是被那个缺脚的女婴给上身了啊?”曾银贵有些惊讶。

    “怕。”爷爷的回答很肯定。

    “那你还去?”

    听到这话,张七也从那坝子边站起身,连忙凑上来,戏谑着道:“你呀,是不会明白咱们兄弟的心情的,这个怕是怕,可咱们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鬼上身,到底是咋回事呢!”

    曾银贵缩了缩脖子,说:“咦,你们两个真的是怪胎,要去你去睡嘛,我今晚……”

    “你今晚怎么?你要去跟人家罗琪睡呀?人家还不肯呢!”张七像是在使用激将法。

    这个方法在曾银贵身上明显起不了作用。他冷笑了一声:“我老曾可不是这种人,今晚我们三人睡,有鬼有怪,哥儿三个都跟他拼了!”

    说着,曾银贵迈着大步进了房间。

    三人进了老古的卧房,那本来就不大的凉板,现在多了个张七,显得更小了。爷爷跟着张七走进那间卧房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眼牙床上的老五。老五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睁过眼,隔着那层薄薄的眼皮,爷爷猜不透那眼神里到底藏了什么。

    三人在那窄窄的凉板上躺下身来。

    张七问:“今天晚上那个婴儿还会现身不?”

    两人都没有回答张七的问题,过了许久,曾银贵说:“你们想想,这个老五一出生就没有了双脚,那说明什么?说不定这个老五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个女婴上了身。”

    曾银贵的话不无道理,按照这种说法,也就是说老五就是那个女婴,那个女婴就是老五!

    想着,爷爷上前熄灭了油灯。当整个房间都暗下来之后,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躺在凉板上,爷爷对着黑夜叹了口气,侧过身去,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张七从旁边拐了他一下:“喂,快醒醒!”

    爷爷努力睁开眼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你听。”

    爷爷立马完全清醒过来,侧着耳朵去分辨房间里的声音。果然,在那张牙床的方向,有个人正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向房门口。就在那声音一直持续到外头大门边的时候停了一阵,没过多久,几人突然听到老古的惊叫。

    爷爷和张七从凉板上爬起身来,飞快地冲出了卧房。

    此时,喻广财和李伟正站在房门口,房间里的油灯已经被点上。那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喻广财和李伟拉起了墨斗线,老古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是老五。看样子,他正要抱着老五出门,却不知道门口早已经搭上了墨斗线,被这线阵一绊,自己也跌了下去。

    老古慢慢从旁边站起来,他将老五放下来,大喊了一声:“老五,你快点儿走!”

    喻广财和李伟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抱住那个孩子。李伟喊道:“你们快点上前来帮忙!”

    爷爷和张七应声上前,想要帮助喻广财和李伟抓住老五。一个黑影从几人身上挤上前来,他的手里拽着一根铁钉,稳稳地朝着老五的脑门插过去。

    “林子,你干什么?!”喻广财看着林子的样子,很是恼怒。

    林子不管不顾,手里的长钉飞快落下,眼看就要插进老五的脑门了,这时,一只手臂伸过来,挡在了那脑门前。林子手里的那根长钉“哧溜”一声,扎进了那只手臂的皮肉里。

    爷爷抬眼一看,那只手臂的主人正是老古。林子见自己没有成功,连忙拔出铁钉又对准老五的脑门扎去。可他刚一动手,就被一旁的李伟拉了回来。

    “你疯了,知道这个是什么不?”李伟厉声责问。

    “我知道,你滚开!”林子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李伟二话没说,伸出手来,将他稳稳地抱住。

    爷爷和张七刚一上前,只见老五坐在地上打了一个剧烈的激灵,然后张七感觉自己被空气中什么透明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儿就被撞翻在地。之后,那阵力量就钻进了通向后山的谷口。

    “你简直是个疯子,这可是灭灵钉!”李伟愤怒地放开了林子。

    林子冷笑了一声:“那又怎样,现在那家伙跑了,你高兴了?”

    “她跑不了,你们去,把谷口封了。虽然白天我们破了那桃树阵,可那里的地势可是个死谷。”喻广财说道。

    爷爷听了,扭头一看,老古浑身是伤,坐在地上,目光还停留在那个谷口的方向,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

    等林子和李伟从那谷口回来,喻广财就坐在他们那间卧房正中间的那张桌子边,一脸的严肃。

    林子先进了门,见了喻广财的模样,就在桌边坐了下来,瞟了喻广财一眼,没有说话。

    “林子,你过来。”喻广财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厉声说,“今天,是谁让你动我袋子里的东西的?!”

    “没人让我动,是我自己拿的。”林子的语气里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那根铁钉是做什么用的?”喻广财瞪大了眼珠。

    “灭灵钉,受钉者,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可翻身。”林子像在背书。

    喻广财冷笑了一声:“那你是故意的了?”

    “那家伙本来就该死,害了这么多无辜的小孩子!”林子的口气充满了仇恨。

    “那你觉得她无辜不?”喻广财一语中的,问得林子哑口无言,见他不加反驳,喻广财才缓了缓语气,“行了,现在先休息一下吧,明天我们再去后山一趟。对了,我要告诫你们,凡事不要过于刚直,不管在这阳间还是在阴界,最好都给人留得一条路走。”

    虽然喻广财的话是对着大家说的,可林子很清楚,这话就是针对他一人的。他斜着眼睛看了喻广财一眼,坐到了桌边,什么也没有说,闷头喝了一口凉茶。

    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成天啰唆成性的张七终于派上了用场。他走上前来,笑嘻嘻地对林子说:“行了,老林,看你撅嘴闷气的样子真的像个娘们儿,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流口水了哈。”

    张七的话逗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逗乐林子。他尴尬地一笑,轻轻一拍林子的肩膀:“你这人真是无趣,开玩笑都不会,没劲。”

    林子听了,勉强扯了扯嘴角,就干脆走到了床边,躺了下来。张七见状,跟他是没什么话说了,只好转过身来,看着李伟和曾银贵两人。他顺手胡乱端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说:“现在觉是没法睡了,干脆你们再给我讲点丧乐队里遇到的事情嘛。”

    曾银贵看了李伟一眼,凝眉说道:“你现在突然这么一问,我倒是实在想不起来,大师兄呢?”

    李伟瘪了瘪嘴,也摇了摇头。

    张七凑上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白天的时候在后山,那刀型和斧型的山到底是怎么镇住里面的亡魂的呢?”

    李伟笑了笑,又蹙起了眉头:“这风水肯定是跟一个人的命格有关,山水的形状布局都是老天爷定的,有的大吉大利,有的大灾大凶,有人用尽家当找一些所谓的宝地做阳宅阴宅,为的就是能旺后人。可话说回来,如果一人的命本来就薄,你还替他找了一个风水极佳的宅地,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张七点点头,使出一个精怪的眼神:“那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

    李伟想了一阵,说:“这个倒是有,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讲的。”

    “快点儿讲快点儿讲。”

    张七这样催促道,爷爷听了个开头,也来了兴趣,反正现在是没工夫睡觉了,有点儿故事听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跟着靠上前去。

    李伟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大概五年前,我跟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一起吃饭,当时我们三个都喝得有点高了。父亲给这人说起了我的职业,他一听就来了兴趣,跟我讲了他们老家那边的一件怪事。我记得那人是从湖南来的,当时,那个地方有一个军阀,姓陈。这个姓陈的军阀还有个哥哥,一直在外地做生意,据说那生意还跟洋人扯得上边。五年前的夏天,两人的母亲病重,将两人从外地都召了回来。本来,老人家只是想在临终之前看看这两个儿子。可这两个儿子一回来之后,这母亲悬着的那口气儿却一直都落不下去。这两人都深信风水,专门从上海请过来一个风水先生,要他在老家的位置帮忙找一个最佳的宝地。这个风水先生说来很是奇怪,他在做事之前分文不取,专门为人看宅地,看得好了,再上门取财。这两兄弟将这先生接来之后,好吃好喝地招待得非常周到。这先生在两人的老家待了足足一个月,终于,在离他们老宅两公里之外的一片荒山上找到了一块宝地。据说,那块地有很多风水先生去看过,可都没有看准,把人给埋偏了。这地算是一个龙脉,只要埋准位置,绝对能有大作为,说不定能为那军阀换来一席皇位。可这种绝佳的位置又有一个问题,如果死者命好,埋在了这个地方,后代飞黄腾达自然是少不了。如果死者命浅,埋在了这个位置可是要遭天谴的。这两兄弟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上一赌。”

    “这后来肯定没什么好结果。”张七推测着。

    李伟继续说:“没过两天,两人的母亲就真的去世了。按照原计划,两人请这位先生找了一个最适宜下葬的日子,等了足足十天,尸体在棺材里都发臭了,才被抬上了山。下葬之后,过了差不多半月,正好在死者三七的头天晚上,这个地方下起了倾盆大雨,一整个晚上都电闪雷鸣的。第二天天一亮,雨和雷声都停了。这陈家的仆人就拿着祭品上山,可他们一走到山腰就被吓了回来。”

    “啊?他们看到了什么?不会那老太婆活过来了吧?”

    张七的话让爷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去!”李伟转回身来,“他们看见那个坟被劈成了两半,里面的棺材不见了!”

    “被劈成了两半?”张七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李伟点点头,继续说:“那个弟弟,也就是那个军阀得知这个事情之后,觉得不可思议,推断是有仇家上门找茬,可命人在附近搜寻了几天,情报员说可以断定在十天之内,没有任何人上过那座山。之后,军阀的手下在附近的一条河沟里找到了废弃的棺木,全都被烧得黑漆麻乌的,可奇怪的是,那棺中的尸体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张七和爷爷听了,都觉得有些发毛。李伟喝了口水,说:“后来,那个风水先生给两兄弟演示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雷声大作的那个晚上,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将老太太的坟墓劈开,抓走了那口棺材,闪电的高温烤得那棺中的尸骨恐怕早已经化成了灰烬。”

    “这就是所谓的天谴。”张七摆出一副深谙其道的样子。

    爷爷白了他一眼,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行了,现在故事也讲了,我们就稍稍歇一下,等到天亮吧。这古家湾里的事情我看呐,也不简单。”李伟说着,就走到床边,合身睡下。

    爷爷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喻广财身上,只见他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琢磨着什么,似乎在盘算着一个绝妙的计划。

    ※※※

    第二天,天色刚亮,爷爷还趴在桌边睡觉。突然被张七撞了一下,也不知这两天是怎么了,他非常兴奋。爷爷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了一句:“你小子有病啊?”

    “这你都能睡着?快起来了,外面天亮了,咱们去后山。”张七望着他,一脸的期待。

    爷爷抬眼一看,喻广财、李伟、林子和曾银贵都站在他后面,一人提着一个布包,看样子正准备出发。爷爷这才支起了身子,连哈欠都没有来得及打一个,就跟着几人出了门。

    走到老古家的房门口,只见老古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他抽烟的样子很凶,好像让他儿子瘸了脚的不是那奇怪的女婴,而是那烟杆里的烟卷。见了出门的几人,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昨晚被林子扎到的手臂上还缠着白布,裹得紧实。他将烟杆上的烟卷在墙上磨灭了,低声说:“我今天可以跟你们一路不?”

    他的样子不像简单的询问,而像是在乞求。

    “你还好意思跟我们一路?昨天要不是你……”

    林子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喻广财一个冷冷的眼光给逼了回去。喻广财回过头去,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下来,他说:“走吧,希望你今天可以配合我们。”

    老古点了点头说:“一定。”

    说罢,一行人就朝着那谷口走去。

    那谷口前,已经摆上了墨斗线,上面的铃铛随着谷口里钻出来的风,轻轻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阵和以前的不太相同啊。”张七疑问道。

    李伟点了点头:“你眼睛还挺尖,这个阵更密集,这个女婴纵使有三头六臂都出不来。”

    听到这话,爷爷扭头看了老古一眼,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谷口。从他昨天晚上的行为来看,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去伤害老五的。这样一想,爷爷的心里又生出一个问题来,除了林子之外,自始至终并没有任何人有要伤害老五的意思,大家不过是想要把那个女婴的亡魂从老五的体内逼出来。老古这样多次阻挠,是在护着老五还是女婴的亡魂?

    一行人进了后山,十步之外的那片桃树林已经彻底蔫掉了,看来那黑曜石的七星阵果然很有作用。

    喻广财站在一旁,掏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罗盘来,在这后山的谷里转了几圈,说道:“她还在。”

    “那怎么办?干脆布个截杀阵。”林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