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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广财也是听出了其中蹊跷,走上前来,蹙眉问道:“你娃娃是不是晓得些啥子?”

    见师傅都开了口,张七自知已经掖藏不住,他干脆在凳子上坐下来:“是这样的,这个事情要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

    话匣子被打开之后,张七开始了他的漫长讲述。爷爷觉得他的话里,暗藏着不少的玄机,或许这就是解决李家事情的关键。

    在张七很小的时候,他有个亲戚住在这个小镇之上。那时候,他就见过了刚才的李淳,只是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个人十分霸道,整个清水镇上,估计都没有人敢反驳他说的话。当然,这与他曾经在清政府手里做过师爷有关,虽然那个时候清政府已经垮台,可所谓的民主思想在这深山小镇里几乎是无人谈及的。

    张七的亲戚,按照张七的辈分来算,他应该叫她姑婆,说白了,就是张七爷爷的堂姐姐。张七的这位姑婆,曾经是清水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儿。1893年左右,经人介绍,嫁给了当时四川府的某个权贵做了二太太,成了当地人羡慕的对象。每次这个二太太回乡,都会带着这个权贵相伴,所有人都对这一家子是百般敬重,这其中属李淳最为殷勤。可后来,到1910年前后,这个权贵在广东时与人会谈,被革命党给杀了,整个一大家人成了一盘散沙,分了家中财物尽数回到了自己家乡。

    这位二太太回乡时,自然是没有了往日的光鲜。走街串巷的时候都埋着头,可是也挡不住那些人的指手画脚,难听的议论。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渐渐适应了过来。当时发生了一些变故,李淳成了当地最有话语权的人。

    二太太回到镇子上之后,这个李淳经常带着些人去“拜访”她。每次到了她家中之后,都拿着过去曾对他颐指气使的细枝末节说事儿,对他们一家更是百般刁难。二太太因为家中父亲早已过世,一个弱女子只得靠做一些针线活和一些亲戚的微薄的救助维持着生计。差不多半年之后,二太太的针线活在镇子上小有些名气,做鞋子衣服什么的都会找到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开罪了李淳,他带着人过来,封了二太太的铺子。本来,二太太自从回了镇子之后,不管街坊们怎么刁难,她都是和和气气的,大家对她的印象也渐渐有了改观。没过多久,镇子上就传出了二太太生活不检点的传闻,在李淳的带头之下,二太太和年迈的母亲被逐出了镇子,据说后来是染了瘟疫死在了去外省的路上。

    张七说完,脸上的表情是爷爷从未见过的深沉。几人见他样子不好受,都纷纷拍着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张七勉强笑了笑,说:“其实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不太清楚这些事情,我对她的印象就是有一次她们来我们家里,背着大包小包的,给我买了很多的糖吃,当时也是搞不清楚状况,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才从我妈那里听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那次,她本来是想要在我们家落落脚的,但是因为我老汉考虑到家里粮食有限,拒绝了她们。后来听说她们得病死了,我妈还跟老汉吵了一架,说他没良心!”

    曾银贵说:“你也不用把啥子帽子都往自己脑壳上面扣,我看这整个事情都是那个李淳的错,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个老乌龟居然是这样的人!”

    “乱说!这个事情不能太早下结论,不要忘了我们这行的规矩!”喻广财斥责了曾银贵一声。

    爷爷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听完了张七的讲述,他也猜到为什么一路上来他都没有说话。早在三年前,从爷爷刚刚进这支丧乐队的时候,喻广财就不止一次给他讲过这个道理,做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对东主持有明显的个人情绪。如果这家东主有人去世,或是有人遇到麻烦,丧乐手一旦对他怀有恨意,很容易在某些细节上故意疏忽,或者故意给对方下套子害人。张七一路上不发表意见和看法,估计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嗯,而且今天我们在李家遇到的这个事情,跟张七的这位姑婆是没有关系的,之前师傅说过,那个学校的位置曾经是一座深宅大院,后来因为兴起了文字狱,宅院里的人被满门抄斩,从那之后,那个地方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之后有人买下了那栋房子,没过多久就搬了出去,这家人在那宅子里又遇到了啥子?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还有就是当初彭县那个师傅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说李成峰是被那坝子中间掩埋的水井吞了魂,那水井跟这件事又有啥子关系?”李伟冷静的推断,将几人从对李淳的不满情绪中拉了回来,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的本身。

    喻广财说:“这家人估计是已经搬离了这个镇子,要找到他们不太可能,现在唯一能够让我们尽可能多地了解整个情况的方法,就是尽快去现场看一看。”

    “那我们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过去。”罗琪在一旁添了一句,正准备起身去对面那个空床。

    曾银贵连忙一把拉住了她,说:“嗨,我说女人就是女人,还等啥子明早,现在就去!”

    喻广财看着他,笑了笑,也应和地点点头。

    于是,几人收拾起了东西,趁着夜色出了门,只有张七一个人留在了那间屋子里。爷爷走进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沉思着什么。

    ※※※

    此时,月亮已经悬挂在了天边,正在缓缓朝着山下落去。一行人拎着口袋,在月光之下,沿着清水镇的石板路,像是一条虫子一样朝着学堂的位置缓缓蠕动。

    因为有了之前在镇子口上遇到的事情作铺垫,爷爷走在队伍的最后,难免会有些后怕,没走开几步,就回头望一眼,整个心都有些悬吊吊的。

    学堂坐落在清水镇的东南角,靠近附近的山脚。入夜之后,整个学堂都十分安静。学堂的大门虚掩着,走在前头的李伟疑惑地上前,伸手将它推开。嘎吱一声闷响,在整个空荡荡的学堂里回荡开去。李伟迈过那个高高的门槛,在里面张望了一圈,一个巨大的黄土坝子,撑满了他有限的视线。几人见他并没有回头叮嘱什么,也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爷爷走进那扇门的时候,不自觉地浑身一颤,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坝子不是想象之中的那样简单。根据之前了解的情况,他在脑子里描绘出了这个坝子上以前矗立着的那栋乌黑黑的大宅子,那宅子中透露的幽怨之气,如今倒像是悬浮在了几人的头顶之上。

    那坝子的正对面是一座小山丘,左边是一排矮矮的屋舍,想必就是学生们念书的教室,而教室的对面有两间茅屋,当初李成峰估计就是从那教室后面的宿舍出来,去对面的茅屋上厕所,然后遇到的那件怪事。

    爷爷看着面前的土坝子有些入神,那声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这样一想,爷爷就感觉整个后脊背都毛毛的。此时,一道微弱的火光从爷爷的身后透过来,将他的影子在地面上不断拉长。慢慢地,在他的脚边,另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朝着他靠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冰凉凉的手就沉沉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啊!”爷爷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几人闻声转过头来,只见爷爷的身后站着一个披着件黑衣的老人,他佝偻着脊背,提着一个油灯,颤巍巍地站在爷爷的身后。见了几人,他缓缓收回了搭在爷爷肩上的手,估计是牙齿脱落了的原因,说起话来有些含含糊糊的,总能听到上下嘴唇碰触的吧嗒声:“你们几个大半夜的不睡觉,是来这里找鬼吗?”

    老人的语气有些不满,可能是被几人搅了睡梦的缘故。

    喻广财听了,连忙上前道:“老先生,真是对不住,我们不晓得这里面还有人住,这才打扰了你。”

    老人闷头闷脑地“哼”了一声,说:“你们几个不是镇子上的嘛,不得是来偷东西的撒?”

    曾银贵一听,就冷笑了起来,说:“老先生,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咯,我们几个虽然不是啥子大富大贵的人,但也不至于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哦。”

    “那你们大半夜的来这学校干啥子,不晓得这里面在闹鬼呀?”老人说着,将手中的油灯换了一只手臂。

    “嗬,这都让你猜对了,你说得没错,我们就是过来找鬼的!”曾银贵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他的声音很大,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荡了好几圈。

    老人举着手里的油灯,在几人的面前照了照,朝着几人把脸凑了过来。

    爷爷是被他用油灯照的第一个人,当他举着油灯一点点朝着爷爷的脸凑过来的时候,爷爷不由得往身后退了一步。同时,老人的脸变得越来越大,爷爷看着那张脸,心里没忍住“咯噔”了一下。他的那双原本应该黑黢黢的眼仁,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气,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整张脸也有些畸形,像是一张被揉得发皱的纸,黄焦焦的,鼻子塌陷,爷爷似乎还听到了他那两个鼻孔之间发出来的粗粗的呼吸声。

    “是这样的,不晓得你清不清楚学校里之前出的那个事情,李淳的儿子……”李伟试探着问道。

    果然,老人一听到李淳的名字,就缩回了手去,他笑了笑说:“嗬,你们又是李师爷从哪个地方请过来的先生吗?听你们的口音应该也是四川人哈?”

    喻广财说:“我们就是隔壁镇的,本来是跑丧乐队的,我姓喻,叫喻广财。”

    “哦!原来你就是喻先生,我听说过你嘛,之前隔壁镇子上那个大地主李怀恩家死了儿媳妇的事情是你们摆平的,我听镇子上的人说过。”老人说着,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你不晓得,我们镇子上那些在酒馆里喝酒的老酒鬼把你们吹得跟神仙一样,哈哈,要不你们来我的屋子里坐坐嘛。”

    喻广财笑着,也不好推辞,几人就跟着老人一起进了他那间窄小的屋子。

    老人的房间实在太小,除了一张足够一人睡的小床之外,几乎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老人从床下拖出来两张小木凳子,递给了喻广财。喻广财接过来,本想让罗琪坐,可是罗琪却因为受不了屋子里难闻的气味,自觉地站到了门口去。

    “李师爷,是个大好人。”老人坐下来给自己点了口旱烟,眯着眼睛抽了起来,“老来得子,结果没想到遇到这种怪事。”

    老人的话,让几人都纳闷儿起来。曾银贵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正准备开口去问,却被李伟按住了手臂。李伟对他摆了摆脑袋,然后扭头问老人:“那天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情,老先生你晓得不?”

    老人沉默了一阵,使劲地吧了好几口烟,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末了,他把亮着火星的烟头,在木凳子的木脚上戳了两下,将它戳灭了,放在了床下的一个木盒子上。他说:“是这个学堂里有些不干净。”

    “哦?难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爷爷问道。

    老人点点头,说:“以前这个地方不是学堂,是一座大宅子,百十年前,这家人是清水镇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都是皇帝老儿还在的时候,兴啥子文字狱,这家人全部都砍了脑袋瓜,连那个三个月大的小儿子都不放过。不过这些都是传言,我只是听我父亲说的。出了那个事情之后,宅子就有些不干净了。在我很小的时候,镇子边上的这条河沟是被一个有钱人给包了,专门用来养鱼之类的,那时候我们就喜欢一起去捉。本来镇子上卖鱼的人就不多,我们这种调皮娃娃就算是吃鱼也只能偷偷地吃,所以,烤鱼的地方越是隐蔽越好。夏天的时候,我们就习惯大半夜出门,去那河沟里面摸鱼。当时本来是搞不清楚这镇子的东南边上,咋个会有这么大一座宅子空着没人住,而且一般人都不会往这边来。于是,这座大宅就成了我们几人烤鱼的头号场所。也记不得是第几次来这里烤鱼的时候,正是一个夏夜,那天下着毛毛雨,飘在脸上凉飕飕的。我们几个从围墙上翻进来之后,在宅子进门的天井边上,把所有的作料啊,鱼啊什么的摆了一地。对了,我们当时选择这个地方烤鱼,除了这里隐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宅子对面的茅房里堆放着很多干柴,也不清楚是哪家人存放的,反正正好是对了我们的口。当天晚上的鱼是另外两个人弄,所以,这种取柴生火之类的杂事自然就只有我和另一人去办。我们两个从那院子出来,朝着茅房对面走过去。按照当时的位置来判断,应该就是刚才你们站的位置。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地方有一口黑乌乌的井。从这边过去的时候,不晓得是不是走得太急了,并没有发现啥子异常。可当我们抱着柴火从对面回来的时候,一走过那个井口,跟在我后面的小子就停了下来。当时的雨落在我的额头上,黏黏的,整个身子都被打湿了。我回过头去问他咋个了。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个井口边上,像根木头一样。我问他,你傻了吗?结果他不动,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我收回步子,走到了他面前,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正在我有点搞不清状况的时候,他突然就抬起脸来,正对着我,那张脸变成了一个非常吓人的笑容,一张嘴咧到了底,眼睛也瞪得老大,他‘嘿嘿嘿’地笑了好一阵,说这回好了,我们可以出来了。我被他的样子吓得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宅子里,那两人听我说完,也吓得连忙翻出了围墙跑了。”

    “啊?那最后那人是不是……”曾银贵问道。

    老人摇摇头,说:“不是,我也很奇怪,第二天我们又在镇子上见到了他,他还是生龙活虎的,我们追问他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说他也搞不清楚了。说是在我们抱着柴火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个井口,有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溜长的女人双手挂在那井沿边朝他笑,他一蹲下身去,那女人就变成了一股青烟钻进了他的鼻子里面,至于后来的事情他都记不清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摊在了那宅子的大门口。”

    爷爷蹲在一旁,听得手心都起了汗,连忙在裤子上蹭了蹭。

    “所以说,这地方自来就有些不对劲,在这里还没有成为学堂的时候就是这样。当初修建这个学堂的时候,有些道士先生就说,这个地方阴气儿太足了,要学生才能压得住,现在学堂修了,怪事儿还是照样发生。要怪就只能怪那皇帝老儿,本来就不是啥子大是大非,非要斩了人家全家。”老人的脸上是满满的不满。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啊,这一家人明明都已经全部被斩了,为啥子那些东西会待在那口井里呢?”曾银贵问道。

    喻广财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埋头沉思着什么。爷爷说:“以前我听说过,说是人死了之后,魂魄如果不愿意散去的话,会留在家里,而它们属阴,哪个地方阴气最重,它们就更乐意待在哪里。”

    “自从这里被铲平之后,整个宅子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土坝子,虽然当年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但是如果你们要找那口井的位置,是再容易不过的。”老人含着笑说道。

    “为啥子?”爷爷问。

    靠在门框边的罗琪,这时候突然就支起了身子,她扭头看着门外空旷的坝子,幽幽地说:“老先生说得没错,你们听……”

    这时候,整个空荡荡的操场上传来一阵声音:嚓——嚓——嚓——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刨土,用自己的爪子。

    ※※※

    几人出了老人的小屋子,空旷的操场上,那阵“嚓嚓”声还在继续着。那声音时而强,时而弱,时而快,时而慢,听得爷爷好像心里也被这爪子狠抓了两下,痒痒的,有些害怕。

    喻广财拨开挡在面前的曾银贵,循着声音朝着那操场的中间一步一步迈了过去。爷爷看着他,总觉得心里有些悬,好像师傅此刻不是在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而是在朝着一个无底的深渊走去,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喻广财走开了几步,在距离几人差不多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那声音还在操场上回荡着,一声接着一声。喻广财朝着李伟伸手,指了指李伟挎在腰间的布袋子。李伟立刻就会意,从袋子里取出了那个特制的罗盘,和一根差不多十五厘米长短的铁钎。喻广财将东西接过手,半蹲着身子,将手中的罗盘摆出来与地面平行,盯着上面的指针,缓缓地朝着身后转动。一步两步三步,当他挪动到第四步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罗盘收起,右手拿着那根铁钎,左手用手指在地面上丈量了一阵,敲定位置之后,使劲将那铁钎往土里插去。

    那铁钎哧溜一声没入了土里,土里的东西像是被这铁钎插中,发出“唧唧”的怪叫,没过两下那声音就消失了。

    喻广财拍了拍手,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老人在身后看得稀奇,他问:“这就摆平了?”

    喻广财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应有的喜悦,而是摇摇头说:“没恁个简单,这根铁钎只是试一试这土里怪物的道行,能不能摆平,现在还真的不好说。”

    “呵呵,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对付的,上次那个彭县的先生过来,我看他也不是屁(也不差),本来是很有信心可以解决的,不过最后还是失败了,事情完了之后,他还在这个学堂边上转了好几天,估计是有点不太服气。”老人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喻广财给李伟使了个眼色,将他拉住了。

    李伟问道:“老先生,这土里的声音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有?”

    老人眯着眼睛想了想,说:“也不是每晚,如果遇到下雨天声音就不会有,夏天的晚上月亮要是够亮的话,基本上一晚上响两次。我眼睛不好,对这种东西特别敏感。刚开始过来住的时候,我听到这个声音都很害怕,后来慢慢也就习惯,那声音就在地下响,也影响不到我,所以也就没有去管它。”

    “那为啥子不把这土给刨开,看看那口井里到底有啥子也?”曾银贵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呵呵,说实话,当时给这个学堂施工的时候,我也是工人中的一个,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我对那口井很好奇,但是也不敢一个人去看,于是在修到这边的时候,我主动给别人换了班,专门来填这口井。当时人多,胆子也足了,我们专门下了那口井去看的,当时捆着绳子一下去,就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落进了凉水里,冷得直发抖,但是我们都看得很仔细,那就是一口普通的水井,除了差不多十来厘米的水之外,啥子都没得。”老人回忆得非常的仔细。

    喻广财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几人从学堂出来之前,给老人叮嘱了一番。喻广财说:“这铁钎是经过茅山山药的药水浸泡过的,我把它插在里面,如果过上一段时间,把它拔起来,发现上面有黄色的水渍的话,就证明这深井里面如老先生所说,没有尸骨,但是有冤魂作怪。如果拔出来上面有红色的水渍,那就证明里面既有尸骨,又有冤魂。这个晚上就劳烦老先生了,你帮忙留意一下,我们明天过来取。”

    老人连声答应下来,将几人送出了那块土坝子,就站在操场的边上,目送几人离开。爷爷走到那学堂大门口的时候,回头看见他站在那稀薄的月光底下,显得特别的不真实。

    走在回李府的路上,几人都保持着沉默。拐过第二条巷子的时候,曾银贵先开了口,他说:“有点不对劲啊。”

    “哦?哪里不对劲?”罗琪问道。

    曾银贵笑了两声,说:“首先呢,刚才在李府的时候,张七那小子给我们讲的关于他的那位姑婆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吧?但是在这位老人的屋子里,他虽然只是很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夸李淳是个好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有很多话没有讲出来,他对李淳是满怀感激的。如果是这样,前后两人所说的话就明显冲突了。”

    “这个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每一个人对身边的人都不是一样的,要么好要么坏,再说了,张七听说的关于他姑婆的事情,是从他的老汉口中听来的,你想想,这种事情一个传一个,难免到了最后会变味。”罗琪说。

    对于罗琪的反驳,曾银贵一脸的胸有成竹,他依旧保持着笑容,说:“如果这个疑点可以解释为巧合,那还有另外一个疑点,是刚才那个老头自己暴露出来的。”

    喻广财听后,转过头来,看着他问:“你也看出来了?”

    曾银贵说:“嗯,刚才那老头的话里有明显的矛盾,还记得他之前给我们讲的,他小时候在宅子跟几个人一起烤鱼的事情吧?当时,几人翻进宅子之后,放下了所有的东西,去对面的茅屋取柴火,是这个老头跟他另一个兄弟一起去的。”

    “这个有啥子矛盾的?”罗琪追问。

    “你想想,刚才他说的是,当时是在大半夜是吧?还说当时天气怎样?”曾银贵反问。

    罗琪想了想,答:“嗯,他说当时的天气是飘着毛毛雨。”

    “对了,可是刚才我们在问他关于那个土坝子下面的声音的时候,他又说,一般下雨天是没有声音的,也就意味着下雨的时候,那口井并没有发出怪声,井下的冤魂也不会出来作怪,这不是与他所讲的在他小时候遇到的怪事正好相反吗?”曾银贵说着,一脸的自豪。

    爷爷听到这里,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夸赞道:“哇,想不到你居然恁个细心,你能当包青天了!”

    喻广财也笑了起来,说:“看来以后遇到这种麻烦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带上银贵,会帮我们留意更多的线索呢。”

    “不过师傅,你不也发现了吗?那根铁钎是你故意留在那里的嘛!”李伟说道。

    喻广财点点头,说:“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凭着一些说话的漏洞在推断,完全没有真凭实据,等到明天我们去把那根铁钎拔起来,就可以确定到底是他故意在说谎,还是不小心说错的了。”

    “啊?为啥子?”曾银贵问道,“难道我们还要去找别人对质?”

    李伟说:“不是,其实刚才师傅插进土里的那根铁钎,就是一根普通的铁钎,是在挖窨井路上用来开路的,根本就没有用啥子茅山的山药泡过,所以不管怎么样,它都不会变色,如果老头是在故意隐藏啥子,他肯定会在那根铁钎上动手脚的。”

    李伟说罢,曾银贵不自觉地竖起了大拇指。李伟朝他笑了笑,说:“你也很厉害啦,不过你还得跟着师傅好好学学,哈哈!”

    几人说着,朝着李府走去。

    李府大门也是虚掩着,估计是考虑到几人要半夜回来的缘故。喻广财推门走进院子,只见他们住的那间屋子的门打开着,里面的灯光在黑夜之中非常耀眼。

    爷爷回想起出门之前,看到张七的样子,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他快步冲进去,只见留下来的几个装着工具的袋子都被翻开来了。爷爷看得非常仔细,那口袋里的银针不见了。喻广财等人也跟了进去,看房间里乱哄哄的一片,也是有些纳闷儿。

    爷爷说:“糟了,这个张七要做傻事,他要为他的姑婆报仇!”

    喊着,爷爷冲出了房门。几人跟着他一起穿过长廊,来到了李成峰的房门外。那扇窗子还打开着,爷爷远远看见张七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银针,朝着那张大牙床上的李成峰猛地扎了过去。

    “张七,住手!”

    爷爷大喊了一声,想都没想就撞开门,冲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