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宠爱》 第1章重回高二 第1章重回高二 “姐,我求你了。底下那么多人,你总不希望我以后在学校过不下去吧?” 孟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舒兰差点尖叫出来:“姐姐,疼啊,你放开我!”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开后门走出去,一瞬间十月金秋落入眼帘,眼前却是一片灰色。鸟鸣声清脆,有几分秋天的冷意,路两旁花儿盛开,有种雨后淡雅的香气。 太阳出来了,孟听闭上眼,慢慢向前走去。手术很成功,还有两个月,她就可以重新看看天空和阳光。这辈子什么都来得及。 “忍哥,看那里。”贺俊明一脸欲言又止。 休息室窗外看下去,天空碧蓝如洗。一个穿着七中校服的女生,拄着手杖往校门外走。 江忍手搭在窗台,目光顺着贺俊明的手指看过去,落在孟听纤弱的背影上。 第2章瞎子? 第2章瞎子? 贺俊明惊疑道:“瞎子?还穿着七中校服。”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xx年,十月十一日19:03,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她一定不会让他再出事,让他这辈子安享晚年。 她放下书包,想起舒兰的事,轻声道:“舒兰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有庆功宴。” 然而孟听心中却清楚,刚刚遇见江忍,也就是说,舒兰依然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江忍都不太喜欢舒兰。也算是命运的巧妙之处。 晚上睡觉前她一摸书包,看见了自己滑稽的学生证照片。 舒爸爸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孟听的卧室是很暗的光。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孟听眼睛反复感染,不能见一点强光,于是老师让她蒙着白布照一张,然后让人帮她p了一双眼睛。 念过书的都知道学校的摄影技术,非常可怕。 那年ps远没有几年后精湛,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颜色不搭,分外不和谐。把孟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于是看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们都以为,孟听即便眼睛好了,也就长学生证上这个模样。 孟听把它妥帖放进书包,并没有嫌弃。她只是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 第3章小哑巴 第3章小哑巴 第二天是周五。 孟听喝完牛奶,舒志桐照常检查了下她的眼睛。然后说:“爸爸以后只能周末回来给你们做饭,研究所很忙,听听和舒杨以后就在学校吃饭可以吗?”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7,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插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第4章别哭啊 第4章别哭啊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贺俊明离得近,显然也知道不能再刺激七中那两个女生,小声问江忍:“忍哥,什么感受啊,可怕不?” 江忍突然有些烦躁,推开他:“滚远点。” 他起身,几步走过去:“起来,送你回家。” 别哭啊操,不是没凶你呢么。 第5章不会早恋 第5章不会早恋 孟听其实没哭,但是她眼睛很疼的时候,会生理性流眼泪。 江忍答应让她们走,着实让孟听松了口气。 方谭见势不对,赵暖橙已经小声呜咽了,也觉得他们玩得过火了,连忙也过去道:“我和忍哥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他让赵暖橙跟着他走。 赵暖橙已经害怕他们了,死活不肯动。孟听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她这才不放心地起身。毕竟她和孟听回家不是一个方向。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第6章犯贱 第6章犯贱 舒兰脚步轻快地进了利才职高,孟听因为要念书,只能提前把纱布取了,换成特制的眼镜。 七中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每个班的同学都要在国旗下集合。 同学们叽叽喳喳按班级排好队以后,会有仪容老师下来检查。 首先是检查校服着装情况,七中两套校服换着穿。一套白色一套蓝色。要是颜色穿错了也不行。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学生证。 要是哪个同学没有带,会扣班级操行分。所以班主任樊惠茵管得很严,要是班级操行分被扣了,个人也会有相应惩罚。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逼破规矩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第7章奥数比赛 第7章奥数比赛 江忍他们玩的真人竞技游戏,那年真人竞技还没有火起来。但是这群有钱人会玩,大型娱乐场所里面可以玩得很刺激。 江忍换上黑色战甲装备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 少年银发夺目,身材很好。他长得高,还有结实劲瘦的肌肉。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第8章第一 第8章第一 与卢月不同,孟听没那个钱住酒店。 她只能选择起早一点,奥数比赛九点钟要开始,孟听到比赛点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她六点就起床了。 因为是周末,舒志桐也没去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天还没大亮,孟听穿好衣服出门,看见客厅里模糊的人影,她愣了愣,才发现那是继弟舒杨。 舒杨放下水杯,也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兀自回房间了,并不关心她去哪里。 舒杨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孟听上辈子以为他特别不待见自己。 她冲他友好笑笑,背着书包出了门。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逼。”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第9章霸道 第9章霸道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第10章漂亮啊 第10章漂亮啊 “吃了这个,你也许会好受一点。”她软声道,“我回家啦。” 江忍握住那颗糖,另一只手拉住她:“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孟听有些慌,生怕他动手去碰她眼镜。 她连忙说:“出了车祸,受伤,曾经失明。江忍,你放开我。” 他皱了皱眉:“现在能看见了?” 孟听点点头:“不能见强光。” “我看看,你先闭上眼。”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其他女生来得光鲜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从天才全能少女变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贺俊明嘿嘿笑:“她好看吧?想不想回炉重造?”他喜欢卢月,因此不喜欢沈羽晴,说话自然不客气。 沈羽晴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她才多大,你们变态吧。” 江忍不耐烦了:“滚不滚啊你。” 沈羽晴也怕他,红着眼睛走了。人群四散开。孟听不知道是该气还该是怕,她咬牙,心怦怦跳,看了眼小金牌,也跟着赵暖橙走了。 贺俊明乐得不行:“忍哥,你真不看一眼啊。她真的很好看。” 下午上次那个弹琴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噢噢舒兰。这是她的小金牌,没想到后面还有张照片。他看了觉得惊艳,第一眼就说:“卧槽我是不是看见了小天使。”萌死了快。 方谭凑过来看了眼,也呆了呆:“是很漂亮,但是看上去年龄不大。” 何翰听他们讨论,也凑热闹,连连惊叹。 只有江忍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觉得吵:“闭嘴。” 刚刚烦沈羽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起这张照片。 贺俊明递过来,江忍没再拒绝,他低眸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他也愣住了。 “忍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对吧?”还特别有气质,分外纯净。 十月天空晴朗,江忍靠树边,笑得有些痞,开颜色玩笑:“早个几年遇见她,老子说不定会……”他没说,但是男人都懂。 贺俊明心想,忍哥你才是变态禽兽吧。 第11章上来啊 第11章上来啊 孟听回到家以后,舒杨坐在沙发上看球。 “舒兰呢?” 舒杨回头,他冷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了,孟听对舒兰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她对舒兰很好,也跟着爸叫小兰,可是最近孟听和舒兰保持着距离,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孟听戴上眼镜,有些紧张。 电话接通,男前台问她:“那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听没退路:“孟听。” —— 贺俊明喝得晕乎乎的,飙完歌接了个电话。他酒量不好,一听那边说孟听,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卧槽?孟听!” 沙发旁打牌的江忍抬起眼睛。 “忍哥,连子要不?” 江忍把累得高高的筹码和牌推到贺俊明的前面:“买你手机。”五万六千块的筹码,在那年不算个小数字。 他起身,贺俊明手机已经到了他手上。 前台说:“是的,这位同学说她叫孟听。”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愉悦的低笑声。 前台不知道已经换了人:“让她上来吗?” “让她走楼梯,你说电梯坏了。” 他等在三楼转角处,忍不住弯了弯唇。 第12章胸膛 第12章胸膛 男前台面色古怪了一瞬,这回听出了是江少的声音。然后对孟听说:“同学,电梯出了点故障,你走楼梯上去吧。” 孟听点点头,能上去就很不错了。她给他们道了谢,沿着男前台指路的方向走。 等孟听身影消失不见了,女前台面色古怪地说:“电梯没坏啊。” “江少吩咐的。” “他想做什么啊?” “我哪知道,反正他的事你别问,嫌命短吗?我听说江少他……”男前台点了点心口,“有心理疾病,控制不住情绪。谁知道他为什么被赶出的江家。” 女前台想到刚刚水灵灵的漂亮小姑娘:“她真漂亮啊,比我偶像还美。过几年肯定更漂亮。” 男前台也有些替她担心。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江忍。 安海庭的楼梯是应急设施,通常情况没人会走。因此楼梯静悄悄的。 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带着箭头一路指引,楼道内灯光昏暗。 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还背着书包,顺着扶手往上走。 三楼楼道转角处,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孟听吓了一大跳:“啊呀!”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抬眸就看见了江忍脸的轮廓。 半暗的光影中,他有几分错愕的,将手放在被她撞过的地方。 少年肌理结实,反而是她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 她声音甜,那个颤抖的“啊呀”带着上扬的调子,像是破碎的呢喃。刚刚那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孟听白着脸,手脚还止不住发软。 她看不清江忍的脸色,却知道刚刚撞到了他。江忍本来就霸道不讲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撞疼你了吗?” 江忍弯了弯唇:“嗯。” 孟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谁知道江忍没在聚会,而在这黑暗的楼梯口。 安海庭透明的窗户外面,海风在柔柔吹。 孟听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有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虽然单纯,可是不笨,那样一撞哪会让人出事?她的眼前还一阵发晕,知道他在为难自己,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吓到我了。” 江忍差点笑出了声。 他在背光处,能看见她的模样。她还穿着七中规矩的校服,校徽别在右边胸前。空气刘海让她在光影下多了几分柔美,那副黑色引人窥探的眼镜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明明害怕他,却极力镇定。 “怎么,撞了人不认账啊好学生,你们七中这么教人的吗?” 孟听抬眼看他,语调轻软反驳:“七中说,要道歉。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忍这回没忍住,笑了:“老子文盲,不兴你这一套懂不懂。” 孟听知道他不讲理。 夜色悄然,远处海上还有明灯,透过安海庭看下去,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在几年后杀了人。 他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孟听知道他很危险,不能靠近他,更不能得罪他。 她弯腰,认真给他鞠了个躬:“对不起。” 他唇角的笑意散去。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那年闷不吭声发疯似的追了公交车三里路。 像只要命蛮横的狼崽子。 她一直怕他这股几近变态的疯劲。 孟听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吧。” 她犹疑地伸出一只玉白的小手。 纤细美丽的手指,指尖带了点点浅浅的樱粉。纵然暗光下看不清楚,然而她在整个楼道最光明的地方,性格柔和到一塌糊涂。 他心里有股子劲横冲直撞,盯着那只小手许久,啧了声:“成啊,不许喊痛。” 她认真点点头。 江忍放在兜里那只手颤了颤。 眼前那只手漂亮柔软,手指纤长莹白,他没有见过谁的手这样娇弱美丽。哪怕是他那个处处骄矜讲究的母亲,也没有这样精致漂亮的手。 他在快碰到她手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 江忍神情烦躁地收回手,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他把那打火机往她手心一扔:“过来给我点根烟,这件事就算了。” 孟听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掌心黑色的打火机。 “过来啊,要老子请你吗?” 他脾气还是很糟糕。 孟听猜江忍可能是出来抽烟透风的。她念着自己的裙子,于是靠近了几步。 少年比她高二十七公分。 这年她一米六,不算矮,江忍却很高。他说话荤素不忌,染了银发有些流里流气的,所以在外面总被人认成小混混。他很不好惹,脾气臭,性格有缺陷。 江忍压抑不住那股子烦躁,于是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咬在唇间。 三楼的窗户支架开着,清凉的夜风透了几丝进来。 她的刘海轻轻摆动。 她举起手,足尖轻轻踮起靠近他。 火光亮起的一瞬,他闻到了少女身上风带过来的香。那种独特温软甜美的味道。 她动作青涩,甚至有些笨拙。 一看就知道从来没为人做过这样的事,却乖得不可思议。 他低眸,那只手轻轻颤着,半晌才点燃了烟。 孟听点完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放在他掌心,然后从他身边跑上去。 过了许久,他猛然把烟夹在双指尖摁灭,重重喘着气。 烟已经燃了一半,然而他愣是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没吸。 不要让他再看见她。 别再看见了。 不然…… —— 孟听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安海庭五楼简直群魔乱舞,孟听透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舒兰。 糟糕的是,舒兰正准备露一手跳舞。 她身上穿着属于孟听的裙子。 这裙子不太合她的身,她发育不太好,胸前撑不起来。然而无损它本身的美丽。那年女孩子穿的连衣裙没有哪一条有它好看别致,民国雨后青黛的美丽,走动之间彩羽翻飞。下摆很长,惹得好几个女孩子看了几眼。 舒兰心中不无得意。 因为平时利才职高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女生,都忍不住问了句她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舒兰语气上扬:“这可没地方买,高定裙子,全世界独一无二。” 那女生纵然再喜欢,闻言脸色也挂不住:“哼,谁稀罕。”也有一两个男生对舒兰投来了目光。 舒兰眉飞色舞,这群人都是有钱人。平时走在路上都不会看她一眼那种,可是今晚她穿着这条裙子,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几个问她裙子的女生不久后回来,手里拿了杯红酒,语气讥讽:“听说你还会跳舞呀,露一手呗,反正今天玩得这么开心。” 舒兰哪里会跳舞。 她对舞蹈的最初认知,只停留在舞蹈老师狠狠压着她腿让她练习韧带那种惨痛的感觉。 然而贺俊明听见了,放下话筒看过来,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呀,你叫……舒、舒兰对吧,美女,方便跳一个不。” 一群男生立刻应和吹口哨鼓掌:“来一个!” 舒兰骑虎难下。 贺俊明偏偏还是个二愣子,还给她找了点文雅的音乐:“跳吧。” 舒兰眼皮子一跳,心慌得不得了,心跳也不受控制缩紧。 何翰按着遥控器说:“音乐不对吗?是要动感点的?” 一个晚上,她梦寐以求众人的目光终于都落在她身上了,不过是想看她跳舞。 舒兰肯定不能跳。她心想,她又不是孟听,什么都会。她不会这些,一跳就要露馅。 她看了眼旁边的一人高豪华蛋糕。 要是……衣服弄脏了,就不会有人再要求她跳舞了吧? 虽然也觉得这样这裙子可惜,然而她总不能打自己脸。何况裙子洗洗还能穿。 舒兰拉着裙摆,屈膝行了个礼。 后退几步就要挨到那个大蛋糕。 饶是孟听脾气再好,看到她快碰到那个蛋糕也气得不行。 那是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孟听声线清脆:“舒兰!” 舒兰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孟听站在门口。一时间她惊愕到不行,她原本以为孟听说会要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吓吓她而已,没想到孟听真的来了。 她怎么上来的? 安海庭不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吗? 孟听没看那头所有人投过来的眼神。 她也没觉得自己在一众华丽光鲜的人群里,穿着灰扑扑有半点自卑。 她走到舒兰面前,仿佛变回了十四岁那年的孟听。 柔软无比,却也骄傲明媚:“把裙子换了给我,立刻。” 她没看舒兰什么表情,转身看着贺俊明。 “贺同学,抱歉。昨天那个金牌,能还我吗?” 第13章病发 第13章病发 贺俊明一脸懵:“那不是舒兰给我的吗?” 舒兰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拉住孟听的胳膊,这时候她知道服软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过来一下好吗?” 孟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的,并不是来砸场子。她和舒兰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走到房间角落处。 旁边柜台上一只漂亮的音乐盒在旋转。 轻音乐流淌,孟听的目光落在舒兰身上,有几分恍惚。 这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上辈子没有勇气接触的东西。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舒兰没有足够的气质,并不能穿出那种步步生花的美。 裙摆华丽又轻盈,原本这就可以当做一条跳舞的裙子。 舒兰咬牙:“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借我穿这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还给你。那个金牌……我给了人家总不好意思要回来呀,你难道希望我被人瞧不起吗?” 又是这样的理由。 正如一开始那次弹钢琴。 孟听面对舒兰,再也没有那种打从心里柔软想爱护的情绪。她直视着舒兰的眼睛,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东西。裙子立刻还给我,金牌也去要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连钢琴那次也是假的,还偷拿我东西。” 那个“偷”字让舒兰险些跳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们是姐妹,你怎么会用到偷这个字!你太让我心寒了。” 姐妹…… 有那么一刻,孟听想狠狠一耳光扇过去。她曾经无比珍视这两个字,可是她为了救舒兰毁容,舒兰却让她死在滑坡。 孟听闭眼,再睁开很平静道:“不是姐妹,这辈子都不会是。东西要么给我,要么我自己过去说清楚。” 舒兰见她软硬不吃,总算知道孟听是认真的。可是两个月前,孟听还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对待她比陌生人还冷漠? 她当然不能让江忍他们知道真相,钢琴曲、舞蹈、裙子,这些都是属于孟听的东西。 她愤愤道:“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孟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舒兰有些心虚。 舒兰跑进外面的卫生间里,没一会儿她换了自己那身衣服裤子出来。把裙子扔到孟听手里的时候,孟听爱惜地抱住它。 舒兰忍不住刺道:“你可真是孝顺啊,你妈都因为这个死在了你面前,你不会还想着重新跳舞吧。”孟听的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这句话让孟听的手指颤了颤。 她抱着裙子的手指紧了紧,难得生了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率先抱着那条裙子走出去,贺俊明见了她,兴奋地招手:“孟听,过来呀。” 江忍也回来了,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着抬眸看她。目光往她手中的裙子轻轻一瞥,忍不住弯了弯唇:“你的东西?” 那条裙子很好看。 舒兰来的时候,因为它几乎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江忍每次见到孟听,她几乎都是背着个笨重的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的。像是个乖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这玩意儿竟然是她的? 孟听心一跳。 她刚刚生气,险些忘了江忍还在这里。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小声补充,“是借的,该还回去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舒兰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那几个女生捂嘴笑:“呀,刚刚还有人说什么来着。独一无二的高定,原来是借的啊” “看不清自己呗,还真以为有多厉害。” 舒兰紧紧握住拳头。 孟听也听见了。要是以前,她指不定多心疼妹妹。 然而现在,她只能说舒兰自食恶果。 江忍靠着沙发:“那这个呢?” 他的手里,俨然是那块小金牌。“你的?不然凭什么还给你啊。” 舒兰怕孟听承认,连忙道:“江忍,那是我的,你给我吧可以吗。” 江忍懒洋洋道:“滚一边儿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他也不看舒兰,反倒是看向孟听:“你想要也可以,来玩个游戏呗好学生。” 孟听想想那张照片,它一定要拿回来的。她有些怕他:“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黑色茶几摸了一副骰子,扔了一颗进骰盅:“猜大小,123是小,456大。猜中了给你。输了的话……”他笑得有几分痞,“给老子买一个星期早饭,赌不赌啊你。” 贺俊明心里一阵卧槽,别的还好,忍哥这太无耻了吧。 那颗骰子,江忍想摇成几就是几。 孟听必输无疑啊。 方谭也憋住笑,等着看笑话。 孟听和他们思维不一样,如果不赌,就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一颗骰子是六,猜大小的话。胜负五五分。这种看运气的事情,好歹有一定概率。 她语调轻轻软软的,有些犹疑:“小。” 江忍漫不经心摇,唇角弯了弯。 他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个6。 她抱着一条裙子,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掌。 她头顶是橘色的暖黄,衬得发丝也柔软得不行。她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江忍动作停下来。 这玩意儿对她很重要吗?明明讨厌他,还愿意做这样的交易。 “孟听。” “嗯?”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绵绵的乖巧。 “自己过来揭开。” 她有些紧张,那只玉白的手放在骰盅上。江忍感受到了那片刻她靠近的温度,十一月的暖香,有种灼烧一切的温度。 骰盅被揭开的瞬间。 她忍不住睁大眼,随后欣喜地看着他:“你输了。” 他低笑:“嗯,我输了。” 他第一次看她笑,虽然只能看见上扬的唇角,却有股甜到心坎儿的味道,真他妈纯。 白色的骰子上,一个鲜红的1在最上面。 江忍把那块小金牌给了她。 她放进自己的校服里。孟听没有和人打过赌,她舒了口气,好在赢了,东西拿了回来,她也该回家了。 等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安海庭的大门,贺俊明一群人还没回过神。 卧槽卧槽! 不是吧!怎么会是个1! 贺俊明怀疑自己没睡醒,半晌才问:“忍哥,你怎么输了啊?” 江忍靠在沙发上,胸膛被她撞过的地方似疼似软,他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能有什么理由。” —— 周三到了孟听眼睛复查的日子。 中午舒爸爸却没法回来,他想了想,让舒杨和孟听一块去。 这两年要么是舒爸爸陪着孟听去的,偶尔舒兰有求于孟听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是昨晚两个女儿之间氛围明显不对劲,舒爸爸以为她们闹别扭了,无奈之下,只好喊舒杨陪姐姐一起去。 中午放了学。 舒杨在校门口等孟听:“走吧。” 他话很少,长相也偏普通,一双眼睛黑沉,性格分外沉闷。他们两个人,分别是一二班的第一名,但是从没人联想过他们认识。 孟听不知道怎么和继弟相处,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舒杨看也没看她,眼睛盯着校园梧桐树的落叶:“爸喊的。” 意思是如果不是舒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乐意去,不去还交不了差。孟听脸蛋有些红,带着淡淡的尴尬:“麻烦你了。” “嗯。” 市医院离学校有点远。 那年去医院的车要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等到31路慢吞吞开过来的时候。 孟听先上去,舒杨跟在她后面上了车。拥挤的人群差点撞到她,他用手臂挡着他们。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舒杨皱了皱眉,在座位上坐好。 贺俊明探头看了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刚刚那个是孟听吧,我去她和那个男生……”他嘿嘿笑,“好学生也早恋啊?她眼睛不是有点问题吗?那个七中的男生口味这么独……”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忍哥回过神似的,猛地往公交那边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双腿修长有力。 他们才打完球,江忍在已经有些冷的十一月穿的球衣和短裤。 他小腿肌肉结实,银发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意往公交站跑。 然而利才职高门口离公交站有些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公交已经开走了。 江忍眸色漆黑,他从旁边道路草木里捡了块石头。几乎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车身上,少年臂力惊人,“咚”的一声响近乎沉闷。 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从窗口回头,破口大骂。 骂得很脏。 然而少年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泛着冷。 孟听也回了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初冬里,他红色球衣如火,眼里是灼烧尽一切的怒意。咬肌鼓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 贺俊明吓懵了,拍了下方谭的肩膀,说话都快结巴了:“坛子,怎么办啊?” 方谭也愣了。 他们都清楚,到了利才职高两个月。 这是……江忍第一次病发。 第14章恢复 第14章恢复 司机骂完了人,看着少年的模样,心中却一阵发憷。 怎么看也不是个正常人啊。 他一踩油门,啐了一口暗道倒霉,把公交车开远了。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尖。一种近乎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得刺激,突然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命。那些靠不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江忍看着远方的路面,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的,那么多真正表现出喜欢他的人,没几个感情是真的。他也从来没有在意。毕竟……他肆意、不学无术、抽烟打架,还有心理疾病。 风让他的嗓音变得干涩,他开口:“贺俊明,她那样的好成绩,为什么会谈恋爱。” 贺俊明呆了呆,以为他说的沈羽晴。 他唏嘘了几秒,不确定地答道:“可能不抗拒谈?不像那些老古板那么死板。” 江忍静默了好几秒:“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她除了成绩好也没多优秀,眼睛还有点小问题,长得也不像沈羽晴那么招摇,他不介意。而他的病,也是能被包容的吧? 他声音很轻,在十一月的风中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15章不要脸 第15章不要脸 十一月份七中迎来了半期考试。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第16章掉马 第16章掉马 严肃的考试氛围在七中持续了两天,周五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所有同学都松了口气。 孟听收拾好东西回教室,看到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暖橙和洪辉他们在对答案。 “我觉得应该选c吧,sincere。” 洪辉推了推眼镜:“我选的d。”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这年他银发全是汗水,顺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留下来,打湿了球衣,他浑不在意地拇指一抹嘴角。传球运球一气呵成。 他是这场比赛最高的男生,也是最耀眼的人。 就连赵暖橙也红了脸,被这股少年的荷尔蒙晃得眼晕。 一头银发绚烂,眼角眉梢都是野性。 他扣篮进了球,环视一圈,却没有丝毫笑意。场上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裁判说:“换人上场。” 他神色冷淡,谁都看出了他不高兴。 江忍随意坐在替补区,卢月拿了瓶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也是满脸通红:“江忍,你喝点水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更冷。 七中的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骗他!他咬牙,竟然敢骗他! “别烦我!” 卢月尴尬地走远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球衣,他也没有擦,甚至一口水没喝。 贺俊明身上一个8号,问方谭:“忍哥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江忍一般不会打到中途下场的,就他那体力,打两场都不带歇息的,简直非人类好么? 方谭看了眼旁边的“22:8”比分,自己这边22,赢多半是赢了:“他心情不好吧。” 对面的七中选手松了口气。 江忍终于下场了,不说别的,那人打球猛,就连加油的女生都倒戈,全场就听见江忍的名字了。打得他们都丧,现在江忍下场,他们开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追比分。 少年银发黑眸,冷冷地看着那比分从22:8,变成24:16。 贺俊明心慌啊,赶紧喊了暂停休息。 他抹了把脸,走到江忍身边:“忍哥,还是你上呗,那群龟孙儿快反超了。” 方谭往人群中看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浪中,他似乎看见了孟听。 因为拥挤,她和赵暖橙到不了最前面,偶尔只能露个脸。 娇弱的女生,身高也不如前排的男生,被挡得结结实实。 方谭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他在江忍身边坐下,笑着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我看见孟听了,在那边。” 江忍突然抬起头。 抬眸从人群中看见了她,赵暖橙和她狼狈得紧,这地方人太多了。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凑热闹,她别说到第一排,看一眼比赛场上也不容易。 孟听的眼镜被人撞歪,她连忙伸手扶好,有种慌张的呆萌。 一场比赛,她就顾着照顾她那破眼镜了。 他却突然笑了。 江忍走过去,人群都看着他,他穿越小半个球场,来到她身边。 孟听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总算松了口气。 就感觉周围静静的。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江忍。 她被红线拦在外面,而他在红线内,笑得有点儿坏:“谁给我买瓶水和毛巾呗?” 女生们静默了一瞬,随即快疯了。纷纷往后面的小卖部跑,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还有立刻就递过来的。 他没接,从兜里摸了张红票子。 孟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掉头就走。 少年低笑道:“喂,同学,帮个忙行不行?” 他把那一百块递到她面前。 孟听抬眸看他,他汗水流过眉骨,笑道:“快点啊操。” 语气带了几分不羁。 她快气哭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听抢过他手中的钱,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往小卖部走。 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 江忍戴好护腕,回头给教练说:“下半场我上。” 贺俊明呆呆地看了眼孟听:“那是那个七中眼睛不好的孟听吧。” 方谭挑眉。 何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吧,那妹子眼睛不是有问题么?” 贺俊明快神志不清了,他看看远处同样脸色怪异的卢月,露出几分茫然。不是吧,放在卢月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谁他妈喜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女生啊。 然而容不得多想,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七中的男生一上场就看见了江忍,心中一阵哀嚎,面上却极力镇定。 没事没事,比分差距变小了。 结果开场没两分钟,他们脸都要绿了。卧槽这他妈这人是疯子啊!他们挖了他祖坟吗? 对面五号!他们只是打个球,又不是决斗! 除了罚球,七中的就连球都摸到。 整半场都是江忍在运球投篮,女生们嗓子都要叫哑了。 江忍眼睛很亮,似乎眼中有星光。 下场休息的方谭一直关注着人群,脸色却变了变。 孟听她……一直没回来。 直到裁判宣布了最后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江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贺俊明看他脸色都有点怕:“忍哥……” 江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篮球一扔,篮球砸栏杆上,“咚”的一声响。 —— 利才职高荟萃楼。 此刻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这条路本来就是去小卖部的。 舒兰被泼了一身葡萄糖水。 她头发凌乱,冲上去打那个女生:“臭婊子!” 那女生那边好几个人:“怎么着,你还委屈了不成,江忍看不上你,你就抢张依依男朋友是吧。” 孟听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一幕。 舒兰也猛,冲上去毫不畏怯。她被扇了好几耳光,头晕眼花,却也恨不得弄死这群人。 她抢人男朋友怎么了? 要是那男的没有这意思,会被她几句话就勾过来吗? 自己管不好男朋友,还找她麻烦! 然而一人到底打不过五六个人。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毫不关心走过去的孟听。 “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孟听,以前自己受伤,孟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坚信,就算是孟听自己别打死,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这个神色安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走过去的却真的是孟听! 那群女生听见她喊姐,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穿七中校服绑着马尾的女生抱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 她没有理舒兰,仿佛只是陌生人。 舒兰眼中迸发出狠狠的意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孟听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她大声道:“姐,你不管我了吗?” 她见孟听依然往前走,突然转头对那几个女生说:“她是我亲姐,现在肯定是喊人去了!你们完了!” 那女生怔了怔,神色一沉:“把那女的拦住。” 孟听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招,心中更冷。她怔了怔,比较镇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校服:“我是七中的,不认识她。” 那女生见孟听这么淡然安静,一时倒是偏向信她的话。而且一看就是眼睛有问题的,量她也不敢多管闲事:“你走吧。” 舒兰快气死了,孟听竟然真的不管她了,她不管不顾地挣扎:“你们不信我?你们不是都想知道先前江忍看见的那张照片是谁吗?” 她手一指:“是她!她是我亲姐,她就是想跑然后搬救兵,不信你们把她眼镜摘了。” 孟听脸色微变,那领头的女生使了个眼色,一瓶水兜头冲着泼下来。 空气中都带着凛冽的冷意。 孟听在拉扯间眼镜被人踩碎的时候,葡萄糖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 她不敢睁眼,生怕水进去了感染。 世界一片惊慌和混乱,那几个女生突然安静下来。 “她……” “她真的是……” 那张照片上的人,长大后的模样。 孟听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又急又气,手上的毛巾却被人拿过去,兜头盖住她脸颊,她被人捧着脸,小心翼翼擦眼睛上的水珠。 那人指节分明,手指滚烫。 凉秋里,呼吸声可闻。 她看不见,听见那群女生结结巴巴的声音:“江……江忍……” 第17章美丽 第17章美丽 孟听听见江忍两个字的时候,全身都僵住了。 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她能感受到周围那种灼烧温度的呼吸。 她吓得顾不上睫毛上的水珠子,慌忙睁开了眼。 那时候黄昏,夕阳斜斜照射在荟萃楼。落下一片剪影。 暖黄色的光线,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睁开了眼睛。 江忍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他生平第一次,像个思维迟缓的蠢货,碰到她脸颊的指尖都是麻麻的。那股麻意汇成一股细流,冲击到了心脏,他全身没了力气。像是要溺死在这种酥麻里。 那张过去看见过的照片上的精致少女生动了起来。 她长大的模样,成了此刻的孟听。 她茶色的双瞳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呆怔的、惊艳的、微不可察痴狂的模样。 过去所有人嘲笑她眼睛仿佛一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纯净透亮,笑不笑都含着星光。一如那晚在小港城里,他开玩笑与她对视十秒,那一刻透过朦胧纱帘窥见的美丽。 他脑海几乎一片空白,等到孟听猛然懊恼地推开他,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操蛋的事实。 妈的,他完了。 心脏疯狂跳动到受不了,这是和病发时一模一样的感觉,然而他并没有暴戾的冲动,碰过她的指尖都透着一种难以描绘的爽。 孟听从没有那么想把衣衫凌乱的舒兰拉过来打一顿。 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自己的眼镜,那副陪伴了她三年的盲人眼镜,此刻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骨架和碎裂的镜片。她顿觉无力。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呆呆地看着孟听。 孟听捡了框架站起来,知道这东西报废不能用了。 舒兰对上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呆滞和浅浅的愤恨。孟听这一刻恍然明白,原来这个便宜妹妹,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待见自己了。 孟听不太敢看江忍此刻的眼神。 她抿抿唇,也没想什么讨回公道不公道的事情了。 江忍未来是个杀人犯啊! 她想想整个人都有点崩溃想哭。 千躲万躲,命运跟开玩笑似的,让一切回到了原地。 她一言不发往利才校门口走的时候,遇见了跟过来的贺俊明和方谭他们。 等她走了好几步,贺俊明瞪大眼睛,视线死死追逐着她,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美女有点眼熟啊。”真他妈好看,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何翰本来想调侃说,你见了好看的女生都觉得眼熟,然而当看见孟听的那一瞬,他也懵了:“她是那个金牌上的人。” 就是他们一致觉得真美,美爆了!又纯情又漂亮的女孩子。 然而不仅仅是这种眼熟。 贺俊明不可置信到结结巴巴了:“她有点像……像七中那个……孟、孟听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点点头:“是她。” 卧槽! 贺俊明快被冲击得疯了,不是吧!那个不起眼的小瞎子,只是成绩好别无是处的七中高材生,和照片上的小美女是一个人! 仿佛是指着一个小山丘,说它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然而这他么个小山丘,还真就见了鬼比珠穆朗玛峰高了! 何翰脸忍不住泛红,多看了两眼。 那时候篮球赛已经结束了,校园里颇为安静,只有还在收拾场地的学生在打扫篮球场上留下来的垃圾。 江忍好半天回过神,猛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孟听要出校门,得穿过利才的杨柳树小道。这季节杨柳枝光秃秃的,只有褐色的枝干在凉风中摇摆。 她才走到一半,猛地被人拉了过去。 他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眼睛黑得惊人。 孟听背靠着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恼怒地看着江忍。 他发什么疯啊! “你做什么?” 风夹杂着她身上的味道蛮横地进入肺里,他手抵在她身后的杨柳树上,将她困在方寸之地。一眨不眨看着她却不说话。 这姿势,在她死那年,算是个非常羞耻的姿势。然而这年保守,还很少有人这样干。 孟听伸手去掰开他手臂。 少年带着黑白护腕的手臂结实,她没留情,惧怕他又讨厌他,就使了十足的力气去推。然而脸都憋红了,他手动都没动。 她快气死了!神经病吗这是! “神经病”默默看她垂死挣扎,突然笑了,江忍不许她动:“孟听。” 她抬眸,眼眶都气红了。 像是眼尾点上绚烂的三月桃花儿,美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骗我?” 她不解地看他,那干净的眼睛就直接表达出了她的想法——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江忍低笑:“你的学生证,玩儿我呢。”他带着几分放肆的坏打量她,“这么好看,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孟听总算想起自己确实骗过他,她说自己眼睛受了伤很吓人,就跟学生证上一样。江忍那时候是信了几分的。 她谎言被拆穿,有些羞恼。一矮身就从少年结实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她脸蛋烧得通红:“江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孟听不想搭理他,她心情复杂又糟糕,一声不吭就想往外跑。 他看见她怀里的水,笑得有点儿坏:“操,拿着老子的钱跑路啊?一百块找零呢?” 孟听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她脑子乱糟糟的,连忙在口袋里一模,还剩八十六块钱。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少年的掌心里。 孟听认认真真解释道:“水两块钱,毛巾十二块。” 她怕他不信,这年物价远远没有后世那么贵。那条劣质毛巾,顶多就值三四块钱。然而篮球赛让商贩们哄抬物价赚疯了。 他看着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被她摸过的钱似乎都带了女孩子那股动人的气息。 孟听把水给她,他接过来。 然后她小声说:“毛巾……”毛巾被她弄脏了,江忍用来给她擦水珠和头发了。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毛巾的钱,我改天会赔给你。”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要,就这个,拿来啊。” 她想到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犹豫着递给了他。 孟听松了口气,总算和他没有瓜葛了。 她转身朝着校门口走了,杨柳枝在秋风中柔韧飘摇,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园里。 江忍背靠着树,看着她的背影,拧开瓶盖灌了几口。 他动作不羁,矿泉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途径喉结,打湿了衣领。 贺俊明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回过神。 比赛完的余热还没过去,他们这群人连汗都没得及擦,就跟着江忍找人去了。贺俊明去扯江忍手中的那条毛巾:“热死了,给我擦一下。” 江忍用水瓶隔开他的手:“滚远点,别弄脏了。” 贺俊明无语了,神他妈有毒吧,一条毛巾,不就是拿来擦汗的吗? 何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忍哥,刚刚那个是孟听啊?” 江忍“嗯”了声。 贺俊明总算把心声吐露出来了:“我之前觉得他们七中沈羽晴贼他妈漂亮,但是孟听更好看啊!他们学校的人都眼瞎么,她成绩也很好吧,上次卢月和她比赛都输了。成绩逆天,长得漂亮,这种好学生在我妈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曾嘲笑过孟听的眼睛。 何翰啧了声:“算了吧,她和沈羽晴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贺俊明:“也是,上次在小港城,她快哭了吧。没意思,这种玩不起,她指不定多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方谭心头一跳,看过去,果然江忍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 他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这群人之前做过什么,骑着山地摩托车抢过人家东西,强行带去过小港城。那个和孟听一起的女孩子都被羞辱哭了。 孟听会待见他们才怪。 而且成绩好的人向来有种优越感,他们不都习惯了么? 贺俊明这个二傻子本来还想说,感叹下孟听真漂亮,却见“咚”的一声,江忍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拿着他的毛巾,一言不发走远了。 方谭一巴掌拍在贺俊明背上:“二百五么你,没看出忍哥脸色不对啊。” 贺俊明茫然道:“啊?” —— 孟听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舒志桐看到她没戴眼镜了,一把年纪的男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了:“听听眼睛好了吗?” 舒杨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早好的事,孟听怎么没给爸说。 孟听点点头。 舒爸爸语无伦次:“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两辈子以来,她敬重敬爱这个伟大的父亲,然而却无法再真心爱这个家庭。舒兰今天做的事,几乎打破了她想要改变的一切。 没多久,狼狈的舒兰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巴掌印,见到舒爸爸和舒杨眼泪就往下淌:“爸,哥,我今天被人欺负了。” 舒爸爸脸色一变,拉过女儿看她的伤:“谁做的?” 舒杨皱眉,看了眼孟听,倒是没说话。 舒兰突然转头,愤愤看着孟听:“爸,我今天被打的时候,孟听就从旁边路过,她压根儿没打算救我!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舒爸爸一听第一反应却是呵斥舒兰:“你瞎说什么!” 舒兰委屈死了:“真的!我没说假话,你们都说孟听懂事听话,可是她心思最毒了!你说姐妹要相互关爱,她哪点像姐姐了。” 舒爸爸还要再教训舒兰,孟听却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过去。 清脆的响声砸在舒兰脚边,她下意识噤了声。 孟听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因为舒爸爸不是亲生父亲,纵然他再好,自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往心里咽。不能诉苦,更不可能去控告他的亲生女儿。 舒兰却可以,哪怕舒兰再坏都可以。 她可以恶人先告状,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爸爸喊哥哥,来排斥她这个外人。 孟听不再沉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但是你可以和舒爸爸仔细说说。我没帮你我不后悔,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帮你。舒兰,你说得对,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 她觉得嗓音艰涩:“对不起舒爸爸,我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外公外婆他们……” 舒志桐突然说:“行了!” 他捡起地上的眼镜,对着舒兰说:“你先给我回房间!”他语气严厉,舒兰不得不听,走前看了孟听一眼,不无得意。 等舒兰和舒杨都走了。 孟听握紧拳头,肩膀轻轻颤抖。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爸爸都信。” 孟听眼眶红了,她恨不得嚎啕大哭,诉说两辈子加起来生活的酸楚和委屈。说她是怎么被毁容,然后被亲戚排挤,说舒爸爸死后那几年,自己有多难过,说舒兰的不怀好意。她甚至第一次想,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抛弃母亲,而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男人却说,女儿,你说什么爸爸都信。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她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离得越久,那种记忆越模糊,恍然成了一辈子,却在渐渐远去,只有如今的自己才最真实。 她谁也不能说。 她努力把抽噎声吞回去,把下午和舒兰的纠葛说了一遍。 舒志桐皱着眉,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不是姐妹俩闹别扭的问题。他说:“听听,我看着你和小兰长大,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他们家养了一条大狗。它冲过来的时候,你和小兰都害怕,可是你抱住了小兰,那狗差点咬伤了你。你一直是个好姐姐,所以爸爸相信你,你之所以不认这么妹妹,她一定做了让你伤心难过不能原谅的事情。” 孟听带着鼻音:“舒爸爸,你别说了。”再说她忍不住要哭了。 这是她两辈子最好的亲人之一。 舒志桐说:“是我不好,没有时间教导你们。小兰性格有问题,我会好好教育她,听听不要再说离开家的这种话,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得斩钉截铁,孟听眼眶泛酸,终究不能再继续伤这个养大她的人的心,点点头。 舒志桐叹息一声,教训舒兰去了。 舒兰没想到自己爸爸会向着孟听,她又吵又闹,气得舒志桐险些把她打一顿。后来还是舒杨突然说:“你闹够了没有,孟听不是说让你把为什么挨打的事情说一说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们,我去给你讨回公道总行了吧!” 舒兰这才不敢闹了,不甘心地说:“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却死活不敢提自己抢别人男朋友的事。 这事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相信,从那天开始,孟听再也不是舒兰的姐姐。 周一孟听去上学的时候,舒爸爸惯常检查她的眼睛。 许久才温和地笑笑:“听听长大了,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是上天恩赐下来,却没有厚待的天使。 他鼓励道:“眼睛好了以后,勇敢一点生活!” 孟听点点头,良久露出了笑容。 没什么好害怕的,事在人为,既然她重来一回,就要好好生活。 她上学的时间和舒兰舒杨错开,比他们都要早,走出小区的时候,孟听有种重新拥抱世界的感觉。 那个十四岁时,耀眼明媚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她啊! 早上的公交车人很少,孟听从上车开始背单词,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几眼这个漂亮清灵的少女。 这种被关注的目光她从小到大都不陌生,最初是喜爱和惊艳,后来是看盲人的同情。 如今又变回了欣赏的目光。 孟听看着窗外,单词一个个在脑海里重复。世界是彩色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来得早,那时候才七点钟。 门口的保安都打着呵欠。 孟听打算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却一眼看见了校门旁边那辆扎眼的山地摩托车。 江忍靠在车旁,他脚下好几个烟头。 冷风瑟瑟的早晨,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有些张扬的美感。 然而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孟听垂下眼睛,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想掩耳盗铃从他身边过去,他心中暗骂了声操,却忍不住笑道:“喂,孟听,老子六点钟就在这里等你,你敢进去试试?” 她只好说:“我要去上课了。” 江忍把烟扔了:“唬谁呢,八点的课。” 他怕她真的进去了,于是说:“我就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那时候陆陆续续有学生来了。 江忍本就引人注目,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那你问吧。” 他靠近她,身上带着晨露和淡淡烟味:“你是不是怕我啊?” 孟听尴尬地摇摇头,因为撒谎,她脸蛋儿薄红。 “那看着我。” 她几分犹疑地看着他。 浅茶色的瞳孔,剔透的美丽。他失神了片刻,反而心跳加快了。 他忘记了自己想问什么,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昨天那样的惊鸿一瞥,真的不是梦。 他从车上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上。 里面沉甸甸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她依然穿着那件在他眼里土老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柔软的长发垂下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乖巧和青春漂亮。通身的气质,显然是那种“玩不起”、他这种人碰不得的好学生。 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他想靠近她,却突然想起昨天贺俊明的话。她和沈羽晴这种可不一样,指不定心里多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 “拿好,我走了。” 他说完就上了车。 利落地戴好头盔,江忍没去上课,直到离开了她。他才觉得自己疯了。 他昨晚一宿没睡,到处在市里找那玩意儿。这季节太难搞了,六点钟才骑车回来,在七中校门口等她。 夜风森冷,他吹了城市一宿的风,却没有丝毫清醒,反而越来越疯。找了一夜,终于在种植区找到了那玩意儿。 他一开始就没想欺负她,真的。 孟听等他走了,打开手中略沉的盒子。 盒子里面一个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装了一篮子还带着晨露的小草莓。 第18章校花 第18章校花 孟听到教室的时候还早,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关小叶,关小叶是第一个来开教室门的。 还有一个就是洪辉,洪辉是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据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写作业和看书都要等到十一点,只不过成绩老是上不去,一直在班级中游。 孟听走进来的时候,关小叶第一个看见她。 然后笔不小心就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粗粗的线,目光呆了一样盯着孟听。 孟听有些不自在,然而还是温和道:“早上好。” 她在自己位子坐好,洪辉觉察身边的人坐下来了,很激动地翻开化学书:“孟听同学你来了,这道元素推理题我昨天想了很久,这里填好硫酸铜以后就推不出来了,你能……” 孟听接过他的化学书,上面黑色的水性笔已经做了反复的修改,证明洪辉仔细算过。 她长睫垂下,沉吟片刻,心中有了答案,抽出一张草稿纸,语气轻轻道:“这里不是硫酸铜,你看前面讲的一系列形容反应,和硫酸铜不一样。” 她用草稿纸推算化学式,思维脉络清晰,边写边讲,怕打扰关小叶背书,她语调轻到近乎柔软,很快一道推理题就写完了。 “你听懂了吗?”她抬起眼睛,看到心不在焉的洪辉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孟听轻轻皱眉,他连忙结结巴巴道:“懂、懂了。” 然而热爱学习、一心只有学习的洪辉,第一次连她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和关小叶一样,心中被难以言说的震惊弄懵了。 这个人是……他同桌孟听? 洪辉至今记得调换位置和孟听做同桌的时候,班上那群恶劣嘴贱的男生调侃道:“哟哟洪辉,要和她做同桌,艳福不浅啊。”边说边做了个模仿盲人乱抓的动作。 洪辉有些生气:“孟听是第一名。” “书呆子眼中只有第一名哈哈哈!” 还不等洪辉生气,女生们就一本书扔了过来:“你再说孟听我就去告诉樊老师。” “切,多大了,还告诉老师!”然而到底没再议论了。 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每个班都有一部分吊车尾的同学。也有品行不好的同学,班上很少人会拿孟听的眼睛说事,大部分是同情怜惜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洪辉猛然想起了那天那群人嘴贱地调侃“艳福不浅”。 艳福不浅…… 这个年纪的男生,再死板对那方面也是敏感的。 他脸爆红,感觉都快坐不下了,只好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孟听清秀的笔迹推理过程。好在等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了。 可是以前不觉得,现在坐在孟听身边,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是难受……就是容易分心。 她眼睛好了,竟然这么漂亮! 孟听到了教室,开始练习生物遗传性状推理题,这年试卷还没有变成全国卷,高考的题型比较固定和套路。 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肯定是性状推理题。 她上辈子是没有参加高考的,她念书念到高三上学期,就发生了意外。被大火烧伤毁容,一直在医院养伤,高考前不久,舒爸爸出了事,孟听错过了高考。 既然重来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些发生,也想要顺利念上大学。 她心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对大学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期待。 到了七点十来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 然后都和关小叶洪辉一个反应,高中一年多以来,教室第一次安静如鸡。 全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听。 要是一开始孟听这么漂亮,大家纵然会偷偷看,也不会愣成这样。关键是那张高一一开始就照好的学生证,看了一年那张辣眼睛的照片,突然有一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大美人,整个人都被反差给弄懵了。 学生们一个一个来,有些没有注意到孟听的,会被周围的同学用胳膊肘推了推,顺着目光看过去。一脸吃惊:“她……她是孟听?” 赵暖橙和洪辉不一样,她在高二这一年依然贪睡,来得很晚,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她才睡眼惺忪地啃着包子过来,怕包子味儿大,她还在教室外面吃完了再进来。 她这个人比较呆,一进去看到孟听的时候,一个女生脸蛋顷刻红了,然后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到洪辉和刘小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走错。 她对孟听是比较熟的,自然一下子明白这是孟听,她嘴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双眼亮晶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听听!你眼睛好啦!” 孟听笑着点点头。 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腼腆纯情。 赵暖橙快激动疯了:“卧槽卧槽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她以前怕伤到孟听,从来不敢直勾勾盯着孟听眼睛看,怕提起孟听的伤心事,现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啦噜,听听比那个十四班的沈羽晴还好看! 要知道沈羽晴可是公认的校花啊! 然而听听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初恋模样啊。 上午是樊惠茵的早自习,她抱着英语书走进教室的时候,皱眉板起脸:“我都说什么了!早上不要窃窃私语聊天,要大声念英语单词!你们都高二了,要对自己未来负责。” 聊天声立马变成起起伏伏背诵单词的声音。 樊惠茵见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也愣了愣,随即对孟听说:“你来办公室一趟。” 孟听跟了过去。 等老师和孟听一走,班上简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全在讨论眼睛好了的孟听。 樊老师在办公室接了杯水,然后示意孟听也坐。 她看着孟听,表情一如既往地严厉,语气却透着浅浅的关怀:“你眼睛好了吗孟听?” 孟听点点头。 樊老师虽然觉得以貌取人不对,然而还是皱眉提醒道:“今天该你去国旗下讲话,你这样……” 梧桐树上鸟儿跃上枝头,用鸟喙梳理自己羽毛。 孟听认真听樊老师讲话。 樊老师却突然讲不去了,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总不可能因为人家变好看了就不许她去发言了吧。 “发言稿呢?” 孟听拿出来给樊老师看。 樊老师看完以后满意点点头,孟听写得很正能量,挑不出什么错。 见孟听把学生证挂脖子上,穿着蓝白校服,樊老师一看那照片都觉得这什么破技术。她挥挥手,让孟听回去了。 这年七中有个规矩,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要选出一名学生代表来讲话。 而这名学生代表默认为班上第一名。 第一年轮到孟听的时候,教导主任考虑到孟听的情况,犹疑地说:“樊老师,要不你们班换个人吧?” 樊惠茵不赞同地摇摇头:“孟听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很优秀,如果学校都因为她的眼睛换掉她,学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 于是每学期轮到一班,都是孟听上去发言。 好在学校班级多,一学期每个班顶多两次发言的机会。而且人换来换去,学生们也不耐烦听鸡汤,除了知道高三那个顶漂亮的卢月学姐,还鲜少有人去关注孟听,顶多因为她的奇怪的眼镜多看两眼。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号。 冬天悄然而至,学生们校服下都穿了厚厚的冬衣,看上去笨重而臃肿。 一眼望过去,跟一个地儿里出产的大白菜一致。 女老师们冷得直搓手呵气。 其他班发现今天高二一班的人格外怪异,基本上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学生代表孟听同学进行国旗下讲话。” 下面懒懒散散地响起一阵意思意思的掌声。 孟听拿着发言笔记本走上台,握住话筒开口,嗓音清甜:“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孟听,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珍惜时光,不负祖国》。” 万年老套的学校标准式鸡汤,一听就让人昏昏欲睡那种。 倒是有人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看了过去。 晨露从枝丫凝结滴下,呼出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台上的少女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蓝白外套、黑色长裤。马尾用发圈束好,长发清爽。空气刘海有几分柔和安然的意味。 她气质很好,然而……脸蛋更好! 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对于美丽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很快前面一阵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头顶快秃了的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呵斥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哪个班再吵,就扣操行分!” 总算安静了下来。 后排看不见嗅到了八卦的意味,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清台子上的人,心中有些郁闷。 然而每个人都为了好奇心想方设法打探,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1班那个据说眼睛不好的孟听,现在眼睛好了,比高二十二班的校花沈羽晴还漂亮! 乖乖,这可不得了! 沈羽晴之所以那么傲,就是因为一副好皮相,大家也公认她算是有史以来七中比较美的一届校花。 比校花都好看了,那不就是校花的称号该易主了么! 于是一篇神奇的鸡汤论,所有人竟然都炯炯有神地听完了。 卢月震惊到不行,她当然记得孟听,孟听在奥数比赛上打败过自己,可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孟听不过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同学,现在整个人都快懵了。 如果孟听她,不仅仅只是成绩好呢? 她想起那天江忍满脸不耐烦让她滚,最后却笑着让孟听去买水,心中五味杂陈,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他们高三站在后面看不见,然而换校花这么大的八卦,像拂面的秋风,悄无声息又迅速地传到了这里。 十二班的沈羽晴心里更不好受,脸色忽青忽白。 孟听下台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发生的改变。然而活了两辈子,她心境坚韧了许多,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了。 周一放学的时候,樊惠茵占了物理老师一节课。 教物理的邓老师不满道:“我的课程也赶啊,樊老师找其他老师商量嘛。” 一班的学生也觉得烦:“邓老师肯定坚持不到两分钟的,樊老师太强势了。” 果然没一会儿,邓老师走了,樊老师进来,让大家拿出英语书。 班上同学在心中哀嚎。 放学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樊老师说:“学校组织了一批‘暖冬爬山’活动,希望大家注意锻炼身体,就在这周三,我们去爬万古山。” 班上一阵欢呼。 孟听却愣了愣,她记忆里是有这件事的,那年他们班去爬万古山。 江忍也跟了来。 那时候她已经是七中校花了,然而那时候江忍过来和她说话,她一句都没有搭理。 赵暖橙那年说:“听听不要理他,他肯定是来和沈羽晴厮混的,看你好看就来搭讪。这种人……嗤,不学无术,才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找美女玩玩而已。” 孟听郑重地点头。 以至于上辈子,她都以为江忍是玩玩而已。 或许是求而不得,让他整整追逐了自己一年,做下了许多疯狂的事。 想到这里孟听有些忧心。 江忍他……这次不会来了吧?她不确定地想。 —— 江忍趴在利才的教室补觉。 老师看了他好几眼,到底没说什么。算了,这种富二代,爱学学,不学拉倒。 贺俊明发现今天忍哥来得特别早,一来就趴桌子上睡觉。 贺俊明小声道:“忍哥怎么了啊。”平时打游戏打通宵也没这么累。 何翰指指江忍的裤腿。 少年牛仔裤上,全是冬天冰冷的泥土。 贺俊明嘴角一抽:“他半夜种地去了啊。”说着他自己越想越搞笑,最后忍不住爆笑出声,老师一瞪眼:“贺俊明。” “骚瑞骚瑞啊!”他忘了还在上课,用蹩脚的英语应答道。 江忍睡醒已经放学了,他懒懒往后一倒,靠在椅子靠背上伸了个懒腰。 他嗓音透着沙哑:“几点了?” 贺俊明报了时间,问他:“忍哥下午去打台球不?” 江忍随意点点头。 “忍哥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忍看也没看他:“你管老子。” 贺俊明摸摸鼻子,他也是好奇嘛。 中午放学一行人去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见了七中的几个人。 他们这群职高的富二代有钱,基本就不在学校吃饭。外面的美食街被他们吃了个遍,连老板都知道这群少年时大爷。 那几个七中的人在讨论早上升旗仪式的事。 江忍上楼的时候听到“孟听”两个字,脚步顿了顿。 贺俊明也听到了,啧啧道:“长得漂亮就他妈不一样啊,不过才一天,估计她都在七中出名了吧。他们学校校花估计都要换人,这妹子那么好看,追她的肯定多。然而她那种人,我从小就见多了,高冷得很,我以前和这种妹子搭讪,人家都是爱答不理的。不知道谁能……” 方谭捂额,看着沉默的江忍。对贺俊明的智商一阵绝望。 猪都比他聪明,这二百五傻缺! 这年楼层不隔音,仔细听人家讲话时听得见的。 他们吃饭吃到一半,江忍却突然下了楼。 何翰说:“忍哥去干嘛啊?” 方谭摇头,他也不知道。 江忍去到那群七中的学生那桌,他们见了他顿时安静下来。 原因无他,这少年张扬,银发耳钉,通身不好惹的气息。大家猜到他可能是隔壁职高那个被逐出豪门的江忍。 江忍一笑,有几分懒散肆意:“老板过来,这桌我请了。” 他转头看着局促不安的七中“好学生”们,啧了声:“别紧张啊同学们,就想问你们个事。” 他边给钱给老板,边不经意地问:“你们七中要去爬山?” 那桌的男生有些虚他,毕竟听过传闻,连忙点头:“对,这周三到周末,几个班分开去。爬学校后面那座万古山。”他见江忍认真听着,几乎下意识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了,“好像是高三不去,高一高二都去,从高二开始,十二个班为一大组去爬山,到山顶去向百年老树许愿。” “谢了。” 江忍他们下午原本是要去打台球的,一群少年骑着车翘了课。去最繁华的商业街。 那时候的少年,衣襟带风,摩托车的马达震天响,惹得路人或是驻足观看避让,或是暗暗骂几声小混混。 冷风被头盔挡住,江忍脑海里却都是贺俊明无意中说的话。 她该是七中的校花了吧。 她本来就讨厌自己,原来眼睛有问题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搭理他。她现在又白又乖又漂亮,喜欢她的不知道又多少。 他生平第一次对路人投来的轻视厌烦目光感到不舒服。 路过时装店时,江忍突然停了下来。 贺俊明说:“忍哥咋啦?” 江忍转头,把头盔取下来,审视玻璃橱窗中的自己。 那年他银发散乱,头发堪堪遮住眉骨。 身上破洞牛仔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通身透着骨子里的坏。他和她都不在一个世界。 江忍抿抿唇,戴上头盔。 “不去打台球了。” “啊?那去哪里啊?” “理发店,别跟着老子。” 第19章她好香 第19章她好香 七中的爬山活动是第一年举行,校领导分外重视这次爬山,毕竟开创先例以后,也许还会成为学校的传统。 然而安全因素却是学校最为忧虑的一个点,毕竟那么多学生,要保证一个都不出事,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因此整个学校的出行分了好几天,十二个班级为一个大团体,班主任老师随行约束学生。 学校和教育局报备过,挑了个比较好的天气出行,山下甚至还守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 周二又上了一天课,同学们都在期待周三的万古山之行。 周三如期而至。 孟听早上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舒爸爸特地叮嘱道:“万古山很高,那颗老树在山顶,听听你要是觉得累,就给老师请假知道吗?”毕竟眼睛才好,太累的时候会胀痛。 孟听点点头,她知道量力而行。 舒爸爸又让她把保温杯、雨伞、还有中午的盒饭都在书包里放好。保温杯里装了热乎乎的葡萄糖水,雨伞是以防万一的,毕竟h市的秋天,秋雨说下就下。 盒饭是孟听自己炒的蛋炒饭,舒爸爸的实验室很忙,几个孩子生活都蛮独立。那年万古山还没有开发,山上自然没有卖水和饭的地方,孟听把家里白色和蓝色的饭盒洗干净,炒饭分装进去,穿上保暖的外套就出门了。 同样的东西,舒杨也有一份,孟听把蓝色的饭盒递给他,舒杨沉默地接过来,转身就走了。 舒爸爸瞪眼:“臭小子!”不免又要叮嘱舒杨照顾姐姐。 孟听失笑,跟在舒杨身后出了门。 他们需要去学校门口集合,班长清点好人数以后,十二个班级排好队浩浩荡荡向万古山出发。 孟听他们是一班,于是排在了最前面。 学校今天倒是人性化了,只让学生注意保暖,没要求穿校服。 一群青春蓬勃的少年少女在班主任的领导下精神饱满地出发了。 人多就走得比较慢,学生们打打闹闹,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鸟儿,兴奋无比。 樊惠茵摇摇头,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欢快地唱起歌来。 孟听和赵暖橙并肩走在一起,赵暖橙时不时就要偏头来看孟听一眼,然后脸蛋红红地转过去,妈呀她还不适应听听变得这么漂亮。朦胧山色晨光里,孟听脸颊都仿佛有种柔和美丽的光。 不光她在偷偷看,一班的同学也忍不住看过来。 赵暖橙听她们唱歌,有些激动:“听听你会唱歌吗?” 孟听愣了愣,点点头。 赵暖橙兴奋惨了:“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听听你唱首歌呗。” 人群蜿蜒,群山尽在脚下。 重活一辈子,孟听看着许多青春的面孔,感激生命的来之不易。 她心情轻松,于是没有扫了赵暖橙的兴,想了想:“我会唱的不多,你别嫌弃。” 她顺着山路轻轻唱: “从一个高的地方去远方 从低处回家稍纵即逝的快乐 转动的车轮它载着我 偶然遇见月光倾泻的苍白色” 她语调很轻,被晨风一吹,有种轻颤的甜蜜。赵暖橙一时听呆了,她只是随便提议,但是没想到听听唱歌真的很好听啊! “彩色的路标 禁止通行的警告 天空之下 我们轻得像羽毛” 一辈子有时候却是轻得像羽毛。 她声音甜得不行,却没有那种腻人的嗲,周围离得近的人都不唱了,吃惊地看过来。孟听有些不好意思,唱完一段有些囧。 赵暖橙激动到语无伦次:“我的天呐嗷嗷嗷,听听你唱歌好好听啊!” 孟听她有几分失神,其实她跳舞和弹钢琴每一样都比唱歌有天赋,然而这些东西,隔了两辈子的时光,成了不敢触碰的回忆。 这是一首几年前的老歌,叫《日光倾城》,孟听唱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开始学生们还是兴奋的,然而爬山爬到四分之一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远远不是他们想象的游山玩水。 赵暖橙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岸上将死的鱼,脚上灌了铅一样沉重。 “妈呀不想走了,这比军训还磨人。” 不光学生们受不了,女老师也呼呼喘气,哪怕今天大家都穿的平底鞋,然而脚后跟还是隐隐作痛。 樊惠茵也累,但是作为班主任她要做好表率:“同学们!老师常常说要坚持,学习和爬山一个道理,到了山顶的概率和考上好大学一样艰难,每个人都要有顽强的毅力才行!” 赵暖橙要吐血了,小声在孟听耳边道:“道理我们都懂,然而真的好累啊天呐!” 孟听擦擦额上的汗,书包里的水杯和饭盒都不轻,她也有些吃不消。他们早上七点半就开始爬山了,现在十点了,才爬了四分之一,很让人绝望了。 樊老师带头往前走:“我们早点上去许完愿,就可以早点下山!” 学生们垂头丧气地跟上去,再也没人有唱歌的兴致了。 没多久,排好队的同学彻底打乱了顺序。有些同学跟不上也没办法。 老师们一合计,叹了口气,让女老师留下来照顾体力不支的女学生们,他们带队继续爬山。许多人舒了口气。 樊老师向来倔强,引领着一班的学生往上走。 一班的同学:“……”他们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十二班在最后,沈羽晴的早就边走边骂了:“爬什么破山啊,不如放一天假。”得知体力不支的可以停下来,她赶紧请了假,这回也不顾及形象了,找了个石头坐上去。 然后美滋滋地看着一班的被迫爬山做表率。 嘿那一班的班主任可是灭绝师太,怎么这么狠! 她闺蜜呆了呆,用手拍了下她。 “做什么,别烦……”她话音卡在嗓子里,看见了远远跟在他们班后面的少年们。 她的目光落在最前面的少年身上,一瞬间失了音。 江忍手插兜里,外套搭在肩上,有几分懒散的气质。嚼着口香糖慢悠悠地跟。 他不是七中的学生,然而今天他是黑色的头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寸头! 寸头! 就是那年男同学们满大街拉出来剪得规规矩矩的发型。 贺俊明昨天看见的时候,整个人憋笑都要憋疯了。 忍哥疯了吗! 江忍爬山穿的黑色运动裤和运动鞋,他的病让他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多动症。然而也给了这个少年一身的热血与力气。 他们这群职高的纨绔们,累得跟死狗一样了。他黑色的眼睛依然发亮。 沈羽晴坐在石头上,一时间觉得快不认识江忍了。 他黑发很短,和银发时那种痞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显得利落了许多,然而……江忍的眉眼野,有股子压不住的硬朗气,这样一来就显得有几分凶,却也很帅很男人。总之和书卷气一点都不搭边。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如今轻飘飘地看人一眼,就有种格外强势霸道的感觉。 贺俊明累得不行,哭丧着脸:“不行了,我也要歇歇。” 何翰喷笑:“男人不能轻易说不行。” “滚!还是不是兄弟!” 贺俊明腆着脸混在了放弃的大部队里。反正人这么多,老师都顾不过来,肯定也分不清他们这几个职高的。 沈羽晴眼中露出惊喜和期待,她站起来:“江忍,你是来……” 方谭笑笑:“不是,沈羽晴同学,你小声点行不?” 他话里有威胁的感觉。 毕竟这几个职高的“坏胚子”是混进山的,现在队伍乱了过来才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忍拍拍方谭的肩,继续往前走。 方谭也没打算继续走了,啧,他心里有数。 于是也和贺俊明他们在半山腰蹲着。 江忍继续往上走。 樊惠茵最后也撑不住了,没办法,让学生们能坚持的就继续。毕竟上去的人,可以拿到小旗子,那个可以班级评加假操行分的,旨在表扬坚韧的精神。 赵暖橙小声说:“我们走出老师的视野再休息吧。” 孟听点头,她也不强求上山,关键是书包太重了,她现在肩膀酸疼。 等到樊惠茵看不见了,她们俩才在石头上坐下来。 孟听出了一身汗,把书包接下来放在腿上,她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凉风习习,总算好受了许多。 孟听早就把外套脱了放在书包里,如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豆绿色棉长袖,像是春天里娇嫩嫩的小蜻蜓。 她惬意地闭了闭眼,风拂在脸上很舒服。 再一睁眼就看见了黑发少年。 他在她面前停下,眼里漾着笑:“好巧啊好学生。” 孟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还是跟来了? 赵暖橙的表情也凝固了。 孟听身姿单薄,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双腿微微悬在空中。 风吹起衣衫贴在她纤细的身段上。 带来少女的暖香,她腰很细,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脖子都很白。锁骨半露,仰起脸看他。 他……他的头发。 江忍觉察了她惊讶的目光,笑得有点儿坏:“才觉得老子帅啊!” 孟听脸颊微红,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别过头,也不和他搭话。 赵暖橙害怕江忍,紧紧握住孟听的手,黑发的江忍……好凶啊。呜呜呜好可怕,赵暖橙环视一周,发现她们找了个休息的好地儿,却是难得的死角。 同学们要么放弃了,要么早走了,反正周围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江忍看着她莹白的脸颊,漂亮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招人稀罕。 却也发现了孟听话都不太想跟他说。 怎么着,在她朋友面前觉得和他搭话丢脸了? 他挑眉,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人拉过来:“不是要上山吗?我带你上去啊。” “你放开,我不上去了。” 江忍弯了弯唇:“你们上去的人不是可以加什么分吗,好学生,为班级争光懂不懂!” 孟听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又羞又气:“我脚疼,上不去。你想去你去吧。” 赵暖橙看着眼前这一幕快吓哭了,她勇敢道:“江忍,你放开听听,不然我去告诉我们学校老师了。” 江忍冷笑了声,看了她眼。 少年眉眼锋锐,霸道带着三分野。 赵暖橙:“……”打扰了打扰了。 江忍一把连人带包讲孟听抱起来,他眼中带着笑意:“有我在,你上得去!” 孟听被他打横抱起,惊呼声压在喉咙里。 他眉眼带着几分压得很深的温柔笑意,边走边说:“别叫知道不,不然你们老师来了你不好解释。反正老子名声坏,你可不成。” 又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赵暖橙:“回去,别惹老子。不会对她做什么,你跟上来却不一定了。” 他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最坏的坏蛋,拿捏住了人的死穴,让人羞恼到想打死他。 孟听一手抓住自己沉重的包,被人强迫着上山,她快气哭了。 上辈子也没这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想想江忍可是连人都敢杀的,一时间又怒又畏惧。 他抱着她,却不太费力。 孟听知道跑不掉,只好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笑笑:“不累啊你。” “不累。” 这样好别扭呀。 他把她放下来,那时候山中一片翠绿,巍峨的山峰像是萦绕了淡淡的仙气。他看出来她害怕了,抱紧了那个鼓囊囊的包,眼睛不知道是痛还是怕,有层淡淡的水光。 十七岁的少女,像朵枝头上带露的花苞儿一样。 他不是都把头发染回来了吗? 怎么还怕他。 江忍心中烦躁,他知道上山还有一半的路程,他也不是想上山,只是想看看她。他知道她不太瞧得起自己,贺俊明说得对,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如果不是他强行把她拉过来,她话都不会和他多说几句。 可是他……他需要一个机会。 哪怕被判死刑,他也想要靠近。 她那么好看讨人喜欢,他在职高,平时见她一面都很难。 江忍跟到半山腰,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想到心都泛着说不明白的痛。 他低眸看她,语气情不自禁低下来:“别哭成不成,不是在欺负你,真的想带你爬山。我之前上来过一次,山上很漂亮。” 他没骗她。 为了今天,他昨天自己一个人爬上了万古山。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做会忍不住反复想,做了血液会沸腾。怎么都是折磨,那种青涩的,难以启齿的感情,变成用不完的劲,可以蠢透了去拼。 “守林人说山上有小路,知道你不喜欢让你老师同学看见我,我带你走那里成不?” 孟听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半晌点点头。 于是他们慢慢往前走。 江忍默不作声把她包拿过来背在自己肩上,他外套早丢给了贺俊明他们。 她到底走得吃力。 他听着她的呼吸,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孟听连忙摇头。 他嗤了声,黑眸盯着她的眼睛:“怕什么啊你,男生对一个女生好,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讨好她懂不懂。给个机会呗孟听。”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江忍这么露骨的话,然而一辈子却只遇见过这么一个张扬不要脸的人。 孟听耳尖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啊。” “什么话啊?”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故意逗她。 她实在没那个脸重复一遍,错开他的目光。 他知道她不愿意,但是上山还远,她自己走上去肯定不成。 他把包还给她:“快点,抱还是背,你不选就我选了。” 她可不可以选打死这种混账东西啊!孟听又不想上山,她上辈子也没上去,心中并没有不甘心。 他扬眉,黑发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作势要重新抱她。 孟听吓得赶紧说:“背。” 她语调颤颤的,甜到人心里去。 他低笑道:“嗯。” 那两截细细软软的胳膊环上来的时候,他心跳几乎控制不住地加快。 少女身体馨香温软,他觉得她汗水都是香的,孟听约莫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那种女孩。 不像贺俊明他们,走久了一身臭汗。 孟听尽量远离他,虚虚环住他脖子。 他走路仿佛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她两辈子没有谈过恋爱,没上大学就死了,死那年很年轻。这时候又恼又羞。 江忍觉察她别过脸,似乎不愿意靠自己太近。他笑道:“嫌老子臭啊?” 她离他远远的,不吭声。 他忍不住笑,他哪有她香。然而还是解释道:“染了头发有点味,你别介意,没几天就会散了。” 其实不臭。 但他身上有种热烈的东西,她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种和常人不一样的病态偏执。江忍像是一团地狱的火,又霸道又讨人厌,她只是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然而这个她不喜欢的人,力气很大,背着她和她沉重的包,依然走得很稳。 江忍沿着小路,一路带着秋天的清冷,听着树林细微的虫鸣。 走到后来他汗湿了衣服,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躯体。 孟听没想到会这么远。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 一颗三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树屹立在风中,四周无数小红旗飘扬,却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毅力把它们拿走。 而江忍背着她,是唯一一个到达山顶的。 他真可怕啊。 少年喘着气,让她在老树底下坐好,他黑色的双瞳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喂,我没带水,给口水喝成不?” 第20章认真的 第20章认真的 少年额上全是汗,他t恤湿透了,结实的肌理被勾勒出轮廓,瞳孔却是漾着笑意的黑色。 孟听抱紧自己的包,她只有一个水杯,那是她喝过的。 孟听不说话,她靠着大树,无声地拒绝。 他全身的汗,她却干干净净的,发丝被秋风拂过,树叶都眷恋她,轻轻落在她肩上。她垂着眼,他只能看见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妈的,怎么那么好看! 江忍低笑:“这么小气啊你。” 孟听脸有些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小气。她想想江忍背了她半座山,是个人都吃不消。她这样确实不太好。 于是她拉开拉链,把白色保温杯拿出来。 里面装了早上出门特地准备用来补充体力的葡萄糖水,水杯有些年头了,底部是一朵小巧的杜鹃花。她拧开瓶盖,把瓶盖当成水杯,将糖水倒进去。然后递给江忍。 他却不接:“给我杯子啊,谁他妈要用盖子喝。” 她眼睛纯净,认认真真道:“盖子很干净的。” 她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你不喝算了。” 江忍笑得不行:“别,我喝。” 他接过那盖子,几口喝了,很甜,渗入骨髓的甜。 他眼尖,看见了她书包透出来的缝里还带了饭盒。江忍伸手把它拿出来,孟听动作没他快,还没反应过来,饭盒就到了他手里。 顶部是透明的,他能一眼就看到里面简简单单的蛋炒饭。 孟听急了:“你还给我。” 她下意识去抢,他略微一抬手,孟听站起来才发现没人家高。他拿在了她努力一点能够得着的距离,果然这姑娘踮脚去抢。 江忍低笑一声,饭盒再举高一点。她险些扑进他怀里。 孟听学舞蹈,身体柔韧性很好,轻巧远离他,却恼得不行,她知道江忍故意使坏,饭盒也不要了。 孟听难免有几分委屈,被强迫着登上了这座山,饭还被这个混蛋抢了。 他是不是做惯了混混,总喜欢抢她东西呀。 她抬步子就要下山。 江忍皱了皱眉,山上风大,她眼睛吹久了风本就干涩,偏偏却湿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怜,他心中又好笑又怜惜,怕她真饿着肚子下山了。 他心里软得不行,别人登山带轻便的面包饼干,她却乖乖想着吃饭。这饭盒都不轻,加上饭沉甸甸的。长了张好看又纯真的脸,性子还可爱得不行。 有种近乎认真温柔的傻气。 江忍拉住她书包,不让她离开,也不说话,几下把大树旁背着风的石头擦干净。然后把饭盒放上去,他知道她嫌弃自己:“别生气啊,我错了好不好。” 他说:“你吃饭,我帮你看着,有人上山来我会避开的。” 他说完,当真离她远远的。 江忍怕自己一身汗她嫌弃臭,坐在上山的路口望着山下。 他本就活得随性,在斜坡上一坐,长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替她看着还会不会有人上山。 孟听看着石头上的饭盒,半晌都没说话。 少年背对她坐着,他肩膀宽阔,动作不羁。她看见江忍下意识摸了摸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然后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放回去。 她不知道这山多高,但是一路走来,哪怕是个成年强壮的男人爬上来,也会累得够呛。 江忍性格桀骜,他上山连水都不带,更不会带吃的。 孟听蹲下来,装饭盒的袋子里有两个勺子。原本是她为赵暖橙准备的。 她把饭分了一小半出来,然后走过去,在他错愕的目光下,蹲下把那一大半和勺子给他。 这回她没再给他盖子。 自己那份用盖子盛的。 那份饭放在他手中,似乎还带了点别样的温度。 江少这辈子什么没吃过,然而看着手中这分量并不多、卖相也很一般的饭,他唇角忍不住上弯:“真给我啊。” 她点点头。 那年青山苍翠,老树枝丫随着风摇摆。漫山的野草在秋季变成黄色,有种葱茏金色的美丽。 他坐在山间,她抬眸间茶色的眼瞳带着认真的意味:“江忍,你可不可以别抢我东西啦。” 他眼中含着笑意:“好。” “也不要强迫人。” “好。” 她惊讶他怎么那么好说话,眼里也带上了点点璀璨的星光:“你也别来找我了,好好念书吧。” 这回他不说话了,半晌他把两份饭换了下,多的塞她回她手里:“吃你的饭,再凑过来老子亲你一口你信不信。”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要脸么? 下一刻在他越靠越近时一把推开他脑袋。 这一手有点重,推在他黑发上。 孟听见他难看的脸色,下意识慌了。平时班上总有男生说,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男人的头不能碰的。 她虽然不懂为什么不能,但是她刚刚推开他很重。 江忍笑起来痞坏痞坏的,有种别样的帅。 不笑的时候却很肃冷。 凶巴巴到像要打人,这时候哪怕是和江忍处惯了的贺俊明他们心里也发慌。 孟听看着他,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江忍气笑了。 气得心肝疼。 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娘一点怕不是要好点。她从哪里看出他会打她了。 想亲她是认真的,被推开他也料到了。她那么嫌弃他,肯定不给亲呗。他只是忍不住试探那一点万分之一,自己犯贱。 他说:“再看我,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孟听心想,他脾气怎么那么坏啊。她连忙跑回去了,四周的小红旗飘飘扬扬,这本来是给爬山者的勋章,可惜大家都放弃了。 它们最后竟然都属于江忍。 江忍看着手里这点饭,啧,这他妈点饭,小瞧谁呢。即便一整盒给他他也吃不饱,然而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下山前,孟听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大家原本是上来向古树许愿的。” 江忍抬眸看了眼古树。 “所以你要许愿吗。”他辛辛苦苦爬上来,可以许愿考上大学,人生顺利之类的。 江忍说:“它不灵。”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得有点儿坏:“我知道什么灵,听不听啊好学生。”江忍垂眸。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耳朵尖都泛红了:“不听。” 他低笑道:“你羞什么啊,实话都不敢听。” 反正她不听的! 她拉好拉链准备下山,要是再慢一点,可能都赶不上同学们了。 —— 清点人数集合下山的时候,樊惠茵才发现不对劲,他们一班少了两个人,那两人是孟听和赵暖橙。 想想孟听之前眼睛不好,还是两个女孩子不见,樊惠茵有点担心,连忙班上有没有人看见孟听她们。 班上男生说:“刚刚看她们走一起的,但是后面大家都找了地方休息,就没有看见了。” 樊老师这下马上给带队其他老师合计:“学生少了两个怎么办?” 那群老师也是脸色大变,想了想总不能再发动学生去找,山里信号不好,就连老师之间也不好联系。 “留几个老师找人,其余把学生带下去,总不能继续逗留了。” 下山的信号很快发出来。 学生们既松了口气,又觉得下山也是一条漫长的路。 孟听下去的时候,遇见了脸色沮丧的赵暖橙,她还吃力地往山上走想要找孟听。她边走边吃饼干,噎得快翻白眼了。 见了孟听,差点哭出声:“听听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孟听心中感动,却也心疼她,连忙拍拍她的背,让她喝点水。 “我没事,对不起。我们下山吧。” 赵暖橙看了眼她身边的江忍,饼干总算咽下去了。 孟听对江忍道:“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江忍知道她们很快就能和七中那群人汇合,这次不勉强,把书包还给了她。包的侧面,一面小红旗迎风飘扬。 孟听取出小红旗递给他:“我用不着这个。”她拿到了才不正常。 她一早就明白,不能和江忍有太多牵扯的。他如果不强迫她上山,就如江忍想的那样,她话都不会和他说。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黯淡下来。 他沉默着接过来,看着她和赵暖橙下山。 赵暖橙脸上的表情很熟悉,对他又畏惧又生气,孟听应该也是这样看他的。 他看着这面蠢爆了的红旗,心中烧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直接扔地上了。 —— 贺俊明他们喘着气找过来的时候,江忍靠着一棵松柏在吸烟。 黑发少年垂着眸,有几分冰冷的意味。 烟被他夹在修长的双指尖,与山间常年不散的雾气倒是有几分像。 贺俊明嘿嘿笑:“怎么样啊忍哥。” 方谭机智多了,一看忍哥这脸色就知道没成啊。所以他也不问,心里为二傻子贺俊明点了根蜡。 江忍弯唇:“你过来我告诉你。” 贺俊明:“……”好歹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他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我不想知道了忍哥,我错了。” 江忍也没心情收拾他。 “走了,下山。” 江忍穿上外套,她人都走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走了好几步,江忍又忍不住回了头。泥土里,那面蠢爆了的小旗子被随意丢弃在树下。 她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走回去把它捡起来,泥土拍干净,妥帖放回自己外套里。 几个男生用呆滞的表情看着他。 他理也没理。 贺俊明见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那么个破玩意儿……简直一言难尽。 他说:“忍哥你认真的啊。” 见江忍沉默,贺俊明第一次语重心长劝他,严肃了脸:“算了吧忍哥,孟听是七中校花,还是他们年级第一,小时候班上的好学生都不会搭理我们,要么吹个口哨就被吓哭。孟听那样的,都不是一类人你知道么,太难追了。” 他更想说的是,何必作践自己。 江忍始终没说话,然而小旗子贴近胸膛,烧得他心跟着疼。 何翰也忍不住劝:“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不成。” 等走远了。 他才低声回道:“你们懂个屁。” 半晌他笑了,那泛着疼的地方,生出细如丝缕的甜。你们懂什么…… 第21章我怕你疼 第21章我怕你疼 有了第一批爬山同学的前车之鉴,后面的班级就不要求爬到山顶了。等“万古山”之行结束,已经十一月下旬了。 天气只有几度,学生们穿着也臃肿起来。 上次的月考成绩樊惠茵让关小叶贴班上,大家纷纷围过去看自己成绩。不出意料,年级第一又是孟听。 学校红榜一轮更换,第二是舒杨。 赵暖橙在手心呵了口气,艳羡道:“听听,你又是年级第一啊,真厉害。”她顿了顿,视线在第二的名额上顿了顿,“他们二班的舒杨也很厉害啊,只差你三分。” 舒杨确实很聪明,孟听看着和自己名字并排的舒杨。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淡漠的姐弟,孟听上辈子直到自己处境尴尬,舒杨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认亲的意思,于是两人默契地缄口不言。谁又能想到,她死是因为去找在山体滑坡中的舒杨呢? 孟听一时怔忪,不知道她死了,舒杨有没有被找回来。 月末的时候樊惠茵在班上宣布学生们要去打乙肝预防针。 班上许多女生忧心忡忡,对打针有恐惧。 樊老师说:“这周六排好队,去医院打。h市中心医院,班长负责组织一下,这个是免费的,也是自愿的,为了同学们的身体,大家最好去打一下。” 关小叶拿了个本子下来统计要打针的人数,大家好一起去。 孟听在“去”那一栏下面打了个勾。 赵暖橙问她:“听听你怕打针吗?” 孟听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嗯,有点。”那种针刺进血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赵暖橙也怕,她在“不去”那一栏停了很久,为了健康还是视死如归勾了一个“去”。 最后班上只有几个人不去。 关小叶放学的时候拍了怕讲台说:“那明天我们班统一集合,大家记得带上学生证。” —— 利才职高也宣布了要打针的消息。 贺俊明他们是不去的,越是有钱的人,越注意身体。基本从小这类针都打齐全了。 生活委员彭波怕他们,统计的时候就略过了他们。 江忍把手机放下:“彭波。” 彭波受宠若惊回头,语无伦次:“忍哥,不不江忍同学。” 贺俊明笑得抽搐:“哈哈哈!” 江忍第一天来这个班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他不好惹。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怕他,私底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估计平时八卦的时候称呼是年级大佬忍哥,这时候彭波不小心说漏嘴了,他脸色都白了。 江忍翘着腿,漫不经心道:“统计本给我。” 彭波赶紧给他。 江忍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了个去,然后把本子丢过去,彭波手忙脚乱地接住。 何翰说:“忍哥你没打这个针啊?” 江忍挺直接:“打了。” 何翰说:“那你还去打一次有什么用啊?” 这回倒是贺俊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所学校都要去打,忍哥想去碰碰看他的小宝贝去不去。” 江忍笑道:“滚。” 但也没否认。 两所学校虽然挨得近,但是平时想要见孟听一面挺不容易的。他们这群人不止在利才出名,七中认识他们的也不少。孟听一放学就跟着赵暖橙坐公交回家了,她在学生堆里,江忍想和她说说话都很难。 周六一大早七中的学生就来了,关小叶和付文飞连忙让大家排好队。 孟听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学生,周末大家都没穿校服,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是哪所学校的。 樊惠茵忘了叮嘱他们早点去,结果慢吞吞集完合现在得排在人家后面。看这架势,估计要排很久了。 果然学生们人群排起长龙,可能一直等到中午医生下班了也不会轮到他们。 学生们只好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江忍来的时候,他们班同学认出他了,利才的来得早,他过来班上排着队的都给他让路。 那年江忍很特别,他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气场,带着几分懒散,却又令人瞩目生畏。 他没也过去,站人群外面找人。 然后看见他们班一个女生裸露着肩膀、捂着棉签哭着出来了。 那女生哭得伤心,她朋友脸上也愤愤:“什么护士啊,扎个针都扎不好,扎了三次还凶巴巴的,血都止不住。好了别哭了,我记住她名字了,我们去投诉她。” 惹得人群都看过去,心中带上几分不安。祈祷自己遇上一个经验丰富点的护士。 冬天打针和夏天不同,夏天只需要撩开袖子,冬天却需要把外套脱了,然后把毛衣从肩膀往下拉。 人群排了好几条长龙,江忍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排在队尾的一班学生,孟听站在他们中间,和赵暖橙在说话。 她却不知道很多人在看她。 她生得漂亮,又青春朝气。 因为今天周末,她罕见地没有扎起头发,黑色长发披下来,有种别样的美丽。不知道赵暖橙说了什么,她们俩都笑起来。 她笑得很甜,大眼睛微弯,似有星光。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打了个电话。 张依依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都白了,那头少年语调懒洋洋的:“还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吗?” 张依依连忙说记得。 “现在去道歉,把她喊到医院走廊那边。” 张依依不敢拒绝,挂了电话就和几个女生找孟听去了。 她走到一班同学那边的时候,都看了过来。 张依依染了棕色头发,带着耳环,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孟听回头,想起了她们是谁。 那天在职高推了她踩碎她眼镜的利才学生,貌似和舒兰有仇。 张依依涨红了脸:“孟听同学,那天对不起,你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吗?” 孟听有些意外。 那几个女生纷纷点头,张依依说:“是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孟听皱眉,没有说话。 张依依急得不行,她脸色很白:“我们几个已经被学校处分了,还有眼镜的钱,我们也会还给你。” 孟听也不需要那副眼镜了,她摇摇头:“不用了。”她不想和她们多纠缠,点点头算是原谅她们了。毕竟学校处分挺严重的,她们犯了错得到处罚,让她一时间觉得不真实。 这几个女生那天打舒兰的时候看得出也不好惹,怎么会突然来道歉? 张依依小声说:“一定要的,你和我去一趟走廊那边吧,我把钱给你。” 孟听抬眸,她猜到了什么:“我不去,眼镜钱我不要了。” 张依依左右为难,手机却响了。 她接通以后,嗯了两声,把手机给了孟听。 那头江忍笑道:“孟听,让你过来就过来,怕我害你啊?” 孟听看了眼好奇的赵暖橙,小声道:“我在排队,不过来。” 江忍说:“那我过来找你。” 孟听心头一紧,她抬眸,似有所感,江忍在人群外看着她,似乎真的要抬步走过来。 她别无选择:“我过来。” 他笑了。 张依依把她带到医院走廊,这里人很少,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几个不良女生急急忙忙给她鞠躬道歉,在孟听错愕的眼神中,张依依把眼镜的钱塞到她手里就跑了。 然后孟听抬眸就看到了江忍。 她握紧手中的钱,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道歉,她只能轻声道:“谢谢你。” 江忍说:“大恩不言谢,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成不?” 孟听简直怕了他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掉头就想走。 江忍笑了,他手一撑,把她退路堵了:“你怕什么。” 孟听抬眼就是他的胸膛,她后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道:“你烦不烦呀江忍?” 他弯了弯唇:“我已经很克制了,真没想害你,她们说新护士打针不好,我怕你疼。” “我要回去。” “打完针就让你回去。”他沉默了下,“你打完,我不纠缠你成不成?” 她抬眼,小声道:“真的吗?”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嗯了声。 孟听最后跟着他来到了护士长的医疗室。 护士长是个中年和善的女人,也不问废话,她知道江忍是谁。院长都会给面子的少年。 护士长笑道:“小同学,把手臂露出来。” 她犹豫了下,看向江忍。 江忍挑眉:“怎么着,又想搞什么?” 她脸蛋都红了:“你可以不看吗?” “你以为老子想看啊?” 护士长乐不可支,咳了两声。 孟听认真说:“你看着我不自在。” 江忍手插兜里,脸别过去,算是应了她的要求,不耐烦对护士长道:“快打啊,我赶时间。” 护士长心想这江少蛮暴躁啊,她温声让孟听把外套脱了。 孟听脱了外套,因为要露出手臂,得把毛衣从肩膀拉下去。 她露出来的皮肤白,很乖地按照指示露出了半个肩膀。 护士长弹了弹针头,抬起眼睛。 少女肩膀白皙纤弱,锁骨很漂亮,她茶色的眼睛带着不安看过来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护士长忍不住柔声道:“别紧张同学,闭上眼不要看。” 孟听点点头,听护士长的话闭上眼睛。 她长睫轻颤,护士长下意识抬起眸,看见了少年漆黑的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遵守承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 孟听白皙的肩膀上。 护士长再看这小姑娘,她一无所觉。 第22章耍流氓 第22章耍流氓 护士长打针的动作很熟练,她打完让孟听捂好棉签。她自己出去了,把医疗室留给了两个学生。 孟听垂下长睫看着棉签,真的不怎么疼。 少女肌肤娇嫩,牛奶一样的瓷白肌肤染上几分艳色。她转过头去,一下就对上了少年的黑色的双瞳,他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肩膀上,有三分色气,然而觉察她回头,慢悠悠对上她的眼。 孟听没想到他一直在看,她也顾不得伤口,把棉签扔了,毛衣拉上肩膀。孟听脸蛋绯红:“你说好不看的。” 他眼里漾着笑意:“哪有说。” 孟听一想他确实没答应,她吃了哑巴亏,只能起身就往医疗室外面走。 江忍说:“去哪里啊你。” 她倒也不至于赌气,只是觉得羞耻:“我朋友还在外面。” “那个女生啊,让护士长给她打行不?” 孟听这才回头。 赵暖橙怕疼,非常害怕打针。刚刚护士没扎准针差点把她吓哭了,孟听知道护士长打得挺好的,这是好事。她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 他突然靠近她:“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啊孟听,哪怕当成普通同学也行。”不求太多,一点就够了。 孟听顿了顿,最后轻轻点头。 他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答应了,手指紧紧握住打火机,半晌才松开,眼里很亮。 孟听忍不住别开了眼。 她其实没想太多,她和江忍本来就在不同的学校,哪怕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她和他相处得也不多。最后他总会回到江家的。 她记得她出事的时候,江忍早就回b市了。 他们本就不会有多大交集,只是他不知道。 医院外头人头攒动,江忍让她先出去,赵暖橙他会安排好。 出了医院,外面空气清新。入了冬以来,h市不断转冷。这是一个不会下雪的城市,孟听生在这里,也死在这里。 她上辈子活了十九年,没有见过一次真的雪。 她沿着香樟树道路走了许久,回头见江忍还跟着他。孟听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呀?” 他手插兜里:“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脸蛋儿粉嫩,眸中清凌凌,“你说打完针就不纠缠我了。” 他忍不住笑了,最后妥协道:“明天见。” 孟听心想,明天才不见。医院外面就有她回家的公交站,她走了五分钟过去等车。孟听看了眼手表,冬天的风吹起来跟刀子似的。 清扫阿姨扫走站台的垃圾累得直不起腰,见孟听弯腰帮她捡扫把。 抬头笑了笑:“谢谢小姑娘了。” 那姑娘轻声道:“不客气。” 阿姨这才看到这小姑娘长得多俊,一笑让人心都软了。她提醒道:“这边站台公交不好等。”阿姨见她穿得不多,心中怜惜,“要是实在不行,让家人来接你吧。” 孟听道了谢,阿姨拎着口袋离开。 风吹起来确实很冷。 特别是今天天气还不好,这会儿早上九点,早晨的那股凉意还未散去,吸一口气都刺得肺疼。 江忍过来的时候见她站在风中,漫天小香樟叶在风中落下。 她单单只是一个安静的侧颜就很美。 孟听转头,看见他有些恼:“你不是都走了吗?” 他笑得有点儿坏:“舍不得你啊。” “江忍,你说话不要这么……”她耳尖微红,那两个骂人的字最终还是说出来,“下流。” 她语气轻软软的,说他下流都泛着甜。 他笑了:“说我下流?” 那年他穿一件黑色大气的羽绒服,因为染回了黑发,整个人锐利到野味十足。眉峰像是磨成的剑,轻易能让人退缩。 他靠近她,把拉链拉开。 她羞得满脸通红,眼眸中都带上了羞涩的水光:“你在干什么?” 他啧了声:“教你什么叫下流啊。” 孟听刚要推开他离他远一点,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就披在了她身上。 她错愕地抬眼,半晌懂了自己误会了他,脸颊红透了。 孟听说:“你穿上吧,我不冷。” 江忍哼笑一声:“我们下流的人不怕冷。” 她咬唇,憋了半天,最后笑了。 她第一次对他笑,哪怕只是因为好笑。她笑起来漂亮得让人意乱,甜得心尖儿都在颤。 孟听也觉得很抱歉,她眨眨眼,努力咬住唇将笑声抑制住:“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江忍在她眼里本来就是个下流胚啊。 快十二月的冬,他里面穿了单薄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有种落拓不羁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怎么可能不冷,她刚要把衣服还给他,他脾气躁得很:“让你穿你就穿,你敢嫌弃?” 孟听呆了好半晌,他自己反倒皱皱眉:“有烟味吗?” 她清透的眼睛看着他,刚想说话,江忍轻轻拍拍她娇嫩的脸蛋儿,语气霸道:“有味道也不许脱知道不。” 她捂住双颊。 睁大眼睛看他,他一身痞气,似乎没觉得自己这么不讲理有哪里不对。 江忍见她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死了。 他笑道:“孟听,我下次不抽烟了。你别脱下来成不成。” 这话谁也不会信。 江忍很早就开始抽烟了。 然而是因为他的病,那种心理情绪波动需要药物缓解,他抗拒被人当成神经病,于是一直通过抽烟来压制和冷静。 久了不管是谁,都会染上不浅的烟瘾。 孟听至今记得上辈子江忍那群人在他们学校梧桐树下抽烟。 舒兰往外看:“姐,你也觉得他很帅是不是。” 她摇摇头,却没多说,她其实是不太喜欢烟味的。 孟听没把他的话当真,她最终还是把衣服还给他,他却没有伸手接过来。 “你回去吧。”孟听看了一眼路的尽头,“公交来了。” 公交确实过来了。孟听的运气不算糟糕,很快等到了这一班车。他没有回头,只是低眸看她。突然道:“孟听。” 她抬起眼睛。 香樟叶在她身后落下,有种说不出的靡丽。然而她在万千靡丽中,不管看谁,明眸都认真专注。 她很好看,脸庞有种致命青涩的美丽,妈的,是真的要命。 他笑了:“我早上只在医院抽了一根烟。外套有味道,衬衫没有。” 她不解地看着他,那又怎么啦?她没有问这个呀。 “真没有,不骗你。” 她点点头,心思还在越来越近的公交车上,鼻音呢喃:“嗯。” 她有些急,想让他把衣服拿好,下一刻少年倾身过来,她的脑袋撞上少年的胸膛。 江忍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衬衫,在风中他却身体火热。 那只按在她脑后的手让她有一瞬间懵,回过神才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她想推开他,却没有推动。 孟听脸红透了:“江忍,你发什么疯!” 他埋首在她肩窝,语气很低:“没发疯,我很清醒。” “那你放开我。” 他低声笑了:“不放。” “你耍流氓!” “嗯。”他只是没忍住,她说是就是。 她要气哭了,下一刻公交车停靠。他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她,孟听下意识一巴掌打了过去。他没躲,那巴掌就打在脸上。 清清脆脆的,却也不痛不痒的。 他头都没带偏一下,仍是低头看着她。 他并不生气,仿佛她打就打了。她做什么他都不生气。 “我说真的,你别嫌弃我,以后真不抽了。”他仍是笑,“我认真的,孟听。” 他瞳孔是纯黑色,与她茶色的眼睛不同,那样的眼神像是深渊。 那一巴掌愣的人只有她,她看着自己掌心。脸颊越来越红。 司机师傅按开了车门,喊道:“小姑娘,上车不啊?” 一车的人都看过来,孟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把衣服塞到江忍怀里,迈步就向车上跑去。 香樟叶落了一地,他半晌笑了。 妈的,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脸。 不痛,也没觉得羞耻。 他只知道她在怀里好香好软,她捅他一刀子都不亏。 —— 孟听回家的时候,舒爸爸正满头大汗搬东西。 她连忙去搭把手,舒爸爸说:“听听别搬,爸爸来。你回屋去歇着,水壶里兑了蜂蜜水,还是热的,你喝点水,才打了针疼不疼?” 孟听笑着摇摇头。 她帮着舒志桐抬箱子,舒志桐无奈解释道:“楼上新搬家,是我以前的老同学,我搭把手没事,你别累着。” 她笑而不语,摸摸跟着舒志桐走。 舒志桐手上轻松了很多,想到客厅看电视的舒兰,心里又叹了口气。 楼上走下来一个少年。 “小徐啊,给你介绍下,我女儿,孟听。”舒爸爸热情地打招呼,孟听抬起眼睛,那蓝色运动服的少年也看了过来。 他接过舒志桐手中的箱子,礼貌地道:“谢谢舒叔,辛苦你了,我来搬,爸也让您歇着。” 好半天,他才转过头看着孟听:“你好,我叫徐迦。” 他打完招呼,那姑娘愣了愣,随后礼貌地笑笑。 她笑容腼腆疏离,显然不认得他了。 然而他却记得她。 初中颁奖栏的照片一瞬间鲜活起来,徐迦仿佛看见那个所有少年都在偷看的女生,在夕阳下琴房练着琴。 那年她十四岁。 如今她长大了,当年许多一起偷偷看她的人如今已在四方,却没有一个人忘记过她曾经的辉煌。 但是没差别,她一样地好看,一样不记得他。 等到徐迦把箱子抗上去,孟听才想起这个徐迦是谁。 在她记忆里,这个话不多的少年,似乎……也在上辈子搬过来过。 然而虽然是邻居,繁忙的高中生活却让两个人交集不大。 她记得他母亲是一名音乐老师,父亲是警察。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等到晚上睡觉之前,她看着床前没再收回去的小金牌,她终于记起了! 徐迦母亲曾经邀请过她参加音乐比赛。 然而她那时走不出妈妈的死,拒绝了她。 而徐迦,她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有这个人的头绪。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可是哪里眼熟呢? 第23章坏蛋 第23章坏蛋 想不通孟听便多留了一个心眼,熄灯睡觉了。 她作息向来很规律,不会超过晚上十一点。第二天周末却有个不好的消息。 开往学校的公交车停运了。 舒爸爸讲起这件事也很愁:“这边是新区,说是在施工修路段,公交车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重新运营。” 舒杨沉默了下:“早上起早一点吧,走路去。” 舒兰这下不干了:“走路去学校要四十分钟!肯定会迟到的。” 孟听在帮舒爸爸洗菜,闻言倒是没说话。 时间越往后,她倒是对这些过往的小事越清晰,上辈子也有公交停运这件事,然后舒爸爸想办法借了一辆自行车,然后又买了一辆自行车,让三个孩子去学校能方便一点。 然而这年一辆好点的自行车不便宜,孟听知道家境窘迫,何况只有一个月,走路也没有关系。 舒兰闹腾得厉害,甚至还说出了“如果让我走路,我明天就不去了”这种话。 舒爸爸大发雷霆把她骂了一顿出门了,到了晚上,却笑着冲孩子们招手:“过来看看新成员。” 孟听放下手上的物理书,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舒志桐是个心软的父亲,白天他骂了舒兰,却也害怕舒兰难过,晚上就去借来了自行车,还买了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 借来的自行车是老旧的黑色,龙头都掉了漆,舒兰欢呼一声,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辆天蓝色的自行车:“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舒志桐有些为难,和她讲道理:“那辆黑色的自行车大一点,我想着给舒杨,让他载你去。反正你们俩出门晚一点。” 舒兰脸色变了,她冷笑:“所以你是给孟听买的?” “说什么呢!以后大家都可以用,你想要过段时间也可以骑着去学校,舒兰,懂点事。”舒志桐脸色铁青,他是真的没想过偏袒谁,只是在做最合理的安排,舒杨和孟听可不亲,但是舒兰舒杨却是双胞胎兄妹,哥哥载着妹妹去他们也自在一点。 然而舒兰眼中那辆自行车又破又旧,她真坐那个车,一旦遇到熟人,以后怎么抬头。 她刚要发泄不满,孟听说:“新车给舒杨吧。” 她走过去冲舒爸爸笑笑,舒志桐奔波了一下午去买车借车,已经很辛苦了。 孟听帮着他推那辆比较旧的车,然后用锁在小区棚架外锁好。 她平平静静就做好了一切。 舒杨站在门口看着她,最后把另一辆车也锁好。 两姐弟都在棚架下面,他突然出声:“你不是不认舒兰了吗?怎么还让着她。” 孟听诧异地抬头,舒杨情商不高,性格在外人看来也是怪胎,哪怕和舒兰是双胞胎,可他也没多亲近舒兰。他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她唇角弯弯:“因为天色晚了,爸爸很累了。” 他不该这么累了回家,还听着青春期的儿女吵架。 朦胧夜色中,她语调清甜:“明天骑车注意安全。” 舒杨并不看她。 自从她眼睛好了,就成了记忆中那个小仙女的模样,那时候他和舒兰都是仰望自卑的。哪怕现在的孟听温柔安静,舒兰张扬自傲,但他依然是那个话少什么都不表达的少年。 等她走远了,舒杨才慢吞吞说了句:“你也是。”然而孟听没有听见。 —— 因为要骑车去学校,所以孟听起得比平时都早。 她多年没有骑过车,一开始自行车弯弯曲曲向前使过去,她掌握好平衡以后才好许多。 早晨很冷,她围了一条卡其色的围巾,围巾遮住了半边脸,露出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 旧区在不断开发,她路过学校外最繁华那条街道的时候,大多数店铺还没开门。 贺俊明伸了个懒腰从网吧出来,就看见了孟听踩着自行车过去的背影,早上雾气蒙蒙,她一心看路,并没有看见他们。 他还以为自己熬夜打游戏看错了,拍了下何翰:“那是孟听不?” 何翰点头:“她怎么骑车?” 恕他直言,还是辆丑不拉几,不知道哪年生产的自行车。他憋住笑:“这坐骑很拉风啊。” 贺俊明噗哈哈哈笑了半晌,给网吧老板分了支烟:“最近咋了,在修路?” 老板知道这些少年是富二代,接过烟笑道:“对,新区那边搞开发,路也重新修,公交停运,私家车也要绕道。” 贺俊明若有所思,他期待地搓搓手,去学校的时候把这事给江忍说了。 江忍懒洋洋道:“嗯。” 贺俊明:“……”就这么完了?他都没有表示的吗? 不开车去接校花美人? 一行人下节课逃了课,打了半天篮球,少年们都在大冬天出了一身汗。教室也懒得回了,就坐在学校最高的天台抽烟,风呼呼吹,贺俊明热得厉害,凉风吹着自然爽。 他摸了盒烟:“忍哥。” 江忍手搭在阳台上,从这个最高的地方看下去,不仅是利才职高一览无余,还能看到孟听教学楼的方向,他淡淡道:“不抽。” 贺俊明自己抽了几口,江忍似乎想起了什么:“都给老子离远点抽。” 贺俊明一脸无语,卧槽怎么突然嫌弃了,先前干嘛去了。 江忍摸了个口香糖出来嚼。 烟瘾挺难捱的,那种滋味像是一只小虫子在心上轻轻噬咬。他站楼顶远远看着孟听他们那栋小红楼,心想他过得真他妈操蛋。 江忍摆摆手:“我先走了。” 何翰说:“你们猜忍哥做什么去啊?” 贺俊明:“我哪知道?” 江忍翻墙进了七中校门,那年七中是真穷,墙在他眼里就跟平地似的,也没安监控。 他跳下来,双手插兜里。 在七中校园里闲晃。 这学校念书氛围是真的好,他听见这些好学生们朗朗念书声传得很远,江忍啧了声。 果然不一样。 他路过教学楼的时候,教室里好几个人都炸了。 “那是江忍吗?” “是他啊,他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学生们纷纷好奇地往外看,老师一敲讲台:“都看什么,看黑板!” 江忍穿过教学楼底,在门卫室旁边自行车棚里,找到了贺俊明形容那辆破车。这个点在上课,门卫在看电视。 他嚼着口香糖,突然笑了。 —— 孟听中午在学校吃的饭,等晚上放学了,她去推自己自行车,开了锁推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 她蹲下来看它,发现链条坏了,孟听懵了一瞬,早上的时候它不是好好的吗? 她有点儿着急,它要是坏了怎么回家啊?链条脱落推着都吃力。 而且这是爸爸借来的,第一天就弄坏别人的东西,他们不好交代。 孟听挽起袖子,她胳膊白皙纤细,长睫垂下,想要自己把链条安回去。 可是这车很旧了,链条上没有润滑油,她试了好几次,把自己白生生柔软的手指弄脏,也没能把它安回去。 那时候校园里很安静,她背着个书包,学生们都走了。唯有她傻傻地和那辆破车作斗争。 骑车来的不止她一个,学生们路过她身边,纷纷侧目。 他们都知道她叫孟听。 她太好看了,男生走了好几步,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她。 冬天的黄昏并没有夕阳。 孟听校服衣摆垂在地上,眉眼漂亮得不像话。好几个人想搭讪,可是又不敢。 这年七中抓早恋抓得严,男女生又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因为害羞和矜持,虽然会有写情书的,但很少直白地去告白。 他们慢慢路过她身边,红了脸,在她抬眸的时候又走得飞快。 江忍慢悠悠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地上,手被链条弄脏了。偏着脑袋,一双茶色的大眼睛认真研究那个链条该怎么安才正确。 好乖好乖。 他单膝曲下,也没吭声,把她拉起来。 孟听这才看到他,她头发飘到了脸颊上,她连忙用手肘蹭了蹭,有些尴尬:“江忍,你怎么在这里啊。” “有事。”他笑了,“车坏了?” 孟听点点头,她满手脏乎乎的,不自在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她打算修不好算了,先推回去给舒爸爸看看。 他眼里染上三分笑意:“藏什么啊。”他把她手拉过来,也不在意用自己手套给她擦。 他眼眸垂下,擦得很认真,孟听脸都红了:“很脏。” “不脏。”他把她软乎乎的小手擦干净了,然后撩起袖子给她修车。 他动作很熟练,戴了一双黑色手套,几下找到链条上魔术扣的位置,然后拆除,然后把顶针旋进去。 孟听站在一旁看。 少年侧颜凌厉不羁,有种又坏又野的气息。可是他很快就修好了。 “成了,试试。” 她推着走了几步,回头轻轻抿出一个笑意:“嗯,谢谢你。” 他忍不住笑,怎么这么傻。 可是妈的有种比烟瘾更难捱的东西,让他溃不成军,心软得一塌糊涂。 江忍说:“没润滑油,你骑不了多远链条就又会脱落。” 孟听愣愣道:“啊?” 江忍走过来,把这辆破车推过来,长腿一跨坐上去,然后回头冲她道:“走啊,送你回家。” 第24章抱我 第24章抱我 孟听摇摇头:“不用啦,我自己可以。” 江忍问她:“你会修?” 她当然不会。 他别过脸,一本正经不耐烦道:“快点啊。” 她犹豫了很久,在后座上坐下来,江忍弯了弯唇:“抓紧。” 他脚一用力,飞快骑了出去。 一开始孟听是拉着自行车后座的,后来她才觉得怕。 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骑得飞快。 她咬唇,憋红了脸,轻声道:“你慢一点呀江忍。” 他笑得有点儿坏:“你怕就抱着我呗。” 她才不抱,她紧紧拉住车后座。车速飞快,轮子飞速转动,他快把自行车骑成了摩托车的速度,叫人心惊肉跳。 他一个拐弯,孟听惊呼一声,她险些有种自己会被甩出去的感觉。天色将幕,街道上只有少数几个人。少年衣摆带风,长腿结实有力,少女不吭声,死死拉着车后座,安安静静地憋着泪。 他突然停了车。 脚点地,回眸去看她。风轻轻,空气中有附近修建大楼的泥灰,她一双明眸湿润,也抬眸望着他。细长美丽的手指握得发白,指节通红,快要磨破了皮。 她额发被冷风吹得有几分散乱,颇为狼狈可怜。眼里却像是落入了水中的星星,又亮又软还伤人。 他丢了车头,捏住她下巴,眸中有盛怒的情绪在翻滚。 “这么讨厌我?”碰一下都不愿意? 她松开发白的手指,拍掉他的手,垂眸不说话。 他僵硬了许久:“我错了好不好。手给我看看,弄疼了吗?” 江忍见孟听没反应,他有点儿慌了:“别哭成不成,我混账,不该欺负你,你害怕是不是,我骑慢一点,比走路还慢成不成。” 她终于抬起眼睛,还是让他心都颤动的的目光。她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娇哭腔:“骑慢一点,别骗我了。” 委屈是委屈,还在坚持着那破原则,也依然不太喜欢他。然而却并不计较他的坏。这是个不记仇又好哄的姑娘。 他失笑,心里又酸又软:“好。”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她座位上,怕她手疼,把外套系在车座上,这样她可以拉着衣服。 冬天的黄昏,自行车因为老旧嘎吱响。他这辈子都没有骑过这么慢的车,身后她安安静静的,他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差点让她哭了。 他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原本只想让她抱抱他,想到心都涩疼。那像是种抑制不住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植入骨髓的病。于是不折手段,费尽心机。 他挡着冷风,在孟听的指点下,把自行车停下了离小区还有一段路的地方。 这边虽然没有建起来,绿化却做得不错。 她下了车,把衣服还给他,轻轻说了谢谢,尾音都带着甜,然后推着车往家门口走。 如果是夏天,她一个背影都会美得惊人。 然而冬天却多了一份温柔和娇憨。 他心口滚烫。又甜又涩。 江忍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其实不懂该怎么喜欢她。可是她一个回眸就能让他忍不住愉悦,却也能让他从血液里密密泛出疼。 “孟听。” 她回头,目光疑惑:“嗯?”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停下,笑道:“没事,回家吧。” 她点点头,渐渐走远了。 —— 孟听回家,却发现家里出事了。 舒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舒志刚边打她边气呼呼道:“我就恨不得没你这个女儿!” 舒兰尖叫一声:“你以为我想要你这种爸爸啊!”又穷又蠢,为了养别人的种,把自己弄得这幅境地。 舒杨站在一边,也被打了几棍子,然而他默不吭声,忍痛受了。 孟听赶紧进门:“爸爸?” 舒志桐气得胸口起伏,半晌才丢了棍子,谁都没理,回屋去了。 晚上是孟听做的饭,舒兰跑出去了。舒杨吃了半碗,最后放下筷子。舒爸爸说不吃,他气都气饱了。 餐桌上只有孟听和舒杨两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舒杨皱眉,却没说话。孟听见他不说话,从房间里拿了红药水给他:“自己擦擦吧。”她点点他后背的位置,担忧道,“这里有血。” 舒杨说:“不是我的。” 他抬起眼睛,总算把事情告诉了她:“是别人的,我把他打了。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在医院,刚刚爸去赔礼道歉了。” 孟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舒杨性格沉稳,一点都不像是打架的人。 舒杨别开眼睛,声音艰涩:“我放学去接舒兰的时候……那个男生在亲她。” 他却有部分没说,那个男生的手伸到舒兰衣服里去了。 他虽然性格淡漠,可是究竟是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哥哥。他当场拉开舒兰,一拳打了过去。 他们俩做偷偷摸摸的事,挑的是楼道,那男生没站稳,从楼道上滚了下去。 当场就进了医院。 这事闹得有点大,那家人也非让赔钱。还骂舒兰没家教,小小年纪和男生厮混。也怪不得舒志桐气成这样。 孟听听他讲完,把药打开,语气柔和:“好了,把药擦了,饭吃饱。” 舒杨握紧了拳:“你不怪我?” 孟听摇头,她笑了:“你很少发脾气。”每次冲动,总是因为遇见了连理智都不能控制的事。比如那年她被毁容…… 舒杨冲进了火海。 只不过……他没能找到自己。 孟听说:“保护姊妹很好,但是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万一人真的出事,你后悔都来不及。”她顿了顿,“爸爸赔了多少钱?” 舒杨脸色灰败,半晌道:“那家人要两万五,爸先给了六千。”他打人的时候不后悔,然而后来却也开始反省自己的鲁莽。 家里没那么多钱,舒志刚在研究所挣的都还在还债。 舒杨眸中黯淡,几乎没有一点儿神采。 孟听看了他一眼,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了,把奖状给他看。 那张奖状上写着——全国中学生奥数比赛第一名,孟听,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舒杨不懂她的意思。 孟听把奖状放到他手上:“这个有八千块奖金。” 舒杨愣住。 然后他听见少女平静而坚定的声音:“你很厉害舒杨,去参加比赛赚钱。” 少年黑眸里,隐隐燃起光亮。 —— 舒兰跑出去那天晚上,舒爸爸依然去把她找了回来。 舒爸爸是个父亲。 哪怕子女再浑,父母也没办法割舍。 孟听这两天也知道了更多,那个和舒兰亲吻的男生,是张依依的男朋友。叫陈烁。 舒爸爸周末想拎着水果去看他。 这事再怎么说,也是他儿子把人家打在了病床上。然而对方狮子大开口,舒志桐却是不认的。他说要医疗费单子。那家人却始终不给,还说要闹到七中去。 陈烁早就能出院了,然而因为舒爸爸没有陪够钱,他赖在了医院。 舒志桐出门的时候临时接到电话,研究所那边紧急找他。他看离学校近,于是把水果给了孟听,让孟听放学后给陈烁带去医院。肯定不可能叫舒兰,毕竟舒兰和那男生的事让舒志桐很生气。 孟听点点头。 她本来想叫上舒杨,可是担心事情更加恶化,于是没叫他。舒杨这几天在准备物理竞赛,他物理很好,比孟听都高几分。 赵暖橙看她拎了这么多水果:“听听,你给谁带的呀?” “医院一个男生,我爸让我带过去。” “噢噢。” 去医院和回家并不是一条路。 她告别赵暖橙,穿梭过放学的学生,往医院骑。 赵暖橙给她挥挥手,转头就看见了江忍。 黑发少年坐在摩托车上,目光落在孟听背影上。贺俊明倒是笑嘻嘻给赵暖橙打招呼:“你叫赵……赵什么来着?” 赵暖橙怕他们,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赵暖橙。” 江忍垂眸:“她去哪里?” 赵暖橙最怕的就是他,结结巴巴交代了。他们这群人凶神恶煞的,周围都没有学生敢靠过来,然而回头率倒是百分百,江忍戴上头盔,谁也看不清他什么眼神。 孟听去到医院302的时候,病房里只有陈烁一个人。他翘着腿躺床上,拿着遥控器在换频道。 孟听敲敲门走进去,把水果放在他床头。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这是舒杨的赔礼。” 见他看过来,她点点头就想走。 床上的男生睁大眼,呆呆看着她的脸,等孟听要伸手关门的时候,他急切道:“等一下同学!” 孟听看过去。 她长睫轻抬,杏眼有几分勾人的明丽,陈烁心跳飞快。 太他妈漂亮了!陈烁风流惯了,仗着自己长得端正,没少到处勾搭,然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 “你是谁?” “舒杨的姐姐。” 那一瞬陈烁已经有了主意:“等等你别走,你叫什么?” 孟听皱眉。 陈烁咽了咽口水:“你家不是还欠我医药费吗?你爸不打算给了是不是,还欠一万九呢。但我确实受伤了。要不这样吧,你……”他惊艳地看着少女,舔舔唇,“你做我女朋友,陪我玩玩,我不追究了。”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几步走过来一个人。 江忍一脚把门踹开。 他眉眼狠戾,一拳打在了陈烁脸上。然后把陈烁从床上拖下来,按着他脑袋往地上砸。 江忍拿起柜子上的花瓶,砸了下去。 血迹顺着陈烁的脑袋流了下来,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江忍发了疯一样地打他。 孟听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半晌她颤抖着拉住江忍。 少年肌肉紧绷,又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人:“现在欠你医药费的是我,老子再陪你玩玩,放心,丧葬费都准备好了。” 第25章初吻 第25章初吻 在利才念书的人,就没人不认识江忍。 陈烁抱着脑袋,求饶都做不到。 这么大的动静,花瓶碎裂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医生和护士的注意,他们齐齐想把江忍拉住。 然而他像是被触怒的狮子,满眼的冷和野,要将陈烁撕裂。他们好几个人都差点没能拦住他。 陈烁已经没声了。 孟听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她张开双臂,挡在陈烁面前,嗓音颤抖:“够了!” 江忍抬起眼睛看她。 他眼眸黑漆漆的,里面没有一点亮光。胸口却急剧起伏。 孟听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够了!” 他突然甩开这些拉住他的人的手,也没看她一眼,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一阵忙碌,给陈烁做检查止血。 孟听回头看了眼,陈烁毫无知觉,已经昏迷了过去。她再看外面的时候,已经没有江忍的身影了。她拉了拉书包袋子,往医务室走。 医务室的医生们谈及刚刚的打人事件,心有余悸:“那个打人的男生一看就精神不太正常,这么多人拉他都拉不住。” “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现在想想都毛骨悚然。” “有病就治呗,把人打成那个样子,你们是没看到……” 孟听垂下眼睫,敲了敲门,打断他们说话:“您好,我来拿药。” 里面谈论声戛然而止。 等她跑出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凉丝丝的,扑在她脸颊,她却没法,硬着头皮沿街走。 因为这场雨,傍晚的天幕下行人很少,纷纷急着避雨和回家。 她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江忍。 他靠在树旁,黑色的皮夹克外套上全是水珠。他的车也就在旁边,没有一点防护措施。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她。 他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眼里凶而疏离,活脱脱一个刺头。哪有先前笑着耍流氓的模样。 孟听心下微怯,他打人是真的狠。以至于这个打人的肇事者离开医院,没有一个人敢拦他。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酒精和绷带放在他车后座,然后戴上连衣帽的帽子打算离开。 江忍偏头看了眼那绷带,他手指微动,几步追了上去。 少年双手有力,握住她肩膀,将她一同带到店铺的屋檐下。他凶狠得要命,推她背抵着街边的墙面。 里面是个便利店,店主在清点东西,里面的收音机在放王菲的一首九三年的老歌。 她记得叫《执迷不悔》。 女声轻轻地唱—— “这一次我执著面对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这是错还是对” 少年的手指抵在她肩上,温度灼热。他低眸看着她,里面的东西冷冷沉沉。 “就算是深陷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我也执迷不悔” 江忍的呼吸也灼热,街上行人匆匆,偶尔会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店主跟着哼,没有注意到店外的少年少女,对自己店外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觉。 “别说我应该放弃应该睁开眼 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 大雨滂沱,转眼路面湿了个通透。他低下头,很突然地,恶狠狠地吻在她唇角。孟听还没从肩膀上的疼痛反应过来,一下子被这狠戾又轻柔的触碰吓懵了。 热度从他身上传过来,一路让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到耳尖。 她偏头,推开身上的少年,羞耻到不行捂住唇:“你做什么!” “你呢,你想做什么?”他手指用力,“我都走了,你追出来做什么。” 他掌心的鲜血落在她肩头。 孟听脸颊红得也快滴血,她眸中水盈盈的,咬唇道:“你先放开,好好说话。” 他沉默不语,看了她许久,突然轻嘲地笑了声。然后放开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发病。 然而这次并没有控制住,甚至比过去都猛烈。他差点把陈烁打死,他打人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陈烁色欲满满的“陪我玩玩”。 他甚至忘了,她还在他身后看。 直到她拦在陈烁面前,眼中同样是惊惧畏怯。他才觉得全身沸腾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下来,冻得人牙齿发颤,生疼。 江忍走出医院的时候,那些人谈论他的他都听到了。 什么有病、疯狗、好吓人。 雨水落在他脸上,他抹了把脸。想抽烟,手伸进兜里,只有几片薄荷味的口香糖。他才想起,早几天就在戒烟了。 可她偏偏追了出来。 给了他一瓶消毒的酒精和绷带。 江忍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有病,他从幼儿园开始就看心理医生,别的小朋友也不敢和他玩,悄悄在背后说他。 然而刚刚她都看见了。 全看见了。 收音机沙哑,他黑发上雨水滴落。孟听还有被吻的羞恼:“你……” 她气极了:“早知道不来了。” 他冷声道:“对啊,你就不该来。” 孟听看他一眼,想推开他离开,可少年身躯结实,她没推动。他跟堵墙似的,也不许她走,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他手上的伤口也不流血了,被雨水泡的发白。 孟听抬起眼睛:“让开。” 他不说话,指节却苍白。 他一放开,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他只是有心理疾病,却总有一天会治好的。 半晌他艰涩开口:“我不会打死他,我有分寸。” 孟听清透的眼中,带上了浅浅的错愕,她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先让我出去?” 他唇线抿出冷厉的弧度:“你不信我。” 她耳朵发烫:“没有。” 江忍指出:“撒谎。” 她窘迫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江忍那个凶狠得跟狼崽子的模样,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想打死陈烁的。 她红着脸颊,第一次说这样的话:“那你以后别这样啦,他那样坏的人,要是真的出了事,你还得赔。不划算。” 他僵硬了许久,眼底渐渐点亮光彩。 店主整理完里面,才看到外面的雨一下子下大了。他惊呼一声,连忙收外面的东西。 一出来就看见了他们。 少年把少女困在方寸之地。 那少年黑色皮衣黑色手套,头发在滴水。那小姑娘脸颊通红,看见惊讶的店主,又羞又恼,索性别开了脸。 江忍转头,语调凶狠:“看什么看。” 店主心想这小子…… 他在心里啧了声,倒也一时不急着管外面的东西了。反正屋檐宽,打不湿。 孟听说:“你快放开,还要脸么。” 他忍不住笑了:“不要了。”都给你。 她差点气哭。 然而这时候江忍突然跑进雨里,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拿起车后座的绷带和酒精。还好它们分别被装好的,雨水没打湿。 他揣在怀里,忍不住弯了弯唇。 他打陈烁的时候,花瓶碎裂,割破了他虎口,拉出了很长一条口子。 孟听还戴着滑稽的连衣帽,衬得小脸可爱,一双眼睛又湿又软。 他看了眼她肩上的血印子,又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我带你去换衣服。” 孟听连忙摇头:“不用,我要回家了。” “你身上带着血回去?” 孟听张了张嘴,也有些担忧,要是舒爸爸回来了,看见她身上的血印子,那一切都不好解释。她想了想:“我回家之前脱下校服外套就可以了。” 江忍倒是没有勉强,下雨他的车不能骑,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贺俊明开着他那辆车过来了,他降下车窗:“忍哥,孟听同学,上车吧。” 孟听摇头。 她两辈子都和江忍以及他的朋友们不太熟,她和别的同学一样,对他们这类人,心里抱着敬而远之的想法。 江忍看了眼贺俊明。 贺俊明这回秒懂:“孟听同学,我不是什么坏人真的。雨这么大,你很难坐到车,天都要黑了,求求你勉强坐一下好不好?” 孟听尴尬地点点头。 他们把她送到家附近。孟听下车之前,江忍说:“回去什么都别说,人是我打的。医院那边我会处理。” 她低头,心中突然不是滋味。 江忍眼中带了笑意:“撒谎会不会?要我教你不嗯?” 孟听心中担忧:“你别开玩笑啦。”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眸,心中柔软:“别怕,有我在。回家什么都别说。” 孟听犹豫着点点头,舒志桐要是知道江忍是谁,江忍为什么要打人,估计心里更加焦虑。 他喉结微动,看着她唇角:“刚刚……” 她抬起眼睛,有种纯粹的干净,别样勾人。 操! 江忍心一横,眼里带了笑,在她耳边低笑道:“你初吻?” 孟听脑海里一晕,羞愤到想打死他。 她拉开车门,看也不看他,消失在了雨里。 贺俊明回头:“忍哥你刚刚说什么了?孟同学咋突然生气了。” 江忍轻飘飘看他一眼:“开你的车,废话那么多。” 他摸摸自己唇,他当时在发疯,然而现在回味。妈的要命,真甜真带感。 第26章别怕 第26章别怕 孟听跑进小区的时候,舒杨打着伞正打算出门。 “你回来了?” 孟听点点头:“舒爸爸呢?” “还在实验室,打电话回来让我去医院接你。”他眸色微沉,“你去看那个人了,没事吧?” 孟听低下头,语调轻轻的:“没事。” 姐弟俩一起走回去,客厅里的舒兰见了他们,冷笑一声,回了房间。 她自从被舒爸爸发现早恋闯祸以后就一直是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 陈烁被打的事,这一晚舒家没有人知道。然而第二天早上,陈烁的爸妈就到处哭诉。他们好好的儿子,昨天还没事,结果今天被人打成那样,现在都还在医院昏迷没醒。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舒杨,然后报了警,打算让舒杨吃牢饭。 警察调出医院的监控录像,那年监控画面模糊,只能隐隐看出打人的是个黑发少年。 陈烁的母亲撒泼大哭:“这天杀的崽子,不想赔医药费怀恨在心竟然还把我的小烁打成这样。” 警察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舒家。 是孟听开的门,她才洗完脸,睫毛上还带着水珠。看到这么多警察的时候怔了怔,然后心跳不自觉加快了。 门外的警察也怔了怔。 他们都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一看这漂亮得不行的小姑娘也移不开眼。 最年轻的那个叫小沈的警察脸红得不行,最后还是为首的人说:“小姑娘,你家大人在家吗?” 这么大的动静,舒志桐连忙过来,看到这么多警察很诧异,连忙把他们请进来:“同志们,请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摇摇手拒绝了他:“今天接到报案,你儿子昨天把人打伤了。” 舒志桐脸色下意识一白,随即发现不对劲,舒杨打人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怎么会是昨天打伤的? 舒杨和舒兰也穿好了衣服出来。 警察一见到舒杨就沉着脸:“你叫舒杨?” 少年点点头:“接到报案你打伤了陈烁,跟我们走一趟吧。” 舒杨怔了怔,舒志桐连忙道:“警察同志,我儿子之前是和陈烁发生了冲突,但是是不小心发生的额意外,而且我们两家进行沟通以后也决定进行和解。我们已经赔了一定的医药费,您看这件事是不是有误会。” 孟听抬起眼睛,手指握住了衣角。 警察严肃地说:“昨晚陈烁进行手术,受伤严重。哪来的误会?舒杨,跟我们走一趟,如果有误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舒杨到底是个少年,从来没有过面对警察审问,脸色有几分苍白,然而他看看爸爸和姐姐妹妹,点点头:“我和你们走。” 等一行人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孟听突然拦住他们。 那个叫小沈的警察安慰她:“没事的,只是调查。” 少女白着脸摇摇头,她声音很轻:“不是舒杨。” 为首的警察虎着脸:“小姑娘懂什么,监控都调出来了,不是他你说是谁?” 孟听抿抿唇,她只是重复道:“不是舒杨。” 她看出来了舒杨很害怕,这个少年虽然性格淡漠,可是到底才十七岁,他一向活得勤恳守规矩,有什么情绪都不外露。因为外面的警车,居民楼的人都伸长脖子在看,如果他们把舒杨带走,很长一段时间舒杨都会活在流言蜚语中。 可是他们问那是谁? 她想起那个黑发不羁的少年,闭口不言。 少女身体纤弱,拦在警察们前面,舒志桐看得心疼,拉过她给警察道歉:“不好意思同志们,我女儿不懂事,你们别见怪。我儿子是个好学生,他不会把同学打成那样的,肯定有误会。” 警察摆摆手:“行了行了,调查是必须的,要真是他跑不掉,不是他会放他回来的。” 舒志桐说:“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是他监护人。” 警察同意了。 警察最后还是强制带走了人。 舒兰这时候也知道害怕了:“哥不会真打了人吧?” 孟听转过头:“你才知道害怕吗?” “你!” 她们不可能也跟着去警察局,舒志桐走之前叮嘱她们去上学。 孟听骑上自行车,冬天的风刮在她围巾上,泛起一阵冷。昨晚才下过雨,空气带着冷意的泥土清新。 她去得晚,班上已经快上课了。 语文老师让大家拿出书来大声朗读文言文。 孟听一早上听不进去课,直到第二节下课的时候,班上突然沸腾了。 “刚刚隔壁学校来了警车,你们猜怎么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那个女生说:“江忍打了人被带走了,听说这次他自己报的警。” “真的假的啊?” “他不是经常打架吗?这次怎么会自己报警?” “他真被警察带走了吗?” “那还有假,我有隔壁闺蜜传过来的照片,刚刚才传过来的,据说才从他们班带走人。” 她点开手机,一众人围观去看,然后唏嘘不已。 “他胆子太大了吧,这次难道很严重。” “江忍有暴力倾向吗?我就说他这种人不是好学生,肯定有一天会犯罪蹲监狱,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孟听抿抿唇,突然往外跑。 班上几个人张大嘴,“孟听去哪里呢,都快上课了?” 好几个男生的眼睛也追逐着她的背影。 寒风刮在脸上,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她跑出隔壁学校的时候,警车还没走。红蓝色的灯交替在车顶闪耀,她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看见了江忍。 他黑色的短发利落,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小声指指点点,然而他那目光又冷又野,轻飘飘看过去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全身的坚冰,在看见孟听的时候瓦解。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秒。 然后移开了眼,他并没有在人群中表现出认识她。然而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冷漠变成了漫不经心的悠闲,仿佛去一趟派出所并不是什么大事。 何翰皱着脸跟在人群后面,嘟囔道:“忍哥这次怎么了啊。” 倒不是惊讶他打人,而是惊讶忍哥自己报了警。 贺俊明不说话了。 昨晚江忍让他让人盯着舒家,早上他们来了学校,那边的人才慌张跑过来说警察把舒家的人带走了。 然后忍哥摸出手机,语调很冷静,说打人的是他。 孟听挤开人群:“江忍!” 嘈杂的人声中,他却仍是听见了,嚼着口香糖,手插兜里,却不回头。皱眉催促警察道:“快点开车门走啊。” 警察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把他压上车走了。 孟听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却只能看着警车离开。 贺俊明也看见了她,他走过去:“孟听。” 少女回头。 她围巾散开了,小脸苍白,大眼睛湿软,朦胧带着泪光。贺俊明本来是想安慰她几句说没事来着,结果看得呆了,一阵脸红。 方谭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想死啊。” 贺俊明一抖,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孟听同学。” 孟听问他:“江忍会有事吗?” 贺俊明刚想说没大事,江家财大气粗,江忍哪怕被赶出来,也没几个人敢动他。然而方谭一把捁住他脖子,一副忧愁的模样给孟听说:“这可说不准,万一得蹲局子呢?” 等孟听走了,贺俊明跳脚:“卧槽坛子你做什么,我刚刚差点被你拧断脖子。” 方谭耸耸肩:“你个智障,不懂拉倒。” —— 孟听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舒杨已经被放回家了。 她走进去,几个警察在桌案前写东西,抬眸就看见了满心忐忑的小姑娘。连女警察也多看了眼。 了解到她的来意,好心的警察告诉她:“在这里坐着等等吧,你朋友在里面做笔录呢。” 江忍被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外面呼呼大风吹,冷飕飕的天气,她坐在大厅内。两个女警察在逗她,她一会儿茫然,一会儿点点头。手边一杯茶,好几个年轻的男警察在看她。 这样的环境里,她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眸中不安。 他几步走过去,心里憋着火:“操,你们围着她做什么。” 送他出来的警察一噎,这江少脾气挺大啊。 江忍一把拽住孟听的手腕,把她带了出去。 他脸色不好看:“傻不傻啊你,被人看到你怎么解释?” 他指的是孟听来到职高喊他的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喊他名字,但他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次连回头都不敢。 孟听见他臭着脸,也不在意他态度恶劣:“你没事了吗?” “能有什么事。” “可你朋友说,也许会……”她拧着眉,换了个用词,“被拘留。” 江忍漫不经心的:“多大事,反正我名声不好。”他这话说得太自然,却无端让人听出些许心酸。她想起班上同学们议论他的那些话,眼底有些热意。 说到底,江忍打人是为了她。 江忍垂眸,见她仰着小脸看他,眸中水盈盈的。 他突然有些暴躁:“难过什么啊,不是把你弟弟弄出来了吗?” 他早就查了,那天和孟听在一起的,是她继弟。 她眨眨眼睛,睫毛沾了水汽。 江忍有些慌了,半晌用手指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眼角,低声哄道:“我保证,和你有关的,我一个字没说,别怕好不好?” 他始终以为,孟听在害怕这个。 学生最为天真残忍。他名声多差啊,和他扯上关系,孟听整个高中也许都不愉快了。 第27章检讨 第27章检讨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晌轻声道:“我不怕,你会有事吗?” 他眼里漾着笑,懒洋洋道:“不会啊,他算什么玩意儿。得了,回去上课吧好学生。” 江忍说得笃定且毫不在意,孟听总算舒了口气。她这才惊觉自己出来太久了,连假都没有请。孟听呆了一瞬,点点头。江忍打了个车,送她回学校。 下车的时候,学校是下课时间。 七中校园内吵吵嚷嚷的,他看着她,却并不下车,如果说先前他名声还只是有点差,现在简直可以用极度恶劣来形容了。 听说医院里的陈烁现在还没醒。 孟听却不一样,她长得那么好看,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的阳光都眷恋她。 他很多次偶遇孟听,她在人群中,安安静静的,周围却无数人偷看她。 他也在看她,可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名声,甚至不能像别人一样和她打招呼。她不是沈羽晴那样的人,也不是卢月。 她不喜欢他。 江忍清楚得很,他心里有杆秤,孟听来看他,是因为愧疚和同情。如果不是因为他打了那个人渣,即便蹲监狱孟听都不会来看他。可去他妈的,愧疚?他不需要这玩意儿。 她是七中最特别的校花。 光是看着她,不说话,就觉得很美好。 孟听再回头的时候,黑发少年已经往职高走了。 他漫不经心走进去。 门卫都看了他好几眼,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眼睛透着惊奇,却不敢议论他,等他走了。才敢小声感叹:“江忍太牛逼了吧。” 出了这种事还这么淡定,简直是牛逼惨了。 那年的学生远远没有几年后那么皮,早恋低调、害怕警局,也害怕被学校开除。职高哪怕会混乱一些,可是平时也只是抽烟喝酒放放狠话,谁敢像江忍这样,二话不说上去就狠狠把人往死里弄。 江忍这件事,在职高的学生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波澜。 陈烁被他打得人事不省,要是没人拉着,估计命都没了。他这么快被放回来,却依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医疗费大笔地赔,周围也闹得沸沸扬扬。 甚至周围的住宅区都知道,职高有个坏透了的学生故意伤人。这件事对学校影响也大,一年一季度总会招新学生,要是江忍在这儿,他们招生都会受影响。 这么大的事,传回了b市。 江董事长也气得眼前一黑,说让学校严加管教。他不会插手这件事。 于是就出现了职高下周一打算让江忍念检讨的传闻。 不知道这事怎么传开的,到了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七中很多人也知道了。 “我的天江忍要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啊,他会不会发飙打人。” “我估计他不会念的吧。”毕竟那么多看着,江忍那种脾气,他没把陈烁拖出来打死就算好了,还指着他检讨?” “我听说江忍才来他们职高的时候就因为逃课打架被记过,老师也不敢让他检讨。” …… 班上叽叽喳喳的,有人突然说:“他们职高平时周一讲话都是用话筒的。” 话筒很大声,职高开总结大会都是用话筒。因为学生们太闹腾,而话筒声音敞亮。七中却不用,全靠教导主任用嗓子吼,用威压来震慑学生,好在七中的学生好管听话。 此刻想起来用话筒,大家都兴奋了! 那就是说,站在这边,就可以听到那边的情况。 孟听抬起眼睛,他们两所学校之间,只有两堵墙加一条小巷的距离。她抬眸望过去,只能看见高高的墙,飞鸟飞过。 他脾气那么臭那么霸道不讲理,真的会乖乖受罚念检讨吗? —— 江忍不打算念检讨。 他在办公室听老师讲话,他们班主任姓刘,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头儿。 刘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什么道歉就算了啊,江忍是职高的学生,总得为学校的名誉考虑。要是打架斗殴还死不悔改,对学校的名誉不好。 江忍站着,手插在兜里,嚼口香糖的时候咬肌时不时鼓动。 他虽然不说话,也漫不经心的,可是刘老师心里发慌。 “就让你念个检讨,意思意思,给陈烁道个歉,你想想你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 江忍嗤笑了声。 刘老师脸上挂不住:“和老师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吃东西,吐了!” 他淡淡道:“想抽烟,还没戒完。” 刘老师:“……”算了,总比抽烟好。 他讲了半天,给江忍说:“检讨在这里,这是……范本,你照着念就行了。” 江忍扫了眼。 不知道谁代笔的,倒真是标准的检讨书。他没伸手拿。 贺俊明在外面探了个头:“报告老师!我找江忍!” 刘老师:“贺俊明!这是办公室,我在训话!” 贺俊明嘿嘿笑:“忍哥,坛子他们把车开过来了,问你去不去小港城玩。” 江忍嗯了声,似乎打算不再听刘老师的废话了。 刘老师气得七窍生烟。 这……这些混账学生。 刘老师不抱希望又说:“江忍,你看看这件事影响多大,你名声多差了,不仅是我们学校的,隔壁七中现在也认识你。你是学生,不是社会头子,走路上同学都怕你,像话吗!” 他当了几十年老师,一脱口就没忍住。 江忍突然回了头。 少年眸中黑漆漆的。 刘老师突然噤声。 然后江忍走过来,刘老师想起之前班上老师被打的事,下意识差点后退。就见江忍拿起了桌子上那张纸。 —— 贺俊明快笑喷了:“忍哥你真要去念检讨啊。” 江忍嗯了声。 何翰也不解,他们本来都打算出去玩了,可是忍哥转眼就改变了主意,要上台去念检讨。为哪般啊? 方谭让贺俊明说了下情况。 方谭最后若有所思道:“孟听那天以后一直没来找他,他不开心吧。” 他说起江忍不开心的时候,几个人都沉默了。 江忍那天从警局回来以后确实不开心。四天时间,有时候打球也不去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心里面还是介意打人那件事。 他那时候的狰狞和疯狂,全被孟听看见了。他被带上警车的时候,也不回头看她。甚至那天回了学校,嘴角的笑就消失了。 江忍第一次清晰地知道,他和孟听越来越远。 然而孟听于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人。 他不敢再肆意找她,拦她回家的路。因为名声太差,而孟听不喜欢他,自然不可能主动找上来。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江忍真的会念检讨。 校长训完话以后,他走上台。 少年黑发长长了一点,眉眼依然戴着几分不羁的痞气。 他一上去,下面都安静了一下,然后他懒洋洋一笑:“我是江忍,来念检讨。” 下面突然响起剧烈的巴掌声,还有起哄口哨声。 话筒的音传到七中,本来在总结上周工作的老师声音被盖了下去。 七中的学生们兴奋得面红耳赤! 卧槽!江忍真的要念检讨。 赵暖橙瞪大眼:“我滴个乖乖啊,他怎么突然这么……”这么配合了。 孟听也有点发愣,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江忍打了陈烁,舒志桐和舒杨彻底解放了。毕竟真正把人打成重伤的已经在善后了,他们家那个意外轻伤自然也不用再赔了。 舒志桐感叹道:“这陈烁到底都惹了些什么人啊,下手真狠。这些学生啊,唉。” 那头话筒敞亮,江忍落落大方:“打人不对,我向那谁道歉。希望他早点出院。” 贺俊明快笑喷了,忍哥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江忍看着手上的纸,慢慢念:“我以后一定友爱同学,改过自新,希望同学们能原谅我,相信我可以改变,也不要学我。我打人的理由……” 江忍懒洋洋继续:“我看他不顺眼。” 下面目瞪口呆。 等他把励志的废话念完了,贺俊明带头疯狂鼓掌捧场:“好!” 大家傻愣愣地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不绝于耳。 隔壁竖着耳朵听的七中学生也惊呆了,打人理由这么随便的吗? 牛逼! 校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说:“好了,下去吧。” 江忍没理他,他拿起话筒,突然弯了弯唇:“我错了,隔壁七中的同学听到了也鼓个掌啊。” 真是疯了! 然而七中不知道是哪个爱挑事的带头,掌声断断续续响起。 赵暖橙饶是不喜欢他,可这人太狂了,和所有人规规矩矩一点都不一样,天生的反骨刺头。赵暖橙也凑热闹使劲鼓掌:“我的天哈哈哈哈笑死了,他好厉害啊。” 七中教导主任脸都绿了:“你们起哄什么呢,都给我安静点,还想不想评先进班集体了,我再看到哪个班起哄就扣操行分!” 然而这招法不责众,在大家都沸腾起哄的时候失效了。 所有班差点管都管不住。 何翰听到隔壁的掌声快笑抽了:“忍哥牛逼。” 方谭啧了声。 江忍做这些,只是想确定她能听得到。 七中第一次这么沸腾,看热闹的,感慨的,瞎起哄的。 他说他错了。 听到就鼓个掌。 在所有人面前认错,换了谁都觉得心里不好受。 孟听站在人群中间,想起他那天发疯打架的模样。轻轻弯了弯唇,和大家一起,为他的检讨鼓掌。 第28章满脑子废料 第28章满脑子废料 江忍检讨的事情告一段落,孟听放学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听见了舒爸爸道歉的声音。 一个四十六七的男人不耐地摆手:“行了,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要不是看在是表兄弟的份上,我能让你拖这么久才还吗?我给你算的利息也不多,仁至义尽了,总之我这周要交房子的钱,你必须还,没得商量。” 孟听进来,舒爸爸赶紧道:“听听回来啦,先回房间好不好?” 孟听指节苍白,看向沙发上坐着喝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叫杜栋梁,是舒志桐的表兄。 孟听对他印象很深刻,在上辈子舒家被火烧了以后,就是他带头说孟听是丧门星。害死了所有的亲人,后来舒爸爸一气之下和他断绝来往。 舒爸爸在实验室出事死那年,杜栋梁提出可以领养孟听。 那时候杜栋梁被他老婆不依不挠揪着耳朵骂了一条街。 “怎么着,你亲表侄儿侄女不养,要养一个赔钱货。她漂亮水嫩是不是?那个小狐狸精长那副模样,把你魂都勾走了吧!”这话骂得难听。 他们是后来到医院才知道孟听已经被大火毁容了,杜栋梁立刻没再提这件事。 那时候舒兰哭得伤心,孟听抱抱她,嗓音艰涩:“别怕,我们都快成年了,以后能自己养活自己。等我好起来,我会代替爸爸好好照顾你们的。” 她却没有看到舒兰眼中的怨毒。 而如今,一模一样的事发生了。 杜栋梁上门来讨债,他做生意,家里有点钱,在h市市中心买了房子,还想着买套海景房。 这年房价不高,约莫两三年后房价会翻好几番。 舒爸爸走投无路,最后去接了比较危险的实验打下手,最后因为辐射死在了实验室。 杜栋梁转过头,绿豆眼盯着孟听的脸,咽了咽口水,有几分呆滞。 孟听没有听舒志桐的话回房间,她手指紧紧握成拳,把书包放了,避开杜栋梁恶心的眼神:“舒爸爸,我出去走走。” 她出去才发现外面太色不早了,冬天的风有些冷。 孟听抱着双臂,最后去了学校旁。 孟听没有回自己学校,她去了旁边的职高。 职高这时候还没关门,光秃秃的柳枝迎风飞舞。孟听沿着公告亭慢慢看,一张又一张宣传海报在上面褪了色。 她细细辨认过去。 钢琴比赛…… 钢琴教学…… 再往下看,还有各种舞蹈比赛。芭蕾、拉丁…… 她指尖划过去,眼里多了淡淡的笑意。然后在心里把这么号码背下来,有些是已经结束的比赛,有些却还没有开始。 公告亭转角处梧桐树下,少年们在抽烟。 孟听闻到烟味,脚步顿住了。 贺俊明递给江忍,江忍没接。大家都看出来他心情不怎么样。 江家那边打电话过来了。 父子俩还在冷战,江董事长骂他不学好,江忍讥讽一笑反唇相讥。父子俩大吵了一架。 贺俊明吸了口烟:“忍哥实在不行你就回去呗,在这边待着也不是事。” 江忍没理他,表情不好看。 贺俊明也不好再劝,提议道:“要不要去酒吧玩儿啊。” “不去。” 贺俊明挤眉弄眼:“去玩儿呗,今天卢月她们也在,一群妹子,据说是在庆祝卢月可能被保送上大学。”也许是卢月提前听到消息,或者每年的保送名额她达标了。 江忍嗤笑了声:“卢月?” 贺俊明连忙点头:“就是那个七中高三的美女。” “你喜欢她你去啊。” 贺俊明尴尬地咳了咳,他是挺喜欢卢月的。可是卢月今天嗲嗲地拜托他喊江忍也去。人家意思不挺明显了吗,他凑上去很尴尬啊。 何翰点了根烟:“保送?厉害啊。” “那可不,能考上大学的都厉害。” 连一向不怎么开口的方谭也说:“是可以。江忍,要不去玩玩呗。” 江忍没兴趣,他动了动手腕:“没兴趣。”他没什么表情,和他爸吵过架心情有些糟糕。 贺俊明终于忍不住,嘟囔道:“忍哥你什么时候认过错啊,今天却在全校面前念检讨。你还喜欢孟听啊?但是你都这样了,她也没来找你,值得吗?” 贺俊明激动得面红耳赤:“卢月也不错啊,她也成绩好又温柔长得漂亮,你考虑下她呗,至少活得痛快。” 孟听垂下长睫。 她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番话。 天色渐晚,她看着自己足尖。在心里认可贺俊明的话。 是的,卢月学姐和沈羽晴不一样,她挺不错的。而自己确实不喜欢江忍,感受不到他的痛,不会因为他的付出去靠近。 她只想好好考上大学,让舒爸爸安享晚年,以后找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 江忍不是那个合适的人,少年太过锐利。而他霸道偏执,家境不凡,注定和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然而她才想抬步走开。 江忍一脚踹在贺俊明屁股上:“滚,别惹老子心烦。” 贺俊明被他踹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同样呆住的孟听。 他长大嘴巴,半晌缓过神,嘴角一抽:“孟听同学,好巧啊。”孟听点点头,她有些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声音软软甜甜的,像夏天的花蜜,听得人心颤。 贺俊明赶紧摆手:“没事没事。” 孟听笑了笑,转身离开。 江忍脸色不太好看,突然起身,追了过去。 何翰咂舌:“贺俊明你这个傻狍子,你完了。” 方谭也不厚道地笑:“你完了。” 他们都知道忍哥多喜欢孟听,简直是当宝贝的,可是贺俊明刚刚不是在挑拨离间么。 贺俊明一脸菜色,他不死心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啊,孟听那么难追,简直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她太漂亮了,纯得不行。卢月确实不介意忍哥的过去啊。要是我,我就选卢月,你们呢?” 何翰半天开口:“你想听实话?” 贺俊明点头。 “我选孟听。” “坛子你呢!” 方谭:“孟听。” “不是吧你们!” 何翰艰难地说实话:“虽然孟听是难追,可是她……”他咳了咳,“真他妈好看啊。” 不止是好看,声音也甜,冲人笑一笑心脏都快跳疯了。而且孟听带着一种少女的娇憨和甜蜜,这是卢月她们都没有的。 方谭摁灭烟,也说:“趁着忍哥不在,我也说实话。孟听那样的,就是每个人都想拥有的女朋友。你不想是因为你知道追不到,也不敢追。” “……” —— 孟听没走多远,被江忍拉住了手腕。 他有些烦躁急切:“你听到什么了?” 孟听看着他轻声道:“没听到什么,你放开我江忍,我要回家了。” 江忍捏着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他们说笑的,你别放心上。”他说,“我和卢月没什么。” 孟听点头道:“噢。” 他脸色一沉,眉毛凌厉,有些凶巴巴的样子:“你不信我?” 她赶紧摇头:“信。” 语气认真,乖巧配合得不行。 江忍笑了:“嗯,我真不喜欢她。”他看着她的眼睛,孟听心砰砰跳,在他下一句说出来之前,她推开他,语气轻软:“我相信,我现在要回家啦。” 他眼里几分笑意:“喂,孟听。你这么聪明,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不听也得听。我喜欢你。”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真的,只喜欢你,感受到没?” 少年结实的肌理下,心脏剧烈跳动。 孟听脸红透了:“你还是学生呢,你别整天想这些行不行。” 江忍没忍住笑得胸腔颤动:“教育我啊?”他快笑死了,怎么这么可爱。也就她还想着他是学生。 他笑得有点儿坏:“孟同学,我书念得不好,满脑子都是这些废料,你救救我呗。” “救救我呗”这几个字他语调上挑。 孟听脸红透了,她茶色的眼瞳湿漉漉的:“我不想和你说话。” 江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这样说的没错吧。好学生,这么狠心看同学堕落啊。” 她耳尖红透,恨不得打死他:“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要回家。” 他低笑了声:“好啊放你走。” 等她真的要走,江忍突然又反了悔。 他很久没见过孟听了,其实很难捱。他无数次想要找她,可是想起那天自己从警局回来,一路上那些人的眼神,特别是七中那些女生的眼神,他怕从她眼里看到这些。 他其实很多话想和她说。 那天医院出来以后,她不披他的衣服,他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 难受也忍得住。 想想她什么都忍得住了。 可是现在她来了。 这次是她自己来职高的,都放学了,她来干什么。这次可不是他死皮赖脸找她的,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孟听走了好几步,身后传来一股力。她没站稳,被他压在墙面。 那时候冬天,他胸膛火热。 少年眉宇漾着笑,语气却凶恶:“说完再放你走,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嗯?” 孟听拍他手臂,急得不行:“不为什么,你烦不烦呀江忍。” 她总不会告诉他她要参加舞蹈钢琴比赛赚钱吧。 江忍轻笑了声:“我之前进局子,总觉得再找你对你名声不好。我想,还是不喜欢你了,别连累了一个好学生。”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江忍能想通真是太好啦! 他被她这幅有些欣喜有点意外甚至快微笑的表情萌到了。 然后江忍笑了,无情地拍拍她粉嫩嫩的脸蛋儿:“可是怎么办,刚刚才发现,老子看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 第29章钢琴 第29章钢琴 孟听护住自己的脸,快气死了:“你别动手动脚。” 江忍收回手:“好,告诉我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隐隐有希冀,希望她是来找他的。 哪怕江忍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 孟听长睫轻颤:“心口闷,出来走走而已。” 他知道她没说真话,她鲜少撒谎,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他也不为难她,低声道:“天色快暗了。别瞎晃悠知道不,早点回家。” 孟听赶紧点点头。 江忍到底不放心,他开了车来。摸出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有公交车。” “快点啊,想不想回去了你。”他蛮横不讲理。 孟听到家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徐迦下来丢垃圾。 他从小区出来有个垃圾站点,一拐弯就看见了孟听。 天色灰暗,十一月的天,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 她从一个少年的车上走下来。 她走了好几步,那少年追出来。徐迦认出了他,他是江忍。利才职高这学期才来的年级大佬,据说犯了大错被江家赶出门,一来就打了班上的老师。 徐迦和他们都不在一个学校。然而他知道江忍,h市房地产就是江家的产业。 江忍追下来,徐迦注意到他的手臂抬起来,似乎想抱抱孟听,然而她回头以后,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明天见。” 这样的表情徐迦太熟悉了。 在初中的时候,许许多多喜欢孟听的人,曾经悄悄跟在后面,去看她跳舞练琴。每个人都想和孟听说话,然而那时候她又乖巧又懂事,顶多腼腆笑笑,从不多说。 同样的想触碰却不敢触碰,出现在江忍脸上,徐迦一瞬懂了许多。 他把手上的垃圾扔了。 等江忍车开走了,他走过去:“孟听。” 孟听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来他是谁,徐叔叔的儿子,他叫什么来着? “徐迦?” 徐迦笑着点点头。 他也没提江忍的事,反而问她:“十二月份的钢琴比赛你参加吗?我妈在招人。” 今天杜栋梁来讨债的事,邻居都知道了。徐迦知道孟听现在情况窘迫,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是不愁吃穿的幸福小姑娘,然而长大了,她经历了太多事。杜栋梁要债闹得难看,孟听心里肯定不好受。 徐迦知道她想要什么。 孟听想起来,徐迦的妈妈是职高的一名音乐老师。她眼睛亮了亮,也不推诿:“嗯!” 徐迦笑容谦和:“你来我家填个表吧。” 孟听怕自己去打扰了他,而且徐叔叔一家热情,她去多半要留晚饭。于是孟听在家吃完饭再过去的。 徐迦的妈妈叫宋丽娟,在利才职高教高二四个班的音乐。 宋丽娟知性美丽,孟听去的时候是徐迦开的门。宋丽娟眼睛都亮了:“是听听啊,坐,阿姨去给你拿水果。” 徐迦笑了笑:“我妈有些自来熟,你别介意。” 孟听摇头说不会,宋丽娟回来她轻轻笑,眼睛弯成月牙儿。甜甜地喊谢谢阿姨。那笑又美又甜蜜,宋丽娟一个中年女人都看呆了。 徐迦喊他妈妈:“表格呢?” 宋丽娟这才想起来,把报名表给了孟听。孟听一看比赛金额,很高的奖金,第一名一万五。在这一年,这可谓是个天价数字了。 宋丽娟说:“这个比赛虽然奖金丰富,可是挺难的。你学了几年钢琴呀?” “6年。” 宋丽娟皱眉:“有些短啊。”她看了眼自家儿子,然而笑开,“最近有练琴吗?” 孟听摇摇头,她诚实道:“很久没有弹了。” “这可不行,趁着还有一个月,听听你多练练。”宋丽娟也想到舒家现在的窘境,想必孟听家里没有钢琴。她提议道:“我有学校音乐室的钥匙,听听你放学来利才练琴可以吗?” 孟听很高兴,眼里亮晶晶的:“谢谢宋老师。” “叫什么宋老师。”宋丽娟嗔怒道,“刚刚不是还喊阿姨吗?” 孟听笑着应了。 她们全程交流的时候,徐迦就坐在不远处沙发看书。 等她们聊完了,他起身送孟听出去。 徐迦阖上门,对上母亲调侃的视线:“小迦啊,初中的时候你不是还跟着人家回家吗?我不来找你你都不想回来了,怎么人家现在来了,你一句话都不多说。” 徐迦淡淡看母亲一眼,平静笑道:“小时候不懂事。”他再次叮嘱了一遍,“妈,你别在孟听面前提这事,她会尴尬。” “啧,越长大越不可爱。” 徐迦没吭声,把孟听吃了一点的水果收起来,端进了自己房间。 宋丽娟没注意。 —— 孟听第二天板着小脸给舒志桐说:“舒爸爸一定一定不能去做辐射实验好吗,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我和舒杨他们都长大了,以后家里会越来越好的,舒爸爸再等等。” 舒志桐苦笑:“好。” 她这才笑了,骑着自行车去上学。 天气越来越冷,孟听骑车的时候戴了一副兔子手套。 上面一个粉嫩嫩的萝卜。 赵暖橙上次月考成绩不太好,这几天老是挨骂,她沮丧道:“我就是化学不好嘛,我有什么办法。” 孟听想了想,把自己的卷子分好类,拍了拍赵暖橙的肩膀:“暖橙,你看。” 赵暖橙回过头。 这年除了首都,各地都考地方卷。 孟听说:“高考模拟卷,化学一共七道选择题。每一道的类型都是固定的。比如第一题,是元素选择题。”她声音轻软,洪辉红着脸也偷偷瞥过来。 孟听的笔尖下滑,“第二道永远是化学方程式……” 见赵暖橙瞪大眼睛,孟听又说:“而且我发现一个规律,前四道选择题,一定是abcd每个选项都涉猎了一遍。” 赵暖橙翻了七八张卷子,一脸卧槽。 “然后最后三道题,大概率是bcd各一个。” 赵暖橙吞了吞口水。 也就是说,如果会做前四道的三道,那猜都能猜对不会的那一道。 孟听见她意会了,笑着说:“后面的大题也一样,比如化学一定会考一个元素推理题,而每种题型都是固定的套路。你总结六七张高考卷,就发现基本上所有的答案大同小异。比如最常考cu元素、fe元素和它的复合物。你如果实在不会,那就总结卷子以后找规律。” 赵暖橙快惊呆了。 她没想到孟听这种“踏踏实实”的学神也会总结这种“旁门左道”。 “听听你好厉害啊!” 孟听失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医院烧伤毁容那年,赵暖橙哭成了泪人。后来孟听没能参加高考,赵暖橙却是因为化学偏科高考失利,她重生以来都在想,该怎么帮帮这个年少时的好友。 洪辉也沉浸在了这种“套路”中,他一看,还真是! 孟听叮嘱道:“这可能不是铁定规律,所以还是要打好基础,好好努力。” 赵暖橙高兴得恨不得亲她一口,连声应诺。然后找自己的卷子去了。 放学以后孟听没有回家,她从今天开始得去隔壁职高音乐室练琴。 职高的乐器是最齐全的,音乐室和舞蹈室都很新。外部却颇有复古风情。 那年利才的音乐舞蹈室是一栋砖红色小楼。 夏天的时候会爬满爬山虎,冬天吊兰从三楼垂下来,有种雅致的味道。 虽说利才有艺体班,但是在学校练琴的人少得可怜。孟听用钥匙打开门,空荡荡的教室里,一架钢琴安安静静地放置在那里。 孟听脱下手套,深吸一口气,坐在钢琴旁的椅子上。 她许久没有碰钢琴了。教室里有琴谱,孟听翻开,第一页是《蓝色多瑙河》。 她在心中回忆它的谱子,略一思索,也不参照谱子,指尖跳跃在琴键上,轻快而流畅。 这个点职高也放学了。 贺俊明他们下午翘课去打篮球了。冬天打篮球非常酸爽,往往是先冷后热,后来脱了衣服又冷。 操场旁边就挨着砖红色小楼。 琴声响起的时候,几个男生都忍不住抬头看。 钢琴声清脆,偏偏温柔多情。 吊兰垂下来,在寒冷的冬天多了几分明媚的生气。 何翰说:“很少听有人练琴啊。” 贺俊明点点头,他虽然不懂弹的什么,但实在很好听。他提议道:“我们去看看呗。” 方谭心里一咯噔,看向了江忍。江忍把外套往肩上一搭,眼皮子都不抬,半点不感兴趣:“有什么好看的,我回去了。” 他说回去就回去。 路经那栋小楼时,步子都没顿一下。 贺俊明啧了一声:“忍哥还是放不下吧。” 江忍的母亲从前是出了名的高雅高冷,江忍厌恶自己母亲。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会跳舞弹琴的女人。 约莫在他心里,对这个世界认识之初,就是家里那冰冷冷的琴音和母亲冷淡的眼神。 贺俊明却是真的想看。 他们职高的女生要么装嗲厉害得一比,要么粗糙得不行,他觉得弹琴的人,肯定是个温柔好看的女孩子。 何翰一拍他肩膀:“走了啊,之前没被忍哥揍够啊。” 贺俊明瞬间闭嘴,遗憾地看了眼那栋楼,跟着大家出校门了。 孟听练了一个星期的琴,比赛具体时间也出来了。 她放下心中芥蒂参加比赛很不容易,然而这个时间还是让她怔了怔。 是圣诞节前夕,平安夜那天。 也是她十七岁生日。 第30章夜晚 第30章夜晚 这年的十二月额外冷,然而h市的冬天并不下雪,干冷的天气伴随着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孟听练了将近一个月的琴,她往往都是放学后悄悄过去练,竟然一次也没有遇见江忍。他们学校不是同一所,江忍心中有顾忌,也不敢直接去找她。公交车通行了,孟听上下学不必再骑车,往往是一放学以后就找不到人。 平安夜前某一天,江忍想她想得不行了。 他这段时间很少骑山地摩托车了,也很少开车。 没再穿破洞牛仔裤,发根处长出了真正的黑发。连贺俊明也啧啧称奇,忍哥好像烟也没抽了。 虽然江忍在学校还是名声不怎么样,然而江忍确实是在潜移默化地往好处发展。 平安夜前一天晚上,江忍从自己公寓出来,他在h市的房子住在临海,这边后面一带都是新开发的地盘。h市不下雪,倒是下起了雨。 他很久没有好好和她说过一句话,晚饭也没吃,就去了孟听家小区等她。 他开着车去的。 小雨一瞬变成大雨,车窗被雨刮器不断洗涤,却依旧落下绵密的雨点。 孟听家在三楼,舒爸爸还没回来,孟听也没想到大雨说下就下。舒兰关在房间玩游戏,舒兰自己偷偷用舒爸爸给的钱买了一部手机。而舒杨在房间练习物理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孟听赶紧去阳台收衣服关窗。 她踮脚用撑衣杆收衣服的时候,楼下那辆银色的跑车开始疯狂按喇叭。 雨声淅淅沥沥,反倒是冲淡了喇叭声。 孟听抱着一摞衣服往下看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车。 她抿抿唇,心跳飞快,却没有打算搭理。 孟听把衣服都收完,怕打雷,又把电器的插头拔了。最后去关窗户。 然而喇叭声一直不停。 仿佛她如果不肯见见他,他就不会离开。 孟听回到房间,把自己的门也关上,喇叭声总算小声了。 孟听在房间整理自己的舞蹈服装,既然决定了重新弹琴跳舞,这些东西总能用得着。有些是她十三四岁用的,放在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合适了,然而有些却依然能穿。 喇叭声停了下来,仿佛它的主人放弃了。 孟听松了口气。 其实上辈子江忍大多数时候是远远看着自己的,这辈子他喜欢她太早了,在她眼睛不好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入了她的生活,而上辈子更多的时候,是他们那群人说说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 那个少年会回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等她发觉,他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本来上辈子就没什么交集,孟听对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大火烧伤毁容,江忍回了江家,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喜欢,其实也就那么肤浅。 舒志桐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最近研究所有新项目,还来了几个令人头疼初出茅庐的研究生,他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孟听知道,舒志桐接了很多不属于他的活。杜栋梁过来讨债,让这个老实人喘不过气,不知不觉舒志桐还是在开始拼命赚钱。 所以赢得更多的比赛迫在眉睫。 十一点多舒杨和舒兰已经睡了,毕竟高中生活繁重,学生又在长身体,老是觉得困。 舒志桐小声进门,放下雨伞,打算简单洗漱下就去睡觉。 客厅的灯被按亮一盏,孟听冲他打了个手势,然后用气音道:“舒爸爸,我给你留了晚饭,吃了再睡。” 她忙忙碌碌去加热,然后端上桌子。 舒志桐很疲惫,半夜也很饿,他吃完才感觉冰冷的手脚有了点温度。 明天是周六,他本来这天也要加班。然而此刻他眉眼慈祥,眼角的细微也温柔:“明天是我们听听的生日,爸爸不用上班,我陪你去玩玩吧。” 他把先前护在怀里的礼物口袋拿出来给孟听,有些局促道:“同事说她女儿喜欢这种,听听看看喜不喜欢。” 孟听打开一看,是一条粉色的围巾。 其实过于粉嫩幼稚了。适合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舒志桐那个同事的女儿估计不大,孟听笑着点点头:“喜欢,谢谢舒爸爸。” 舒志桐松了口气,让她赶紧去睡觉。 孟听收了碗筷,舒志桐疑惑嘟囔道:“楼下那车谁的?这是豪车吧,哪家来亲戚了吗?” 孟听指尖微顿,好在舒志桐没有纠结,他累了一天去休息了。 孟听洗了手擦干净水,也钻进了被窝。 她睡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做了个噩梦惊醒了,梦里是那辆货车追尾,妈妈下意识抱住了她。 她睁开眼睛,眼泪流了一枕头。 窗外雷声嗡鸣。 孟听突然睡不着了,她擦干眼泪,看了眼墨黑的天,穿上拖鞋走到客厅往下看。 那辆银色跑车还静静在黑夜里。 他为什么还不走,都等多久啦? 这个天气晚上是很冷的,家家户户都睡了。 孟听穿上防寒服,撑着伞出了门。 外面狂风大作。黑夜幽深,那辆车熄了火,驾驶座上却有人。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雨点,轻轻敲了敲车窗。 江忍愣了愣,转头看向窗外,连忙降下车窗。然后他看见了夜幕下的少女,她似乎有些无奈:“你回家呀。”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游戏人物死亡的提示。 ——double kill ! 他还把随即组到的队友害死了,那男生在屏幕那头狂骂。 江忍关了界面,嗓子有些沙哑:“上车说话,外面冷。” 她摇摇头:“你快回家吧。” 小时候还有小男生跟着她回家被妈妈调侃,可是长大以后,成年人学会了矜持,要脸的人都不会再干出这种事。 然而江忍是不要脸的。 孟听交代完了打算上楼的时候,江忍推开车门跑了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他身上湿透了。 “孟听。”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孟听抬眸,漆黑的夜里,楼道里静得针落可闻。 江忍漆黑的眸落在她身上:“没什么事。” 孟听说:“那你快回家吧。” 因为是夜晚,她怕别人听到,声音压得很轻。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却又软软挠在人的心上。 他突然有些烦躁,拉住她的手腕。 孟听手中的雨伞坠落在地。 暗光下四目相对,他突然笑了:“喂,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啊,我来你们学校找过你五次了,你都不搭理我。和你同学说说笑笑。” 孟听有些尴尬,她轻声道:“我有事呀。” “那现在呢,现在没有事,你和我说说话。”无边的静谧下,他的情绪也压抑着,却带着笑意,“我很想你真的。” 孟听咬唇,耳尖有些红:“现在要睡觉。”她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困倦的模样。 他抬起她的下巴,眼里含着笑:“孟听,怎么这么可爱啊你。” 孟听有几分羞恼,她压低嗓音,忍不住骂他:“大半夜大家都在睡觉,傻瓜才到处跑。” 江忍没忍住,笑得胸腔轻颤:“嗯,傻瓜到处跑。” 孟听是真没睡醒,这会儿反应过来脸红透了。 “小傻瓜,你当我女朋友呗。”他眼里全是笑意,“我一定对你很好行不行。” 江忍说:“我没抽烟喝酒打架了,你闻闻,我身上没烟味儿。”他笑得有点坏,“只有男人味,试试?” 谁要闻这个! 孟听耳尖都红了:“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要和你说话,我要去睡觉。” 他见她说得认认真真,快被她萌死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调带着几分笑:“是不清醒,遇见你就一直不清醒。”妈的怎么就这么稀罕她呢。 怎么说都不对,她还说不过他!她快气哭了。 孟听抿抿唇,她捡起伞就打算回去了。 “你别走,我不说了行不行。”他轻轻握住她手腕,最后笑了,“等到半夜,只是想给你说生日快乐。” 孟听抬起双眸,睫毛沾了雨珠,他想给她抹去,最后却没敢动。 江忍眼中温柔:“你回去睡觉吧,明天我给你带礼物。” 他出门凭着一股冲动,本来以为今天见不到她了。 “明天晚上七点,我在小区外面等你行不行?” 孟听怔了怔,最后摇头:“不用,谢谢你。江忍你回家吧。”明天晚上七点,她在参加钢琴比赛。 她把雨伞收好,郑重告诉他:“我不会当你女朋友。”她握紧伞柄,“也不喜欢你,你这样会让我困扰。” 空气静默。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次她要走,江忍没有阻拦。 半晌,他虚虚握拳,一手的空气。 江忍黑眸盯着她走远,良久笑了笑,没关系。她不喜欢他,他就喜欢她多一点点。再多一点,他会变得体贴温柔,变成好学生,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 平安夜这天上午,舒志桐说要带孟听出去玩。 孟听摇摇头,最后道:“我们去看看妈妈吧。” 舒志桐愣了愣,小心翼翼道:“听听可以改天去,生日要去游乐场玩吗?” 孟听妈妈出事,当时最伤心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孟听,舒志桐总是害怕提起母亲孟听会伤心。也总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孟听看了眼外面的雨,舒爸爸尴尬道:“这个天气确实不适合去游乐场。” 他见孟听眼里确实多了一分释然,于是带着她去墓地祭拜。 墓地清冷,孟听买了一束白色的小雏菊放在母亲坟前。 她指尖触了触墓碑,心里许多话,都默默告诉了妈妈。如果妈妈活着,最大的愿望就是孟听能过得快乐开心了。 如果知道孟听因为那件事不愿意再弹琴跳舞,多半妈妈会敲着她的脑袋:“你这个死心眼,白费了你老妈的栽培。” 孟听想着想着笑了。 不会白费您的栽培的。 她要让善良的舒志桐过得更好。 舒志桐见孟听走出墓地情绪都还好,于是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他压在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 孟听让他别买蛋糕。一家人吃顿饭就好,然而吃完饭孟听就背着包出门了。 她解释道:“我要出去参加钢琴比赛,会晚点回来。楼上的宋老师负责报名的,舒爸爸你放心。” 舒志桐却很高兴,甚至眼眶一红:“加油!爸爸晚点来接你。” 孟听带着浅浅的鼻音:“嗯。” 舒杨抬起眼睛,眸中也有了波澜。 舒兰不可置信地看向孟听,她不是……有心理阴影了吗?上次替她弹琴都是软磨硬泡来的,为什么还会再次去比赛。 孟听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徐迦。 少年穿着利落简单,他也不多话:“走吧。” “你也去?” 徐迦语调平静:“嗯,我妈让我陪着你。” 孟听赶紧说不用。 徐迦眸中带笑:“没办法啊,你没平安回来我妈不许我进门。我也没见过世面,想去看看。走吧,快迟到了。”他说话幽默,不带攻击性,也不带企图心,让人很放松。 孟听忍不住笑了。 她菱唇弯弯,眸中清澈。她笑一笑,空气都沾上了她身上的甜意。徐迦说:“我不会这些,就是个外行,所以你别有压力。” 时隔三年,孟听再一次站在了这个地方。 灯光闪耀,一瞬的黑暗过后,舞台上只有一架质地很好的钢琴。 徐迦看了眼手表,七点十八分。 孟听去换了身衣服。毕竟是表演。她随身带的包里面,就有提前准备好的钢琴服装。她撩起长发,用蓝色的丝带捆起来。 她出来的时候,徐迦瞳孔紧缩。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见到了她这个模样。 让人着迷,让人屏息。 第31章死心 第31章死心 孟听所有的积蓄,在半个月前买了这身衣服。 蓝色的绒裙曳地,白色的袖口。有种冬天的优雅和美丽。 她用纤细的丝带把头发捆起来,丝带垂下,空气刘海柔美。还要七八个才轮到她比赛,因此还得在台下坐一会儿。 台下灯光黯淡,参赛的选手多少有些紧张。也不会去看别的选手是什么装扮。 徐迦一直看着她,她却并不在徐迦身边坐下。 偌大的展厅里面,五彩的灯光轮转,她换了衣服在最后一排坐下,然后跟着不同的音乐找状态打节拍。 一切安静的、柔和的、激昂的世界,似乎都不能影响她。 她纤细美丽的手指轻轻跳动,指尖一点樱粉。 台上那人功底不错,弹奏的是《水边的阿迪丽娜》。六年时间,在宋丽娟看来很短,可是对于一个天才少女来说,足够记住一切的指法。 孟听侧耳静静听,觉察表演者在高昂的地方慢了一拍。 她垂眸,长睫静静落下,在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片剪影。 徐迦心跳飞快,他一直回头看她,半点也不知道台上弹了些什么。他并非是自己所说的那种门外汉,曾经为了听懂这些曲子,他在mp3里面几乎把所有名曲的都听了个遍。 然而时隔多年,他想念的就是这样一个低眸。 她谁也不看,谁也不必管,哪怕安安静静的存在,也有种令人发疯的吸引力。 七中许多人看到的只是她表面的美丽,却不知道在某些时刻。她有种令人欲生欲死的本领。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勾魂。 舞台上面有大钟。 孟听再抬眸的时候,上面已经八点半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就该她比赛了。 她看着八点半的钟,有些微晃神。不知道台下谁往窗外一看,惊呼了一句:“下小雪了。” 三十年来,h市第一次下雪。 下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评委也跟着透过窗户往漆黑的天幕外看去。 果然,今年的十二月,在平安夜,下了多年来唯一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像轻盈的绒,落在地上就化,变成冰晶,最后融成水点。 台上的表演的人却不由心慌,哪怕他弹得不错,可是听众被别的事情所吸引,也是不妙的事情。 在孟听记忆里,高二这年冬天下了一场雪,她死那年下了一场暴雪。 她终其一生,也只看过两次下雪。 这么冷,她昨晚也说明白了,江忍肯定没来找她吧? —— 江忍晚上七点钟去孟听家小区的时候,手指冻得发红。 贺俊明给他打电话:“天气预报准吗?小雪?鬼知道h市多少年没有下过下雪了。” 江忍语气含笑:“让你准备好就准备好,瞎逼逼什么。” 何翰冷得直发抖:“忍哥你快点啊,我怕这玩意儿化。” 贺俊明挂了电话,才有心思来看两人高的大箱子装的东西。 一看也傻眼了:“这……哪来的啊?” 何翰搓着手,得意道:“漂亮不!” 里面是一个真正的冰晶球,用薄冰打造的,清澈透明。薄冰上的雪花栩栩如生。底部安了白色的灯座,照亮剔透的冰球,流光溢彩。这冰球两人多高,像是走进了一个冰雪世界。 贺俊明看傻了眼,这玩意儿很难搞到吧。 他小时候家在北方,那里经常下雪,后来公司迁址,就到了h市,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剔透漂亮的冰层。 冰层四周散发着寒气。 在角落,贺俊明看到一个工工整整“听”字,他快笑疯了:“这忍哥刻的啊。” 何翰接话:“他也是不怕冷。” 这么个玩意儿,靠近就冷得要疯了,谁还能安安静静在上面刻字。 贺俊明瞠目结舌:“这要是真下雪了,雪落进冰球里,卧槽绝了!” 那雪花还不会化,简直美得惊人。 何翰冷得话都说不清楚:“这么冷还真有可能。” “忍哥怎么想到搞这个啊?” 何翰说:“前几天班上女生不是都在祈祷今年冬天下雪嘛,忍哥看惯了北方的雪,才知道h市不下雪。” 今年h市最冷,江忍打了很多个电话,查阅天气。提前许多天捣鼓了这玩意儿。 贺俊明他们在小区两公里的公园冷得瑟瑟发抖。 最后忍不住都上了车。 过了许久,也没见江忍回来。然后在八点多的时候,天空中果然下起了雪。 贺俊明一声欢呼:“卧槽有生之年系列啊!” 他们兴奋了一会儿,才记起江忍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贺俊明笑得猥琐:“不会是在那边过二人世界吧。” 方谭皱眉:“不可能。” 他看了眼薄冰水晶球:“它快化了。”雪花落在薄冰里,有种纯粹到极致的美丽。上面一个小小的“听”字,渐渐也开始融化。 车上几个人面面相觑。 许久何翰咽了咽口水:“要不喊忍哥回来吧,他在风雪中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贺俊明这回学乖了:“你喊。” “卧槽你怎么不喊?” “你提议的。” “贺俊明老子弄你!” 大家都不敢去叫江忍。毕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江忍这么认真。以往他们这群人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时,都是随随便便送点贵的。谈得上钱,却没什么心意。 在冰晶上一点点端正地刻字,只为了讨好一个女孩子。 他们都知道忍哥栽了。 贺俊明摸出打火机点烟,皱眉道:“希望孟听能来看看吧。” 晚上九点,天幕已经全黑。 江忍肩上落了一层雪,雪化掉,变成凉透的水。 他浑不在意抹了把脸,看着三楼亮起的灯光。 操!昨晚知道心软,今天怎么就不来看看他。今晚比昨晚还冷。 他身上冷,心中却是温柔和暖意。 终于在等了两个小时以后,他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她不会再下来了。 昨晚她就说,他的存在对于她而言是一种困扰。 江忍这辈子就没服过输,他僵硬的手指摸出手机,打给贺俊明:“那个给你照片的女生,你有她电话吗?之前弹琴那个。” 贺俊明想了想,倒是对舒兰还有印象。 他一翻手机,卧槽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了。 他发给江忍,江忍拨打过去。 舒兰在房间发短信,接到电话的时候听到对面冰冷沙哑的少年音,她有片刻恍惚。 很冷的音,却莫名带感。 “你是?” “江忍。” 舒兰心跳加快了,他们学校的江忍啊!上次以后张佳佳她们都规规矩矩做人了。就连陈烁的事情都没再追究。 “你姐呢?” 舒兰一听这句话心凉了半截。孟听在钢琴比赛,要是江忍去了,那他就知道第一次弹琴的人是孟听了。 她半晌不吭声,支支吾吾道:“你找她有事吗?” “把电话给她。” 舒兰知道瞒不下去了,她一咬牙:“我姐不在家,她比赛去了。” 那边沉默半晌,“什么比赛?” —— 钢琴比赛,不问国度,不问年龄,不问阅历。 一万五的大奖赞助商也在下面倾听。 孟听上台的时候,也不是个好时间。大家都在看外面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小雪。 灯光黯淡一瞬,重新亮起,这次聚集在了她身上。 徐迦看着舞台,空气进了肺,有一瞬的刺痛。话筒在钢琴上方,她鞠躬坐下以后,才轻轻道:“我叫孟听,今天演奏《柔如彩虹》。” 有一种人,当她站在合适的位置,全世界的美丽都在为她让路。 不是雪不够稀罕不够美,而是她太让人惊艳。 十七岁的少女,长发垂下,明眸朱唇,肌肤如瓷。蓝色的裙子仿佛渡上了一层细微的光晕,她指尖跳动着旋律,光下,她纤细的手指也剔透般的美丽。 台下不管是评委还是参赛者,都在看她。 那年十四岁的孟听,青涩得像枝头堪堪含苞的桃花。却已经令人纷纷抬首驻足,而今的她,徐迦再难找到言语。 他眸中带上狂热。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天下无双,独一无二! 她可以让所有人为她安静,没有人再记得这场雪。 《柔如彩虹》韵律渐渐叠高,从慢到快,一如静谧里彩虹初初出现的惊喜。 她手指轻快,唇角轻轻抿出笑意。 冬天里最温柔的光,悄悄落在她身上。黑发上的蓝色彩带安安静静垂在身后,她快弹完了,台下才有人摸出手机偷偷拍照。 等她弹完了以后,掌声延迟了好几秒,才雷鸣般响起。 台下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性评委忍不住笑了:“我记得这个女孩子。” 那年她还是初中,却叫人一见难忘。都在想这女孩长大了会是怎样惊才绝艳的模样。要是当年那些评委还在,就知道她没让所有人失望。 比赛当天并不会颁奖,孟听却不能再去更衣室换衣服。这个点更衣室人挤人。 她只能穿着蓝色的绒裙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尴尬地回头:“徐迦?” 徐迦敛去眸中的情绪,玩笑道:“才想起我也来了啊。” 她坦诚得不像话,脸颊微红点点头:“对不起。”她眸中清澈,“你别生气。” 她想事情的时候很专注,多年没有表演过。有点紧张,找感觉的时候忘了他也来了。 徐迦说:“我没生气。” 他兴奋都来不及。 徐迦给她说:“都没带伞,外面在下小雪,将就一下?” 孟听点点头。 她走出去也忍不住惊叹,眸中亮晶晶的,看着小雪纷飞的世界。 路灯柔和。 她蓝色长裙堪堪曳地,孟听提着裙摆,不让裙子被打湿。 肩上一热,徐迦为她披上衣服。 他看着远处那个墨色的身影,低头对上呆愣的孟听。 她立马意识到这行为有些过界。 徐迦扶住她肩膀:“别动。” 孟听皱眉。 “你不喜欢江忍对吗?” 孟听惊讶地看着他。 “他在看你。” 孟听下意识要回头,徐迦制止了她:“别回头。他们都说他有病,你应该也知道他很难缠。” 徐迦弯下腰:“那天我下楼都看到了,他喜欢你。你要是不想他再缠着你,就不要回头。让他死心吧。” 孟听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徐迦。 灯光下她瞳孔是柔和的茶色。 隔着黑夜,她都能感觉到身后寸寸凌厉如芒在背的目光。 她握紧手指,没有动。 徐迦也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弯腰偏了偏头。 孟听不傻,知道徐迦在做什么。从江忍的角度,他能看到漫天小雪中,她在被吻。 徐迦说对了,她不喜欢江忍。 那个少年钢铁为躯,偏执的时候什么都击不碎他。她说讨厌没用,她让他走没用。可是他桀骜,有最后的底线和自尊,不会去碰别人的所有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迦笑着说:“他走了。” 孟听推开他,把衣服还给他。她点点头,一个人往公交站走。 徐迦跟上来:“你不开心吗?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孟听轻轻“嗯”了一声。 她平静地说:“我不喜欢他,可是也不喜欢你。”她并不笨。 徐迦的笑僵在了脸上。 第32章放下? 第32章放下? 贺俊明一行人晚上十一点才等到江忍。 他回来的时候,冰晶球化了一半,小雪还在下,落在地上化成一层浅浅的冰菱。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带着夜的寒气,打开车门的时候大家都感觉到了他身上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江忍头发上还有没化的雪花。 黑瞳里没有半点情绪。 他一坐上来,车里的空调都架不住他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的冷。 很快雪花化成了水,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垂着眸,什么也没说,大家也没敢问。 直到江忍平静地开口:“贺俊明,来支烟。” 贺俊明连忙在兜里摸了跟烟递过去。 所有人都没说话,却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毕竟江忍很久不抽烟了,他们抽的时候江忍还让他们滚远点别污染了他的衣服。然而他今晚回来,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地抽完了一整包烟。 一支又一支,似乎要把前段时间没干的,他克制而压抑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 江忍平静得过分,然而没人会觉得他平静。 平静之下,隐隐压着一股子疯狂。 方谭坐在驾驶座上,半晌才开口询问:“忍哥,那个……” 江忍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冰晶球装了一层雪花,最右下角那个“听”字已经完全模糊,他盯着那个字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唇角。 然后他淡淡道:“不用管,过不了多久就化了。开车。” 方谭启动车子,贺俊明实在受不了这股压抑的气氛了:“忍哥,你见到她了没啊。” 江忍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没有。” 他宁愿没有。 舒兰给他讲孟听去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几乎立刻想通,初见时那个舞台上的人是谁。那一次的琴不是舒兰弹的,是她。 他妈抛弃他和他爸爸,和奸夫跑了那年,他就发誓,将来永远不会喜欢太过有才华的女人。 呵,你看,她们多漂亮,多美好。一面让男人为她倾倒,一面又矜持骄傲。等你迷恋她迷恋得无法自拔的时候,她就会毫不留情地甩了你。 这种人,最无情不过了。 他妈走后第五年,他爸还亲自打扫那间琴房。 江忍那时抱着双臂,冷眼又讥诮地看着那个可怜的被抛弃的男人。 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江季显。 然而当他想到那是孟听的时候,他除了心底有种可笑的悲哀感,更多的,竟然是浓重的期待。她那样内敛柔软的人,竟然也有这样张扬漂亮的一面? 他想去看看她。 然而当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表演完了。 小雪纷飞。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冬裙,袖口和裙边都是白色的茸毛,长发仅用同色的丝带系起。过长的丝带垂在胸前。不远处还有钢琴的声音回旋,她仰头在看雪。 瓷白的颈部肌肤,似乎和雪一样白。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推开母亲珍藏品的那个房间,抬眼就看见的一副水墨画。 画上大雪纷飞,一个少女伸手去接雪花。黑发垂下,长睫上点点剔透的白色雪花,她站在画里,唇角微弯,带着清甜的笑意。 那年他几岁? 七岁还是八岁? 愤怒地砸完了母亲留下的所有能砸的东西,却在这一副名画前犹豫。 他呆呆看着那幅画,甚至觉得她会走下来。可她没有走下来,等到他晃过神,才发现那不过就是一张画。画了一个极美的少女美人。 他屈辱地咬着唇,眼里带着泪,不甘被一副可笑的画蛊惑。愤怒地把它砸碎撕碎了。 多年后,他早就记不清水墨画上人的长相,却记得那种美得让人惊艳震撼的感觉。 在今夜,这样的感觉比当年还要强烈。 可是他来晚了,孟听已经演奏完了。 他心中空洞,远远看着她。一时觉得荒谬,一时又觉得心跳失控。 直到他看见她鸦羽般的长睫上落下雪花,看见那个男生给她披上衣服。 她抬头,那个男生低头,扶住她的肩膀。 他们在平安夜这晚接吻,漆黑的天幕下安静。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推开过那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半小时。 江忍犹记得他给她披上衣服她会皱眉。 为了让衣服没有烟味,他忍着烟瘾,像个傻逼。 他也记得自己失控的时候吻她,她抵着他胸膛把他推远,说他耍流氓。自此他送她回家,张开了双臂,就又若无其事收回来。 明明昨夜,他那么那么想从背后抱住她。 他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很平静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开始疯狂地跑起来,漫无目的,不分方向地往前跑。 冷空气像刀子似的,争先恐后灌进肺里,带来尖锐的疼痛。 他死死握着双拳,一脚踹在路灯上。 灯晃了好几个重影。 他喉头一阵腥甜。 江忍冷着脸吐了口唾沫,带了丝丝的红。 他突然很想回去,控制不住地想回去。想拉开那个男生,想一刀捅死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他甚至想要像打碎那副水墨画一样,毁了她就好了。 可是他连迈出脚步都做不到。 她不是一幅画。 他甚至做不到毁了她。 多好笑,他就说,喜欢这类女人,得到的只有轻视和瞧不起。贪婪这样的爱情,最后只有悲剧。 孟听明明都说了,她不喜欢他。 他拇指一抹唇角,讥诮地笑了声。不就是曾经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少女,多了不起? 他不喜欢她的时候,不照样过了这么多年。 —— 转眼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七中里里外外洋溢着一份喜意。 樊惠茵宣布完放假以后,又交代了注意事项,让班长关小叶去收同学们的安全承诺书。 班上喜气洋洋的,同学们叽叽喳喳话别。 赵暖橙冷得跺脚:“听听你在h市过年吗?”她很兴奋,“我要坐火车去乡下老家看我姥爷,到时候给你带特产啊。” 孟听点点头,也软软答好。 她说:“我们家都是在h市过年的。” 孟听妈妈离开家乡后,外公外婆痛心极了,不再认这个女儿。孟听过年都是在b市过。 樊惠茵说:“放假回去不要懈怠看书,等开春回来,你们就是高二下学期的学生了,不抓紧时间以后有得后悔。” 下面皮得很的男生大喝一声:“收到老师!樊老师新年快乐!” 樊老师忍不住笑了:“那提前祝同学们新年快乐!” 七中放假这天下午,校园空前热闹。 校门口也到处是接学生回去过寒假的家长们。 有辆银色跑车格外炫目。 不仅学生们在看,家长们也在看。忍不住指指点点,谈论起来。 家长说:“哟这车好啊,咱这地儿没得卖吧。少说得这个数。”他手指比了个七。 学生小声在她爸耳边说:“那是江忍的车。” 然后给她爸科普隔壁职高的江忍,眼里带着难言的光彩。江忍叛逆不羁,可是年少时,这样的人身上带着不一样的光彩。一面让人害怕,一面又不由得觉得帅。 家长皱眉:“离他这种远一点知道不!” 有钱有什么用,社会渣滓!年纪不大打人却狠的坏学生,家族都放弃了的人。 学生连忙称是是是。 孟听抱着书和赵暖橙走出来的时候,他车窗按了下来。 车上几个少年说说笑笑,看见孟听,贺俊明猛地朝方谭使了个眼色。 方谭看了江忍一眼,江忍垂下眸,把烟灰弹了弹。 他没再多看孟听一眼,表情始终很平静。 许多人却在看孟听。毕竟是校花,哪怕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宽大臃肿,然而她在的地方,就是所有人目光所及的地方。 江忍的车停得显眼,赵暖橙鼓着腮帮子,拉着孟听离他远了些:“听听你离他远点,我总觉得他对你有企图。” 那次爬山,江忍强行把人带走,赵暖橙担惊受怕了许久。 孟听没有拂了她的好意。 她们出来后不久,贺俊明冲校门里的人招手:“卢月美女,这边这边。” 卢月唇角含笑,走了过来,贺俊明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赵暖橙看得又惊又气:“传言是真的啊,江忍真的和卢月在一起了?那来招惹你做什么呀听听。他花心死了,你永远也别喜欢这样的人。” 孟听帮她把快掉出来的卷子扶了扶:“别瞎说啦,人家的事少管。” 赵暖橙嘟着嘴应了一声。 等孟听走远了,江忍也开车离开了。 他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他们说到班上老师的坑钱的嘴脸,他还勾唇笑了笑。 何翰给贺俊明发短信【忍哥没反应唉,应该没事了吧?他放下孟听了,也不追她了。】 贺俊明回道【我看稳】 何翰打字【我就说七中校花哪那么好追,忍哥非要碰了壁才放弃】 贺俊明深以为然。 那天忍哥回来,整个人压抑而沉默的情绪,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他发疯。可是他并没有,反而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打球泡吧,偶尔一起约个饭,上课睡觉。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们今天提出让忍哥开车去接个朋友的时候,就担心江忍见了孟听控制不住情绪,可是现在发现想多了。 卢月看着驾驶座上开车的少年,笑着问他:“江忍,你过年回b市吗,我长这么大没有去过b市唉,听说那里很繁华很热闹,你能和我说说嘛?” 江忍平静接话:“不回。” 卢月有些尴尬。 贺俊明连忙圆场:“高考完了请你去玩啊!” 车上气氛又活跃起来。 贺俊明就是个话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卢月全程听着,偶尔笑着应一声,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方谭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眼卢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卢月在刻意模仿孟听的性格。 江忍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红灯。 方谭的目光转回来,落在江忍中指第二指节上。 那里烫红了一片。 他们坐在后面没看到,方谭却看到了。 刚才孟听出来的时候,江忍没什么反应。几乎一眼也没有多看她。 然而烟烫到了手指。 发红,几近灼烂皮肉。 他才慢半拍有感觉似的,摁灭了它。 第33章痴狂 第33章痴狂 寒假孟听迎来了一个好消息,钢琴比赛的结果出来了,她得了第二名。 红封和证书是宋丽娟亲自送过来的。 这位优雅的女老师笑着说:“听听很了不起啊,我听说第一名是一位练琴二十多年的男老师。” 宋丽娟人缘不错,她亲自打听了下,才知道那位老师有点后台。 毕竟这是大型的钢琴比赛,每个年龄段都有人参赛,让一位沉稳的钢琴教学者拿冠军比一位稚嫩的少女拿冠军要好。 年少惊才绝艳固然是好,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拿了第二对孟听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虽然以孟听的水平,拿第一也不是问题。 孟听眉眼喜盈盈的,拿出洗好的水果和瓜子招待宋老师。她多年没有碰钢琴,能拿到第二已经让她非常开心了。 她的高兴很纯粹,眸中是亮晶晶的光彩。 宋丽娟也忍不住笑:“我就不多留了,先回去了。” 孟听拆开红封,里面厚厚一沓红票子,这次奖金不是给的银行卡,而是现金,她也没数,等舒爸爸晚上回来的时候全部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被这么多红票子吓了一跳,然后也自豪道:“听听真厉害,我明天就去把这些钱给你存起来。” 孟听哭笑不得:“舒爸爸,钱存着我暂时也没用,还是先还亲戚的钱吧。” 舒志桐虎着脸说那可不行。 “舒爸爸借钱也是为了给我治疗眼睛,既然是一家人,那齐心协力是应该的,把这些钱全给杜伯伯吧。” 她好说歹说,舒志桐总算答应了。 小年夜那天,舒杨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奖金也是一个六千块的大红包。 孟听钢琴比赛得了一万块,加上这六千块,一共一万六千块。在这年这些并不算小钱,一下子解了舒志桐的燃眉之急,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不由得松快许久,脸上也多了过年的喜意。 养的孩子有出息,就是父母最高兴最有盼头的事。 尽管这些钱对于债务来说杯水车薪。 放了寒假,孟听却没闲着。她每天除了预习高二下学期的课程还要练习跳舞。 等明年开春,亦或者夏天,她就得去参加舞蹈比赛了。 舞蹈比赛的奖金多,然而需要付出的也多,身姿柔软轻盈需要日复一日的努力。 她每天闲下来就压腿练习舞步。 孟听只重复基本功,也不需要音乐。前几年的舞鞋小了一码,她只穿着厚厚的袜子,脚步轻盈,家里谁也没发现她重新开始跳舞了。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平静起来,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她不再管舒兰,少经历了许多留言恶语。 舒志桐租的房子在新区。 过年显得有些冷清,这年还没有颁布禁烟火令。鞭炮噼里啪啦响起,各种烟花在天空散开。炸开后又坠落下来。 舒志桐今年高兴,也买了几个手持烟花。 那种当年五块钱一个的,拿在手中有18发。 他分给孩子们。 舒兰高兴惨了,点了火就玩起来。 孟听围着咖啡色的围巾,也跟着他们在小区下面放烟花。她点燃它,短暂的等待以后它冲向天空。手中握着这一截发烫。 她乖乖站着,等着18发放完。 茶色的眼睛有种天真呆萌。 这烟花看着傻气,舒杨不玩,他的便被舒兰拿走了。 其他家倒是放得热闹。 一片喜气洋洋中,转眼到了除夕夜。贺俊明他们在小港城聚会,江忍没有回b市。大家也不提这让人触霉头的事。 他翘着腿在小港城打牌。眉眼慵懒肆意,一点也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大家开了无数啤酒,大喊:“新年快乐!” 卢月在给他们剥桔子。 剥完一个她首先递到江忍唇边,一群少年起哄:“哟,怎么没有给我剥个橘子。” 卢月红了脸,却还是软声说:“你尝尝,很甜的。” 少年们又起哄:“快尝尝啊忍哥,很甜”那个甜字被拉长了尾音调侃。 江忍沉默许久,然后笑了,张嘴接了。 又是起哄一片。 卢月又惊又喜,越发卖力。 场面一时high起来。 贺俊明说:“打赢钱多没意思,我们来玩‘诚实与勇敢’呗,大家都玩,妹妹们都过来一起玩啊。” 女生们也纷纷兴致勃勃过来了。 ‘诚实与勇敢’,也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玩得非常简单粗暴,一人一张牌,最小的人接受惩罚。诚实与勇敢可以挑。 第一轮输的是个黄头发的男生,他说:“我选诚实。” 大家纷纷让他说在场女生谁最好看。 他看了眼江忍,然后说卢月。 卢月眼底忍不住漫出自得和喜意。 第二轮是贺俊明。 大家起哄问他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和谁。这货砸吧了下嘴,仔细回忆:“初一?和我们班一个小萝莉。” 大家大骂他禽兽。 又问初夜呢? 贺俊明说:“滚滚滚,说好了一个问题,当老子傻呢。” 他毕竟和真的小混混不一样,豪门出来的孩子,再浪也不敢和人瞎搞。继承人是个敏感又戳心窝子的话题。贺俊明这样浪的人都知道,吻可以乱接,床不能乱上。 上了说不好一半的家产还要砍成好几份。 当然这些却不足为外人道。 下一轮是个女孩子,也是职高的,贺俊明他们班的。她选了勇敢。 大家玩high了,让她在场随便找个男生亲个嘴儿。 他们这群人浪惯了,那女孩子也不拒绝。 她不敢挑江忍他们,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亲了一下。 大家纷纷起哄。 不知道玩到了第几轮,轮到了卢月。 她心跳飞快,选了勇敢。 她是七中的,大家怕她玩不起,于是说:“那卢月妹子你找个男生亲一下?随便亲哪里。”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江忍,而江忍一直单着。也是给个机会撮合。 卢月没拒绝,她红着脸,走到了江忍面前。 大家都面红耳赤起哄。 江忍低眸看着手中一张牌,是一张红桃九。 他无所谓地抬起眼睛,卢月不敢亲他唇,怕他生气,于是准备亲亲他下巴。 少年脸部棱角锐利,翘腿坐在沙发上,卢月在他面前半蹲下,唇快碰到他的前一秒。他抵住她肩膀,把她推开。 江忍也没什么表情,双指把牌翻开。 一张方片儿a,他说:“刚才看错牌了。” 于是接受惩罚的从卢月变成了他。 卢月失望又恼怒。 贺俊明赶紧圆场:“那大家快问忍哥问题吧,别客气,尽管问。” 在场的人除了贺俊明他们,鲜少有人知道江忍追过孟听。 有人信以为真,笑着问他:“忍哥现在在想谁?” 他们都以为他会说卢月。 这样的氛围,正好凑对情侣。 江忍点了根烟,氤氲的烟雾让他神色看不清楚。半晌他哑着嗓音说了一个名字。 他声音太低,那人没听见,露出疑惑的表情。 贺俊明离得近,一脸哔了汪的表情。 然后说:“唱歌啊,开始唱歌了,这什么‘诚实与勇敢’一点也不好玩。”等许久气氛重新恢复,贺俊明才啧了一声。 等除夕夜过去,他们都走了。没人敢开车,毕竟都喝了不少。夜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 江忍清醒过来,脸色黑得吓人。 贺俊明和他分开走前小声问:“忍哥你还想她啊?” 江忍说:“喝醉了。”他平平静静的,眸中无波无澜。 “忍哥,别想她了,没啥用啊,追不到。” 江忍垂眸,摩挲了下手上的伤口,少见没吭声。 “不想了。”他说,然而贺俊明已经走了许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给谁说。 —— 每年元宵节,舒志桐都要带着家人回舒兰爷爷奶奶家。 这年孟听却不去了。 她以往去是因为舒兰央求,今年和舒兰彻底闹开。她不是人家的亲孙女,每次去都很尴尬。舒兰爷爷奶奶次次悄悄给舒兰和舒杨红包,孟听作为外人,也不想去打扰他们。 舒志桐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其余两个孩子走了,说他们很快就回来。 然而孟听得自己去买菜做饭。 过年比较麻烦的就是这一点,小菜市场关门,得坐车去大超市买。 她带上围巾手套出门,买好菜准备回家。这条街繁华,对面就是大酒店。她出超市的时候遇见了徐迦,徐迦拎着油盐酱醋,还有几大瓶可乐,笑着给孟听打了个招呼。 孟听不好不理他,毕竟是邻居,她点点头。 徐迦说:“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你。” 徐迦接话道:“明年夏天有许多比赛,奖金挺丰厚的,你会去吗?” 她点点头,坦然道:“去。” 她垂着长睫,看脚下水泥地面的裂痕,不笑也很美。空气中都是她的甜味。 徐迦笑笑没说话了。自从平安夜以后,他的心思被看穿,孟听就疏远起他来。然而他也没多介意,毕竟以前就是悄悄喜欢。只不过初中那会儿胖,没敢表白。 他们回家坐的是同一辆公交。 徐迦拿的东西比较多。 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倒像是一起回家,他帮她拿东西一样。 楼上就是台球吧。 何翰瞠目结舌看着对面公交站台的孟听和徐迦,又回头看了眼打进黑球的忍哥。突然明白,那晚忍哥为什么会回来。 江忍下个球没进,冬天这里面开了空调。闷得慌,他懒洋洋走过来打算开窗,何翰却一把把窗帘都拉上了。 江忍挑眉:“发神经?” 何翰说:“冷嘛。” “窗户开了。” “我开我开。” 他这样子明显有猫腻,不要说江忍,贺俊明都看出不对,笑嘻嘻过来反剪何翰脖子:“你小子看到了什么……” 何翰被卡住脖子:妈的智障! 江忍往楼下一瞥,一眼就看见了她。 不,是他们。 他轻嗤了一声,没说话,照样把窗户开了透气。何翰见忍哥还算平静,舒了口气。 直到孟听和徐迦一起坐上公交车走了好一会儿。 江忍已经抽了三支烟。 他后来一个球没进。 那时候二月末,还没彻底迎来春天。江忍死死握紧手中的球杆,最后一把扔开它。 他疯了一样往楼下跑。 他们自己开了车来,江忍火大地启动车子。 竟然熄火了两次,他几乎是踩着油门在开车。 贺俊明看得战战兢兢:“完蛋。” 何翰哼道:“你他妈个智障。” “忍哥不是不介意了吗?都说好不追了。” 方谭啧了声,年少啊,该死热烈的动心啊。 孟听下车回家还有一段路,徐迦和她一起走。他是个聪明人,没有多话。情绪也是淡淡的。 路旁的小树抽出了新叶,他放慢步子,和她一起慢吞吞前进。 孟听偏头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静。 他们走的绿化道。 江忍手背青筋鼓起,他发病了。几乎哆嗦着抽了一根烟,又被他恶狠狠吐出来。 直到他看见了他们。 他不知道哪里更疼更暴躁。 江忍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感觉到沸腾的血液,快要把他点燃。他有种撞死那个男生的冲动。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的心理医生说,他这种心理疾病,疏导不好就会成为犯罪者。 他突然想笑,医生没说错。所以她不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江忍一脚踩在油门上,他握紧方向盘,几乎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然而到了最后,他狠狠一打方向盘。 车子从他们身前擦过去,狠狠撞上了树。 安全气囊弹出来,他脑海里一阵晕。额上的血顺着就流了下来。这种要么杀人,要么自杀式撞法,他却一声没吭。 他趴在方向盘上,久久视线被鲜血模糊。 他似乎,病得更重了。 孟听愣了许久,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撞上了树。 徐迦也愣住了,他回头看车轮印。那人几乎没有踩刹车,疯了吗? 孟听认得这辆车。 人命关天,她几步跑过去,敲了敲窗户:“江忍。” 鲜血顺着他额头流下,滴在黑色外套上。 江忍没有反应。 孟听有点急了,对徐迦说:“你有电话吗?打一下120可以吗。” 徐迦摇头,他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他甚至觉察出微妙的可怕感。 江忍是想撞死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 徐迦说:“你别急,我去找人帮忙。” 事实上,路上遇到人出了车祸,哪怕是陌生人,都该帮一帮。 徐迦往小区跑去找人后,江忍终于缓过了这阵晕。 他抬起了眼睛。 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看着窗外的孟听。 他没管脸上的血,摸索着把安全气囊弄了回去。 然后他开了车门,走下了车。 孟听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了。 他额头还在滴血,却仿佛没有痛感。下车向她走过来时,她几乎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江忍一步步逼近她,她一步步退。 这小区外面荒僻,她最后没拿稳手中的东西,苹果滚了一地。 江忍笑了:“我没死,你高兴吗?” “……”孟听觉得他疯了,她眼中干净,想什么都很明显。 江忍啧了一声:“你怕什么?” 孟听东西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神经病啊! 她慌不择路,塑料袋里甚至蹦出来一尾不大的鱼。鱼腮帮子一扇一扇,在垂死挣扎。孟听到底年纪不大,虽然重活一回,可是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年,几乎快吓哭了。 江忍蹲下去。 等小区的保安和徐迦来救他的时候,他正在捡鱼。 鱼被他死死掐在手里,一动不动。 然后他拎着手上的东西,看了眼徐迦。 保安说:“这位……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趟医院?” 血流了那么多,怪吓人的。 保安回头看了下那辆车,乖乖啊,不愧是豪车,就保险杠坏了点。那树都快断了。 江忍冷冷淡淡说:“不用。” 然后他进了小区,保安跟在他身后一路追:“喂喂你……不要进去。” 江忍回头,眸中冷锐。他沙哑着嗓子说:“我只是去还个东西。” 保安不放心地看着他:“那你登记。” “好。” 他到了孟听家门口的时候,她家的门紧紧关闭着。江忍敲了敲门。 她小心翼翼从猫眼看了一眼,快哭了。 江忍说:“你的东西。” 孟听小声道:“不要了。” 江忍隔着一扇门,突然笑了:“孟听,吓到你了?” 孟听不说话。 他笑了:“对不住。” 江忍把东西放下。他倒是没有强求她开门。 他平静地撒谎:“我没想吓你。路过这边,刹车失控了。” 孟听轻轻应了声。 软软的,怯怯的。 他有些想念,又有些自嘲。他很久很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为什么转了弯?可能因为孟听和徐迦并肩走。 可能会撞到她。 因为她在那里。 而且,他不想当一个杀人犯。杀了人,就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她在一起。虽然本来就机会渺茫。 他随意擦了擦额头的血,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吓人。 他知道她在那头害怕地看他。 江忍最后笑笑:“孟听。” 她轻轻抬眸。 江忍想说很多话,似疯似狂。他病了,他知道抱抱她就能好。然而她是别人的。 最后江忍哑着嗓子:“新年快乐啊。” 第34章弄死我 第34章弄死我 孟听在门的另一头,轻轻回他:“新年快乐。”声音轻软,带着她独特的清脆甜意。 他怔了怔,随即轻轻笑了。 江忍走了许久,孟听才敢把门打开。 门边是她吓坏了留下来的东西。 七个大苹果有一个摔坏了,那尾鱼气息奄奄,竟然还没死。孟听赶紧把它捡起来放进水里。 她为自己做了一顿饭,吃完又看了会儿过年的节目。 家里安安静静的,她睡得很早。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了江忍,他今天……到底是想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从明天开始,她出门要谨慎一点。 江忍看起来太吓人了。 等舒志桐带着舒杨和舒兰回来以后,很快就开学了。她安然度过了这个暑假,江忍没再来找她。那天的事情仿佛就是个意外。 寒假本来就不长,等再去上学的时候,柳枝已经发芽,一片勃勃生机。 h市从春天开始就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孟听穿上校服去七中,校园里面格外热闹。 赵暖橙给孟听带了老家特产,孟听说:“你等等呀。” 她在书包里找了找,最后递给赵暖橙一个浅蓝色的零钱包。 零钱包上面绣了一只可爱的小仓鼠,赵暖橙喜欢惨了:“这是给我的吗?” 孟听点点头。 “嗷嗷嗷可爱死了!” 见她爱不释手,孟听也笑了。 樊惠茵在班上说:“你们高二的下课少去高三的地方晃,再过三个多月他们就要高考了,全校都要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知道吗?” 学生们异口同声答知道。 樊惠茵又讲了些离高考越来越近,大家都要努力的话。 然后把班上几个没穿校服的拉出去单独训话了。 教室里响起朗朗书声,麻雀跳跃在枝头。七中青春洋溢。 桌子老旧,稍微一动就发出咯吱声。放学了孟听依然要练习钢琴的,新学期开始,她的生活繁忙了许多。白天要上学,放学以后得练琴,晚上回去还要跳舞。 她缺钱,缺许多许多钱。 能让舒志桐喘口气的钱。 宋丽娟的钥匙依然借给了孟听,她放学没有和赵暖橙回家,打算去隔壁职高练琴。 孟听往往是在教室里自习一会儿,等隔壁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再去他们学校。 音乐室里面的人才走,空调还残留着暖意。 孟听练习了一会儿有些热,她卷起袖子继续。江忍与她隔着一扇墙,靠在墙上,沉默地吸完了一根烟。 琴声入耳,他的表情在烟雾里看不真切。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 他听完了她练琴。 她弹得很流畅,丝毫没有滞涩感。十分悦耳动听。 孟听起身,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然后锁上门。她走了江忍才从转角出来,沿着她的脚步,慢慢往下走。 孟听走出利才职高校门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人,他们都穿着其中的校服。 大家见她出来,纷纷推搡着一个男生前进。 那男生红着脸,清了清嗓子,倒也走上前来。 “你、你好孟听,我是高三一班的霍一风。” 霍一风身后的少年们神色兴奋促狭,孟听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告白。 果然那个男生清了清嗓子,眼睛发亮,把告白的话说完了。 起哄声让孟听控制不住有些尴尬。 孟听摇摇头:“谢谢学长,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 没想到那个男生更激动了:“我已经被保送q大了,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毕业,我们在一起。” 少年眼神灼热,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面对暗恋女生的冲动。 江忍就在篮球架下,看她被人拦着表白。 他手揣进兜里,里面一盒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个手机。他看着她的背影,想摸烟,却发现没了。 她蓝白校服,马尾束起。 空气刘海让她看上去很纯,那双茶色的眼睛看过来时,霍一风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也是天之骄子,家境不错,成绩好,在高三一班都是一二名,长得也不错。 这次保送的名额里有他,基本一辈子都能顺风顺水。 这个学妹有多优秀霍一风也清楚。 她长得漂亮,高二的第一,气质温柔,笑起来甜蜜。 他很喜欢她,因为被保送,他不必再想其他人一样紧张高考,于是被知情的同学鼓劲来表白了。 孟听说:“恭喜学长,可是我不想谈恋爱。抱歉。” 她不想多纠缠,错开他就往外走。 霍一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直白的拒绝,他虽然忐忑,却也有几分自信。此刻脸色发白,见孟听要走,他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臂:“等等,学妹,你成绩优异,将来肯定也有保送名额的,我们是同一类人,我……” 孟听没想到他会动手,她想挣开却发现挣不掉。 周围的人都在喊“答应他”。 一个身影捏住了霍一风的手腕。 她被江忍拉在身后。 霍一风觉得握住自己那只手像铁钳似的。他终于没再被感情左右,意识到了痛。 霍一风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冲他笑:“胆儿肥啊,在我的地盘耍流氓?” 霍一风这才发现他们都聚在职高校门口。 他愣了好半晌,闻到浅浅的烟味,才意识到这是谁。隔壁学校的江忍,无法无天的大佬。把人打进医院那个。在职高都没人敢惹他,更别说是七中的好学生们。 因为江忍染回了黑发,穿得也正常许多了。他们才都没注意到他。 然而此刻,江忍额头上一道浅浅的疤,长得也高,他哪怕是笑着,也看起来很凶。 霍一风脸色不太好看,然而他顾及着孟听还在,自己这样太没面子了,他镇定了下:“我在和学妹说话。” 江忍嗤笑了声。 他拍拍霍一风的脸,语气懒洋洋的:“老子管你在做什么?现在看你很不爽。” 霍一风被拍得脸上红了一片,他朋友赶紧拉住霍一风:“不好意思啊江同学,我们这就走。” 霍一风虽然不甘心,也觉得丢脸,然而还是白着嘴唇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江忍才回过头来看着孟听。 因为开春了,他只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一颗,额上缝了针,还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孟听也怕他,她本质上和霍一风他们一样,从小规规矩矩,基本没有接触过江忍这种人。骨子里是带着一种畏惧感的。 她觉得江忍拍人脸颊的动作好眼熟,然而他拍自己的时候带着亲昵调笑,一点都不疼。反而像在逗她。 孟听也想走,然而江忍伸出手臂,轻飘飘把她困在校门口。 他带着几分嘲弄,低眸笑看她:“你那个小男朋友呢,嗯?放任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你喜欢这种怂包?” 孟听反应了过来,他指的是徐迦。 她鼓起勇气,干巴巴道:“和你无关。” 他眸中冷冷沉沉,漆黑一片,看了她半晌,看得孟听腿发软。 突然他偏头,带着几分凉意的唇,落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 孟听呆了,推开他脑袋,睁大眼睛看他。 她捂住自己被亲的地方,气得脸绯红:“你神经病啊!” 他也冷冷道:“是啊。”然后又低头,孟听慌死了,瞳孔紧缩,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唇。 他的唇落在她手指上。 他似乎嫌不够,亲了一下又一下。 三月的天,春意料峭。 正是黄昏,夕阳斜斜映照,h市的春天,带着几分清透的暖意。校门口冷清,学生们都放学回家了。 孟听气得眼圈发红,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清脆的一声响,他头都没偏,眸中冷冰冰的,吐字道:“以为我不会打回来吗?打你信不信?” 孟听气哭了,她也不退缩:“你这是骚扰,打死我好了,我和你拼了。” 江忍捏住她下巴,让她抬头看他:“对,是骚扰。所以回去和你那个小男朋友说,让他来弄死我。” 孟听语噎。 她还气着,江忍刚刚亲了她好多下! 她实在是委屈,眼泪没憋住,泪珠子吧嗒掉。偏偏这个点连学校门卫都去吃饭了,没人能帮她。 她真的和他拼了! 江忍不让她走,她握紧拳头,毫无章法一下又一下打他。 锤在他肩上,他胸膛上。她手脚并用,还在他小腿上踹了几脚。显然是气得快没理智了,他黑色的裤腿上几个灰扑扑的小脚印,他也没在意,只是低眸看着她。 他任她打了一会儿:“出够气没?” 她抽泣了一下,那种女孩子独有的娇气可爱让他没忍住,差点笑了。 然而他依然冷着脸色,握住她手腕,轻轻松松把她压在校门上。 “看着我。” 孟听被迫看着他,睫毛颤巍巍的,眼里又羞又气又愤恨。 他语气淡淡:“我就是欺负你了。”因为额上的伤,哪怕少年一头黑发,衣着普通,也看起来又野又冷。 他继续道:“回去哭一哭,看看他保护得了你不。” 孟听这回是真的要被这混蛋气死了! 他给她把脸颊上的头发撩开,最后的语气竟是带着浅浅的温柔:“好了,回家吧,我等着他来找我算账。” 第35章可爱 第35章可爱 直到回家,孟听都控制不住委屈羞恼的情绪。 徐迦下楼拿牛奶,笑着给她打招呼。她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妈说过两个月有舞蹈比赛,你去吗?” 孟听握紧书包带子,点点头。 徐迦忍不住弯了弯唇:“可以报名的时候我通知你。” 她轻声说:“不用,我以前报过,可以自己去。” 徐迦嘴角的笑淡了几分。 他观察力敏锐,看着她微红的眼角:“你……” 孟听没给他问话的机会,从他身边跑过去。 她回家先去了洗手间,洗了好几遍手,才捧着水把粉扑扑的脸颊洗了两遍。 冰水让热度退却,却洗不掉江忍留在她脸上那种触感。 她关掉水龙头回去看了会儿书,总算忘记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 这年他们高二下学期,还没有那种极度紧迫的感觉。三月份春风拂面,学校都在传高三保送大学的事情。 高三一共就六七个名额,能被保送的都极其优秀。 其中就有霍一风和卢月。 霍一风被保送q大,卢月被保送z大。在其他人还在为高考奋战、还剩一百天倒计时的时候,他们已经松了口气,将会去往新的驿站,着实让人羡慕。 赵暖橙边吃饼干边讲:“好羡慕他们啊,人生赢家了。” 饼干渣子喷了孟听一桌子,孟听没有介意,笑了笑整理英语作业。 “听听你说,他们不用依靠高考以后这段时间都做啥呢?”她眯着眼睛笑嘻嘻,“会不会都去谈恋爱啊?” 孟听想起昨天的霍一风,觉得竟然没法反驳。 结果没两天,高三的卢月和职高的江忍在一起的事情就在学生间传得风风雨雨。 听到这件事的沈羽晴只是冷笑:“等着吧,卢月也会被甩的,他那个人没有心,谁都不喜欢。” 她和他在一起两个月,江忍连句温柔点的话都没说过。 说得最多的,就是:“要钱?自己拿。别烦我。” 然而尽管如此,沈羽晴还是嫉妒得牙痒痒。 和江忍在一起,哪怕他不抱她,不亲她,不说情话。可这他是真的大方。 卢月出入校门都化了妆。 更是坐实了谈恋爱这个传言。 贺俊明听到传言的时候懵了一瞬:“忍哥你和卢月在一起了啊?” 江忍挑眉:“什么?” “学校都在传,他们说你前两天放学没走,就是和卢月约会去了。有人说在职高看见了穿七中校服的女生,忍哥你还在校门口亲……” 江忍神色冷了冷:“谁看到了?” “不知道谁。” 江忍摸出打火机,又放回去,拍拍贺俊明肩膀:“去问问。” 没一会儿贺俊明回来了:“五班的吴小莉说的。她做值日,走得晚。” “人喊出来。” 吴小莉战战兢兢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惨白了。她不是故意的,她给人八卦的时候说过不要告诉别人。结果没几天,两所学校的人都知道了。 江忍在阳台等她,黑眸冷淡:“吴小莉?” “江同学……对不起,我……” “你看见什么了?” 吴小莉有些哽咽:“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江忍皱眉,颇为不耐烦。 吴小莉道:“你在校门口,亲……亲她……” 江忍没吭声。 吴小莉看见了一个穿七中校服的女生,以为是卢月,其实是孟听。也是他大意,他那天压着人家亲,被看到了。 这事他得背锅,孟听没错,卢月也无辜。 吴小莉被他冷冷沉沉的目光看得脸色惨白:“我会去澄清的,是我造谣。” 江忍不喜欢打女生,让她滚。 吴小莉不敢食言,回去就说是自己造谣。然而造谣容易,澄清一件事哪有那么难。 何况卢月这几天开始打扮,简直就是坐实了和江忍在一起的传言。 江忍放学没走,让贺俊明打电话给卢月。 他在七中巷子外面等她。 卢月按时赴约。 她果然打扮了一番,头发烫了,微卷披在身后,脸上化了淡妆。 江忍不是个磨叽的人,他见她来了,淡淡道:“抱歉。” 卢月愣了愣,随即笑道:“没关系啊。” 江忍拿出手机:“你卡号给我,你上大学的钱我出。谣言过几天就平息了。”他眼里淡淡,“别的别乱说。” 卢月笑意这才没了,她不蠢。 说不定是江忍这辈子第一次给人道歉。 为了谁呢? 为了他们七中的校花。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其实谣言最开始传出来卢月就猜到了。 奥数比赛江忍去看孟听,打篮球的时候,他给钱让孟听去买水。就连过年玩“诚实与勇敢”那天晚上,江忍都推开了自己。 他们问他在想谁。 卢月听见了,他哑着嗓子,说孟听。 然而她只能装作没听见。 卢月红着眼:“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江忍皱眉,眼神冷淡。 卢月想哭又想笑,她握紧了拳:“你必须和我在一起。”她几乎是孤注一掷,“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那个人是孟听的话。” 江忍笑了,他笑起来有几分痞气,看得卢月既害怕又心跳加快。 “威胁老子?” 卢月咬牙:“为什么我不可以?孟听……她又不喜欢你,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她会恨死你。”他们都知道孟听情况不一样,她单亲家庭,家境不好,一直非常刻苦,是要好好念书考大学的。 孟听必须心无旁骛,只能走这条路。更重要的是,孟听长了张过分漂亮的脸,大家都想拥有,却谁也没有拥有过。如果这事的主角成了孟听,那全校都会炸。 而卢月家境不错,就像这次保送,也是因为家里有关系。 江忍嗤笑了声:“你恐怕不知道一件事。”他低眸,漫不经心整理了下衣袖,“她早就讨厌死我了。” 卢月睁大眼睛看他。 他平平静静:“我强迫她的。” 卢月后退了一步,有几分颓然。 江忍最后说:“离她远点,如果你还不想失去保送名额的话。” —— 高二一班消息闭塞,等他们班听到消息的时候,流言已经悄无声音消弭下去了。 传谣言的吴小莉承认自己造谣,卢月没打扮了,澄清说没这回事。 赵暖橙失望地撑着下巴:“唉,还以为是个大新闻呢。结果假的啊。” 孟听在纸上的直线画歪了。 她垂下长睫,咬了咬唇。起身去收英语作文。 “孟听,晚点交可以不啊?”还在赶作业的同学奋笔疾书。 孟听点点头:“可以的,那我先收其他小组的。” 那同学感激涕零。还是孟听好说话,要是换成关小叶,早就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了。他赶紧狂写。 好在是大课间,孟听收完作业去办公室的时候,还有最后三分钟上课了。 她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了办公室里懒洋洋站着的黑发少年。 孟听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来做什么? 少年身高颀长,黑眸沉沉的,樊惠茵板着脸说:“不行,你的成绩不合格。” 她是个很轴的女老师。 江忍觉得这老太婆咋那么事儿逼,七中领导都同意了,就樊惠茵打死不松口。 他舌根抵着口香糖,啧了声:“老师,我又没想转到你们班上。就借读一年,行行好呗。” 樊惠茵哪里见过这么流气的学生。 她忍住拍桌子的冲动:“你基础跟不上,在我们班听课也听不懂!不如好好夯实基础。” 江忍漫不经心:“校长同意了。” 樊惠茵有骨气:“校长来了我还是这么说,大不了换了这个班主任。”她也是又气又觉得无奈,开春的时候,江家给七中捐了一笔钱,让七中所有教室在今年夏天能安上空调。条件就是让江忍转个校,别在职高混日子,毕竟江忍还是江董亲儿子。 这小流氓哪也不挑,就挑他们七中顶尖的一班。 还说借读也可以。 樊惠茵不同意,这么个人,谁管得住?带坏了他们班的风气,才是祸害了这一班的学生。她宁愿这辈子不吹空调,也不要接受这样的空降兵。 江忍笑:“老师,我是在通……” 通知你,不是在求你。 孟听放下英语作文。 樊惠茵额上气出一层汗,江忍突然没吭声了,黑漆漆的眼睛落在孟听身上。 樊惠茵说:“孟听,给老师接杯水。” 孟听:“嗯。” 她语调又软又乖。 樊惠茵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江忍:“……”他毫无压力反口,“在诚心诚意征求您的意见,我也想考大学,真的。” 孟听接了杯温水回来,樊惠茵板着脸:“你会影响我们班同学。孟听,你过来。” 江忍看着她,少女校服宽松,一个侧脸,纯得不行。 喊她过去就过去。 江忍看得烦躁,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就好了。 樊惠茵说:“这个同学,他想来我们班做借读生,但是现在高二了,他……他七科加起来,没超过两百分。” “……”江忍想弄死樊惠茵这老妖婆。 孟听愣了愣,突然有点想笑。但她忍住了,仔仔细细听着。 樊惠茵给孟听使眼色:“你觉得老师应该让他过来读吗?”她的本意是,如果同学都表示不欢迎,这个职高生总不至于这么不要脸,死乞白赖非要留下。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了,下节课是物理。然而樊惠茵不让走,孟听走不了。 平心而论,她不想让江忍来。 他肯定不是来学习的,他那么坏,来了她就完蛋了。 孟听低下头,不敢看江忍,小声道:“不应该。” 江忍笑了:“哦?同学,给个理由啊。” “……”孟听肯定是不能讲实话的。 在樊惠茵鼓励的目光下,她攥紧手指,找不出理由,最后硬着头皮开口:“你、你要拉低我们班平均分。”她说完也是一懵,怎么就跟着樊惠茵的路子走了?然后脸红了个透。 办公室还有两个年轻老师,头埋着,笑得肩膀微颤。 这小同学有点可爱啊。 樊惠茵本来就轴,要是他们怎么也不可能直白说这话。结果老师才说平均分没两百,课代表小姑娘接话他要拉低咱班平均分。莫名想揉揉她脑袋,谁家的娃啊,好乖。 江忍明明该气。 可是看着她红透的耳尖,他心里骂了句操。最后也忍不住弯了弯唇,简直他妈可爱死了。 樊惠茵使劲绷着脸,觉得孟听干得漂亮,终于有个同学能得到真传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江同学,听到了吧,老师没骗你。你真的不适合留在我们班上。” 江忍说:“不考虑?” 樊惠茵:“不考虑,你可以问问其他班。” 江忍手插进裤兜里,这回没再争,走了。 樊惠茵问孟听:“作业收齐了没?” “齐了。” “好了,你走吧。”这孩子她是真的喜欢,江忍那种人进来他们班都污染空气。樊惠茵觉得自己守住了正义,对自己非常满意。 三月的天,万物复苏。阳光温柔洒了一地,春暖以后,枝头叶芽嫩绿,微风轻拂。 孟听从办公室往教室走,路过回廊,在转角处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那人把她按在胸膛,凶巴巴问她:“说我要拉低你们班平均分,嗯?” 第36章混账 第36章混账 少年的胸膛硬邦邦,他额上的伤还没彻底好,怎么看怎么凶。 他不笑的时候语气冷冰冰,黑漆漆的眼瞳低眸看她,分外骇人。 孟听害怕他这个样子,她抬眸看他,睫毛颤了颤:“不是。” 那时候隔壁是三班,里面传来郎朗书声,在念一篇英文课文。江忍说:“那为什么不让我来你们班?” 她垂下眼睛,使劲推他:“你放手,我上课了。” 不远处就是教师办公室,孟听怕老师看见,说话声细细的,莫名让人想欺负。 因为开春了,她衣衫单薄,江忍手臂下腰肢纤细柔软,从他的角度低眸看下去,恰好是她一截嫩生生纤细的脖子,白的仿佛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没法转开目光,突然笑了:“你怕我纠缠你?” 孟听被看透了心思,红了脸,小声否认:“不是。”她做最后的挣扎,“你能不能别想这些了,好好学习。” 他抬起她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眼里带着笑意:“孟听。” 春日风轻轻,她粉嘟嘟的脸颊看着就软。 “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 她眨眨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笑道:“我这个人短视。只顾眼前利益。” 孟听不懂。 江忍捧住她脸颊,喉结动了动:“你给我亲一下,我不来了。行不行?”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耳尖儿都红透了。 她的回应就是去掐他手背,迫他放手。 小姑娘只捻起一点皮肉,使劲拧。 他笑了,妈的痛死了,但他没躲。 好半晌,隔壁三班的读书声都停了下去。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打够了?那该我了。” 他反剪了她双手,低头埋进她白皙的脖子处。 三月的正午,阳光灿烂。 孟听脸涨得通红。 隔壁老师怒吼说:“你们念个书都要死不活的,早上没吃饭啊!重读一遍!” 她身前的少年却满是用不完的力气。她打他他不怕疼,骂他他不要脸。孟听又羞又气,终于气哭了。 她有种怎么远离他都没可能的绝望,他怎么那么那么混账啊,孟听肩膀一抽一抽的。 江忍抬头,她睫毛沾了泪水,像是要狠狠咬他一口。 他心里一痛,轻轻给她擦眼泪。少年指腹粗糙,生怕弄红了她脸颊。 江忍其实还没做什么,甚至没来得及品品滋味儿。他只闻到暖暖的女儿香,香得让人震颤。 然而她这回真哭了。 三班读书声又起,这回大声多了。 “哭什么,不是没做什么吗?” “我错了成不。不来借读了。” “以后也不碰你了。”他哄她道,“唉别哭了成不成,我刚刚逗你的。” 他低声下气地哄,孟听自己擦干眼泪,绕过他就要走。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她眼里的讨厌和避之不及刺痛了江忍的心。哪怕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起那晚她在雪中和人接吻。他嫉妒得心都痛了。 那时候她多乖啊,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仰脸配合另一个人。而她从来都是对他又打又踢。 江忍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他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他不要脸,不要自尊,什么都不要。可她还是不喜欢他。他其实没那么轻浮,可是迫不及待想证明些什么。 江忍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想将她狠狠撕碎,却又捧在心上怜惜。 江忍拉住她手腕。 他没法计较,却又没法不计较。 徐迦那事他不能想,他疯了一个寒假,让自己遗忘。却又在下一次见了她以后忍不住凑上去。 内心一直被反复啃噬,他越是笑着,越想要一个了断。偏偏可笑的是,他不敢听到那个了断。 所以他爸的安排,他头一次没有拒绝。她却不希望他来七中。 得,他老老实实回职高待着。 不碍他们这些高材生的眼。 可是徐迦呢? 江忍尽量平静告诉她:“你小男朋友没来找我,他很孬。”他想摸摸她头发,在她抬眸时却又收回了手,“别喜欢他了好不好?”像在讲道理,又像是哀求。 孟听和他鸡同鸭讲。 但她现在全世界第一讨厌江忍。 他说什么她都觉得不好。 她不想让谎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只是甩开他的手。往自己教室走。 江忍目送她离开,孟听一言不发,他默认她拒绝。 他想冷笑,在徐迦面前小鸟依人,对着他恨不得狠狠捅两刀子。 一个她喜欢,一个他讨厌。 噢,他连来他们班读书的资格都没有。 徐迦孬成那样,她也没有失望,徐迦有什么好?成绩好?她说他拉低平均分是真的? 江忍心里堵了团火,跟着她往一班走。 孟听进了教室,教室里在上物理课。邓老师讲课抑扬顿挫,时不时还冒出来几句粤语。同学们跟着模仿,因此课堂还算有趣。 孟听喊了报告,邓老师说进来。 换了别人上课这么久才进来邓老师是会生气的。 但是孟听不一样,她去办公室肯定有事耽搁了,平时乖巧听话,每个老师都喜欢她。因此也比较包容。 孟听坐在第三排,刚刚坐好,全班噤声了。大家纷纷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片刻后表情都激动疯了,天啦噜,这是职高的江忍吧!江忍怎么来他们班了! 孟听转头,一眼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孟听差点站起来,他要做什么?疯了吗? 邓老师推了推眼镜,也皱眉看着门口的男生。少年穿着黑衬衫,黑色运动裤。额上一道疤,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邓老师脾气还算好:“同学你有事吗?” 江忍弯了弯唇:“老师同学们好啊。” 一班同学好激动!这个隔壁的大佬他们早有耳闻,他气质野,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一班哪里见过这样不羁的人。 邓老师脸黑了黑。 江忍说:“问个问题就走,你们班平均分多少?” 此言一出,大家集体一懵。 孟听愣了好半晌,又羞耻又愤怒,简直想和他同归于尽! 邓老师不耐道:“去问班主任,这个时候她在办公室,别打扰我上课。” 班上的人不敢开口,最皮的李逸龙就坐在班上第一排单人单桌的“特殊宝座”,他看一眼旁边贴的成绩单,然后高声笑嘻嘻回答:“忍哥!538!” 班上一阵哄笑。 忍哥666! 江忍也笑了:“谢了。” 他转身就走,倒是没有食言。 邓老师拍桌子:“好了好了,都看黑板,看他做什么!一天到晚不学好!” 班上好几个女生悄悄说:“他长得还不错啊。”不是小生那种好看,确实另一种冷硬风,很man。 “嘘,老邓看过来了。” 赵暖橙没按捺住,悄悄写了纸条递给孟听—— “听听,你说他为什么要问我们班平均分啊?”她是真的好奇,写完趁着老师板书,她迅速丢到孟听桌子上。 半晌,赵暖橙收到孟听的回信。 她悄咪咪展开,娟秀的字迹,却力透纸背。透着少女咬牙切齿的愤怒。 孟听写到—— “因为他有病。” “……!” —— 没几天,职高发了第一次考试成绩。班上把试卷折成纸飞机乱飞,一片闹腾。 江忍看着自己数学卷子鲜红的二十五分,皱了皱眉。 贺俊明说:“忍哥你考了多少?”他凑过去看,一看25,他表扬道,“忍哥你考得不错唉,我才22分。”他大喇喇把卷子摊开,果然一个22。 “……” 江忍烦躁地让他滚远点。 然后他从课桌里面摸了本书出来看。 是高一的数学书,江忍借的班上成绩还不错的人的,他翻开集合那一章开始看。 何翰本来想喊他们一起来打游戏,回头见江忍面无表情沉默看书,简直惊呆了。 贺俊明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忍哥你认真的啊?” 江忍说:“都别打扰老子学习。”他边说边翻了页。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贺俊明好奇道:“你看得懂啊忍哥?” 江忍沉默。 贺俊明快笑疯了,但是他不敢笑。方谭也憋着笑:“你真想读七中就去找他们校长呗,捐款?建图书馆什么的。” 江忍没吭声。 他一想起她那双清凌凌含了泪愤怒又厌恶的眼睛,血液都在烧。 他不想让她瞧不起他。如果,不再是她眼里的混混坏学生,她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和徐迦分手?她会不会乖乖仰头看他,也用那种湿漉漉带着笑的目光? 然而从小到大没有好好学习过,他看着这些就像在看天书。 江忍看得脑门子疼,想掀桌。 然而他忍了下来。 贺俊明问他:“他们老师说你要考多少分才成啊?” “538。” “卧槽!”贺俊明惊呆了,他们班第一名都没有538,他说,“忍哥你还是去捐钱吧。” 不是他瞧不起忍哥,而是这年他们成绩都没有上过两百分。 让贺俊明考538,比让他长到538斤还要难。 江忍冷飕飕看他一眼,他不敢吭声了。 然后贺俊明点开手机,打开他们吐槽忍哥小群组。 贺俊明:忍哥没得救了,他考得上四百分我直接剁吊。 何翰笑得抽搐:你想当最后一个太监就直说。 贺俊明:…… 何翰:虽然我也觉得不成。 江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皱眉看着书上的符号,这个像u的,刚刚才见过,是交集还是并集来着? 第37章我淫 第37章我淫 三月也是桃花开的季节。 贺俊明他们也不打球了,一群纨绔约好在周末去逛桃林。桃林叫做“桃花源”。 那年“桃花源”广告打得好,加之书上那篇《桃花源记》,让学生们蠢蠢欲动。 桃林就在学校不远的地方。 偌大的林子,桃花纷飞,花瓣落了一地。 厉害的是,老板为了吸引游客,还开发了块儿温室,拿来栽培人工桃子。 三月本来是花开的季节,那块儿温室却结了桃子。只能感慨人类的智慧无敌,能模拟四季。“桃花源”的票一票难求,高达两百块一张。 贺俊明他们问江忍去不去,江忍头也不抬:“不去,别烦我。” 贺俊明憋住笑,忍哥看了好几天,结果还在第一章琢磨。 贺俊明觉得初中都没上过课的人,来死死攻读高中课本,着实有够艰难的。 忍哥不去,他们就去了。 结果在“桃花源”遇见了宋丽娟老师。宋老师还带着自己儿子赏花。 贺俊明笑嘻嘻喊:“老师好。” 宋老师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然而一群纨绔目光却忍不住往徐迦身上瞥。 徐迦穿了简单的白衬衫,气质干净,模样出挑,颇有几年后受追捧的温雅奶油小生味道。他们这么多人看他,他也只是神色淡淡。 宋老师介绍:“我儿子,徐迦,和你们一样大。” 徐迦手中拿了一个桃子。 闻言顿了顿,点点头。 何翰笑得饶有深意:“听说过听说过,徐同学很厉害啊。” 宋丽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自己儿子成绩不错,但是和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从哪里听说他厉害了? 徐迦低眸一笑:“妈,洗了手我们就过去,爸还在等。” 宋丽娟被这一打岔,跟着就走了。 等他走远了,何翰啧舌:“这小子面不改色,很稳啊。” 方谭也点点头:“挺够种的。” 贺俊明倒是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桃子,就那么一个。他立刻兴奋起来:“打个赌来不来,你们猜他手中的桃子是给谁的?” 方谭挑眉:“给孟听?” 何翰也觉得是,但是一个而已,给了不嫌寒碜,更有可能是自己留着。他更宁愿相信摘桃花送人。 然而进了园子,才发现老板不让摘桃子,要摘可以,五十块钱一个,贺俊明没忍住:“卧槽你不去抢?” 他挺够义气的,把桃子和徐迦的事给江忍说了。 原本在公寓“苦读”的江忍,终于冷着脸走了出来。他买了一篮子桃子,把人家一棵珍稀桃树都买秃了。也不赏花,开车去了孟听他们家小区。 他比徐迦先回来,去三楼楼道上等着。 他最近没抽烟了,本来就惹她讨厌了,总不能做更多惹她讨厌的事。 徐迦回来没一会儿,下楼敲了敲孟听的门。江忍在三楼拐角,扯着唇角笑了笑,眼底几分阴鸷,从暗处的地方看他们说话。 她才洗了头发,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 因为怕弄湿鞋子,孟听没穿袜子,白嫩嫩的脚上只有一双拖鞋,她脚生得顶顶漂亮,纤细柔软,还没一个男人手掌长,一点樱粉缀在足尖。 开春了,她在家不用穿校服。也不必像冬季一样穿得臃肿。 湿发披在身后,她睫毛都带着几分氤氲的湿气。 她穿得粉色碎花小衬衫,袖子都短了。是前年的旧衣,想来是怕弄湿了衣服,于是穿的旧衣。 然而,因为衣服小了些,十七的少女胸脯鼓鼓,腰肢却柔软纤细,那曲线惊人地勾人。江忍手插在裤兜里,在心里低咒了一句,移开了目光。 然而片刻他又直勾勾看过来。心里带着几分自己都说不清的怒。 和他在一起,她就从来没穿得这么“开放”?他怎么就看不得了?江忍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徐迦的笑容,落在他眼里该死的刺眼。 徐迦笑容温和:“今天去桃花源,我妈摘了桃子,让我给你一个。” 孟听不接,她摇摇头:“替我谢谢宋阿姨了。”她也知道这季节桃子蛮稀罕,无功不受禄,孟听不会要他的东西。 徐迦淡淡道:“你可以给舒叔叔,他们不是在研究水果基因吗?应该对他有帮助,收着吧,一个桃子不值钱,你不收我妈也不高兴。” 孟听点点头,说了声:“那你等等。” 她跑进屋里,把舒爸爸带回来的石榴给徐迦一个。三月的灿烂阳光下,她弯弯唇,空气都带着甜蜜:“这个和你换,舒爸爸带回来的转基因石榴。” 徐迦忍不住笑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那我回去了。” 江忍冷嗤了一声。 徐迦上楼以后,孟听阖上门。她把桃子放在桌子上,等舒爸爸回来给他。看有没有用。 然而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了,她以为徐迦还有什么事,擦了擦手去开门。 她才拉开门:“……”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低眸看她,她下意识想关上门。 江忍手抵住门:“你关一个试试?” 舒家现在不是没有人的,舒兰舒杨都在房间。孟听虽然不记仇,可是还是记得上次他们闹得不愉快。她无比羞愤:“我弟弟妹妹在家!”她家有人,这混账还不快滚。 江忍笑了:“哦,那让他们出来叫姐夫啊。” 孟听睁大眼睛,快被他气死了,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咬唇,去关门。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法办到。 江忍也火了,和人家说话就言笑晏晏,就一眼都不想看见他是吧?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把她带出来,另一只手关上了门。 孟听眼睁睁看着自己家门在眼前阖上。 江忍把她拽到楼梯拐角处,眼里全是火。 他松开她,把地上的精致的篮子塞到她怀里,声音又冷又硬:“给你。” 十来个水灵灵的桃子,将近十斤。 孟听被他塞了一怀抱,沉甸甸的,差点没抱住。 江忍抬起她脸,语调冷硬:“别要他的。” 他有病吗? 孟听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揉着手腕打算回去。 江忍握住她肩膀,皱眉看她。 她露出来的手腕红了小一片,他被烫到一样手颤了颤,不敢再用一点儿力。怎么这么娇气?他刚刚就拉了一下。 江忍低声问:“疼不疼?” 孟听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来就没变过,偏执霸道不讲理。他想给也不管别人要不要。 她不笑,眼里都是生疏的怒意。 江忍的手慢慢放下去。 然后低眸看着她的眼睛,干涩道:“对不起。” 他很认真道:“你打回来好不好?” 孟听摇头:“我没有暴力倾向。” 他怔了怔,心里有些冷。他有,当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就是魔鬼,是别人眼中的疯子。 他喉结动了动,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半晌轻轻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桃子不贵。贺俊明他们去玩顺便带回来的。” 江忍弯腰把它捡起来,递到她面前:“就算你不喜欢,也拿着吧。”他想起刚才孟听给了徐迦一个石榴,她还冲徐迦笑。 江忍低声道:“我也和你换一个石榴好吗?” 孟听还气他。 他要想要石榴?不顾别人感受的坏胚子要石头都不给。 她茶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不给。” 江忍弯了弯唇:“那你笑一笑。” 孟听这才这知道他们刚才说话这坏胚子在偷听。她绷着脸,粉嘟嘟的脸颊努力严肃。别说笑了,整个人仿佛成了小木头。 他笑了。 她这样也很可爱。 她整个人香香软软的,那年春天,外面无尽好颜色。她身上带着一股清透的花儿香味。 缠缠绵绵,往他心里钻。 “孟听。”他笑道,“我这次真的不抽烟了。” 她抬眸看着他。 他语调温柔:“我好好学习,等考上538分,就来你们班念书。” 孟听愣了愣。 平均分是她随便说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江忍会当真。但是……怎么可能啊。前生一辈子,也没听说过江忍变成学霸。 江忍认真道:“我不打架了,我的病……”他语调晦涩,“医生说以后会好的。” 不会伤害你,真的。 他把篮子放在她小手中,这次很轻很轻,黑眸里带着郑重的笑意:“我会变得很好很好的。” 春天平白多了几分躁意。 她怔怔拿着手中的篮子,里面的桃子还带着鲜嫩的绿叶。她突然想起那日清晨,他带着一身凉意,脚底都是泥,给了她一篮子小草莓。 孟听轻轻叹了口气。 她对他的一切恐惧厌恶,都因为他后来杀了人。 一个杀人犯……谁都会害怕,他的确很危险。 可哪怕是出于礼貌,她也对他太狠心了。她也直接拒绝了徐迦,可是她不会对徐迦有那么深的偏见。 孟听把篮子还给他,低头从里面拿了三个桃子出来。 然后也不看他:“你等等。” 她开门回到房间,把剩下三个石榴用袋子装好,拿着回到楼道。 他高大清隽的身影站在逼仄的楼道内,一动也没动。只直勾勾看着她。 孟听有些后悔。 虽然她对徐迦没那么深的偏见,可徐迦也不动手动脚啊! 她把石榴装进去,一板一眼道:“我和你换。” 然后她抬眸就看见了少年的眼睛,他黑眸中带着无尽的笑意,唇高高扬起,看着她的脸颊。 江忍第一次这么高兴。 虽然她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桃子换石榴,很让人开心吗? 她也没有礼貌地对他笑,他是得寸进尺的坏蛋,这个没有必要:“我回家了。” 江忍:“嗯。” 等她真要开门了,江忍几步走过来,语气严肃:“你以后别穿成这样见徐迦。” 孟听疑惑看看自己,她衣服又破又旧。这些旧衣服是打扫和洗头发才穿的。 江忍目光在她鼓鼓的胸脯上瞥了眼:“男人都会有想法。” 孟听这回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脸通红。她羞得无地自容,声音都气得颤:“别人才没那种想法,只有你,淫者见淫!” 他被骂,却只是笑,眼底温柔,跟哄孩子一样,纵容她羞:“嗯,我淫。” 他再淫,也不让徐迦占半点便宜。 “所以,以后不许这么穿了。” 孟听开了门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找了件外套穿好,脸颊热度还没退却。她又羞又气,她对他那根本就不是偏见,他怎么那么讨人厌!少女的心怦怦跳,恼的。 她压根儿就不该给他石榴! 他和鬼换去吧! 第38章他敢 第38章他敢 客厅换来的几个桃子到底还是没吃,舒爸爸带去实验室了。 到了四月初,h市彻底没了初春的料峭,天气格外明媚。一出门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孟听心里压了两件事。 一件是六月有一场全国舞蹈比赛,跳舞并不容易,需要多年的基本功和柔韧的身体。她从寒假开始练习,到了现在状态好了许多,然而能不能拿奖,是件很悬的事。 前世她从十四岁以后就没跳过舞了。 还有件事,让她颇为沉默。 上辈子这年的四月下旬,外公摔断了一条腿。将近七旬老人,断了一条腿,奄奄一息,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那时候孟听跟着舒志桐去看了一眼。 乡下的楼房里,老人家动弹不得,老太太边抹泪边拿起扫把打他们。赶他们走。 她外公外婆三十多了才生了她母亲曾玉洁,心里是很宠爱这个独生女儿的。 然而独生女儿一意孤行,跟了个行为轻佻的男人跑了。 外公外婆哭过骂过,最后见曾玉洁铁了心,就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后来曾玉洁未婚怀孕,在乡下教书一辈子品行高洁的老人更是不认这个女儿。 曾玉洁心气高,死了都没回去。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大城市苦苦的熬。吃了太多苦,什么累活都干过。 曾玉洁不是个好女儿,却是个好母亲。她后来把一辈子的爱意都给了孟听。 孟听上辈子被外婆外公赶走,心里又愤怒又黯然。 她曾一度伤心外公外婆的冷漠,为什么不认妈妈了,曾玉洁犯了错,可她连一次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黯然的是,两个老人,孤苦无依。最后靠着退休工资过得很困难。 他们不认曾玉洁,也不认孟听。 孟听后来容颜被毁,舒爸爸也死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她家。她想起了外婆,最后却还是没有回去。然而十八岁的她,终于猜到了些外婆为什么边哭边赶她走。 他们行将就木,是很重的负担。 曾玉洁是他们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哪里会没有半点感情。他们赶走孟听,就是希望小外孙女没有重担过下去。 正如后来孟听那么难过,却没有选择回去让外婆难受。 重来一辈子,孟听想去看看他们。 哪怕他们没有出现在她成长里一天,然而外公教书育人一辈子,受很多人敬仰。他们哪怕不是她的外公外婆,都值得帮助。 孟听没有犹豫,她攒了一些钱,打算在四月给学校请假去乡下一趟。 她记不清外公是几号出的事,然而避免发生意外,她准备中旬之前就出发。 舞蹈大赛简章才公布的时候,孟听就填了表交上去。这比赛很多轮,第一名得到的赞助整整十万块! 这是她十四岁时参加过的比赛。 也是那个她曾经拿了第一,却永远失去母亲的比赛。 她填这张表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最后还是轻轻闭了闭眼,在名字栏写上“孟听”。 孟听交了表格,就开始收拾行李去f市乡下。 她告诉舒志桐,她很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老人老了,再多的恩恩怨怨,她都想替母亲看看他们。 舒志桐很高兴,非常支持她:“等爸爸忙完这几天就陪你去。” 孟听连忙摇头:“舒爸爸你忙吧,那边民风淳朴,不会有事。我只去看看,妈妈说外公脾气怪,你去了他反而生气。” 舒志桐脾气犟有原则,但他非常尊重孟听。 孟听又讲了许多道理,他终于点点头,到了第二天,他给了孟听一份礼物。 孟听打开盒子,看到一只小巧秀气的白色手机。 这只手机款式非常老旧,然而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问题。孟听笑着接受了。 她给舒志桐报平安,舒志桐才会放心。 学校那边请假更容易。 但是不能说实话,毕竟看外公外婆什么时候不能去看,为什么不等到暑假?而且重生的事太玄乎了,孟听不可能说出去。 她只好头一次对着樊惠茵撒谎:“老师,我要去做眼睛最后一次康复,可能有点久,要半个月。” 樊惠茵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她签了请假条,孟听轻轻舒了口气。 孟听的小金库有一千块钱。 攒了整整三年时间。 她原本想把这些钱寻个由头给舒爸爸,现在暂时给不成了。 这年买机票没有后来那么贵,花了三百多,还有七百块钱,她妥帖收好,如果外公外婆不愿意接纳她。她得找个地方住。 这些钱应该够了。 只不过用完买新的舞蹈服装就没钱了。 她好穷啊。 然而顾不得这么多,人好好的,才最重要。 她四月十二号早上的飞机。 f市那边据说很热。 孟听拿着行李,舒杨和舒爸爸去送她。她登机前冲他们挥挥手,笑容温柔又灿烂,比四月的晨光还美丽。 乘客们纷纷看呆了眼。 舒杨皱了皱眉,第一次有些担心她。跑过去问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孟听点点头。 舒杨沉默了会儿:“那你记得报平安。” 孟听笑着说好。 她看向舒杨的眼神温和,不管哪辈子,这个弟弟都是面冷心热。 直到上了飞机,她看着白茫茫的云层,终于有些担心,她连外公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能顺利扭转局面吗? —— 四月十三是职高考发放英语小测试成绩的日子。 江忍努力学了半个月,学得脾气暴躁到不行。贺俊明几个谁也不敢惹他。 有种人他天生就不适合学习。 贺俊明趁着忍哥上厕所,悄悄看了眼江忍的英语卷子。喷笑出声,好家伙,太惨了吧。 这学了比没学还惨。 忍哥认认真真做完了。 结果英语25分。 贺俊明猜都猜到了31分!这货基本猜的bcd,正确率还蛮高。贺俊明笑得肩膀颤抖,何翰也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贺俊明说:“就是不能放弃啊,因为尝试了才知道自己不行。忍哥要笑死我哈哈哈哈!” 上厕所回来的江忍,冷冷笑了笑:“你说谁不行?” 贺俊明:“……” 何翰勾住江忍肩膀:“忍哥别生气哈哈,刚刚和你一起上厕所瞄了眼,你很行。” 他们这些人说话带了色彩,好在几个人位置在最后一排。 江忍一巴掌打他头上,也笑了:“滚你妈的。” 然而看了眼25分的英语卷子,他还是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学习真的是件很痛苦很难的事。 特别是他没有基础,比如说英语,单词就认得几个,什么“i,you,is,am,are”。认得几个有个鸟用?是能做一道单选还是能做一道阅读? 贺俊明说:“忍哥别弄这个了吧,538,你喊张书呆考他都不成。” 江忍没吭声,看着鲜红的一个个叉,准备查一下单词。 贺俊明和他是同桌,教室里闹哄哄的,他凑近江忍,小声问:“你真那么喜欢她啊。” 他的喜欢,从不会倾诉给除了孟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听。江忍把他脑袋拨远:“滚,一身烟味。” 贺俊明:“……”你才戒烟多久? 他挠挠头:“忍哥我给你出个主意呗,你喊孟听给你补课。” 江忍的手顿了顿,他很心动,然而他不蠢:“她不会同意。” 贺俊明说:“我听七中的人说,孟听治疗眼睛花了很多钱。她年年都要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应该很缺钱。” 江忍也知道,他啧了声,然而人家并不稀罕他的臭钱。孟听不爱占便宜,人家送个桃子,她都要报答一个石榴。 贺俊明挑眉:“这交学费和你送礼物能一样吗?” 江忍还是觉得孟听不会同意,她那么讨厌他。 他懒懒道:“我心里有数。” 职高还没放学,他就翘课去七中等她了。 世上没有哪个老师比得上孟老师。老师讲课他觉得是催眠曲,是念经。她讲话,讲什么都掺了蜜,说什么他都爱听。 要是她乐意他成绩上升一点给他亲一口,他心掏出来都成。 江忍没报多大希望,然而哪怕不成,多看她两眼也好。 然而他在对面楼道等,从他们放学开始就不错眼地看,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直到做值日的赵暖橙走出来,江忍走过去问她:“孟听呢?” 他长得凶,脾气和名声也坏。赵暖橙怕他怕得要死:“请、请假了。” 江忍皱眉:“为什么请假?” “不、不知道。” 江忍转身走了。 让孟听那种好学生请假的,一定是大事。他心中猜测过许多种可能,终于想到一个人。 孟听她妹妹舒兰。 这是他第二次给舒兰打电话。 舒兰坐在公交上,牙都要咬碎了。孟听孟听,又是孟听! 怎么都喜欢孟听。 今早出门遇见楼上那个好看的徐迦也问孟听去哪儿了。 舒兰手指死死抠着座位,脑子一转,她猜,江忍之所以给自己打电话,孟听肯定没有和他说过她们姐妹间糟糕的关系,他只知道她是孟听的妹妹。她语气惊讶:“哎呀姐姐没给你说吗?她昨天就去f市看她外公外婆了,徐迦也知道,还去送她了,我以为你……” 她连忙住了口。 留下些什么却不难知道。她告诉了徐迦,他们还送别了,她却没有告诉你。一个对她来说不重要的人,就算她离开他的生活和世界,也和他无关。 那头安静了许久,传来挂断的盲音。 舒兰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她撒谎了,却更期待江忍相信孟听的“水性杨花”。 在她看来,江忍那么傲的人,要是知道孟听有喜欢的人,江忍还死缠烂打,那最后的尊严都没了。 —— 江忍挂了电话。一言未发回了公寓。 他房间书桌上一堆学习资料,他看着看着,冷冷笑了笑。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孟听退出他的生活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她怕坏学生,他就当好学生。这些让人恶心呕吐的公式、语法、单词,他想想她,就觉得哪哪儿都好。 可是江忍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闭上眼睛。 走进浴室洗澡,他需要冷静冷静。 江忍想,这年他真是失败。 读一个不入流的高中,和家里闹掰,生了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的病。 还喜欢上一个他配不上的女孩。 心有所属的女孩。 水从他黑发流下来。 流过锋锐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喘着气。 突然想起了那个黄昏,小姑娘刻意板着脸,给了他三个石榴。她哪哪儿都美,不笑也让他心软。江忍抬手关了水龙头,一拳锤在墙上。 他要过去。 那年职高才流行起一句不入流甚至三观不正的玩笑话,她不喜欢你的话,喜欢她你就去qj她啊,为她坐牢敢不敢?大不了几年后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这是句让人恶心的荤话。他本该不在意笑笑就过去了。 然而他本来就有病,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她,然后他想,敢。 为她坐一辈子牢都敢,杀人放火都干! 可是qj不行。 她还没哭,他就心软了。 他可以为了她伤害这个世界,却永远不会因为自己伤害她。 江忍面无表情擦干水。 他手臂青筋鼓起,有些病发的征兆。他吃了些抑制的药,然后开始订机票。他现在就是一桶汽油,只需要点火星子就可以燃烧。 他笑了笑。她可能更希望看到徐迦。还希望他这种阴魂不散的人,一辈子都别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她可能注定要失望了。 第39章细腰 第39章细腰 f市的天阳光明媚,孟听抱着一盆衣服,在院子里晾晒。 外婆在围裙上擦擦手,连忙说:“我来,老头子真是,怎么让你做这个。” 孟听笑笑:“外公和李爷爷钓鱼去了。” 外婆嘟囔道:“一大把年纪了,整天在外面疯跑。” 外公家在乡下住小楼房,在这一带颇受人尊敬。前两天孟听拎着大包小包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像上辈子一样,被外婆拿着扫把打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事,她背着天蓝色的书包出现在这栋老旧的小楼房前。 外婆只看了她一眼,就捂着脸,泪水连连。 连外公眼圈也泛红。 孟听和母亲曾玉洁,只长得三分像。然而也只需要三分,就能让两个老人潸然泪下。 外婆没说什么,默默去收拾房间,让孟听住进她母亲生前的闺房。 房间很干净,他们一直有打扫。 吃晚饭的时候,外公才严肃着脸开口:“既然回来了,就多玩一段时间,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孟听捧着碗,眼睛有些酸。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上辈子外婆赶她走,因为外公腿断了。怎么也治不好,不管对谁家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所以他们不认她。而这辈子孟听来得早,外公外婆身体都硬朗,他们接纳了她,告诉她这里也是她的家。 到底是血亲,两位老人痛失女儿。不过短短一天,就完全接纳了这位有几分女儿神形的小姑娘。 孟听比曾玉洁少女时更漂亮,兴许是她有个长得非常不错,却没有责任心的渣爹。 老爷子一辈子在乡下教书,听说孟听能考年级第一名的时候,眼里的骄傲得意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今天趁着天气好出去钓鱼,就是想给老李显摆显摆。 孟听哭笑不得,把衣服晾了,决定出去看着外公。 毕竟离出事的时间很近,虽然不知道哪一天,孟听只知道是从小山坡上摔下来,她心中却谨慎,早早叮嘱了外公不要上山。 鱼塘在的地方没有小山坡,孟听也决定去看看。 她把衣服晾好,给外婆打了声招呼:“我去看外公钓鱼。” 外婆笑盈盈的:“去吧,早点回家吃饭。” 孟听点点头。 恰是四月,乡下风光很好。地里麦子还没熟,青油油的。野花开得灿烂,一路走过去,乡野的梨花开了,满地落白。f市很热,她穿一件嫩黄色小衫,梨花落在她肩头。 小路上玩闹的小孩都盯着她看。 孩子们衣服上沾了泥,女孩子头发上还有草叶。 最小的妞妞哄着脸问哥哥:“那个姐姐好漂亮啊,是人鱼公主吗?” 她最近老听妈妈讲人鱼公主的故事,据说人鱼公主很漂亮很漂亮。 哥哥红着脸吭哧:“傻妞妞,没有人鱼公主,妈妈骗你的。” 妞妞不相信,她小胖手摘了一朵野花,迈着小短腿往孟听身边跑。哥哥没拉住她,气得一跺脚。好丢人! 她跑过去,拉着孟听的衣摆不说话。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孟听。 孟听心中柔软,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从兜里摸了两颗奶奶给的糖给她。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妞妞高兴地点点头,回到了哥哥身边。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孟听还没到鱼塘边。就听见有人喊落水了! “快救人,快救人。唉哟老曾!” 孟听心猛地一沉,连忙往鱼塘边跑。 乡下这鱼塘据说是民国就存在的,最开始是湖泊,后来一年年缩小,村里人拿来养鱼,水却很深。特别是前几天才涨了水。 孟听脸色发白,明明温暖的四月,却让她如坠冰窖。 她跑到鱼塘边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水里的人。 她外公在水面挣扎,一点点往下沉。 她只会一点游泳,在岸边的老人们也大多七老八十了。 春天的水还很冰,他们有救人的心都没救人的力。 孟听不敢犹豫,打算往水里跳。 旁边的李爷爷拉住她:“哎哎,丫头别急,有人跳下去了。” 她定了定心,看过去,果然下一刻水面上露出少年的黑发。他从水面把人拽出来,表情很臭。 外公呛了水,一直咳。拽住他的衣服不撒手。 口水咳在他脸上,加上周围浑浊的湖水,让他那张凶巴巴的脸更加冷。他抹了把脸:“操。” 他一点都不客气,粗鲁地拖着人从先从水里送上来,自己才从水里上去。 江忍先前没注意,等他爬上去的时候,映入眼睛的首先是一双黑色绣花布鞋。布鞋绣了精致的梅花。这鞋因为女孩子脚秀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土。 然后他抬眸,就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她茶色的眼瞳里急出了泪,又长又黑的睫毛颤抖着,春天的梨花,落了这姑娘一头。 她嫩生生的,也像这水清水秀的地方开出的梨花儿。 她守在他救上来那老头子旁边,在为他拍背。 等那老头子把呛的水咳出来,她才抬起眼睛看他。 江忍全身滴着水,周围湿了一大片。 春衫薄,贴在他身上,隐隐能看出肌理的轮廓。他长腿修长有力,也垂眸看着她。 带着几分讥诮。 孟听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些许愧疚和尴尬。 老李说:“吓死个人了。多亏这小伙子。老曾你没事吧?” 地上的老人瞪了瞪眼,歇了会儿有气骂人了:“叫你和我抢鱼竿,不抢我能掉下去吗?” 骂完了外公才觉得腿痛。 一抽一抽的痛,他脸色发白:“听听扶着我,我脚扭到了。” 孟听赶紧道:“我送你医院看看吧?” 老爷子变了脸色:“不去不去!多大个事,回去让你外婆拿药酒揉揉。” 江忍低头拧干衣服上的水,旁边的人说什么他也没应个声。 别人感谢他,他冷着脸当没听见。 他真没想到随手救个人是孟听的外公。 好半晌,他听到一声轻轻的谢谢你。 像四月甜甜的风。 江忍看过去,她吃力地扶着老人,打算先回家看看脚伤。 江忍心里一股无名火,在见到她时越烧越旺。 周围赶来的人看热闹,取笑曾老师回去肯定要被老伴儿骂。 江忍也没和她说话,往那老爷子面前半蹲:“上来。” 老爷子当然记得这个救他的小伙子,满身的力气,就是人太粗鲁。握得他这把老骨头现在都疼。 他心疼小外孙女,只好让这小伙子背:“谢谢小伙子,太谢谢你了。” 江忍淡淡应:“嗯。” 江忍抿唇,看了眼旁边的孟听。 孟听至今还在震惊江忍怎么出现在了这里,然而他救了外公。见他看自己,她也跟着讷讷道:“谢谢你,麻烦了。” 回家的路好远,她扶着走回去着实不容易。 江忍眸中冷冰冰,别开眼,似乎不领她的情。对着外公他还应了一声,对着自己,他一声也不应了。 孟听看出他情绪不好了,可她什么时候惹过他啦? 沿着满地落花的泥巴路,孟听跟在他身后。 少年步子很稳。 梨花落在他头顶,却没能让他更风雅,反而让他心里更烦躁。他回头,冲她道:“前面去,带路!” 孟听一点也不计较他凶恶的语气,绕到他身前带路了。 他终于能好好看着她。 梨花枝头俏,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这样一身打扮。盘扣嫩黄色小杉,下面一条格子裙。 再往下,就是黑色绣花布鞋。一点都不土,很漂亮。几乎温柔雅致的民国味道。 那腰细得他一掐能都断。 她长发披在肩头,在她身边,梨花开得灿烂。 稚嫩的年纪,却入了骨的美丽。 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多狼狈。白色的衬衣黄一块黑一块,牛仔裤湿了,皮鞋里面全是那小湖泊的淤泥。 淤泥积压了许久,散发着一股子味道。 他和身上这落水的老头一样臭。 怎么也体面不到哪里去。 就像此刻,她明明就在眼前,江忍却依然觉得她离他那么远。 “喂。” 孟听回头:“怎么了?” 他背着背上的人,冲她道:“过来给我把头上的东西弄掉。” 孟听抬眸,见春风中的梨花果然也落了他一身。她知道江忍是脾气很丑的有钱人,没有多想,走到他身前,语气糯糯道:“你低头。” 她身上很香,娇娇俏俏的模样,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眼瞳黑漆漆的,低下了头。 头顶突然被一只粗糙的老手一抹,背上的老爷子大方热心地说:“好了小伙子,没了,再落我帮你抹掉。” 孟听愣了愣,然后心道完蛋。 本来脸色就臭的少年被人摸了把头,脸色阴鸷得想杀人。 孟听也有点慌了。 外公做什么碰人家的头呀!她至今还记得江忍有多介意。 这人脾气本来就坏,把外公扔下去再打一顿都有可能。 她一急,在他发脾气前踮起脚尖,给他拿掉黑发上新落上去的梨花。 孟听清透的杏眼湿漉漉的,语气温柔,像刚才哄妞妞一样:“这回真没啦,你看。” 洁白的花瓣在她掌心。 她第一次也像对待别人那样,几近温柔亲近地对她。 江忍本来想发火的,本来是要发火的,背上这人谁啊,敢碰他!但最后,他望着她掌心的梨花儿,闷声道:“嗯。” 第40章不许 第40章不许 江忍背着曾外公回到家的时候,外婆在做饭,农村没有通天然气,一到饭点炊烟袅袅。 外婆一见曾外公是白着脸被人背回来的,问清事情经过对着老爷子就是一通臭骂,然后不得不去烧水给老爷子洗澡,然后带他去看脚上的扭伤。 曾外婆对江忍感激涕零,如果不是他,曾外公一把老骨头就折在鱼塘里了。 “小伙子,先换衣服,别着凉。家里没什么能报答你的,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家里烧了水,肯定要紧着救命恩人用。 院子里七八只黄色毛茸茸的小鸡遍地跑。 江忍忍无可忍,他觉得自己快臭死了。特别是孟听也在一旁帮忙烧水找衣服。 他问了外婆哪里有水,然后去后院水井接水了。 他没用过手摇式水井,但是他有一身力气,等水打上来,江忍也不管冷不冷,脱了上衣往下冲。 屋里面,外婆给孟听说:“听听啊,你找好毛巾和衣服给那小伙子拿过去。” 老爷子脚伤了,外婆还得在里屋帮忙换衣服洗澡。 孟听脆生生应了一声。 她找了干净的毛巾,衣服只能穿外公的。好在老人以前是教师,学生们送了几件新衬衫来,虽然颜色老气,可是没有穿过。把新裤子也找好。 然而想到内裤也湿了,她脑子里懵了一瞬。 这可怎么办?她总不可能去给他找内裤吧,外婆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显然也忘了有这茬。 孟听一咬牙,江忍晚上肯定得去酒店住的,他那时候去买就好。 她省略了这一步骤,交给他去为难。然后孟听在后院找到了江忍。 他光着上身,孟听一去就看见了他结实宽阔的脊背,还有劲瘦的腰。 孟听没想到他自己衣服都没有就开始洗了,心真大。她懊恼地转过身,脸颊红透了。 江忍听见声音见着她转身,嗤笑了一声。他也没不自在的感觉,接着洗。 孟听回屋里找了个干净的袋子,给他装好,又搬了小板凳,放在门口。她不看他,礼貌地道:“衣服和鞋子放在这里了,没人穿过。家里条件不好,你先将就一下。” 江忍洗完去杂物间换衣服鞋子。 这衣服灰扑扑的,料子也不好,他嫌弃地拧着眉。 然后他在里面翻了翻,挑了挑眉。 “孟听。” 孟听在外面倒水呢,听见他喊她,她猜到了他有可能要说什么。瞬间人都不太好了。然而他这次真是多亏了他。 她只能慢吞吞走过去,在门后轻轻敲敲:“在呢。” “老子不用穿内裤的啊?” 他直白得让人想打死! 孟听咬着唇,耳尖红透了,外婆还在家里呢,她压低声音:“你晚上自己买好不好?” “不好。” 她没办法了,这事江忍一点错都没有,他施恩在先,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她轻声道:“那我去给外婆说一下,她应该有办法。” 下一刻,门突然开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江忍靠门边,低眸看她。 她还是穿着那件民国风小衫,长睫轻颤问他:“你穿好衣服了吗?” 江忍不答,只是看着她。他来之前,有许多个为什么要问她。 为什么这么对他,为什么更喜欢徐迦。然而到了她身边,梨花开了千树,她踮脚为他轻轻拿去花瓣。他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此刻羞答答和他谈论内裤怎么办,他突然就消气了。 算了,她本来就不喜欢他,和她置什么气。她又不懂。 他懒懒道:“嗯。” 孟听睁眼,小心翼翼,不敢问他到底有没有穿那个。总之多半是没有的,四月的春,空气都染上几分躁意。她说:“我去找外婆。” 他按住她双肩:“不许。” 孟听一双杏眼看他,他笑了:“不许去,老子也要脸的好不好。不穿就不穿,大不了一两个小时。” 她也不想去,和外婆讨论人家的内裤怎么办,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说不许去,孟听眨眨眼,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她又有些想笑。 江忍脾气躁,平时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真空。 虽然不太厚道,可他以前老是欺负她,她现在努力忍住笑意。只一双眼睛晶亮。 她生怕自己笑出来,然后他发火。赶紧去厨房端饭菜。 孟听把饭菜端上来,又把碗筷放好,这才上二楼喊外公外婆吃饭。 外婆忙完了给外公换了衣服,扶着外公下了楼。 因为不知道家里会来江忍这样一位客人,饭菜都是家常菜。 外公拿了一瓶老白干,要给江忍倒酒:“今天谢谢了啊年轻人。” 他连声道谢,江忍笑了笑,看了眼认真吃饭的孟听:“没事,顺手。” 他这个时候倒是知道要客气点了。 孟听握着筷子,瞠目结舌看着他们一杯杯地喝。 外婆也热情得很,一股脑夸江忍。什么小伙子人好、长得俊、心地也好,还问了他哪里人,来梨花村做什么。 孟听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生怕这混账说些不该说的然后被打出去。 他对上她的眼睛,慢悠悠答:“b市人,来这里找我女朋友。” 孟听:“……”偏偏她还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默默吃饭。 外婆见涉及到人家的私事,也就不问了。 外婆家吃饭早,吃完才下午五点半。 天色都没有暗,只偶尔能听到几声小狗的叫声。 少年吃了两碗饭,他不挑食,胃口好得很,吃完就告别了。那身他换下来的衣服,拎手里打算扔了。 江忍笑笑:“衣服洗了我给你们还回来。” 曾外公说:“客气什么,是我们麻烦你了,以后小忍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江忍:“我不会客气的。” “小伙子真豪爽。” 孟听扶着外公,突然不敢抬头。 好在他没闹什么幺蛾子,也没说什么让外公追着他打的话。说走就走了。镇上有宾馆旅馆,也有超市。坐车过去,十来分钟就到了。 等客人走了,晚上外婆给外公揉了药酒后。突然一拍脑门:“哎哟老婆子下午急糊涂了。” “咋哩?” 外婆去孟听门口打算敲门,孟听洗漱完正在给舒爸爸发短信报平安。 外婆走到门口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听听估计也忘了。小姑娘家问这个她会羞。 两位老人睡得早,一般八点就睡了。 那年乡村的天空很漂亮,孟听的床靠着窗户,能看到墨色的天空中点点繁星。 这是她母亲曾玉洁长大的地方。她忍不住出神,外公因为不小心落水扭伤了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门,也就是说,他不会发生上辈子四月那场从坡上滚下来摔断了腿的事情了。她叮嘱过外公,外公长了这次教训心有余悸,也保证不去了。 她担心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八点半,她那台没多少功能的手机响了响。 孟听以为是舒爸爸,从枕下摸出来,点亮屏幕,才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在你家楼房下面等你】 这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她在被窝里皱着小脸,把手机塞回去,打算装作睡觉了。 单调的铃声下一刻响起,在夜里尤其突兀。她神经紧绷,下一刻反射性挂了电话。 “……”这下好了,他知道她没睡。 孟听按下键盘打字【好晚了,你回去睡觉吧】 那边几乎秒回【睡不着,我找外公聊聊天怎么样?】 孟听气得从床上爬起来【你等一下】 她穿好衣服下去的时候,月光下,果然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他手机光亮着,不远处就是麦地。等到了秋天,会是一片金黄色,周围细细的虫鸣。f市的春天,有春意的惬意,也有初夏的温暖。 她换了一条裤子,衣服依然是嫩黄小衫。 江忍也换了一身衣服,想来在宾馆置办整齐了。 孟听有些怕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她走到他身前,才发现一股子酒味。孟听想起晚饭时他和外公都喝了不少。 “你怎么来啦?” “走远点说。” 孟听没拒绝,她怕吵醒外公和外婆。 江忍今天救了外公,也让她有些困惑。一个在上辈子成了杀人狂魔的人,会主动去救人吗?她第一次产生好奇心,这个少年未来为什么会杀人。 村里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 今晚有月光,如水一样的温柔。江忍记路一流,他和她沿着白天那条开满梨花的路走。 孟听虽然知道他没那么坏了,然而还是怕他。他打人好凶,欺负人也不讲理。 “好了,这里挺好的。”再走就太远了。 “累了?” “不累。” 月光洒了一地,她能看清他的模样。凶巴巴的少年五官在月光下……依然好凶。 他眼底带了几分笑意:“你外公说我可以提要求,你说我提什么要求好,孟听?” 孟听心怦怦跳:“你想怎么样?别为难他,他今天不是故意的。” “不为难他。”他没忍住,笑了,“那为难你行不行?” 孟听好想说不行,可她也觉得欠了他心里不舒坦。 她最后点头,声音轻轻的:“不要太过分。”她简直怕了他,“谈恋爱不许提。” 江忍刚要开口。 她糯糯道:“亲也不许。” 他心里骂了句操,忍不住笑了。他见她还要补充,“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是你提要求还是老子提?” 孟听憋红了脸,低眸看着自己鞋尖,轻声道:“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简单一个“你”,他开始心跳频率发疯。江忍说:“看着我。” 天上一轮细细的月。她抬起眼睛,眸中清透。 那些不甘许久的,在寒假里许许多多个夜晚里让他嫉妒得快要死去的东西。还有平安夜那场冷冰冰的雪。突然疯狂地涌出来。 在来这里之前,他吃了药。许多稳定情绪的药,然而此刻那些药仿佛都一瞬失效了。 他也知道这样卑鄙。 但他没有让她喜欢的地方,他无路可走。 他说:“你和徐迦分手。” 第41章没和他亲 第41章没和他亲 孟听看着他,月色下,江忍神情严肃又认真,仿佛她不答应他掐死她算了。 可是她都没有和徐迦谈过恋爱,怎么和徐迦分手。 她的犹豫在江忍看来就是舍不得。 他脸色冷了下来。 孟听忍住眼里的笑,也学他那样,郑重点点头:“好。” 她答应得干脆,反倒让江忍不信:“你这么快就答应,该不是唬老子的吧?” 孟听水盈盈的眼睛瞪他。 他要不要那么霸道,不答应要发火,答应了又怀疑。 然而当初雪中那一幕她也不能解释,于是只好说:“不骗你。” 江忍把手机递给她:“现在就分。” 孟听:“……” 江忍冷笑:“怎么,还真舍不得。” 他就像那种古时候大宅子里逼小丫鬟按着头行礼的大老爷,一双黑瞳冷然,死死盯着她:“你敢反悔试试?” 孟听反悔什么呀?她现在才知道圆一个谎言要千万个后续来接上。她本来就和徐迦没什么关系,现在去、去分手像话么? 虫鸣轻轻,孟听小声问:“明天我自己分可不可以呀?” “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晚,说不定人家都睡了。” 江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徐迦家里的座机号,他都按好了,递给她。他生怕她不接,逼良为娼似的,拉过她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往上按。他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都在跳。想来早就忍无可忍了。手机的白光照亮她的脸,她长睫落下一片阴影。 孟听欲哭无泪,看着屏幕的拨打键盘,这男人不讲理,握着她的手一起按下去。 那年头乡下信号不太好。 第一次竟然没有拨通。 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忍:“你看,打不通,还是白天打吧。” 江忍冷笑一声,握住她手,带着她第二次按下去。他冷酷道:“打不通就在这里打一晚上,他接为止。” 他霸道得不像话。 也许是老天爷偏爱她这样的姑娘,第二次通了。 江忍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仿佛她一有舍不得的情绪,他就能动手掐死她。月光白惨惨的,少年脸颊棱角坚毅冰冷,她没法不怕他。 孟听第一次体会到被逼“分手”是个什么感觉。 那头接电话的正好是徐迦。 “喂?”徐迦本来在倒茶,一手拿着茶包,一手在接电话。 “我是孟听。”孟听在江忍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口。 徐迦惊讶以后是高兴:“我是徐迦,孟听,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今天问舒叔叔他说你去f市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 肩上握上来一双手。 江忍受不了,妈的你侬我侬个什么劲,他薄唇动了动,眼神冰冷,无声提醒她——快分。 孟听皱眉,他手好重啊,疼。 然而比痛更甚的是羞耻,她到底在分什么手?孟听不带感情地开口:“徐迦,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肩上那双手僵硬了片刻。 在徐迦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按了挂断。徐迦肯定觉得她疯了,她一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江忍低眸看着她,黑瞳里说不出什么情绪,她说:“好了,你放开我。” 江忍抬起手指,摸摸她眼角:“怎么没哭?” 孟听知道他有病,反正脸都丢了,干脆顺着他说:“因为我不喜欢他。” 那只手顿住,他呼吸也有一刻停滞。 下一刻,孟听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腾空,天旋地转。她没忍住,轻轻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脑袋。反应过来,慌张撑住他肩膀。 江忍抱着她腰把她举了起来转了转。 漫天繁星下,少年放肆爽朗的笑声低低沉沉。 孟听吓死了,捶他肩膀:“你疯了吗?放我下来!” 江忍脸埋在她腰间。 嫩黄色小衫之下,那腰纤细,少女体香盖过了万千盛放的梨花。他深深嗅了一下,笑得纯粹:“老子好高兴!” 孟听吓死了,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她见打他不抵用。轻轻拽住他头发,羞恼道:“放开放开!” 他一点都不生气,把她放下来。 他高兴完了,又开始发疯,捧着她脸颊,恶狠狠威胁道:“敢耍我你就完了。” 孟听也觉得她快完了。她在空中走了一圈,吓得魂都没了。 他是人吗?简直是蛮牛! “蛮牛”蛮不讲理,咄咄逼人,并不懂见好就收:“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和他亲嘴?” 她脸红了个透。他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粗俗? 关他什么事啊! 她咬唇,别过脸:“不关你的事,你就一个条件,说完了就快回去睡。不许再去找我外公了。”外公年纪大了,这混账不安好心。 梨花在夜风中飘洒,他用拇指擦她的唇,眼神又野又狠:“不喜欢他都给他亲,不喜欢我也给我亲一亲啊。” 她快气死了。 江忍捧着她脸低头,弯月被云朵遮住,羞羞怯怯。 孟听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唇,忍无可忍了,她好想好想打死他,到底有完没完了:“没有,没和他亲,你够了!” 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好不容易撒个谎,现在这么多后续。江忍眯了眯眼:“平安夜那天晚上,你当老子瞎呢?” 孟听伸手去掰他手指,她小脸粉嘟嘟的,神情严肃摇头:“好了,没有亲,什么都没有,他就是帮我拿开雪花。你看错了。” 江忍没忍住,终于笑了。 月光清冷,他眼里却盛满了温柔。 “孟听。” 孟听闷闷道:“嗯?” “别骗我。”他低声道,“我受不住。” 这次真没骗他,她没和徐迦有什么。她点点头,乡下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夜晚渐渐变冷,她必须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孟听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借了辆车,待会儿开车回去。” 孟听知道他神通广大,然而他身上酒味这么浓。她想起上次江忍开车撞树上,额上的疤现在都有淡淡的痕迹。她领教过江忍的不要命,忍不住道:“你让人来接你吧,喝了酒别开车。” 他撩开她脸颊上的发,眼里全是笑:“好。” 江忍说:“那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听一点都不想答应,她气鼓鼓道:“那你开车吧。” 江忍笑道:“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虫鸣声静了。 春风拂面,浅浅的温柔。 孟听垂眸,长睫盖住茶色的眼瞳:“不好,很近,我自己走。” —— 四月下旬,确定外公以后都不会再去坡上。孟听也收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她身上穿的是许久以前外婆给妈妈缝制的新衣。 白色盘扣小衫,棕色的半身裙,一双黑面布鞋,上面绣了一只嫩嫩的蜻蜓。 曾玉洁的制衣好手艺传自于外婆,外婆手巧,布鞋也是她纳鞋底、绣鞋面一点点缝的。可惜当年曾玉洁没有穿上就离开了家。 孟听把身上的钱除了车费都留了下来,压在枕头下面。然后背上包出了门。 外婆忍住了眼泪,摸摸她的头:“穿这个回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毕竟二十年前的审美了,她们城里的小姑娘肯定不兴这一套。 孟听笑着摇头,她分外爱惜身上的衣服。它们都很漂亮。 外婆知道她还要回去念书,扶着外公送她到乡村口。只能依依不舍放她离开。孟听说:“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们打电话,外婆回去吧。” 她得去镇上坐车,然后去机场。 等她到达镇子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江忍早在那里等了。 梨花小镇并不繁华,他穿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怕她一个人走了,在车站等了好几天,闲得无聊和贺俊明他们打游戏,来来往往许多人都在看他。靠近他他脾气躁,让人离远点,别挨着他,简直成了这几天车站有名的一霸。 他不理人的时候很傲,那身衣服一看就值钱。活脱脱的有钱人,他穿这一身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然而她现在没法直视他,一想起他的衣着,她总是想到他从鱼塘里跳上来,生着气背了外公一路,然后冷冰冰问她他难道不用穿内裤的事。 这坏蛋第一次这么狼狈吧,也亏得他厚脸皮。 孟听忍不住弯了弯唇。 车站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沸腾。客车和大巴启动,在空气中扬起一阵浓灰的尾气,喇叭声阵阵。其实更多人,最后都没看江忍。把目光移在了她身上。一看就收不回眼睛。 那年她十七岁,白色小衫,肩膀绣了一朵娇艳的梅花。 黑色半裙优雅,孟听穿着这个年代的人都不会再穿的布鞋,小蜻蜓鲜活,振翅欲飞。 所有人都会认为土的装扮,她却穿出说不出的美。她茶色的眼瞳像是雨后的天空,干净明亮。因为长得纯情,穿这身漂亮到不行。 说她是拍戏的大明星都有人信。 江忍抬起眼睛就看见这一幕。 以后许多年都没法忘。 他和凡尘俗世许许多多人都一样,或许性格有所不同,然而普普通通。那时候他就蹲在角落里百无聊赖打游戏,盼着她能来。 身边吃泡面的、打呼噜的、哄孩子的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里一瞬间失了色彩。 她背着书包,穿着小衫布鞋,笑盈盈在人群之外看他。 梨花小镇白色的花落了遍地,车站旁老旧的居民楼垂下爬山虎。嫩绿的枝条成了她的布景。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有力到震颤。 一声又一声。 像是生病了,又像是病好了。 游戏里操纵的小人早就死了,贺俊明在网络那头凄凄惨惨一个人被对方群殴抱头鼠窜。他眼里却只有她。 漫天梨花,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十七岁的她。 这一幕成了他有关青春的所有回忆。 这个好难追好难追的漂亮少女。让他曾在数个冬夜想起她疼得心紧缩窒闷。 像是烈火烹油,火中取栗。 却又在下一秒看见她笑时,忍不住心动到发疯。他就是不长教训。 妈的,她冲他笑,甜死了。 第42章修罗场 第42章修罗场 江忍第二次坐上这种大巴,路上偶尔凹凸不平,全车人都跟着一起颠簸。 江忍非要和她坐一起,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孟听知道他晕车,想来都有阴影了。 她憋住笑意,从书包里拿了一个外婆给的橘子递给他:“吃了这个会好受点。” 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孟听害怕他这样的眼神,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了。 好在机场并不远。 江忍不知道她哪天走,他压根儿没票。然而有钱好办事,他几乎才去机场,黄牛就把登机牌给了他。他们傍晚的飞机。 上一次孟听坐飞机的时候是白茫茫的天空和云朵,这一次是深邃的夜晚。 江忍和她位置并不挨在一起。她身边是个四十多岁画着浓妆的女人。 江忍和她商量:“换个位子行不行?” 浓妆女人白了他一眼:“不行。” 江忍冷下眼神,他这样子有点凶。女人一股子泼辣劲:“怎么的?这位子是我的,你想要就要啊,老娘就是不给你,你难不成还想打我。” 江忍看孟听一眼,她别过头看向飞机外面。肩膀轻颤,她在笑。 他也笑了,摸出钱包,数了机票钱给那个女人。没一会儿那女人高高兴兴和他换了位子。 飞机起飞一小时,身边的少女依然垂眸在看飞机上提供的杂志。头顶一盏微弱的光。 她很认真,似乎身边并没有他这个存在。 江忍盖住她的书。 她这才转头看他:“怎么了?” “你不困吗?” 孟听其实有些困,但江忍在旁边,她睡觉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她摇摇头,轻声回答:“不困。” “不困也别看书,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他说这话简直太稀奇了。 然而下一刻,江忍伸手把她脑袋按自己肩上:“睡!” 孟听气笑了,她才不靠他身上。她坐直身子,严肃告诉他:“不困,不睡。” 她重新看膝盖上面的安全常识。 飞机上安安静静的,睡觉的人居多。 江忍突然单手撑在她身侧,把她圈进怀里,却没有碰到她,只是低眸看她。 他们靠得那么近。 孟听后背抵着座位:“你做什么?” “孟听,我在宾馆住了一周,在车站那破地方等了你七天。你说我想做什么?” 他眼里黑漆漆的,燃着一把烧不尽的火。 他喉结动了动,小声在她耳边道:“你给我亲一下成不成?” 孟听脸发烫,她用杂志盖住自己的脸。使劲推他:“不行,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江忍正常不了。 他总觉得这趟来梨花村太不真实了,他在心里堵了那么久的一件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他心里不踏实。 他这个人坏,以己度人,总觉得别人也是坏心眼。 分是分了,不还有复合的机会吗?她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她好漂亮,也很温柔能干。她越好,他就越抓不住。越靠近h市,他就越怕她和徐迦“死灰复燃”。 江忍说:“该有半小时到h市。” 她把杂志下移,只露出一双清澈看他。灯光下湿软,他板着脸吓她:“回去了也不许和徐迦说话,不许复合,听见没?” 孟听不喜欢这个姿势,只好点头。 江忍见她这么乖,想笑。却又怕她耍自己,仍是直勾勾盯着她面无笑意:“要是你们还没断,我就先弄死他。” 孟听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她始终觉得江忍有些反社会性格,他不像好人,虽然他救了外公也不像坏人。她想起梨花开满枝头,他黑着脸背外公走路那一幕,突然有些难过,他以后真的会杀人吗?她能改变外公断腿的命运,那江忍呢?她可以让他不杀人吗? 孟听不太确定。 毕竟江忍上辈子杀过的人,似乎不是徐迦。 他见她呆呆的,忍不住想亲亲她眼睛:“但是你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孟听才不信,她说:“那你坐好,不许靠过来。” 他眼里带着笑意:“好。” 果真坐直了。 下飞机后孟听手机响了响,她点开看。是舒爸爸的手机发来的消息,发信人却是舒杨。 【爸去实验室了,让我来机场接你。】 这是第一条,孟听想起身边的江忍,皱眉回了个好。 然而没过一会儿,舒杨说【徐迦也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孟听心里一咯噔。不是吧?徐迦怎么来了,如果待会儿江忍看见徐迦,他会不会以为自己骗他。 孟听不让江忍看自己的手机,回复舒杨【你别让他来呀。】 舒杨也皱着眉,看着旁边礼貌笑盈盈的徐迦。可这人他自己长了腿,他已经拒绝过,然而没有用。 徐迦说:“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当面问问她。” 舒杨觉察出了不对劲,可他也不能赶人走。最后他也没回孟听了,他以为孟听是客气,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也没多在意。何况人已经来了。 他们在机场等待孟听的时候,安静笑着的徐迦突然开口:“你知道我认识孟听多久了吗?” 舒杨皱眉,徐迦一家人年前才搬过来,怎么也不可能太久。 徐迦看向机场外面,光秃秃的跑道,有几分冷冷清清。 他笑容很淡:“是五年。” 舒杨心中诧异,徐迦说完这些却不再开口了。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他的错觉。舒杨不是个话多八卦的人,他心里隐隐有些外人觊觎继姐的不悦,但是他性格沉闷,不会说出来。所以两人都没吭声。 徐迦在心里慢慢补充道,认识她五年,暗恋她五年。从初中一个长相不起眼的小胖墩开始,他天天跑步,终于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所以,在想到她那番话背后可能的情况以后,他能甘心吗? —— 飞机降落以后,坐大巴去机场大楼,h市已经是夜晚了,机场通道很亮。孟听却越来越忐忑,她看了眼旁边的江忍:“好了,你回家吧,我弟弟会来接我的。” 江忍说:“我看着你过去。” 孟听急得不行,所以徐迦到底是来没来啊? 因为这个点并不是出行高峰期。机场冷冷清清的,要去出口得从二楼下去。 江忍眼神好使。 他从二楼往出口望的时候,只看了一眼,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转而带上几分讥讽。 他就说呢。哪儿那么容易和干脆? 但是徐迦想怎么样他管不着,惹了他他就弄死这犊子。孟听呢?她怎么想的? 前一秒和他说不跟徐迦有牵扯,下一刻徐迦和她弟弟一起来接机。 他握住她手腕。 孟听心里忐忑,现在特别怕倒霉。他唇角上扬问她:“还记得你在飞机上答应了我什么吗?” 他像是在笑,可是眼里没笑意。 孟听没看见徐迦他们,但她是个守信的姑娘,于是点点头。 江忍唇角的笑意都淡了。 他们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整个机场大楼二楼空空荡荡。 她眸中纯粹,却带着几分忐忑。 江忍也想信她。真的。 可是他好喜欢她,好想占有她。越是想,越觉得不可能。一如贺俊明他们说他疯了开始好好念书。他再努力,也离及格线好远好远。 江忍转过她身子,声线冰冷,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看门口。” 孟听抬眼看过去:“……” 她性格沉闷的弟弟和徐迦站门口往内里张望,估计在找她。 身后的男人环上她的腰,似笑似讥讽:“‘前男友’来了,高兴吗?”他问着高兴吗,手却越收越紧。 完了江忍不信她了啊! 这事搁谁谁都不信。 江忍肯定觉得她在耍他。 身后抵上来的胸膛硬邦邦,孟听腿有些抖,她磕磕巴巴道:“不是,我没让他来。” 他快被嫉妒烧死了:“没让他来他就来了,心有灵犀,嗯?” 比起先前那个又傻又好骗的蛮牛,他现在简直像个疯子。 孟听见过他病发,简直不是个正常人。如果可以,她简直想敲碎面前这扇玻璃,然后冲着弟弟喊救命。 舒杨他们没有看到孟听出去,抬头望二楼上往。 江忍哼笑一声,捂住她嘴把她抱起来,抱进了旁边的男厕所。 厕所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江忍一言不发,让她坐在干净的洗手台上。背后就是镜子,她快吓死了。 孟听这辈子鲜少撒谎,没想到第一次撒谎,就让人这么后怕。她再也不敢撒谎了,咬肌鼓起的江忍好吓人。 她真的第一次审视这个少年的危险性。 她坐在洗手台,总算和他一样高。 两条光裸的小腿在半空中可怜巴巴的。孟听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在他们学校臭名远播,那可是混乱的职高,然而全校都怕他。 江忍抬起她下巴,声音不辨喜怒:“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样的告白最吓人了。 孟听想往下跳,他手臂却撑在洗手台上。 他继续道:“我很久没抽烟了,也没打架,我每天晚上回去背单词,背得想吐。练数学题,从头看起。”他面无表情,“我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 孟听咬唇,她现在话都不敢说。她到底是个正常人,颤抖着手,放在他肩上。 她想用行动告诉他,好啦好啦,别生气。 第43章强吻 第43章强吻 然而那晚的江忍好安抚,他第一次信了她的话,这一次却并不好安抚。 他本来就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徐迦来接机击碎了他所有的温柔小意。 他双臂撑在她腿侧,孟听努力想让他平静一下,她依然记得江忍在医院打人那次,好几个男医生拉他都拉不住。他要做什么啊? 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指发白,孟听能感受到掌下少年结实的躯体、灼热的体温。 他呼吸急促,是上当受骗以后极端的愤怒。 她但凡骗他别的什么,他都不会这样生气。 孟听抖着嗓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没和徐迦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真的。” 江忍面无表情看她,然后笑了:“老子信你有鬼。” 漂亮女人大多都是骗子。骗了感情骗了心,男人就从聪明人变成了傻子。特别是漂亮成她这样的。 他扣住她后脑勺,吻住她的唇。 孟听呜呜打他,那粉嫩嫩的拳头捶在肩上不痛不痒。只是增加了阻碍,他终于不耐烦温温柔柔,另一只手握住她双手手腕,微微用往下按,迫使她扬起下巴迎合。 她不知道她有多漂亮。 她打电话给徐迦分手那天晚上,他就想这样弄她。 她身上是香的,唇间是甜的,连湿漉漉惊恐的眼睛,都让人脊髓战栗。 江忍想了一路,从那天漫天星星的夜,到车站等她的每一天,还有飞机上。然而他在学习人类最没用却也是最讲究的东西——尊重。 他因为她去学习它们,可是如果它们不能让他得到她,那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他想弄死外面那个男人,却更想干死这个敢把他当傻子一样耍的少女。 然而最操蛋的是,他喜欢她。 他好喜欢她。 喜欢到,弄死她前,恨不得结果了自己。 孟听呜咽出声。 江忍好可怕!她全身都在轻颤,他不清醒,她却是清醒的。这是机场男厕所!她弟弟和徐迦找不到她,肯定焦急地在到处找人。 她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他抵着洗手台,死死抱着她吻。 她唇快没了知觉,手机铃声亢奋地响了许久,到最后又停了下去。 她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孟听这才知道,以前他故意亲亲她手指,她打他时他不还手是因为纵容。真实情况是,他气疯了以后,天皇老子都别想拉开他。 她也不知道他亲了多久。 一开始她想挣脱他的手,后来想咬他。可是最后,连反抗都没了力气,她又羞又气,呼吸都呼吸不过来,只想哭。 她铃声又响起的时候,舒杨从皱着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和徐迦两个分开去找孟听,他边走边给她打电话,却没想到到了这附近,有微弱的铃声。 他不太相信孟听的手机会在男厕所响起,然而因为担心她,他还是决定进来看看。 一进来就看见了让他血液冰冷的一幕——他继姐被一个少年抱在洗手台上亲。 孟听快气死了。 江忍失了智,她还没有。 舒杨进来的时候,她透过泪眼看见了。 舒杨从后面拽住江忍肩膀,江忍却不管不顾,狠狠亲她。 孟听发誓,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找个缝钻进去。 舒杨用了最大的力气,才把江忍从孟听身上扯开。孟听捂住唇,手腕通红。她眨眨眼,委屈得想哭。 舒杨急怒攻心,他一拳就朝江忍脸上打去。 江忍冷冷一笑,接住他拳头,狠狠反击。 江忍不是陈烁那种废物,他练过散打。 何况舒杨气,他比舒杨更生气。孟听和徐迦竟然假分手!他们真敢! 他拳头狠,打架这辈子都没虚过谁。 舒杨抱着肚子,脸色惨白。 孟听擦擦眼睛,从洗手台跳下来的时候,腿软了一瞬。她不会拉架,但是她也知道不妙,江忍这种一个打十个的,舒杨这种文弱学霸哪里是对手? 陈烁还在医院躺着呢,她弟弟不能出事。 舒杨倒在地上,孟听抱住江忍的腰,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后拖。 他蛮力大得带得她一个趔趄。 然而他下一刻握住她的手,没让她摔倒。江忍冷着脸没再动。 她带着浅浅鼻音:“你疯够了没有?” 本来是骂他的,出口却带着几分委屈的软。江忍身体僵硬,他疯够了。清醒了。 他怕她哭了,转身捧着她脸颊想看看。孟听一把打开他的手。江忍低眸看着自己手,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孟听哽咽着拉舒杨起来,舒杨脸色不好看,紧紧抿着唇,看江忍的目光恨不得再上去打一架。孟听真怕他出事,拽着他不让去。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来的不是徐迦,是她弟弟舒杨。要是徐迦,恐怕今天得横着出去叫救护车。 “我没事。”舒杨咬牙道。 孟听:“我们回家。” 她和舒杨走出去的时候,江忍拉住她手腕。 他轻轻的,不敢紧握,却也不敢放她走。 少年喉结动了动,嗓音艰涩:“对不起。” 孟听想抽出来,但她一动,他就轻轻收紧手掌。孟听深吸一口气,对舒杨说:“你在外面等等我好吗?” 舒杨揉着肘关节,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出去了。他倒是想叫上徐迦一起把这个神经病少年揍一顿。然而舒杨想起刚刚自己挨的那一下,估计徐迦来也是个陪打,江忍不让走,今天谁都走不了。舒杨也明白,所以他去外面等。 孟听这才转过身来皱眉看他。 她漆黑的睫毛沾了水汽,唇上娇艳欲滴。这件事一开始是她不对,因为对江忍抱了偏见,于是没有拒绝徐迦的提议。 然而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介意,她只是想赶走他。 孟听想起,他在她面前是很爱笑的,打他骂他他都不生气。除了牵扯到徐迦的时候。 在梨花村的一路,他生气外公摸了他的头发,却也只是板着脸,她给他看一朵小梨花,他就简简单单把火气咽了回去。 而此刻,江忍手指颤抖:“我只是……生病了。”他很艰难地说完,“我会去看病的。” 她心里除了羞恼,还有种怪怪的情绪。 孟听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说没有和徐迦亲的时候,他眼里比明月都亮,笑得又单纯又干净。 孟听吃到了撒谎的苦,生怕江忍因为这件事再纠缠。她抬起眼睛看他,认认真真道:“我没骗你,我和徐迦真的没什么。平安夜那个晚上,是因为你在,他拿走雪花的时候我没有躲。但我不喜欢他,也没有和他谈恋爱。” 孟听恼道:“你不信可以去问他。”她摸出自己手机,“我连他电话号码都没有。” 江忍愣住了。 所以……寒假的时候他气得快吐血,结果是假的?孟听虽然不喜欢自己,可是也没喜欢过徐迦? 孟听说:“撒谎是我的错,但是……”她想起刚刚那一幕,还被舒杨看到了,恨不得和这个混账同归于尽,“强迫人是你的错,我现在很生气,你让开。” 他笑了。 这次从唇角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没有喜欢别人真好。 真的太好了!他的心一瞬间从地狱到天堂。江忍没让开,她生气,可是他可以哄。别离开他就好了。他甚至一点也不介意她骗他,因为那是假的,远比那是真的让人愉悦。 江忍拉起她手放在自己胸膛。 暖意融融的春天,他衣衫单薄。掌心下那颗心有力地跳动。 一如他这个人,强势霸道如烈火。 “听听,你生气就打我。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孟听气懵了:“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哪有人这样啊!她才不喜欢和他互相折磨。 江忍已经不要脸到底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眼里漾着笑:“你说的是假话,可我说的是真话,我说不抽烟打架是真的,我身上没有烟味了。我也在好好学习,我生病也总有一天会好。我不骗你,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你别这么抗拒我成不?” 掌下的心跳很快。 他轻轻抚着她有些破皮的唇角,心疼死了:“我咬的?” 孟听感觉到浅浅的疼,她先前就知道自己唇角破了。不是他咬的,难道是她自己咬的吗?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江忍抬起胳膊。 少年胳膊结实有力,是健康的小麦色。他递到她唇边:“让你咬回来好不好?” 他眼里带着笑:“你留个记号,我给你打个欠条,以后都不欺负你。”欺负你一次就够了,然后欠你一辈子。 快初夏的时节,她记得被他压住手腕被迫迎合他的那种耻辱。空气让人发烫。 她刚刚要拉架,不让江忍和舒杨打,现在压抑的委屈终于倾泄出来。 他两辈子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东西。 孟听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她刚刚被人按在洗手台上有多羞愤,现在就有多用力。 等到感受到血腥味,她连忙松了口。 她打小就懂事听话,第一次因为被欺负惨了,去咬一个人。咬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既别扭又有种报复回来的小开心。 被咬那个人笑着用指腹轻轻给她擦擦唇角,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 她两只布鞋,刚刚在洗手台挣扎的时候,有一只扣子松开了。 徐迦不顾舒杨的阻拦进男厕所的时候就正好看见这一幕。 那个据说无法无天的职高恶霸少年,在给孟听扣布鞋。 他胳膊上一个小巧秀气的牙印,还在渗血。 舒杨拉住徐迦的胳膊,两人都有片刻的失声。舒杨想起刚刚这人揍自己的狠劲,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 徐迦看了眼明显也懵懂愣住的孟听,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蹲着的那少年扣好后起身,抬起漆黑的眸子,淡淡从徐迦身上扫过。然后落在舒杨身上,江忍懒洋洋地笑:“对不住啊兄弟,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舒杨:“……”谁他妈是你兄弟?刚刚打架的时候你怎么不喊兄弟? 第44章没救了 第44章没救了 舒杨自然不可能去医院,江忍收手早,他没什么大事。 然而大家都不想和江忍走在一起回家。 江忍被嫌弃,却完全不介意,他给孟听说:“改天去学校了,我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孟听说不要。 江忍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他们打车回小区,他回了自己的公寓。 孟听和舒杨回到家,舒杨才问她:“你和他……” 孟听换好鞋子,舒杨看到那一幕,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好。孟听只能轻声道:“我有分寸。” 舒杨垂眸,不再问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舒兰身上,作为双胞胎哥哥,舒杨会厉声让她远离那个人。可这件事发生在孟听身上,他和孟听一起长大,这个继姐有多省心舒杨再清楚不过。 孟听不是舒兰,更大的不稳定因素在江忍身上,那个少年像头凶悍的狼崽子似的。一点都不好惹。 孟听第二天就上学去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外婆做的梨花酿给赵暖橙,梨花酿用白瓷瓶子装起来,漂亮又香醇。 孟听有些开心,以往都是赵暖橙回老家给自己带东西,这是她第一次也能给赵暖橙带家乡特产,她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有第二个家让她很开心,笑着说:“这是我的家乡特产,但是酒精度数高,你不能多喝呀,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 赵暖橙摸摸梨花酿,非常稀奇:“好牛逼啊这个。” 孟听请的假比较长,因此这几天的事情特别多,誊抄笔记,完成必须完成的卷子。还得重新思考舞蹈服装的事。 她的钱都用完了,如果要去跳舞,没有舞鞋和舞蹈服装是不行的。 她以前倒是有两双舞鞋在箱子里面,然而她长大了好几岁,那些鞋子小了一码,不能再穿。 孟听重复忙忙碌碌的生活时,五月悄悄来了。 h市的早夏也比别的地方热。 当夏风吹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七中的学生们都穿上了夏季的校服。他们夏天的校服也规规矩矩,一套蓝色,一套白色,下面都是黑裤子。衣服袖子上一个艺术字七,两条斜杠。 用女生们的话来说,和电视里那种日系校园风比起来,他们的校服像是麻布袋子。 然而玩笑话说是这样说,整个h市,却每家人都以孩子能穿上这件校服为荣。 今年夏天最热的时段来临之前,七中各个教室,开始陆陆续续安空调。 整个学校都为之亢奋,七中多抠啊!他们本来以为高中三年就靠头顶破电风扇吱呀吱呀转,没想到转眼就能安上空调了! 高二一班消息最灵通的刘小怡边吃薯片边说:“那是因为校长收了一笔赞助。骏阳集团的。” “卧槽,江家的啊?” 同学们也不傻,立马有人联系到了前段时间江忍问他们平均分多少。 “他们家给学校捐了不少钱,那江忍会来我们学校读书吗?” 练题的男生听了笑出声:“他来了也听不懂。” 一阵哄笑。 但也是实话,江忍六科考的总分,可能就是他们随便两科的成绩。 而他们口中听不懂的江忍,正烦躁地将双手垫在脑后,长腿搭桌子上。 他们职高又发语文成绩了。 因为是语文,这次江忍好很多,贺俊明他们考三十多分的情况下。江忍考了五十多。 贺俊明瞻仰他的试卷:“牛逼了我的忍哥,你竟然写了作文的,我瞅瞅写了啥。” 江忍作文也就二十来分。 他字写得潦草,不会引经据典,也不会写议论文。批改卷子的老师给了他二十来分的墨水分。 贺俊明看了半天,通篇没有主题的口水话,江忍以前考试哪里写过作文,他嫌麻烦,通常都是空着。这次为了凑够八百字,他还硬是在前文的阅读里面找了几句凑过来,勉勉强强凑够了八百字。 贺俊明笑得不行:“忍哥你这作文水平,哈哈哈哈哈!” 江忍烦死了,一把抢过来:“边儿去。” 他其实也意识到了,他没那个天生就适合学习的头脑。就算他接下来一年不吃不喝不睡,天天看书,也很难考到七中去。而讲台上的老头子讲得唾沫横飞,夏天一到,就老是想睡觉。 高二下学期是特殊的一学期,因为要过度高三,所以加上了晚自习。暑假也要迎来补课。 江忍依然留在职高,江董不满了,给他打电话:“钱都砸过去了,你怎么还在那个破学校混日子?” 江忍抖着腿,眼皮子都不抬:“去了也听不懂,在职高睡觉还舒服些。”桌子平,空调温度也合适。 江董差点被他气晕。 江忍说:“怪我?你天生也不是学习的料。” 江董和他骂:“兔崽子,老子虽然不是,可你妈是,怎么没见你遗传点学霸基因。” 江忍冷笑:“也许是她瞧不上你,不给感情,连点基因都不愿意给。” 江董破口大骂。 江忍挂了电话。 和江董吵是一回事,但是他心里也蛮不爽的。好几百万呢,他就换了场灭绝老尼樊惠茵的说教。 于是放学,江忍手插兜里,去隔壁七中找校长了。 校长在看文件,江忍敲了敲门,懒洋洋笑:“校长,和你商量个事呗?” —— 七中最近搞了三次演讲,就在周一周二周三。 连续三天都听学校宣传帮助同学,友爱同学,积极向上,还得不忘母校,不忘师恩。学生们快疯了。 主题思想大概是:成绩好的同学要帮助成绩相对差一点的同学。就像以前的国家政策,先富带后富,一个道理。成绩好的也可以通过这个巩固知识。 赵暖橙听了三天的经,有些纳闷:“学校要干嘛呢?” 孟听也不知道,但是这个演讲显然是有用的,班上很多同学问问题都积极了些。大家问她的时候,她往往讲解都很耐心。 周四的时候,孟听终于知道学校要干嘛了。 收了人家五百万,得还债。 教导主任把高一高二的年级第一名都叫过去了。孟听和另一个叫宋琴琴的女生。 宋琴琴家境也不好。学习非常刻苦。 教导主任说:“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还有把奖学金额度提一提。” 孟听也穷啊,她抬眸听着。 “原本的一等奖学金五千块,现在你们两个因为非常出色,涨成两万块。” 孟听心怦怦跳。 两……两万?好大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教导主任咳了咳,严肃着神情:“当然,也不是白白奖励,学校希望你们能帮助同学,讲解知识,传授学习方法,不要藏私。” 孟听从来就没藏私过,闻言点头。宋琴琴很激动,脸都红了,也连忙点头。 “所以呢,学校这边希望你们每周能抽两天时间的晚自习,给成绩不太好的同学补课,没问题吧?” 孟听愣了愣,高中知识她学了两辈子,自然不差这点时间。即便是做家教,也不会有这么高的价格。她以为学校要开那种落后学生培训班,喊人帮忙,于是点点头。 宋琴琴也一口答应了,她才高一,有的是时间。一周两天的晚自习,不多。 她们签了字,教导主任松了口气。 教导主任着重看了眼孟听,皱了皱眉。他倒没有偏见,只是这姑娘长得太惹眼漂亮,如果给那位爷补课,会不会有点?算了,五百万呢,唉,空调吹着真舒服。他们又不是樊惠茵这种老古板。 “周五补第一节,高一知识,你们俩商量怎么分配。” 宋琴琴说:“学姐,我补英语、化学还有生物,你补其他的可以吗?” 孟听不偏科,闻言点点头。 她们不清楚情况,决定周五晚上先一起去看看。看看需要补课的同学们需要补什么。 于是周五,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的时候,孟听拿着高一的数学书出了教室。她很认真,去之前想过怎么讲,还备了课。 夏天的风吹得人暖暖的,夜风拂面,梧桐树沙沙作响。 补课的教室在爬上小阶梯的一楼。 那栋楼平时空置着,现在只有101是亮着的。 孟听和在小阶梯遇见了宋琴琴,她也带着课本,准时到了。 两个人踏进101的时候,想过很多场景,比如一个班吵吵闹闹,或者在自习。 然而,看到第一排靠着座位的少年时,孟听呆住了。 那少年抬眸,懒洋洋道:“老师们晚上好啊。” 孟听没有想过,两万块是他! 宋琴琴红了脸。江忍长得好,他温柔笑着时,有种独特的魅力。她结结巴巴说:“同学你好,我也是学生,你喊名字就好了。我、我叫宋琴琴。” 江忍点头,漆黑的眼里带着三分笑意,看着孟听:“小老师,那你呢,做个自我介绍呗。” 孟听抱紧手中的书:“孟听。”她普通话咬字很正,那个“听”带着后鼻音,有种软软的呢喃。江忍知道她名字的时候是看的学生证,如今听她自己说自己名字,竟然说不出的正经和甜。 妈的,真乖。 “孟老师,你教什么的?” 孟听忍住了,她小脸在灯光下认真道:“语文,数学,物理。” 所以第一堂课,按理来说是她上语文。 宋琴琴过去问:“你有什么不会的吗?我做个记录。”她没有见过江忍,因此不认识她。宋琴琴其实是高兴的,一个人比一群人好补课多了。 江忍找出另外三科的卷子扔给她。让她自己看,宋琴琴赶紧去旁边翻一下了解情况。 翻了好一会儿以后宋琴琴:“……” 她本来是想看看错题的,然而最后,她睁大眼睛看有没有打勾对的地方。她错了,不如教一个班呢。 孟听从门边进来。 夜风吹动她的发,纤腰盈盈。 她并不闹脾气,摸出笔和本子,准备记录差生同学不会什么。 她低着长睫,端端正正坐好。也像宋琴琴那样问他,嗓音自然带着一股子温柔:“语数理有什么不会的吗?” 江忍不给她语数理的卷子,他眼里都是笑意,笑得有点儿坏:“小老师,我都不会怎么办啊?还有救吗?” 她咬唇,没救了。混蛋! 第45章补课 第45章补课 孟听如果知道是他,她不会来,然而来了,就不会因为是他而差别对待。 江忍说都不会,她想了想,拿出高一的语文课本。 必修一第一个课文就是《沁园春·长沙》,孟听问他:“这个你们学过吗?” 江忍看了眼,她书上很多笔记,每一句的注解都写在了旁边,他们语文老师是个古板死沉的中年女性,他一堂课都没听过,这首词自然没印象。然而看孟听期待的眼神,仿佛他应该是学过的。 管它学没学过,江忍点头。 她眼里多了些笑意:“那背过吗?” 没法瞎扯,江忍说:“没有。” 孟听告诉他:“高考语文课本背诵诗词有十分,这些都是送分题,一定不能丢。” 她很认真,小脸粉嘟嘟的。江忍笑了:“嗯。” 宋琴琴绝望地在旁边翻卷子。 她要死了。 这人不是没读过高中,是初中都没读过吧。她念初中的二妹会做的题江忍都能错。宋琴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支支吾吾拉过孟听:“学姐,你出来一下。” 孟听和她一起去门边。 宋琴琴知道这个学姐是校花,靠近了看更漂亮。她多看了好几眼,然后苦着脸道:“他数学二十多分,对的选择题还是最后两道。” 孟听:“……”她立刻懂了宋琴琴是什么意思。大部分人选择题是对前面的,因为前面的简单,而江忍对了最后两道,绝对不是因为他会做,而是因为猜对了。 如果第一道选择题都不会,那证明是真正的零基础。 孟听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她咬唇,憋得小脸通红:“他是差生中的佼佼者啊。” 宋琴琴深以为然。 宋琴琴说:“约都签了,我回去研究下怎么讲吧。今天讲语文,学姐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孟听说没关系,宋琴琴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江忍那几张卷子。 初夏的夜偶尔虫鸣声,这个天气还没有知了。并不嘈杂,因为学校安好了空调,终于不用再依靠老旧的风扇祛暑。 空调声运转间,孟听在他身边坐下。 一张桌子的左右,坐了他和她。 江忍愣住了。 他没有想过,孟听会和他坐在一起。她和他相处时,总是逃避居多的。哪怕他知道她性格温柔爱笑,可是因为他暴躁的性格,她总是说他好讨人厌。 他们坐在第一桌。 江忍从小到大都只和狐朋狗友坐过同桌,男生们一到夏天就打球,又脏又臭。而此刻他身侧的女孩子香香软软。 她并不记仇,江忍早就发现了,哪怕上次在机场她快哭了,今天依然是温暖明媚的模样。他悄悄摸了摸手臂上结痂的牙印,靠她近了一点。 孟听把课本翻开,推到两人中间。 她有过给小孩子讲题的经验,也经常给班上的同学讲题,因为要一个晚自习的时间,这样最舒服。不用倒着看。 孟听问他:“今天先讲语文,我周末回家找找数学和物理的初中教程帮你打基础好不好?” 她偏头问他,十七岁的少女,眸中干净。 江忍从来没有和她这么平和地相处过,她的温柔像流过骨缝的水,令人浑身酥麻。 江忍呆呆道:“好。” 孟听说:“那我先给你讲前两课背诵的内容。你好好听哦,有不认识的字就看看注音。” 江忍心砰砰跳。 他喜欢她这种温柔,然而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却没想到她答应了补习,会这么认真友善。 孟听给他念《沁园春》,边念边解释。 然后是两首近代诗。 《雨巷》、《再别康桥》。 两首不是情诗,胜过情诗的软调。 她嗓音在夏夜清甜,似吴侬软语——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江忍也觉得自己心里在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他第一次觉得一首诗很美。在她盈盈眼波里,他也快溺亡了。 孟听念完,又认真讲了一遍意思。她讲得仔细,怕他听不懂,放缓了语调,身边的少年却半点不吭声。 孟听偏头看过去。 比她高许多的少年,目光没有落在她书本上。 白色校服单薄,他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胸前。因为白色会透,学校的女孩子抱怨过很多次。孟听穿白色的时候,总会在里面穿一件白色的抹胸,这样就不会显出内衣的轮廓。 他走神太明显,喉结还动了动。 孟听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抹胸没遮住的地方,单薄的衣衫下,隐隐能见到粉色内衣的边缘。 孟听:“……!” 空气如火烧,她满脸通红站起来:“江忍!你看哪里!” 江忍:“……” 操,她这么快就念完了? 江忍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好香。他本来是看课本的,但她露出那截胳膊嫩生生的,瓷一样白。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手指纤软。 他顺着看上去,就看见了她清纯的侧颜。 灯光剪影打在她脸颊上,睫毛像鸦羽一样,轻轻垂着,惹人怜爱。 然后就往下移了移,真是没忍住。 他本来就只打算扫一眼,结果就跟被人定住一样。他反反复复想她穿民国风盘扣小衫的模样,胸脯鼓鼓,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想着想着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她软软的嗓音在耳边,他喉咙干燥,想吞口水。 孟听快气死了:“你不想听就算了。” 江忍见她羞红了脸,他笑着哄道:“别生气啊小老师。” 她生气可爱死了,粉嘟嘟的脸颊让人想捏。 江忍看了眼讲台,上面有一根一指粗的教棍。 江忍怕她哭,更怕她走。 他去讲台拿教棍的时候,孟听羞耻地红着脸快速扯了下抹胸,盖完了,好了。 江忍把教棍给她拿好。 然后笑着伸出手:“我上课走神,你打我好不好。” 孟听呆呆拿着教棍,抬眸看他。他说:“别哭成不。” 她哪有那么喜欢哭?她抿唇:“您太厉害了,我教不好。”她想收东西走算了,她认真给他讲题,他看她那里!想想就气。 江忍有点儿燥:“我保证认真,别走成不成?” 他真怕她走了,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过去把门关了。 结果回头就看见她惊惧的目光。 看来是他有前科,所以她害怕,他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体罚也成。” 孟听怕死这个流氓了:“你不许过来。” 他童年看动画片老鹰捉小鸡,那些可怜巴巴的小鸡崽就是毛茸茸惊恐扇着小翅膀四处逃。 她抵着桌子,大眼睛水汪汪的,往后退。 江忍一乐,故意逗她:“那是接着讲课还是做点别的?” 她想哭,最后无路可走:“讲、讲课。” 江忍笑出声。 萌死了。 他说:“乖,别怕。你不想打的话,我自己罚自己好不好?” 教室里空旷,他移走了一张桌子。然后在她湿漉漉的眸光下,做俯卧撑。 少年做得既轻松又标准。 他小时候上贵族小学,被罚习惯了。 关键是这姿势,有助于散热。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是朝思暮想的姑娘。他怕吓着她,刚才起身的动作都错开她目光的。 他也不知道闷头做了多少个,满头汗,抬头看她,她似乎终于不怕了。 一双茶色的眼睛好奇地看他。 他笑:“行了吗小老师?” 孟听相信他不使坏了,她刚刚在心里默默数。他做了七十多个。 然而好像并不累。 她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调皮的男生被罚俯卧撑,十个就脸色惨白趴地上了。 孟听轻轻道:“要不你去考体育吧。” “……” 江忍又笨又不认真,他硬学会好痛苦啊。 江忍气笑了。妈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额上一层薄汗,眸光却黑亮。 孟听反应过来。他家有钱,其实不愁念大学,考不上往国外一送就了事。关键是他态度挺认真,才让她情不自禁思考找一条适合他走的路。 他折腾这么一通,孟听低眸看手表,已经快放学了。 “你真的好好学?” “嗯,不信?” 孟听确实不信:“你把必修一和必修二课本上的背诵课文背了我再来给你讲。” 江忍眼皮子都不抬:“有多少?” 孟听把两本书放他面前:“十篇。” 她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所以里面包括《兰亭集序》和《赤壁赋》这样的文言文。江忍念都困难,更别说背。 孟听微恼。 她确实不介意给同学讲课,可是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又不傻,那么明显的目光想忽视都难。 她不太会骂人,词语匮乏,只能在心里骂这个职高的小流氓! 少年靠过来,一身臭汗。他扫了眼目录,啧了声,笑得有点儿坏:“好多,刻意为难老子啊?” 孟听说:“你不愿意算了。” “愿意,怎么不愿意。”江忍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如果我背完了,你就不要再这么轻易放弃我,行不行?” 她点点头:“好。”反正他背不完的。 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人,背诵两本书上要求背诵的课本。以他暴躁的性格,书都可能撕了。他如果不学了,孟听会给学校说多出来的奖学金一分都不要。 江忍把两本书一收,低笑一声:“等我,下周见。” 第46章夸奖 第46章夸奖 江忍晚上回去就打了鸡血一样地开始背。 前面的近代诗还好,他熬了夜,总算背完了。后面的文言文开始,他就知道坏了。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让人头皮发麻。 好在孟听的书有难字注音,他反反复复念,总有顺口的那一天。 他白天也背。 老师在课上讲,他在座位上低眸出神。薄唇微动。 贺俊明凑过去,隐隐听见一句:“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贺俊明:“……”忍哥魔怔了吧! 一下子背十篇,其实很难。他吃饭都在想那些拗口的文字,然而江忍一点都不觉得苦。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孟听放弃他。 而他们约好了,如果他这次背下来,孟听就不轻易放弃他。 贺俊明并不知道江忍和孟听的约定。 他琢磨着:“忍哥最近咋这么文艺,他要练习写情书啊?” 方谭这回也猜不准:“要不我们送他本诗集。” 贺俊明说:“啧,追学霸妹子好累啊,竟然还要会念诗。” 然后第二天,江忍课桌上就被狐朋狗友送了一本诗集。 他看了眼,没理会。 贺俊明挤眉弄眼:“据说这是二十一世纪追妹子必备情诗。” 江忍嗤笑了声,他随手翻了翻。本来是不屑的,直到他看到了《从前慢》。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句诗里几乎不用背,一瞬间就印在了脑海里——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怔住。 在梨花小镇等她的七个日日夜夜浮现在他脑海里。车站人来人往,他怕她一个人走了,和早餐店的老板起一样早,去车站等她。 一直等到长街逐次关门。 夜幕来临,繁星漫天,他才插着手回去。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这些,因为江忍也知道,少有人会喜欢一个人这么变态,这么疯狂执拗。 然而这样的疯子。 确确实实,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合上那本诗集,塞自己课桌里了。 五月中旬悄然来临。 宋琴琴没绷住,在孟听面前哭了。这个朴素爱学习的女孩子边哭边擦眼镜:“学姐,我不想教了。你说老师会不会骂我。” 孟听给她递纸巾:“怎么啦?” 宋琴琴深吸一口气说:“江学长什么都不会,他音标都不太会念。化学元素他都不认识啊。” 孟听感同身受。 江忍课本没背下来,已经过去十天了。 而宋琴琴补课的时间却是要继续的。 宋琴琴说:“我还害怕他,我真不想补课了。” 她补课,那黑发少年不笑不讲话。问他听懂没,他要么“嗯”,要么“没”。 他气质野,一般人刚不住。第一次见面他在笑,看着也温和。 然而后面他菱角分明的脸没有笑意,额上一道疤,凶死了。 宋琴琴讲着讲着就结巴了,越来越小声。 简直没法讲。 孟听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宋琴琴应付不了,她自己也不专业。 孟听说:“我们和老师商量一下吧。” “现在就去吗?” 孟听本来想说是,然而出口前顿了顿。 她想起他那天带笑的眼睛:“你等我。”他如果真的回去背了,她不能这样判他死刑。 梧桐树嫩绿,夏天真的来了。 她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强光,孟听听见自己轻轻道:“再等两天吧。” —— 孟听问舒爸爸借了一笔钱。 三百块,她买了芭蕾舞蹈服装和特制的足尖鞋。 全国舞蹈大赛在六月份,然而五月份下旬会有各地的海选。然后去b市参加半决赛和总决赛。 曾经曾玉洁出事那天,孟听得到了h市的舞蹈海选组第一名。 难以言说的痛,让她两辈子,都没有去过b市参加舞蹈大赛的决赛。也没有再去台上跳过一次舞。 孟听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比起弹钢琴,她更喜欢跳舞。 用曾玉洁的话来说,上天赐给她一个懂事乖巧折翼的小天使,只有跳舞的时候,小天使才会重新拾起羽翼。 自由、美丽、张扬。 h市一切艺术比赛都在市中心的艺术大厅。 二十五号海选比赛,那天正好是周六。 周五晚自习开始前,宋琴琴神色古怪地来找孟听,小声在她耳边道:“学长说他背好了。” 班上关小叶回来正好看见走廊上的孟听,往她手中塞了一支钢笔:“学校奖励的。” 这是月考奖励,要么一支笔,要么一个本子。 孟听道了谢,下楼往另一栋教学楼的101走。 他背了十二天。 快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对于一个字都认不全的人,能不背岔,把十篇背下来,一个月都算快。江忍对学习没有天赋,他在这件事上算不得聪明,然而他只用了十二天。 孟听守诺去了101。 白炽灯打下来,他皱眉,怕搞错了,再次看一遍最不熟悉的《赤壁赋》。 孟听站门外看他。 她知道暴躁症是什么,医理上解释“暴躁症是在一定场合受到不利于己的刺激就暴跳如雷的人格表现缺陷。” 特别严重的却很少见。 他小时候,伴有多动症。所有小朋友都乖乖听老师讲课的时候,只有他坐不住,很难受。 所以从小老师就不喜欢他。 长大了,再多的缺陷都能遮掩。渐渐也学会了忘记世界对他的不公平。 孟听垂眸,敲了敲门。 江忍看见她,眼带得意:“你勾的十篇,老子现在全会。” 他那样子就跟得了什么冠军似的。 孟听走过去,她那两本书这几天被人反反复复翻的痕迹很明显。她心情有些复杂。 然后抽考他。 孟听是用的试卷考试方式。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下一句。” 江忍想了想:“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孟听:“‘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前一句?” 江忍:“……” 大多数人问后一句能反应过来,问前一句…… 他默默在心里从这文第一句开始背。 老半天,他咬牙:“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 他看她,才发现她在笑。 灯光下,她眼带笑意,俏生生的,她这年十七岁,一笑比千万树花开还美。孟听实在没忍住,笑得肩膀轻颤。 好笨啊。哈哈哈哈! 江忍知道她在笑自己,轻轻掐她脸:“再给老子笑试试。” 孟听咬住嘴唇,努力把笑憋回去。 再出口考他的时候,她刻意考前半句。 他果然皱着锋锐的眉。 一言不发,半天才开口接。 虽然很慢,可是十篇课文。他一篇都没有错。 孟听一时有些怔然。他真的做到了,少年眼中情感炙热浓烈:“背完了,你答应我的事,算数吗?” 她不骗人,孟听点点头。 他笑了。 “小老师,我还多背了一首,你要不要听。” 还多了一首? 孟听去翻,她只勾了十个呀。 他按住课本,含笑看她眼睛。 “你们好学生不是喜欢念诗?老子念给你听。” 少年含笑,背他的第十一首诗。 “如果不曾相逢 也许心绪永远不会沉重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恐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一个眼神 便足以让心海掠过飓风” 那是汪国真的现代情诗《只要彼此爱过一次》。男诗人的词很霸道,孟听脸都红了:“好啦,算你赢了好不好,我下周继续给你上课。” 他笑得有点儿野:“躲什么,看着我,背给你听哦。” “不听!”孟听觉得听他念这个好羞耻啊,她耳朵尖儿都泛红。怕他还要念塞到他手上,“今天到此为止。” 江忍笑得不行:“那你夸我厉害。” 孟听:“你别得寸进尺。” 他说:“你看看老子眼睛啊。” 她抬眸,错愕地看着他眼中。好多血丝。 为了这些破文言文,他十二天没睡好。睡觉都神叨叨的。 她第一次知道,一件自己简简单单能做到的事情。他有多么不容易。 江忍低笑道:“我想早点看见你。”他是男人,答应她的事一定做到。 她眨眨眼睛,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很干净,很热烈。 让一个暴躁症背书,他这几天,一定很难受。 孟听手指触到兜里的钢笔:“你伸手。” 江忍伸手,他低眸,手中被她放了一支普通的英雄牌银色钢笔。还带有少女的温度。 她想起鼓励差生的原理,小脸认真:“你很厉害。这个是进步奖。” 他攥紧手中的笔,心中发热。 像个蠢得找不着北的愣头青。 被人家用一支五块钱的钢笔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干他娘的!他觉得他血槽快空了。现在让他背一万篇那个鬼‘之乎者也’都不是问题。 等孟听走了,他靠门边看着她的背影。 校园灯光星星点点。夜风吹起她的发,江忍眯眼轻轻嗅了嗅手中这支钢笔。 有一丝她身上的香气。 他笑了,从前,时光很慢。 慢到她一个笑容,一句夸奖,他就能品味一生。 一辈子只够爱这么一个人。 第47章撒娇 第47章撒娇 因为江忍把课文都背下来了,宋琴琴能退出补课,孟听却不能。 周一放学宋琴琴去提交申请之前去问孟听:“学姐,你真的还要给他补啊?” 那位江学长零基础,谁给他补课谁痛苦。而且宋琴琴一走,孟听一个人得补七科。 孟听点点头:“我答应他了。”她说这话时在低眸写大纲。 孟听把初中的课本找出来了,在给江忍勾画重点。她写得很仔细,各种繁复的知识点在她笔下脉络渐渐清晰。 宋琴琴不由有些敬佩她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学生们上课总喜欢把裤腿往上卷。 宋琴琴的申请被批准下来的时候,孟听刚好把最后一门生物的重点整理完。学校为了省电,怕学生们挥霍。五月一般教室里是不许开空调的,得等到最热的六月和七月才统一开空调。 赵暖橙嘀咕:“什么嘛,还以为安了空调就可以用,结果还是两个破风扇。老师办公室就可以用,不公平!” 教室里人多,温度更加高,她边说边卷裤腿:“热死了。” 赵暖橙转过头看孟听,孟听额上也有一层细汗。“听听你这样卷起来,凉快一些。” 孟听笑着说好,也弯下腰,学着赵暖橙那样,把裤腿卷上脚踝,一路卷到小腿中央。凉意透进来,真的凉快许多。 洪辉的脸突然就红了。 孟听穿了一双白色的系带凉鞋。露在外面的脚趾白嫩可爱。原本因为七中的校服宽大,谁也看不出谁的身材是个啥水平。 然而因为热,看一截嫩生生的小腿就看出来了。 孟听没注意到同桌的异样。 反而是后面几个男生注意到了,偷笑:“洪辉不是暗恋校花吧。” “瞧他那怂样哈哈哈哈。” 一个男生说:“不过孟听真的好白。” 小腿也很漂亮。纤细白嫩,分外匀称。 她站人群里,就跟自动开了美颜一样。那个男生耸耸肩:“说人家洪辉做什么,你们还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好歹是同桌。孟听要是给我当女朋友,我给她提鞋都愿意。” 男生们哄然大笑。 “想得美呢你!” 然而夏天一到,七中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没人见过校花孟听穿裙子。别说裙子,连短裤都没见过! 他们能看到最多的,就是精致的脚踝往上一点点了。 学校的同学偶尔周末会遇见,因为h市酷热,所以女生们回家都爱裙子或者短裤。 十四班的沈羽晴就特别爱穿裙子。 一双腿纤细漂亮,因此沈羽晴在学校的追求者一直不少,加上她比较开放,男朋友不断。一身短袖短裙,别提多勾人了。 校花从来不穿裙子的梗很快就在整个高二流传起来。 沈羽晴彼时在补妆,闻言冷笑一声:“要么腿不好看,要么腿上有伤呗。” “你怎么知道?” “你腿好看你不露?” “那倒是。” 沈羽晴眼睛一亮:“对啊,她就一张脸能看,身材肯定不好。校花,她有那个资本当校花么?” 周三晚自习的时候,赵暖橙从外面进来脸色很难看,差点气哭了。 “听听,他们说你腿有问题。” 孟听在清点英语作业,闻言笑道:“什么?” “那些女生嘴巴好贱啊,说你从来不穿裙子,要么腿上有疤痕,要么就是罗圈腿。” 孟听眼睛弯弯。 “你还笑!” 孟听是觉得她们想象力丰富。她上辈子身上百分之三十被烧伤,腿确实毁了。然而这辈子腿并没有事。她不穿裙子,是因为小时候裙子都是曾玉洁亲手做的。后来曾玉洁去世了,她眼睛不方便,老是磕着碰着,穿裤子方便许多,能保护不被擦伤,冬天夏天都能穿,还省钱。 她现在唯一的裙子就是舞蹈服装,还有外婆亲手做的两条裙子。 然而老人家保守,做的裙子也只到小腿肚。是一种干净清丽的民国风。 她倒真没什么短裙短裤。 话说回来,骂完那群说话恶毒的,赵暖橙也好奇:“你为什么不穿啊听听?” 孟听老实道:“我没有裙子。”十四岁前的不合适了。 “……” 孟听的穷迫在眉睫。 她就没想过和学校的女生比吃穿,舒爸爸挣钱不容易。这世上没有谁活该为谁付出。她们说猜测和八卦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又不是别人猜她腿难看就真的难看。 孟听是真的不在意,赵暖橙却气鼓鼓的。 好气哦。 偏偏还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赵暖橙真的想孟听哪天穿个短裙来惊艳一把,把那些人的脸打得啪啪响,然而正主并不配合。 正主姑娘高高兴兴算完了一道十来分的数学大题,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了。 赵暖橙挽住她胳膊,想起听到的那些酸溜溜的话:“听听,听听,你什么时候穿一穿嘛,她们好过分!”她幼稚起来不像话,“不穿不让你走。” 孟听眼中带着笑:“你真的想看啊?” 赵暖橙点头。 “那周五晚上我去舞蹈比赛,你要来吗?”孟听也很无奈,她就那么一条短裙。还是特别短的蓬蓬裙那种,匀称纤细的大腿线条都能看到的芭蕾舞蹈服装。 “……”赵暖橙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她没想过孟听会跳舞,还舞蹈比、比赛? 赵暖橙觉得她认识的这个认真,只知道学习别无长处的校花孟听,仿佛不是真的孟听呜呜呜! 她还会跳舞的! 赵暖橙轻飘飘地问:“你除了会跳舞,还会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弹钢琴,会一点小提琴,一点中国画和国际象棋。”以及同传翻译。 她上辈子烧伤以后,主攻的就是英语,赖以生存。 赵暖橙:“……”她一年多来的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卧槽听听简直就是全能少女啊。她都想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仙女! —— 孟听运气不太好,海选因为人多,她的比赛时间抽到了周五晚上。 孟听只能请了假去参加比赛。 赵暖橙也是头铁。她一个女生,为了看孟听跳舞,她都想好策略了,决定后天周五晚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任课老师肯定会放她走的。 然而周五晚自习是给江忍补课的日子。 于是周四下午晚自习上课前,日落的赤色云霞染红了天边。孟听第一次走到职高去找江忍。 她打算提前给他把课补了,给他说自己周五有事,看看他能不能周四补。 职高的坏境比七中好很多,绿化非常到位。 一进学校是两排柳树,夏天的杨柳已经完全舒展开了纸条。还有几颗挺拔的小白杨枝繁叶茂。 职高的晚自习很水,据说是大家聚在一起玩。因为还没有上课,校园里到处都是打篮球的,聊天的,还有光明正大搂搂抱抱的。 孟听没有这个热闹的点来过职高,她练习钢琴的时候,都是他们放学走完以后。 职高的同学自然也没有在这个点见过她。 她给江忍发了一条短信,就站在小白杨下等。 一开始吸引人的是她的衣服,七中的校服很丑很瞩目。 可是后来,看过去发现她很好看。 十七岁的少女,肤白貌美,赤色云霞照在她身边,让人转不开眼睛。不仅是美貌,气质也非常出众。 职高的女生许多喜欢染发,打耳洞,比同龄人成熟妩媚许多,也不是不漂亮,只是鲜少有这样的清纯活泼。她单单站在那里,就许多人偷偷看。 我去,好正啊!还一看就是乖学生那种。 江忍没有理短信,他在写孟听给他布置的数学题。 还是贺俊明抽空瞄了一眼。 就一眼,他要笑疯了:“卧槽哈哈哈忍哥,你这什么备注,好肉麻。” 江忍低眸,桌子盒里的手机屏幕亮着。 发件人——宝贝。 江忍怀疑自己看错了。然而独一无二的备注告诉他没有错,他弯了弯唇,一掌拍在贺俊明后脑勺上:“怎么着,老子乐意。” 看了短信,他一刻都没多待,往楼下走,走着走着,他干脆跑了起来。 五月末的风拂在脸颊,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他穿过操场,跑过林荫小道。一眼就看见了孟听。 她在音乐教师下面等她。 吊兰从三楼垂下,白杨树挺拔。她身前站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在给她说话。 她抿着小嘴,摇了摇头。 那个男生却舍不得走。 玫瑰色的光晕洒在她瓷白的肌肤上,孟听整个人惹眼极了。 江忍不爽死了。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那个男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厚脸皮的自己。同样是不要脸面在求爱,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江忍半点儿没客气,几步过去拽住那男生衣领,冷笑道:“说什么呢,也说给老子听下呗。” 那男生被人拽着衬衫领子,刚要发火,看清来人,磕磕巴巴:“忍哥……” 校霸的名头并非空穴来风。 整个职高,有人不认识校长,但就没谁不认识江忍。 孟听见江忍发火,好头疼啊。 他怎么动不动就发脾气,脾气好坏。夕阳下风轻轻,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少年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孟听在江忍身后,犹疑着,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他衣摆。 你安分点好不好? 江忍穿一件黑色衬衫,右边胸前一个简洁的白色字母“j”。 身后衬衫上那点力气轻飘飘的,小奶猫一样的力度,江忍却愣住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心脏猝不及防疯狂跳动。 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少女小手轻轻摇了摇。 本来还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因为快上课了。然而江忍一来就凶巴巴的。现在看热闹的好几个。不敢大喇喇地看,都在偷偷地瞧。 江忍又凶又野,本来也没有长一张好人脸,这情景要是再电视剧里,就跟恶霸似的。 江忍就是那个坏反派。 孟听以为他没感觉,才轻轻摇了摇。 孟听想提醒他,大家在看呢,你适可而止吧混蛋。 她那点力道,连夏日的微风都比不过。却像是一片挠在了骨头上的羽毛。 以那个地方为起点,奇怪的感觉蔓延开,江忍尾椎骨都酥麻了。 她是在……和他撒娇吗? 那个男生看不见孟听的动作,他欲哭无泪:“忍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路过。要上课了,你放手可以不。” 然后他就见鬼地似的看见,他们学校那个要把天捅破的校霸。嘴角要扬不扬,表情古怪的,松、松了手? 第48章妖精 第48章妖精 那个男生连忙跑了,上课铃声响起。周围的人总算散了。 他转身,眼里黑漆漆的。 孟听问他:“上课了,你不用回去上晚自习吗?” 江忍慢悠悠道:“我们的晚自习?打牌睡觉k歌。” 她没忍住笑了。 孟听轻轻说:“今天找你对不起呀,我周五有点事,所以明天不能给你补习了。今天补习方便吗?” 江忍:“方便。”他转而问她,“明晚什么事?” 孟听不太想告诉他。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十三、四岁时,穿着跳芭蕾舞的小裙子,明媚美丽得不得了。后面跟了一串要和她回家的男孩子。 恰是青春期,人家放学和小女生朋友有说有笑。 只有她,身后跟了好几个神魂颠倒的小男生。 原本孟听是有朋友的,但是后来朋友妈妈都不许她们和她一起走路回家了。 那些叔叔阿姨说:“她后面那么多男孩子,像话么,不许和她玩了知道吗?” 所以尽管孟听人缘很好,班上的女生放学是不和她一起的。 孟听发了一次脾气。 她那时候小,不懂事,用小石子丢他们,让他们不许跟。他们还没说话,她自己越想越难受,就哭了。她边哭边抹泪,男孩子们傻眼了,一个都不敢说话。 青春期对于小女生来说,有一两个爱慕者是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 然而一群,无疑是灾难。 曾玉洁当时又心疼又好笑,怕孟听留下心理阴影,连忙安慰女儿说没事。 还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她。 如今想来,仿佛是过了很久的事情。 怎么说呢。 舞台上的她有种别样的魅力,美得惊心动魄。不仅是异性,就连舒兰,在看过她跳舞以后,也吵着要去学芭蕾。 这样一想,孟听愣了愣,终于知道徐迦哪里眼熟了。 在她初二的时候,回家后面老是跟着的人里,就有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矮矮的,混在人群最后面。一双眼睛却呆呆地看着孟听。 她哭了那次以后,男生们都散了。没多久,又有几个小男生假装放学顺路,悄悄看她。 孟听心态平和了许多,曾玉洁安慰过她以后,她也没有去理会了。 小胖子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 所以,徐迦和她是一个初中的! 后来孟听和妈妈出了车祸,家里为了给孟听治疗眼睛,卖掉了房子,在离几个孩子高中近的新区租了房子住。离她的高中很远,学生们随着成长各奔东西。而徐迦完全变了样。 赘肉没了,长高了,也英俊了不少。所以孟听没有认出他。 一联想起来,孟听知道,更不能让江忍去了。 他本来就对她很有想法,要是去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都甩不掉这个男的了。 如今孟听对他没有偏见,可是没有偏见并不意味着想和他谈恋爱。她一点都不想和他谈恋爱好么! 他这种情绪不稳定又霸道的人,没人能受得了啊。 何况孟听就没想过早恋,她没有念过大学,那里对她来说很向往的地方。她只想考个好大学,或者像卢月他们那样,成绩优异被保送。她的成绩不能下滑。 孟听不能告诉他,但她也不习惯撒谎。 她看着自己足尖,告诉他:“我要去医院复查眼睛。” 江忍弯了弯唇,眼底的笑却散了。骗鬼呢,大晚上!去医院复查眼睛。然而他没说什么,懒洋洋应:“嗯,今天就补课就今天。” 孟听松了口气。 她说:“去音乐房可以吗?” 江忍当然没意见。 孟听开了门。 里面一架黑色的钢琴,安静优雅。再往里面,就是几张桌子。他随手开了空调,里面空气闷,江忍把窗户开了条缝。 孟听和他在桌子前坐下,她拿出自己整理了好几天的笔记。 “这是初中需要记的。重点还是数学和物理,还有化学基础,因为高中也要用,你看看哦。”她黑色水性笔依次勾画,“掌握这些就可以啦,然后我们从头学起。” 她睫毛很翘,眼里有细碎的星星。 江忍低低嗯了一声。 孟听说:“我不专业,讲得也不是很好,能给你补课的时间不多。你如果不喜欢听学校老师讲课,可以自己请一个家教补补基础。” 他也说好。 孟听觉得他今天好配合。 她本来就心细,心中纳罕,最后分出一丝精力,发现江忍时不时会看向前面的钢琴。他眼中有些冷,却又有些带着冷光的黯淡。 窗户开着,五月的暖风吹进来,夕阳下,钢琴有种华丽的温柔。 他并不开心。以往暴躁的少年,身上多了一份内敛。 孟听听说,小时候被嫌弃的、不合群的孩子,基本没有童年。 他想听钢琴曲吗? 她没有多说什么,等上完了课,孟听把作业布置了,然后把自己找来的书都给了他。让他方便补习。 然后孟听走到钢琴前坐下来,打开了琴盖。 她记得,她让江忍最介意的一个晚上,就是她穿着蓝色冬裙去弹钢琴的平安夜。 她手指碰上琴键的时候,江忍瞳孔狠狠一缩。 他拳头握得死紧,全身紧绷,忍住了把她拉起来的冲动。 他童年的记忆,是他被母亲打了骂了关进房间里。然后母亲的琴房就一遍遍弹奏出音乐。 那个女人不喜欢江董。 那些钢琴曲哀婉狰狞,像是一只握紧了心脏的手,让他痛恨无比。 他喜欢孟听,又怕孟听也是那样的人。 优雅美丽,却最无情。 温柔的夕阳里,孟听黑发上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琴声响起的一瞬。 他怔怔抬起了眼睛。 她指尖轻快跳跃,弹奏的是一首儿歌《小星星》。 最简单的曲调,一闪一闪亮晶晶。 是一首哄孩子的歌。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屑弹奏的歌。 欢快活泼。 孟听弹完了,把琴盖爱惜地阖上。然后冲他弯了弯眼睛:“好啦,走吧。” 他身体僵硬紧绷着。 孟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那一刻有多想拥抱她。 等她关好窗户,室内把阳光隔绝。 江忍才低笑着说了声好。 他想,纵然她懵懵懂懂,不懂得她到底做了什么,然而他知道他完了。 他得死心塌地一辈子了。 他曾经无比讨厌钢琴曲,他如今却疯了一样迷恋这个少女。 江忍先前把遥控器随手一放,在靠窗的音响木箱上。叠起来很高,孟听踮脚去拿音乐房的空调遥控器,江忍过去她身后。从她头顶拿了遥控器。 他用的背后拥抱的姿态。 却没有碰到她一点。 江忍只是太想、太想拥有她了。如果上一秒让他拥有她,上帝告诉他这个少女爱他。下一秒他愿意死去。 孟听转身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关了空调,对她说:“好了,走吧。” 他神情淡淡,因此自始至终,孟听没有觉察哪里不对。 —— 周五晚上,孟听去了艺术大厅。 海选开始了。 由于错开了比赛时间,因此艺术大厅并没有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 舞台上铺了地毯。 白色灯光炫目。 前后两辈子,时隔五年,孟听再次站在了这里。 参赛选手首先得领取一个号码牌,然后喊到号码去后台换衣服等待。 孟听领到的号码是89,怪不得是晚上比赛了。前后两天比赛时间,一个城市海选应该都有接近两百人。 现场许多人在补妆。 孟听没有化妆,她买完舞蹈服装没钱买那些化妆品了。然而她懂得用其他资源代替。 她眉眼本来就精致美丽,孟听把长发盘起,用一个白色的花苞发圈捆起来。 她脖颈纤细漂亮,是造物主当之无愧的宠儿。 孟听没有急着换衣服,她的号码偏后。 她低眸看看手表,现在时间是九点十分。此时该78号表演。 按照推理,她原定的比赛时间是十点钟。 然而海选常常会有很多意外,比如,一部分报名的选手虽然报名了,但是到了比赛的时候并不会来,会被视为放弃比赛。 78号表演完毕以后,79—84号,只有82号来了。所以一瞬间,她前面就只有几个人了。 主持人说:“85号到90号准备。” 孟听没办法,只能去更衣室换衣服。 她垂眸,先穿袜子,然后系好绑带。起身再换白色的舞衣。 最后她穿上芭蕾舞鞋。 孟听轻盈地踮了踮脚尖,手臂轻轻抬起,樱粉的指尖上跳动着灯光的绚烂。 她放下手臂,看向一旁取下来的手表。 九点半了。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赵暖橙。 赵暖橙先前拍拍胸脯:“听听你放心,我一定要来!我还要带我爸爸的手机,来给你拍照。对了,能拍照吗?” 孟听点点头。 赵暖橙高兴极了。 可是九点半孟听没有在大厅看见她。 赵暖橙是临时有什么事不能来吗?孟听有些担心她。孟听撩起帘子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好朋友的身影。 然而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迦来了。 他妈妈是艺术老师,他知道这些信息不奇怪。然而她想起了年少时的记忆,总是跟着自己回家的小胖子,孟听有些别扭。他倒也聪明了,这次不说要来,只默默提前到场。 徐迦眼神都透着兴奋。 如果说,弹钢琴的孟听美丽优雅,那么,跳舞的她,简直是迷死人的妖精。 他从自卑笨拙发胖的青春少年期,跟着妈妈帮忙去看见她跳舞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呆呆看她跳完一场舞,他的心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后来她哭了,让他们放学不许跟着她。 徐迦因为胖、矮,本就难以启齿,不敢再去。 她十四岁那年车祸失明,然后没多久保送去了七中。一家人都搬走了。 所有人都说,天使折了翼,这辈子都不可能跳舞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一个人在屋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许久。 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又遇见了她。 折了翼的天使姑娘悄悄长大了。比他能想象的一切词汇还要美好。她眼睛治好了,可她现在安静、美丽、温柔,仿佛当年被气哭扔石子不许他们跟那个耀眼鲜活的小姑娘不见了。 徐迦等了好久。 那么多年后,她终于又站上了舞台。 —— 赵暖橙来了吗?没有。 赵暖橙被拦在了路上。 她欢欢喜喜装作肚子痛出校门的时候,几辆山地摩托车围着她。 少年取下头盔,露出些微凌乱的黑发,笑容很痞:“同学,去哪儿啊,载你去呗。” 赵暖橙吓懵了,转身就想跑。 贺俊明笑嘻嘻骑过去,贱兮兮发声:“诶诶诶,就是不让你过去” 赵暖橙说:“你神经病啊!” 贺俊明瞪眼:“你他妈再说一次!” 赵暖橙快哭了:“叔叔!门卫叔叔!” 门卫探了个头出来。 一见这几个职高的地头蛇,又把头缩了回去。 赵暖橙:“……” 江忍脚尖不耐烦地点了点地面。他估计错了一件事,孟听根本没来上晚自习,本来他守株待兔想跟着她。结果她直接整个晚自习都请了假了。 好在,守株待兔蹲到一个赵暖橙。 赵暖橙就赵暖橙吧。 她肯定知道孟听大晚上去哪里了。 江忍不耐烦道:“跑什么跑呢你,老子问,你答。” 赵暖橙好委屈哇,她好不容易演技爆棚,脸都憋红了,才骗过老师跑出来,结果一出来,被这么多二流子堵了。 她怕死得紧,连忙点头。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孟听去哪儿了?” 第49章俘虏 第49章俘虏 赵暖橙怕他,然而当江忍问到孟听的时候。她愣了愣。 赵暖橙至今记得去万古山,江忍跟来找孟听的事。在她心里,江忍是那种又凶又恶的小混混。还好色那种。 毕竟学校至今还有江忍和沈羽晴,还有卢月的绯闻。 赵暖橙虽然怕死,但是她不是毫无原则的。 听听那么好,她上次因为怕江忍抛弃了她。这次绝不! 于是赵暖橙一咬牙:“我带你们去。” 江忍不载她,让贺俊明带人。 贺俊明吹了声口哨:“来啊妹妹。” 赵暖橙脸通红,视死如归爬上了车。山地摩托车飞快,赵暖橙啊啊啊尖叫出声。 贺俊明哈哈大笑:“这点儿胆子啊!” 她也不管他是谁了,死死抱住他的腰,贺俊明偏偏还贱:“啧,好他妈热情。再紧一点。” 赵暖橙:“……” 她指路,带着他们去了湖心公园。夏夜,湖水波光粼粼,还蛮凉快的。饶了三四圈。 江忍突然停了车。 他一停,别人也跟着停了。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冷冷看着赵暖橙:“耍老子呢?她人呢?”他眸中凉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赵暖橙刚刚经历飞车惊魂,现在牙齿都在抖,她差点哭出来。她原本想带着他们绕路,在车上偷偷报个警之类的,然而车速让她连把爸爸的手机拿出来都不敢。 最后终于受不了心理压力:“在市艺术厅。”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贺俊明心道糟了。 市艺术厅,正好是江忍去年冬天回来就很难过的地方。他们大概知道孟听去那里做什么了。 江忍一言不发,这次没有招呼他们跟上,自己骑车走了。 他把马达弄得震天响,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赵暖橙抹眼泪。 贺俊明叹了口气,他们也不想欺负小姑娘,他难得良心发现:“别哭了,忍哥又不是坏人。” 赵暖橙更想哭了,怎么不坏?简直坏透了。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这个时候九点十二分,听听快比赛了。 贺俊明说:“我们带你去艺术厅,保证不对你们做什么。你这女的,一天都在想什么。” —— 夜风吹在江忍黑发上。 他把车停在艺术厅外面,江忍记得平安夜那晚,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在小雪中,喉咙出了血。 他从黑暗的天幕下往里面走。 白炽灯透亮。 他一步一步。 然而当他能看见舞台的时候。 音乐已经到达了尾声,残留的韵律低柔。 所有的灯熄灭,舞台灯光黯淡下来。 江忍抬起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唯有舞台的方寸之地,有灰色的一小片天地。 江忍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没来得及看她一整场舞蹈,只看到了一个谢幕的动作。 音乐停歇,世界安静。她的一方天地都变成灰蒙蒙的,她向右迈一步,左手张开,腿稍弯。右手指尖温柔缓缓从半空滑落,很美的弧度,身体前倾,行了一个礼。 然后抬眸的瞬间。 灯光亮起。 江忍带着夜的凛冽寒气,看见了她的笑容。不是轻轻腼腆的笑,而是从未见过的优雅灵动。 她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银河的星星,一个抬眸,就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像是林间堪堪滴落的晨露,转瞬即逝,却又带着第一抹朝阳的色彩。 她笑得很自由开心。 美得动人心魄,像是初生单纯的妖精。 下面的人愣了许久,才响起剧烈的掌声。 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下一位参赛者。 江忍似乎忘记了呼吸,久久回不过神。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孟听,他认识她时。她眼睛还不能见强光,拄着盲人手杖,慢吞吞地往校园外走。彼时是秋天,才下过雨,空气中都沾染着未消散的湿气。 她安静,孤单。 走出了他的视野。 孟听似乎一直都是安静温柔的,她脾气很好,做什么都会倾尽全力。她站在光明里,却能够包容黑暗。江忍也就一直以为她是乖乖巧巧的。 直到今天,他才看见了她的另一面。 她漂亮,却第一次近乎妖。 她笑得明艳骄傲,视线所过之处,让人心甘情愿成为俘虏。 江忍重重喘着气。 快六月的夏,空气前所未有的燥。他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快要溺死在突如其来的奇怪感情里。 许久之前,他就意识到他喜欢她。 然而就在今天,他茫然地意识到,他被勾引了。 妈的,就是勾引。被一个他一直觉得像只软绵绵的、无害小羊羔的一样的姑娘,搞得有点不正常。 勾引不是什么好词汇。 然而再也没有哪一个词语能比它更能清楚地表达他的感受。 她裙子很短。 白色的袜子包裹着修长纤细的腿。每一个起伏的弧度,都带着令人着迷的温度,一点点染烫了空气。 她穿着舞鞋,轻盈动人。空气沾上了她那种甜美的气息,他回忆那轻轻踮起的脚尖,他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住她的双足。 江忍觉得自己有些不妙。 他长这么,生平第一次,脸红了! 他小学被罚站,青春期在军大院当着一群人的面做青蛙跳,他都面不改色的换掉裤子。 他的情绪无处安放,走向了两种极端。 要么淡漠,要么暴躁如火。 然而他这辈子都想不到。 他看一场舞,不!妈的,这还称不上一场舞,就是谢幕那一小部分,他就被一个女的撩得脸红了! 海选的一场舞本来就一分多钟。 等到台上下一位表演者跳舞又下去了,他还维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那里。 黑色手套死死扣紧布座位。 他大口大口呼吸,像是濒死的人。脑子一片混乱。 直到他看见了徐迦。 徐迦神情怔怔,目光落在台上,却又更像是越过台上,在出神。 不仅仅是他们,台下许多女孩子眼里都带着残留的惊艳。 江忍迟钝地想,他是不是该弄死这个纠缠不休的男的? 然而他身体发软,他乱成一团。 他想狠狠抽口烟,然而在兜里摸了摸,只有钱包和手机,才想起这玩意儿他戒了。 他连气都没法生。 江忍只是反反复复想,她为什么下台前,不看他一眼呢? —— 孟听在后台换衣服之前,收到了赵暖橙一条短信。 赵暖橙没有手机,她今天出门是带的她爸爸的手机。 【听听,我很快就来了。对不起,江忍他们也来了/(ㄒoㄒ)/~~】 孟听愣了愣。 她表演的时候专注认真,她热爱那种身体每一寸绷紧到极致,然后又被附以柔韧而自由轻盈的感觉。因为表演时间提前了,赵暖橙没能赶过来,这样的话……江忍也没看见吧。 孟听赶紧换了芭蕾舞衣。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93号表演了。 夏夜很干燥。 漆黑的天幕被亮堂的光染成了深蓝色,她有些头疼待会儿怎么面对一大群人。 结果黑夜中迎面走来一个少年。 他原本蹲路边,见她出来了,才走了过来。 是江忍。 孟听想起之前说去看眼睛,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天生和他犯冲。 他穿着深蓝色t恤,几乎快融进夜色里。 见着她,他弯唇笑笑:“看眼睛?” 孟听:“……”她脸烧得通红,她这辈子,因为最想避开他,对他撒的谎最多。 江忍看着她白皙的小脸,破天荒没有得寸进尺:“走吧,送你回家。” 孟听有些茫然,这么容易就揭过了吗? 她捆头发的白色花朵发圈已经取了,这时候长发垂在肩膀上。被夜风撩起,有几分说不出的娇。 江忍已经把钥匙插好,长腿一跨上了车,懒洋洋道:“过来啊。” 孟听说:“可是我要等赵暖橙。” 江忍随口道:“不是跳完了吗?她来了有用?”他说,“贺俊明会送她回家。” “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江忍挑眉:“成啊,快点。” 孟听一打过去,赵暖橙悲哀的语调传来:“听听,我对不起你,没能来给你加油。” 赵暖橙绝望地看看四周,她之前打死也不坐贺俊明的车。 贺俊明说:“你等,你在这破地方等得到车老子吃屎!” 赵暖橙脾气也上来了。 哼,等就等。 湖心公园建的偏,周围有个养老院,平时都是些老大爷老大妈。赵暖橙好不容易找到个公交站。就等那里不动了。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别说车,连尾气都没见过。 贺俊明:“哈哈哈哈傻逼吗你。” 赵暖橙:“……”这缺德货是胎盘养大的吧! 赵暖橙委屈死了,和孟听说:“听听对不起呀,我改天看你穿裙子吧,你比赛还顺利吗?” “嗯,你现在在哪里呀?” 赵暖橙觉得好丢脸,于是支支吾吾道:“没事,我马上等到回去的车了。你快回家吧,注意安全。我这里夜景不错,我再逛逛。” 赵暖橙本来就贪玩,孟听放心了,叮嘱她早点回家。 贺俊明用夸张的语气道:“哟哟,这里夜景真不错,看这荒无人烟的……” 赵暖橙气成河豚。 耗着吧,早晚得你吃屎。 江忍说:“问完了?放心了就过来。” 孟听不想坐他的车,她觉得公交车安全。她骑自行车上学的时候,曾经乘坐过他的车,心理阴影不浅。 江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他啧了声,拿起头盔走近了她。 夏夜虫鸣起起伏伏。 她大眼睛湿漉漉的,在想拒绝的话。 江忍低眸,把头盔给她戴好,然后黑色手套下的手指温柔给她扣好头锁。 玻璃镜后,她睁大眼睛,欲哭无泪。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次慢慢骑,保证不吓着你行不行?” “那你呢?我戴了这个,你戴什么?”她很不习惯,摸摸笨重的头盔,它似乎还带着少年的清冽霸道的气息。让她呼吸都不自在。 “我用不着这个。”他说,“上来,要我抱你不成?” 孟听当然不要他抱,她忐忑地坐上了他的车。 然后轻轻抓住他两侧的衣摆。 腰上轻轻的,像是羽毛落进尘埃。 江忍弯了弯唇,没有勉强她。 他启动车子,慢悠悠骑着前进。他这辈子都没骑过这么慢的山地摩托车。 少年碎发长了些,脸上冷硬的锐气却不改。 他至今还记得曾经自己弄断了她的自行车链条,然后载着她回家,想让她主动抱自己的事。 说来好笑,他现在也想,然而更怕她的眼泪了。 身后那姑娘嗓音糯糯的,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试探他呢? 他慢悠悠道:“才来。” 孟听开心了,他才来,就没有看到。 她心情松快,看他也不怎么讨厌了。今晚的江忍,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城市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夜风被少年的身躯挡住,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体温。 孟听鲜少试过和他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处。 他怕吓着她,连骑个车,都开始哄她。 然而一条路再长也有尽头。 孟听到家的时候,把头盔还给他:“谢谢你。” 她唇角微弯,大眼睛就成了月牙儿。 江忍抱着头盔:“嗯。” 她戴久了头盔,头发乱糟糟的,甚至有一戳小小的呆毛。她自己看不到,所以不知道。 他看了好几眼,嗓音无波无澜,眼里却压着笑意。 小仙女走下神坛,妈的乖死了。 孟听背着蓝色书包,挥挥手要回家。为了感谢他,她决定下周少给他布置点他讨厌的作业。 江忍拇指摩挲着头盔内缘,那里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 温热的、轻轻吻着他指尖。 他突然笑了。 她欢喜够了吧?他也冷静够了。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随手一扔,几步走到她面前。 孟听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扶住她肩膀,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孟听,你骗我一回,我也骗了你一回。” 她“啊”了一声,眼带不解。 江忍说:“我没有刚来,你还在台上的时候,我就来了。” 孟听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少年眼中黑漆漆的,却又带着让人胆颤的亮光。 在她初中时代,她曾见过无数次类似的眼神。却没有一种,比得上半点这样的疯狂。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孟听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不想听。” 然而他叹息道:“你真美。” 孟听脸一瞬红透了:“江忍!你别说了行不行!”她莫名觉得听他说话都好羞耻,“我要回家了,你不许说这种奇怪的话。” 再说你就做十倍的作业吧混蛋。 孟听推开他跑回家的时候,脸蛋还是止不住发热。 客厅的灯亮着,舒爸爸要加班,舒兰在沙发上涂脚指甲油。舒兰听见开门声,意味不明地看了孟听一眼。 孟听没有理她,舒兰对于自己的生活。 第50章雨夜 第50章雨夜 早就是一个排斥出去的存在了。 她与舒兰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舒爸爸也知道她们不可能重归于好。 孟听洗漱完回房间睡觉。 夏夜空气干燥,家里没有装空调,孟听打开窗户,背了一会儿单词就睡觉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孟听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然而她今晚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上辈子被称为校花不久,那是一个周五,她做完值日,是要最后离开教室的。 梧桐树的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和她一起做卫生的还有一个女生。 女生戳了戳她的胳膊:“孟听,你看外面,他一直在看你,你认识他吗?” 孟听转头,他们教室的走廊外面,站了一个银发少年。 那时候十一月,他带着黑色钻石耳钉,身上穿着皮夹克。他嘴角带着浅浅的淤青,显然打过架不久,一看就不是七中的学生。 孟听不认识他,她对上他的眼睛。他就冲她弯了弯唇。 孟听转过头,踮脚把黑板的四周擦干净,她轻声回女生:“我不认识。” 然而第二周她在榆树在等公交的时候她又看见了他。 这次不是一个人。 他从隔壁职高出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少年。 冬天寒意凛冽,他食指懒洋洋甩着车钥匙。 那群少年有人问他:“忍哥,今天去哪儿玩啊?” 江忍另一只手插兜里,漫不经心道:“随便。” 没一会儿他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了一辆银色的豪车。 公交站的同学几乎都看了过去。 “哇靠,他就是江忍啊。” “一来就打老师那个?” “沈羽晴男朋友?” “对对对是他!” 孟听抬眸看过去,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他的名字。她只是像普通人一样,看热闹一般看了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秋天的榆树叶子落在她脚边。 她背着浅蓝色的书包,安安静静等公交。 贺俊明开车路过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公交站那边:“那个女的好漂亮啊我去。” 江忍回眸,一眼就看见了榆树下的孟听。 贺俊明眼睛发亮:“我去认识一下。” 江忍淡淡道:“不许。” “为啥啊忍哥。” 男生们纷纷看过来,有人恍然道:“她是七中那个校花孟听吧?” 江忍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语出惊人:“因为我喜欢她。” 贺俊明呆滞了好久:“卧槽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上周,他因为打架去七中善后的时候。 黄昏下,她在擦阳台,长睫垂着很认真。 他赔了钱本来该走了,可是突然就走不动了。 然后魔怔看了许久她做值日。 一群男生都以为江忍说笑。 然而那晚上,他和沈羽晴分了手。沈羽晴哭得梨花带雨,众人唏嘘调笑。 沈羽晴要闹,甚至想打他,江忍握住她手腕,语调凉薄:“别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老子又没碰过你。” 他们分手这件事第二天传得风风雨雨,然而外人不知情,大家都在猜是什么原因。 然而孟听第三次见到他,是修路那时候。她没法坐公交,骑着舒爸爸借来的自行车,被银发少年笑着拦下来。 秋天的风微凉,她记起这个人的传言,心下生怯。 她都不认识他。 四周寂寂。 她很怕这种混混。 他嘴角淤青消了,手抵住她车头把手。笑容微痞:“喂,做我女朋友不?” 孟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睁大眼睛,茶色的眼睛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他说:“老子没说笑,干不干啊?” 她苍白着唇摇头。 “认识我吗?” 孟听轻轻点头。 他好像很有名,一来就打了老师。整个七中都知道他了。江家那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家门的独生子。 好像叫江忍。 他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他:“给个原因。” 她脚尖点地,推着车后退了几步。 菱唇轻轻道:“不喜欢你。” 那几个字很淡,她全程连多看他几眼都没有。孟听骑着车回家了。 江忍看着她背影许久,低低骂了声操。 她见他三次,没有一次有好印象。 打架,不学好。 早恋,不专情。 孟听在眼睛受伤之前,是听惯了告白的,江忍在她眼里,是个比普通人还要糟糕的追求者罢了。 他后来总是在远处看着她。 在她回家等车的时候,在他们学校爬万古山的时候。放学下雨没带伞,教室前面会多出一把伞。伞周围落了淡淡的烟灰。 孟听没有动它,把校服脱下来,兜在头顶踩着水跑。 雨水打湿她的额发。 她被少年堵在公交站。 他显然有些烦躁了:“怎么不用,瞧不起老子?” 孟听觉得莫名其妙。水珠顺着她的眼睫下滑,她怕感染眼睛,闭眼轻轻擦去水珠。“不是。” 那年她分外坦诚,她说:“别跟着我了,我不和你谈恋爱。” 他眼瞳漆黑:“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孟听没有当真。 他想要一个新玩具,而她不想做他新玩具,就那么简单。 孟听其实从来没有觉得过他认真。 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追着她坐的那辆公交,跑了许久,眼神执拗。 窗外下着小雨,雨点遍布玻璃,让人视线模糊,她没有回头看他。 车子最后把他的身影远远抛在了身后。 高二暑假的最后一天,舒兰拉着她的手腼腆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舒兰说:“我喜欢我们年级一个男孩子,他叫江忍。” 孟听皱眉:“他不好。” 舒兰问她:“你真的这样想吗?” 孟听点头。 舒兰撒娇道:“那姐姐不要和他说话好不好?”孟听点头,那年她心里舒兰最重要。 而江忍是个不折不扣的职高小混混。 她说到做到。 她后来的人生,和江忍再无什么交集。 孟听一心想考一个好大学,却在高三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那是午睡时间,大火中舒兰被困在里面,孟听不管不顾回去救她。最后被大火烧伤,而舒兰完好无恙。 她后来在医院醒过来,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江忍早就回了b市。 孟听收到过许多来探望她的人的鲜花水果。 其中也有好几个曾经明恋暗恋她的男孩子。 少年的感情最青涩简单,她没有了漂亮的脸,仍然坚强笑着,给他们说谢谢。 她再也没有见过江忍,直到死去。 所以孟听从来没有觉得他认真。 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也没有被骗到。有人爱她如花似玉的娇颜,却没有人喜欢一张可怖的半边脸被烧伤的脸。 她后来几年,都忘记了这个人。只听说他继承了偌大的骏阳集团,却成了一个杀人犯。 直到重活一回,江忍再次出现在她生命里。 热烈如火,偏执霸道。 这个梦好长好长,是她对江忍所有的记忆。等到天亮,孟听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上辈子人生太过短暂了,江忍在她人生中犹如蜻蜓点水,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分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他。 天还没有大亮,孟听抱着膝盖发了会呆。 她觉得心脏好奇怪,孟听感受着它的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上辈子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江忍。 她隐隐意识到,江忍似乎没有开玩笑。 他看她的眼神热烈,她不经意回眸,他都会情不自禁笑。他为她准备雨伞,然后蹲在公交站忐忑等她。期待她用他的雨伞,又在她淋着雨过来的时候爆发。 他后来追了一整条街道,怒极了又不甘地喊。 她隔着车窗和小雨,什么都没有听见。 孟听突然很想知道,他那时候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离开了h市,最后明明有钱有势,什么都有了,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她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些都不可能重来一遍,她永远只能猜测,而不知道真相。 孟听穿好衣服下楼,把早餐买好。她周一去学校念书,那天也是给江忍补课的日子。 他真的不适合学习。 他把作业交过来的时候,孟听在101教室也傻眼了。 她当着他的面,目光挨个儿看过去。十多道题,最后她给他打了两个小红勾。她不打叉,没有动的地方都是错的。 江忍:“……” 孟听没有生气,陪着他一起找原因,她点点第二题:“这个我们一起做过类似的,你还记得吗?” 江忍记得个鬼。 孟听又给他讲了一遍。 他皱眉,听得认真。 然而到底是因为基础不好,许多地方似懂非懂。孟听都把初中的给他查漏补缺了,连江忍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少不会。 结果晚自习上完就下起了雨。 孟听看着窗外,莫名想起了那个梦。那把雨伞旁的烟灰,还有他在雨里追她,声嘶力竭。 夏天多雨,天气一会儿一个变。 教学楼隐隐传来欢呼声:“下雨咯!” 江忍看着外面的雨幕,心思微动。 “带伞没?” 孟听没有,明明白天还是大太阳,晚上谁会想到突然下大雨。 还伴随着雷声和闪电。 往往这种情况,学校会让走读生早点回家。所以他们才那么高兴。江忍说:“那你怎么回去?” 孟听说:“等雨小一点,公交站不远。” 结果等放学铃声响起了,夜晚的天幕被闪电劈得闪闪烁烁,雨还是没有小。 孟听是真的犯愁了。 现在是夏天,又不能可能像秋天一样有外套。她觉得昨晚那个梦好衰啊。简直乌鸦梦。 江忍手机响了响,他拿出来看了眼。 贺俊明发过来的【忍哥,你在七中啊,要不要我把你车开过来?】 他们都没在学校,在外面浪。 江忍手指飞快【别管】 他等教学楼那边的灯光陆陆续续灭了以后,对孟听说:“走啊小老师,放学了。” 孟听也知道等下去不是办法,舒杨找不到她,舒爸爸很可能还在上班。 她只好跟着江忍离开101教室。 江忍锁好门,然后看她一眼,开始脱t恤。 孟听隐隐猜到他要作什么妖了,头皮发麻:“你做什么!” 他啧了声:“送你回家啊。” 他也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江忍动作很利落,t恤脱了就没了,少年肌理结实,他手臂线条有力漂亮,还有八块腹肌。 他腰线窄下去,却一看就充满力量。 江忍把衣服罩她头上:“好了,走。” 孟听脸蛋发红:“我不要这个,你穿好衣服行不行?”她要去扯脑袋上的衣服。 他按住不许,很霸道:“怎么着,还嫌弃啊,老子很久没抽烟了,衣服每天换,干净的。” 孟听说:“不是,没有嫌弃。”衣服上有他的味道,不香,却荷尔蒙爆棚。 她为什么要罩着他的衣服和他在雨里跑?很傻啊,衣服只能盖住头发,身上还不是要打湿。 他比她高,她一抬眼就是他结实的胸膛。 他不羞耻吗? 孟听和他讲道理:“这个没有用,雨太大了,还是要打湿。” 他按住她乱动的手:“你听话点成不。” 他用衣服盖住她小脑袋,孟听被捂得只剩一双眼睛,神经病啊你。 他凶巴巴道:“我说行就行。”然后拉着她跑。 孟听气死了。没跑几步衣服果然湿了,贴在腰线上,闪电照亮天幕。孟听想打死这个混蛋:“我就说没有用,你还不信。放开我。” 江忍不放,雨水从他肩膀流下去。 他握住她的掌心炙热。 他犹记得当初他因为一件沾了烟味的外套戒烟。 周围只有雨点声,他却觉得痛快无比。 他做到了。 真的没想抽烟了。 她身上那件干净不带烟味的t恤,是他忍受了难耐和烦躁换来的。戒烟瘾不容易,就像他的病,然而此刻他相信他真能慢慢好起来。 只要她靠近。 孟听还在挣扎,她声音带着恼意:“不许拉我,我自己可以走。”她气道,“你再不放开,下周就做三十道数学题。” 江忍笑得不行,妈的。 三十道数学题。 他转身。 少年赤裸的胸膛就在她眼前,他靠得好近,她耳朵通红,拉下衣服,把眼睛也捂住了。 “你以为我真想考大学啊孟听。” 难道不是吗? 一片黑暗中,空气都是他的味道。 “我不喜欢学校,不喜欢补习,不喜欢学习,也不想考大学。” 她眨眨眼。 她从小到大乖巧惯了,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读书? 他扯了扯她头顶的衣服,露出夜幕下她一双水盈盈羞涩的眼睛。 他眼里带着笑:“你出的那些题,老子都不会。” 她有些茫然。都不会那他做得那么认真,好像会似的。作业纸也每次都写满了,她之前甚至觉得他好可怜,怎么有人这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 江忍笑了:“你说我为什么每天花几个小时瞎写?” 孟听心砰砰跳。 雨水打湿她的眼睫,他轻轻拭去:“因为写了,下一次才能见你。” 第51章我的公主 第51章我的公主 他说,他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写作业。可是写了,下一次才能见你。 孟听垂下眼睛,好半天,她轻轻道:“那以后就不写啦。” 他挑眉:“写啊,怎么不写。反正也没事做。”他说得豁达,反而自带一种气魄,“我尽力,就是可能永远都进不了你们一班了。” 孟听还想说什么,他拉着她往公交站走,虽说淋都淋雨了,但是少淋一点总是好的。 到了公交站,他才把湿透的衣衫拿回来。 江忍语气认真,又似乎只是不经意一说:“这次真没抽烟了,将来也不抽。我努力考试,通报批评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我的名字了,孟听,我也很久没有病发了。” 她突然心脏软软的:“嗯呢。” 江忍忍不住弯了弯唇,他觉得他快好了。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 六月悄悄来临的时候,天气越发炎热。 七中那个关于校花孟听不穿裙子是因为腿畸形、烧伤,各种不好的流言愈演愈烈。 孟听不在意,赵暖橙虽然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 男生们跟着起哄,很大一部分其实是想激着孟听穿一回裙子的。 她穿校服就很纯情漂亮了,要是穿得好看点,能漂亮成什么样? 然而孟听却真的没有在意过流言,她虽然性格温柔,骨子里却非常坚韧有原则,她说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孟听在想暑假的事。 她想去做点兼职,舒爸爸没日没夜地加班,身体会吃不消。 赵暖橙气着气着,就叹了口气。 突然又乐了。 她这两天都在职高门口晃悠,就想等到贺俊明。那天他们在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了很久的车,等到赵暖橙都快妥协的时候,公交车就那么慢悠悠地开过来了。 赵暖橙兴奋到跳起来,恨不得掐着贺俊明的脖子吼道:“看到没,车!车来了!” 贺俊明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卧槽。” 赵暖橙哈哈大笑:“你完了,你要吃屎。” 贺俊明:“妈的疯婆娘。” “你自己说的你要吃。” “你当真啊,你蠢不蠢!” 赵暖橙火了:“你还一个男的呢,言而无信,你刚刚说我我有说什么吗?轮到你你就反悔了,你看热闹的时候怎么不说你随口说说的呢?” 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都忘了自己害怕贺俊明这一行人了。 贺俊明讪讪道:“行了啊你,老子就不是什么讲信用的人。” 这件事不了了之。 赵暖橙知道他不可能真吃,恶不恶心啊,但是见了他她就乐,哈哈哈老天都帮着收拾坏人。 贺俊明这几天放学之前就赶紧跑,妈的晦气。搞得他一个脸皮厚的都不好意思了。 那破地方平时不是不来车的吗? 然而他想,那句话还算好,毕竟真应验了也没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耐他何。 最可怕的就是忍哥要是真考了538,他命根子都得丢! 好在忍哥成绩依然烂,除了做题的时候表情是高手的表情,出来的分数只比他们好一点点。 六月的芍药开遍校园,七中和职高同时发了月考成绩。 贺俊明最紧张:“忍哥,你考了多少?” 江忍脸色难看。 看仇人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卷子,何翰也回了个头,他倒着看,一眼就看见了一个8。 江忍这段时间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加上还有七中学霸补课,他们也觉得忍哥肯定进步很大。因此看到一个8的时候,何翰心想,卧槽这么厉害,八十几啊? 结果江忍烦躁地把卷子一扔。 那个8是个位数。 十位数是3。 他数学是38。 何翰忍笑忍得辛苦,他安慰道:“忍哥慢慢来啊,我们都才二十多呢,你已经很高了。” 江忍无言以对。 贺俊明松了口气,他依然能做个男人。 贺俊明很高兴:“忍哥,放学去玩呗,放松一下,那什么来着,劳逸结合嘛。” 江忍说:“不去,要写英语作业。” 贺俊明认识他七八年,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 以前是什么样的呢?作业?你敢喊老子交作业? 贺俊明觉得,喜欢一个人真可怕。要为她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她的喜欢啊。 何翰点开手机,给江忍看:“忍哥,你这样没多大用。你爱学习,学习不爱你啊。你送她这些吧,女生不都喜欢这些吗?肯定有用。” 图片上是一双水晶鞋。 何翰本来刷论坛,就随便举个例子,结果江忍看了一眼后认真了:“帖子链接发我。” 何翰:“不……这个人家不卖。要参加那啥射击攀岩……” 江忍就要那个。 那是真正的水晶鞋。 他看了一眼,就想给她穿。 他还记得她轻盈踮起的脚尖,她腿那么柔软纤细,她那双舞鞋里的脚也小巧可爱。 那是法国设计师设计的。 名字叫“my princess”——我的公主。 但是设计师脾气怪,这鞋子不按正常的流程卖,要让人交了入门费以后比赛。先是射击,然后是攀岩。 总之怎么折磨人怎么来。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何翰:“……”他也很痛苦,他刚刚随便点的帖子,没成想忍哥竟然真的意动,他想了想,“忍哥,要不买个差不多的吧。” “就这个。” 他看了眼日期。 后天,在隔壁市举行。 江忍没上课,冲着这双鞋子去了。贺俊明本来也想跟着去,然而只有报名才能进场。贺俊明讪讪作罢。 他其实不能理解。 那个条件很过分哎。 射击十枪十环。 攀岩七十米,七十米妈妈呀,简直要了命。然而江忍说去就去了。 方谭把帖子拉到底部给他们看:“他多半看到了这个。” 那个帖子吹得神叨叨的。 把高跟鞋最初的寓意都说出来了,大抵是一个男人,他妻子长得很漂亮,为了不让妻子出门勾搭男人,就设计了不好走路的高跟鞋。 最开始,就是为了囚禁一个人的心。 于是有了这款“我的公主”——让她爱上你,这辈子再也走不掉。 贺俊明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吧,忍哥信这个迷信啊?” 方谭往后一倒,倒在靠背上:“不信吧。”但他没有办法了,人只有没有办法的时候,怎么样都得不到的时候,才会烧香拜佛去迷信。 —— 孟听六月初就收到了舞蹈大赛半决赛的通知。 小区阳光洒满窗台的周末,孟听在家整理裙子。一套芭蕾舞衣肯定不够的,她听说决赛模式是多变的。她相信自己能够进入决赛。 然后她看见了妈妈留下的白色彩羽长裙。 曾玉洁笑着说以后就不做衣服了,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作品,本来就是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孟听现在十七岁,刚好能穿它。 孟听小心把它叠好,手机铃声响起。 江忍说:“你下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孟听因为给他补课,现在不那么怕他了,她跑下去的时候。他在上次他开车撞树那个地方等她。 他脸上带着伤,从眉骨到脸颊上,一条红色的划痕。 然而他眼神却很亮。 大热的天,他出了一身汗。 黑发被打湿,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他站在阳光下。 本来就锋锐显得凶的眉眼,多了个伤口显得更加不羁。 然而他却不在乎,这种划痕总会好。 孟听走过去,他说:“上次平安夜你生日,我没有给你礼物,这次补上。”他眼底是浓烈的光彩与豁达,他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亲手为她做过一个可以装下雪花的冰晶球。 后来冰化了,他的心冷得生疼。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又温暖跳动起来。 他打开盒子,孟听有一瞬觉得自己看错了。阳光下,那双鞋子晶莹剔透,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水、水晶鞋? “给你。” 孟听后退了一步:“不要。” 哪来的这种东西啊?她视线错开水晶鞋,落在他拿着盒子的手上。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满身汗了。 六月的正午。他手上戴了一双黑色的手套。手套把他修长的手指裹得严严实实。 孟听问他:“你手怎么了?” 他僵了僵,若无其事道:“送你你就拿着啊,不值钱,别人送的。我留着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孟听抿了抿唇,她在树荫处,轻声对他说:“你过来一点。” 江忍过去。 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手上还拿着那个盒子。 她伸出白皙的双手,把鞋子拿过来。然后说:“你把手套摘了。” 江忍语气烦躁,凶巴巴地:“你这女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她只是坚持地看着他。 他突然有点挫败,操,现在不怕他了是吧! 然而她茶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他又心软了。行行行,看就看吧。 他把手套脱下来,掌心全是汗。被捂的。 修长有力的手指上,指关节红肿了,手上全是伤口。 “伤口怎么来的?” 她单纯却聪明,江忍沉默道:“攀岩。”70米高度,正常人都吃不消。他滑了两次,手指现在都伸不直。 也许是阳光太大。她觉得自己快被烫化了。 孟听听见自己轻轻的嗓音:“它是奖励吗?” “嗯。” 她眼睛酸酸的。 如果她不问,他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 他好笨啊,学习笨。连送礼物都笨,盒子里的鞋子一看就大了。她根本穿不上。然而她第一次没有说不要,而是把盖子阖上:“谢谢,它很漂亮。”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喜欢? 他想起这鞋子的寓意,迷信难不成真有用。 江忍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问她:“你以后还跳舞吗?” 孟听没骗他:“要。” “我可不可以来看看?”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可以。” 他已经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她猝不及防说可以,江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表情古怪,要笑不笑:“真可以啊?” 孟听觉得有点儿羞,她说:“你要问几遍?不来算了。” 他眼底都是笑意:“来,一定来!” 孟听看着他红肿的指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他因为开不了车,是打车来的,他胳膊酸痛,事实上抬都抬不起来。连装水晶鞋的鞋盒子,都是他夹胳膊下拿来的。只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苦。 孟听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活到二十年,她小时候听过许许多多称赞,说她是小公主,然而真正把她当公主的,只有江忍。 江忍却并不把自己当王子,他随手抹了把额间的汗,完全是最粗糙的民间汉子,问她:“时间和地点说说,我记下。” 他这样一问,孟听抬眸,才想起总决赛是在b市举行,江家也在b市。 而江忍是被赶出家门的。 他去年来h市的时候。 第52章怜惜 第52章怜惜 无法无天,看不惯他的人很多,他们都说江家放弃了他,培养了新的继承人。江少成了穷光蛋。 有人挑衅他,江忍没有手软,把他打得妈都不认识。第二天学校通报批评江忍,他站在人群里,懒洋洋地犯困。 然后第二天江忍就开了跑车去上学。 谣言不攻自破,哪怕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赶出了家门,他依然蛮有钱。今年江家给七中捐款,证明江忍并没有被放弃。 孟听告诉他:“六月十八,在b市天鹅小筑。” 他垂着眼睛,手指顿了顿。 然后若无其事把手套塞回兜里:“嗯,知道了。” 他见她还俏生生站着,小心翼翼看自己,觉得好笑:“怎么了,还不回去,舍不得我啊?” 孟听觉得他好无耻,她说:“才没有。” 她只是在想,他不愿意回家,肯定有不愿意回家的理由。 然而他漫不经心道:“成了,记得,你快回家吧,外面热。” 孟听回家的时候,遇见了出门的舒兰。 舒兰化了妆,粉色眼影点缀在眼角,还勾了上翘的眼线。她穿着超短裤,白生生的大腿露出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舒爸爸不在家,如果在,肯定会怒骂她。 舒杨出门了,他很厉害,孟听一点就透。他现在周末都在给小孩子当家教补数学。 没人管舒兰,孟听看见了,只是弯腰换上了拖鞋。一句话也没有和舒兰多说。 她要作死,就由得她去。 舒兰打了太阳伞出门。 晚上回来的时候,狠狠剜了孟听一眼。 孟听在厨房做饭,夏季很热,舒爸爸和舒杨回来得晚,他们都很辛苦。她在家做好饭菜他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他们晚上回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舒兰看过来那一眼的愤恨,孟听也看见了。 然而她不在意,厨房温度高,又是夏季,她很热。 孟听解下围裙。 把饭菜分成两份,然后把自己那份端到桌子上吃。她炒了一个鱼香茄子,还做了番茄蛋花汤。 孟听把风扇打开,洗完手安安静静吃饭。 舒兰洗了手过来傻眼了。 桌子前的孟听长睫垂着,用小勺子在喝汤。然而那点饭菜,只有她一个人的分量。舒兰好久没和她说话,闻言忍不住:“我的呢?” 孟听说:“没做你的,想吃自己做。” 舒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嗓音拔高:“你做饭不做我的?” 孟听觉得好笑:“我什么要做你的?你有手有脚。” 舒兰见她没说笑,气得头顶快冒烟。她不想这么热去厨房做饭,赌气道:“不吃就不吃,我还不稀罕,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就回房间了,把门关得砰的一声响。 从头到尾,孟听都没有看她。她上辈子失去了太多,克服不了心理因素,不跳舞,生命里只有这个白眼狼妹妹最重要。 她对世界都温柔,哪怕是烧伤以后,她也没有恨过谁怨过什么。孟听积极练习英语,对后半生也是充满期待的。再攒两三年钱,她就可以付房子首付,以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老实男人好好过,可是舒兰松开了绳子。 舒兰欠孟听一条命。 然而舒爸爸还了孟听一条命。 两清了。但这不妨碍孟听讨厌她。孟听洗完自己的碗,回房间看见水晶鞋,把它小心放进箱子里,和自己十三四岁穿过的芭蕾舞衣放在一起。 舒兰饿到半夜眼前发黑。 她咬牙恨恨,想起自己还没卸妆。她偷偷去卫生间把妆卸了,看着镜中普普通通的自己,她好恨孟听。继陈烁以后,舒兰悄悄交了个新男朋友。 她新男友也是职高的,叫邹盛,但是有点小钱。 她的口红就是邹盛送的。 今天舒兰和他约会,他问她:“你姐是七中那个校花啊?” 舒兰不悦。 邹盛笑道:“好了别生气,感兴趣而已嘛。我听说她不穿裙子,难不成真的是腿上有伤?” 他其实只是想引起一个话题。 他第一次见孟听的时候,她在七中树下夕阳,抱着几本书等人。美成了一幅画。 孟听低调,职高大多数男生此前都只知道七中的沈羽晴,邹盛见到孟听的时候惊为天人。 然而看到江忍过去以后,他怂了。 开玩笑,谁敢惹这大佬啊。 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舒兰打听。 舒兰本来想说不是,可是话到了嘴边,她惋惜地说:“对啊,她小时候……被烧伤了,腿上全是疤。” 邹盛露出恶寒的表情。 舒兰高兴了片刻,心中却不由得在想。为什么不是真的呢?是真的就好了。要是不仅那双漂亮的腿烧伤了,脸也毁了才好。 这种恶毒的念头在她心里过了一瞬。她到底没那个胆子,没再想了。 —— 知道江忍要回b市,贺俊明惊呆了。 他至今还记得江忍去年孑然一身来到h市的时候,通身都是寡淡的凉薄之意:“被老头子赶出来了,以后不回去了。” 贺俊明卧了个槽。 当时他就想,江忍是谁啊,在b市那种藏龙卧虎的地方都要被人称一声小江爷的霸王头子,竟然和江董闹崩了。 江董爱他那个高雅的夫人,也喜欢这个唯一的儿子。怎么会把江忍赶出来? 江忍虽然叛逆期和江董经常对着干,然而心里是敬重这个父亲的。 去年江忍刚来的那夜,眼瞳漆黑,情绪很不好。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才来了h市。 后来江董几次拉下脸让他回去,江忍冷笑着讥讽几声,父子俩就会吵得不可开交。 忍哥的性格贺俊明知道,他突然要回b市,贺俊明觉得玄幻。 贺俊明调侃道:“小江爷想通了啊?要回去继承家产了?” 江忍笑骂道:“滚,去几天就回来。” 贺俊明一想,大着胆子小声问:“孟听要去啊?” 江忍眉眼温柔:“嗯。” 贺俊明就说,怪不得! 他们这群人聊天糙,肆意坦荡,也不管周围人听见没。但是第二天就有人说江忍要回b市了。 众人唏嘘不已。 那是江家啊!他们都以为江家有了私生子,放弃了本来就患病的江忍。没想到人家还能回去! 沈羽晴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江忍还是江家继承人,她当时怎么也不会答应分手! 于是江忍开车去机场的时候,她早早就等着了。 盛夏的天,她精心打扮过,化了淡妆,穿着超短裙,青春又漂亮。她本来长得也很好看,还比舒兰会打扮得多。往那里一站,看她的人挺多。 江忍并不能和孟听一起。 孟听和所有h市参赛者一起走,赞助商包机票。他等飞机的时候买了瓶矿泉水喝,仰头几口喝了半瓶,喉结动了动。 动作肆意又野。 他本就眉宇俊朗,其实挺帅的。 沈羽晴找过来的时候,小步子优雅走过来:“江忍!” 江忍看过去。 他一时没想起她是谁。 想起了,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妈的,这女的是他黑历史啊。 他来h市的时候,是最恨他母亲的时候。沈羽晴几乎就跟他那个妈是一种人,他就想看看,这种人到底能不能为了钱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 事实证明,钱很有魅力。 可惜他爸江董不懂。 沈羽晴矜持道:“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她虽然说是这样说,语气却天生带了点傲慢。 其实在她心里,她是瞧不上江忍的。 他帅么?没有帅到极致,而是那种很man的气质很有感觉。他读一个混乱的职高,交了一群不入流的狐朋狗友。 他性情不拘,沈羽晴第一次非要跟着他去玩,结果他们在大排档吃夜宵喝啤酒。 那里那种粗野、嘻嘻哈哈的氛围,让沈羽晴快疯了。 她交过富二代男朋友。 带她约会都去高级的地方,牛排、小提琴。可是江忍呢!他到底和地痞有什么区别? 而且江忍从不说情话,不抱她,不吻她。他脾气还很差,据说心理有点问题。 偶尔看过来的眼神讥诮,沈羽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可是江忍是真的大方,比她所有见过的男人都大方。因此沈羽晴一边犹豫要不要找个更好的,毕竟江忍是被江家放弃的。 一面又舍不得他的大方。 沈羽晴求和,眼里虽然楚楚可怜,下巴却轻轻扬起。 江忍拧上瓶盖,笑了。这女的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他知道自己不优秀,所以配不上孟听。 然而沈羽晴算个什么鸟? 他说:“滚远点儿,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开始过。” 沈羽晴憋着气:“我们以前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江忍嗤笑:“我没碰过你,你倒是碰过老子的钱包。” 沈羽晴:“……!” 江忍把水瓶子扔出去,刚好命中垃圾桶。他没看她,上了飞机。他上了飞机却有几分出神。 沈羽晴眼底讨好又轻蔑,江忍不傻,这种女的都看不上自己。何况孟听。 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能去看孟听跳舞,是他第一次没有被拒绝。他打了十环的枪,攀岩70米,手臂红肿,抬手都痛。换来了她行道树下一次轻轻的点头和怜惜。 何况他还有黑历史。 江忍越想越烦躁。 他低眸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消了红肿,然而伤痕还在。 孟听该不会是同情他吧? 江忍以前庆幸,孟听和他母亲是不一样的。但这是头一回忍不住想,孟听要是也喜欢他的钱就好了。 他活了快十八年,在懂得喜欢以后,生出了点这个年龄的青涩和难过。 至少他有她喜欢的东西,她就会和他在一起。 第53章小江爷 第53章小江爷 江忍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孟听一行人已经到了酒店。 领队的是个严肃的女老师,h市能来参加决赛的一共就五个人,四个女生,还有一个男生。女老师姓张,她把房卡分配给学生们以后说:“六点下来吃晚饭。” 女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推开自己窗户外面看b市的风景。 她们都来自海边城市h市,大多是第一次来繁华的b市,孟听和她们一起在窗前往下看。 她也是第一次来,她年龄不大,脸上和她们一样,带着少女的天真好奇。 繁华的大都市高楼林立。 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陈颖说:“好高啊这些楼,h市就没有这么高的楼。车也多,你们看走路的人,每个都匆匆忙忙的。” h市的夏季是炎热干燥的,林荫下偶尔会有只橘猫打滚。 楼不算高,有种慢条斯理的古老。而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和她们从小生活的环境完全不一样,飞机上的疲劳也抵不过这一阵新奇。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天,其中最了解的是张晓芳,张晓芳来过两次b市,她每年都参加全国舞蹈比赛,只是每年都无缘于冠军,但她心态不错,想着哪怕不得奖,公费来b市旅游一次也不错。 她给同行的小姑娘们介绍:“那里是金融大楼,穿过那座天桥,会有一个很大的超市,我们国家的超市,但是结合了外国的陈列方式,非常有趣。” 陈颖问:“那里呢,那栋最高的楼。” 张晓芳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们的视野被挡住,看不到大楼的名字,笑道:“你们仔细看,下面有两个字母。” 陈颖眼尖:“是jy?” “对,jy,骏阳,是骏阳集团的分部。” 孟听也抬起了眼睛。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黑色衬衫胸前一个大写的j字母。陈颖惊叹道:“江家的骏阳啊,好豪华啊我的天呐。” 张晓芳说:“骏阳是b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你们别看它在h市没有那么有名,是因为h市的房子便宜。它在b市超级有名,这里一套房子,可以在h市买七八套了。” 张晓芳不说,大家都还不知道原来这么贵。 孟听却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几年后房价暴涨,骏阳作为最大的房地产商,可谓是赚得盆丰钵满。那个时候,他们的董事长叫江忍。 这里几个女生都没有利才职高的,因此都不知道江忍去了h市念书。 少女们聊完了天,六点下去吃饭。 张老师饭后给她们讲比赛规则:“明天早上六点,我们在酒店门口集合出发去天鹅小筑,你们的比赛顺序是电脑随机排的,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把号数拿过来。因为我们是h市的团队,所以你们都要穿着h市的队服,比赛前去换你们自己的舞蹈服装。还有,这次的赞助商很大,比赛奖金空前可观的同时,赞助商也要来看。” 大家都有些兴奋。 奖金提升了! 张老师好笑道:“明天都跟紧点,人多,别跟丢了。” 没一会儿,每个人都分配到了新的“队服”。 张晓芳感叹道:“不愧是赞助商厉害的一次,以前可没有这么漂亮的衣服和裙子。” 孟听也觉得这个“队服”很好看。 女生的是浅豆绿色的棉质上衣,下摆是白色的百褶短裙。堪堪到膝盖,清纯漂亮,像是夏天萌发幼嫩的新芽。活泼娇俏。 第二天没有人迟到,天蒙蒙亮,六点整大家一大早就在酒店门口集合好了。 孟听很多年没有穿过这样的短裙了。 她不算特别高,但她身材比例很好,腿又直又长。拉高了身高比例。纤细的腰肢曲线勾人。 大家都知道她颜值奇高,然而没想到这么惊艳。 穿着同样的衣服裙子,她生生穿出了写真的感觉。 陈莹啧啧道:“漫画腿啊。” 就连张老师也多看了她好几眼:“小同学以后打算进娱乐圈?” 孟听摇摇头。她性格不适合,也没有这种想法。 大家上了去天鹅小筑的中巴车,然后人手分了一个肉松面包和一杯豆浆。 面包很大个,孟听吃了一半。 因为要跳舞,她少喝点水比较好,豆浆也只喝了几口。 城市的清晨蒙了一层薄雾。 他们的中巴车到达天鹅小筑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孟听跟着大家一起下车,比赛现场布置得很漂亮。喷泉外面有大束的礼花,上面拉着舞蹈大赛的横幅。 还有各种奖项和海报,立在大门口。 他们h市是来得最早的一批人,张老师让他们别乱走。然后进去等号码了。 这个时候还进不去天鹅小筑。 要带队老师拿到号码牌大家才可以一起进去。 孟听拿着半个面包,半杯豆浆。转头就看见了江忍。 他在清晨的树下,露珠半凝,有几分疲倦慵懒,见她看过来,冲她露了个笑。 b市时间七点。 连参赛选手都没来,可是他来了。 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普普通通,站在天鹅小筑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第一次她参加奥数比赛,他骑着摩托车,打扮还很流气的时候,银发破洞牛仔裤。保安认定他是混社会的,不让江忍进去。 孟听那时候恨不得变成透明,让他看不见自己。 她认定了他是个坏蛋,简直想装作不认识他。 可是这样一个清晨,他睡眼惺忪站树下。不知道几点就来了。他真的在努力改变。 没了银发,张扬从外在敛到了骨子里。 他也真的很久没有抽烟了。 孟听给陈莹说:“我过去一下,张老师回来了可以叫我一下吗?” 陈莹爽朗道:“没问题。” 孟听走了过去。 她和他一起站在树下,轻轻告诉他:“江忍,还有很久才比赛呢,排号等待,最早都可能得十点了。” 露珠滴落在她发顶,她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眨眼想摸摸被冰到的地方,有几分软软的娇。他忍不住笑了,伸手给她护住脑袋,把晨露拨下去,嗓音带着几分哑:“嗯,我知道。” 他只是害怕错过。 他已经错过两次了。 江忍也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么青春的裙子。她本来就生得好看,和他一起站在这里,就许多人往这边望了过来。 晨风吹动她白色的裙摆。她手捧着一杯豆浆,低眸咬吸管,好乖好乖。 “孟听。” 她轻轻道:“嗯?” 江忍说:“我昨晚的飞机,到达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四点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四点?这么早呀。 江忍低眸看着她:“晚饭早饭都没吃,饿死了。分我点呗。” 孟听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她认真建议:“你可以去买早餐。” 他忍不住笑了:“这么小气啊。” 她不小气,可是面包她吃过了。而且面包并不好吃。 江忍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小老师,求你了,给一口行不行?” 她绷着小脸:“不好吃的。” 他说:“不挑。” 孟听犹疑着,她低眸轻轻掰下一块没有吃过的。 少女指尖樱粉,她抬起小脸,长睫沾上了空气的湿润,把面包分给他。茶色的眼瞳干净明透,一点也不带旖旎色彩。 她是真信他饿。 他笑了:“你喂猫呢,这么点儿。” 孟听脸都红了:“不是,另一边我吃过了。” 他知道她容易害羞,想说的说不出口,只能把那一小块接过来吃了。 吃的是不能带进去的。 孟听吃不完。而张老师应该快回来了。 她在找垃圾桶。 江忍气笑了。妈的,他说:“我帮你丢。” 陈莹在远处道:“孟听,老师回来了!” 孟听只好把面包和小半杯豆浆递给他,匆匆跑了过去。她跑了几步回眸,安抚他:“等会儿就可以进去了,这个比赛允许观众进去,别担心。”她还记得他被人当坏蛋拦外面不许进的事。 他眼里带着笑,低低道:“好。” 朝阳升起来,她百褶裙裙摆轻扬。 纤细修长的腿精致美丽。 她放心了,匆匆跑开。 江忍靠树旁,在她咬过的地方,漫不经心咬了口。其实就普通面包的味道,然而麦芽糖在嘴里化了,沁骨的甜。 他想和她接吻。 想得骨子都疼。 就像那天在男厕所,她被迫仰头迎合。他按着她亲,亲个爽那种。 然而他每当想想,摸摸手臂上的小牙印,就再也不敢了,她会哭。 他唇触在她咬过的吸管上,豆浆温温凉凉,滑过他滚烫的喉结。 他们都进去了。观赛的观众却还不到时间。 天鹅小筑的工作人员看江忍很久了。 “树下那是我们小江爷吗?” 主管接到电话出来看了几眼也惊疑不定:“不是吧?” 主管叫高义,是分公司经理,此刻真懵了,不敢认。 人见人怕的小江爷,十三岁就是b市有名的纨绔了。打哭一个军大院的孩子,天生蛮力。 江董管不住他。 他初中就抽烟打架,送去军大院都没用。 一溜儿杨树似的挺拔少年中,就他一头耀眼的银发,边被罚青蛙跳,边问候教练祖宗。 教练打断了一根棍子,他愣是吭都没吭一声:“老子今天喊声痛跟你姓,有本事毙了老子。”他眼中又刺又野。 江董去领人的时候都头皮发麻。 那个银发的、又痞又不服管教的少年,总不会是面前这个慢吞吞吃半个剩下面包的黑发少年吧! 孟听先前担心江忍被人拦天鹅小筑外面。 然而江忍吃完了面包和豆浆,手插兜里,懒洋洋过来门口:“高义,去,给我找个好位子。” 高义:“……” 卧槽这还真是他们骏阳的刺头太子爷啊! 第54章亲一口 第54章亲一口 高义硬着头皮给江忍安排了一个二楼的包间。 天鹅小筑内部是螺旋式建筑,白色为主格调装修,分外优雅。大厅内一个豪华的舞台,正中央是一只优雅的天鹅雕塑。 高义今年四十多岁,从毕业开始就在骏阳工作,从一个大学生到骏阳分公司的总经理,讨上司欢心很有一套。 虽然他搞不懂这太子爷怎么回来了,但是怎么对江忍他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高一让人给江忍重新准备早餐。 太子爷这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饿到吃面包了。 回头他给江董打个电话,江董估计也心疼。 江忍看了眼茶几上的早餐,他没动:“别忙活了,也别告诉我爸我回来了。” 一听这话高义就懂了,江忍还是要回h市的。 别人家的家事高义不好管,但他还是得劝两句:“江少,江董就是脾气糟糕了点,你是他亲儿子,哪有什么深仇大恨,老在外面也辛苦不是。” 江忍淡淡道:“h市挺好的。” 高义没法劝。 江忍却发现了不对,他们江家搞房地产,偶尔也做慈善。天鹅小筑是他家的楼盘之一,但是从来没有拿来举办过舞蹈比赛之类。 “怎么在这里办比赛?” “骏阳是这次比赛最大的赞助商。” 以前江忍的母亲闻曼在江家的时候,会唱歌弹琴,独独不会跳舞,所以江董赞助了许多音乐大赛,却没有扔钱进舞蹈大赛。 “谁让赞助这个的?” 高义表情尴尬。 江忍冷了冷脸。 高义不说,江忍就懂了。是闻睿,他母亲所谓的弟弟。孤儿院收养的回来的,最后托付给他爸那个冤大头照顾的弟弟。 闻睿比江忍大七岁,今年刚满二十五。按理说江忍该喊他小舅舅,然而江忍天生反骨,他像头小野狼,谁的面子都不给。 后来闻睿也明白了,不仅不敢让江忍喊他小舅舅,还跟着别人喊他小江爷。 江忍翘着腿:“我走了,他很快活吧。” 高义心里门儿清,笑着说:“哪能啊,您才是江董的继承人。” 江忍嗤笑了一声。 他们谈话的时候,闻睿也才从外面进来。他穿着西装,一个女人挽着他。他带着那个女人坐在了评委席。周围的人都开始给他打招呼。 闻睿长得很清秀,身上有股子儒雅的意味。 也该闻曼喜欢他,闻曼喜欢的他都会,他长相白净,也讨女人喜欢。 关键他有钱,他的背后是江家。 江忍没炫富的习惯,可是闻睿却有。江忍是在军大院棍棒下生活的,闻睿却是在上流圈子生活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闻睿才是江董亲儿子。 江忍是标准直男,平时爱情电视剧都不看那种。他翘着腿,神情凉薄。 高义弯腰告诉他:“江少,那个女人是娱乐圈二线明星,《问情》电视剧里演女二那个,叫朱意萱。闻睿投资舞蹈大赛,据说是为了帮江家宣传天鹅小筑其他城市的楼盘。” 所以他选择高雅的芭蕾舞天鹅湖。让冠军来拍系列宣传片之一。 江忍不感兴趣闻睿带了谁。 他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把闻睿打瘫呢? 他十指交握,扣得有些紧。 他突然不希望孟听参加这次比赛了。 然而她早晨穿着白色的短裙,笑起来那么干净单纯。她也是很期待这次比赛的。孟听是靠实力进入半决赛的,尽管不想让闻睿那龟孙子看见她,他却害怕她失望。 而且他还有个不能启齿的原因。 他年少叛逆时,通身的不羁。初中就染了一头银发,男生打不过他,女孩子们也怕他。原本有个据说喜欢他的同班同学,在见过儒雅的闻睿以后,爱慕的对象就换了人。 贺俊明当时和江忍一个班,知道这件事以后阴谋论:“忍哥,他该不会故意想抢你的东西吧?” 江忍彼时眯着眼,手指上夹了烟。他不在意,闻睿这种怂包,也就这点心机手段了。 然而她们女的,似乎天生就喜欢温柔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江忍有些烦躁。 主持人声音活泼,宣布第三十二届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开始了。 —— 因为张老师是个负责又勤恳的老师,h市的团队来得最早,所以他们抽到的编号也相对较好。 张老师舒了口气。 这比赛顺序也是有讲究的,越靠前越好,当然不能是第一个。第一个哪怕跳的好,却由于没有对比性,评委打分比较保守,会比实际应该得分低。 但也不能靠后,靠后评委已经审美疲劳。 拿不到好名次。 学生们都知道张老师人好,为他们着想,因此很感激她。 张老师说:“一会儿主办方的化妆师会来给你们上妆,嘴巴甜一点。”画得也要漂亮些。 女孩子们脆生生应好。 然后张老师看向了孟听。 她在调整头发上的羽毛头环。 他们队里这个女孩子出奇的美,安安静静站着的时候,头发上白色的羽毛被微风轻拂,她长睫和发色很黑。瞳孔却清透明亮。 她和队里女孩们聊天一笑,其他队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以至于往年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出挑的h市,今年一下子变得耀眼起来。 化妆师来给孟听上妆的时候,孟听记起张老师的嘱咐,甜甜道:“谢谢您,辛苦了。” 化妆师笑了,这小姑娘跟仙女似的。 饶是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也觉得她好看得不行。 化妆师给她化了个淡妆,然后让她抿抿唇。 晶莹的唇彩晕在她唇上,粉嘟嘟的。化妆师都有片刻失神,然后对她说:“比赛加油。” 孟听用力点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儿。 舞台上传来音乐声。 陈莹有些紧张,来找孟听说话。孟听本来在舒展肢体,见她忐忑不安,手都在发抖,于是低声陪她聊天。 “你不紧张吗?听说赞助商也来了。” 孟听不紧张,对她来说,不管谁是观众都没有任何的区别。然而她知道如果自己说不紧张,估计陈莹的心理压力更大。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我也挺紧张的,大家应该都很紧张,所以才练练柔韧度转移一下注意力。” 陈莹好过一些了,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就说嘛!队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也是一样的有压力,她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欢欢喜喜做准备工作去了。 孟听抽到的编号是a组8号,也就是说她排在第八位。 比较有名的芭蕾舞通常是群舞,亦或者双人舞,然而半决赛的比赛每个人都是选择《天鹅湖》中的一段跳单人舞蹈。 她们在后台准备的时候,评委席上的朱意萱在撒娇:“闻少,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呀,你想看我可以跳给你看呀。我是学表演的,会跳其他舞哦。” 闻睿拍拍她手,笑道:“别闹,这是为了给g市楼盘开盘准备的。” 朱意萱心里好过些了。 舞台上大多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跳舞的女孩子秀雅动人,朱意萱非常有危机感。 她好不容易才傍上江家这棵大树。哪怕骏阳不做娱乐圈,但是不论哪个行业,听到骏阳都会给面子。 朱意萱看了会儿,她渐渐放心了。 台上的女孩子虽然跳的很好,可自己到底是明星,脸蛋和身材都甩这些女孩子一大截。 她们再卖力,那都是跳给台下的人看的。 朱意萱心里有很大的优越感,她是今年娱乐圈新晋的玉女型美人,见闻睿果然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兴趣,便也微笑着看台上比赛。 台上的少女们没有那么多心思,既然老师说了主办方会来看。她们就很认真,只想赢得比赛。 因为不管主办方是谁,一年一度的舞蹈大赛是传统。 闻睿作为最大的赞助商,虽然坐了个评委席旁多出来的好位置,却并不能打分。 打分的都是往年专业的舞蹈大师,相对来说非常公正。 朱意萱的笑,一直维持到a组八号上台,终于破裂。 和h市的比赛不一样,半决赛没有黯淡的灯光,从一开始,舞台上的灯光就是一个色调。暗色背景下,台上少女出场的时候,几乎只用一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是跳节选段落。《天鹅湖》音乐响起的时候,她就很快进入了状态。 有一种人,她天生适合舞台。 脚尖踮起,双臂轻盈。 朱意萱呆呆看着台上,她离得近,舞台就在面前,自然看清了那少女长什么样。 朱意萱自诩在娱乐圈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然而见了比她还小几岁的孟听,生平第一次也有片刻的眩晕感。 台上的少女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 有青涩的清纯,却也带着含苞欲放的高雅。她很专注,似乎也不紧张。她不像是一个舞者,而像是一只真正的小天鹅。 每一次旋转,都带着自由和肆意。 朱意萱不知不觉把唇咬痛了,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她竟然被一个女人跳舞吸引了注意力!她转头连忙去看闻睿。 一向温雅有度的闻睿,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他眼中的惊艳那么明显,朱意萱心头发凉。 孟听在台上的时候,仿佛是闪耀的星光。 评委们好一点,毕竟跳舞这件事,看重的是体态、动作,他们毕竟是老一辈的人了,对美貌的抵抗力要强很多。 后台有前台的比赛录像,陈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台上的孟听。给张晓芳说:“她跳得真好。” 张晓芳苦笑:“是啊。” 她参加第三次比赛了,至今没有拿过冠军。 可是上帝偏爱宠儿,什么都给了那部分宠儿。 美貌,天赋。 二楼其实才是最好的视角。 毕竟舞台高,而一楼还坐了许多来看比赛的普通观众,可二楼没几个人上得来。 高义都快步入中年了,也不得不赞一声这小姑娘不错。舞蹈底子一看就扎实。 他没有看见早上小江爷吃的是人家的剩面包,结果一转头。 看见了那个刺头太子爷目光奇异地看着台上。半晌都没有动。 小江爷瞳孔漆黑,眼中却很亮。 如果说那小少女是天上星星,他眼中就似乎是要包容下星星的天幕。 高义心里卧槽。 不是吧! 以这无法无天的恶霸太子爷的性格,如果真开了情窦,等会儿不会让他把人弄过来吧! 高义心中泪流满面,他们骏阳是做正经生意的啊。不是说好了老江董喜欢才女,小江爷嫌弃这些吗?说好了的,怎么就变卦了呢! 高义硬着头皮:“江少,您觉得她跳得怎么样。” 没有回答。 高义大着胆子:“其实也就一般般吧哈哈哈哈,我觉得后面有更好的。”他年纪一大把了,此刻却觉得说这种违心话分外尴尬。 江忍没吭声。 好半天,等人家都下台了。 高义才听到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小江爷慢吞吞道:“你刚刚说什么?” “……” 高义说:“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啊?” 那一刻,他看家江少眼中星光华丽温柔,江忍笑着承认:“嗯。” 江忍太过坦诚,以至于高义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高义,你说我对她很好很好的话,她有可能喜欢我吗?” 高义很想骂醒他,不会,想想你爹的下场。你们父子俩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凶巴巴,您还天生神力暴力狂。您可长长教训吧。 “你不用回答,闭嘴。”小江爷平静说,“她会。” 高义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他帮着小江爷自欺欺人,敷衍道:“没错她会。” 江忍喜欢听这话:“以后给你加工资。” “……谢谢江少!”他早上忙前忙后,也没见小江爷要给他加工资。高义内心激情澎湃,知道江忍以后才是骏阳的老板,差点说,不如我把她帮您搞到手吧! 道德底线阻止了他。 江忍也不需要。 太阳升起来了,江忍穿着黑色运动服,往人堆一站都找不着那种,他下楼前还拿走了保温杯,里面装着高义原本给他准备的牛奶。 高义目瞪口呆。 他未来老板江少穿过长廊,走下楼梯,然后到了比赛者离开通道的大门口。拿着个保温杯,没有形象地蹲树下等。 然后过了很久,高义透过窗户看见了那个台上的八号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豆绿的短袖上衣,白色的百褶裙青春活泼。从大门口出来。 阳光透过树荫洒了小江爷一身,他看见她的一刻,就站了起来。 六月的酷暑下,他黑发上都是汗水。 孟听朝他跑过去,江忍怎么在这里,工作人员不让他进去吗? 是她同意他来看她跳舞的,如果他在这里热了这么久,孟听想想就难受。 “他们不让你进去吗?” 江忍说:“没,刚出来的。”他笑道,“我看见你跳舞了,很好看。” 她很开心,大眼睛亮亮的。孟听刚刚跳舞,心情很轻松,真的很快乐。她软软道:“谢谢你。” 空气很甜。 旁边是大簇大簇白色的小茉莉。 他拧开保温杯,把杯子放进她手中。 奶香四溢。 她愣愣双手拿着它,表演者们间或从大门里出来,然后去自己的带队老师那边集合。把后台留给其他准备者。 张老师也出来了。 江忍顿了顿,认得那是她的带队老师。 他至今觉得她以前不想认识自己。她不像他,很听话,特别尊重老师。 他手插兜里,脸颊上也有汗水。他走远了几步,靠树旁,让她站在有树荫的地方,自己沐浴在太阳下。张老师走过去,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忍,和颜悦色对孟听招招手:“孟听哎,该走了。” 孟听抱着保温杯,跟着张老师走了几步。 牛奶还是热的,有种分外温柔的暖香。 孟听也不知道是什么冲动支撑着她,让她回了头。 夏阳炙热。 他随意靠那边,姿态慵懒。见她回头,就扬起了灿烂毫无芥蒂的笑容。 他并不是受欢迎的那种文雅的、让人动心的帅。 用赵暖橙的说法,他甚至自带了不良痞气。看着就坏,还凶,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老师走在她前头,没有注意到她回了头。 然而孟听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涨涨的。 她说:“老师。” 张老师回头。 “您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阳光把他本就吸热的黑色衣服照得发烫。 江忍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 微风轻拂。 她老师就在不远处。 他倒是慌了,操,要是她老师误会问起,她得难受了。他分不清老师和老师之间的区别,在他看来没区别。 “江忍。” “嗯?” 他低眸,她从衣服的小兜兜里,拿了一张湿纸巾给他。 他愣住。 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有一瞬夏天的喧嚣炎热远去。 她嗓音甜甜的:“擦汗,回家,外面很热。这个你喝。”她小心把牛奶盖好,又放回他大手里。 掌心的杯子还带着她的温度。 妈的,要命呢? 知道他喜欢她,还这么……还这么勾他。 江忍飞快朝她老师那里看了眼,见张老师没有看这边。他死死捏着那杯子,嗓音凶凶的:“孟听,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眨眨眼,不太懂,问他:“什么?” 他说:“老子一直觊觎你呢,你还敢回头。” 江忍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抬起她下巴,低头。 小天鹅在他眼前,骄阳渐渐失了色彩。 她睁大眼睛,脸颊上一点重重的温热,这混蛋他……他趁所有人不注意,亲了一口。 第55章动心 第55章动心 江忍喘得厉害。 孟听摸摸自己脸颊,也觉得热得发慌。 江忍说:“再不走你就别走了。” 受惊的小天鹅终于离开了他,向自己的老师和队员跑去。 江忍看着手中的湿纸巾和牛奶,好半晌,他低声笑了。 她有点喜欢他的吧? 孟听回到中巴车里,张老师看了眼外面黑色运动衣的少年,笑着啧了一声。不容易啊,千里迢迢追来的小男友? 他们也不回天鹅小筑,准备吃午饭,然后下午好好休息,晚上会通知决赛的名单。 如果半决赛晋级,那么明天就可以参加总决赛。 张老师也不小气,她身上揣着公费,回去以后都可以报销的。于是说请大家去吃b塞的特色小吃。 少年少女们围在桌子前,张老师看着一张张青春的脸孔分外感慨。 陈莹小声问孟听:“你学跳舞多少年啦?” 孟听钢琴学了六年,但是跳舞不是,她从六岁开始学跳舞,别人一年级放学去玩。她就在舞蹈室拉韧带。她十四岁以后没再跳,然而却又很长的时间捡起来。 “六岁开始学的。” “比我还早啊,怪不得你跳那么好。” 吃完饭张老师不让乱走,怕学生们出什么事,只让他们在酒店活动。 陈莹兴冲冲地拿了一副扑克来孟听的房间,身后还跟了张晓芳。她问孟听:“来打牌不?” 孟听如实道:“我不会。” 陈莹纳罕:“什么都不会啊?” 孟听点点头。 她小时候要学的东西很多,后来眼睛受伤,光线缺失了好几年,舒爸爸也不打牌,所以并不会。 陈莹很喜欢孟听,于是道:“没关系,我教你啊。” 孟听也不扫兴,点点头。 于是三个女生围坐在一起斗地主。 孟听很聪明,第一二局还完全不会,到了第三局,她就懂了规则,不需要人指点了。后来的局她还会算牌! 卧槽,陈莹瞠目结舌。 然而孟听会打是好事。就是她握牌的姿势很别扭可爱,别人握成一把扇子状,孟听理牌理很久,总是要掉牌。 陈莹边笑边道:“我不是号数比较后面吗?然后我偷偷往评委席看了一眼。” 张晓芳感叹:“你胆子真大。” “切,就看看。我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唉!他身边那个好像是朱意萱!就是电视剧演《问情》那个青鸾仙子。” 张晓芳也感兴趣:“真的吗?” “当然啦,那个年轻男人肯定是投资商。啧啧有钱人。” 陈莹眼珠子一转:“你觉得不觉得,孟听比朱意萱还好看啊?” 张晓芳重重点头。 孟听接不上话,因为她跳舞的时候,没有看见台下有哪些人。她一直以为台下只有两类人的,要么观众,要么评委。 然而很快张老师让孟听下去一下。 孟听洗完了澡和两个姑娘打牌,现在又得重新穿衣服下楼。 张老师在思索,见孟听下来了,对她挥挥手:“主办方说找你。” 孟听也很疑惑:“为什么要找我?” “不清楚,没关系别怕,这是正规比赛,老师陪你去。” 孟听点点头。 外面停着一辆车,是从天鹅小筑开过来接她的。 都市的霓虹闪烁,夜晚微凉,孟听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的外套。 车子到了天鹅小筑外面,直接出示通行证就开了进去。再进去就是高档别墅区了。孟听总觉得心里不太安宁,然而张老师在,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车子在天鹅小筑的别墅区停下。 佣人来给他们开门。 张老师拍拍孟听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孟听紧跟其后。 灯火辉煌的客厅里,儒雅的男人戴上了一副眼镜。他很高兴:“给老师和这位……小姑娘倒茶。” 张老师说:“谢谢,不用麻烦了,有点晚了,您找我们有事吗?” 闻睿温和的目光落在孟听身上。 她进门开始就没有乱看,教养很好。身上还穿着h市的队服,她长发披散下来了,有种近乎天真的明媚动人。朱意萱比起她这种天然的美,简直是云泥之别。 “是这样。”闻睿说,“这次比赛不光是评选冠军和亚军,我投资这个,更是为了天鹅小筑的别墅区宣传。” “不管明天的结果怎么样,我觉得这位同学很适合我们公司的主题,所以想和她谈谈签约拍宣传片。” 张老师舒了口气,眼中一亮,为孟听高兴。 然而一直乖巧安静的孟听说:“谢谢您,我不想拍宣传片。” 闻睿笑道:“为什么。”他耐心很好,这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声音也很甜。 孟听抿抿唇:“我只想比赛完了就回家。” 闻睿看着她灯光下莹白如玉的肌肤,怕吓着她似的,语调很轻:“我是骏阳分公司的总裁,拍完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孟听起身,给他鞠了个躬,然后对张老师说:“老师,我们回去吧。” 张老师只能说好。 闻睿眼中一黯。 他转了转杯子,佣人忙道:“小姐,先生给为您和老师还准备了蛋糕。吃完再走吧。” 张老师张了张嘴,电话响了。 是主办方打过来的,让老师过去拿一下名单和比赛规则表。就在白天比赛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闻睿说:“张老师待会儿来接孟听吧。” 孟听拉住张老师的手:“我和您一起去可以吗?” 张老师有些为难,她摸摸少女的头发:“老师就去一会儿,学生不让进的。” 孟听却不愿意留在这里,她说不清为什么,总之就是害怕。她对危险感知很敏锐,她不喜欢那个闻睿。佣人热情地把蛋糕放在她手里,孟听摇头说不要。 张老师已经换了鞋子准备出门了。 孟听有种被抛弃的惊恐感,她正要起身。 大门这时候被人一脚踹开。 佣人们纷纷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有人敢踹闻总的门? 然而看清那个满脸冰冷的黑发少年。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后面跟着狗腿又苦巴巴的高义。 佣人们纷纷弯腰:“江少。” 沙发上坐着的闻睿笑容僵硬,最后连忙起身,咬牙恭敬道:“小江爷。” 江忍完全变了。 去年他离开江宅的时候,一头耀眼的银发,耳朵上带着黑钻石耳钉,满眼桀骜不驯。他甚至嘴角的血都没擦干,就一个人坐着飞机去了h市。 那时候闻睿被他打得脸色惨白,送进了医院。 所有人都认定是江忍病发了,然而闻睿知道不是。 而现在,这个魔王又回来了。闻睿比他大七岁,却下意识虚他。开玩笑,军大院长大的,天生神力还有病。别说他,江忍他爹都不敢惹这小狼崽子。 江忍说:“厨房的刀呢?” 厨娘战战兢兢拿了把剔骨刀过来。 江忍出奇的冷静,他甚至还娴熟地挽了个刀花。 闻睿笑得勉强,他不敢提过往,友好地问他:“小江爷回来了,通知姐夫了吗?还不给江少准备吃的,愣着做什么?” 佣人们都没动,全部等着江忍的脸色。谁是主人,显而易见。 闻睿脸都青了。 江忍冷淡地说:“通知我爸来做什么?救你?”他语调淡淡,然而谁都不觉得他是开玩笑,“门关上。” 佣人把门关上。 江忍眯了眯眼,抬起手臂:“闻睿,你不是和我妈感情很深吗?老子今晚送你去见她。” 高义差点噗通一声给跪了。 爷,我叫你爷成不成,你真要弄死你舅舅啊! 闻睿也知道不妙,他已经悄悄打通了江董的电话,脸色发白,然后三言两语道:“姐夫,江忍回来了,在天鹅小筑,他不太正常,你救救我。” 张老师也被吓懵了,本来还要出去拿通知单的,门一关,她也被困在了里面。 张老师也知道这个闻睿,是很厉害的人物。 结果来了个少年,所有人就夹紧了尾巴,声都不敢吭。而这少年说要弄死闻睿,其他人除了抖抖抖,竟然也不敢说话? 江董心里一咯噔,让闻睿把手机给江忍。 江忍拿到耳边,那头江董咆哮:“小兔崽子,你敢乱来你就完了我给你说!小睿是你舅舅,你……” 江忍轻笑一声,把电话挂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在笑,可是闻睿知道少年已经怒到极点了。 江忍本来就是疯子,闻睿顾不得风度了,往房间跑。关门!对,快点关门! 他从进门起,就没看过孟听。 他朝她多看一眼,那种表面的理智就维持不住,会在她面前动手结果了闻睿。 高义当然不能看着江忍发病,刚要喊人扑上去拦着点的时候。 那个小江爷“一见钟情”的少女扑进了小江爷怀里。 少年身体紧绷得跟一块石头似的。 孟听抱住他劲瘦的腰,软软呜咽:“江忍。” 他右手还拿着剔骨刀,锋芒在灯光下冰冷尖锐。 她柔软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剔骨刀掉落,他发疯似的,狠狠回抱住她。 孟听是真的害怕,在老师想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 她轻声抽泣:“我有点、害怕。” 他动作迟缓的,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然后牵着她的手,示意佣人开门。 他路过同样惊骇的张老师面前,用冰冷的目光看她一眼。 那一眼让张老师发颤。 仿佛是他把珍贵的宝贝交到她手中,却险些被她弄丢了。 高义看着他们走远,才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去年,江忍被赶出江宅的时候,是个深夜。 原因是他把闻睿打得很惨。 身体还留下了后遗症,究竟是什么后遗症,外人都不知道。江董一怒之下和江忍大吵一架,让他滚出这个家。他没有一个六亲不认的儿子。 江忍冷笑,上了飞机。 后来江董心痛又懊悔,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就是拉不下脸给江忍说软话。 江忍掌心握着软软的小手,牵着她在天鹅小筑外面走。 大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彻夜不灭的灯火。 小天鹅雕塑在池中优美,每一片羽毛都雕刻精致。它们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让夜色都皎洁温柔。 他低头,用指腹给她擦睫毛上的泪珠。 “别怕,不哭。” 孟听的委屈有一瞬几乎忍不住,她像个找到自己家长的小孩子,抽噎道:“张老师让我留、留在那里。”那种被抛弃,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恐惧,四肢发软头脑空白的感觉,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 软软的嗓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心碎成一片一片,嗓音柔到快滴出水:“不怕,没事了。” 孟听点点头,大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 江忍捧着她脸蛋:“别哭,哭得老子心都要碎了。”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抽泣。 孟听觉得这样好丢人。 她不哭,听话憋着的样子,又乖又让人更心疼。 江忍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那一身的冷漠与刺,顷刻都化成了水,在她面前蹲下来,笑着安抚她:“江忍哥哥背你回去。” 他好不要脸,然而这次,她却觉得心里柔软。 孟听红着脸趴在他背上,软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他脖子。 少年走得很稳。 他背着她走出天鹅小筑,保安纷纷给他行礼。 那个六月,夏风温柔。b市的街没有虫鸣,也没有夏蝉。 只有一盏盏透亮的路灯,蜿蜒到不知何方。 这年他十八岁,脊背宽阔。风带来他身上的味道,浅浅的汗味,却出乎意料并不难闻。而是一种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感觉。 她记得去年冬天,他们一起去爬万古山,他也是这样,背着她走了好久好久。 那时候她满心不情愿,想着怎么不累死这个坏蛋。 然而今夜,她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险些被人抛弃,也险些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孟听才惊觉,原来半年过去,江忍带给了自己怎样的安全感。 他为了她打人进局子,在台上爽朗念检讨书,去攀岩给她赢水晶鞋……她赶不走他,气不走他。他像一团背离世界的火,带着燃烧一切的温度,来讨她欢心。 就像全世界都抛弃她了,他也不会。 上辈子那个在她脸烧伤以后杳无音信的少年身影消失不见,慢慢的,变成了这个夏夜中哄她的少年。 她安安静静的,江忍怕她还哭。 他不会哄人。于是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她:“打贺俊明的电话,开免提。” 孟听打通贺俊明的电话,开了免提。 贺俊明围着一条浴巾,殷勤地喊忍哥。 江忍说:“讲点笑话来听。” 贺俊明:“……” 他心想忍哥怕不是有病吧?贺俊明讲笑话很有一套,试探着开口。 “有个女的对男同事说说,昨晚梦到你驾着七彩祥云来看我。” “男同事脸红:啊?” “女人说:你还冲我伸舌头呢,当时你就蹲在二郎神脚边。” 江忍没听见她笑。 他自己笑点很高,也不知道好不好笑,于是低声命令道:“再讲。” 贺俊明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想着,忍哥是不是不好这口,嘿!要不他讲个黄色笑话试试? 然后他讲了个黄色笑话。 很黄很黄那种,还非常浅显易懂。 讲完他自己哈哈大笑。 江忍心里骂这傻逼。 妈的蠢货。 他也不知道孟听听懂了没,他生平第一次,窘迫地夺过了手机,挂断了电话。男人开黄腔没问题,可是这他妈怎么能给她听。 他怕背上的小心肝以为他在调戏她。 江忍说:“我回去收拾他。” 孟听脸蛋很红,她轻轻说:“好。” 江忍心软软的。 天鹅小筑离孟听住的酒店很远,开车都要将近一个小时。他背着她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以到。 然而他眷恋她亲近自己的这一刻。 江忍怕她开口提出要自己走,于是没话找话:“来了b市还习惯吗,好不好玩?” 孟听点点头:“她们刚刚教会我打牌。” 江忍挑眉,这个他能接:“打的什么。” 孟听说:“斗地主。” “输了赢了?” “赢了。”她尾音软,还带着浅浅的自豪。 他低笑:“嗯,听听真聪明。” 孟听突然有些害羞。 江忍说:“想玩什么下次我教你。” “你会什么?” “炸金花、梭哈,还有摇骰子。” 孟听不说话了。 江忍心里骂了声操,她是不是觉得他不学无术?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他深吸口气,转移话题:“跳舞辛苦吗?” 路灯下,她能看见少年的利落的黑发。 也感受到了他的局促和深埋的不安。 他说他会摇骰子,她只是想起了很久前,贺俊明生日。她去安海庭向舒兰要回自己的裙子。 江忍说要和她打个赌,让她猜大小。 后来她赢了。 他一点也不生气意外,低笑道:“嗯,你赢了。” 原来很早很早,他就在试着温柔对待她。 他为了让她忘掉这个话题,拼命向他不擅长的领域转移:“跳舞是不是要很小就开始学了?” 少年嗓音喑哑僵硬,透过六月的夜色,让她心里骤然狠狠被撞了一下。 是呀江忍。 她心脏怦怦跳,红着脸,飞快在他坚毅轮廓分明的侧脸轻轻一吻。 第56章小女朋友 第56章小女朋友 那一下如蜻蜓点水,也像微风拂面,轻得如果不仔细感受,还以为是错觉。然而孟听的唇带着不属于夜的暖意,她靠近有着浅浅弥散的少女软香。 在这样的夏夜里,哪怕是一个错觉,都足以让心跳失控。 何况那并不是错觉。 江忍原本走得稳稳的,突然顿住了。 孟听松开环住他脖子的双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颊。 她小手微凉,衬得脸颊更加烫。 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强烈而迅疾的心跳,从少年的心脏处传到她身上。 她怎么会想亲他?而且还真亲了。 孟听现在都不敢看他的脸。 江忍顿了很久,除了心跳强烈得让她听见了,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 然后他开始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只是凌乱急速的步伐出卖了他的感受。 他走着走着,突然大声笑了。 他笑声快活,像悄悄拥有了一个世界。 红灯亮起,无数停着等待车辆里的驾驶人看过来,孟听脸通红,恨不得捂住他嘴巴。别笑了,都在看,好丢人啊。 他把她放下来,路灯下,少女脸颊通红。 他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没感觉错吧,我没做梦是不是,你亲我了?” 她不说话,这坏蛋能不能别问了。 “孟听,你真亲我了啊?” “没有,不是。”她去拍他的手,“你不许问了。” 他眼中灼灼,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全是放肆的快活之意。孟听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她抬起手臂,交叠挡住自己的脸颊,隔绝他的视线,孟听羞得快哭了:“也不许看我了。” 她为什么……为什么要亲他…… 全世界也没有眼前的姑娘可爱。 自己把自己羞哭了。 江忍真怕她后悔了:“亲我了,你就得对老子负责知道不?”他忍不住笑,“敢甩了我你就完了。” 少女的声音闷闷从手肘里传来:“我爸爸不许我早恋。” “听他的还是听老子的呢?” 她乖巧道:“听他的。” 操,江忍笑了。 他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疼得慌,把她手拉下来,自己低头,让她捂住自己眼睛:“好了,看不见。” 孟听轻轻吸一口气。 自己的小手捂住他的眼。 她感受着他闭上眼,弯腰靠近她身前。她脸蛋绯色一片。 孟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她排斥了一辈子的人在一起。这样好奇怪,她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 微凉的风拂在脸颊上,却丝毫退散不了那股热度。 他笑道:“不和老子在一起还突然来那么一下,想要老子的命是不是?” 她说不出话。 他把她小手拿下来,轻轻吻了吻她指尖:“孟听,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她轻声说:“不是。” 那双杏眼湿漉漉的,可能在她听话懂事的十七年人生观里,从来没有像今夜一样无措。 江忍不想逼她,但他已经够克制了。 按照套路,男的往往得说,那我等你上大学。可江忍不能等,他一分钟都等不了。 她突然亲他一下,他半管血条都没了。再多来几次,他命都得折给她。 他忍住自己的笑意,对上她的眼睛,语气凶凶地威胁:“给个话啊孟听,真想老子死你手上啊。” 孟听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克制住脸颊发热:“不想。” “那你说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让她早恋她不敢,何况还是和小江爷早恋。舒爸爸知道了得打断他的腿。妈妈在天有灵估计也生气。 她茫然又无措。 孟听眼圈泛红,给他说实话:“我爸爸真不会同意的,他很辛苦,也很有原则。他要是知道我敢早恋,要打断你的腿。” 江忍说:“让他打死我好了,你喜欢我就成。” 他一点都没开玩笑。 孟听第一次见有人谈恋爱不要命的,她忍着忍着,本来无措想哭的,结果噗嗤一声笑了。 她脸颊还泛着粉嫩嫩的红,眼里也湿漉漉的。 这样漂亮澄净的眼睛,很少会有人相信它曾经受过伤,也慢慢痊愈。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唇角上扬。 是夏天最甜的蜜糖。 江忍说:“笑什么,说真的,同意不啊你。”他凶死了。 孟听眨眼:“你这么凶……” 江忍表情一僵:“没有,我就是怕你……”怕她反悔,怕刚刚的一切只是他太渴望生出了的错觉。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他掌心:“让我爸打死你好了。” 江忍觉得自己今晚的反应额外迟钝,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大得他乐疯了。 他甚至感激到有种想给她下跪的冲动,把她捧在心尖尖上。怎么喜欢都不够。 他眼中的灼热让孟听也浑身发烫。 她一辈子,只做过这么一个背离原则和轨道的事。她克制住慢慢加快的心跳:“你不许说话了江忍。” 她怕死他再做什么了。 他喉结动了动,很艰难地闭嘴。 “也不许看我。” 好,他转过头。 别反悔,你别反悔就成。 于是路灯下,他包裹住她的小手往前走。江忍动都不敢多动,他全身的汗,却害怕此刻有一点风。 万一这点凉意让她清醒了怎么办? 她不能反悔,他心脏没有那么强大,会发疯的。 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小江爷,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后来好不容易冷静一点了。 江忍小心翼翼问她:“回哪里?” 孟听摇摇头。 她现在很失落,张老师当时离开,也许真的只是觉得没有关系。毕竟闻睿年轻有为,也是主办方的投资人。张老师可能觉得天鹅小筑的别墅很安全,她走那么一会儿孟听也没有什么安全,甚至希望孟听接受拍宣传片的事。 然而孟听那一刻却是真的害怕无助。 现在让她回去面对张老师,也不知道说什么。孟听不知道自己参加这次比赛是对是错,她原本无比渴望克服心理恐惧以后把比赛比完。可是来了却发现还有许多不美好的东西,在玷污少女们干净纯洁的梦想。 比赛不仅仅是比赛,还牵扯到太多东西。 她和陈莹他们一样,只是简单地喜欢跳舞。 她想了许久,问江忍:“你说比赛正规是真的吗?” 江忍声音柔和,如实道:“嗯,裁判都是有名的舞蹈家。” 她眼中亮起浅浅的光彩:“那我回酒店,等比赛结束。” “好。”江忍说,“有我在,别怕。” 江忍打车带她回酒店。 因为一来一回地折腾,陈莹她们都睡了。张老师还在酒店大堂等,她一脸焦急不似作假,见孟听回来,她才舒了口气。 张老师给她道歉:“对不起,老师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孟听点点头。 只不过她眼中没有那种和张老师一起出去时满满的信任了。张老师心中叹息,却也知道自己不对。毕竟人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难免会害怕,而作为她依赖的人,自己却想着没关系,一会儿来接她也没事。 还好没出事。 孟听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然后推开窗户。 夜晚的凉意倾洒进室内,她双手叠放在窗户上,小脸往下看。 夜色下,少年靠在酒店后。按理早该走的少年抬头同样在看她。 江忍:“……”他看见她探出来的小脑袋,心里一万句卧槽。 孟听想了想,拿出手机。 没一会儿江忍电话响了。 说实话,他横行霸道小半生,日天日地惯了,基本没有怕过什么。然而这时候,他有点不敢接着通电话。 “江忍。”她说,“你怎么还不走呀?” 江忍说:“真要听实话?” “嗯。” “我怕是我在做梦。”梦一醒,她就走了。 离远了,他都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他真追到她了?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她嗓音软软的,然而楼下的少年心里跟在下刀子似的,亦或是死刑犯最后的判决。 她们这种好学生,有时候才是最不注重承诺的。一句刚才不清醒,或者刚才冲动了,就会把一切抹杀。江忍嗓音艰涩:“别说了,睡觉吧,我回去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比赛吗?” 他是真的怕她说,她刚才想了想,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她只是太难过了,才不太清醒。 而且他们一个在三楼的灯光下,一个在黑暗的楼底下。 江忍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忐忑。 年少时的爱情,清澈简单到她一个笑容,他就能回味半天,可是也难受到害怕一点点波折。 他咬牙,到底舍不得挂断电话。听着她呼吸都是好的。 孟听轻轻笑了,她带着小小的甜蜜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很高兴呀?” 是啊小心肝。 要说什么你一次性说完,别折腾他了成不成?他心跳特别快,现在看到一棵树都想踹它妈的,好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少女清甜的嗓音软软的:“我反应慢,我刚刚回来,似乎才觉得。我也有点高兴。”她真诚又羞涩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全然不知道这对一个喜欢她快疯魔的人有多大冲击。 江忍要笑不笑。 最后他压住嗓音的颤抖,说:“我上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她枕着清风,这会儿脸颊发烫。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心中那奇怪、酸软又甜蜜的是什么感觉。 然而她不敢再见他了,告诉他自己也开心,是为了让他安心一点,能睡个好觉。然而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的。 在她说完那样的话以后,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觉得好羞耻啊。 江忍真的!真的!想把心都挖给她算了。 留在自己胸腔,眷恋着她的甜蜜。而且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老老实实说着正经话的时候,让他血槽一直掉。 怎么可以这么犯规。 孟听说:“我不骗你。” 他忍不住笑:“嗯。” “所以你快回家睡觉吧。” “好。”他睡得着他就不是男人。 江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等他回到军大院外面的公寓,洗了澡,又瞎折腾了一通,再看表已经凌晨四点了。 然而他双眼发亮,他打通贺俊明的电话。 贺俊明快崩溃了。 贺俊明腰上一条空调被,神志不清喊忍哥。 江忍声音出奇冷静:“孟听成我女朋友了。” 贺俊明迷迷糊糊哦了一声。原来有人没睡醒,比他还能做梦。 江忍丝毫不在意,他挂了电话,又给高义打。 高义正搂着老婆睡得香。 一看来电小江爷。他瞌睡醒了大半。 高义瞥了眼时间,04:32。 作为一个敬业的分公司管理层,他说:“江少有什么吩咐?” 天知道他今天得知主办方那边让孟听过去的时候,就赶紧联系江忍了。差点出事,吓得他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睡着,结果睡着这位爷又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得过分,高义甚至怀疑他是面无表情说的。 “孟听是我女朋友。” 高义:“……” 然而冷静之中,那上扬的尾音,让高义想忽视都难。高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他呆呆道:“恭喜小江爷。” 理智冷静强行克制的声音回答他:“嗯。” 第57章宠爱 第57章宠爱 两个男人,半夜有什么好说的。基本是那几句话讲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义心里憋得慌,他其实也觉得不太可能,才多久,江少又不会追女孩子,该不是臆想症吧。然而这话他不敢说。 高义清了清嗓子:“江少,江总明天肯定得来找你。” 这事江忍也猜到了,然而现在别说他爹,就是他妈从坟墓里爬出来,也不能让他被爱情和喜悦冲昏的头脑清醒一点。 高义的意思是,你收敛点。 然而江忍并不需要明白他的意思。 江忍说:“明天他们决赛,投资商谁也不许去现场。” 高义尴尬地咳了咳。他哪里敢管闻睿啊,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然而他还是得含含糊糊答应。 江忍也知道这点,他说:“他不敢去的。” 两人挂了电话。 高义没一会儿就搂着老婆睡熟了,留下江忍对着天空出神。 蔚蓝色的天幕,都市的夜晚时不时还有几声汽车鸣笛声。他站在落地窗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时候凌晨四点四十多。 他穿了件军绿色背心,在军大院外面跑步。黑夜为什么这么长,长到他多等一秒,都怕这不是真实的一切。 直到满头都是汗,他才回去洗了个澡。 身体和灵魂都很亢奋,江忍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出门。 他沿着公寓往外走。 年少时在这边生活了很多年,他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江忍走过银杏树林立的街道,徒步走到小吃街。 朝阳还没升起。凌晨五点四十八,卖早餐的老板打着呵欠起来,把蒸笼摆在外面。天都没大亮,就看见树下站了一个身影模糊很高的少年。 老板吓了一跳。 知道他买了早餐走了,老板才嘟囔道:“这么早……” 酒店里,孟听才醒。昨晚张老师宣布了决赛名单。他们小队六个人,最后只有两个人晋级了。 除了孟听,还有一个极有经验的张晓芬。 决赛的规则变了,不是让跳芭蕾舞,而是任意一种舞蹈。 这是今年才改革的方案。众人哗然,毕竟舞蹈那么多种,哪里有评判的标准?然而老舞蹈家说:“艺术不分国度,亦不分形式。”他们想看到的是富有创造力的灵魂。 孟听起得很早,她打开行李箱,露出里面的白色彩羽长裙。 决赛人少,他们当场抽签准备,没有时间再去更衣室换衣服,所以张老师让她们换好衣服出发。 这原本是妈妈提前为她准备的成人礼物。 只是它不适合跳芭蕾舞。 或者说,它好看优雅,却不适合跳任何一种专业的舞蹈。 孟听还是选择穿上了它。 它是最自由的灵魂。十四岁的遗憾,如今由她带着它,一起走完。 天还没亮,决赛的时间没有那么赶,他们可以七点半集合。九点钟正是开始比赛。 老师还没起床,孟听洗漱完,长发披散还没来得及梳。床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她莫名心跳有点儿快,一看发件人,果然是江忍。 他在楼下等她。 哪怕是六月,夏天的早上依然有点冷。 孟听轻声下楼的时候,前台小姐呵欠连天。呆呆地看孟听一眼,她手腕上还带着白色的花朵发圈,柔软的长发垂下,走动间彩羽轻盈,像是林间走出来的精灵。 孟听走出酒店,往停车场的路走。一眼就看见了江忍。 他靠着白杨树,手上拎了一堆东西。 她想想自己昨晚给他说的话,脸颊有些烫。 江忍说:“过来。” 她走过去,抬起小脸看他。 他心中欢喜,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她咬唇,眸中水盈盈的,非常害羞,但是没有躲。 他……他是她男朋友,她好像不应该躲? “冷不冷?” 孟听摇摇头。 她穿得很漂亮,晨雾朦胧间,更像难以亲近的小仙女。 他把手上买的东西一股脑儿递给她:“早餐。” 孟听低眸去看。 包子、麻酱烧饼、糖火烧、薄脆、焦圈、煎饼、切糕,还有一碗他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豆腐脑。 孟听忍不住笑:“这么多啊?” “嗯。”他什么都想给她,然而到了他才知道这样多蠢。他心中热,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可以带回去给你同学吃。” 孟听有些羞涩,她点点头。然而她是那种别人对她好,她总惦记着回报的姑娘。她一时半会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的,有些无措。 趁着天色还早。 她和江忍一起吃早饭。 两个人就在清晨薄雾间,她吃,江忍看。孟听小口咬了口包子,她轻轻抬眸看他。 少年黑漆漆的眼,里面全是笑意。 孟听脸蛋粉嘟嘟的:“你不吃吗?” “我可以吃吗?” “嗯。” 然后他低头,在她咬过的小小牙印旁咬了一口。孟听呆呆地看着那个牙印,还有自己白生生的手指。 他怎么…… 她看着手中小半个包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江忍看她傻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操,嫌弃老子?” 不是啊,可是他手上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吃她的?而且好不卫生。 她憋红了小脸,给他讲道理:“这样不卫生。” 江忍险些给气笑了。 可是她说得好认真。他就什么气都没了。 这是他的孟听。 她干净单纯,甚至不懂得该怎么谈恋爱。她乖,她听话,可她很有原则。 还他妈是讲究的学霸。 只是她没有学会爱一个人,也没有他这样爱她。 他迷恋她的气息,会想吻她,她的泪水是甜的,气味是香的,唇齿交依会让心颤抖。 她不懂也没关系,他就教她。等到她懂。 江忍把她手中的包子拿过来自己吃,他语调温柔,告诉她:“不会不卫生,听听不愿意的都给我。” 他垂眸几口吃了。 她指尖还留着白胖胖的包子热热的温度。孟听抬眸,少年黑发利落,眸中分外宠爱柔和。 她心跳有点快。 一点一点,撞击着胸腔。孟听第一次懵懵懂懂明白。她面前这个人,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一切。永远不会责备。 孟听还得回去梳头发,准备化妆。 她并不能陪他很久。 她拿着江忍给的一堆早餐往酒店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她裙摆的彩羽蹁跹,盘扣下面绣着蜿蜒的花枝,美得分外遥远。 他笑看她:“怎么了?” 那语调带着几分早餐的慵懒和纵容,孟听心中也有些软软的欢喜。 她嗓音甜甜的:“江忍,你还回h市吗?” “回啊。” 孟听压住自己的害羞,尽量平静道:“那今天比赛完,我们一起回去吧。” 江忍唇角止不住上扬:“好。” 仙女终于不小心跌下凡尘,他已经仰望等待了太久,恰好被他捡到。真好。 —— 比赛这天恰好是周一。 七中和职高都要举行升旗仪式的日子,贺俊明一大早就来了,他昨晚迷迷瞪瞪的,还以为忍哥给他打电话是做梦的错觉,结果一看手机上的通信记录。贺俊明乐死了,这他妈忍哥半夜还真做梦啊。 太他妈搞笑了,不会是半夜做梦美醒了,结果还当真了吧。 这么多年,忍哥难得出这种丑,贺俊明第一次高高兴兴地来了学校,打算趁着忍哥没回来悄咪咪讲给坛子他们听。 贺俊明说:“骗你们老子是你儿,忍哥昨晚真说孟听是他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太他妈搞笑了!” 何翰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一向稳重点的方谭:“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三个笑了半天。 贺俊明还贼缺德:“你说忍哥清醒了,发现那是自己在做梦,是什么表情。” 何翰:“肯定冷漠无比,恨不得先灭了你,再灭了他自己。” 方谭说:“男人嘛,谁没做过春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贺俊明咳了两声:“忍哥回来了不许说这件事我说出来了,都给我他妈忍住,别笑知道不!别害死我。” —— 孟听深吸一口气。 真正走到决赛的时候,才发现内心许多的执念,都在慢慢消散。曾经不敢触碰的,都渐渐远去。她曾经一度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总觉得是因为她,才害死了曾玉洁。 可是当穿上妈妈亲手做的衣服,她才知道一个母亲有多伟大。 一针一线,都是曾玉洁对她的期待。 白色彩羽裙特别漂亮,舒兰穿上难受不合身,孟听却处处妥帖。妈妈应该很多年前,就希望孟听长成特别美好的模样。 这个老天恩赐的女儿,能歌善舞。美丽精致可爱,曾玉洁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另一种人生。 台下只有裁判和观众。 没有任何赞助商,也没有朱意萱。 孟听表演前悄悄看了眼,江忍也没来。 然而她手机亮起,孟听收到一条短信,他说:“我守着你。” 迎着微风和夏阳,守护者你。 江忍没进去。 他就靠在天鹅小筑门外,当一座煞神。今天不管是闻睿,还是任何投资方,都进不去,他给她一场最公正的比赛。 闻睿本来还不信邪,结果才一安排出门,高义笑眯眯道:“江少在门外呢,闻总您看……” 闻睿握紧了拳,最后无奈笑道:“我今天还有事。” 朱意萱来找他的时候,闻睿直接一挥手:“给我滚!” 朱意萱惊呼一声,撞到桌子上。 她委屈极了:“闻总……” 闻睿去不了,可是江董能去。他昨天本来还在开会,结果听闻江忍回来了。来不及高兴,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回来就闹事!看把他能的!怎么不上天呢。 江董本名叫江季显,他长得并不俊。不似江忍,因为母亲基因好,糅合了他的粗犷,有种痞帅的味道。 江董让司机来天鹅小筑的时候,他那个大魔王儿子就好以整暇地在门边等着他。 江董方正的脸,带着煞气:“你昨晚上怎么回事,那么对你小舅舅!不是有骨气得很吗?有种就别回来。” 江忍嗤笑:“放心,今晚就走。”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话出口了,江董没那个脸开口挽留,他粗声粗气道,“走还挑时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江董一说话就后悔了。 江忍打小就叛逆,软硬都不吃,万一他提出现在就走呢。 少年比他还高。 江董就174,结果江忍187。这个儿子从小不怕疼,也不哭,骨头硬性格野。江董真心自豪又喜欢他,可是父子俩因为家庭的事情,因为闻曼,很难心平气和地说话,往往是江董吼,江忍吼得比他还大声。 江董都做好准备儿子摔门走了。 然而江忍看他一眼,唇角上扬:“爸,我考上大学就回来看你。” 江董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江忍客客气气喊他爸,还……还有理想考上大学?不是吧他那破职高…… 不对,江忍什么时候退步过。 可是此刻,少年眼中带着疏朗的笑意。 江董愣愣哦了一声。皱纹都松了松:“进去说。” 六月的天,外面不热啊。这小崽子黑发全是汗,没了那头银得亮眼的头发,江董都不敢认这是他亲儿子。 然而江忍不让:“你热你就回去。”他懒洋洋道,“她们在比赛,你又看不懂,进去做什么。” “……” 等江董走了。 江忍看着他爸的背影。 他似乎能慢慢原谅江董了。 他们不过是同样的人,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去。成了疯子,成了傻子。不在意世上任何一个人的看法,踽踽独行,可悲又可怜。 江董老了,还是放不下。 江董难得出了神。 闻曼当年跟人私奔的时候,他爸红了眼圈,颓然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选择了放手。只可惜闻曼命不好,自己没活多久,死了还留下个祸患丢给他爸这个冤大头。 江忍嗤之以鼻,喜欢一个人,得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愿意放她走。是不够深,还是太深? 他不放手。 如果那个人是孟听。 哪怕跪着、爬到她身边,也要死在她怀里。 幸好,他的姑娘很好。 她俏生生站在晨光里,明明很羞涩,大眼睛泛着湿润羞怯的光彩,甜甜说要和他一起回家。 第58章翻译题 第58章翻译题 孟听比赛完,晚上还有颁奖仪式。正好宣布奖项的得主。 她下了那个舞台,依然有些恍惚。 张晓芳和她拥抱了一下:“恭喜。” 孟听笑着点点头。 张晓芳没有拿奖,但她并不气馁:“明年我才高三,还可以参加这个比赛,明年见。” “好,明年见。” 张老师本来要带队回h市的,孟听告诉她想自己回去。 因为闻睿那个事,张老师至今心存愧疚。听说她要和江忍一起回去,张老师点点头。 和那个少年一起,可比他们还要安全。 她出天鹅小筑的时候,江忍就在门边等她。 黄昏的暖风吹得人微醺。江少驻扎的大门,没有一个人敢进来破坏规矩。少年热得厉害,在喝矿泉水。他洒脱不羁,如果不说,谁不知道他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 孟听没有看见投资商的时候就明白了什么,然而看见他一直守在外面,心里酸酸的。 她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背上。 江忍僵住了。 孟听鲜少主动亲近他,除了她特别难过害怕那一回。江忍看不见她表情,只能靠猜,他皱眉,艰涩道:“怎么了?没得奖?” 江忍心里在骂人,咋回事啊,那些人有没有眼光啊操。 她摇摇头。 “那怎么了?” 他握住她手臂,她却不愿意转过来。江忍真怕她在哭。 孟听脸颊微红:“你热不热呀?” 他愣了许久,笑了:“不热,出汗了,熏到你了吗?” 江少活了十八年,基本没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然而他真怕好不容易追到的小仙女嫌弃他。 他转过去,才发现她没有哭。 她在笑,眸中灿烂如夏花。孟听掌心摊开,是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雕刻了一个芭蕾的身形动作。 孟听拉过他的手,把铜牌放进去:“我没有什么送你的礼物,这个送给你。” 江忍垂眸看她。 暖暖的黄昏里,少女嗓音甜甜的:“没有拿到第一,你别嫌弃呀。”她大眼睛忐忑,似乎真怕他嫌弃小铜牌不值钱。 江忍心里像是被谁轻轻敲了一下。 不疼,却猛烈地颤动。 她在心疼他。 江忍唇角上扬,他和她说话都忍不住降了好几个调,温柔道:“不嫌弃,听听真厉害。” 她眼睛弯了弯,带着明亮的色彩。 江忍把小铜牌放进兜里:“走啊,带你回家。” 孟听觉得心里有点甜。 江忍一早就订好了机票。登机牌托人打印出来了,他出发的时候才通知江董,父子俩之间没什么话题。 江忍说:“我走了。” 江董拿他没办法:“滚滚滚,赶紧滚。” 江忍心情好,只是笑。 他看着一旁大眼睛亮亮的好奇的孟听,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忍不住逗她:“看我做什么,要不要和咱爸打声招呼?”他也不等孟听反应,把手机拿到她耳边。 金属壳还带着少年的温度。 她呆住了。 江忍笑得有点痞:“乖啊,喊爸。” 孟听耳朵尖儿都红了,她伸手去推他,眼中告诉他不要不要。 江忍握住她的小手:“快啊,爸等着呢。” 孟听真怕那边听见了,她好想打死江忍啊。 她咬唇,软软礼貌道:“江叔叔你好。”她毫无心理准备,只能先打招呼喊江叔叔。她两辈子第一次和江忍父亲接触,还这么突然。 她等待着回应,小脸忐忑严肃,有些委屈,又特别紧张。可爱得不行。 江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笑得胸腔轻颤,那头半晌没声音,孟听茫然地看着他。 江忍把手机翻过来给她看。 原来早就挂了。 孟听气得想打他。 “孟听,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你怎么这么坏啊江忍。 他说:“为什么不喊爸?” 孟听羞得不行:“那是你爸。” 他只是笑:“嗯,我爸。” 江忍没有行李,拿的是孟听的小箱子。另一只手伸出来:“牵我。” 她有些想笑。 他目光明明很期待,可是语气霸道得不行。仿佛她不干也得干。 你很紧张吧江忍? 孟听长睫垂下,看了眼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她想想他刚才故意哄自己喊爸爸,犹豫着伸出手,在触碰到他手掌之前,又收了回来,背在身后抬眸看他反应。 江忍低眸看到她眼中带着笑意。她长睫像是鸦羽,茶色的眸中带着小小的得意。 仿佛在说,活该你这混蛋。 他也笑了。 操。萌死了。 去年他只身一人离开b市的时候,嘴角带着血。在凌晨车水马龙的街头,抽了半宿的烟。然后沉默着上了飞机。 那时候他不知往哪儿去。 后来随便挑了贺俊明他家公司迁址的h市。 h市的夜晚静谧,路灯甚至破了一盏。 他嗤笑了声,鞋尖碾灭了烟头。 而这一次,他心里快甜死了。第一次对一个城市产生了归属感。因为世上最美的姑娘熟睡在他肩头。 他一动也不敢动。 孟听连续几天精神紧绷,跳舞也非常累。 她长睫敛下,在微弱的飞机灯光下,投下浅浅的剪影。呼吸声也轻轻的。 江忍单手发了条短信出去,让人去拿托运的行李。 他抱起她下飞机。 孟听醒了,揉揉眼睛:“到了吗?” “嗯,你继续睡。” 孟听不好意思再睡,回家了她也很高兴。毕竟故乡的城市,听起来就让人心中温暖。 刚好凌晨,一整座海边小城市迎来了睡眠。 孟听到家的时候,整座小区的灯光都熄灭了。 只有一只夜晚出行的猫咪,猫瞳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见了人一下窜进草丛里。 孟听轻声说:“我回家啦,你也回家吧江忍。” 这是他们在一起第三个凌晨。江忍下意识收紧了手,然后又若无其事放开。笑着道:“好。” 等她上了楼,江忍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他昨夜没有睡,今晚也不敢睡。 三楼微弱的灯光亮起,没一会儿又熄灭下去。 孟听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这一年望着她窗台的心情。 心脏有力规律地跳动,却比很多时候都快速。 他的病并没有好,似乎更加严重了。 他不能失去她。他整夜不眠,安抚不了这颗躁动的心脏。他看了许久,等猫咪优雅地从草丛走出来,江忍才离开小区。 —— 第二天是周二,学校上课的日子。 贺俊明打着呵欠来学校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座位上的忍哥。 贺俊明想起前天晚上那件事,下意识想笑。好险他忍住了。 几个男生打着眼色,谁也没有提起忍哥半夜做梦当真的事。 然而走之前还发誓要好好学习的江忍,一整天都盯着自己的手机。 他也不打游戏,就死死盯着。 贺俊明说:“忍哥你做什么呢?” 江忍抿唇。 他早上六点半给孟听发了条早安的短信,在等着她的回复。然而直到他来了学校,她依然没有回复。 贺俊明心想,看吧看吧,这就是梦想不能成真的后遗症。 唉,忍哥真是惨啊。 贺俊明安慰他:“忍哥别学了,放学去打游戏呗。” 江忍淡淡道:“不去。”他唇角上扬:“我去找我女朋友。” 贺俊明:“……” 何翰回头:“忍哥你女朋友是?” “孟听。” 贺俊明:“噗哈哈哈哈。” 何翰这回也没忍住:“卧槽贺俊明你先笑的啊,不许怪老子,抱歉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方谭也嘴角抽呀抽,想笑到不行。 主要是,人家孟听真会同意谈恋爱?他们七中的,正二八经的好学生,早恋简直就像是他们眼中的毒品。骗鬼呢。 江忍眼中微凉,没有笑意。 等他们笑够了,他从钱包里一人抽出几张纸币,挨个儿扔他们手里,嗓音冷淡:“喜糖钱。” 江忍冲呆了的贺俊明勾了勾手指。 贺俊明脑袋凑了过去。 然后狠狠挨了一下。 “嗷嗷嗷忍哥我错了!” “你他妈才做梦。”江忍心情好,于是放他一命。他也不屑证明什么,手机不响他自己去。 他到底克制着自己,拿出孟听之前布置的作业写。 江忍写得认真,等到了放学。他合上书,第一个出门,然后在贺俊明他们诧异的眼神中往七中学校走。 江忍走到一半,又烦躁地顿住了脚步。 不行。 早恋对他来说没关系,可是孟听不行。他们学校的制度就不允许,还有孟听的父亲。 可是江忍很想见她,他老老实实坐了一上午,快想疯了。 —— 孟听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赵暖橙招呼她走的时候,她摇摇头。 “你写什么呢听听?” 孟听小脸微红盖住纸。 赵暖橙笑嘻嘻道:“什么呀不让看。” 孟听只是坚持摇了摇头。 赵暖橙说:“那我走啦,今天我爸回家早,带我和我妈去必胜客吃饭。” 等她走了,孟听才把纸上的东西写完。 然后她又多练了几道题,孟听想得很简单,早恋是不对的,然而学校的老师限制早恋,是因为它会影响成绩。她只能更加努力来弥补,不让成绩下滑。 她第一次怀着少女心情,给江忍写诗。 他发的早安她早就看到了。然而六点半,他肯定没有睡好。 孟听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她就不希望江忍走上前世那条路。她希望小坏蛋好好的,以后哪怕不和她在一起,也要幸福美满一辈子。 可是江忍生病了,暴躁症,不能自已的病。 他昨晚很久才走,孟听从窗帘外看见了。然后她晚上也没睡,去找了许多安抚暴躁症的资料。江忍不相信她喜欢他,少年性格不羁,可是心却分外敏感。 她羞于抱他亲他,也没有试着去喜欢一个人,但是她很温柔,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懂的。他一定很害怕,可是他没有和她说过。 孟听用日记本纸写完一首诗,然后在最左上角用清秀的字迹写:翻译题。 她锁好门,走过一排排嫩绿的梧桐树。 然后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死死抿着唇,然后笑着开口:“我等他们都走了才过来的。” 孟听愣了愣,好半晌才明白他是怕自己会生气。正如从警察局出来那次,他也是避开自己走。 他不可一世,偏偏在谈恋爱上小心翼翼,生怕她反悔说分手。 她心里酸酸软软,江忍真好。 孟听眨眨眼睛,小脸微粉,把手中的纸给他:“翻译题。” 江忍以为她生气了,艰难道:“那我以后白天不来你学校了成不成?” 她心里好笑。 “不好,但是翻译题你做对了有奖励。” “什么奖励都可以?” 她笑着嗯了一声。 于是江忍下午开始做翻译。 上面是她手抄的英文字母。 字迹秀气。 他展开那张纸,第一句就愣了。 三个字母他都认识。 “i love you,” 有那么一瞬,老师讲课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心跳飞快。第一次这么把词典翻得飞快。 拼拼凑凑弄出了第二句——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不,仅仅,为了,什么,你是。 妈的什么玩意儿。 江忍实在忍不住了,第一次作弊,他拿出手机。看到了令他心颤的正确答案——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爱你,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如同阳光穿越水晶般容易 我的傻气,我的弱点,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而在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的透亮 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她给他摘录了一首情诗做翻译题。 爱尔兰诗人的《爱》。 江忍呼吸急促,手指颤抖。好半天站了起来,桌子被他弄得震天响。 上面讲课的语文老师懵逼了:“江、江忍同学,现在在上课。” 贺俊明也卧槽了一声,扯了扯江忍的衣角:“忍哥,校长还在外面巡视呢。” 他什么都听不见。 江忍人生第一次意识到,知识的力量多可怕。他因为他家仙女的一首情诗,现在全身血液沸腾。快激动疯了。 第59章少女心事 第59章少女心事 江忍上课站起来的动静这么大,全班都看了过来。 还在补妆的女生放下粉底扑,小声问:“江忍怎么啦?” “不知道。”同桌幸灾乐祸地笑道,“老付鼻子都快气歪了。” 语文老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主要是外面领导和校长在巡查呢,他们班这么大的动静,他该不该骂江忍呢?不骂肯定不行,当老师哪有忌惮学生的,可是之前江忍打了班主任结果还屁事没有,学校甚至把那个原来的班主任换了,这件事让所有老师心里都有阴影。 付老师硬着头皮说:“江忍!还在上课你守不守纪律?站出去听!” 江忍半晌没吭声,也没动。 付老师说:“既然决定在教室听课,那就好好听讲,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江忍拿起他的翻译纸和词典出去了。 贺俊明好奇地不行,那上面写了啥玩意儿啊,他也跟着跑出去了。 校长就在走廊上,背着手教训他们:“怎么回事!还把不把学校当回事了!” 贺俊明笑嘻嘻道:“校长好,教导主任好!老师们好啊,我们知错了,在罚站呢,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校长狐疑地看他们一眼,江忍弯了弯唇,也声音洪亮道:“我这就反省!” 校长总算走了,付老师也松了口气。 贺俊明凑过去看:“忍哥你看什么呢?” 江忍说:“起开,回你的教室。” 贺俊明就没见过江忍这么小气:“看看要少块肉啊。” “嗯。” 贺俊明没办法,也不敢偷看,只好自己进了教室。他们几个人透过窗户,看到江忍站走廊在认认真真翻词典,还在写什么。 何翰说:“忍哥刚刚看到什么了,反应那么大。” 贺俊明说:“我就瞥到一串鸟语。” 方谭想了想:“孟听给他的作业啊?” 几个人想不出什么名头。 倒是贺俊明感慨,忍哥来了快一年,当初一来就在班上打了老师,全班大哗。江忍什么都没解释,等教导处来人了,他继续趴桌子上睡觉了。 只有和他同桌的贺俊明看到了。 那个老师上课的时候,老喜欢去搭女生的肩膀,美其名曰讲题。 江忍来利才职高的第一周,那老师的手指擦过了他们班最老实木讷的一个女生的胸部。那个女生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吭声。 原本在嚼口香糖的江忍当场站起来,抡起椅子就给了原来那老师一下。 当时还上着自习看书呢,全班都懵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被江忍帮过的女生也没有站出来说话。 江忍不在意,他可能至今连那女生的名字都记不住,贺俊明却对这件事印象深刻。那老师以前师德就不好,后来走了,班上大多数也是欢欣鼓舞的。 那时候校长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江忍只是冷笑,一个字都没解释,眼底冷漠阴郁。 贺俊明说了事情原委,原本的班主任才被开除。 校长尴尬道歉,忍哥拿了外套搭肩上就走了,头也没回。 而刚才,江忍洪亮着嗓音说他反省的时候,眼底像是铺满了细碎的光。和半年多前才来职高的高冷阴郁少年完全不一样。 贺俊明不由感叹,爱情真伟大。 几句英文诗的翻译,他很快就做好了。因为提前看了“答案”,怎么都有“答案”的印记。 江忍第一次把一首诗里所有的英文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它们也不是那么难。 放学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教学楼的灯也一盏盏熄灭。 孟听在教室写题,班长关小叶特别有危机感,不是吧,班上第一还这么努力,搞得她最近都紧张得睡不着觉了,才高二呢。 “孟听,你要记得关窗户。”夏天怕窗户飘雨进来。 “好。” 孟听写题写到一半,同学们都走了。 就他们教室还开着孟听头顶的灯。 她穿着七中的白色校服,袖子上一个艺术字七,在演算最后一步。空调的凉意还没有散去,她黑色的笔在纸上写上答案x=2。 一双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孟听伸手去掰开:“江忍。” 他忍不住笑:“怎么知道是我。”他放开手,双臂撑在她课桌上。 孟听弯了弯眼睛:“我听到你脚步声啦。” “我来交作业。” 她睫毛颤了颤,想起那首诗,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交了,写了就行。” 江忍低笑:“小老师,你说做对了有奖啊。骗我呢?” 教学楼静静的,就他们两个人。 他瞳孔漆黑,带着数不尽的笑意。 孟听咬唇:“那你给我。” 他把纸给她。 江忍字潦草又大个。很像他的性格,开头就是她最初教他数学,答题要写答。 他搞不清楚英语翻译不用,在翻译上竟然也规矩写了个答。 答后面,是他的汉字版情书。 孟听看得耳根发烫。 江忍低眸:“你说的,做对了要什么都可以。” 梧桐树传来阵阵蝉鸣。 检查教学楼的老师拿着手电挨个儿检查门窗。脚步声还在楼下。 然而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眸中太亮,孟听站起来,不敢看他,小脸烧得不行:“老师来啦,先走好不好?” 江忍弯了弯唇:“好啊。” 他把最后一扇窗户关了,然后走到门边:“过来吧。” 孟听舒了口气,背着书包走过去。 江忍抬手关了最后一盏灯,教室里一片漆黑。 他手一拉,门在他身前阖上。 老师走到了三楼,手电筒的光明明灭灭。黑暗里,孟听空前有些紧张。 江忍牵着她走另一边的楼梯。 终于避开了和老师碰面。 直到走到等公交车的地方,夜风轻柔地拂在脸上,她心跳依然很快。 孟听回家的公交车还没来。 四目相对,他没有再次提出想要的奖励,眼底带着出奇的认真:“为什么写那首诗?” 他今晚很好说话,可是也很不好说话。孟听紧张地攥紧自己的手指,没有骗他:“昨晚上我看见你站了很久。” 她低眸看着自己鞋尖,语调软软的:“你很久没有睡好了。” 他的心又甜又软,最后泛出一丝浅浅的涩意,江忍抬起她下巴:“看着我孟听。” 她抬眸看着他,杏眼里湿漉漉的,车站旁的路灯光芒让她白皙的脸颊泛上一丝暖。 “以后不要轻易这样说,也不要这样写。”他语气温柔,眸中却郑重,“我会当真的。知道吗?” 他如果当真了,她却没有那么喜欢他,江忍真的受不了。 他并不要求她像他爱她那样,来爱着自己。人有了希望,就会不断索取,不知满足。 她抿抿唇,不说话。 孟听好气哦。 她这辈子第一次鼓起勇气给人写情诗,希望他开心,希望他晚上睡得好好的,不要病发,不要忐忑。可是他教育她,不许瞎写。 他是有多看不起他自己,又是有多不相信她。 她生气了,就用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看他。一言不发,也不回答他知不知道。 江忍笑道:“但是翻译题我做出来了,你说过答应我一个条件,所以抱抱我,给我说晚安好不好?” 他张开手臂,希望她扑进他怀里。 夜风微凉,孟听眨眨眼,委屈死了。 她想告诉他,没有瞎写。 她也是在被窝里悄悄看了很多很多英文诗集,才怀着少女心事写下了那几句诗。即便是学霸,早恋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她好苦恼江忍进入了她的生活。 她上课也忍不住笑,想知道他翻译的时候什么反应。 然后更加努力,来填补被江忍占据的时间。 可是他面对自己时,这么没有自信。估计就高兴了一会儿,又狠狠皱眉。 他还想让她抱他,她才不抱他! 江忍觉察出她不高兴了,她回家的公交车慢慢驶过来,他摸摸少女柔软的发:“好了,不抱就不抱,回家吧。我周五晚上再来找你。” 周五是孟听给他补课的日子。 他白天说以后尽量不来她学校找她,看来是打算遵守诺言。 “江忍。” “嗯?” “我没有看不起你。”她拉着他衣角,眼底明亮,“你想来就可以来,上课最好不要。我不怕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江忍意外地看着她。 他小学的时候,班上也有成绩很好很乖的女生,她们就只是被罚站或者被点名,在江忍眼里屁大个事,她们也红透了脸,最后羞耻极了,难过得直哭。 “如果这是错误,我接受惩罚。”她说,“但是我好早就答应了你,永远不会轻易放弃你。” 她长这么大,就叛逆这么一回。要罚那就罚吧,反正不分手。 公交车驶过来,头顶的树叶微动。 江忍当初背了许久的诗和文言文,得到了这样一个承诺。他习惯了付出不吭声,不管是当初重伤了闻睿,和江董闹崩,还是打了那个没有师德的老师,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屑解释。 可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认真,说着永远不轻易放弃他。 孟听把他衣角捏得皱巴巴的,来告诉他自己生气了。即便是生气,也可爱得过分。 她嗓音却软软甜甜的:“再说了,你会保护我,是不是?”她说这话时,脸颊红红的,眸中却晶亮。 她小脸认真:“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因为你在,所以有了铠甲。 他沉默良久,喉结动了动:“嗯。” 司机师傅扯着嗓音:“上车不啊小姑娘。” 江忍也看着她。 她匆匆应了一声:“要。” 背着自己的书包,走了好几步。江忍依然在看她,一车人在看他们。青春啊啧。 路灯下,少女漂亮得不行。 那男孩子又冷又刺。 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固执的少年最讨厌了! 孟听咬唇。 第60章火灾 第60章火灾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回过头。 旁边的阿姨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啊,年轻真好啊。” 孟听红着脸,笑着点点头。 她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要出门的舒杨。 舒杨换了鞋,解释道:“舒兰还没回来。” 职高总是习惯提前十来二十分下课,舒兰一般不可能这时候还不回来的。孟听给他让开路,舒杨带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孟听看着少年急匆匆的模样,没有说话。 上辈子就是这样,舒兰老是晚归,她怕舒爸爸骂舒兰,比舒杨还要着急去找舒兰。这辈子孟听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她也没有立场阻止舒杨去。 毕竟舒杨是舒兰的亲哥哥。 舒杨出去没多久,就遇见了回来的舒兰。 舒兰谈完恋爱回来,拎着一个包。 舒杨当场就火了:“多晚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回来呢?” 以往舒兰好歹会心虚,然后撒娇喊哥哥,说她错了。可她今天只是讽刺笑笑:“你管我?你有本事去管孟听啊,哈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好戏。她和我们学校江忍搞在一起了,同样是早恋,有本事你把我的事告诉爸。到时候她早恋同样兜不住。” 舒杨脸色很难看:“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才没有胡说,不信你去问她啊。别惹我,要是爸知道了我的事,她也跑不了!”舒兰甩开舒杨的手,心里满是怨愤。 凭什么,老天爷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孟听。 就连男朋友,她只能和一个不入流的小富二代邹盛在一起,邹盛还和别的女孩子不清不楚。舒兰得小意讨好,就她手中这个包,都是软磨硬泡好久,邹盛才同意给她买的。 孟听呢!她男朋友是江忍,骏阳太子爷,江家企业唯一的继承人。 海边那一片开发区都是江家的地盘,有钱得不得了。 而且江忍把孟听当宝贝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就气人。 舒兰不敢惹江忍,但是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啊,让舒爸爸知道了,看看他最乖巧的继女也早恋,到时候孟听也得倒霉! 舒杨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舒兰蹬蹬蹬上楼了,他才如梦方醒去敲孟听的门。 孟听取下英语听力耳机,给他开了门。 舒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记得江忍的,那个疯起来不要命又凶又恨的少年。机场那一次舒杨印象深刻。他艰难道:“孟听,舒兰和我说你和江忍在一起了,你说实话,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孟听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她笑了,“我自愿的。” 舒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从小到大,喜欢孟听的男孩子如过江之鲫,然而孟听往往都是直接拒绝。小时候舒兰还羡慕,悄悄给他说,喜欢姐姐的人真多。 孟听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太深的交集,就连楼上的徐迦,舒杨知道他喜欢孟听,可是孟听只是礼貌地保持距离。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见到她笑着说,她愿意和一个少年在一起。 那个阴鸷的,脾气暴躁的,却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的男孩子。 和自己的继弟谈论谈恋爱,到底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孟听不想让舒爸爸知道,是因为担心他身体不好,她不怕受罚,也不怕挨打,可是舒爸爸的心会痛,会担忧。 舒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小仙女一样的姑娘,有一天长大了,也会喜欢人了。 孟听说:“我会自己告诉舒爸爸的。”并且向爸爸保证,自己好好念书,洁身自好。她和江忍在一起,只是想陪着他一起长大。让他好好的,变得温和善良,以后不走上杀人这条道路。 舒杨沉默着,正如孟听没有立场管他,他也没有立场去约束孟听。 孟听阖上门。 家里没有安空调,窗户是开着的,天空墨蓝色。窗外是清风与明月。驱散夏天的躁意,带来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 —— 实际上高二下学期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为了讲课赶进度,老师的粉笔都用了一盒又一盒。 舞蹈大赛的铜牌得主有三万元奖金,在暑假才会把钱打过来。 然而因为教室装了空调,今年夏天总算没有这么难捱。 舒爸爸早出晚归,孟听生怕他去做什么强辐射的实验,每天都要叮嘱一遍,舒爸爸无奈苦笑:“好好好。”本来他是想的,可是女儿这么孝顺。 危险的实验虽说出事的概率也不大,可是谁都想好好活着。安全最重要,因此舒志桐也愿意听孟听的。 孟听每天出门之前,都会坚持一遍家中的电器。 高三那年家里起火,就是在一个冬天,取暖器的电路发生短路,超负荷以后引起火灾。 尽管舒杨觉得她这行为多此一举,可是还是会帮着她一起看看。 舒兰这两天越发肆无忌惮,因为舒杨也管不着她了。 有一天她干脆半夜都没回来,舒志桐还以为她睡觉了,只有舒杨干着急。 然而舒兰却越穿越好。她甚至还拎回来好几条夏天的名牌裙子。 舒杨问起,她就无所谓地说:“邹盛送的啊。” 舒杨头痛欲裂。 毕竟孟听谈恋爱知道分寸,也知道高中得好好复习,可是舒兰谈恋爱,整天人都见不到,而且她老是收人家的东西。要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儿饼,贪图小便宜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舒兰会听他的话才怪。 舒兰也看到孟听检查电路的事情了。她看了孟听许久,最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吃冰棍儿。 学校早就在五一过后开始实行睡午觉,下午两点半才上课。 孟听中午很困,她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就没有精神。 周五她在家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闭着眼的舒兰睁开了眼。她盯着自己房间一个亮了许久的灯泡,手脚有些哆嗦。 那上面的罩纸快开始燃烧了。 然后会顺着引线,点燃被子、实木衣柜。 她的房间在孟听和舒杨中间,这场火最后会往他们的房间引过去。 然而门随时都可以打开,他们可以逃生。 舒兰愣愣地看着纸变得焦黄,有些想尖叫。这是……这是害人。她昨晚已经想过很多后果了,可是那个有钱又温柔的男人安慰她:“房子烧了会欠债?不,不会……相信我,我给你的卡里有够你们生活下去的费用。” “你爸爸和哥哥不会有事,你爸爸那个点在工作不是吗?你大可在火无法扑灭之前,把你哥哥喊出房子,然后把门反锁。反锁里面能开?是,当然能。然而……” “如果外面系上铁链呢?” “你一直不甘心对不对?明明不喜欢她,还得喊她姐姐。” 男人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笑道:“别怕,我会带你走。相信我,嗯?” 舒兰看着火星渐起。夏天的火燃起来很快,她咬牙,心跳飞快,手脚发凉,去敲响了舒杨的门。 舒杨也在午睡,开了门以后问她:“怎么了?” 舒兰低着头,嗓音颤抖:“我在学校闯了祸,我害怕,哥你陪我去一趟吧。” 舒杨皱眉,最后点点头。 他们一起下了楼,舒兰才说:“等一下我有东西没带,哥你等我一下。”她跑上去,把锁链从包里拿出来牢牢扣住。 做这一切舒兰不是不害怕了。 如果孟听还像以前那样对她好,那她大可以也待在火中,让孟听救自己。她以前那么好,总会保护自己跑出去的。自己也没有嫌疑。这样并不保险,好在那个男人保证了。 会让人来接应,不会出人命。 一旦孟听没了那张漂亮的脸,那她曾经拥有和即将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江忍总不可能看上一个全是烧伤的女人。 舒兰浑浑噩噩,把门锁死了,然后一眼也不敢看门里面,往楼下跑去。 —— 江忍进步了很多,上一次发周考成绩。他语文70多分了,再努点力就能及格的成绩。 贺俊明稀罕得不得了:“卧槽不是吧,忍哥666啊。” 江忍笑骂道:“滚犊子。” 贺俊明说:“你真要考大学啊。” 江忍嗯了一声。 “但是你再读一辈子也追不上你小宝贝的成绩啊忍哥,你咋和她读一个大学?” “你他妈闭上嘴是不是要死。” “……”说实话你还不爱听了是吧。 “忍哥,那你报什么专业想过没有?” 江忍转了一圈笔:“建筑学吧。” 贺俊明觉得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怎么看怎么成熟有担当。 他们学校中午也要睡觉,然而一群人从小到大都没有乖乖午睡的习惯。恰好周五,贺俊明手扇着风:“忍哥去打场球吧。” 江忍抬眸,看见了街对面新开的意大利冰淇淋店。 贺俊明也呆了呆,然后想到了去年:“去年我们打赌,我赢了,本来该坛子和何翰去买的,结果忍哥去买了冰淇淋给孟听。那时候忍哥就有想法了吧卧槽!” 江忍弯了弯唇。 是,然后她没吃。 他那时候脾气好差,以为她嫌弃他送的东西,抢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不去打球了。”他走进冰淇淋店,买了好几个漂亮精致的手工冰淇淋。 江忍怕冰淇淋化了,放车里开着冷气一路开车过去的。 那天晚上他一直想说,他相信的。他愿意相信。他的听听那么好,简直是吝啬的上帝十八年来唯一给他的恩赐。 孟听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 空气中的温度远远高于夏天应该有的温度,因为经历过火灾,她心中下意识一凉。 孟听推开门的时候,客厅的沙发已经全部燃起来了。 燥热干燥的h市,在夏天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远处的木地板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火舌舔过的地方,窗帘、衣柜,全部变成了一片火海。 浓烟弥散在空气中。 第61章眼泪 第61章眼泪 还混着淡淡的酒精味。 正常来说,一场火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烧到这么大,然而如果有了引燃物,就完全不同了。 孟听的卧室是最后烧起来的。 门边已经快被火包围。 这时候如果开门造成空气对流,那么大火可能一瞬间将她吞噬。孟听捂住口鼻,退了几步到自己卧室。 前世被火包围的痛苦,以及在浓烟下晕倒那种窒息痛苦的记忆一瞬间清晰起来。 那时候她已经跑出去了,可是听见了舒兰喊救命。 孟听披着湿被单又冲进了火海,将舒兰紧紧裹住,把她送了出去。 后来好疼,身体疼,脸也疼。 孟听心突突跳,蝴蝶效应原本只需要很小的改变,可是这辈子火灾依然发生了。还是在干燥的夏天,并不是上辈子的冬天。 也就是说,这场火灾是人为。 是舒兰! 孟听咬牙把房间的水壶里的水倒在枕巾上,然后捂住了自己口鼻。 大火烧出一阵黑烟,房子已经燃了一大半。 她只能选择沿着还没有着火的地板,匍匐着往大门方向爬过去。如果玻璃窗破裂,那么室内将会轰燃。 大部分人最后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在烧死之前,就吸入了大量的浓烟。 空气高达五十多度。 毛巾的水分很快蒸发,她渐渐能闻到空气中烧焦的浓烟味。 等终于到了门边,毛巾的水分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 开门是唯一的生路。 孟听握住门把手,把手滚烫的温度让她眼泪一直往下淌。咔哒一声门开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可是下一秒,门怎么都拉不开。 防盗门像是沉重的巨石,阻挡了生路。 她忍住恐惧,含着泪回头。 火舌已经蔓延过来。 孟听只能蹲下,尽量不要晕过去。然而毛巾最后的水分被蒸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没能拉开那扇门。 孟听好害怕。 那种即将被大火吞噬的恐惧,让她想嚎啕大哭。可是哭并没有用,她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已经没有退路,这扇门必须得打开。 氧气越来越少。 她呼吸困难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她上辈子那种疼,知道脸被烧伤的难过,还有舒爸爸毅然决然说给她治疗,她泣不成声。 最后舒爸爸去世,杜栋梁来讨债。 人的一生真短暂啊,短到她还来不及长大,没有体验到世间的一切温暖和快乐,就画上了句号。 本来那年的秋天,她可以踏上大学的校园,念书,工作,然后恋爱结婚。 可是最后被迫背井离乡,重新变得快乐坚强。 她想了许多许多。 最后想起了上辈子那一年的江忍。 她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她在大火中恐惧绝望的时候,他踏上了回b市的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孟听宁愿这一次,他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个在梨花盛开的小镇上,等了她几天几夜的少年,会在清晨吃她吃剩下包子的少年。 她眼泪流出来,孟听从来没有想过。生死一线她想得最多的,会是江忍。 只是江忍。 孟听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最后听见的,是渐近的消防车声。 比消防车来的更快的,却是一个冰冷的怀抱。 铺天盖地的大火里。 房梁坍塌。 玻璃窗户终于到了极限,受不了高温爆炸。 刺耳的、可怕的爆破声以后。 世界彻底一片黑暗。 她似乎在一个人怀里,世界安静下来。时间有一瞬变得很慢很慢,在灼热的高温里,他湿漉漉的怀抱冰冰凉凉。 只有脸颊上,落了一滴滚烫的水。烫得她的心轻轻颤抖。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渐渐有了天光。 她朦胧间听见沙哑又温柔的声音:“听听……” 嗯,别怕,我很好。 —— 那个梦好像已经很久。 “听听!” 谁在叫她? 她醒过来的时候,护士松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替代了浓烟的味道,每一次呼吸,嗓子都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年轻的护士小姐赶紧道:“诶诶诶,你别动,火灾的时候你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喉头水肿。对,慢慢呼吸,别急别急。” 还好小姑娘聪明,知道不能吸入有毒气体,没有窒息。 见孟听放缓了呼吸,护士小姐语气带着轻快说:“给你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大事。我去叫医生,哦对了,你家人还在外面呢,守了你挺久了。放心,你家人没出事。” 孟听用唇形给她说谢谢。 她嗓子疼,想发声都发不出来。 孟听有许多想问的问题,比如,最后是谁把她抱出来的?上辈子救她的是奋不顾身的消防队队长,这次还是吗? 她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午后的阳光灿烂,洒在窗前。偶尔几只麻雀停留以后又振翅飞走。 她掌下的脸颊软软的,除了喉咙很痛,头很晕以外,她身上一点也不痛。和上辈子那种醒过来极度的痛苦相比,这次火灾就像是一场冗长怪诞的梦境。 她没有出事,也没有毁容。 舒爸爸红着眼眶进来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中年男人一见到她忍住眼泪,语气温和:“听听,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孟听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说话。 很多人都来了。 这场火烧得迅猛,不仅舒爸爸租的那个房子,楼上楼下的人都遭了殃。 舒杨沉默地看着孟听,眼圈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的。少年脸上带着黑灰。眸中一片安静。 舒爸爸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他轻轻摸摸孟听的头发:“睡一会儿吧,爸爸去给你买点稀饭。” 孟听用气音吃力地问他:“谁救了我?” 舒爸爸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是消防员叔叔。” 孟听点点头,闭上眼睛。 她太累了。 舒杨关上门,一拳狠狠砸在墙上。他嗓音颤抖:“爸,是妹妹放的火。当时我看到家里烧起来了,赶紧往回跑,她拉住了我,至今我还没见过她。” 舒志桐抹了把脸,沉默着不说话。谁也不了解他此刻的心痛。 孟听是他女儿,舒兰也是他女儿。可是因为他没有教好,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放火害自己的姐姐。 还好听听没有出事。 可是舒兰那是犯罪! 舒志桐哆嗦着手,半晌才道:“报警吧。” 他也希望不是舒兰,可如果真的是,那不管是谁,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舒杨别过头去:“这么大的火,楼上楼下都已经报警了。” 舒志桐没吭声,他强打着精神下楼给孟听买吃的去了。 —— 这几天孟听的病房很热闹了,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学都来了。那场火灾险些上了电视,学校还自动募集了捐款给他们家。 樊老师摸摸她的头发,一向严肃的脸上第一次这么温柔:“好好养嗓子,晚几天再来上课,大家都很想你。这里是学校捐款,不多,就五万块,是大家的心意。” 孟听点点头,唇角弯弯,茶色的眼里干净温柔。 她轻轻道:“谢谢老师。” 嗓音沙哑,让人心疼。 赵暖橙趴在病床前,笑嘻嘻的:“听听别难过,都会好起来,好多同学托我给你带话呢,你看这个小本本,都是大家写给你的祝福。” 孟听接过笔记本,每一页翻开都是不同的笔迹。 同学们写得很认真。 诸如早日康复啊,孟听女神加油,早点好起来之类。 最后四个大字——等你回来。 “我们班那个第二名欠抽,说你得早点好起来啊,不然他就第一了。” 孟听眼睛酸酸的,抱着白色的笔记本,笑着点点头。 赵暖橙他们走了,又来了很多舒志桐实验室的叔叔阿姨。 孟听的身体并不严重,只是吸入了有害气体得观察观察,防止有什么影响,加上嗓子疼。叔叔阿姨们买了鲜花和水果,病房都快堆不下了。 舒志桐一个个道谢。 人间冷暖就是如此。 遇见的坏人总是没有好人多。 等大家都走了,病房终于安静下来。舒杨坐在她床头给她削苹果,天光照进来,她侧颜精致美丽。又因为生了病,竟然隐隐有种羸弱绝色的模样。 孟听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 【江忍呢】 舒杨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苹果皮断了,他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不知道,他没来过,我没骗你。” 孟听醒过来后每天都会问这样一句话。 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在纸上写—— 【江忍呢?】 【他今天来了吗?】 得到否认的答案,她就不再问。安静乖巧地不像话,舒爸爸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直到她身体慢慢好起来,舒志桐才松了口气,小憩了一会儿。 可是今天,她意外的固执,娟秀的字迹又写道【他为什么不来?】 她眸中很干净,肌肤有些苍白。像个瓷美人,茶色的眼瞳里映出舒杨的模样,舒杨突然也有些难过。 他抿抿唇:“我不知道,好多人都来了,他却没有来。他本来就名声不好,多半就玩玩而已,如果他不来,那就忘了他吧。姐姐。” 他第一次喊姐姐,抬眼却见她大眼睛里水盈盈的。 她垂下眼睛,眼泪落在笔记本上,一字一字,认真得不行。眼泪晕开了笔迹,他看清她写的话—— 【他不是】 孟听下床穿鞋。 盛夏的天,外面阳光高高悬起。 她还穿着医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少女肌肤很白,唇色透着淡淡的粉。她纤腰很细,露在外面的胳膊也娇娇弱弱。 她突然这样,把舒杨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她垂下眼睛,白皙的脚背露出来,穿好鞋子,嗓音哑哑的:“我去找他。” 她总觉得,那不是一个梦,也不是她太绝望生出来的幻觉。 如果不是他,那个冰凉又发紧的怀抱,落在她脸颊上滚烫的泪水,都是什么? 可如果真的是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消防员及时赶到,把昏迷的她抱了出来。 舒杨拦不住她,她脸色尚且苍白,只衬得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干净透明。 舒志桐请了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在和房东交涉。 原本租的房子烧了,起火源还是在舒家,警方调查舒兰的事。 第62章我认输 第62章我认输 这件事自然也就牵扯了进去,只有舒杨请了假照顾孟听。 事实上,孟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她打电话打不通,发短信没有人接。 然而今天她慌得快哭了,才打通江忍的电话。 她穿着蓝白色病号服,身影伶仃。 “江忍。” 少年嗓音沙哑,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哪里,我可以来找你吗?” 那边安静了很久。 安静到彼此两个人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我看见了,你把我抱出来的是不是?” 你抱我出来的对吗? 江忍看着窗前盛开的月见,紧紧握住了被单。少年很用力,用力到手背青筋鼓起。 他用尽全力才能淡淡道:“不是,那么大的火,我进不来。” 孟听不相信。 可他不打算说给她听,江董推门进来,看见江忍在打电话。 少年脸色冷漠苍白,江董忍了又忍,才怒斥道:“挂了!” 声音吼得太大声,连孟听都听见了。 江忍挂了电话,少年垂眸,望着手中的手机沉默。 江董好几天的火气终于爆发:“你疯了是不是,还要不要命了,醒过来怎么说的?分手,你倒是给我分手啊,怎么着,命都不要,要去做人家的英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这么伟大的儿子!” 高义跟在江董身后,不敢吭声,但是江忍出奇的平静。 六月的午后,他赤裸着上身。身上一圈纱布,他没有理会歇斯底里的江董,冲着高义说:“把我衣服拿过来。” “不准去!我看今天谁敢去!你要是嫌命长老子亲自打死你!” 高义领着江董的工资,自然不可能听江忍的话。 江忍也没在意,他分外平静。额上一层冷汗,去拿床边柜子上的衣服。 阳光照不进来,只有明亮的白炽灯,让他侧颜冷峻。 他抬手,忍着痛,穿上黑色的衬衫。 一颗又一颗扣子,他指节冰凉,扣到了喉结处。 高义看得眼圈都红了。 江忍抿着唇,抬手拨通了那个在心里早就默背了无数遍的数字。 “我在市医院住院楼b楼,vip712房,你过来吧。” 孟听颤抖着嗓音:“好,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江董脸色已经风雨欲来。 江忍打开遥控器,开了电视,上面在放一档闯关的综艺。上面的参赛者得跑过重重关卡,最后才能拿到大奖。可是很多人,即便再努力,也在途中就落了水。 他开电视的时候,恰好是一个男人闯到了最后一关,他本来都跳过去了,可是手上没有抓稳,功亏一篑。 江董江季显今年已经快五十了。他三十多才有了江忍这么个儿子。 这个儿子叛逆,多动,从生下来开始就哭闹不停,一点都不省心。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江忍这么安静,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他的世界。 他还记得接到h市这边电话的时候看到他的模样,急救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 背部百分之十三的烧伤,还有他的腿,血肉模糊。 即便打了麻药,他睡梦中依然疼得颤抖,肌肉紧绷。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疼成这样,他愣是没有一滴眼泪。 江董来就弄明白所有的事情了,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冲进大火里,在房梁坍塌前,护住了一个少女。疯了吗?还要不要命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大罗金仙吗? 江忍甚至没有力气抱着她走出来,让随后赶到的消防员把她抱了出去。 江董说:“你把她叫过来做什么!” “分手。”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太平静了,只是压抑的呼吸频率,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电话里给她说。明天你就转院跟我回h市!” 江忍死死握拳,转头看他,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电话里说!我也想电话里说,我和她打电话三分钟,这两个字想了无数次,可你让我怎么说,要我怎么说!我他妈就算是不要这条命,我也想和她在一起!你以为我想分手!” 高义别过头,眼睛湿润了。 江季显过了很久,闭眼把走出了门:“让那个小姑娘过来吧。” 孟听边跑边咳,六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她和江忍在一个医院,只是在不同的大楼,她呼吸疼痛,嗓音沙哑一路问过去。 舒杨担忧地看着她。 柔柔弱弱的姑娘很坚强,衣服甚至都没换。 他们上了七楼。 舒杨其实没有骗她,那天他赶回家到火灾现场的时候,确实是一个穿着消防服的人把孟听抱出来的,他一见那个场景急得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他确实没有见到江忍。 孟听到七楼的时候,整个走廊安安静静的。 舒杨倒也没有跟着她,就在电梯口等。 孟听推开712的门,房间里电视声很大。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他在专注地看一场综艺。 电视里欢声笑语,他弯了弯唇,态度懒散,最后转头看她。 江忍看起来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除了脸色苍白。然而她一步步走过去,他出声:“别过来了,就站那里。” 孟听眨眨眼睛,他第一次语调这么冷漠,她眼睛酸涩,依然往前走。 “我让你别过来了你没听不见吗!” 他伪装的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别过来了。 就像你以前那样,看见我就讨厌,多看一眼都不开心那样。 然而少女不怕他凶巴巴的语气,只是走到他床边,眼泪吧嗒掉,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江忍,你哪里受伤了?” 她水里水汪汪的,以前他看着这双眼睛,想要给她整个世界。 现在只是密密的疼痛,让他溃不成军。 她小心地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语气软得不行:“哪里疼吗?” 心。那里最疼。 他闭了闭眼,少女小手软绵绵的,带着夏天的温度,让他微微发颤,江忍抽出手,语气带着笑:“疼啊,我没想到火会那么大,还没完全进去就出来了。快没命的时候我才发觉,没那么喜欢你。” 她轻轻应:“嗯。”那双眼睛干干净净,仿佛他拙劣的谎言无所遁形。她轻轻地笑,唇角弯弯,嗓音很哑,却像是哄他的语气:“没关系。” 他本来想说很多话,比如“离我远一点,你害死你妈还不够,非要祸害老子是不是”?明明这是最有用的话,可是到了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窗台淡粉色的月见摇曳。 他平静道:“分手吧。” 她大眼睛泛着泪光:“不要。” “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谈恋爱?因为我妈!她也是你这种,长得不错又清高,老子特想看看你们这种人逢迎讨好懂不懂?孟听,你这样还不如沈羽晴。怎么着?嫌老子没给钱,钱包在……” 她又气心又疼。 她看起来那么蠢吗?她一点都不想听他乱说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电视里噗通落水声响起,她弯腰,轻轻吻上他的唇。 呼吸绵长,他张扬的气焰仿佛一瞬没了。 慢慢冰冷。 她不信,他说什么她都不信。她轻轻亲他一口,像哄小孩子一样,语调又轻又软:“江忍,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好不好?”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他黑瞳冷冷。然而再冰冷,里面都只有一个她的模样。 她这年十七岁,哪怕病着,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因为温柔哄他,她眼里带着乖巧和亲昵。 有那么一瞬,他想不顾一切说好。然而最后,他只是说:“你走吧,我累了。我明天回h市。” 她穿着病号服,可怜的模样让他喘着气不敢再看一眼。 江忍按铃,让护士把她带出去。 孟听终于哭了。 他见过很多次她哭,可是这是第一次,她为了他哭。 她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咪,嗓音呜咽说不要。 护士一根根掰开她手指,他手死死握住遥控器,把音量调到了一百。 巨大的音乐室、闯关声、欢呼声、失落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终于掩盖了她的哭声。 他见她一面就够了。她很好,大火里,她被他护着,一点儿伤都没有受。将来她只会更好。 孟听不肯走,里面的门已经被其他照顾江忍的护士反锁了。 她拍门他听不见,只有嘈杂的电视声,盖住了一切声音。 舒杨听见声音连忙过来,愣了愣,他第一次见她哭成这个样子。 那个幼时见到的小仙女,即便是委屈难过了,也只是默默流泪。他咬牙,抱住她:“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别哭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江忍他肯定好疼啊,她不要这样和他分手。他好坏好坏啊,要和她在一起就不管不顾地追,现在不要她心也好狠。 她哭得喘不上气,最后哭声都没法发出来。 房间里电视声震耳欲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董打开房间,才把声音关了下去。 他儿子比他想象的平静多了。 “爸,她走了?” “嗯。”小姑娘倔,本来呼吸道就不畅,都快缺氧了。 江忍笑了,低哑的嗓音出乎意料地带着一点温柔:“爸,她叫孟听。是七中高二的第一名,她很厉害,会跳舞,会弹钢琴,奥数比赛也是第一。” “她还很温柔,也笨。别人都不愿意教我,就她一页页写教案。她脾气很好,特别努力。” “她很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没那么喜欢我。” “可是我。”他顿了顿,“我很喜欢她,想陪着她考大学,陪着她一辈子。她不喜欢我都没关系。” 江忍哑着嗓音,最后终于忍不住眼圈红了。 江董沉默了许久,带上了门。 江忍原本还想说很多的,说他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很早就暗恋她,说他去梨花小镇那几个日日夜夜,生怕错过了她,说他追她有多认真多努力。 他是真的用尽了一辈子的热情去喜欢一个少女啊。 可是说到最后,眼泪流入指缝。 安安静静只剩他一个人,他才说:“我放弃她了,我认输。” 第63章隐忍 第63章隐忍 江忍受伤的事贺俊明他们也知道,他们这几天在学校也不跳了,大家都默默抽烟,格外安静,一瞬间成熟了不少。搞得他们的班主任都不习惯这几个跳得不行的少年的转变。 贺俊明烦躁地把空烟盒扔了:“真有那么严重啊?” 方谭摇头:“不清楚,得后面来看。” “你说医院那地方,就是没毛病都可以胡诌出一堆毛病的,我才不信忍哥的腿真的会有问题。” 少年们都不接话,毕竟是房梁坍塌砸下来,水泥和钢筋,人的血肉怎么对抗? 那么沉的东西砸下来,江忍当场没有昏过去简直是奇迹。 “忍哥明天走?去送送呗?” “可别,他说了别去。” 饶是贺俊明这样的性格,也觉得心里酸楚。没人说话,去年开玩笑似的问忍哥认真的啊,江忍那时候沉默不言,然而到了后来,谁都知道他有多认真。 “没事没事啊。”何翰活跃气氛,“总会好起来的嘛。” 是的,总会好起来的。 h市只有那么一个机场,然而孟听在机场等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只有一架架飞机,降落又起飞。 孟听那天哭得那么厉害,舒志桐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点,除了叹息,还真没有办法。 后来舒志桐陪着孟听去了一趟消防局,给救她的官兵们发锦旗。 年轻的兵哥哥笑得憨厚:“哪能是我啊,是一个小伙子救的你。他腿被砸伤,都站不起来了,你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舒志桐看孟听,她垂着长睫,他和舒杨都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哭。她只是给消防员们道了谢,又跟着舒爸爸去了新的出租屋。 他们手头拮据,还得和警方交涉。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起火,是纵火案。房东的房子被烧,面临着赔钱等一系列麻烦事。得找好安家的地方,然后配合警察调查。 孟听嗓音还没好,舒爸爸在外忙的时候,她就洗好衣服再做饭。 她没有去找江忍,她也没有能力找到江忍。 舒志桐卡里最后只剩前几天舞蹈大赛打过来的三万元奖金还有学校里老师同学们捐赠的钱。 境况不允许孟听任性。 火灾发生了,那舒爸爸殒命的事情呢? 她找舒爸爸好好谈过一次:“爸爸,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她说:“梦到一场大火,大火以后,我们什么都没了,我还受了伤。后来你为了治好我,为了这个家,去做很危险的实验。实验室里,高强度的辐射杀死了细胞,让很多个研究员没能活过三天。” 舒志桐震惊地看着她。 孟听握紧拳头:“我梦到你出事以后,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克死妈妈,然后是你。我被赶了出去,舒兰让我回乡下避避,我半途没有去,到了另一个城市一个人生活,我很难过,舒杨也过得不好。所以,请您为了我们,也要好好的。” 舒志桐听得心情沉重。 没错,他本来是想着,世上的事情,百密终有一疏,然而做实验发生危险的概率却并不大,为了解决家庭的困难,还有不知所踪的舒兰,他想去参加那个项目。 孟听这个“噩梦”却点醒了他,他不能出事,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他照顾。 他摸摸孟听的头,语气也多了认真:“爸爸答应你,不会去。” 孟听看着他:“您别骗我,我不想真正经历一次那样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这句话吓到了舒志桐,他心里更加重视,这次是真的半点念头都不会起了。 七月初,学校放了假。 舒兰也被警方找到了。 舒兰躲在一个小出租屋里,瘦了将近十斤,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严重。放火罪,她本来可以有很好的人生,可是一时鬼迷心窍,她成了一个犯罪分子。她包里五十万人民币,让警察很震惊。 她哭得很凄惨,说她不想坐牢。 当天舒爸爸去警局看她,舒杨也去了。 孟听没有去,她踮着脚尖,收阳台上的衣服。做错了事,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撑着下巴看阳台上的仙人球,它开出了一朵特别漂亮的花。 茎细长,花朵美丽。 孟听不难过,只是有点想江忍了。 控方起诉舒兰的时候,孟听也看了法律。未成年人放火,16周岁以上也是失火罪,依法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 她合上发条,从图书馆坐上公交车回家。 租房子的事情焦头烂额,h市海边别墅区却建好了。孟听在大电子屏看到它的宣传,别墅精致漂亮,海景房,落地窗,看得广场上的人们连连惊叹。 那是骏阳的房地产。 她看了一会儿,她好好长大,他也不能杀人。 如果她高考完了,攒够了钱,会去找他。哪怕他不要她。 七月中旬的时候,舒爸爸加薪了。 愁云惨淡终于过去,在那一年,基本很少有人年薪过万,可是他工资涨到了一万二。舒志桐眼中终于有了轻快的笑意。 房租的事情也解决了,新房东听说他们家的遭遇,给他们介绍了一座新公寓。 “那地儿好,还安静又大,就是说闹鬼没人敢住,所以房租便宜,看你们住不住了。” 闹鬼这事,信则有,不信则没有。 舒志桐当天就带着两个孩子搬了过去。 房子出乎意料的好,在8楼,干干净净的,什么家具都有。有一间女孩子的闺房也漂亮精致。 舒杨都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舒了口气。 采光这么好,到底是为什么会有闹鬼的传闻的? 孟听看着那台好几千块的电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墙壁被粉刷成了淡粉色,还贴了漂亮的墙纸,衣柜雕了花,有木头的淡香。 有书桌,桌子上还有个小公主水晶球。 一按下面的按键,小公主就会转圈圈,水晶球开始下雪。 她揉揉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好讨厌江忍啊。 —— 九月份再开学的时候,h市已经迎来了秋天。 这是个一场秋雨一场凉的城市。 孟听正式进入了高三。 高三是一段很神奇的时光,当教室前后都被拉上横幅,班长关小叶在黑板最右上角写上倒计时:高考倒计时“278”天,整个一班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常七点四十才踩点到的同学,现在七点都在背书了。 他们背《诗经·氓》——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合上课本,开始背英语。一班的每一个人,再怎么在学习上都是有天赋的。他们背这些只需要细心,并没有那么吃力。 班上最跳的李逸龙还可惜道:“江忍竟然就退学了啊,他那次问我们班平均分,我还以为是认真的呢,啧啧。职高少了一传奇啊。” “得了吧,人家有钱,你考不到平均分才完了。” 嘻嘻哈哈的打闹,让循规蹈矩的高三总算多了些颜色。 赵暖橙多少也知道些孟听和江忍的事了,她不满极了,在她看来,江忍说要在一起就在一起,说要分手就分手,他谁呀,天皇老子都没他横。 他们的听听小仙女才不稀罕他呢。 高三在大家的推举下,孟听成了班上的学习委员。她依然考第一,弟弟舒杨紧跟其后。 十月份下了一场大雨,傍晚的时候雨还淅淅沥沥。 那天晚上是贺俊明的生日。 去年他生日,一群人在安海庭庆祝,孟听去要回自己的裙子。 今年他生日,不好意思地来请孟听和赵暖橙,希望她们赏个脸,去小港城玩。 大家都以为学霸小姐姐们不会同意,结果孟听同意了。 赵暖橙生怕听听被欺负,也同意了。 赵暖橙美滋滋道:“贺俊明要是敢欺负我们,我就把他打赌输了该吃屎那件事说出去。” 还在旁边没走的贺俊明:“……” 孟听精心准备了礼物,搞得贺俊明搓手受宠若惊。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孟听出落得越发精致。他偷摸拿着孟听的礼物傻笑。 何翰说:“傻逼,不惦记卢月啦?” 贺俊明痴汉脸:“孟听好漂亮啊。” “……” 因为赵暖橙和孟听的加入,他们并不敢玩得过火了。一群人吃了饭,开始打牌。 孟听只会斗地主,于是大家轮流和她斗地主。 结果哔了汪了!愣是赢不了她。 贺俊明不信了,好胜心上来,最后谁都拖不走他。 只有一局,孟听一个a都没,才让他赢了一局。 贺俊明激动疯了,都忘了这是孟听小仙女:“快喝快喝,两杯啊,嗝儿”他都喝三瓶了,神智不清。 赵暖橙也喝了半瓶红酒,这会儿看灯泡都是几重影。 孟听并不耍赖,她安安静静喝了两杯红的。 她没有喝过这种酒,酒精很高。 她也就两杯酒的酒量。 整个生日宴会,她该笑的时候笑。喝醉了,却小小一团蜷在沙发上,睫毛上挂了泪珠子。她其实,还是挺难过的。 h市下着暴雨。 一个闷雷终于把神志不清的贺俊明打醒了。 小港城包间的门被推开。 黑发少年沉默地看过来。 赵暖橙捏着贺俊明的脸问他大鸡腿呢,贺俊明一脸崩溃:“我擦哪来的大鸡腿,疯女人你放……” 然后他的嗓音卡在了嗓子里。 何翰也咽了咽口水,对着门边那人道:“忍、忍哥?” 小港城里昏黄的光把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满室安静。他一步步走进来,脱下外套,把沙发上那一小团抱在了怀里,轻轻给她擦了擦眼泪。 整个过程包间里奇异的安静,等到他把人抱着走远了。 贺俊明才出了一身冷汗。 从六月到十月,快四个月的时间,他们第一次见到江忍。 沉默的,隐忍的,又分外冷漠的江忍。 他出现,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而所有人都看见了,从门到沙发这么短的一段路,江忍走路是……跛着的。 哪怕灯光再暗,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没一个人说话。 他们终于懂了,江忍为什么会和孟听分手。 江忍把人抱出去了,贺俊明抹了把脸。他突然有点难过,忍哥去年来h市找他的时候是一个深夜,少年嘴角带着血痕,银发灿烂。眼里桀骜不驯,哪怕后来到利才念书,他都是不屈张扬的。 而这样逆着光耀眼的少年,在这个雨夜,身形单薄伶仃。 贺俊明抹了把脸,低低骂了声操。 赵暖橙“咦”了一声。 第64章衬衣之下 第64章衬衣之下 才发现听听不见了。 她拉着贺俊明使劲摇:“你把听听藏哪里去了,你这长毛龟……” 贺俊明脸都黑了:“疯婆娘,再惹小爷揍死你!” 赵暖橙心想,嘿这长毛龟还挺凶,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贺俊明捂着脸沉默:“……” 还是方谭问起:“忍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家都不知道。 江忍像暗夜的一道幽影,沉默地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他带孟听去哪里啊?” h市的天幕下着雨。因为是周末,街道安静而黑暗。 他用外套裹住她,看大雨滂沱。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快醒了。 少女沾着红酒的香气,像雨夜盛开的小百合花儿。长睫轻轻颤抖。 天空一阵阵闷雷。 这是他第三次违背承诺。 第一次是联系实验室研究所给舒志桐加薪。 第二次是去给她布置房间。 墙是他亲自刷的,刷得并不好,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个。他用了一整个下午,把那个房间好好布置了一遍,然后把小公主水晶球放上去。 江季显气得不行,脸色很难看。 江忍垂眸淡淡道:“没有下一次了。” 可是他知道,还有下一次。 他转回了b市原本的高中,班上的同学都震惊地看着他的脚。他走路的样子太明显了,那些人虽然调笑着喊他小江爷,然而背地里怎么说他再清楚不过。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骏阳太子爷的眼睛。 冷漠,漆黑的瞳孔,又刺又野。 进入高三,全国都在复习。老师重新讲到《再别康桥》——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是她曾经含笑让他背过的课文之一,他竟然至今还全部能背诵。 他垂眸看着空白的课本,突然再也受不了,走出了教室。 身后是语文老师怒气腾腾的声音。 他一而再,再而三,想回到她身边。如今h市大雨滂沱,他第三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江忍三天前就回来了。 书声琅琅的七中,他看见了霍一风。曾经给孟听告白的高三学长,现在的名牌大学大学生。 霍一风拿着一束玫瑰,春风得意,给孟听买了一袋泡芙。 十月的晚秋,文质彬彬的温雅少年。清纯漂亮的少女,像是青春最好看的一副剪影,周围好多人起哄。江忍没说话,转身慢慢往外走。 饶是走得再慢,他的腿都和正常人不同。 他手插兜里,死死抿着唇。 只有今夜,雨声和雷声掩盖了他内心的声嘶力竭,黑夜遮住了他腿的狼狈。他才敢把她从小港城抱出来。抱着她一起坐在车后座,隔离整座城市。 她眼角带着晶莹的泪,闪电划破天幕,她睁开了眼睛。 车里很暗,孟听泪眼朦胧,轻轻拽住他衣角:“江忍。” 声音又细又轻,还带着委屈的哭腔,让人听得心碎。庆幸的是,她的嗓音没有在大火中受伤。 他没说话,也不敢说话,轻轻在她发顶一吻。 她拉着他针织毛衣,大眼睛湿漉漉的:“你疼不疼啊。” 他哑着嗓音回答:“不疼。” 她点点头,仰头看他,小脸在酒精的作用下粉嘟嘟的:“可是我好难过啊,我那天,哭了好久。拍门你也不理我。” “那我真不是东西。” 她点点头,鼻音浓重,成了小奶音:“你为什么和我分手?我不好吗?” “你很好,是我不好。” “你骗人,为什么我很好,可是你不喜欢我了。” 大雨打在车盖上哒哒作响。他低低道:“我爱你。” 他声音低到谁也听不清,孟听好难过啊,她好不容易喜欢他,可是他走了。她忍不住哭,哭她四个月的难过。 她向来都是讲道理的,只有这次,喝醉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到不行。 他用纸巾给她擦干净眼泪,没有一会儿纸巾又湿了。江忍说和她分手以后,她回家见到舒志桐不哭不闹,四个月的时间,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是今晚,孟听显然分不清是在梦里难过还是现实里难过,她哭得心抽抽的疼,拧成一片。 她揪住他衬衫,小脸埋进他怀里。 他胸口湿了一片。 她讨厌这个坏蛋。 为什么他说在一起就得在一起,他说分就分,她喘不过气。拉过他的手放在心口,抽泣道:“这里好疼。”她的心脏,难受到泛疼,只能用嘴巴小小地吸气。 少女香香软软的,玲珑起伏。 他猛然缩回了手。 旁边的车辆按喇叭,探出一个头:“卧槽,知道怎么停车不啊哥们儿,老子要出去。你停这里赏雨呢!” 江忍低眸,她已经睡着了,腮边还挂着泪。 江忍没和那人争,倒是那人往外挪一点看清车的牌子,吸了口气。啥也没说自己开走了。 江忍把她抱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往她家开。 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实就这么点时间,他总归得把她送回家的。 h市的天空偏墨色,因为下着雨,一路静谧,路上的行人很少。她家住的公寓地段一般,但是很安全。 她醉酒除了刚刚闹了一会儿,现在安安静静,乖巧得不像话。 江忍把她抱下来,保安认得他,给他放了行。 他抱着人,没法打伞,于是整个人淋在雨幕中,低头把她护在怀里,他步子快,于是走路跛着更加明显。直到他进去了,保安才收回视线。 电梯里孟听醒了,她不太舒服,睡得也不安稳。 电梯一层接一层。 直到八楼的灯亮起,她似乎有些清醒了,睁着茶色的眸子看他:“你要送我回家吗?” “嗯。” “我不想回家。”她喃喃道,“江忍,我回家你就走了。” 他苍白的指节颤了颤,没有说话。 然而八楼已经到了。 他唇色苍白,把她放地上,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舒兰在警局,舒志桐在研究所加班。只有舒杨会在家。 江忍让她站好,她似乎也知道这个人又要离开自己了。却始终是安静乖巧的样子,只是白皙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眼里泛起了泪。 别哭了。她告诉自己,已经好丢人了。 他说分手那天明明她就已经哭够了。 屋里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渐近。可她不想放手,她拉着他袖子,仰头看他,抽泣道:“江忍……” 他快疯了。 真的要疯了。 他几乎红着眼睛,在门开之前,抱着她躲进了楼道。 她不害怕,也不慌张,仍是拉着他。 舒杨开了门,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愣。昏暗的楼道里,他捧着她的脸颊,早已疯魔,低头吻了上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想念的、绝望的、爱之欲生,痛之欲死地吻着她。 她与他呼吸交缠。 然后踮起脚尖,软绵绵回吻他。 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接吻,她抱着少年劲瘦的腰,仰头去亲他。 他黑发上冰冷的雨珠落在她眼睫上。让人从骨髓里轻轻颤抖。 他哪里是那个冰冷淡漠的模样,在舒杨皱眉走出来四处查看的时候,他抱着她在楼道背后,把她禁锢在怀里,唇齿抵死缠绵。 他想死在今夜。 天空一声闷雷炸响。风吹着雨水四处飘散。 他惨白着脸松开她。 少女唇色殷红,摸摸自己的唇,羞涩懵懂冲他笑。 江忍几乎是绝望地笑了声,摸摸她头发,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啊宝贝。 说好了不靠近她了,不打扰她的生活,不碰她。 让她找到一个让她喜欢的男人,好好长大。 她听不懂他为什么道歉,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思考方式简单欢喜。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江忍好奇怪,可是她知道他很喜欢她。 醉酒十分,七分醉了人。 刚刚的疯魔,让江忍现在进退两难。 她大眼睛看着他,小手拉着他衬衣,全然信任的乖巧模样,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向来是骄傲的,现在清醒了,至少别让她看见他现在走路的狼狈模样。 “你可不可以……”他沙哑着嗓音,“转过去。然后回家。” 她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你要走了吗?” “嗯。” 她好生气好委屈。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那么用力亲她,她唇现在都麻麻的。如果喜欢她,为什么要离开她? “江忍,如果今天你走了,我就不喜欢你了。”她努力让自己语气认真,“不骗你。” 他喉结动了动:“好。” 孟听没有办法了。江忍软硬不吃,什么都不听,她脑子晕乎乎,抽泣了一声:“也不给你亲。” “好。” “不见你。” “嗯。” “我以后会喜欢别人。”你别走了好不好。 他好想说不许,还记得曾经误会她喜欢徐迦时的绝望。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不管喜欢谁,只要四肢健全,身体健康,都比他强。 他的腿伤得太重,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他的衬衣之下,是烧伤的疤痕,触目惊心。别说她这个嫩生生的模样,他自己看了都皱眉。 她说以后会喜欢别人,他再也说不出好,只能说:“回家吧。” 江忍低眸,把她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开。 面对着她,一步步慢慢后退。 因为后退,时间似乎扼住了喉咙,格外沉闷。 这样的离开让他看上去并不会和正常人有太大的不同。 等到电梯快阖上,少女如梦初醒揉着眼睛往电梯口跑。 “江忍!”她希望他听见,“没有别人,只有你。” 雨淅淅沥沥,声音在雨声里一转,兴许就消散在了风里。 第65章成熟 第65章成熟 舒杨打开门,就见孟听一个人站在门边,她眼圈儿微红,哭过的模样。 舒杨皱眉:“谁欺负你了?” 孟听摇摇头:“雨太大,进了眼睛。” 她今晚确实有些醉了,这样的借口都说了出来。见她不愿意说,舒杨也不能强求,孟听洗完澡换了衣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太难过,只有不去想。 第二天天晴了,太阳挂在天空。又是新的一天,今天舒爸爸请假了没去上班,舒杨也不打算去上学。 今天是舒兰的案子开庭的日子,舒爸爸得去旁听。 孟听没有去法院,不管舒兰判决下来是多少年,在这个青春好年龄,舒兰已经毁了。 孟听上辈子没有参加高考,身上被严重烧伤,哪怕后来乐观地生活,也并不容易。舒兰早就该有这样的报应了。 周一学校举行升旗仪式,学校很多初中升高中的新面孔。 高一的学生穿着蓝色校服外套,青春活力十足,下楼的时候人挤人。 孟听听见高一的问:“谁是江忍啊?” “以前职高的。” 问话的女生明显流露出了不屑:“职高的你们聊的那么起劲做什么。” “你懂什么,去年江忍在隔壁的时候,可是一大传奇人物啊。谁有他那么牛逼,一来就把老师给打了还全身而退的。他们职高那个,黄生你们知道吧?” 女生点点头,超级凶横的一个男生,每次她们见了他,都绕路走。 “他见了江忍也得点头哈腰的。” 高一的女生们瞪大眼睛,明显不信:“不是吧,这么厉害啊,那他现在去了哪里?” “我哪里知道,本来就不是我们h市的人,估计回去了吧。” 几个小姑娘聊的兴致勃勃,赵暖橙小心看了眼孟听的眼色:“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点点头。 江忍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不能提起的痛,只不过昨晚醒来头疼,她就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梦里江忍压抑,却深爱她。 可是梦醒之后,房间里只有小公主水晶球,一个人在大雪里转着圈圈。 孟听放学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隔壁职高找贺俊明。 贺俊明看见她撒腿就想跑。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问吧问吧。”贺俊明苦着脸回头,心里在说,你看坛子和何翰都在,也可以问他们啊,问老子做什么。 然而说是这样说,看着孟听的脸,他就忍不住咽口水。 真他妈好看,妖精似的。 孟听说:“江忍昨晚回来了,他为什么和我分手?” “……”贺俊明就知道是为了这个。他懊恼地抓抓头发,可是让他怎么说,忍哥不想让孟听知道,这事其实贺俊明挺能理解的。 如果他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那不是简单的受伤,是真的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孟听很好,他们都知道。 她漂亮,温柔可爱,哪怕他们不说,可是见到她照片的时候,谁没动过心思? 可是这样的好姑娘,以往只能存在于他们的调笑中,忍哥是第一个不管不顾去追她的人。 “唉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多半就不喜欢了呗,忍哥以前不也分过手吗?” 话一出口贺俊明想打自己一耳光。 日哦他在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看孟听,温暖的阳光下,她肌肤瓷白,眸光干净,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贺俊明在说谎。 贺俊明心虚死了。但他这个人头铁,武力值不镇压他不会说实话的,休想他出卖忍哥! 十月金秋。 她浅浅笑了笑,像枝头正俏的梨花儿,让所有少年都愣住了。 “可我喜欢他。” 她说完就走了。 淡蓝色的书包,上面有个小兔子公仔,无尽的秋色里,贺俊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孟听穿着七中的校服,和他们整所学校的氛围都不一样。 贺俊明摸摸飞快的心跳。 他呆呆说:“我刚刚突然理解忍哥了,她说喜欢忍哥,认真的吧?” 方谭点头,也有片刻怔愣。 “那样的感觉,孟听这样的小仙女,要是能被她喜欢,付出什么都值得啊!” 那种干净向上的情感,简直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初恋。 他们这类人,听人说喜欢听多了,然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心里面门儿清。 何翰扁扁嘴:“还要命就少逼逼。” 贺俊明果断闭嘴,唉他就是感叹下。 贺俊明他们不肯说,孟听只能猜。 一场大火,最后玻璃爆破。上辈子没有人来救她,她重度烧伤。 而这辈子,她什么事都没有。把她抱出来的是江忍,如果是他,他到底伤得有多重,才不敢要她了? 她在等,等他的情感无法压抑的时候。 今年的12月是她18岁生日,成人礼的日子。江忍的手机号已经变成空号,海边别墅的宣传如火如荼。 徐伽后来也来看过她,孟听礼貌又客气,她从来没有想过再用徐伽刺激江忍。 她不能这么对江忍。 什么是暴躁症? 她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当情景刺激到他的情绪,就是他想忍,也忍不住的时候。 孟听每天背完英语单词,开始织围巾。她虽然手巧,可是并不会这个。 一条黑色的围巾,她每天织一小段,针线从最初的稀疏,变得精巧起来。 舒兰的判决下来了,她被判五年零六个月。 这是偏重的刑罚。估计是江家也动了火气。 舒爸爸没有说什么,也不会在家里提起舒兰,只是天冷了,还是会给她带取暖的东西过去。 今年的冬天没有再下雪。 人们因为蝴蝶效应在不断改变,可是天气却没有改变,冬天的风生冷生冷的。 她十八岁生日到了。 舒爸爸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舒志铜愣了愣,同意了。 孟听围上自己那条围巾,有些期待江忍会给她的礼物。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让她相信江忍不喜欢她,比让她相信自己不喜欢他还难。 她穿着红色的棉袄,正红色在别人身上土气,她却穿出了些新年的喜庆意味。 孟听说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而已。 她身上总共就一百来块钱,她决定去一次游乐场。 冬天的游乐场没有夏天热闹,大多数都孩子。 她长得漂亮,一张小脸纯情动人,孩子们都忍不住偷偷瞧。 孟听没有买通票,她去玩套圈圈,十块钱十个圈,套走的可以拿走。 她丢了十个,每一个都去套鱼缸的小金鱼。 可惜她一个都没套中。 孟听一点也不气馁,她去玩打气球,据说枪特制,她照样没打中。 夹娃娃的见她认真可爱,问她要不要试试,这个很好操作。 孟听去了,然而夹娃娃只有更坑,她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在出口的地方把娃娃掉了下来。 江忍唇抿得死紧。 身上煞气很重。 她玩过的,他都玩了一遍。 金鱼一个圈就到了他手里,那个枪,他连中十发,拿到了小海豚。 至于夹娃娃,他皱眉试了试,发现这个确实很坑,他花钱买的。 孟听没有去过鬼屋。 她其实有点好奇。她虽然死过一回,可是她并不相信世上有鬼。 这个票很贵,进去要30,那个鬼跳出来,嘴巴一张:“啊!” 在这件事上她反应很慢,半晌才觉得被吓到:“啊……” “鬼”都觉得她可爱。 里面黑漆漆的,她心跳很快。 走到一半她不肯走了,真的好吓人啊。谁设计的这个,原来不相信有鬼也不妨碍怕鬼。 她站在角落,时不时有鬼蹦出来吓她。 可是江忍始终不来。 她快哭了。 鬼:“哇啊!” 孟听:“呜……” 走回去也不是,前进也不是。 最后一个青面獠牙蹦出来的时候,她小脸惨白,叫都不会叫了。 少年修长的手扣住她后脑勺,把她小脑袋按胸膛。 他回头,眼神比那鬼还凶。 是真的又冷又凶。 在红色阴暗的光里,那眸光像是要将人碾碎。 这回“鬼”跑了。 其实本来游客不会遇到这么多“鬼”的,但是第一个鬼说遇到了个萌哒哒特别好看的姑娘,所有工作人员都想跑去看看。 冬天嘛,本来游客少又闲。 孟听搂住他脖子,往他怀里蹭,生怕有什么白发鬼长舌鬼跳出来又来“哇啊”一下。 她眼睛都不敢睁,语调软软的,带着闷闷的鼻音:“都怪你。” 江忍抱紧了她:“嗯,怪我。” 上帝之所以造女孩,是为了生来让这种美丽又柔软的生物被疼爱。 半年之间,她这是第二次见到他。 少年很高,眉目刚硬野性,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但凡凶一点就很吓人。 可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怕他了。 她枕着的胸膛之下,心跳火热又快。 孟听鼓起勇气看了一圈周围,鬼见愁在这里,鬼都不敢来了。 她松了口气,从自己脖子上把黑色的针织围巾取下来,踮脚围在他脖子上。 他沉默着。 孟听恍然觉得,半年没怎么见,他成熟了好多。 真有几分“爷”的模样了。 这是个喜欢她到骨子里,又要命该死压抑着的少年。 他不能逼,生来铁骨铮铮硬汉子。 不能逼他,只能让他心软。 她围巾上还带着暖暖的温度,他漆黑的眸安静看着她。 自从去年他把银发染成了黑色,弄了个板寸,现在再长出来的黑发也短短的 第66章敢要吗 第66章敢要吗 利落简单。 然而孟听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他银发的时候痞帅痞帅的,短短的黑发看着有点凶。可是虽说凶,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江忍并不算很帅,与流行的精致款美男不同,他的长相过于刚强冰冷,算不得很出众。 与她在人群中都会被悄悄看相比,他的帅气内敛多了。 可是孟听如今看着他,竟然也觉得小帅小帅的。 鬼屋里阴森森的,可是许久都没有“鬼”敢过来。 孟听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抓住他,这回可不许走了,不然她真生气了。 见江忍不说话,只盯着那条围巾,孟听不好意思道:“我织的,不太会,你别嫌弃。”她笑着说,“送给你。” 江忍抱住她的手松开。 低着眸,把围巾取下来,重新给她带了回去。 孟听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情绪不太对,轻轻拉拉他袖子:“你怎么啦?” 江忍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见她不害怕了,低声道:“生日快乐。” 她很高兴,点点头,声音甜丝丝的:“有礼物吗?” “放在外面了。” “我不要那个。”她认真说,“我想换一个可以吗江忍。” 见他不应,她红着脸颊伸出手:“抱抱我。” 他眸中倒映出她俏丽的模样,孟听眼睛很亮,似乎落满了星光。让他呼吸困难,眼神却更加冷淡。到了现在,江忍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不见她痛苦,还是见到她更加痛苦。 他说:“只有那个。” 语气淡漠,保护她的怀抱也松开了。 鬼屋脚下绿森森的光,还不时喷着白汽。 她以为他会高兴的,可是他眸光比严寒的冬还冷。恍然间还以为这个冬天又下起了雪。 她白皙的脸颊粉色褪去。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带着难过和不解,小手也放了下去。 “我让工作人员带你出去。”江忍不看她,神色淡淡摸出手机,嘱咐了几句。 没一会儿就会有负责人打着光带她走出这里,扮演鬼的工作人员也不会跳出来吓她或者好奇看她了。 遇见江忍之前,孟听其实是不会撒娇的。 曾玉洁是个辛苦的单身妈妈,只身抚养女儿长大很辛苦,早年她一针一线在工厂做纺织女工。后来有了想法自己单干才让家境好些。 孟听放学回来都很乖,写完作业就帮妈妈扫地,给曾玉洁捶肩。 舒爸爸就更不提了,养三个孩子更加辛苦,哪怕有什么,孟听也是自己解决的。 她对着现在的江忍,已经很努力在学着撒娇了。 可是他好像一块捂不化的冰块,一点都不动容。刚刚他抱住自己的时候,孟听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明明很快,可是他现在却冷冰冰打电话让人来带她走。 她站在原地,第一次怎么都看不懂他了。 负责人很快拿着手电进来了,然后对孟听说:“小姐,我带你出去,放心,别害怕,这里的鬼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他是个憨态可掬的中年男人,态度很温和。 江忍从始至终站着没有动。 似乎就打算看着她跟别人走。 她抬起眼睛看他,四目相对,他没有移开眼,却也没有一点动容。 孟听咬唇,她看着江忍:“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江忍有那么一刻想笑。 他带她出去?现在不是她醉酒那个夜晚,哪怕鬼屋里再暗,她只要看得见,就能看见他走路姿势和常人不一样。 一瘸一拐,多狼狈。 他也真的笑了:“以前是我追你,现在轮到你舍不得我了?” 这话说得难听。一听就不是好话。 搁哪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也受不了,可她并没有心高气傲,有时候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江忍一味追,她总该向他靠近一点点的,何况她并不知道江忍受了什么伤,心里担忧。 因此孟听闻言虽然难过,却还是点点头,音调甜甜的:“嗯,舍不得你,所以你别走了好不好?” 她上前几步,不和负责人一起走,握住他的手。 他指节分明,带着冬天独有的冷。 “你带我出去吧江忍。”她仰头看他,又乖又期待。 谁舍得说一句不好? 掌心的小手纤弱温暖,他猛地握紧她的手,用力到有些发疼。 “好。”江忍语气冰冷苍凉。 孟听诧异看过去,就撞上了一双泛着红的眼。 他病发了。 孟听还来不及诧异,也不懂明明什么都没做,江忍为什么会发病。 这病明明是当他情绪极端才会控制不住。 可是下一秒她明白了。 少年几乎是死死握住她,扯着她往前走。他手背青筋鼓起,面无表情,大步往前迈。 用一种她跟不上的速度拉着她往前走。 不管不顾的,用一种心灰意冷的态度带她一起离开。 速度越快,他脚的残缺越明显。 纵然她跌跌撞撞,可她步伐正常。而他…… 孟听的眸光低下去,落在他明显有问题的右腿上。有那么一瞬,她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心尖尖泛着疼。 握住她那只手死紧,似乎不允许她逃避。 负责人和暗处的工作人员都愣了。 负责人不敢跟上去,工作人员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人是骏阳的江少。他们老板的朋友。如今这情况一看就不太好。 外面没有阳光,因为是生冷的冬天,天空隐隐有乌云。 然而一出来还是见到了刺眼的光线。 因为是平安夜,游乐场很多卖苹果的,精致的包装弄得很漂亮。 他停下了脚步,剧烈喘着气,冷空气刺进肺里,比去年冬天下雪还要冷。他松开了她的手。 江忍回头看她,语调却意外平静:“看到了吗?看够了吗?” 她眸中怔怔的,含泪看着他。 “所以你要我怎么样?”他恨不得吼出来,你想我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 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天崩地裂,江忍抬起她下巴,吼道:“还有什么要求,说啊!老子什么都给你,你敢要吗?” 他赤红着眼,声音并不小。游乐园的孩子都吓到了,不敢靠近这边,纷纷往家长身后躲。 还有鬼屋里走到门边的游客,也不敢出来,只能在鬼屋里面探头往外看。 孟听从来没有想过,她完好站在这里的代价是,江忍的腿伤成了这样。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半年前消防局,小战士挠挠头:“是他把你交给我的,玻璃爆炸了,你在他怀里,他站不起来。” 你在他怀里,他什么都不要,也要紧紧抱着你。 她敢吗? 她几乎不敢了,如果不管来几辈子,不变的都是人心,这辈子的江忍,为了她右腿有了残缺。那上辈子的江忍呢? 她猜到了。 他成了杀人犯。 为了她,成了手段极其残忍的杀人犯。 孟听有一瞬间身体冰凉,他杀的那个人,是闻睿。上辈子她听到年轻企业家杀人的时候,只是一个新闻。 她窝在小出租屋里,吃着蛋炒饭,看着电视上的拷着手铐的男人被逮捕。 他是最年轻的企业家,在房价暴涨的年代,他拥有的几乎是金山银山,因为主动投案以后,也引起了全国哗然。媒体没有被限制,扛着相机跟着警方追。 他没有戴口罩和头套,刚强冰冷的侧颜面无表情。 媒体纷纷猜测,是什么让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用虐杀的方式去杀人。 世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他的病被人发掘出来,那个让他年少时就声名狼藉的病因,似乎成了所有人揣测他的导火索。 她坐在小出租屋里,安安静静吃着蛋炒饭,看着电视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才恍然想起,这是个曾经追过自己的二流子混混少年。 社会舆论很大,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有心理疾病的情况下,很可能律师会以他的精神状态为由,为他进行无罪辩护。 人渣、手段残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有钱人,一时之间什么不好的词都落在了他身上。 她轻轻摸摸自己烧伤的脸。 彼时所有人都以为孟听已经死了,死在回乡的小路上。因为她没有上的那辆车在山道上侧翻了,一车人尸骨都找不到。 舒杨还在外面打拼不断挣钱,想治好她的脸。孟听纵然再乐观,可是怕拖累弟弟妹妹,所以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折断了手机卡,一个人生活。 直到后来听说舒杨工作的地方突发泥石流,她才慌张找到舒兰和她一起去找舒杨。 没成想最后弟弟没有找到,死在了那里,一睁眼就是高二这一年。 江忍牵着她走出来的短短的一段路,她什么都想清楚了。 江忍杀人,是以为她被大火烧伤,后来死了。 他帮她报仇。 杀了闻睿。 上辈子的火,也许并不是舒兰放的,是闻睿让人干的。只不过这辈子的舒兰,同样有这个心思。 孟听有一瞬间觉得眼眶温热,上辈子江忍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她甚至后来被舒杨的事情占据了所有精力,都没有再关注过这个轰动全国的案子。 是对着全世界承认他疯了,所以杀人。 还是说他没疯,清醒着为了她犯罪。 第67章色不色 第67章色不色 猜测到上辈子可能发生了什么,对孟听来说是极大的冲击。 看着眼前神情冰冷的少年,孟听竟然不知道和他在一起是对还是错。 她不说话,然而这片刻的震撼和犹豫,他的敏感和自卑就能击垮一切,江忍松开她。 他抿紧了唇。周围看热闹的很多,没一个敢往这边凑。 他手插在兜里,微微颤抖。 江忍来h市之前是带了克制情绪的药物的,然而他的手指触到了药瓶,却不敢再在她面前吃下去。 残缺,身体疾病,心理疾病。他没有一样是完整的。 “江忍……”孟听感受到了他突然的平静,仿佛他刚刚的歇斯底里只是她的错觉。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江忍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眸色比夜还冷沉。 她也顾不上未来会怎么样,在此刻,她呼吸都放轻了:“我一直都没有不要你,你给我就要。” “我给不起。” 他转身就走,他走过的路,人群纷纷散开。然后又隐晦看着少年明显不对劲的腿。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强烈,一个浑身冷意的普通少年,一个漂亮纯情的妙龄少女。 高义不放心,把车开过来了。他本来在h市负责海边别墅的宣传,顺带就顾着小江爷了。 高义心里拎的清,不管闻睿在骏阳怎么得势,最后他老板肯定是小江爷。 见江忍过来,他连忙打开车门让江忍上车。 江忍没拒绝,他坐进去,颤抖着手摸出药丸往嘴里扔。 高义看在眼里:“要不要去医院啊江少?” “不用,走。” 孟听追到车前,车子已经开远了。 小女孩抱着一束花来到孟听面前,她扎着两个羊角辫,长得并不漂亮可爱,因为冬天的干冷,她还出来卖花,脸上两团明显的高原红。 “姐姐,这个给你。” “谢谢你。”孟听蹲下来,接过了她手上的玫瑰。把身上剩的钱都给她。 “不要,刚刚哥哥已经给了。” 小女娃说完就跑了,小胳膊小腿,却跑得飞快。 哥哥给了好多钱呢,可以给自己和妈妈买新棉袄了。 哥哥两个字,让孟听垂眸看手中的花。 第二个小男孩怯生生的,捧了一个鱼缸,里面两尾金鱼:“给姐姐。” “也是哥哥让给的?” 小男孩不会撒谎,不好意思地吸吸鼻涕,点点头。 第三个小男孩明显活泼多了,也大两岁,把蓝色的小海豚给了她,还笑着做了个鬼脸。 他两颗门牙露风:“生日快乐。” 孟听抱紧小海豚,原来他已经陪了她很久了。 她现在心绪很乱,要好好平静平静。 孟听回到家的时候,舒志铜已经把饭做好了,他还买了个小蛋糕。虽然没有条件为孟听庆生,但是他准备得很用心。 舒杨也在,他还准备了礼物,是他上次竞赛赚的钱,他给孟听准备了一双芭蕾舞鞋。 孟听本来想问的话就咽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亲人的笑脸,只能明天再问舒兰的事。 “听听快许愿,十八岁许三个愿望最灵验了。” 孟听闭上眼睛,许了三个愿望。 舒爸爸很感慨:“一晃你们都这么大的,下个月舒杨也要成年了,爸爸老了。” “爸,你身体好着呢,别在姐生日的时候说这些。” “好好好。” 一家人吃了晚饭,孟听给金鱼换了水放进房间。 又把蓝色的小海豚放在床头。 江忍比她大,他十八岁的时候,她并不喜欢他,是最讨厌他的时候。 今天猜到真相,第一次让孟听慌了神。 然而她现在看着金鱼缸里一红一黑两条金鱼亲昵地游来游去,又冷静下来了。她的少年,带着一个世界最绚烂的光,如果她不要他,那上帝都会失望。 上辈子江忍会杀人是因为以为她死了,只好她好好陪着他,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至于江忍的腿能不能好都没有关系,他能痊愈再好不过。实在好不了她会心疼,却不会介意。 毕竟那是她应该受的伤,他是她的英雄。 可是她的英雄,现在又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呢?她找都找不到他。 孟听下定了决心,心里反而豁然开朗了。第二天在舒爸爸上班前,孟听问起了舒兰的情况。 “先前警方说在舒兰包里找到了五十万现金,舒兰有说那五十万是谁给她的吗?” 舒爸爸筷子顿了顿,对那个教唆犯,他心里是非常恨的,没有哪一个父亲愿意相信女儿的恶毒。 “小兰说了,是一个叫宗林的男人。警察也以教唆逮捕了他,判了刑。” 可是孟听知道这样判刑轻了,那不是故意放火,是故意杀人。 她当时没有拉开门,是外面有铁链,可是警方调查的时候,没有找到铁链,说可能是她当时在火里太慌了产生的错觉。 那不是错觉,是有人在害她,害她的人还不动声色,拿走了证物。 并且宗林这个名字孟听没有听过,她想起上辈子江忍杀了闻睿,那么这个人,多半是闻睿的替罪羊。 见孟听若有所思,舒志铜问她:“你今天怎么问起了这个?” “没事,舒爸爸我上学去了。”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高三还是需要放松。” 孟听应了好,就换了鞋子出门。 教室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天数在一天天减少,整个七中高三这栋楼都弥漫了严肃的氛围。 赵暖橙知道昨天是孟听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早就提前送了。然而今天早上来,她偷摸带了手机。 “听听。”中午放学以后,她悄悄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赵暖橙眉眼兴奋,暗戳戳的模样,孟听总觉得不是好东西。 等班上的同学走完了,赵暖橙摸出自己才买不久的手机,和孟听坐在一起,给她塞了一个耳机。 孟听看向屏幕。 屏幕里,一个光着身子的红发男孩,和一个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女孩。 滚在了一起。 重点是,这是动漫。 男孩:“小妖精,爷爱死你了。” 女孩吟哦:“那你轻点哦。” 赵暖橙满脸通红:“怎么样怎么样?” 孟听也满脸通红:“……”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以前就在想,我一定得送我闺蜜这种成人礼。” 孟听觉得自己不大需要这种成人礼的。打了马赛克的动漫其实尺度并不大,只是台词有点一言难尽,是吸引人的噱头。 然而两个懵懂的女孩子脸蛋一个比一个红,赵暖橙还得硬着头皮装老司机。 孟听:“你买了手机怎么看这个?” “这个好看啊,食色性也。” 赵暖橙自己也不好意思,把手机关了。 她是个好奇宝宝:“我看小说里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性欲都很强,真的假的啊?” 孟听:“……” 要说老实话,她也不知道,然而赵暖橙为什么要羞涩地和她讨论这种问题啊,搞得她本来还被江忍的事情无措烦恼的脑子里,全部充血了。 教室里,高考倒计时“158”天,原来已经不到半年了。 “你前男友江忍,他色不色啊?” 孟听猛地站起来:“赵暖橙!” 赵暖橙:“……”不好意思不小心问出了最好奇的话。 赵暖橙并不知道这半年来江忍回来过,在她简单的世界里,江忍就是个花心的负心渣男。 听听忘了他最好。 那个保送的学长霍一风,每个月放假都来看听听,学长人帅,家境好,关键是没有烂桃花,赵暖橙生怕小仙女听听深陷上一段情伤,觉得听听接受霍一风也挺不错的。 然而对于七中来讲,一段早恋就够奢侈了。 江忍对于孟听的生命来说,本来就是个例外。 原来半年的时间挺长了,一百来天,让所有的知情人都觉得,江忍已经是孟听的前男友了。 对于赵暖橙是这样,对于贺俊明他们来说也是,对于江忍来说,他心里肯定也这样想。 孟听想说,他不是前男友,他从来就不是过去。 然而对着小黄漫一脸荡漾的赵暖橙,她红着脸收了书包,往外面走。 房价明年就要上涨了,h市海景别墅宣传是宣传了,然而并不急着卖,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眼界,总之过完这个年,房子的价格几乎是大幅提升。 孟听看着大电子屏里幽蓝的深海,阳光和沙滩,漂亮的小别墅。抿唇笑了,他都不嫌自己穷,自己哪有资格嫌他不好。 江忍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自卑的? 爱着一个人时,在心中她真是千好万好。缺点也是优点。 她想她知道去哪里找江忍了,她现在快高考,去不了b市,如果江忍还在,他肯定在h市的房地产附近。 孟听也不犹豫,她下午放了学就去海景别墅的售楼处。 推销员看她一个学生,也不可能买得起别墅,然而出于服务态度,依然笑着问她有什么事没。 “我找江忍。” 小江爷是谁,整个骏阳没人不知道。 推销员看看她白嫩漂亮的脸蛋,有些犹豫。 该不该告诉她,江少还在h市呢? “如果不方便,您下次见到他,就把这个给他吧。” 一颗蓝色的小星星,放在她的掌心。 这个推销员倒是笑着答应了。 孟听不知道小星星到底有没有到江忍手中,她每天折一个,放学以后就去安海庭附近,把纸星星给推销员。 她来的时候并不难过,爱笑,大眼睛一弯,看得人心都化了。 只是后来推销员无奈地摊开双手手掌,给她看将近三十颗星星,她大眼睛才黯淡了些。 他是没来,还是没要? 第三十三天,推销员下班也没能等到萌哒哒的仙女小姑娘。 海浪卷岸,少年一身黑色风衣,踏着夜色从外面走进来。 他瞳孔漆黑,走得很慢,他一进来,整个销售部都安静了。大家都听说江忍以前性格桀骜,现在整个人很冷漠,然而不管是哪种,都不好相处。 他伸出手。 推销员摇摇头,小心翼翼道:“她今天没来。” 少年垂眸,伸出去的手握成了拳。 推销员悄悄看他,要说江少在意那个少女吧,可是他不见她。不仅不见,还每次来安海庭都避开了人家。这次听到她没来,脸上的表情也毫无变化。 可要说不在意那个少女吧,他每晚都来拿走一颗星星,风雨无阻。 然后让人用同样的纸叠一个放回来。 “没事了,你们下班吧。”他缩回手,身影重新融入夜色里。 孟听没有来,是因为一放学就听说实验室出事了。 同学们说得惊心胆颤,据说辐射很重,一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没有幸免。 她想起舒志桐,不寒而栗。 第68章两颗星星 第68章两颗星星 赶紧往实验室跑。 研究所外面来了很多救护车,好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都被抬上了担架,他们清醒地感知着疼痛,却无法避免死亡。 孟听手脚冰凉,她进不去。 “舒爸爸!爸爸!” 许久没有人应,孟听拉住一个研究员叔叔,唇哆嗦:“叔叔,我爸爸在里面吗?他叫舒志桐。” “老舒啊,我也不知道。” 舒志桐急匆匆帮着救助同事,出来就看见女儿急得快哭的模样。 他赶紧道:“听听,爸爸在这里。” 孟听腿一软,几乎全身没了力气。她好怕再一次看着舒志桐痛苦地死去。 舒志桐带着她远离混乱:“听听你先回去,这里还要处理,我晚点回来给你讲。” 爸爸没事,孟听怕给他添乱,只能心急如焚地在家等。 舒志桐很晚才回来,把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他们实验室有个机密实验,是国家重点研发项目,孟听两辈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实验。舒爸爸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在家从来不说工作的事情。她只能反复强调。 舒志桐因为女儿反复念叨实验的事,心里也重视起来,于是给上头反应了。 然而做实验的进度不可能因为他反应就停下来。 舒志桐不愿意去,愿意去的大有人在。 好在也因为孟听每天叮嘱,舒志桐顶着别人的白眼,反反复复强调安全问题。这个项目总算多了些防范,这次辐射问题,虽然不少人波及,可是没有一个人伤及性命。 孟听听完如释重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没有一个人有生命危险! 要知道上辈子加上舒爸爸,当时在场的十一个研究员无一幸免!而这次所有人都活下来了。 舒志桐心有余悸。 “多亏你天天在说辐射安全问题,不然这次可就惨了。我这次也吓得一身冷汗,人没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爸爸你先吃饭,吃完好好休息。” “好,别担心,没事了。” “嗯。” 等到忙完,孟听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 校服外套里面有个咯手的东西,她摸出来,是今天叠的小星星。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她今天没去,江忍会怎么想? 可能他根本没有来过,这样一想,孟听又忍不住泄气。 然而她还是好好地把它拿出来,准备和明天的一起送过去。 第二天下午放学,却遇到了从大学回来的霍一风。 十九岁的霍一风,一笑温润如玉,带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整个人像是发着光。以前就有人说过,霍学长这样的存在,简直是男神一样。 家境好,成绩好,长得帅、温雅,而且完全没有绯闻。 最近这样堪称完美的霍学长,喜欢校花孟听的事,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在等她和他上同一个大学,每周都回来看她。 霍一风也这样认为。 毕竟孟听的成绩不比他差,等明年开春,孟听的保送大学名额多半就下来了。他们在一个水平,大学也应该是同一个。 孟听上辈子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上辈子的这个冬天,她烧伤毁容,舒爸爸辐射事故去世。 她都等不到保送名单或者高考机会,就被迫辍学。 现在有个少年为她换来了完全不一样的一辈子,他却不愿意见她了。 孟听看着面前温和笑着的霍一风:“学长,我之前就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我以为你故意用这个拒绝我。” “是真的。” 霍一风的笑意敛了几分:“是江忍吗?” 她抿唇,轻轻点头。 “可他早就走了,回了b市对吗?”他认真说,“孟听,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他就是玩玩而已,以前喜欢沈羽晴学妹,后来喜欢卢月,再然后是你。你在他眼里,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如果还喜欢你,怎么会离开你?” 霍一风说这话时扶住她肩膀,他并无占她便宜的意思,是真正恨铁不成钢,希望她“改邪归正”。 毕竟国民初恋的少女,喜欢一个混账,怎么都不般配。 霍一风家境也不错,虽然和江家没得比,但非常殷实。他人品很好,眼里是真诚希望她好。 孟听推开他,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她偏头笑了笑,带着几分干净的纯真,“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可是忘不掉。” 而且江忍没有那么不堪,他对这个世界很坏,可是已经在努力变好了。 “学长,我会参加高考的,我要去b市,你别等我了,我之前不是开玩笑。你这么好,肯定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 孟听说完就回了教室。 霍一风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想着她眸中的光彩。 “孟听!” “嗯?” “我会等你的!在大学一直等着你,我不放弃。”这句话很大声,导致安静自习的高三(1)班全部听见了,一时间拍桌子的,叫好的源源不断。 就连赵楠橙也兴奋得脸通红。男神和女神,就算不在一起,站在一起也是极其养眼的画面。 孟听皱眉,快上课了,只能先进了教室。 他们班动静太大,把樊惠茵都惊动了,好在同学们比较“讲义气”,老师一来纷纷安静了,没再说话。 孟听抬眼看窗外,因为补了几天课,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外面高大乔木落叶以后只剩枯枝,在空气中格外清冷。 对面教学楼只有一株绿植在空中摆动。除此空无一物,她却总觉得那里该有人。 孟听看了许久,直到洪辉找她问问题,她才给他细细地讲。 —— 安海庭的夜,海风拂面,带着几分浅浅的静谧。 江忍在旁边别墅区的售楼部洗手,水流过他苍白的指节。 他抬眸看镜中的自己,黑眸安静沉默,带着无限的死寂。好半晌,他弯腰,将嘴放在水龙头下面,水流过他的唇,流过他下巴,最后流进锁骨。 江忍没开热水。 他起身,吐出口中的水,看着白色洗手台里面的血迹。他冷着脸,拇指擦了擦唇角,拧开水龙头,把那一丝血迹冲进去。 高义给他送新药的时候,跑进男厕所见他额发都湿了,连忙道:“江少,药拿来了,头发怎么湿了?大冬天这么冷,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毛巾。” 他接过那个药瓶,没看一眼,扔进了垃圾桶。 他为什么要吃这个? 它并不会让他的病好起来,骨子里的嫉妒,暴戾,疯狂,是天生的不幸。药物并没有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反而让他在极端的边缘游走。 他照旧去安海厅的时候,推销部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 “江少,今天她来了。”她摊开手,小心翼翼露出两个纸星星。昨天的和今天的,都没落下。 “扔了。”他垂眸看了它们一眼,说,“以后也别要了。” “扔……扔了?” 高义给她使眼色:“江少让扔你就扔吧,去去去。” 推销员只好把纸星星扔进了垃圾桶。 高义看着江忍冷静的脸色:“江少,要过年了,江董那边的意思是,您尽快回去,在h市过年也挺孤单的,您回去还可以一起和您家人吃个团圆饭。” “嗯,今晚就回去。” 高义惊了:“今晚?” “有问题?” “没、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江少在这里待了挺久了,今天却突然想回去,而且他刚刚打电话说自己发病了,身边没有药,吓得高义魂不附体赶紧送药。 结果药送过来,额发湿透的江忍,把药瓶子丢了。 他们要搞到一张机票是很快的。 有人把江忍的行李都收好了。 江忍看了眼:“不用。”他没有什么好带的,也什么都带不走。 高义亲自开车送他。 车子驶过安静的夜晚。高义透过后视镜看小江爷,他垂眸在pad上看别墅区的宣传片,然后冷静记录不足。 在学习没有天赋的江忍,竟然在工作上挺有天赋的,他们按照他的办法,现在整个h市都知道海边有一片高级别墅区。把价值炒起来了,价格都高了不少。 本来整个项目江忍已经做得有声有色了,高义都以为他会在这边过年,没想到他突然答应回去。 那边的江董也没睡,听说江忍要回来,哼了一声:“臭小子。” 为了个少女要死要活,腿也成了那样,结果现在人家还是不要他了。 江忍整了整衣领,上飞机的时候,他一眼也没回头看。 高义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小江爷,慢点啊,呼……” 飞机飞过去也就几个小时的距离。 江忍回去之前,给江董打了个电话,他语调很冷,依稀有着几分成熟的味道:“我要是回来了,你把闻睿给弄走,不然,老子看见他一个,弄他一次。” “臭小子你对着谁称老子!” “你看着办。” 江董没办法,他们家脾气最大的就是江忍,也不知道江忍对闻睿哪来那么大的敌意。小睿明明很懂事。 可是江忍性格狠,他说的话,就不带虚的。 闻睿只能送到外面去过年。 江忍回到b市的时候,心口闷痛。他看了一路的pad宣传片,却想了一路的她。 直到推开门,他看见了自己穿着深色棉袄的奶奶,才露了点温柔。 江奶奶老年痴呆,不认识很多人,偏偏认识江忍。 江忍一进门,她高兴得鼓掌,像小孩子一样:“小忍回来了!小忍回来了!” 他给老人理了理衣襟,江董还在公司,少年说:“嗯,我回来了。” “小忍你哭了,谁欺负你了?奶奶打他。” 江忍推开她的手:“胡说什么呢,我给你剥桔子。” 他脸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乖孙孙不哭,我们小忍最好。” “没哭。” “明明哭了,还想骗奶奶,告诉奶奶,谁欺负你!” 江忍深吸一口气,拉住老人满是褶皱的手。 “是,有人欺负我。” “我配不上她,她不要我,现在看见她都怕忍不住去抢。” “我知道我生病了,可我最后能做的,就是别再看见她了。她欺负到我没有退路了。” 老人听不懂,慈祥哄道:“乖哦,她欺负你,我们就不和她玩了,奶奶和小忍玩。” 他扯出一个笑:“好。” 第69章和好 第69章和好 江董回来看见给江奶奶剥桔子的江忍,总算露了点笑模样。 他是疼爱江忍的,江忍生下来苦闹不停,闻曼厌屋及乌,不喜欢这个孩子。然而他是江季显亲儿子,小时候是江季显把他带在身边。 再长大一点了,这混账脾气大得能捅破天,谁也管不住,父子俩一见面就容易吵起来。 “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江忍懒得理他。 江奶奶护着江忍,狠狠瞪江季显一眼。 “妈,也就你护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账。” “小忍是个好孩子,最好最好。” 江董知道跟自己妈没法说,问江忍:“还回去不?” 江忍不吭声,去洗手去了。 这性格变了点,脾气倒是半点没变,又把江董一阵气。 b市这边准备过新年,h市也已经放了假,孟听撑着伞去安海庭送星星的时候,小手已经冻得冰凉了。 推销员看见她愣了愣,本来一开始不忍心说江少已经走了的,可是这下雨少女也来。 长睫沾上雨珠,她眸中干净带笑。柔和到没有棱角。 推销员都有些心疼了,她这次不收她的星星了:“小姑娘,别来了,冬天这么冷。” “不冷,坐车过来的。” “……江少走了,去了b市,那天的星星,他让扔了。” 孟听握住伞柄的手僵住了。 直到回到家,她因为外面冰寒的天气脸色也有些苍白。 倒是因为快过年,不管是这栋公寓的居民,还是整个h市,里里外外都洋溢着喜庆。舒志桐去监狱里看了舒兰,舒兰过得很不好,倒是懂事了很多,安静了下来。 年后,孟听收到了b市那边打来的电话,看到电话号码归属地时她心里狂跳。 可是接起来才发现不是江忍,是一个陌生轻柔的女声,邀请她参加公司开盘盛会。如果她愿意去,费用那边会出,还有额外两万元酬劳。孟听握紧手机,接受了邀请。 这年还有哪里的开盘盛会比得上骏阳财大气粗? 她想,她总得去一次的。 他不是想分手吗? 她好好和他分个手。 孟听收拾东西去b市的时候,b市倒是大雪漫天,这个城市能积雪,到处银装素裹。 她穿着白色的冬裙和小靴子,像个雪团子,脸颊白皙柔软。 去参加开盘盛会,是要出力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别人给她出了机票和酒店的费用,她就得做好一个花瓶应有的价值。 巧的是,这是b市另一个天鹅小筑系列楼盘开盘。 高义被调去了h市搞别墅区,骏阳的高层没有一个人认识孟听。看了去年的视频,几乎一眼就相中了季军小姑娘,太漂亮了,哪怕她不跳舞,一身毛绒绒的冬裙站哪里,也挺能博人眼球的。这简直比明星代言人还符合形象。 天鹅小筑的宣传早就到位了,孟听站在高高的莲花石台上。 她穿着冬天的白色裙子,裙角容貌翻飞,双肩露在外面。 大雪纷飞,她有些冷。然而收了人家的钱,还是尽职准备好当仪式开始的时候在莲花石台跳几分钟舞。她是被雇佣的人,然而因为站得高,所有人看她都是仰望。 然后变成呆呆的仰望。 仪式还没开始,小老板倒是来了。 高层赶紧说:“快快,横幅准备好没,江少第一次来这里,谁出错谁就给我完蛋。” 孟听听见江少,抬起了眼睛。 果然,没一会儿,江忍穿着黑色西装,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过来。 小天鹅喷泉在旋转。 他走得很慢,脚伤却依然看得出来。面上带着笑,竟然有几分后来出色企业家的味道了。 她在莲心之中,透过人群看他。 高层信心满满,江少的脾气也不像传说一样糟糕嘛!这次年终奖肯定是翻倍的。 直到小江爷抬了抬眼皮子,脸上的笑不见了。 “谁他妈让你这样安排的?” 高层:“什、什么?” “人给老子弄下来!”他眼里满是冰霜,刚才的矜贵有度全然不见,此刻他就像是惹不得的阎王,要生生弄死这高层。 高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女静静看着他们。 她很漂亮,那种老少通杀的美。 然而她一双清透的眼睛,越过人群,看向了暴怒的江忍。 高层冷汗涔涔,让人赶紧请孟听下来。 孟听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舞跳不成了,梯子搭好了,她却不动。 石台虽然也就三米左右,然而她不说话,小手握住裙摆。 高层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知道江少生气了:“让你下来就下来啊!快点!” 少女往前走了一步,没去梯子那里,她小靴子悬在外面,看着像是要往下跳。 高层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后看见他们骏阳太子爷,已经不顾脚的残缺,疯了一样跑过去。 他跑起来腿伤太明显了,然而没人敢笑。 因为这样的天气里,他瞳孔漆黑,抬头看她,颤抖着伸出了双手。 “从梯子下来好不好?” 他西装乱了,矜贵和冷漠不见了,甚至狂怒也没了一丝踪影。 “你从梯子下来。” “好。”她点点头,拎着裙摆,从一旁搭出来的楼梯下来。 少女看着柔柔弱弱的,刚刚却让所有人都吓出了冷汗。孟听没有打算跳,跳舞的人,比谁都爱惜自己的双腿,她再任性,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然而江忍太过分了。 他实在,太过分了。 她不逼他,他却真的离开了。走得远远的,说不定这辈子再也不见她了。一个人的生命不只有爱情,她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江忍真的不和她在一起,那她也没办法强求。 因为孟听要的,只是他成为像上辈子那样出色的企业家,然后平安喜乐一辈子,而不是一个被媒体劈天盖地责骂的杀人犯。 哪怕她难过又委屈。 b市还有个危险源闻睿呢,他找了顶包的人,江忍不一定知道他的危险。 她来b市只说两件事,第一件这个,让他小心闻睿。 第二件分手。 她现在快忍不住眼泪了,他既然都决定走了,为什么还是这幅为她发疯的模样。那就先分手。 “江忍,我给你折了三十八天的星星。我总想着你看到就会明白了。可是你走了。”她肩头的雪化了,融成水,汇成让她颤抖的冰冷。“你把它们扔了,你也想把我扔了。” 江忍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干净冷冽得再也没有一丝烟味。孟听后退一步还给他。 她忍住眼泪,带着哭腔:“不要,你都不喜欢我了,我不要你的东西。” 他捏住外套的手死紧。 方才还和高层们谈笑风生,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对着她,永远一点办法都没有。 风雪吹着她裙摆翩飞。 “你不要我就不要关心我,没有人像你这样讨厌。”她越说越生气,取下头上的羽毛王冠扔他身上,“都分手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那个王冠砸他身上,他一双沉静的黑眸看着她的泪眼。 他不躲不避,她一看更想哭。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高层看着这情况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董都不敢打这位爷的。那个小少女刚刚还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这会儿越说越难过,连发冠都往他们老板身上砸。 高层想起之前江少的传言,动都不敢动。 偏偏那个在b市捅破天的少年,动也不动,似乎她想做什么都行。 他薄唇微动:“抱歉。” 孟听江郎才尽了,她说过甜言蜜语,也曾经扑进他怀里,甚至安安静静等过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作用,他像是巍峨沉默的大山,不可撼动,却无尽包容。 她走近他身边,把眼泪擦干净了,语调轻轻的。 “江忍,你当心闻睿,我总觉得那场火,是他让舒兰放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什么都有别的解决办法,好好活下去。”她踮脚,双臂抱住他,“江忍,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总让你受伤。你很好,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 “我并不觉得你有残缺,你很完整。”你是我的英雄。 “我要回家了。”她松手,“这次不要你送,也不能再和你一起。那就分手吧,江忍。” 分手吧,江忍。 如果你这么辛苦的话。 大雪落在他黑发上,顷刻白头。 孟听转身,慢慢往外走。 高层和一群员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小江爷不顾尊严地跑过去伸出双臂,沉默地被小少女打了,打了也没有反应,还被分、分手? 直到她走出天鹅小筑了。 他才猛地追上去。 从身后抱住她。 一双铁壁捁得很紧,带着雪的冷意。紧紧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你没骗我吧?” “哪一句?分手?”她被他抱住的时候就忍不住弯了弯唇,现在心里又暖又气,哦,不是你想分手吗?现在又浑身僵硬成这样。所以明明知道他问的什么,她就是不回答。 “不是。”他抿唇,声音艰涩,“你说我,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喜欢的人。” 江忍几乎颤抖着语调重复她的话:“你并不觉得我有残缺。” 是骗他的,他也认了。多骗骗他,他就信了。他早就快崩溃了,让他看见她对着霍一风笑,他甚至浑身冰冷到吐了血。 她摇摇头:“你性格霸道,脾气又坏。喜欢自作主张,强加自己的感受给别人,还老是喜欢扔我东西。” 她的冰淇淋,她的小星星,说到这个她就想打死这个坏蛋。 他不吭声,也不放手。只是呼吸加快了。 冰淇淋是很早的事了,他找不回来,至于纸星星,他早就后悔了。现在去h市翻垃圾库,也要把它找出来。 孟听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于是用甜甜的声音告诉他:“可是江忍,你独一无二。全世界你最好。” 你那么讨人厌,可是全世界你最好。 江忍收紧了手,有那么一刻,他眼角湿热。他不让她转身。 “我信,我相信。” 孟听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他不信,他不放手,全身僵硬,仿佛她骗他,他随时可以和她同归于尽。她其实也明白这种感觉的,她毁容那几年,没有遇见一位说喜欢她的人。因此在她眼里的爱情,都是单薄而肤浅。 “你先放开我,我有点冷。”虽然下雪没有化雪冷,但是穿着露出双肩的裙子,怎么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她说完这句话,江忍把衣服给她,这次她没有拒绝。 本来这应该是天鹅小筑系列的开盘仪式,孟听走了出来,江忍追了出来,里面的高层不知道怎么办好,一群人犹豫着探头出来看。 江忍回头:“滚!” 高层滚了。他算是明白了。 第70章宝贝 第70章宝贝 他好像把江少小女朋友弄过来了。不是吧这什么狗血缘分,他千里迢迢从h市找来的漂亮少女啊! 江忍打电话给另外的人交代了后面注意的事情,便带着孟听往外走。 “你走了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 “我们去哪里?” 他顿了顿:“我家。” 孟听睁大眼睛看他,茶色的眸子满满的吃惊,露出你疯了吗的神色。 江忍握紧方向盘:“你不愿意?” 她只是被吓到了,在这一年过年时带一个姑娘回家,可通常不是什么简单带玩伴的意思。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这太可怕了,她才十来岁。 “我们刚刚还在吵架。”她憋红了脸,“你让我缓缓。” “我没有和你吵架。” “可是你说了分手。” 他抿唇,那哪里是什么吵架,是他最绝望的退步。他怎么会和她吵架,即便孟听在他身边,他也知道有些感情她不会懂。 “以后都不会说了。我爸不在家,我带你去换套衣服。” 他开车来的,也是开车走的。 孟听知道他爸不在,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怪怪的。她要是坚持不去,他肯定又得多想。 只是一进门就在客厅看见一个吃糖葫芦的老人时,她呆了片刻,下意识去看江忍。他摸摸她的头:“那是奶奶。” 江奶奶一转头,看见自家孙子,笑开了花:“小忍放学了,奶奶给你吃糖葫芦。” 老人说着,拿着半串糖葫芦过来。 她吃了两个,还有三个,宝贝地往江忍嘴边喂。 江奶奶身高一米五,她大孙子接近一八七,然而在老人眼里,她孙子还是那个四五岁没人带,被人排斥的小孩子,她痴呆了也不会忘。 江忍低眸,也不嫌脏,吃了一个。 江奶奶看孙子吃了,才心满意足。然后看到了她乖孙牵着的姑娘,那姑娘很漂亮,穿着雪白的冬裙,裙摆绒毛翻飞。 孟听紧张地道:“江奶奶。” 江奶奶欢喜极了:“观音娘娘来我们家了!娘娘吃福寿果吗?” 她把糖葫芦递到孟听唇边。 孟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住江奶奶充满皱纹的手掌,推了回去。他说:“奶奶,别折腾好不好,去坐着。保姆呢,过来看着点。” 老人没有定性,见状很惶恐,生怕观音娘娘生了气,觉得自己孙子小气,不保佑他了。 保姆赶紧端着给老人准备好的水果过来了,她局促地擦擦围裙:“对不起江少,刚刚老夫人要吃水果。” 江忍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爸打来的,他皱眉:“我去接个电话。” 孟听点点头,他去走廊前的落地窗接电话。 就剩孟听和江奶奶。 江奶奶还觉得她是小观音,漂亮又喜气。见孙子不在,偷偷要分给她糖葫芦。 孟听知道老人多半患了老年痴呆症。 她垂着长睫,咬了一颗下来。 老人喜笑颜开,碎碎念:“你要保佑我大孙子啊观音娘娘。” “好。”她软声应,笑着拿了张纸给江奶奶擦衣服上的糖渣。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江忍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这一幕,只看见他奶奶和个小孩子似的,要孟听变东西。 少女笑着说好,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解下脖子上的白色羽毛颈圈给江奶奶。江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她就两样东西是自己的,其余都是骏阳的,得还给人家。颈圈和王冠都是她以前跳芭蕾舞买的。 如今一个拿来扔了江忍,一个给了江奶奶。 偏偏两样东西,都像是撞在了他的胸膛。 江宅没有女人的衣服,这会儿有人送了过来。江忍怕她冷,让她去换衣服。 别墅里有暖气,倒是不冷。孟听听话去客房换衣服,她换好出来,就看见了门边的江忍。 “我奶奶神智不太清醒,你别介意。” 她摇摇头。 “为什么你不让我吃江奶奶的糖葫芦?”她眨眨眼,纯真好奇。刚刚老人伤心了很久,江奶奶的世界可简单多了。虽然后来她悄悄吃了,老人高兴起来。现在嘴里还有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的手指轻轻触上她温软的脸颊,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告诉她:“老人的东西,会有些脏。” 这是实话,尤其还是不清醒的老人家。 所以他宁愿奶奶不高兴,也不让她吃。 他自己反而一点也不介意,低头随便嚼了一个。 孟听愣住了。她没想到江忍会这样说。 她一直以为他很凶,可这个少年今天让他看到护短有担当,却格外温柔的一面。他不嫌弃老人,却怕她觉得委屈害怕。 所以江忍把老人的手推了回去。 她心里温暖又好笑。 怪不得江忍能毫无芥蒂地跳下水把外公救上来,还背着他走了好远的路。只是后来被摸了头,才生气了。 她心里软软的:“江忍,刚刚江奶奶说我是小观音娘娘。” 他弯了弯唇:“嗯,你好看。”还穿着白色的裙子,所以奶奶会错认。 “她还许了个愿望。”孟听咬唇,红着脸笑,“让我保佑她孙子。” 客厅里还有动画片的声音。 他心跳很快,撑在她两侧,低笑问她:“给保佑么嗯?小观音娘娘?” 她肃着小脸,娇声认真道:“不保佑坏蛋和流氓。” 他忍不住笑了:“没关系,我不是信徒,没有信仰。我想要的,自己来。” 他低头要亲她。他想她很久了,从去年她在他病房外哭,到整个b市被大雪铺满。他内心苍凉,又深深渴望。 孟听却不想给他亲,虽然把人哄好了,可他动不动就犯病,险些就真的分了手,而且这是在他家,他就不能注意一下吗? 她推开他的脸,不许他碰自己。 “我还没有原谅你,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说想要就想要,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要是下回再发生什么事,他冷漠成了冰,她一个普通小市民,他不肯见她,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他。她不是江忍,经不住这样来来回回折腾。 她抵住他肩膀:“我还在生气呢。” 只是语调软软甜甜,平白让人怜爱得要命。 他喉结动了动:“那怎么才原谅?” “……”她哑然,让她说她还真说不出来。 她茫然地看着他,他心都化了。 “都是我不好,宝贝别生气。让我怎么给你赔罪都可以,我没有不要你。” 他低着嗓音自然地喊宝贝,像是早就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遍,她耳尖都红了,这是什么羞耻称呼。而且江忍好没下限啊,他明明就有,现在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孟听努力忽视他的称呼:“我得回家了,今晚的机票。爸爸和弟弟等着我吃团圆饭。” 毕竟是过年,她早给舒爸爸说了今晚回去,舒杨也会来接她,她总不好留在b市,在别人家里更不像话。 他瞳孔轻轻一缩。 她回到他身边第一天,就要急着回家,让江忍有种是自己已经被逼疯了而产生的幻觉。 幻觉里,她告诉他喜欢他,在她心里他不是残缺的。 口腔出了血,感受到了痛和血腥味,他才确定这是真的,让躁动的心不要失控。 “我和你一起回去。” 孟听赶紧摇头。 江忍又不是孑然一身,大过年的,他跑去她家,估计得被舒爸爸拿着扫把赶出去。况且他爸爸奶奶怎么办? “我弟弟会来接我的。”她眨眨眼睛,“你回了b市也在念书吗?” “嗯。”大部分时间是做策划。 “那你放假了再来h市吧。” 他不语,黑眸沉静。似乎觉得这是变相远离。 孟听忍住了笑意:“我要好好学习参加高考的,早恋影响成绩。” 江忍从来就没拥有过成绩。 “保送不能自己挑选合适的大学,江忍,我得考上b市的大学啊。”因为你在这里。 他怔住了。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江忍一直都知道考大学是她的梦想,可是有一天,她的梦想和他挂钩了,他一直以为,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远远比不上她家人、梦想的,他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以至于江忍把她送到机场了,还是觉得荒诞。 孟听踏着夜色上飞机前,他烦躁地松松自己的领带。 她教他要争长久,于是便不能在意朝夕。 可谁他妈受得了朝夕。 她都快过安检了,江忍真怕明年开春她就变了心意。 他握住她手腕:“霍一风,你有喜欢过他吗?” “没有。”她摇摇头,简直想咬他一口。 “为什么不喜欢?” 霍一风不是徐迦,他有钱有颜,成绩还好,没有一点儿绯闻,江忍也查过,这个人人品确实不错。 她磨着小后槽牙,这混账好气人啊。你说为什么不喜欢?难不成是个优秀男人她都得喜欢? “你希望我喜欢他?”她气死了,“那我试一试。” “不许。”他说,“不许去。” “非要去呢?” 他安静看着她。 有那么一刻,孟听竟然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毛骨悚然。 她竟然被江忍吓到了。 他闭上漆黑的眼睛,抱住她,埋首在她颈窝:“别喜欢他,也别喜欢任何别的人。我爱你。” 第71章养你 第71章养你 孟听上了飞机,江忍回家的时候,江季显已经回来了。 江董臭着一张脸:“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一堆烂摊子要不是收拾得及时,开盘的事情都得延迟。” 江忍眼皮子都没抬:“如果闻曼从坟墓里爬出来了,你还开得下会吗?”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 江季显闭嘴,江忍心烦,他也不想用那个女人来和孟听比,但是显然和江季显说这话是最有效的。 江奶奶看不懂父子俩的剑拔弩张,还以为他们在玩,很兴奋的把颈圈给江季显和江忍看:“圣物,小观音娘娘的。” 江忍笑了,还是他奶奶可爱。 他问他奶奶:“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江奶奶抱在怀里:“不给,以后要传孙媳妇的。” “……”那就是你孙媳妇的。 江忍虽然眼热他奶奶的东西,但好险还没有无耻到去骗过来。 年后吃完团圆饭,江忍说起了h市的海边别墅,房价已经上涨很多了,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数字。江忍却觉得还是会涨,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种敏感的商业嗅觉,让他建议江季显多开发楼盘。 特别的靠海那几个地皮又不太贵的城市,虽说落后了点,然而自然风光好,他们家把别墅区的楼盘开到这些地方,有钱人自然会买。 没钱的人,把别墅建哪里都买不起。 江季显听他说得淡然平静,倒是对这个小混账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要是h市的那个别墅区去年卖了。肯定得少赚三分之二的钱。 他们家不缺钱,可是也不能把子孙后代养成酒囊饭袋。 以前江忍日天日地,让江季显觉得帮着打理公司事情的闻睿顺眼。结果闻睿搞个方案毫无成色,公司还贴了钱,对比起江忍在h市的这么一出,江季显第一次觉得小看了这个儿子。 “h市的事再说吧。”江季显警惕得很,他儿子喜欢一个少女太疯了。简直痴迷到没了尊严没了理智,这次是一条腿伤了,下次呢?缺胳膊还是瞎眼? 江忍冷嗤了一声:“我可以自己干。” 反正他也有资金。 还是江奶奶的钱,老人是真的把他疼到了心坎儿里。 江家每个人都不穷,要是江季显不同意,他自己也可以开发楼盘。 “明年开春我去h市。” 江季显气笑了:“你倒是有想法,你那点钱,全砸进去老子看你喝什么西北风。” 江忍没说话,他回头就把自己的豪车卖了。江季显不信房价明年还会涨,生怕像股票一样,今年涨了会跌,于是守着b市的几处楼盘。 江忍倒是觉得可行。 “还高考吗?” “不考了,你也知道我没那个天赋。” “懒得管你,别回来哭穷。” 说到底,这混账还是得死女人怀里。他倒是要看看家里不出一分钱,江忍能搞出什么名堂。 江忍年后就把豪车卖了,然后去了h市,他走前想起孟听的话,吩咐高义:“找几个人盯着闻睿,有什么不对的拍照摄影,传给我。” 高义心里苦,然而高义毫不犹豫应了声好。 h市的别墅区项目让他赚了很多,他现在相信未来老板是个本事人,自然什么都听他的。 然后江忍给江奶奶擦了擦嘴:“奶奶,钱孙儿等两年还你。” 江奶奶听不懂,只是望着他慈祥地笑。 他的豪车卖了几百万,江忍看了眼卡里所有的存款,山地摩托车一并卖了。 然后江忍去银行贷款。出来的时候,他计算自己的投进去的数字。 春寒料峭,一夜h市百花开。 把固定资产投资、建设期借款利息和流动资金三部分的钱留出来再和高义接洽以后,他身上所有的钱,竟然寒酸到只买的起一束花了。 他也就只买了一束水仙花。 七中还是他走时的模样,门卫在春日的暖阳里打瞌睡。校园的建筑并不新,颇有种古老的书卷气息。 他每次来这个地方都很深刻,比职高留给他的印象还要深刻。 垃圾桶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她折的纸星星。 江忍等到夕阳西斜,才等到孟听放学。 她背着去年的浅蓝色书包,和赵暖橙一起走出来的时候神色飞扬。不知道赵暖橙和她说什么,她眼睛弯弯的,水盈盈像是装满了整个世界的柔光。 她穿着春衫和校服,走在夕阳下,一个马尾辫,就是最美丽的青春。 她们往公交站这边走的时候,赵暖橙第一眼看到江忍的时候就惊呆了。 “江、江……” 她心想,卧槽不是吧,渣男又回来了,他是不是没有找到比听听更漂亮的姑娘又回来祸害听听了啊。 孟听不知道他回来的事情,此刻看着江忍,也有片刻的呆滞。 他主动张开怀抱,笑道:“过来。” 他眼里重新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光彩。 孟听走过去,他低眸把手中的花塞她手上,然后把她书包拿下来往自己肩上一扔。牵着她另一只小手往前走。 “等一下!”赵暖橙拦着他,快哭了,她鼓起勇气,“你别欺负听听单纯,不许再纠缠她了。我告诉你,霍学长比你深情专一多了。” 江忍黑漆漆的眼,终于看了眼赵暖橙。 赵暖橙腿软。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江忍他刚刚……走路似乎,不太对。 孟听拿着一束水仙,哭笑不得:“暖橙,你先回去吧,别怕别怕,没事,江忍还是我男朋友。” 赵暖橙飞快跑了,显然怕了江忍眼神。 孟听差点笑出声。 江忍牵着她送她回家,自从搬家后,离家近了,走路十七八分钟就能到,就不用坐公交车了。 “暖橙人很好的,你别生气。” “不生气。”然而她刻意为赵暖橙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暖橙才和她比较亲。 他捏了捏她软乎乎的白嫩手指,强调:“老子没那么小气。” 孟听咬住唇,差点笑出声。 “你怎么不给她说我人好。” 她抱着花儿,语调软软的:“你人好吗?你好凶的,说这个一听就是假话。” “想气死我是不是?”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眸中星光点点,暖黄的夕阳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彩。 “保送名单下来了,学校想保送我去x大。” 他脚步顿住,看着她。 “我没有去。”她笑笑,“我去b大好不好?” 好吗江忍? 四月的春,夕阳灿烂。他一无所有,身无分文。几千万随时打水漂,只送得起她一束水仙花。 江忍从来都知道,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他什么都不是。 他十八岁这年,曾经读一个不入流的职高,染了一头银发,性格张狂不羁。相貌也不是最出挑。如今背上满是烧伤留下的疤痕,右腿落下暗疾。 他的回答,是在这个人烟稀少的饭点,喘着气把她困在了他怀里和树之间。 “你说真的,真的不保送?” 高考有落榜的风险。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x大不比b大差。而且他去年这个时候,可以为了让卢月闭嘴,支付她大学所有费用,今年却连听听的学费都没有,全拿来搞h市海边房地产开发了。 “嗯!我想过了,还是b大好。而且我成绩还可以,应该能考上的。” 他拉起她的手,吻她指尖:“等你大二,我养你。” 她痒得发笑。 眼睛都泛上了一层水光,孟听也不问为什么不是大一,或者说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巧巧看他。 “好,那等你哦。” 他几乎受不了她这股子乖巧劲。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他最后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四月了,她高考不到两个月。 赵暖橙用看混球的眼神看他,她的同学们都是,可他不是。他要给她最好的,孟听值得最好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得去工程队看着点。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闭眼。我亲亲你好不好?” 孟听觉得地点不对,这是在她回家的路上。万一有人呢。她捂住唇:“考完以后吧。” 可是由不得她拒绝,少年低头,埋首从她纤长白嫩的脖子开始吻。那副饥渴的样子让孟听忍不住去推他:“你别太过分了。”她快羞哭了,“来人了,江忍……” 他燥得发慌:“别管他……” 春衫薄。 等他终于放开她,她泪濛濛的,腿有些软。 孟听也不知道刚才路过的人有没有看到,江忍给她理衣服,擦她锁骨上的印子,她现在已经羞耻到想找个洞钻进去。 “败类。” 他眼里带着笑:“嗯。” 亲这么一下,他可以为了她奋斗一辈子。 江忍握住她手指,放进自己衬衫衣襟里。 “你做什么!”她恼得不行,脸颊快滴血了。 他引着她的手指,从他腰到脊背。少年肌肉结实,孟听本来羞想收回手,可是最后顿住了。 掌下有一块肌肤,并不平整,这样的伤她再清楚不过,是陪伴过她好几年的疤痕。 原来还有烧伤。他带着烧伤还穿衬衫和她说分手,是有多疼。 “摸到了?反悔也来不及了。”他说,“我所有的不堪都给你看,看了就跟老子一辈子。” 她眼眶有些热:“你怎么这么霸道……” 他眼里带着笑:“嗯,我又霸道又凶。乖,再说一句等我来养你。” 老子就可以去为你奋斗拼命了。 —— 四月下旬,资质等级审批和税务登记都办妥了。 高义也有点自己的想法,毕竟他有能力有胆识,只是出身不好,后来才学会讨上级欢心,混到四十多才混成分公司主管。 以前搞天鹅小筑项目的时候,他就是闻睿一个跑腿的。闻睿会包装自己,但是没什么真本事,所以干了两年也没有具体成就。 高义跟着小江爷来h市之前,也想过别墅区会搞砸,可不但没有搞砸,甚至大赚了一笔。 他心思活络,当即就回去想了一晚上。 是依然在分公司做主管,拿着不错的薪酬? 第72章高考 第72章高考 还是跟着一个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试试。 直到他看了一个月,看江忍是怎么到处跑去登记的,请人喝酒、好话一箩筐,江忍嘴并不笨,在h市骏阳集团远远没有b市出名。江忍一个还没二十岁的年轻人,不靠家里半分,走得很艰难。 有一次遇到了骏阳的对手公司,对方也知道他是骏阳太子爷,看江忍如今笑着给人说好话疏通关系的模样。讥讽了几句,高义连忙去看脾气暴躁的小江爷。 江忍笑得大方,还主动倒酒赔罪。 那人灌酒,他也毫无芥蒂地喝。 两瓶白的下肚,连高义都觉得怪渗人的。 江忍却始终维持着笑脸。 饭局散了。 “江少没事吧?” 江忍脸上的笑意没了,在h市的街头吐得天昏地暗。 高义气那群人:“那群龟孙子,早晚有一天找回场子。” 江忍擦了擦嘴:“形势不如人,先忍着吧。” 这番气魄,让高义看了他很久。 江忍没有自己的团队,他一开始招人的时候,每天自己亲自去面试。这事贺俊明也知道,蠢蠢欲动。 “忍哥你看我怎么样?” “滚回去读书!” “我不比那些人差啊是不,忍哥你看看我,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衷心踏实啊!” “快滚,别让老子说第二遍,要干跟着你爸干去。”跟着他太艰苦了,而且失败的可能性很大。江忍手里头现在流动资金都不够。 高义把他送回去,还是以前的公寓,本来想去厨房给他找点喝的。结果就看见锅里半锅面条,不知道是吃剩的,还是没吃的。 高义第一次觉得,那个传说中在大院横行无忌,打便所有人无敌手的二世祖少年,已经不知不觉成了一个男人了。 “江少,喝点水。” 江忍已经睡死了,喊他也没反应。 熬到五月份,江忍已经正式把房地产开发项目领到手了。纸上的项目变成了正式计划,缴完费各种费,施工图也差不多好了。 江忍熬了两个晚上的通宵——他还是缺人手。 这些步骤稍有疏漏就是大麻烦。 高义抽了一宿的烟。 第二天交了辞职报告。 “你跟我干?”江忍淡淡道,“高叔,老实说,我没钱了,能借的都借了,现在穷得快吃不起饭。没有流动资金,稍微出点差错就什么都没了。” 话虽然冷淡,却知道不喊高义,而喊高叔了。 “反正大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只有点经验和气魄,你要是不嫌弃,以后你就是我老板。” 江忍翘着腿,半晌没说话。等他再说话时:“竣工回本以后,我赚的分你百分之十。” 即便只能赚一个亿,也有一千万的分红。 这年和后世几年不同,但也有一点相似,那就是一亿资金可以启动五亿的项目,即便房价保持在如今的价格上不涨,也比较可观了。 高义啧了声,年轻老板的气魄啊:“先做事吧。” 一件事做了,才知道多不容易。江忍几乎天天都在看书,关于房地产开发步骤他倒是比谁都清楚,可是具体操作上,就有很多东西不懂。 招标以后,他几乎天天都在看书。 各种建筑学、税收、施工场地的“三通一平”,他抿紧了唇,边看边想。不懂的就问高义。 高义也忙得脚不沾地。 在他们忙忙碌碌的同时,一年最炎热的夏天到来了。 施工单位进场,一整片沿海地段都热闹了起来。 六月份,大海映着天空的蔚蓝,日历上变成六月六号。七中所有学生都放了假,教室黑板上的数字也变成了“0”,粉笔加粗大写着“同学们加油”。 江忍坐在海边,t恤往上撩,热得露出了腰。 他背上有着明显的伤痕,腹部却有结实的腹肌。 倒是不显得碍眼,有几分张扬的男人味。 工人们都知道这是大老板。 一个表情严肃不爱笑的年轻人。 “老板,发短信呢?”高义也在海滩边坐下,见江忍对着手机看很久了,忍不住笑,“我女儿当年高考,我也犹豫要不要鼓励她。万一增加压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日! 年轻男人弯弯唇:“能一样吗操,那不是老子女儿。”是他想要的女人。 “我就随便举个例子,考完再说吧,别分她心。” 闻言江忍把手机关了。 “忙完这段时间,你就歇一下吧,年轻人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没事,习惯了。” 他不忙就会想她,在同一座城市,呼吸一样的空气。他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去打扰她高考最后的倒计时。 何况他和高义不放心,天天往工地跑,一身黑灰。他再不要形象,也不能在她面前这幅样子的。 —— 六月七号那天,孟听和舒杨考试前,舒爸爸比他们还紧张,一宿翻来覆去没睡着。 等两个孩子出发了,他还忍不住去孟听母亲的墓地说了会儿话,让她保佑孩子们顺顺利利。 整座城市都被高考严肃的氛围感染,红绿灯前交警指挥着为考生们让路。 救护车也早早开进了各大考场。 七中的所有同学被叮嘱了不许穿校服去考试。 上午考完语文,下起了绵绵细雨。 第一个走出考场的学子甚至还被记者询问对作文的看法,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紧张:“我也说不清楚,都怕审题错了。” 引来周围的人善意的微笑。 孟听走出考场,看着校门外殷切等待考生们出来的家长们,天下父母心,许多父母淋着雨也毫不介意。她撑开伞,往人群中看了一圈。 依然没有看到江忍的身影。 她知道他放弃高考了,也知道他约莫是在赚钱。她虽然不至于紧张,可是总有种他也会来等她的错觉。 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少年的影子。 她这才想起,自己也没有给他说过她在哪个考场,他没有来才正常。想通了她只好撑着伞走了。 江忍在人群最后面,放下了头上黑色的连衣帽。 小雨打在他黑发上。 他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这个,昨晚他一晚上没睡,早上赶过来还被高义打趣:“我女儿高考我都没有这么操心。” 真不知道老板不大的年龄,哪来的那股子宠爱劲。 “少管,我这两天不在,你多看着点。” “知道了,放心。” 小雨一连下了两天,等天空终于放晴、太阳重新出来的时候,高考也落下了帷幕。 孟听走出考场的时候,空气中还沾着雨后泥土的味道。 考生们有的满脸愁容,有的放声欢呼,快活地跑出考场。不管怎么样,高考是他们十八岁的洗礼。 以后想起来都不会忘记的郑重仪式。 孟听也弯了弯唇,在阳关下笑起来。 重生像是越来越远,这辈子的生命也越来越真实。 她高考结束,未来某一天,会踏入大学的校园。挑选喜欢的专业,走上辈子没机会走过的路。 高考完了不必再回自己原来的学校,得等到高考成绩出来了去领通知书才会再次和老师同学们见面。 倒是在成绩出来之前有一场谢师宴。 一班所有同学都会去。 赵暖橙这几天高兴惨了,她对完答案发现自己高考超常发挥。蒙的大部分都对了,估计一本是稳稳的。 谢师宴那天,樊惠茵和所有任课老师都来了。 樊老师接受大家的敬酒以后说:“我高一带你们的时候,仿佛你们还很小,一转眼所有人都长大了。和大家一起走过三年,昨晚在心里想了很多话想说,如今却只觉得感怀。男孩子比老师们都高了,所以以后要有担当。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过得独立坚强。老师不是最好的老师,但这一年的你们,是最好的你们。同学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年你们的理想,做个积极向上的人!” 老师不是最好的老师,但十八岁的你们,是最好的你们。 要永远不忘初心,善良美好啊。 这番话一出,不仅樊惠茵眼角湿了,所有人都红了眼眶。班上最跳的男孩子都有些沉默。 关小叶更是放声大哭。 一时间泪流了一片,高考失利的同学、阔别老师的场景,时光让人学会长大。原来一晃三年,过得这样快。 赵暖橙泣不成声,抱着孟听哭:“我以前总觉得樊老师讨厌,还私底下喊过她老尼,现在要走了,才觉得好难过,好舍不得。” 孟听也小声抽泣:“我也舍不得老师。” 她痛痛快快哭了这一场,黄昏下所有人离别,夕阳把所有人影子拉得老长,汇成了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画面。 孟听走了好远,才在榆树下看见了江忍。 “怎么哭了,嗯?”他皱眉,见她哭过,轻轻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眼角,“谁欺负听听了?” 孟听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毕业,三年的日日夜夜,努力成了一种习惯,所有人将各奔东西,就有种说不出的感伤。 “毕业了难过,大家都哭了。我们班最跳的男生都哭了。”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她才没有那么爱哭。都怪氛围。 他弯了弯唇:“嗯,我知道听听最坚强了。” 孟听觉得丢人,她骨子里坚强,一双受过伤的眼睛却像是水做的,在他面前哭过好几次了。 “真的,所有人都哭了,老师也是。你在肯定也会哭的。” “我不会。” “骗人,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从小到大没哭过。” 她惊呆了!这实在颠覆她的认知,小时候呢,挨打也不哭吗? 她眼睛圆圆的,指责他这个骗子。江忍没忍住笑了:“我生来骨头硬,小时候挨打了也不哭,我不听话,倒是经常挨揍,所以皮厚。” 不止如此,小学二年级之前,因为多动症和暴躁症被人排斥欺辱,他愣是阴着脸把那些人打了个头破血流,像是天生没有泪腺。 她眨眨眼睛,努力回想,好像真没见他哭过。 江忍见她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也不是,我哭过一回。” “哪一回?”她茶色的眼睛水汪汪的,乖巧又期待兴奋。 他握住她小手,放在自己胸腔,低笑道:“你在门外,把这里哭碎了那一回。” “胡说!”她涨红了脸,“明明是你把我气哭了。” 而且他把电视声开得那么大,她才不信他听见她哭了。 他倒是不争辩,好脾气得很。 “听听说得对,是我不好,以后不让你……”他想说不让你哭,可是看着她羞恼想咬他的模样,江忍住了嘴。有她哭的时候,早晚。 所以这话也就不说来哄她了。 但是他这辈子也就只打算哭那一回,还有下一回失去她的话,不如毁灭自己算了。 “不让我怎么?”她纯洁得很。 江忍好笑:“好奇心怎么突然就这么重了?” “不能说吗?” 他只是笑,有点儿坏:“你非要听吗?” “……不听,不许说。”孟听咬唇,红着脸扭开了头。她又不笨,看他眼里的光彩就猜到了些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半年前,小教室里赵暖橙找来小黄漫和她一起看。赵暖橙羞涩地说,听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性欲都很重。 第73章心疼 第73章心疼 然而江忍捏捏她的脸:“正常男人都有欲望,也没哪个男的思想多纯洁,看我做什么?想我给你上生理课?” 她羞得想找地洞钻进去了。毕业的伤感都没了。 “江忍,你说话正经一点好不好!” 江忍知道她特别害羞,忍不住笑:“成。” 他认命了:“老子输给你了,高义说得对,我不像是你男朋友,怕不是你爸吧?” 还怕把她带坏了,想让小乖乖保持天真可怕。这他妈憋得慌,可不就是当爹该做的事吗? 孟听再好的脾气也拧他腰:“你想的美。” 她气笑了:“要是我真喊你小阿爸,不知道谁被气死。” 他握住她小手,笑得野:“喊一个试试,看看老子是想当你男人还是你小阿爸。” 孟听说不过他,打不过他,骂不过他。 她委屈看着他,江忍低笑道:“嗯,我的错我的错,不乱说话了。大学想读什么专业?” 她眼里亮亮的:“想读法学。” 江忍诧异:“读法律?” 孟听用力点点头。 他失笑,倒是沉默不语。他家小宝贝连他都说不过,怎么去和那些人吵?他怕她干这个受委屈。 打不赢官司倒是没什么,关键怕她被欺负。 然而江忍什么都没说,她喜欢就成了,横竖他顶在前头。 —— 高考成绩下来那一天,舒爸爸高兴得老泪纵横。 他是真的哭了,舒志桐也是个苦命人,和前任妻子离婚,一个人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后来再婚妻子也出了事,他倾家荡产给继女治疗眼睛。亲女儿还进了监狱。 然而如今孟听和舒杨都长大了,还特别争气。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孟听险些上了当地报纸。 她是h市的理科状元。 舒杨也争气,比孟听就低三分。 一对天才儿女都在他家,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祖坟都冒青烟了。这得攒了多少的善良和好运,才苦尽甘来。 就连孟听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考这么好。 她也估过分,知道重本非常稳,然而考上状元,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年多来非常努力,理科状元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其实这也正常,她本来就适合念书,领悟力高,还因为重生,比别人多读了一年。老天都眷顾努力的人,越努力,越幸运。 虽然不是每一份努力都会得到回报,然而岁月是温柔而公平的,即便当时没有回报。它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把应得的东西交到手中。 舒杨也比上辈子考好了很多,曾经因为火灾,继姐受伤,他心绪不宁,当时只比重点线高十来分。这次可完全不同了,他们这个成绩,国内的好大学可以随便选。 在他们填志愿的时候,舒爸爸带着些夏天的新衣服去看舒兰。 父女俩隔着玻璃,舒兰取下一旁的电话。 她瘦得可怕,双颊凹进去,肤色黯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来岁的女孩子。 舒志桐心里发疼:“最近好不好,天热了,在里面有没有被欺负?” 舒兰几乎一瞬间就流下了眼泪:“爸,我后悔了,我不该做那些事,我知道错了。” 她哭得凄切。 如果她没有听了别人的话做那些事,她今年也该像哥哥姐姐那样读大学了。纵然可能考不上本科,然而舒志桐是个好父亲,哪怕是大专,都会让她去念的。 狱警淡淡看了眼,进来的每个人都说自己知道错了。然而既然有刑事责任能力,就该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舒杨填好志愿以后问孟听:“去哪所学校?” “b大,你呢?” “没想好,b大或者g大。” “舒杨,你能不能别报地质勘探专业一类的?” 舒杨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怎么会觉得我要报地址勘探。” 孟听认真道:“我就是觉得那个要经常外出考察,有点危险。” 舒杨说:“我不喜欢那个。” 孟听愣了愣。 他想了想:“想学医。” 虽然学医辛苦又比较久,可是这是最能帮助家人的职业。孟听的眼睛,他老是怕有后遗症。舒爸爸有风湿,每逢下雨就痛得不行,偏偏忍着不给任何人说。而舒兰……也许出来以后身体情况也不好。 舒杨是家里唯二的男孩子,话虽然不多,心里却很温柔。 “你呢,报什么专业。” “法学。” “为什么?” 孟听笑了笑:“想保护和帮助需要的人。” 这年z国的法律并不完善,学法是一条比学医更加艰难的路。然而她最近老是梦到江忍自首那个画面。 他不说话,高大的男人沉静淡漠。 作为杀人犯,他没有一点儿表情,被无数人骂禽兽。 他的律师会保护他吗? 她梦醒以后总是在想,上辈子多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结局。 那两年,她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无助需要帮助的人。人人知道有法律,却不仰仗法律,大多数是认命的情绪。 重活一回,她才知道,人活着不能认命。因为人很强大,拥有改命的能力。 这应该就是她选择学法的初心。 —— 孟听的b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江忍心情不错,他这种工作狂老板,竟然舍得给所有员工放一天假。 然而请吃饭他是请不起了,他不能走公账,公账都是预算好的,动不得。自己的私库干干净净,他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高义忍不住调侃他:“你现在怎么想,她去b市,你还得留在h市搞剩下的工程。” 不就是异地恋了么。 江忍也烦躁:“别逼逼,老子心烦。” 可不是烦嘛。 他女朋友,漂亮,乖巧,哪哪儿都好。又从小被人追到大,何况他们那个学校,到处是学霸,全是优秀的文化分子,孟听那招人的模样,要是她想,分分钟祸国妖姬型。 而且异地恋多容易分手他不是不知道。 现在他心里像是火在烤。 高义不敢问了,他看江忍这情况,都怕这位爷宁愿上亿的工程打水漂,也要蹲守着女朋友。 高义心里有种诡异的平衡感,女人还是长得没那么好看安全。 “老板,我觉得男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才守得住女人,虽然人家不说,可是谁都喜欢厉害让人崇拜的人。” 江忍睨他一眼:“我心里有数。” 他转而道:“高义,你还有多少钱?借我点。” 高义疑惑,江忍先前自己吃白水面条,也没想过借钱,挺吃得苦。现在怎么想起来借钱? “我没钱,先前工程款我也投了两百多万,那是我全部家当了。” “借点。”江忍淡淡道,“最迟后年,还你十倍。” 高义有种自己借出了高利贷的错觉。 “我去问问我老婆有没有私房钱。” 两天后,江忍拿到一笔钱,一共十二万,一张薄薄的卡片,他妥帖放兜里。 没办法,太穷了,这就是他的所有了。 孟听和舒杨都考上了b大,学校给了一人一万块的奖励。两个孩子都松了口气,他们家如今的境况依然不很好,毕竟杜栋梁的钱还没还清。还欠着七八万块,他又催得厉害。b市消费高,让舒爸爸承担两个孩子的大学费用实在太难了。 两姐弟结伴去b市念书,坚持不要舒爸爸送。 为了省钱,还是买的火车票。 火车要坐十一个小时,卧铺。 他们对未来倒是很期待,一点都不愁。有手有脚,又是大人了,是个勤快人都不会饿死自己。 孟听给江忍说过自己要去念大学了,于是江忍就在火车站等她。 人来人往的站台,他比起去年晒黑了很多。 可如果说舒杨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话,他已经是个轮廓分明的男人了。 舒杨脸色不善地看江忍一眼。江忍倒是没在意。 江忍手插兜里:“小舅子,我说情话,你也要听?” 舒杨脸色黑了。 如果可以,他想打江忍一顿,然而想想之前被江忍揍得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他咬牙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孟听护短,仰头看他:“你干嘛刺激舒杨?” 他龇牙笑了:“你倒是护着他,怎么不见你心疼老子?” 她眼睛弯弯的:“你这么凶,谁欺负得了你。” “有没有良心啊孟听。” 烈阳下的九月。温暖到热烈的h市,她踮起脚尖,用白嫩的手指轻轻给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他黑眸凝了一瞬,握住她手:“别了,我满身汗,又脏又臭。” 包裹住她小手的大掌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却粗糙了很多。 她挣开他的手,一点点给他把汗水擦干净。 “别扭什么,不是让我心疼你吗?” 突如其来的,他竟然觉得脸颊发烫。 “成了,说正事。”他握住让他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手,“工程走不开,没法去送你。去了b市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去临南巷子的军大院找人帮忙。你说我名字他们就懂了。” 她眸中软软的,轻声应好。 她甜甜的调子像江南暖语,呢喃一样。眼带笑意。 他心软得没办法,把兜里的卡塞她手上。 “这个拿着用,密码是你生日,年份后两位,加月和日。没多少钱,以后给你更好的。” 孟听哭笑不得,哪有给人钱的呀,就算是男朋友,给她卡算什么。 她倒还记得那个梗,把卡还给他:“不要这个,你又不是我小阿爸。” 他笑了,接过来放她兜里:“乖,你拿着我才安心。不然今天别走了。” 无理霸道得不像话。 她好不容易点点头,快到时间了,她得和舒杨一起检票。 孟听冲他挥挥手,九月的人海中,她笑容明媚:“再见,江忍。” 他勾唇。 然后孟听看见他长腿一迈走过来,用许久不见的粗暴,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那一声响亮无比,好多行人看过来。 孟听愣了好半天,脸颊慢慢红透。她小手捂住被亲的那半边脸,这个混账! 然后她听见混账不容反驳的声线:“孟听,你是老子的。” —— 九月的b市还带着些许夏天的炎热,但是并不如h市那样汗流浃背。 这一届大一新生进校园的时候,学长学姐们兴奋坏了。 “希望老天让天气热一点,再热一点,这样才能锻炼学弟学妹们的顽强的奋斗精神。” “别这样,大家都是过来人,所以……我也就祈求别下雨吧哈哈哈!” 孟听和舒杨分开以后,去新生接待点,许多学长忍不住往她身上看时。学姐挑眉,率先把人热情领走了。留下一群人疯狂吐槽。 在负责接待新生的学姐引领下去宿舍楼,学姐笑眯眯的:“学妹多大啊?” “十八。” “念什么专业?” “法学。” 第74章丢人不 第74章丢人不 学姐诧异地看她一眼,乐不可支,这少女一看就是法学界颜值担当。十八的年纪,肌肤又白又嫩,问她什么礼貌地回答什么,让人心生好感。 “好了,你去找宿舍阿姨登记一下吧,我去接其他学弟学妹了。” 他们学校女孩子念法学的没有男孩子多,孟听登记完,把箱子搬上307的时候,她几个室友都已经铺好床了。 孟听一进来,大家纷纷都看过来。 她们宿舍是四人间,上下铺,其中两个下铺和一个上铺已经被人占了,只有靠门边还有一个上铺。 三个姑娘一来就交换了姓名,于是知道没来的那个是谁,据说是h市理科状元,特别牛逼。 米蕾瞪大眼睛:“你是孟听?” 门外进来的少女身后拉着一个豆绿色的行李箱,她穿着浅蓝色的民国风上衣,下身黑色裙子过膝。有种精致温柔的美丽。 孟听笑着点点头:“你们好,我叫孟听。” 宋欢欢坐在桌子前面,她性格有些咋咋呼呼:“哇你就是你们市的理科状元啊,你长得好漂亮。” “谢谢你,你也很漂亮。” 宋欢欢瞬间心防失守! 本来孟听没来之前,她们就听说了还有个室友是h市状元,按照她们的猜想,理科状元肯定特别严肃正经,如果是个女孩子,多半带了厚厚的框架眼镜,比较沉默内向之类的。说不定就是一个严肃又死板的学习狂魔。 结果走进来的却像是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婀娜美人。 宋欢欢是深度颜控,她乐疯了:“来来来,我帮你拿行李。只剩一个上铺了,你习惯睡上铺吗?要是害怕我可以用下铺和你换。” 角落补妆的女生重重盖住镜子,走了出去。室内安静了一瞬。 孟听看着她的背影,对宋欢欢道:“谢谢,我可以睡上铺的。” 米蕾说:“你别理她,她叫蒋蓉,一来就说睡不惯上铺,要欢欢让床给她。欢欢不肯,她现在还生气,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了。” 宋欢欢捧心:“她又没礼貌性格又讨厌,我凭什么让给她,就不让。但是,孟听你要我的床吗,我可以给你。” 孟听哭笑不得。 她爬上去铺床,宋欢欢在下面仰着脖子看,跟撒欢的小奶狗似的,特别自来熟:“听听你衣服也好看,哪里买的呀?” “外婆做的。” “她真手巧。” 米蕾笑得不行。 她和宋欢欢是高中同学,知道她的性格。要是这身衣服放别人身上,宋欢欢估计得毒舌吐槽土不拉几。毕竟布料是很老的布料,还是手工缝制的,一针一线虽然紧密结实,可是还是有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感觉。 孟听自己也知道这衣服有些落伍。 可她没钱了,也没有衣服,大火烧了木衣柜,只有藏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里东西还完好,里面就有外婆缝的两套衣服还有芭蕾舞衣。 舒志桐给钱给她买衣服,孟听只买了一套便宜点的,剩下的钱给舒杨买鞋子了。 上了大学的男孩子,总得需要些体面。 他们俩以前一年四季都穿高中校服,现在要买新衣服,又是一大笔支出,孟听只好把外婆缝的衣服拿出来换着穿。 穿什么不重要,勤快一点,想要的东西都会有。 九月的军训下过五场雨,算是难得的好运气,新生们躲过了好几天军训。 还在军训的时候,整个法学系一班,都知道他们班有个漂亮白净的小姑娘,叫孟听。 开始上专业课那天晚上,孟听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打电话的人,穿着拖鞋去阳台打电话。 “江忍。” 男人嗓音沙哑:“军训完了?” “嗯。” “热不热,教官凶吗?” 孟听想了想:“还好,带了帽子的,穿着迷彩服。教官有点凶。要我们站一个小时不许动。” “嗯,真严厉真凶。” 可他年少时在军大院,曾经在酷暑八月,因为顶撞长官被罚在太阳下站了三个小时。 一直站到中午,他一声不吭,只有汗水不停留,肚子咕噜噜响。教官都不由骂了声狼崽子,让他滚去吃饭。 孟听有心事:“你给我那么多钱做什么,在大学花不了什么钱。而且你现在做的事不是很缺钱么,你给我个卡号。我把钱给你打回去。”她怕寄信回去弄丢了。 “给你就拿着。”他忍不住笑,“瞧不起老子啊,别想着寄回来,不然我还得托人给你带过去。乖,现在只给得起这些,再等等。想我没有?” 她红着脸颊,轻轻说了一个字。 江忍躺在沙滩,夜晚的海风轻轻亲吻着他脸颊,他笑了:“没听清,大点儿声成不。” 孟听咬唇:“没听清算了。”他怎么那么讨厌。 “孟听。”他盖住自己眼睛,低声喊她名字,“我想你想得发疯。” 想陪她念大学,陪她走在大学的校园里,陪她看b市的夜晚天空。 可是他守望着她的故乡,把这片深沉的大海变成他的疆土,他要做她的国王。 孟听脸颊发热,半晌才道:“我放假回来看你,h市好热,你别中暑。” “等你放假得什么时候。”他心里骂了句操,“我有空就来b市看你。” 孟听忍不住笑:“好呀。” 可是江忍实在走不开,施工单位正热火朝天地干,他是大老板,本来就缺人手,忙到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还坚持给孟听打电话,有时候高义找到他,他躺在沙滩上就睡着了。 高义看着年轻男人疲倦棱角分明的脸,突然想不起自己二十岁那年在做什么,总归没江忍这么拼。 其实江忍活了十九年,生平第一次疯了一样想赚钱。 也是他最穷最落魄的一年。 —— 学法学的女生远远没有男生多,孟听第一周就以美貌和状元双重名号出名了。他们法学系的私下都喊她系花。 系花努力又温柔,许多人上了大学都会松懈一些,b大崇尚自由,教育理念也自由。然而只有孟听,一有空就努力背法条,去图书馆看书。 她的生活安静而有规律,基本食堂、教学楼、宿舍三点一线。 宋欢欢疯狂迷恋孟听的颜值,成了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 直到学校论坛炸了。 宋欢欢连忙给孟听看,原来每年都有校花评选,大抵是系花们自己传照片上去,然后在帖子里投票,谁的票数多,谁就是公认校花。 孟听自己没有传过照片,可是她看见了自己。 是军训的照片,还是走军姿的一张偷拍。 九月的太阳下特别热,她穿着迷彩服,脸颊上一层薄汗,打湿了额发,唇色有些白,带着三分狼狈。 照片是全身照,很少有人走军姿走得好,因此看上去就带着几分滑稽。 那照片不知道怎么拍的,充其量和孟听六分像。偏偏下面还明晃晃标着法学系系花——孟听。 下面评论一堆哈哈哈。 “物理系发来贺电!” “今年的法学系颜值不能打啊,这样的都上墙的。” “挺清纯的,奈何造型不对。” …… 宋欢欢翻完评论快气死了,她暑假就注册过学校论坛账号。 【欢欢今天也要开开心心】:那是别人故意黑,我们系系花才不是这样。 “那你发图啊!” “就是,发图啊!” 宋欢欢晚上实在受不了了,发了一张图。 【欢欢今天也要开开心心】:有图有真相[图片jpg] 是一张在图书馆拍到的侧颜,阳光洒进来。孟听睫毛又长又翘,茶色的眼睛干净剔透,恍然间似有水光。她撑着下巴,在思考什么。 下面跟了好多楼,有人惊叹,有人表示不信这图是真的,上图下图差距太大。 而这时候投票早就结束了,获胜的是外语系的朱婧。 校花自然和孟听无缘。 有人调侃宋欢欢:“要是你早发这张图,说不定就校花名号落你家了。” 宋欢欢只为给孟听正名,毕竟有些嘴臭的说得太难听了。校花不校花,孟听不在意,她也不在意。越少人知道听听漂亮越好! 寝室四个人,蒋蓉最阴晴不定,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最讨厌宋欢欢,其次是孟听。 宋欢欢性子直,一言不合就开怼。 孟听脾气好,可却不是软柿子,校花评选完当天。孟听就去找了她:“照片你发的?” 蒋蓉不耐烦:“你在说什么,让开,我还要出门。” “军训那天,只有你说肚子痛,在树荫下休息,你带了手机去,那个角度和你坐着的地方也符合。照片是你拍的。” 米蕾本来在床上玩手机,闻言探出了一个头。 蒋蓉不应声,打算推开孟听往外面走。 神经大条宋欢欢也呆住了。 孟听平静地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可是讨厌不能作为伤害别人的理由,你学法律,尊重隐私权都不懂的话,就让人来教你。” 蒋蓉回头:“你也学法律,说话要讲证据!” “那你敢把手机拿出来看吗?” 蒋蓉脸都白了。 米蕾和宋欢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都毛骨悚然,有个偷拍的室友,这实在不是让人愉快的事。 米蕾严肃道:“蒋蓉,你和辅导员申请换寝室吧。” 让她保留最后的尊严,不想事情闹大的话,就自己提出来搬出去。 蒋蓉说:“换就换!我本来也讨厌你们,一个土包子,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有脸称系花。一个嘴巴又毒脑子又蠢,还有一个道貌岸然,我早就受够你们了。” 其他三个人都有些无语。 这女的是仇恨全世界吗? 蒋蓉搬走了宋欢欢还心有余悸:“听听,还好你猜到了,不然多危险。” 女孩子夏天穿着睡衣要是她也拍照那就出大事了。 然而校花事件还有后续。 他们学校有个富二代叫秦阳,亲爹是开名牌服装公司的。长得也还成,他一身名牌,出手也阔气,也是大一的新生——只不过是借读生。 这位爷什么都敢干,秦阳追新校花朱婧本来追得轰轰烈烈,操场铺玫瑰,漫天氢气球,要多浩大有多浩大,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朱婧本来也不乐意,可是糖衣炮弹猛烈,而且秦阳追人专注,看着挺正经深情,总之可以唬人!当朱婧态度开始松动的时候。 秦阳却在绿荫小道看见了孟听。 看了那么一眼,就移情别恋了。 朱婧:…… 妈的,还好没答应这个渣。 秦阳这人多张扬从他追朱婧就看得出来,托他的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孟听长得更漂亮。 只不过成年人有自己的矜持和底线,不至于一蜂窝跑来看让秦少移情的大美人长什么样。 秦阳每天在图书馆蹲守孟听,他叼着根烟,又请吃饭又送高定。 孟听讨厌他,快被他烦死了。 宋欢欢和孟听一起,觉得秦阳真是花样百出,不过出手是真的蛮大方。 秦阳还要帮她拿书,孟听皱着眉:“抱歉,我有男朋友。” 秦阳说:“你逗我,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一起。孟听,你拒绝我也不用编这种理由吧。” 不仅秦阳不信,宋欢欢也不信。 只有孟听严肃着小脸:“没骗你,我真有男朋友,他在h市。” “异地恋啊,分了呗。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 秦阳说:“别撒谎骗我,要真有钱有能力,舍得让你穿这些衣服。”给他个大美人,疼爱着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人笑她衣服土。 孟听懒得看他:“反正什么都比你好。” 她们走远了,宋欢欢才问她:“听听你说的真的吗?你有男朋友啦?” “是啊。”孟听回答时,眼带笑意,眸光软了些。 宋欢欢眼睛一亮:“长什么样,真比秦阳还有钱啊?” “不知道,没有他照片。”她现在才意识到,她确实没有江忍的照片。 宋欢欢自动为女神脑补了一个高富帅。 法学系系花孟听“可能”有男朋友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比秦阳帅有可能,毕竟秦阳穿得骚包,然而比他有钱倒是很难。看笑话的人挺多的,毕竟孟听穿得确实不好。她交完学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没什么漂亮衣服,来来回回都那么几身,只是好看的人套个麻布都好看。 宋欢欢没想到,三天后她还真见到了系花孟听那位传说中的“高富帅”男朋友。 —— 九月月末,一则新闻播报后引起了社会关注。 大学食堂发生集体中毒事件,所有人哗然,大中午出事的学生就被送去了医院。 江忍听到新闻的时候,还在h市的工地上检查材料。 地基打好以后,材料的环保性很重要。 他打的就是宣传环保和绿色的主意。 工人们运材料的时候,他鞋子上都是泥,不时搭把手。不嫌脏不嫌累,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在太阳下汗水直淌。 “……目前食物中毒学生两百余人,严重的已送往市医院,其余送往学校医院检查。学校和警方正在大力调查事故起因,敬请关注……” 嘈杂喝声中,江忍只听见了“b大”,和“食物中毒”两个词。他打孟听电话,嘟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明明烈阳当空,他却全身冰凉。 高义知道他对这次房地产开发有多重视,可这次他显然在发疯。江忍宁愿吃白水面也不动公款一分钱,连给孟听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借的。 可他这次,直接用他死守的公款花高价买了最近的机票。眼里带着血丝,往机场赶。 工人们都呆愣地看着不理智的江忍,年轻的老板过分成熟。他们一直以为什么都击不垮他,可他走得毫不犹豫,仿佛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高义叹气,给领头的师傅说:“继续吧,他就这么点个人情绪了。” 也就这么个软肋,所有人都不能碰,一碰他就疯。 江忍赶到b大校园的时候是下午放学的时候,黄昏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一路问过去,走到了校医院门口。 住院的学生太多了,护士见他模样狼狈,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的光又冷又暗。 “你报班级,别急,我给你查一查。” “在输液室,隔壁那栋楼,二楼右转。” 他跑过去打开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他……” 室内开了空调,驱散了九月的热度。 学生们打着点滴,原本在看电视。可是他闯进来,一步一步,动作几乎是粗鲁热烈的,抱住了法学系系花孟听。 孟听愣了好久,才伸手回抱住他:“江忍,你怎么啦?” “你没事吗?” “我没事,我中午出校门找兼职去了,没吃学校的饭。宋欢欢不舒服,我陪着她。” 高大的男人低头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室内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在看江忍。 孟听说不出那一刻自己心里什么感受。这天的江忍,脸上还沾着灰,他穿着黑色的短袖,普通的运动裤,身上还带着灰色的水泥浆。 他头上戴着施工单位的安全帽,露在外面的手臂肌理结实。江忍喘着气,右脚是跛着的。他全身汗,打湿了脊背,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像个最普通不过的施工工人。 还狼狈得过分。 他从来都是那么骄傲,霸道又不羁。 她知道江忍讨厌在这么多他最瞧不起又羡慕的高材生面前这么丢脸。 可他就这么来了,义无反顾,不计较所有得失。 孟听环住他的腰,眼眶热热的,语调却温柔:“我没事,江忍,别害怕。” 她不计较他上全是灰,菱唇在他侧脸上软软一吻:“好啦,我们出去说。” 然后大家就瞠目结舌地看着原本该是校花的大美人,小手拉着一个脏兮兮的高大男人走了。 关键是,那男人还跛着腿! 跛着腿啊操! 宋欢欢也惊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半晌反映不过来。 不是吧!说好了的高富帅呢!孟听那么嫌弃秦阳,结果这就是孟听的选的男朋友? 孟听已经拉着她冷静下来的男朋友走出校医院了。 “跑过来的吗?这么热,傻不傻。” “没事。”他握住她的手,“我脸上脏,别碰了。” 江忍抿唇别开头。 他满脸的冷,特别不自在。 她觉得好笑又心疼:“没事没事,他们没在看你。我们先去把脸洗了,衣服换了好不好?” “操,老子说过介意这个吗?” “没有,你最大方了。”她小脸憋得红红的,“你这样也帅哦。” 软软的语音甜得不行,尾音拖得轻软又绵长。 他受不了,拍了拍她白生生的脸:“成了,老子知道这样丢人。瞎鸡……瞎说什么鬼话,看着我,嫌老子丢人,嗯?” 她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要笑不笑的。 江忍冷着脸。我日! 绿荫下,她终于笑得不行,扑进他怀里,自己嫩乎乎的脸颊在他身上的水泥灰上蹭了蹭。他皱眉,把她拉出来。 孟听小脸上也沾了灰。 却冲他笑得乖乖巧巧,反问他:“好了,一样脏,你牵着我,会觉得丢人吗?” 他心里骂了声操,心软得稀巴烂。 江忍低头一点点轻轻擦她小脸上的灰,他眼里带上几分笑意:“你怎么这么甜啊孟听,命给你要不要?” —— 他们从校园走向b市黄昏的街头,一路上很多人在好奇惊诧地看。 江忍怎么看都不像是b大学生,反而像是工地上临时跑过来的工人。孟听紧紧牵着他的手,不许他挣脱。 她笑着说:“我们先去买衣服,然后去澡堂洗洗,然后去吃饭。” “行了,h市那边还有事,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抽出自己的手,手插兜里,若无其事要往校门外走。 孟听咬唇,小手拉住他衣摆:“江忍。” “嗯,怎么了?” 她仰着头,也不说话,一双茶色瞳孔水汪汪看着他。委屈又可怜。 第75章我没钱 第75章我没钱 江忍沉默片刻,好半晌,他才别过头去,语气又轻又淡:“我没钱。” 所以不是不想你,也不是不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是他现在四个口袋加起来,身无分文。穷得令人发指。 而且走了一路,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路,除了看他脏污的衣着,就是看他跛着的腿。他又不是木头心脏,哪能没有半点感觉。 江忍自己倒不觉得有多没脸,他是怕孟听没脸。 攀比之风所有学校都存在,他不希望她大学过得不快乐。 孟听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我有呢,你给的。” 那张卡她一分钱都没有动过,她知道江忍现在缺钱。赶紧想还给他。 江忍不接:“傻不傻?给了你就是你的。有本事的男人不花女人的钱。”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你要走了吗? 操,他低骂了声。 江忍拉起她:“好了,走吧。” “去哪里?” 很快孟听就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他们学校外面有一家电玩城。 十月的傍晚,微风轻拂。 江忍牵着她往电玩城里面走,毕竟是放学时间,这个点电玩城的人还挺多的,江忍眸光沉静,也不上二楼,在一个老虎机前看了看。 “有没有硬币,借我一个。” 孟听从衣兜里找到一个一元的硬币给他。 他摸摸她头发,也不坐下来,只是微微弯着腰,把硬币投了进去。 叮铃一声响,孟听偏头去看他。 这年他眸色淡淡,双手撑在游戏机上,面色沉凝,修长的手拉动旁边的杆。游戏机里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满是灰尘的脸有了些特别的神采。 光在游戏机上跳动流转,然后停下来。屏幕里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胖元宝。 机器吐出三个硬币。 江忍拿了一个还给她,自己再扔了一个进去。灯光流转后,他手里又多了三个硬币。 然后他投了一把“大的”。 这次机器不停地吐,好几个硬币掉下来。周围人忍不住探头看过来,这哥们儿厉害啊! 孟听没见过玩这个,大眼睛里好奇又懵懂。江忍没忍住弯了弯唇,他也不贪多,赢了十来个就走。 她眼睛里带着雀跃的星光。 江忍逗她:“觉得好玩?” 其实那机子很坑,他年少被坑了不知道多少钱进去,才约莫知道了些玩那个的技巧。然而再玩下去,也不能保证把把都赢。 孟听点点头,脸颊微红:“嗯,你好厉害啊!” 他眸中淡了几分笑:“乖,以后有钱再带你玩。” 他们穿过胡同,就是一条小吃街,这个时间点刚好是饭点。小餐馆里到处坐满了b大的学生。热腾腾的蒸汽飘散在天空中,有种夕阳向晚的味道。 老板用一口地道的b市口音热情地招呼着大学生们。 十九、二十岁的少年少女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他们走进一家馄饨店的时候,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孟听也看见了店里面坐着的蒋蓉,蒋蓉原本在和新室友说说笑笑,看到孟听和江忍的时候,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孟听不喜欢她,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只有店外面还搭着桌子,江忍身上的钱,只买得起两碗馄饨。 老板热情笑着端上来:“同学们慢慢吃。” 孟听笑着道了谢。 她取出勺子,分了江忍一个,然后轻轻吹碗中馄饨汤上的热气。 雾气有一瞬朦胧了她柔美的脸。 让她黑色的睫羽都沾上了些水汽。 江忍低声道:“抱歉。” “为什么道歉?”她抬起小脸,干净的瞳孔里带了笑和不解。 他看得心疼:“将就吃,嗯?” 孟听照顾宋欢欢忙了大半天,这时候早饿了。她小口小口吃馄饨,安静又乖巧。 江忍垂眸,他突然想起了曾经没有在意过的东西。他高二那年和贺俊明他们去职高外面那条街吃大排档,沈羽晴非要跟着去,后来那女的眼里流露出的嫌弃。 当时江忍不在意,可如今木桌对面的是孟听。 他心里几乎压不住的心疼和难受。 此时他全身就十二个硬币,只能请给心爱的姑娘吃一碗六块钱的馄饨。 孟听看了他眼,十月的夕阳带着几分秋天的清冷。 她突然想起了刚在一起的那个早晨,江忍吃她吃剩的包子。他说听听不要的都给他,还教她那样不会不干净。 他又桀骜又骄傲,带她来吃小馄饨,估计他自己心里难受死了。 她看得心软,用勺子舀了一个,轻轻吹凉,举高了递到他唇边。 他低眸就看见了一双带着笑的眼。 江忍喉结动了动:“真要喂我?” “嗯呢。” 他心里低低骂了句,但还是张嘴吃了。他不像她那样一个馄饨要吃三口,一口就吃了。 江忍面色还算自然,等她把手缩回去,在旁边给她拿新的勺子。 等他拿好,就看见她低头在继续吃。 江忍手中的新勺子,就愣愣地掉进了自己碗里。 清脆的一声响,馄饨汤汁溅出来。 老板惊疑地看过来,生怕客人砸碎瓷碗。 江忍闷着声,低头吃得很快。也不在意碗里两个瓷勺。 孟听憋笑憋得不行。 但她怕他看见,只好小脸埋着。她也有些脸红,长这么大,第一次喂别人吃东西。他用过的勺子她竟然也不觉得恶心。 孟听似乎有些懂了江忍以前想教她的。爱是交缠相依,永不嫌弃。 他们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带你去逛逛学校吧?” “晚上没课?” “没有,大一的课比较少。” 江忍答应了,晚上毕竟要比白天暗一点,真让他走他也舍不得走。 于是孟听牵着他逛校园。 每一所名牌大学往往都带着厚重而深沉的底蕴,江忍以前就没有过念大学的理想。 “能读大学挺好的。” 她眨眨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环境不错,对着一群文化人,总比对着一群满脸褶子的粗人好得多。”他笑了,“看我做什么,我说真的,能考上名牌大学的人很本事。反正再让我读十年高中也考不起。” 他说得坦诚,有社会阅历了以后,他成熟了不少。仿佛她初见认识的那个又非主流又拽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夜晚也看不清什么建筑,操场空气倒是好。部分同学在跑步锻炼身体。 孟听来学校还没几周,以往自己一个人很少来逛操场,她来了才发现不对劲。 等她听到奇怪的声音的时候,江忍扳正她的脸。 操场微光下,他见她大眼睛水色幢幢,笑得有点儿坏:“好了,别回头看。人家情侣亲嘴你也好奇,你好奇我教你啊。” 孟听羞恼道:“没有好奇,你放开我呀江忍。” 她后悔死了,晚上这里这么热闹的吗? 他们旁边就是树和双杠,比起热闹的操场,这里确实更加僻静,难怪是约会圣地。 说实话,江忍有些兴奋。 他身体比较诚实,他更加发自内心觉得大学是个好地方。好得不能再好。 “羞什么?外面看不见。” 孟听脸红得滴血。 偏偏他还在继续:“今天喂我吃东西,不嫌弃我口水了?” 他讲起这个就忍不住想笑,她去年看他吃剩下半个包子的时候那副认真可爱说口水好脏的言论,他还历历在目。 孟听咬唇,不想回答他这种明知故问,还让人想找个缝钻进去的问题。 “也不嫌我身上沾了水泥脏是不是?”他话题转得快,“我对你挺好吧孟听?” 孟听点点头。 “不。”他笑,“我他妈是对你太好了。” 她抬眸去看他,什么意思? “你和我交往多久了,听见人家亲嘴声还好奇。说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啊?” “没有好奇!”她快羞哭了,她就不该听见那么近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想去看。她下意识要后退,被江忍一把拉了回来。 “乖,我们来试一试,嗯?” 他越哄她越觉得不好,孟听一言不发就想跑。 江忍简直快没脾气,可是他是个血气方刚正常男人。以前亲一亲她都是浅尝辄止,毕竟这姑娘连他口水都嫌弃,他再不要脸也不敢逼她。 可她今天主动喂他吃东西,也就不能怪他有想法。 孟听脸通红:“不好,放开。我不要试这……” 下一秒她声音被他吞进肚子里。 身后是粗糙的树干,他来强的!他竟然来强的! 孟听快哭了,而且他那样…… 别人亲吻会这么用力?她觉得薄薄的夏装靠着树干,她后背估计都被粗糙的树干硌出了红印子。 她被迫仰着纤长的脖子,他几乎压在她身上。 体温烫得她想躲。 她几乎感受到了一个男人所有的渴望和恶意。 亲完了她几乎腿是软的,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他喘着粗气,心跳声大得她想忽略都难。 江忍扶着她的腰,离她身体远了点,不让她感受自己的异样,没忍住笑得胸腔发颤。 孟听羞赧又生气:“你还笑……” “嗯,不笑不笑。” 这个变态还强硬喂她他的口水,她快委屈死了。手背去擦自己嘴唇。 江忍握住她手:“不是不嫌弃了么?” 那能一样么! 她看着既可怜又三观破碎,五雷轰顶一样。 江忍爱死了她这个样子。 孟听说:“你不是要回去么,快回去吧。” 现在赶他走了? 江忍眼里带着笑意,玩笑道:“不走了,不想走了。”想死在这个温柔乡里。 孟听耳尖都是红的,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背:“不许凑过来,你一身汗,臭死了。” 骂人都娇滴滴的。 江忍笑得不行:“男人味懂不懂?” 夏天带着浅浅的汗味,他毕竟忙了一天,衣服都没换就往b市赶。他又没有别的体味,现在就算嫌弃他他也不走。 江忍倒是想再来一下,可她明显受不了这么野的亲吻,小脸红透。 江忍牵着她在操场上走了两圈,主要是为了自己冷静。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感官和她的这么不一样,他觉得爽得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可是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都快被欺负哭了。 孟听在自己脑袋上拿下一片树叶子的时候,想起刚才那棵树,简直想扔他脸上。 她忍住羞耻,想看看后背成什么样了。还想揉揉胸。可她只能绷着小脸,装作若无其事和他一起走了一圈又一圈。 夜色掩盖了他腿的残缺,他挺直脊背,身高颀长,夜色下棱角分明的脸俊朗。 到底还是得把她送回宿舍。 江忍看着她走,笑着揉揉她头发。孟听给他挥挥手告别以后,他脸上的笑才淡了下来。 他没有想过放弃房地产那边,今晚只给得起她一碗六块钱的馄饨,已经让男人的心晦涩又低沉。 江忍踏上了b市的街道,这个繁华的都市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此刻他烦躁得想抽一支烟,可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离工程结束最短也还有一年半,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他不蠢,他白天已经看到了馄饨店里那个女生对着孟听投过来惊诧又不屑的眼神。 那眼神讥诮嘲讽,谁都读的懂——这就是系花看上的男人? 他忍不住踹了一脚路灯。 —— —— 孟听回到寝室以后,两个女孩子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宋欢欢是最不可置信的,她食物中毒都没有这么激动,可是此刻看到江忍跑到校医院和孟听拥抱那一幕,让她着实吓得不清。 “听听,今天下午那个男的,真是你男朋友啊?” 孟听洗漱完出来,闻言点点头。她刚刚看了,后背有些红,还好没擦伤。 宋欢欢不想相信,可是孟听唇色很红,还有点肿。总不可能自己咬的,她生无可恋倒在床上。 米蕾没有见到江忍,倒是比她情况好些,笑着问:“他是哪个大学的?怎么之前没见来看你。” “他在h市,工作很忙。” “多大啊?” 孟听说:“十九。” 寝室有片刻沉默,十九岁,在h市工作。那么就没有在念书了。宋欢欢捂住被子,想起今天看到少年的模样。 第76章打架 第76章打架 很高,模样偏冷硬风。似乎不爱笑。 说帅也不算顶帅,长相不错。可那一身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是从工地上跑过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腿似乎有点问题…… 不像是刚受伤,反而像是落下暗疾。 宋欢欢想想特别难受,她从床帘里探出一个脑袋,看着桌子前的孟听。 娇滴滴的美人,夏末露出来的肌肤嫩得可以掐出水。 好半晌,宋欢欢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第二天去上法理学的时候,宋欢欢悄悄对米蕾说:“我妈以前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也知道劝和不劝分,可是我觉得孟听和她男朋友一点都不般配。他多半就是那种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还在工地上打工的,他估计一条裙子都送不起。” 米蕾瞪她:“胡说什么,两个在一起最看重的又不是这些!真心本来就难得了。” “那你说以后买房子要钱不?养孩子要钱不?柴米油盐,哪一样都是摧毁爱情的利器,又不是不吃饭就吃爱情,难不成还要我们听听养他啊!” 米蕾语噎。 她知道这是歪理,可她没有宋欢欢会说。反驳不赢。更何况莫欺少年穷。 宋欢欢说赢了也没成就感,她还做不出因为那个男生穷就劝人分手的事。 她只是惆怅,听听这种大美人啊,想要什么样的男朋友没有? 他们下了法理学课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遇见了秦阳。 秦阳开着跑车,还戴着墨镜,见孟听抱着书出来双眼发光:“孟听,外面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店,能赏脸去吃饭吗?” “不去。”孟听抱着书,绕过他车往食堂走。 秦阳跑下来去拦她:“喂,听说那家真的不错,你就算不答应我追求,朋友之间吃个饭没问题吧?” 法学系的刚下课,见到这一幕纷纷看过来。 秦阳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孟听拒绝了他,他就过几天又来。 差点成了法学院的一景。 蒋蓉忍不住想笑:“秦阳,你别拦着我们系花啊,人家有男朋友的,怎么会和你吃饭?” 孟听回头,见蒋蓉得意地笑。 宋欢欢现在看到蒋蓉膈应得很,闻言冷笑:“蒋蓉,在新寝室过得不错啊,尾巴又往天上翘了,不知道你新室友知不知道你什么德性。” “威胁我?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昨天那么多人看见孟听男朋友了,她男朋友看起来挺有趣的啊。” 秦阳挑眉,他之前以为孟听乱说的推托之词,没成想她真有男朋友,还很多人看到了。 蒋蓉晃了晃手中手机:“秦阳,要看看吗?” 秦阳当然要,他就想知道哪个男人敢和他抢女孩子。 蒋蓉把手机递过去:“我昨天在吃饭,碰巧遇见他们了,自拍不小心拍到了。” 照片里还真如她说的那样,蒋蓉照片背景里出现了孟听和江忍。 虽然画质不太好,然而那个笑着举起勺子的少女漂亮可爱,就是孟听。她对面的男生看不清楚,然而那身衣服很脏,黑色衣服带着水泥浆,基本上一看就懂。 秦阳皱眉看了眼,这背影……有点眼熟啊卧槽。 然而他也想不起哪里眼熟,这他妈照片里的男人穿得也不像什么很牛逼的人。秦阳把手机扔回给蒋蓉,对孟听说:“你喜欢他都不愿意接受我?” 蒋蓉不忘火上浇油:“你男朋友腿也有问题吧,啧啧,不愧是系花,审美就是独特。不好意思啊,之前没有看见你和你男朋友在照片里,不小心把照片传论坛了。” 宋欢欢都快气成河豚了。 她转头看孟听,然后愣了愣。宋欢欢第一次见孟听生气! 孟听走了几步上前:“手机给我。” 蒋蓉也愣住片刻:“你谁啊,凭什么给你?” “凭什么?凭你三番两次偷拍,品德败坏。我男朋友我就喜欢他怎么了?难不成你们这种败类被喜欢才正常?你配提他吗,配折辱他吗?你说话我都嫌脏。” 孟听咬着牙,眼眶微红。 她一点都不喜欢蒋蓉这类人的眼神。 那种讥讽、嘲笑的眼神。孟听气得发抖,她也憎恨蒋蓉此刻的行为,蒋蓉拍下江忍最狼狈的时刻。她的少年,明明好介意这些的,只有夜色下才能让他自在点,她现在心疼得不行。 放学人来人往。 教学楼下,孟听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照片全都删了。” “我自拍我干嘛要删?滚!” 孟听把手上的法理学课本扔了过去,刚好打在蒋蓉肩膀上。 蒋蓉也爆发了,不顾不顾冲过去打孟听。 孟听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打架,还是在大学教学楼下。这个点原本是中午吃饭的点,可是现在全跑来凑热闹了。 孟听没打过架,她一头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无比想把蒋蓉打一顿。 宋欢欢也看蒋蓉不顺眼很久了,她也机灵,怕孟听吃亏,装作去劝架,趁机就给蒋蓉一下。 蒋蓉差点没被气死! 等到蒋蓉室友反应过来把人拉开的时候,蒋蓉马尾都狼狈地散开了。她肩膀痛死了! 孟听摸摸脸颊,蒋蓉指甲在她脸颊上挠了一条伤痕,由此可见蒋蓉最讨厌她这张脸。 平时温柔呆萌的系花打架,几乎整个法学系的学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等一下,等一下。”秦阳拦住孟听,他看了眼孟听脸上细长的红痕,少女眼眶微红,眸中神采却晶亮。明明女孩子打人应该不好看,可孟听就像只强行装凶的小奶猫,整个人反而生动起来了。漂亮得让人心惊。 咳咳,而且脸上带着红痕,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有种凌虐美。 秦阳说:“我没那个意思,我真挺喜欢你的。” 孟听捡起来自己的书:“你喜欢我?” “对!” “我男朋友。”她大眼睛弯了弯,“永远不会让我在一边被欺负,他站旁边看。” 秦阳愣了许久。 他苦恼死了:“不是吧,那我刚刚也把你们拉开了啊。我总不能打女人吧,那男的连女的都打?” 如果是江忍吗,他会疯。 孟听看也不看他,和宋欢欢一起走了。 宋欢欢很过瘾:“我刚刚趁机踹了她两脚,真爽真爽!” 米蕾听到孟听的话了,她现在非常好奇,能让小仙女打架的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大学不是高中,打架事件很少,还是名牌大学两个女生打架。 这件事闹得很大,下午孟听就被辅导员找去了办公室。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违反纪律被老师找。 辅导员说:“说说看怎么回事吧?” 蒋蓉咬牙:“我自拍不小心拍到了她男朋友,孟听要抢我手机,我不给,她就用书砸我。她先动的手,我也是生气才反击。” “孟听你说呢?” “照片是她故意拍的,不肯删除。她先前已经偷拍过一次我了,还传到了网上……” 蒋蓉大喊:“你胡说!” 辅导员问孟听:“有什么证据她偷拍你吗?” “我室友都知道。” 蒋蓉冷笑:“她们是你室友,当然帮你说话,你们排斥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了,蒋蓉说的也有道理。庭上都可以申请相关人员回避,先前蒋蓉换寝室的事老师也知道。但是蒋蓉手机里有孟听的照片也不对。你们在教学楼动手,影响太差了,领导都让我过去谈了话。”辅导员推了推眼镜,“也不给你们处分,两个都是小姑娘,也要面子是不是?今天放学前每人写一份检讨交过来就算了,好好反省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 十月的下午,教室里到了最后只剩孟听一个人。 蒋蓉已经写完检讨交过去了,孟听桌子上一张白纸,她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秦阳中午回去想了很久,来看她的时候就见到这幅模样。 黄昏的光从窗外打过来,她脸颊埋在双臂,委屈又可怜。 秦阳想上前去安慰安慰她,她那么乖,想来从小到大没写过检讨,也不会写,他还可以代个笔。 然而秦阳刚走了两步,前门进来一个少年。 少年黑发上一层薄汗,白色衬衫,勾勒出肌理线条。他表情很冷,对上他漆黑的眼睛,秦阳有那么一瞬间脑子发懵。 他忘了谁也不敢忘了这位爷。 妈的江忍! b市最横的二世祖,脑袋上被砸了一个洞都不吭声的疯子!他终于想起那张照片背影为什么那么眼熟了!不是吧,孟听男朋友是江忍? 他们口中那个落魄,工地上来的瘸子是江忍! 秦阳拽惯了,可他知道江忍这他妈就不是个正常人!江忍看他那一眼,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忍、忍哥?” 江忍没有理他,窗前的少女听到忍哥两个字抬起了头。 她眼尾泛红。 江忍一言不发走过去,将她小脑袋按怀里:“别怕,我在,没事了。” “江忍。”她轻轻道。 “脸给我看看。”他抬起她下巴。 有那么一瞬,孟听透过他漆黑没有色彩的瞳孔,看向了深沉而压抑的愠怒。 “没事,不疼了。”她弯了弯唇,嗓音甜甜的,“你怎么来了?” “孙毅说你打架了。” “孙毅是谁?” “你们学校一个教授。”他低低道,“怎么会和人打架?” 孟听有种孩子面对家长的不安,她垂下长睫:“你不是回h市了吗?” “晚点回。”他看了眼那个伤口,脸上始终没笑容。 孟听小心看他,还是没给他讲为什么打架:“我打赢了的,她肩膀很痛。我还打了好几下,宋欢欢也踢了她几脚。” 所以不亏哦。 他摸摸她头发。语调沙哑:“嗯,听听真厉害。” 孟听脸发烫。 秦阳早就跑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听觉得江忍情绪好奇怪,她小手握住他手指:“你生气了吗?” “没有。” 可她碰到他指尖,才惊觉他体温滚烫。就像那天在医院外面,古老的唱片店外面,他在雨中第一次吻了她。他病发时把陈烁打得很惨。 他握紧她的手。 “怎么这幅表情,害怕我?” 孟听有些恍惚,摇了摇头。 “你要怎么对蒋蓉?” 听她说出蒋蓉这个名字,江忍竟然片刻诧异都没有,他反而笑了:“你觉得呢?” 孟听发誓,她不是故意的。然而她这年在这个黄昏,从少年身上看到了上辈子那个无情狠辣企业家的影子。 没有温度,怒到极致,情绪很不稳定,让人害怕到轻轻颤抖。熟悉而陌生。 她知道江忍好像不太正常,可他今天明显有点失控了。 江忍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乖,别怕。我不会把她怎么样?” 他弯了弯唇:“听听给我看看,还有别的地方伤到没有?” 她摇摇头,狐疑地看他。 江忍把她抱起来,让她坐自己怀里。 孟听觉得这个动作好羞耻,虽然教室里没人。她忍不住动了动,想下去。江忍下巴放在她肩窝:“你为了我生气,我很开心。” 孟听小声说:“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你受伤了。” “下次不会了。”她认真肃起小脸回想道,“没有打过架,下次就有经验了。”一想下次能打赢还有点高兴。 他低低笑了声,“还敢有下次?” “你先放开我,我写不完检讨不能放学。”她蹭到了他皮带的金属扣,不敢动了。 “你没错。”他淡淡说,“不许写。” 只要他活着,她做什么都不会错。 孟听抬眸看他坚毅的下巴,这男人好凶哦。 第77章哥哥 第77章哥哥 好凶的男人低眸看她:“先从我身上下去。” 孟听涨红了脸:“你自己抱的,又不是我。” 他忍不住笑:“嗯,是我。” 孟听赶紧下去,她脸颊发烫,不敢往他身上看。她有些懊恼,还好这个教室没有上晚课的。 江忍好半天懒洋洋站起来:“我先走了。” “去哪里?” “找你们老师谈谈啊,学生在学校有事,老师不都找家长?” 孟听怀疑自己听错了:“家长?” 他是她哪门子家长? 孟听皱眉,她小步跟着,江忍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舍不得我?” 她说:“你不让我跟,是不是心虚?你要去做什么坏事吗?” 江忍笑出声:“我心虚过?” “……”她拉住他衣摆不放,大眼睛忐忑,“可是以前我听说,你才去利才就打了你们班班主任。” 江忍沉默片刻,倒也温柔解释给她听:“那个老师人品不好,被我看到了。” 说起曾经的传言,江忍问她:“还听过我什么传言?” 花心、早恋、不尊重师长、暴力狂、脾气差……多得数不过来。 江忍看着她眼睛:“那些大半都是假的,只有一个传言最真。” 她眨眨眼,脸颊粉嘟嘟的。 孟听知道那是什么传言,她参加舞蹈比赛前去给江忍补课那个黄昏。他们利才有个男生要和她说话,后来江忍凶巴巴把人赶走了。 后来利才就有个传言,江忍喜欢孟听。 以至于高三一年,没有一个职高的男孩子敢和她说话。 他笑笑:“只有它是真的。” 江忍指尖轻轻触及她微红的眼尾:“成了,别跟着我,有人跟我去。你先回寝室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出去,楼下有个穿着一身名牌的秦阳在走来走去。 江忍下楼:“秦阳。” 秦阳转头看着神色淡淡的江忍吓了一跳,卧槽尼玛!真是江忍,他没做梦,他刚在这里犹豫半天,还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可是现在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江忍,他快吓哭了。 妈的好刺激。 “忍哥,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江忍冷笑了声:“看你这样子,还记得我?” 秦阳期期艾艾:“哪能不记得你啊。”把他门牙都打掉一颗的疯子。他想想都牙疼。 秦阳也精,见江忍似乎没有打算在这个大学打他一顿,连忙从兜里摸了跟烟:“忍哥,来一根。” 江忍低眸,没有拒绝。 他把那根烟夹指尖,秦阳要给他点火的时候他淡淡道:“戒了,别忙活了。” “戒了好,戒了好,抽烟伤身。” 秦阳连忙把自己手里的烟也灭了。 他其实很多话想问,可是却不敢开口。比如江忍这一身普普通通,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有两百块钱。江忍家可比他家还有钱,虽然江忍爸貌似对闻睿很好,可是也挺疼儿子。忍哥怎么混成这样。 再一想今天看到的照片,那活脱脱就是个工地工人。 还像是辍学打工那种,也难怪他之前没有认出来。 而且……江忍的腿…… 秦阳目光半点也不敢往下看,江忍倒是不介意,边走边道:“把那女的手机给我弄过来。” 秦阳说:“不是,好端端的,人家也不会给我手机啊……” 江忍说:“我在法学系办公室外面等你。你不去那就我去。” 秦阳笑得很难看:“别啊忍哥,你等等啊,很快好。”没让他把人弄过来,也不算很过分了。 江忍去法学系办公室的时候,孟听的辅导员吴老师在招待孙毅教授。 孙毅德高望重,也是学校的党支部副书记,职位只比校长低一点,吴老师给他倒了水,热情地和他聊了会儿天。 孙书记今天四十来岁,见谁都笑呵呵的,非常和气。 江忍插手走进来的时候,吴老师皱了皱眉:“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没看见老师们有事吗?” 江忍面无表情看了眼孙毅。 孙书记说:“江忍,过来坐。” 他给江忍挪了下座位,江忍也不客气,在他软皮沙发上坐下。 “吴老师,给你介绍下,这是江忍,临海城江家的后人。” “吴老师,今天主要是和你谈一谈我家学生的事。” 吴老师困惑不已,江忍家的? 他们年纪她记得有几个姓江的,和江忍一样大的男生,不会是他们家亲戚吧?堂兄堂弟之类的。 “噢噢可以的,请问是谁呢?” 江忍抬眼:“孟听。” 孙毅觉得有些不忍直视,轻咳了两声。 吴老师想起他们年级那个最漂亮水灵的女孩子,也懂了些什么。没再追问,江忍说:“麻烦老师等一下了。” “没事没事,学生的事,应该的。” 孙毅看得好笑,混小子这下倒是对老师客气又礼貌。 秦阳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时候,他扶着膝盖:“哎哟我擦,累死了,忍哥,给。”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边道:“这个叫什么蒋蓉的,简直是有病啊,她手机有好多别人的隐私照。” 他秦阳虽然拽,也仗着自己富二代玩得很high,可是偷窥别人隐私的事他坚决不会干。 江忍过手也没看,直接把手机给了吴老师:“吴老师你是班主任,你按照程序处理就行。”他笑容漫不经心的,“我相信老师绝对公平。” 吴老师连忙道:“那当然。” “孙毅,走吧。”他带着人走了几步回头,“吴老师,我家学生不用写检讨了吧?” “不用,既然有证据了,那她也是维护正当权利。” “老师真明事理。”他不咸不淡夸了声。 吴老师等他们走了,才把手机里的照片看出来看。一看心惊肉跳,除了孟听军训时候的照片,竟然还有宋欢欢穿着睡衣的照片,更甚者她新寝室的同学,比较露的照片也有。 这些东西可能是她私人癖好,也有可能是收集起来威胁同学,但不管是哪一种,都称得上是心理变态了。从法律角度来说,还是侵犯隐私权。 孙主任既然都知道这件事,肯定得上报学校。 处分少不了的,她做的事情说不定已经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江忍走出了小路,对孙毅和秦阳说:“谢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孙主任说:“小事,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你有空回军大院看看,这边有什么情况我给你电话。” 江忍嗯了声。 秦阳两眼发光,以前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那群人不带他玩,现在他也算帮了江忍忙了吧! “忍哥,我好不容易才拿到那手机的。” 江忍懒懒道:“要我重谢你吗?” “不、不用。”他读懂了江忍的眼神,江忍没打他已经算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了。 秦阳飞快溜了。 江忍再回去的时候,孟听已经回了寝室了。 他打电话给她,少女眼睛亮亮地跑下来。 “江忍,你去说什么了?” 他弯唇:“告诉你们老师,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我这个家长教得不好。” 孟听羞恼道:“你说你是我家长?” 他要脸么,疯了吗?吴老师怎么想?这么小的家长? 他忍住笑,指尖触上她涨红的脸颊:“对,我说我是你哥哥。你们老师信了。” 她没有他这种谎话连篇的“哥哥”。 她茶色的眼睛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乎控制不住去猜想江忍和她老师说什么了。 江忍没忍住笑了:“叫声哥哥来听。” “你要脸么江忍?” 他问:“要不然我说我是你什么?” “男朋友”三个字憋在嗓子眼里,她闷闷的,不知道自己生平第一回因为打架,是哥哥来了学校更丢人还是男朋友和老师交谈更羞耻。 她终于明白打一次架后续很麻烦了。她以前就看过别人打架请家长写检讨什么的,身为局内人才知道多尴尬。 孟听低头,小声道:“还是哥哥吧。” 我日!怎么有人这么乖啊。 他别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在笑。 “嗯,有哥哥在。” 孟听懊恼抬头看他:“你有完没完啊江忍,别提打架这件事了。”要是舒爸爸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解释。 也不知道医学院那边传开没有,舒杨不会也知道了吧? 江忍说:“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她犹豫地看着他。 他有钱吗? 之前他急匆匆赶过来,十二块钱都是游戏机里赚的。她倒是可以请他吃饭,可是江忍的性格就不会同意。 孟听知道他好像在搞房地产,可究竟进行得怎么样她也不清楚。 江忍气笑了:“没你想的那么穷。” 毕竟在b市长大,他在军大院附近有自己的公寓。公寓里还有个千把块钱。 虽然不多,可是不至于让她吃馄饨了。 江忍笑着说:“带你去约会。” 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约过会。江忍牵着她走出去,天色渐晚,b市看不见星星,大学上面的天空墨蓝色。 江忍也不知道该怎么约会,大抵就是带女孩子看电影。 大学外面就有电影城,但他想带她走远一点。 让她的纯洁无暇也沾一沾他曾经的气息。 他带她去了昔日老军大院外面那条街。 街道有些古旧的气息,然而意外地繁华。 “我初中好几年,都是在这里过的?” 初中?她想起自己的初中,那时候她常常参加舞蹈比赛获奖。但是曾玉洁在,她的青春很快乐。 江忍没有多解释。 但他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军大院的,闻睿故意激怒他。还是个少年的他第一次把闻睿给打了,闻睿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江忍被罚去军大院修身养性。 后来江董心疼,想接江忍回去。江忍像头小野狼一样大吼:“让那龟孙跪下给我道歉我再回去!” 江董气得头顶冒烟:“你打了人你还指望别人给你跪下道歉!不想回家就别回家,就该让教练磨磨你这臭脾气。” 他后来长大了,才隐约明白闻睿的心思,闻睿用尽一切办法来激怒他。 江忍没让孟听感受他的情绪。 他带她去吃海鲜,以前就很地道的香辣蟹。 他手指修长,低眸给她剥。 男人瞳孔黑漆漆的,喂到她嘴边。孟听咬着筷子:“我自己也可以。” 江忍微微抿唇。 孟听只好红着脸张嘴吃了。 “你不吃吗?” “你吃完了我再吃。” 他喂完了她,自己草草扒了点饭混着汤汁,他几下吃完,又带她去逛超市买日用品。 他单手推着购物车:“你挑吧。” 她抬眸,明眸带笑:“买什么?” 江忍沉默许久,黑瞳回望她,淡淡道:“身上只有四百块。” 她没忍住笑了,眼里带着水光。不可自抑。 江忍捏住她下巴:“再笑一个试试?” 第78章鼻血 第78章鼻血 孟听忍住笑意,非常辛苦。 她赶紧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买什么?” 江忍在b市待不了几天,高义那边催得紧,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21:35了,她学校离这个四十多分钟车程。 他说:“牛奶,毛巾,牙刷,吃的。别的想不起来,你看着办吧。” 孟听点点头。 她知道男人不喜欢购物,以为江忍需要她帮忙。于是她买了深色的毛巾和牙刷,江忍见了,淡淡扫了眼,没说什么。 孟听知道一会儿要看电影,于是买了爆米花和薯片。 她很配合,心里却在计算这些数字,江忍很辛苦,她心想得尽量少花他的钱。可是又不能让这男人不爽,于是买的东西质量不错,只是不多。 江忍抬手,拿了一袋女性一次性内裤扔进购物车。 孟听趴在金鱼玻璃壁前看金鱼,粼粼水光把她小脸照亮,她很开心:“江忍,我家的两条金鱼长大了很多。比它们还活泼。” 他听了心里柔软。 那是她生日的时候他送的。她套不中,他随手一扔就中了鱼缸和金鱼。没想到她真的好好养着。 最后逛完超市结账的时候,江忍说:“你先出去等我。” 他结账把那包女性一次性内裤拿出来的时候,超市工作人员善意地笑笑。 江忍结了账,见她站在b市的街道上。 孟听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散下来,额前碎发轻轻飘舞。这个城市即将迎来秋天,她站在行道树下,不说话就很美。 夜晚有些冷,这条街不像他们学校附近,居住的人都是偏大的年龄层,最近的电影院过去都得二十分钟。 “江忍,我帮你拿。” 他从袋子里捡了包薯片递给她。 她抱着一包薯片,仰头看她。 他眼里带着笑意:“你拿这个好不好?” 她脸颊发烫,也没和他争。 江忍初中住过的公寓很近,他边走边解释:“家里有放映电影的大电视。” 从小到大,奶奶是最心疼他的。江忍被江季显赶来军大院,江奶奶还落了泪,生怕宝贝孙子吃苦,什么都给他置办好了。这公寓也是江奶奶名下的,公寓布置得很舒适,三室一厅,一应俱全。 少年心性,还把一件屋子拿来改成了打游戏的大屏幕电视。 看电影也方便。 江忍先进去,他脱了鞋,男人动作利落随意,不小心露出来脚踝,孟听低眸就看到了他脚踝上的伤。 曾经深可见骨,从脚踝到腿部,都有骨头碎裂。所以他如今走路才落下了暗疾。 江忍自己倒不介意,他穿着黑色袜子踩地板上,给孟听找鞋子。 男人脚大又长,他拿过来拖鞋,蹲下来给她解鞋带。 孟听光看他的伤了,她没站稳,愣愣扶住他肩膀。 江忍笑道:“好乖。” 少女穿着粉白色的条纹袜子,脚背上还有一只动画老虎。他记得好像是维尼熊里面的,却不记得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她脚还没有他手掌长,看着就秀气。 “我送你的鞋长了吧?” 孟听脸颊涨红,自己后退两步蹬掉了帆布鞋。他为什么会给她脱鞋子,江忍这样的人,骄傲冷硬,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自己慌张穿好拖鞋,回答他的话:“嗯,有点长。” 江忍见她害羞的模样,笑了笑。也不为难她,去冰箱放牛奶了。 公寓好几年没住人,他上午的时候打扫了一边,现在看着还算整洁。 只是衣服太小了不能穿,毕竟是他初中的衣服,所以他身上这身也是外面随便买的便宜货。 江忍放好东西见她看着自己,不乱看,也不乱走。 他心里柔软:“这回不好奇了?” 孟听想起自己上次“好奇”的后果,她小声道:“不好奇。” 江忍说:“那就先看电影?”他把游戏房的灯打开,里面的灯有些漂亮,当年中二。房间里还有个彩色的灯,一闪一闪的,本来要营造打游戏激烈的氛围。 他手指顿了顿,多开了亮堂的两盏。看着光线就柔软许多了,没有那么铿锵。 大电视前面有灰色沙发,看着颇为豪华,前面就是一堆游戏手柄。 江忍把游戏手柄收了,去找放影碟的黑色盒子。 他找出来说:“都是老电影,别介意。” “没关系,我找找。” 他放孟听身前去开电视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结果一回头见孟听小脸通红,愣愣看着那个盒子。 江忍走过去,把遥控器给她。 低眸看了眼。 他忘了这里面还有当年那群狐朋狗友带过来的成人片。 成人片嘛,封面挺露骨。 他家这个游戏房当年全军大院都稀罕,还在里面放过一次。江忍彼时没他们年龄大,在门口看了眼,就兴致缺缺和贺俊明出门打球去了。 江忍把那两张拿出来,低眸就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弯了弯唇:“怎么,想看这个?不许看!” 孟听又羞又气:“谁想看那个,你胡说!”她好想打死他啊! 他笑了:“嗯,不好看。” 他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孟听问他:“你看过吗?” 他倒也坦诚:“看过一点,年少本能好奇。但是说不上喜欢,这些都不是我的。怎么?在你心里我这么禽兽?” 她不说话,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样,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坏啊。竟然还真看过。 江忍想解释不是这样,就算他们班书呆子男生,也不敢说没看过这些。男人第一次都献给了自己的手。生理上来说,男性就比女性对这方面认知更加早一点。他也没和谁做过这档子事。 然而他看着她大眼睛明透的乖巧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输了。单亲家庭,妈妈又很早过世的女孩子,对这方面的认知确实匮乏。 算了,她不懂就不懂。也没什么需要她懂的,他自我检讨:“都怪我错了,保证不再犯。听听不生气,嗯?” 她咬唇轻声道:“没有生气。” 她想起赵暖橙还给她看过小黄漫呢,江忍要是知道估计得发飙。她挺心虚的。 江忍陪她一起挑碟子。 里面大多数是武打片,还有些港片,孟听虽然对电影的类型不太挑,可是大部分女孩子是不爱看武打片的。 最后剩下的就是悬疑和鬼片。 江忍问她:“哪个?” 孟听害怕鬼片,她选了那个封面不太可怕的。 名字还挺正常文艺的,叫《今天过后》。 江忍沉默了片刻,拿起那个去放。 这个他看过,应该是一盒子里面最恐怖的鬼片。当年贺俊明拿来的,一众军大院的半大小子在房间里面吓得哇哇乱叫。 江忍抱着手臂冷笑,把贺俊明拎出来打了一顿。 贺俊明委屈死了,他本来拿来吓江忍的,结果他自己吓得魂不附体。江忍屁事没有。 江忍想起孟听十八岁生日在鬼屋,被几个工作人员吓得眼泪吧嗒掉的可怜模样。手顿了顿。他是男人,又不是圣人。 然后他果断推进去了。 她说得对,他就是禽兽。 江忍去关了灯。 整个彩色闪烁的房间,瞬间黑暗起来。 他翘着腿,去看她的反应。 落地窗开着,夜风吹进来。她很认真地看剧情发展。 一开始是一对大学情侣走在校园的青春浪漫风,她纤细的小手撕开爆米花给他分。 江忍很赏脸,吃了一个。 她又转头。 然后电影里的女的就死了! 被车撞得砰的一下,脑浆开花。 江忍嚼着爆米花,舌尖抵了下麦芽糖。忍住了笑。 孟听觉得有点不对,她软软地和他分析:“那个车祸是有什么阴谋吗?警察会查案,然后找出幕后真凶吗?” 江忍眼也不眨:“不知道,没看过。” 孟听有点心慌了。 过了两分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女生死了以后变成女鬼,每晚都回来找男生。而男生被困在了这一天,他的女鬼女朋友每天都要重复一次不同的死亡,然后晚上来找他……所以片名才会叫《今天过后》。 当屏幕上出现满脸血的女鬼时。 太真实了,电视屏幕高清,她坐在沙发中央,那张灰色阴森的鬼脸仿佛瞬移到了她眼前。 她没拿稳爆米花,呆住了。 吓得动都不敢动,不说自己害怕,也不往他怀里扑,甚至没哭。 里面的男主角怕成什么样,她就怕成什么样。 江忍心疼又好笑。 他有点后悔了,这么怕? 他关了电视,把她小脑袋按怀里:“好了,不怕,都是假的。” 她感受到男人灼热的体温,才嚎啕大哭。往他怀里钻。 “她眼睛掉了一只呜呜呜呜!” 他亲亲她发顶:“没有掉,特效,假的。” “从背后出来的。”她脊背发凉。 男人灼热的大掌搂住她纤弱的后背,轻声哄:“宝贝看错了,是导演弄出来的借位。” 她抓住他衬衫,哭得委屈又惨。泪水打湿了他胸口,他有点慌了。 江忍把人抱起来开了灯。 她害怕得不行,不肯抬头。仿佛闭着眼睛就不会看到可怕的东西。 他心疼死了。 抱着她在屋里反反复复走,低声哄她:“全是假的,别怕别怕。” 她搂住他脖子,小声地呜咽。 江忍不怕鬼,也不知道怕鬼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当年那群军大院的半大小子吓得满屋子乱窜,也有两个不怕的。 他们再怕,他都没有感觉。 可是她害怕,他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下。 好半晌,夜风拂过她头发,她才呆萌自己安慰自己:“没有鬼,都是假的。” 害怕鬼片别人怎么安慰都没用,只能自己想通。她想通了才抬起头,眼尾点上桃花色,在璀璨的灯光下眸中带了泪。 何处都可怜。 漂亮得想让人蹂躏。 江忍别过头,不太敢看她。 “好了,放手?” 她抽泣一下:“我、我觉得万一……”她总觉得放了手她背后就会“哇”钻出一个东西。 江忍觉得她可爱到犯规。 他把她抱去客厅,水晶灯是亮堂的白色。江忍坐在沙发上,平视着她。 然后轻轻把她推开一点。 少女身体婀娜有致,她跪在他腿上。 孟听泪汪汪地回望他。 好半晌,她伸手,伸手触及他脸颊。 江忍神经紧绷,身体肌肉也是紧绷的:“做什么!” 孟听摸了摸他人中的地方,然后给他看自己指尖的鼻血。 江忍燥死了,妈的。 他就不该放那个片子。 他当然知道流鼻血了,他又不是个死的。 他觊觎她觊觎了太久了。 他恶狠狠看着她:“天热,上火,少买薯片和爆米花!” 第79章动情 第79章动情 江忍去洗手间用凉水清洗的时候,孟听就站门边等他,她总觉得身后又什么东西,但是不敢回头。 江忍知道她被吓怕了,他擦完手出来握住她的手。 “看不看我以前的照片?” 孟听点点头。 江忍推开自己房间,在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 孟听也知道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因此翻开看。她挺好奇以前的江忍是什么样子。 “你以前一直是银色头发吗?” “怎么,不帅?” 照片上的少年一身军绿色的军装,一头银发却和别的戴着帽子的少年格格不入。他神情慵懒,别人站军姿,他手插兜里,估计没少受罚。 她总算笑了,点点头:“帅。” 江忍就是逗逗她,见她真的眼睛晶亮说帅,他嗤笑:“小骗子,你以为我心里没数?” 他从初一染了那个头发开始,凶巴巴的,班上就没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喜欢他。 后来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见了闻睿一面就喜欢闻睿了。 这么一想,他阖上相册。 他懒洋洋问:“你觉得闻睿长得怎么样?” 孟听当然记得闻睿的模样,她那晚见到他的时候,闻睿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长相偏儒雅。平心而论,长得不错。 孟听想了想,说实话:“还可以。”只不过她不喜欢他,看他的长相就觉得不顺眼。 江忍眯了眯眼睛:“他帅还是我帅?” 她没忍住笑了,唇角弯弯:“江忍,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说啊。” “你帅。” 他信个鬼,如果他帅,那他初中怎么没人追。闻睿来了一次他学校,好多小姑娘都喜欢。她们见了自己就跟鹌鹑似的。 他烦躁抓抓头发,也不去纠结这事了。 给她讲正事:“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学校离得远,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孟听没在男孩子家留宿过,但江忍是她男朋友,她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但还是点头。她看了鬼片不敢走夜路回去。 江忍看了她一眼。 在自己衣柜里找了件衬衫给她:“我以前的衣服,洗干净的,挺长的,将就一下吧。” 然后他把新毛巾牙刷连同那袋一次性内裤给她:“先用这个。” 孟听懵了:“你刚刚买的?” “嗯。” 所以他早就算好了她今天回不了学校是吗?她脸颊涨红,江忍轻笑了声:“去洗澡吧,不对你做什么,隔壁有房间。” 他虽然浑,可是说出的事往往都做得到。 可是孟听开了花洒,自己一个人又想起鬼片的情节了。其中一幕就是男主人公从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七窍流血的女鬼。 “江忍。” “嗯?” “你在外面吗?” “在。”江忍深吸了一口气,他哑着嗓子,“别怕。” 他听着水声,低声骂了句。 孟听忍住害怕迅速洗完了澡和头发,江忍初中就很高了,只是没现在结实。他的白衬衫料子很柔软,但是白色也透,孟听只好将就穿自己内衣,扣好后排扣子才拉开门。 江忍靠着墙,偏过头来看她。 日! 衬衫确实长,都可以当她短裙的长度了。少女娇小,脸颊被热汽蒸了一会儿,粉嫩嫩的。关键是她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腰线那里却空荡荡的,纤细白皙的腿又直又长。 她比例很好,何处都完美。 孟听仰起瓷白的小脸,局促不安道:“江忍,我觉得……” 他第一次不听她把话说完,沉默着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夏天的夜,刚刚还在刮风,转眼就在下雨了。他不说话孟听心慌,她本来是想告诉他好像外面下雨了。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外面,心慌死了。 “江忍,下雨了。” 轰隆隆—— 雷声响起的时候,孟听终于忍不住靠近浴室门口。 “江忍。”她怕死了,“打雷了。” 是,打雷了。 所以掩盖了他的喘息,他闭着眼睛,没吭声。听孟听因为害怕女鬼“播报天气”。 少女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又软又嗲。 江忍知道她害怕,房间里没人,她就不会走的。得等到他出去。 外面风吹得大,风吹到了她腿上了,冰凉凉的,孟听却不敢去关客厅的窗户。 “雨会飘进来吗?” 江忍注意力都在手上的动作,和她依赖的嗓音,他敷衍道:“嗯。” “江忍,你洗快一点吧,我害怕。”窗帘被风吹得招摇,江忍的公寓楼层不高,因此可以隐约看到外面树影婆娑。 他洗完出来的时候,对上一双紧张又雾蒙蒙的双眼。 她披着一条毛巾,冷得直哆嗦。孟听抬眸望他。 江忍锁骨露出一片,他皱眉,把她抱起来:“怎么不关窗户?” “我刚刚给你说了窗户没有关,我不敢过去。”她刚刚粉嘟嘟的脸现在白成一片,“可是你说嗯。” “……” 江忍把人塞客房被子里,好在是夏天,虽然下着雨,空气里也只是闷热。 江忍拿来吹风给她吹头发,她裹着空调被,两只精致的脚和小脑袋露出来。江忍目不斜视,给她吹头发。 在外面吹了一个小时凉风,他怕她生病。 孟听有安全感一些了,就给他说:“这里是二楼,刮风的时候,树影看起来好吓人。电影里面有一次,女鬼就在树上,男主角一回头就看见她了……” 她发质软,江忍漫不经心听她说。 他先给她吹完,自己胡乱吹了两下就干了。然后把房子所有的窗户关了,电器的插头也拔了。 他说:“睡吧,害怕就开着灯睡,我就在隔壁。” 孟听点头。 江忍躺床上,重新系了个皮带,死紧那种。他现在青筋暴跳。 因为那次看完恐怖片,军大院那群小子回去一大半都做噩梦了。 雷声轰隆隆,他面无表情看了眼外面,又把窗帘关了。眼不见心不烦。整个房子的灯他都没关。 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听见了敲门声,很小声的敲门声,如果不是他一直注意着,压根儿听不见。 江忍下床拉开门,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说话。 “做噩梦了?” 孟听点头:“对不起。”她本来就轻轻敲了一下,如果他睡着了那就听不见,没想到他还醒着。 江忍说:“进来。” 他把人拉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这个点雨已经停了,夜晚静谧。 江忍低头看她:“你怕那个做什么?” 她抬眸,男人瞳孔漆黑:“那是假的知道吧!” 孟听点头:“可是……” 他凶巴巴看着她:“老子要被你弄崩溃了。”他把她抵门边,“鬼是假的,我是真的。你怕它有个卵用,不如怕我吧。” 孟听呆住了,他拉住她手,半哄半骗:“乖,给我解皮带。” 她手往回缩,惊恐地看着他。 江忍也快疯了,唇胡乱吻她,声音含含糊糊:“会不会?尾端抽出来,那个有个扣子……” 他几乎是强硬地引着她去解。 孟听快哭了:“我现在不害怕鬼片了,我要回去睡觉。” 孟听不在状态,对她来说,她就是想找人聊天,释放对恐怖片的恐惧。可是江忍不这么想。 她满脑子恐怖电影情节,他想来想去都是她。 “你说过不碰我的。” 江忍烦躁道:“给摸一下成不成。” 孟听涨红了脸:“我没有心理准备。” 他很想骂人,好半晌才闷声道:“你要玩儿死我是不是?” “没有。” 江忍把她用自己被子裹住,他剑眉凌厉,有种少年气锐不可当的凶悍:“睡!我守着你睡!” 他把凳子拎过来放床头,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褪去了青涩。因为头发短,凶巴巴的。 孟听一双眼睛看他。 “看什么看!不许看了。” 她把被子往上拉一点,遮住半张脸,只有秀气的眉毛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长睫每次一眨,都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天然的长相优势。 他气笑了:“我欠你的吧。好了,睡吧,没有鬼,来一个我打死一个好不好?” “好。”她拉住被子盖住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不行。 江忍翘着腿,他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守着她睡觉。 等她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熟了,他才随便眯了会儿。 孟听第二天还有课,她定了闹钟,一早就得回学校。早晨的地铁口,她犯困的模样惹得上班的人频频看过来。 江忍把她脸往自己怀里一按。 孟听瞌睡都被吓醒了。 “我今天走,你在学校有事的话可以找孙毅。” “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皱眉:“h市那边工程紧张,我再来看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我放假回家来看你吧。” “别来。”他淡淡道,“那边施工,又脏又乱。” 他满身水泥浆还戴着安全帽的样子,这辈子给她看一次就够了。而且他平时也没这么温柔,万一她看到什么,可能会多想。 江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说,我来接你。” 出地铁站还早,不到七点,街道行人也只三三两两。离别之前,孟听说:“我念初中的时候,我妈妈总说我不容易喜欢一个人。” 江忍低眸看她。 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眼里很温柔。 “她说哪怕我热爱舞蹈,可是为了把机会让给舒兰,也说不学就不学了。我生命中没有爸爸,因此没有很多人勇敢。我小时候看到别的小女孩被欺负,她们爸爸来学校出头,很凶地警告欺负她的同学。我心里很羡慕,可是我只能更加听话,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我妈妈不能再多一些负担了。” 江忍说:“以后别怕。” 晨光里,她笑容清甜:“我这辈子争取过很多东西,但是它们都可以放弃。只有一样我不会轻易放弃,江忍,是你。” 江忍胸腔下那颗心跳得飞快。 孟听鲜少说这样的话,说完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她拉住他衣摆,微红的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不和他说一句话,刚好绿灯,她跑过了马路。 很少女很萌。 人可以因为爱情,越活越可爱。 他低声笑骂了句,她越是这样好,他就越觉得对不住她。别人大学男朋友高学历,嘘寒问暖,随叫随到。 他远在h市,高中文凭,不知道哪一天能陪在她身边。甚至现在让她同学都看到她男朋友不入流和右脚残缺。 但是他有力气,有创业资金,有商业头脑。 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第80章狼狈 第80章狼狈 孟听回到学校才知道自己和蒋蓉打架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然而学校在周五公开只对蒋蓉做了留校察看处分。 处分前辅导员吴老师找了孟听谈话:“蒋蓉这个事我们都知道了,但是她这样的癖好也是由于家庭环境造成的,照片我们会一一删除。这是种心理疾病,她答应接受心理老师的辅导。蒋蓉才十八岁,人生还很长,老师希望你这次能原谅她。如果再犯,就算是法律也不会放过她的。” 孟听点点头。 法律不会责备没有发生的事,蒋蓉虽然拍了其他女生的照片。可是她并没有公布出去,即便是孟听那两张,也只是日常照片。留校察看是很严重的处分了,如果将来蒋蓉心理疾病好了,也许会是很出色的律师或者法官。 宋欢欢知道以后觉得可惜:“听听你就这么放过她啦,要我说她这种人最可恨。心理变态么!就该被人骂死。” “那是心理疾病,可以治的。” “你还真相信会好啊,我觉得那就是人的本性,蒋蓉是不得不屈服现实道歉,接受治疗。我觉得病态心理的人,永远都不会好。” 孟听抿抿唇,低声道:“可以的。” 哪怕这个概率再小,江忍也在慢慢好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病发过了。 十二月越发冷的时候,上次评选出来的b大校花朱婧恋爱了,恋爱对象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那个男生勤恳踏实,笑起来很温暖,家境虽然没有秦阳这样的富二代好,然而也不差。大家都觉得还蛮配的。 “对比孟听男朋友好很多了啊,她男朋友啧啧。” 有人不信:“你们真见过啊?孟听比朱婧长得对我胃口,我总觉得你们在编故事。” “真是工地来的,他穿的那身衣服很脏,你不知道当时多震惊,他还戴着安全帽,就施工那种。腿还有点不正常。他一来就抱住系花了,系花还回抱他,我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唉我女神啊!” “之前蒋蓉不是还照过照片吗?她和那个工地来的去吃馄饨来着。你看朱婧和她男朋友,简直甜成了一幅画,我上次还看到她男朋友给她切牛排!” 孟听戴着围巾从外面匆匆进来的时候,八卦的人总算闭了嘴。 然而讲八卦的人不乏幸灾乐祸的,她们虽然没有孟听好看人缘好,可是如果孟听以后和一个样样她们都看不上的人在一起,就像她们不屑的东西,孟听捡起来了一样,从心理上就觉得很爽。 有人悄悄说:“秦阳都没追她了,想来觉得孟听和那个人恋爱都不和他在一起不屑了吧。” b市十二月就在下雪了,外面冰天雪地,一片白色。孟听垂下长睫,她坐窗边,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她呵了口气,继续看犯罪心理学。 这些都不是专业课,但是有助于她理解这门职业。 她安安静静的,都不用像朱婧和男朋友那样甜蜜,她一个人就美成了一副画。 倒是让回头看她的人闭嘴了。 过年前,b市建筑系大四的部分同学得到了一份实习机会。让全校的同学都很羡慕——骏阳招了二十个实习生。 据说他们毕业以后大概率会成为骏阳的管培生。 连米蕾都忍不住感慨:“真厉害啊,骏阳地产那么好,全国数一数二了吧。学长学姐们以后还可能成为高管,太羡慕了啊啊啊啊!” 宋欢欢咬着棒棒糖:“别羡慕,你好好学法律,将来可以去骏阳给他们做法务。挂个名都高工资。” “滚吧,那概率多小。听听你想去骏阳做法务吗?” 孟听弯了弯唇笑了:“不想,我想做律师。” 而骏阳太子爷现在在h市努力赚钱养她。 太子爷平时抠门,因为穷惨了。快过年了却挺大方的,给每个负责人都发了“年终奖”。 高义忍不住调侃:“她要回来了,你心情好?怎么这么大方。” 江忍笑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小气过!” “先前忙到凌晨,喊你去吃夜宵都不去,说没钱。” 江忍淡淡道:“本来就没钱,奖金是从预算里算好的。明年还要靠他们上心,总不好寒了人家的心。” 高义开玩笑:“江总越来越有老板范儿了哈哈哈哈!” 江忍今年过年不回b市,闻睿就早早回了江宅。 江奶奶开始闹,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拿起水果要丢闻睿,最后还哭了,长满皱纹的手捂住脸颊,哭得很伤心:“我的小忍不回来,肯定是你们欺负我的小忍。他家都不回了。” 闻睿脸色僵了僵,笑着捡起来橘子,轻轻摸老人家花白的头发:“兰姨,江忍创业呢。” 江奶奶推开他,瞪大眼睛:“你滚开点!你这个阿鼻地狱的恶鬼!” 江季显也头疼,他说:“妈,你消停点。那臭小子又没事,你哭什么,快过年了,不吉利。” “我给我的小忍准备了红包,你给他,你给他!” 她从花棉袄里摸出来一个大红包,里面厚厚的一沓。江季显只好接过来:“好好,给他。” 闻睿站一旁看着,笑容始终不变。 江季显说:“你别往心里去,妈现在像个小孩子。” “不会的姐夫,您和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我能理解兰姨的。” “这就好。江忍这臭小子!” 江季显虽然嘴上骂,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江忍开发房地产项目他也知道些进展,哪怕嘴上说他,可是自己儿子是顶天立地男子汉,做父亲的心里总是高兴且骄傲的。 闻睿推了推眼镜,冷冷地想,不是一家人到底不是一家人。 老的小的都没拿他当亲人看。他要的是骏阳这点施舍吗?太子爷哪怕打了他,也是江季显道个歉就完了。到底不是亲的。 闻睿回去了大发一通脾气,他冷静下来才给h市那边的人打了电话。 —— 孟听和舒杨坐火车回去的时候,她小声道:“舒杨……” “怎么?” “我打架那个事,你别给爸爸说好不好?” 舒杨忍不住弯了弯唇,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孟听懊丧地说:“过年我给你发个红包吧,你别给舒爸爸说了。” “好啊。” 孟听知道江忍忙,回来就没通知他。他如果来接自己估计要耽误很多事,年前各大公司都忙。 两个孩子回家,舒志桐很高兴,连忙问他们大学过得怎么样。 孟听下午出门去安海庭。 还是去年接受她小星星的那个职员,职员一见到她就认了出来:“咦?” 孟听给她带了自己家的年货做礼物:“谢谢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忙,新年快乐,工作顺利。” 推销员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孟小姐。”她见了少女就想起小江总一脸冒火回来找星星的事。 孟听问清了江忍现在的办公室地点,离这边有点远,靠海近,但是挺偏。 江忍很有想法,这里地盘便宜,但是相对来说,没有开发的地区,将来宣传也困难。他搞的工程很大,孟听隐隐记得,房价疯涨就是明年年末到后年的事。如果他工程竣工,还宣传得当,会赚翻。 看着一片地区,就知道这男人野心不小。 孟听才过去就看到高义急匆匆往外走。 高义见到她愣了愣:“孟听?” “是我,您好,您是?” “我叫高义,你来找江总?” 孟听第一次听人喊江忍江总,感觉很新奇,她点点头。高义皱眉:“工程出了点事,合同也出了点毛病。你要不……”高义想说你要不先回去,可是想了想,又道,“那你去找江总吧,他心情不太好,多劝劝,年轻人总有失败和经历坎坷的时候。” 江忍坐在海边,他曲起一条腿,望着黄昏时分的大海。 见到孟听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在他身边蹲下来,把自己围巾给他戴,声音软软的:“暖和吗?” 他笑了:“嗯。” “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说得云淡风轻,“我都处理好了。” “骗子,高义说挺严重的。”她很担忧,大眼睛映照着夕阳的色彩,蹲在他身前仰头看他,鸦羽一样的睫毛翘翘的。 江忍弯了弯唇:“你真漂亮。” 孟听差点被他气笑了。 “你现在丑死了。” 他把她拉过来,两晚上没睡,下巴长了浅浅的胡渣,他低头扎她:“有没有点审美啊,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傻女人,有本事才值得跟懂不懂?” 她觉得痒,咯咯笑去推他:“走开走开。” “傻女人”声音像含了蜜,让他弯了弯唇。 她捧住他俊朗的脸,笑得眼尾冒出了泪水:“好痒啊哈哈哈……” 江忍把她拉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低声哄她:“乖,过年先回去玩,等我忙完了这几天陪你玩成不成?” 孟听知道他不想给自己讲工作上的挫败。 他向来这样,希望她看到他的伟岸,不希望看到他的脆弱和伤疤。 她的少年本来就够自卑了,因此她也不逼着问他。 孟听冲他挥挥手,让他先去忙。 她打电话给舒爸爸,说她好不容易回家,今晚在赵暖橙家睡。然后她找高义拿了备用钥匙,取了一部分钱出来给高义:“高叔,开春我就又回b市上学去了,江忍总是不好好吃饭,他这样对胃不好,请您多花心思照顾他。” 高义苦笑:“好。”这钱本来是江忍借来给孟听的,现在少女又让他拿来照顾江忍。 “他平常吃什么?” “面条。”高义都觉得心疼,“忙的时候就一碗白水面条。” 大方的老板,对自己最抠。偏偏请客应酬的时候,他又神他妈阔气。 孟听抿抿唇角,她买了菜和肉,到江忍家厨房的时候才知道高义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就几把挂面摆那里,连个鸡蛋都没有。 她把厨房收拾好,又切菜做饭,孟听从六点半忙到七点半也没见他回来。 江忍都不陪她,那估计真出了很严重的事。 孟听不动他东西,只把饭菜做好,在锅里温着等他。 她想起高二才见到他的时候,他银发黑钻耳钉,开一辆银色超跑,山地摩托车开过的时候震天响。 身上脚上都穿着名牌,去小港城玩一晚上要花上万块。 一对比以前,想起现在同学们对他的评价就心酸。 要江忍还是以前那样,估计他们说他都不敢说。他骨子里霸道嚣张,从来没变过。只是心里执拗地认为,配不上她。所以努力变得成熟又担当。 这边的灯火渐渐熄灭,h市不同于b市的繁华。 到了夜晚,小都市静谧。 直到十一点,江忍才开门,客厅的灯亮着最小的一盏,他愣了愣。 他才从医院回来,施工单位有个工人出了事,本来老工人们惯于一个往上扔砖头,一个接砖头,这样省事又快。可是偏偏年前出了事,接砖头那个没接稳,砖头掉下去,砸在了下面老工人的头上,当场就把头部砸得鲜血直流。 这虽然是施工方那边的事,可江忍才是大老板,这事处理不好工程就会拖。 屋漏偏逢连夜雨,部分建材合同那边突然要抬价。 江忍心里一沉,本来说好的事,人家突然反悔,这十分毁商誉,可是他现在没钱没势,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说尽了好话,那边也不松口。 他两宿没睡,心里烦躁得不行。 两件事加一起,稍有不慎,工程就得烂尾。 他去海边坐了会,平复了下心情,接着又去处理破事了。 江忍走过去,才看到孟听蜷缩在沙发上睡熟了。 她小脸软乎乎的,白皙可爱。 厨房里还有淡淡的香气,江忍打开锅,看到做好的饭菜。已经凉了。 他说不清那一刻什么感受。 他什么都不和孟听讲,就怕孟听瞧不起他,觉得他没用。 孙毅教授如实告诉过他b大的传闻,她是最美最可爱的姑娘,偏偏在她同学眼中,他处处都不堪。 江忍只想更快一点去她身边。 很多次他做噩梦,都梦到她和他说分手。和一个高高瘦瘦又才华横溢的人在一起了,就像闻睿那样的。 他跛着腿,怎么也追不上她。 梦醒之后,他掩盖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告诉自己她并不介意这些。 他不是不能经历失败,他可以什么都没有。 他这么暴躁,只是因为,不管怎么努力,离她还是好远。 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他不打扰她的生活,她凭着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和高学历好成绩,都能过得很好。哪个男人都舍不得不对这样的姑娘好。 她不对他好,他都觉得很难配得上她。 偏偏她还这么好。 让她等就等,要多乖有多乖。 第81章新年 第81章新年 江忍把饭菜热了一遍,回到沙发前:“听听,吃了饭回房间再睡。” 孟听揉揉眼睛,很高兴:“你回来啦!” “嗯。”他轻轻给她撩开脸颊上的头发,“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不小心睡着了。我去热一下我们一起吃。” “我热过了,过去吧。” 孟听睡了一觉,精神很多。可是江忍忙到半夜才回来,她瞧着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事情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 两个人吃完饭,孟听收拾碗筷要洗完。 “我来。”江忍按住她手,“你去房间睡。” “不用。”她水亮的眼中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困,你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先去睡觉吧。” “听话。”他弯了弯唇,把碗筷全收进厨房了。 这公寓是江忍读书时候买的,他当时不差钱,买的三室两厅,装修也很豪华。江忍洗了手出来,见她在门边看自己,忍不住笑了:“怎么还不去睡?明天要回家吗?” “嗯。” “你爸爸知道你在这里?” “不知道。”她脸颊泛红,“我和他说我去找赵暖橙了。” 他轻笑了声。 孟听说:“过几天我要回老家看外公外婆,所以我接下来就不能过来给你做饭了。你好好吃饭,不要老是吃面条,那个没营养。” 孟听本来想把卡里剩下的钱给他,可江忍的性格肯定不会要。她也就作罢,只能想想别的办法照顾他。 舒爸爸对江忍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停留在高二的时候,江忍打了陈烁,他们家不用再赔钱。在舒志桐心中,陈烁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没想到江忍更混。 后来得知江忍在大火里救过孟听,舒志桐心情很复杂。无比感激,可是不意味着哪个父亲愿意把女儿交给这样的少年。舒志桐宁愿下半辈子给江忍做牛做马,也不想把孟听给他。 以身相许是古代才有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舒志桐倒是想赔钱,想买东西,结果那时候江忍早就去b市了。舒杨都忍不住说:“人家不差这点钱。” 惹得舒志桐一阵瞪眼。 孟听不说,江忍也能猜到她爸爸对他什么看法。 所以他也不刨根问底,点点头:“过年回来吗?” 孟听笑着点头:“外公和外婆很喜欢你的,他们一定还记得你。” 他忍不住摸摸她头发,眼里带着笑意:“嗯。” 第二天上午孟听回了家,赵暖橙去了遥远的x市念大学,兴高采烈和孟听讲电话。她妙语连珠,说了许多x大学的趣事。 孟听想起来贺俊明也在x市:“那你见过贺俊明吗?他好像也在那里念书。” 赵暖橙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开口:“见过,他现在可是几所大学的名人。” “怎么了?” “他念我们学校旁边那所专科学校,他和卢月在一起半个月,被卢月现任男朋友打了。” 孟听目瞪口呆。 赵暖橙都觉得辣眼睛:“挺丢人的是吧,不过我估计他也不知道卢月还有男朋友。他当时闹得很大,不信卢月是这样的人,和那个人打架,结果后面卢月不帮他,所以……” 所以就成了天大的笑柄,被迫成了“小三”。不过这件事过后,卢月的名声也不太好就对了。 贺俊明家境很不错,他家也搞过房地产,但是近几年只承包工程,倒是不自己开发地盘。 卢月那个男朋友是x大尖子生,家里很穷,据说卢月上了大学家里出了事,欠了不少钱。卢月喜欢那个尖子生,但是没有钱,这才找到贺俊明这个冤大头。 贺俊明也傻,当冤大头不知情的情况下还美滋滋,把自己一大半的钱都给了卢月花。 卢月高中时候就是他的白月光,结果现在被坑惨了,现在x市那一片学校都知道他花钱养别人女朋友。 “不提他了,那就是个二傻子,听听b大好吗?” 孟听就又和赵暖橙聊了会儿天。 年前舒志桐带着孟听和舒杨去了一趟孟听外婆家,这还是舒志桐作为女婿第一次登门。舒志桐精心准备了礼物,有些紧张,外公外婆却都很热情。 尤其是外婆,搂着孟听:“外婆看看,唉哟瘦了,听听大学食堂饭菜不好吃吗?” “没有,食堂挺好的,我没有瘦,外婆看错了。” 外公给两个孩子都发了红包,舒杨不好意思地喊谢谢。 外婆拉过孟听悄悄问:“你继父对你好不好?” 她满脸愁容,孟听赶紧说好。又讲了舒志桐给她治眼睛的事,外婆这才放心。 两位老人没要舒志桐的钱,他么自己有国家发的退休工资,只要不是什么好不了的大病,平时生活不成问题。 外婆很高兴,她给孟听说:“我以前有个很出息的学生,现在他是个很不错的公务员,他儿子和你差不多大,要不年轻人认识认识?” 孟听愣了愣,外婆要给她相亲吗? 外婆说:“不是相亲,年轻人多走动就是好的。你们这个年代不像我们那时候盲婚哑嫁,他家的人都不错,我也知根知底,哪怕不谈对象,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们今年过年要来看我。就明天,你看看聊不聊得来。” 孟听苦笑不得,好半晌悄悄在外婆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说真的,那个救过你外公的小伙子是你男朋友了!” “是呀。” 外婆叹了口气:“算了,只要心好,对我们听听好,别的就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以前他们也撮合过曾玉洁的感情,可是曾玉洁和一个渣男私奔了,还生下了孟听。老人虽然相信自己的眼光,可是经此一事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第二天外婆那个学生果然带着儿子上门来拜年。 彼时孟听在院子里帮着外婆摘菜。 她白皙的手指半沁在水里,漂亮得不行。 外婆给她说些乡村趣事,她大眼睛弯弯,笑声娇脆。 霍一风跟着自己公务员爹进了院子看到她的时候呆了呆:“孟听学妹?” 她卷了卷袖子抬眸,茶色的眸子里也露出了惊异之色? 那个七中曾经说要一直等她的霍一风? 霍一风想起自己来的时候不情不愿,现在脸都红了:“你、你是万老师的外孙女啊?” 外婆连忙招呼他们一家,笑得和蔼。一看这场景忍不住一乐,哟,还是认识的。这小子条件不错,看起来还很喜欢他们家听听。 可是他们家听听只是把袖子放下去,遮住白生生的半截胳膊,礼貌点头:“叔叔阿姨好,霍学长你好。” 孟听也很愁。 她回老家一趟,真的只是陪老人两天。她并不想和这个曾经的七中男神见面。 那个还在h市整宿赚钱拼命的男人会疯的。 —— 工人受伤的事情用钱解决了,可是接下来的资金就紧缺。 高义也没办法,他把大半辈子攒的钱都投进来了,生怕工程烂尾打了水漂。 那几家环保建材的老总说什么都不肯签合同,把价格提高了两成。 高义忍不住建议道:“江总,要不放弃这几家吧,找其他合作商。买便宜建材,把房子修好了再说。” 江忍垂眸,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再谈谈。” 他不想建烂尾楼,也不想建一堆污染很重的垃圾。 他一开始做的打算就是宣传一片没有开发的海边花园公寓和小别墅,有钱人都惜命,绿色和环保是宣传两点。h市景色好,过不了几年,这里会被不断开发交通和旅游,房地产也会欣欣向荣。 如果现在选择便宜廉价的建材,那么原本房价每平米至少压缩三千块。 江忍淡声道:“请这几位老总吃个饭吧,看看他们怎么说,有没有转圜余地。” 高义没办法,只好去办。 贺俊明过年回家后这几天每天都过来:“忍哥你让我跟你呗,我念那个破专业又没有意思,瞎几把混日子难受死了。都不想回x市了。” 江忍看了他眼:“做这个很苦的,你跟着你爸比跟我好。” “我爸?他让我坐那里玩手机,少晃悠,屁事都没有,闲得发霉。” 江忍沉默了会儿:“跟我也可以。” “真的啊!” “就寒假一个月,开学继续回去念书。好好读,多学知识。” 贺俊明抓抓头发:“好吧好吧。” “晚上和我去饭局,多说好听话,脾气给我收起来。要是今天都过不了,你还是跟着你爸吧。” 贺俊明满口答应。 他们订的地点就在小港城,因为江忍请客,小港城又是整个h市最豪华的会所。 江忍叫了最好的酒,高义、贺俊明,连同一个男助理都去了。 江忍不带女人出去这种饭局,他清楚这些人性格,怕女人被揩油。 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脑满肠肥。 边听唱歌边鼓掌。 江忍笑着起身,一一给他们倒酒。 “陈总,王总,方总,来,我敬你们。” 那几个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倒也喝了。 高义也好听话说不停,一会儿说陈总新看上的地皮大有所为,一会儿夸王总儿子年少有为。那几个人都是笑面虎,连忙说客气客气,倒是没人主动提建材涨价的事。 酒过三巡,江忍才开口:“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不懂事,得罪了几位老总,建材……” 陈平放下杯子,笑着打断:“台上那姑娘唱得不错。江总啊,听说你母亲年轻的时候那是艳压群芳啊,你英俊不凡,也上去唱一首呗。” 此言一出,整个包间都静了静,台上的歌女都不敢说话。 江忍握住杯子,里面水纹漾了一圈又一圈。 贺俊明目眦欲裂:“我日你……” 江忍拍拍他肩膀:“好好陪几位老总说话。” 他起身,年轻男人宽肩腿长,笑容豁达:“几位有兴致,我肯定地唱一曲,可惜了没有这方面天赋,唱得不好就多包涵了。” 他接了话筒,唱了首粤语的《光辉岁月》。 九零年的歌,那年也算是挺火。 江忍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雏形,他嗓音比原唱低很多。音踩得准,放在后世倒是有些低音炮的感觉。 那几个老总都意思意思鼓了掌。 江忍弯了弯唇:“唱得不好,自罚三杯。” 王胜航说:“江总这腿好不了了吗?真可惜,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江总又高又俊,有这个缺陷还真是让人叹惋。” 江忍笑容不变:“多谢王总关心,还在治,之前骨头碎了点,我这人命硬,腿还在就算不错了。将来运气好说不定能正常点。” 一晚上只要江忍提建材,就会被各种羞辱。 一会儿说到他的腿,一会儿说到当年他母亲的丑闻。贺俊明听得红了眼,他握紧杯子,一杯又一杯替忍哥喝。 酒局快结束了,几个老总打太极的还没说到正事。 江忍笑容也渐渐淡了。 酒局结束,陈平说:“谢谢款待,今晚玩得很高兴,江总大气。” 几个人的司机都开车送他们回去了。 贺俊明把杯子一扔:“明摆着羞辱人玩儿!老子恨不得弄死这几个吃屎玩意儿!” 高义脸色不好看。 江忍没有说话,他喝得最多,除了敬那几个老总,就是敬其余的副总。他没出小港城,在卫生间里吐了两次。 江忍用拇指擦了擦嘴角,一拳打在洗手台上。 大理石碰撞拳头,闷闷的一声响。 他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眸中三分野七分冷。 要是以前的自己,那几个龟孙子都走不出小港城的大门。 然而整个h市,能提供大量环保建材的就那几家。 要跨市运输和人工费用也得两成了。没差别。 江忍用冷水洗了把脸,擦手以后走出去。他摸摸口袋里的两个新年红包,让贺俊明和高义他们先回去。 他开着公司的车。 江忍去了孟听家的小区。 这条路,他开过无数遍。有时候在这里徘徊,有时候想远远看看她,还有一次他差点把她吓哭,买的鱼和水果都不要了。 孟听下午回来的。 她跑下来的时候很开心,少女穿着浅蓝色的棉袄,头上红色发卡是个圣诞老人的拐杖,她把头发别在耳后。看着漂亮又动人。 他要拥有她,得走很远很远的路。 孟听见到他特别开心,她嗓音很甜:“江忍。” “嗯,在做什么?” “和爸爸舒杨一起看春节特别档节目,里面有个小品好好笑。” 他便也笑了:“过来我看看,过年高兴吗?” 她点点头,要往他怀里扑。江忍皱眉握住她肩膀:“乖,身上有酒味。别熏脏了你新衣服。” 孟听懊恼得想咬他一口,她压根儿不介意这个。 他身上酒味那么浓,老远就闻到了。 他见她大眼睛不满看他,低声笑了笑。 从兜里拿出一早给她包的大红包:“宝贝,新年快乐,学习进步。” 她愣愣地拿着红包:“红包是长辈给晚辈发的。” “最早寓意是祝福和庇佑。”他低声一笑,“不知道给你什么,只有这个。” 孟听说:“你好俗啊。” 然而“庇佑”两个字,又让她的心扑通跳。 她笑着踮脚:“我也有东西给你。” 她两只手,一只把红包揣回了他西装口袋,另一只手往上举,嗓音糯糯的:“你张嘴。” 孟听把一颗阿尔卑斯喂到他嘴里。 草莓味和牛奶味在嘴里化开。 他有片刻的怔忪。 “外婆给的。”她小脸发烫,眼睛却晶亮,她软软道,“她说江忍很好,要好好爱他呀。” 第82章暴富 第82章暴富 江忍抿抿唇角,他知道这话不可能是孟听外婆说的。老人家疼自己外孙女,只会希望有人好好爱孟听。 她说这些都是为了哄他开心。 孟听知道他最近不太顺利,所以变着法子让他高兴一点。 他什么都没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男人身上酒味很重,但她只是笑着环住他的腰,脸颊贴近他胸膛。 “江忍,喝了酒不许开车。让人来接你回去。” “好。” “我过完年就要回学校了,你好好的,要按时吃饭,工作别太辛苦。” 他的唇落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好。” 他说:“去年我告诉你,等你大二我养你。这话一直作数,别整天瞎想,没什么大事。全都是小麻烦。” 她轻轻拂过他的眼角:“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最后放弃高考选择创业?是因为我吗?江忍,你有没有期待过大学生活啊?” 孟听从赵暖橙那里听说贺俊明的事,心里有个突如其来的猜测。 江忍上辈子高三回了b市,也没有参加高考,几年后他就成了优秀的企业家。 男人瞳孔漆黑,半晌道:“想什么呢,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念书,期待什么大学生活。高考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反正早晚要做这个的,不如早几年。” 他说得轻描淡写,孟听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年前去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和她谈到了霍一风和爱情:“人的爱情分等级,如果爱情可以打分数,那么所有人相互的爱情分数都不一样。比如我和你外公这辈子,一百分的爱情,如果说我最爱他的时候有八十分,他最爱我的时候就有九十分。我和他结婚之前喜欢过一个人,那时候满怀欢喜以为能在一起一辈子。后来还是分开了。” 外婆笑得豁然:“和你外公结婚,我也以为这辈子黯淡无光了。可是后来就渐渐喜欢和包容他。你外公从来没有把爱表现得多深沉,有时候男人是会说谎的,我也是后来生了你妈妈才明白他的感情。我不评判你和江忍,但是听听,爱情本来就不平等。你觉得你喜欢他,和他喜欢你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吗? 孟听以前觉得是的,她可以不介意江忍心理疾病,也会在见到他的时候心跳加速。可是她很少去试着了解江忍的生活。 他强势霸道,是英雄,也是逐光者。江忍怕她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也怕和她讲述艰辛和难过。 兴许江忍早已明白,如果爱有一百分。 他爱她达到了满值,她却始终在懵懂之间徘徊。所以江忍害怕失去她。 开春去学校之前,孟听去见了一次贺俊明。 贺俊明见到她很高兴:“你说忍哥啊,当时他多努力你是不知道,简直要笑死我们。我们班第一名都没他努力,下课就在那儿看书。一本练习册他做了三遍。整整大半年没有去打过篮球,我们当时都以为他疯魔了。” “那你们想上大学吗?” 贺俊明挠挠头:“不怕你笑话,想肯定是想的。我还见过忍哥拿手机查大学介绍,他肯定想过的吧。只是后来没去高考。他太拼了,像在追赶时间一样。” 追赶时间。 孟听怔然,她似乎猜到江忍上辈子高三为什么离开了。他同样想做出一番事业,或许是回家和他父亲谈过了,或许是开始接手公司。 她上辈子不喜欢他,他心情想来沉重而低落,什么办法都用完了。最后想变得优秀一点,希望在她没有喜欢上别人之前变得更好。结果他走后,孟听被大火烧伤,离开h市。 “你可以带我去看看江忍吗?” 贺俊明很为难:“别啊,他在请那几个老头吃饭呢,带你去忍哥会打死我的。这个月请三回了,你不知道那几个老头子多过分。” “我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她语气轻软,眼里带着粼粼水光。贺俊明轻咳了一声,最后还是同意了。 “不过说好啊,你别和他说你来过。永远别说。” 贺俊明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他就怕他这暴脾气没忍住把那几个老头子打一顿,搅黄了忍哥的生意。 他都无法理解忍哥是怎么平静的。 他开车把孟听带到小港城:“我给这里的人打声招呼,你去包间等等,那里有雕花隔窗,说不定能看见他出来。” 孟听长得惹眼,贺俊明让她把围巾往上拉一拉,又给她找好了小包间。 孟听道谢以后,贺俊明就去找江忍了。 孟听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隔壁起哄的歌声。一首歌词十分低俗的歌,她却听见了江忍的声音。 那样低沉好听的嗓音,曾经哄着喊她宝贝,也霸气得不可一世。 可他现在却在隔壁包间平平静静唱歌。 她知道他的骄傲。 可是他的成长,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的病是不是早就好了?亦或者,她才是他最大的疾病。 她捂住唇,眼眶湿了。 隔壁一会儿闹一会儿安静,等到半夜,那个人才陆陆续续离开。江忍还没走出包间,就把胃里的酒吐了出来。 他扶着门框,高义搀着他。 江忍擦了擦嘴,眼神有些微涣散:“放手,我自己走。” 他挺直脊背走出去。 贺俊明说回来拿钥匙,然后回去找隔壁包间的孟听。 她小脸上满是泪痕。 贺俊明有些慌:“哎哎你别哭,忍哥也说没什么了。主要是这些人以前是骏阳的生意对手,在b市做不下去了,才在h市发展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地头蛇嘛,谈好了利益还是没什么关系的。” 孟听低声道:“我知道。” 她没让贺俊明为难,这一晚的事情谁都没有说。 睡觉前她给江忍打了电话。 江忍捂住不太舒服的胃接起来,他抚平眉心,若无其事笑着说:“怎么还没睡?” 她低声道:“睡了,做噩梦醒了。” “还是怕鬼吗?乖,把灯打开,还害怕的话我过会儿来找你。” “不用。”她掩盖住嗓音的哽咽,“我就是想你了。” 江忍耳根有些热。 他弯了弯唇,孟听鲜少说情话。他觉得新奇又珍惜,低笑了声:“我也想你,很快就忙完了,忙完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她脸颊埋进枕头里,泪水浸没进去:“好。” 贺俊明说,他和忍哥这样的都是俗人。不会说太多情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可是有什么就想给什么。江忍似乎总给给她好多好多,他心里才觉得踏实。 这样的爱情,既俗又简单。可是烫得她心尖微颤。 江忍确定她没有害怕噩梦才挂了电话。 他觉得不可思议,孟听才去大学的时候,他其实知道她说不上想他。孟听像一只孤鸟,有人愿意保护她,她会抬起小脑袋打量可不可行,可若是那人离开她,她一个人扑棱起翅膀,也会飞向天南海北的远方。 她第一次主动说想他。 开春时,孟听要回学校,江忍那边的事也迎来了转机。 做生意无非就是利益。他们不迟迟不愿意和江忍签合约,那肯定有更大利益诱惑在等着他们。 江忍最后一次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他翘着腿,笑容淡淡:“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再这么拖下去可没意思,我工程搞到一半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觉得呢?” 陈平率先沉不住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忍理了理领带,“陈总养小三的事,你老婆恐怕还不知道。” “你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只是陈总前两天喝得高兴,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罢了。”他浅浅地勾唇,“至于方总,去年好像撞死了人却跑了。我没有威胁大家的意思,毕竟在h市,你们是长辈。买卖不成仁义在,只是闻睿到底给你们说了什么呢,让我猜猜。” 陈平脸都绿了。 这小子前几天还各种殷勤,背地里却把他们查得一清二楚。 “你们当然不会听他的,可闻睿天鹅小筑项目的钱赚得不少,我爸估计一分钱没要。那些钱流进你们口袋了吧。”江忍端起酒杯,淡淡道,“他挺舍得。” 天鹅小筑的项目搞了四年。 闻睿哪怕再没用,在房价上涨的趋势下也会赚得不少。那些钱估计比他们能赚这批建材的钱还多。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江忍笑了:“没关系,就当我江家孝敬老总们的。所以现在这笔‘你们瞧不上’的微薄利益,几位是赚还是不赚?” 陈平沉着脸:“加一成的钱。” 江忍甩了两张照片过去,是他小三挽着他手购物的照片,他轻笑:“低一成呗?” 陈平拍案而起。 江忍不为所动:“明天签约吧,合作愉快。”他替每个人倒了酒,又当着他们的面把照片底片烧了,这才笑着说,“别生气,低一成是开玩笑的,该什么价,咱们还是什么价。”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同意了签约。王总等他们走了,才哈哈大笑:“我没看错人,你比你老子强。他们刚刚那脸色哈哈哈!” “多亏王总。” 王总摆摆手:“本来确实没想和你家合作,毕竟我们几个都吃过骏阳的亏。你那舅舅确实舍得,那么多钱,啧啧……” 江忍笑道:“等我项目完了再请你吃饭。” 王总是第一个动摇的。他就喜欢钱,闻睿给的多,他自然心动。可是几次吃饭下来,江忍看着确实不错。能屈能伸,这样的人,结交了没坏处。 江忍看出来了,又单独请他吃了两次饭,才从王总那里知道闻睿下了多少本钱。估计天鹅小筑他得的分成全花了。 高义也觉得不可思议:“天鹅小筑赚那么多,他竟然全给了。你爸知道不得气死。” 江忍说:“我爸不在乎钱。”他淡淡道,“他只在乎闻曼。” 工程不会再拖,江忍心里松快,玩笑道:“不信我打个电话。” 那头江季显接起来。 江董说:“怎么了,需要什么吗?” “爸,如果我h市这边干不下去了。我回b市你就把公司交给我呗。” 江董气笑了:“怎么的,你爸我还没死就想着财产了啊。” “那倒不是。”江忍说,“只是不想给闻睿花一分钱。天鹅小筑的款你收回来了吗?” 江季显说:“那项目他花了不少心思,毕业就在筹备。我答应你妈好好照顾……” 江忍把电话挂了,问高义:“现在信了吗?” 高义无语。 江忍和闻睿水火不容许多年。 可闻睿会讨好江季显,江忍一身傲骨,只会怼他爹。二十年都这模式。 江季显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他们和平相处了,一个是他的心头肉,一个是闻曼的心头肉。 但凡江忍向江季显寻求帮助,江季显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儿子好好和闻睿相处。 江季显活着,江忍总不可能真全把他爹财产拿走。 他要搞闻睿,还真得自己来。 高义拍拍江忍肩膀:“小江总放轻松,他没钱了,而你很快有了。” 江忍也忍不住笑了。 —— 在工程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又一个夏季悄悄到来。 孟听已经熟悉这座城市的气息。 她找了一份兼职,周末去学校附近的书吧工作。工资虽然不多,可是胜在清闲。 老板非常喜欢她,孟听来做兼职以后,书吧的收入蹭蹭上升。 她哪怕就坐在门边看书,就特别美好。 b大人人都知道她有个条件不太好的男朋友,基本没来看过她。甚至有传言说她分手了。 孟听的工作除了泡咖啡就是整理书架,她在江忍长大的城市里自得其乐,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悄悄给高义打钱回去。 高义哭笑不得。 尼玛这钱本来就是他的,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往他这里跑。 有件事高义倒是特别关注,江忍的脚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不仅高义关注,江季显也关注,可惜国内大多数医生看过打出来的片子又说不好修复。 江忍倒是淡然:“国内不行,等两年国外试试看。” 孟听放暑假的时候,有专家预测房价可能会大幅上涨了。 宋欢欢说:“唉,这年代还当什么律师啊,我国人民法律意识这么淡薄。估计二十年我们这个行业都不吃香,还是搞房地产赚钱,转专业吧转专业,分分钟暴富。” 米蕾笑她:“你倒是现在去建房子啊。” 宋欢欢作势要打她:“我倒是想建,也来不及了啊!” 转专业只是说着玩玩的,她们暑假有机会去法院实习,给法官当助理。热爱这门才会选这个,因此大家都很兴奋。 宋欢欢跳到孟听身边:“听听!你不能回家是不是不高兴啊!” 孟听眨眨眼:“不是。”她只是不希望江忍不高兴。 她告诉江忍自己要和室友一起去基层法院实习的时候,江忍沉默不说话。 江忍看着桌上财务给出的盈利预算。 那后面一串零。 这年二零零x年,房价上涨的黄金时段。 好半晌,男人笑了:“十月份,我过来。” 过来养你。 可不可以,爱上优秀很多很多的他呢? 第83章新贵 第83章新贵 孟听和同学们去实习的时候是最热的七月,基层法院的条件自然没有多好。 好在法官也随和,对几个小姑娘格外照顾。 在法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几个女生学到了不少。因为基层法院大多数时候处理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孟听她们去法院接触最多的案件竟然是离婚官司。 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结婚证上两个名字一旦分别在原被告位子上坐下,恨不得跳起来打对方。 宋欢欢每天看好几场这样的大戏,生无可恋:“什么小三啊,出轨啊,搞得我还没恋爱都不相信爱情了,都快恐婚了。” 米蕾揉揉额角从调解室出来。 孟听连忙问:“怎么样了?” “女方要离,男方不同意。女方骂男方出轨对象可精彩了,什么狐狸精,公交车……骂起来不间断,骂了二十分钟了,我拉都拉不住。” 宋欢欢说:“男的就忍着啊?” “哪能啊,对骂,骂完了还是不离。” 孟听说:“那准备开庭吧。” 调解不成功就会开庭,庭上还会有一次调解,估计还是一场大戏。 米蕾抱了抱孟听:“别忘心里去,那个女的心情也不好。” “我知道。”孟听这才明白,这一行还是有性别和脸“歧视”的。本来调解人是她,孟听进去基本上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她了,女方一看孟听这张脸就快炸了。后来换成了米蕾。 在法院工作都这样,估计以后当律师更会让人怀疑业务水准。 米蕾笑道:“不是我说,你这么漂亮,进娱乐圈长相都是数一数二的,法律这碗饭不好吃啊唉。” “没关系。”孟听很乐观,“饿不死。” 宋欢欢笑得不行。 办公室有空调,法庭里面却没有。大热天热得不行,几个女孩子白天很累,晚上几乎倒头就睡。 这样的忙碌下,九月份再开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如获新生。 “还是念书轻松啊。”宋欢欢感叹。 校园一大片夏堇盛开,已经夏末的天气了。一到晚间就闷闷的,大二的课相对多了许多。b大有个大新闻,秦阳同学终于找到女朋友了。 他平时就浪荡惯了,新女朋友长得不错,小鸟依人,是文学系的姑娘。秦阳也挺大方,他追着姑娘虽然不如追孟听和朱婧用心,但是在一起了以后对她还是挺不错的,买衣服买裙子,各种送礼物。 朱婧也过得很好,一年过去,她那个和她很般配的男朋友依然对她很好。 两相对比之下。 大家都觉得法学系系花孟听太惨了吧! 她那个工地的男朋友,不知道吃得饱饭不,大夏天估计还在工地上修房子吧? 宋欢欢是最生气的,虽然法院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法官就说过,这世上往往劝和不劝离,要是有一方不同意离婚,那么第一次开庭基本上都是判不离的。 生活中也是这个道理,总不能劝人分手。 然而宋欢欢是真的不甘心啊。 世上还有比孟听更好的姑娘了吗!孟听不在背后说人坏话,有耐心,还经常帮着带饭。 她漂亮却不自持美貌盛气凌人,爱笑,还软萌。特别好相处。 可是这么好的姑娘,她那个腿脚有毛病的男朋友竟然就去年来看过她一次! 这个世界疯了吗?宋欢欢好想说:你分吧分吧,找个更好的。 喜欢孟听的人都从法学系排到马克思主义学院了。而他们的听听,周末会去兼职。穿得始终普普通通。 b大甚至流行起了好几个梗—— #法学系系花孟听今天分手了吗# #孟听的工地男朋友今天赚够生活费了吗# #为了迎合大美人奇葩的审美,我也想去搬砖# 有人开玩笑说:不,兄弟,你得先砸腿。 一时间这个话题在夏末成了时不时就要谈起的笑料。 一小部分有恶意,一大部分看八卦。 似乎朱婧的男朋友越儒雅优秀,孟听就被衬托得越惨。尤其是在孟大美人的美貌更甚的情况下。 比小圈子流传起来的八卦传播得更快的,却是坐了火箭一样飙升的房价。 提前买了房子的人都赚了不小的一笔,炒房地产一时间被推向了高潮。全国炒房热正式拉开序幕。 无数人捶胸顿足为什么不早点买房,也有人看准趋势趁现在赶紧买。 其中最赚的,约莫就是房地产商了。 新闻播报都是房价的事,各地杀出来的房地产新贵大佬个个牛逼得不行。 孟听一大早出去兼职的时候。宋欢欢看了新闻说:“早知道当初砸锅卖铁买房子,然后吃喝玩乐一辈子。别拦我,我问问骏阳要儿媳妇不?” 米蕾说:“骏阳老总都五十多了,你口味真重。” “我说的是儿媳妇!他没有儿子吗哼。” “人家即便有儿子,儿子也是太子爷好不好!” 孟听黄昏的时候回来,还给她们一人带了一杯老板赠送的奶茶。 宋欢欢高兴地欢呼一声,然后更兴奋地说:“听听,你桌子上有一束花。” “哪来的啊?” “当然是男生送的哈哈哈,他好男神哦,高高的,笑起来很温雅。他说是你学长,路过了来看看你。就住我们学校,他叫什么来着?” 米蕾接话:“霍一风。” “对对,就是霍一风,名字也很酷啊。” 孟听皱眉:“我有男朋友,以后不要收别人东西。” 收回来不好处理。 宋欢欢怕孟听生气,可是霍一风看起来真的不错。家教很好,穿得也好,关键他提起孟听的时候,眼里有细碎的光。 他说他等孟听两年多了。 宋欢欢急了:“听听不要不开心,你不喜欢我明天帮你还回去,对不起是我不好。” 米蕾这次也没说话,不要说宋欢欢,就连她也觉得孟听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所以默认了这束花留下。 孟听叹口气:“没关系,下次别这样了。” 宋欢欢连忙保证。 然而她和米蕾心里都叹息,要是孟听男朋友是霍一风,现在还会流传学校那几个笑话梗吗? 孟听没有去见霍一风。 十月初,b市下过一场小雨。已经步入初秋,天气却还带着夏天沉闷的余温。 b大电子公告栏一大早就改了大红字——欢迎江总莅临我校! “江总是谁啊?” “没看新闻吗?今年冲出来的黑马,房地产新贵。” “又是房地产啊,天下终究是房地产的天下!” “哈哈哈我听说他年轻又大方,捐了五百万帮学校兴建宿舍楼,好像才二十多岁哎。” “长得帅吗?” “那就不知道了……新闻采访没有露脸,但是有钱是真的有钱。校长和孙主任都在接待他。”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法学系知道的时候,黑色的宾利已经在他们女生宿舍楼下了。 江忍抿了抿唇角,他其实有些紧张。 初秋的天气里,他穿了一本正经的西装。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 高义跟着他回了b市,去年这个时候,他坐飞机狼狈地来,身上穿着带水泥浆的脏衣服,还忘了摘安全帽。 以至于今年再来的时候,他几乎把这当成了仪式。 高义差点给笑死,江总一早出门,紧张得去正了三次领带。 高义忍不住调侃:“小孟听又不是没有见过你。” 江忍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估计只有江忍自己懂。他初见她的时候,他骑一辆山地摩托车,是流氓混混。一头银色的头发,张扬流气。 而今他西装革履,成熟有本事,分外期待她眼中如今的自己。 高义都觉得不容易,两年多,他看着江忍蜕变,简直是在拼了命的变好,活脱脱的工作狂魔。江忍凭借一个“聆听”的房地产项目,总算在h市站稳了脚,放在全国,都是难得的新贵。 然而他来见一个小姑娘,绷紧了神经,抿紧了唇,生怕在她眼里看到一点不好。 高义笑得不行:“放轻松,你期待看到什么,她说‘哇好帅’,‘好厉害’还是怎么的?” 江忍冷冷看了他一眼,踩了油门走了。 到了她寝室楼下,江忍才觉得这种紧张感放大到了极致。 他已经忘记校长和孙毅的邀约,他今天早上出门开始,整个人就是不太正常的。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见她,见她! 可是真到了这时候,他又想起了高义的话。你期待她说什么?好帅还是好厉害? 他低低骂了声,这才开了车门下车。 黑色宾利停在宿舍楼下就有女生不断张望了。 虽然不是人人懂车,但是看着豪华,就知道肯定值钱。她们好奇是谁,毕竟很少有人能把豪车开进学校,于是悄悄观望。 宋欢欢啃着苹果从三楼露出了一个脑袋,心里啧了声。 男人西装皮鞋,头发却是个再简单正经不过的平头。 他和那种商业人士不太一样,他气质冷,倒是有几分不羁的野。因为脸部轮廓冷硬,倒是有种很man的硬汉风帅气。 宋欢欢心里哇哇大叫,优质男人啊!江忍去年一脸灰,她不要说认出来,就是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以至于孟听欢欢喜喜下楼朝着男人跑过去的时候,楼上的宋欢欢还是呆滞的,不是吧,你不惦记你那个工地男朋友了? 第84章大佬 第84章大佬 十月的早晨带着浅淡的凉意,孟听快一年没有见过江忍,此刻再见,她愣住了。 大半年前的江忍,陪着笑,不以为意在小港城给老总们敬酒。 而今男人简短的黑发,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开的豪车是宾利。整个人都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息。 他抿着唇角,看着她走近。 “怎么,不认得我了?” 她点点头,一眨不眨抬眸盯着他看。 他不像她记忆中那个有些自卑的少年江忍,反而像极了记忆里那个陌生冰冷的企业家。 冷峻不爱笑,举手投足都带着狠厉的味道。 她一时竟有些不敢认他。 仿佛跨过了一道时光的门,孟听见证他成长。而她还在岁月里,层层的雾后看不透前世今生。 江忍皱眉。 至今他的紧张感都没有消散,以至于他脸上没有笑。一旦他不笑,就会让人觉得疏离冰冷。 她偏头,看了眼他换的车,觉得这个男人成长得好快。 他手上还有只名表。 孟听甚至不敢往他怀里扑。 他上前两步,隔着早晨空气些微的凉意抱住她香软的身体:“才多久,你就忘了我什么样?” 他总有一天要被她气死。 没说他帅,也没说他好厉害。竟然说不认得他了。 他下巴抵在她肩膀,淡淡说:“我是江忍,你的男人。” 孟听眨了眨眼睛,轻声给他说心里话:“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亲民。” “什么样叫亲民?”他忍不住低笑了声,“去年那个满身水泥浆的模样?” 孟听不答,她脸颊泛红。 总觉得他气势都强了不止一成,当了大老板变化这么大吗? 江忍弯了弯唇,给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先上车再说?” “好。”毕竟是女生寝室,他开个豪车过来引起了很大轰动,不少上午没课的女生还穿着睡衣悄悄探头往下看。 孟听不喜欢被围观,而且她得缓缓。 江忍探身给她系好安全带,往校外开。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孟听很好奇:“你赚了很多钱吗?” 他没忍住笑了:“嗯,很多钱。” 对于江忍这种金汤匙出身的人来说,他都说很多钱,那么就真是暴富了。 他忍不住分了神去看她表情。 她大眼睛看着窗外,似乎不以为意。 江忍在校园小道上踩了刹车。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递给她:“念。” 孟听低眸,这是一则新闻特写,主要是讲h市的“聆听”房地产项目,和它的老板江忍。 她咬唇,控制住笑意。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孟听声音清甜地照着念夸他那一段:“江总年轻有为,眼光独到,短短几年时间,成为房地产界新贵。江总身价数亿,在房价飞速上涨的今年,他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她去看他,男人绷着脸,面无表情,却在一直注意她的反应。 不知道这个报道谁写的,好羞耻啊。 她知道江忍想听什么,她见面说有点不认识他,让他失落了。 两个人静静对望了好几秒,孟听终于忍不住笑了。她眼中明透:“江总好厉害哦。” 江忍唇角上扬,淡淡道:“嗯。” 她继续夸:“年轻有为,英俊帅气,潇洒大方,房地产新贵。” 江忍倾身过去,眼里带着笑意:“你说真的假的?” 孟听眼睛眯成月牙儿:“你是不是高兴死了?” “孟听。”他低笑,“下次夸完人不许问这一句。” 明明就知道答案。 她很乖,让不问就不问。车里温度高,她降下了一点车窗透气:“这次来b市多久啊,你什么时候回h市。” “不回去了,养你。” 孟听睁大眼睛:“养、养我?” 她先前没怎么当真,现在看江忍这个架势,是真的要强势做她男朋友。她有点懵。 去年那个少年,在b大校园,只有夜晚大家都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才自然地和她一起散步。生怕她因为流言蜚语大学生活过得不愉快。 而今他这幅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老子是你男人”的模样,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江忍笑着说:“你敢说不试试。”他指尖触上她娇软的脸颊,“对不起,来晚了点。” 江忍把车开到校外的一栋公寓,b大附近的房子很贵,但对如今的江忍来说,也就是些小钱。 h市那边现在只等着后续疯狂盈利,房子炙手可热,他压根儿不愁钱的问题。 江忍把钥匙给她的时候,孟听打开门。 两三百平米的房子让她呆住了。 江忍把一层楼打通,给她做新家。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房子早就装修好了,甚至还有旋转楼梯。水晶吊灯下面,水族馆墙面,里面还游着几尾漂亮的金鱼。 沙发很温馨。 江忍从后面抱住她:“喜欢吗?” 孟听吓到了。 虽然她知道江忍很大方,可是有钱的江忍太吓人了。他只有十二块钱,全部请她吃饭,和他送她豪华房子是不一样的。 得人恩情千年记。她觉得她穷惯了,突然好害怕啊。 孟听轻轻说:“我不要这个,你好可怕。” 他收紧她放在她纤腰上的手,弯了弯唇,一字一顿:“必须要。” —— 谣言不胫而走,早上宾利豪车开进学校的事,整个学校都传遍了。同学们也不傻,一结合学校公告栏的欢迎红字,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位了不起的房地产新贵——江总。 江总开车来学校,忘了校长和主任。 接了法学系系花孟听。 不要说不明所以的一干人,就连宋欢欢也觉得自己没睡醒。她拉着同样茫然的米蕾:“孟听她男朋友是个搬砖的没错吧?” 米蕾呆滞:“搬砖是你们谣传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一身水泥不是搬砖的是什么。” 米蕾沉默片刻:“还有可能是创业的老板。” “……” 宋欢欢:“你说这个超级酷的男人是听听想通了的新欢吗?” “你网上查查江总就知道了。” “好吧。”天知道她手都是颤的。 宋欢欢点开网页,输入关键字“聆听房地产江总”。 弹出来一大片新闻,不仅如此,相关度上面还有骏阳江家。 宋欢欢麻木地关了网页,她半晌缓不过来。那位大佬叫江忍。 曾经是骏阳太子爷,如今大家更认可他的另一个身份。新企业曦庭的大老板。 如果说前者,江大佬还是个富二代,后者他就自己代表了豪门。 不管前前后后,都让人惊呆就是了。 就在今天早上08:35以前,整个b大的人还以为孟听男朋友是个工地搬砖的,08:35以后,搬砖那人,开着宾利,西装皮鞋,以校长的座上宾身份进入校园。 以前讨论过那个法学系系花男朋友笑话梗的人,觉得脸生疼生疼。 “不是吧,这是她当时那个男朋友!你们看错了吧,她男朋友是江总?”说好了搬砖没钱落魄潦倒呢! “早上好多人看到的,还能有假?” “总觉得在做梦。” 想想以前的嘲笑,把孟听男朋友和朱婧男朋友拿来做对比。 当时觉得朱婧男朋友儒雅家世好,还懂浪漫,送朱婧新衣服,吃烛光晚餐。 孟听男朋友请小馄饨的事就变得很搞笑。 可是当初被群嘲没文化的笑柄男人,随手赞助学校一大笔钱,家世爆炸好,有钱到逆天。 在这年一套房子就能赚成小康的时候。 他那个竣工的大工程,简直让他一跃成为极其耀眼的存在。 江总这个成熟又叼炸天的大佬,简直把朱婧男朋友秒成了幼稚的小男孩。 这个传言穿得很快,由于太逆天,一大半的人表示不相信。他们甚至在怀疑孟听只是开窍换了个男朋友。 两方人员争执不下的时候,江忍在带孟听买衣服吃饭。 以前他带着她逛超市,身上只有寒酸的四百块。 在商场里,孟听被他握住手强行买东西。 孟听说:“不要了,我们先回家吧。” “去年我回来b市那个晚上,从你们学校徒步走回公寓,走到凌晨四点。我当时看到橱窗的漂亮衣服,就觉得它们应该是你的。”他淡淡道。 全世界的美好东西,都该是她的。 孟听觉得感动又好笑:“那也慢慢来好不好,你不怕我更贪图你的钱?” 江忍眼里带着笑意:“贪图我更有用。我在,就挣一辈子钱给你花。” 她脸颊发烫。 她不能这么快接受,江忍也不逼她。他带着她吃完饭,给她看文件。 初秋的下午,落地窗前。 他摸摸她头发:“你今年大二了。” 孟听看着那个股份转让书,他握住她的手,塞进来一支笔。 “不买东西就签字吧。” 孟听心慌死了,那是股份转让,江忍疯了吗? 江忍很清醒地教她:“签这里。” 他点点空白处,亲亲她嘴角。 他又温柔又霸道。 江忍养女人代价这么大,他爹知道了会气死吧。孟听抵住他的脸:“不签,你现在太激动了,不清醒。你清醒了我们好好说话。” 那是上亿的钱,不是几张草稿纸。 “我很清醒。”他说,“什么都给你,你爱我吗?” 她睁大眼睛,好半晌才把那几张纸塞回他手里。 转让书看着就不是今天弄出来的,所以这些东西他策划了多久? 她觉得他想女人想疯了。如果他想疯了的女人不是自己,她还可以当做趣事听听,可是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孟听认真看着他:“慢慢来。” 手机铃声响起。 江忍沉默许久,弯了弯唇:“好。” 电话是孙毅打过来的。 江忍和他聊了几句,然后笑着说了声好。 江忍挂断电话,丝毫不提刚才的冲动。他看着孟听说:“知道我今天本来该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我本来该去商量演讲的事。” 孟听有个可怕的猜想:“在我们学校演讲吗?” 他低笑逗她:“是啊,高中文凭给名牌大学生做励志演讲,好不好玩?” 文化生同学们表情可能会很精彩。 第85章摸过吗 第85章摸过吗 孟听简直怕了他:“你不要乱来。” 在他们学校演讲过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演讲词作为经典,网上现在都能搜得到。她真怕江忍一去演讲就说些可怕的话。 江忍说:“怎么算乱来?” “你会演讲吗?” “不会。”他看她紧张的模样,觉得好笑,“没做过这个。” 孟听想了想,下午她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就在琢磨演讲词。 宋欢欢问孟听:“你男朋友真是江总吗?” “是呀。” “我去年看到的也是他?” “嗯。” 宋欢欢两眼放光:“好牛逼啊,他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就这么厉害了。” 孟听哭笑不得,之前宋欢欢可不是这样讲的,她做梦都盼着孟听分手。 米蕾说:“我早就告诉你,莫欺少年穷。” 查完江忍资料,江忍已经迅速变成宋欢欢的男神。男神和女神在一起,她表示非常能接受。 他们法学院和文学院离得挺近,放学的时候遇到了朱婧。朱婧神情复杂地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和室友一起离开了。 一直拿来做对比,朱婧说没有半点虚荣心是假的。 然而孟听不在乎流言,真诚又简单,让朱婧着实有些佩服。 江忍来接孟听吃晚饭。 他早上的时候出门紧张,现在来倒是带了很多礼物。他把礼物给米蕾和宋欢欢的时候,点头温和道:“多谢照顾。” 宋欢欢拿着手上的豪华大礼包,总觉得别人室友得到的包子奶茶都不算什么了。 她室友的男朋友实在太壕了。 江忍知道自己吓着孟听了,前两年不紧不慢的相处模式,一直让她很有安全感。孟听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性格也不黏人,因此他每每思念她发疯,她却可以活得很快乐。 江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因此他也没有强硬让孟听搬过去和他住。 他只是亲亲她脸颊:“过几天我要回一趟江家,所以在这边陪我几天?” 她果然说好。 房子很大,本来就是为她买的,里面什么东西都齐全。这晚没有看恐怖片,孟听洗完澡出来拿了个小本本坐在江忍面前。 她一本正经的。 江忍弯唇:“做什么?” “我今天去找了一些演讲经验,你要听吗?” “嗯,麻烦小老师了。” 孟听脸颊微红,她才想起自己当年教过他文化课。她坐在沙发上,低头写下一个1。 江忍垂眸。 “你可以先讲自己如今的成就做引语,引起大家的兴趣。” 洗过澡她小脸粉嘟嘟的。 她趴在沙发上写,非常认真。 江忍翘腿看。 目光没落在她纸上,落在她领口。夏季的睡衣单薄,领口也相对宽松。 里面的小可爱很漂亮。 她写2:“然后说自己经历什么的,演讲最重要的是引起共鸣。你可以说说学生时代发生的事,但是最好不要说自己生病知道吗?” “嗯。” “重点可以讲创业过程,然后激励大家……” 江忍轻笑了一声:“成了,我有分寸。” 他实在受不了了,把她领口往上提了提。 她呆滞了一瞬,抬眸看他。 江忍把她捞过来:“给亲下呗。” “我们刚刚在讲正事。”她脸颊通红,“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下流。” 江忍和她讲正事:“你自己算算我们谈恋爱多久了,你给我摸过吗?” 孟听问他:“这是应该的步骤吗?” “嗯。” 她妈妈教过她不要婚前性行为,因为那样伤害的是女孩子的身体。女性脆弱在于会孕育孩子。可是当年她才十四岁,也不能再讲更多了。 如今她早就成年了。 她摸摸他脸颊。 男人的轮廓冷硬,有点儿野。 她做什么,他漆黑的眼睛都只是看着她。 掌下的骨骼也似乎和自己的柔软不一样。 江忍本来就说说而已,没想要真欺负她。结果她想了想,似乎有点认同:“那就摸一下哦。” “你认真的?” 孟听红着脸点点头,催促道:“你快点。” 他压抑住自己的激动。 她坐他腿上,像个琉璃水晶美人。他虽然比她高,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信徒,是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一员,玷污神明一样的感受。 他一直以来都是仰望她。 江忍尽量不带丝毫吓到她的表情,掀起她睡衣。 她脸通红:“你不要捏。” 捏一下她忍不住身体轻颤。别人的手碰自己是很奇怪的体验。 孟听咬唇,她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奇怪的表情,可是他有完没完。 她握住男人比她粗太多的手腕,轻轻哼哼道:“行了吧。” 不止一下了。 江忍呼吸急促,低吟一声:“嗯。” 和讲诚信的姑娘有商有量才有下一次的机会。 她把他手从自己衣襟里拿出去,脸颊通红。 江忍低哑着嗓音握住她的腰:“喜欢这种感觉吗?”他尽量在温柔。 孟听耳尖红得滴血:“你能不能别问这种问题。” 他知道她害羞,笑道:“不问。你要摸一下我吗?好不好奇?” 他恶意顶了下。 孟听的表情有一瞬是呆滞的。 “不、不要。”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讲演讲的事,会变成这样。她脸颊红透了,要从他身上下去。 江忍握住她腰,手收紧。 他真的很宝贝她,可他作为男人,也是真的很想狠狠干。 似懂非懂最撩人。 她的目标估计就是磨死他。 少女目光羞得快滴出水来。她长发披在白皙的肩膀上,目光纯洁又羞怯。他竟然隐隐想起多年前贺俊明送的那本文化人诗集。里面有首《子夜歌》——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江忍猛然把她压身下,狠狠蹭了几下过瘾,然后松开她去卫生间了。 孟听呆了好半晌,最后拿了个抱枕捂住自己脸颊。 —— 江忍的演讲定在上午九点。 不过普通的宣传程序,大礼堂到场的人数就爆满。除了看八卦以外,今年上涨的房地产趋势也让学子们希望听到一些致富之道。 因此,大礼堂不仅座位坐满了,甚至还有站着的、自带小板凳的,连门外也站了许多人。 孟听有些忐忑,他昨晚估计没听她说了什么。孟听也没有见到他准备演讲稿,怕他乱来,也和宋欢欢去了现场。 她逃课去的。这是上了大学第一次逃课。她到的时候,门外都快站不下了,只能听见里面的话筒声音。 江忍并不知道她在。 他走进大礼堂的时候,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 男人握着话筒,嗓音低醇:“你们好,我是江忍。” 他并不爱笑,因此嗓音也是平淡的。十月的秋天,江忍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手腕上戴了一只手表。 他长相并不属于业界儒雅精英型,有种不羁的冷硬感。 头发是很短的平头,所以会有点凶。 意外地震慑住了现场,分外安静。 “我很羡慕你们,你们可以念这么好的大学。我念完高中就没有再读书了,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他语气淡然,说羡慕是真心羡慕。 大家觉得这位年轻的新贵格外坦率。 “再来一次,我会选择从小时候开始好好学习,毕竟不努力要搬砖不是假话。我工地上也很多和你们一样大的少年,为了生计非常辛苦。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读书不是人生唯一一条路,但比起其他,显然是一条最平坦的路。在合适的年纪,你们和同龄人有一样的世界,在同样的圈子里,不用早早接触社会。几十年后有回忆可说。过早进入社会的人,青春总是会缺失一段的。” 江忍的话简单,没有成语,不引经据典,但是他开口,全场就自然地保持安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台上那个男人。 那个曾经他们以为是工地来的,腿脚还有问题的男人。如今他们在台下,而他在台上,语气再平淡,也仿佛发着光。 他们不曾想过,这样的房地产新贵,语气真诚地和他们说,要好好读书。社会的包容度很低,越多的知识,能让未来变得更加平坦。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段难得的青春。 他告诉他们,他羡慕他们能在名牌大学读书。 江忍说:“每一类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据说不同的精神境界,有不同的世界观。会赚钱的人,被称作商人,能改变人类进程的人,会被历史记载为伟人。我永远做不了后一种,只是个简单普通的商人。” 然后他给大家分享创业的过程,只是普通的描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毅力。 孟听从来没想过江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的记忆里,他还是隔壁职高在升旗仪式上大声念检讨书的少年。 下面的人听得很专注,就连宋欢欢都觉得这个大佬好实在好诚实啊。 江忍讲完话,下面掌声络绎不绝。 然后就到了问答环节。 江忍说:“我回答三个问题。” 这个环节台下的人争先恐后,积极到快疯了。 “请问江总,您创业的初心是什么,是您女朋友吗?” 下面一阵起哄声。 江忍也笑了。 他从进入大礼堂演讲以来,这是第一次笑。 他坦荡道:“是。” 顷刻掌声雷鸣。恭喜江总直言不讳,成为第一个不要面子、敢在b大说成功是为了讨好女人的人。 第86章成长 第86章成长 江忍直言不讳的答案让下面沸腾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站上那个台子,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这样的话。 他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本来多半以为他会含蓄回答,比如一部分理由是想给孟听更好的生活,没成想他直接承认了。 以至于第二个问题更多人想要抢答,抢到话筒的女生很激动,好半晌才问出她的问题:“江总你好,去年食物中毒事件我也在医院,那个时候我们看见的工地小哥真的是你吗?” 这也是大家很关心的问题,台上的男人一身清贵之气,很少有人会相信那个落魄的瘸腿男人真是他。 江忍说:“是我。” 下面的人激动到不行,原来江忍真的曾从工地跑过来看孟听。 第三个问题大家都很珍惜,等同学抢到话筒以后大家反而安静下来了,那个男生说:“我听说骏阳的江董是您父亲,有这么好的家世,您为什么选择创业,而不是读完大学以后接手骏阳呢?” 此言一出全场静了静,江忍骏阳太子爷的身份一被公开,不少人知道他当初去h市是被赶走的。 因此这个问题就直接涉及到豪门秘辛了,江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江董说,他还活着就不要想遗产问题。” 下面爆笑出声,所以江总自己挣吗? 他语气虽然平静,可用自嘲的方式简单盖过了学子们想探究的豪门情仇。 一场演讲下来,他谈吐简单,却让人觉得无比大气,可是仔细一想,又无不彰显着生意人的圆滑。 江忍说他因为不擅长念书,所以无缘b大,然而他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今天以后让江忍这个名字闻名于b大。 孟听站门外,演讲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门外观望的队伍都排了老长。 她想过很多次江忍演讲的情形。 却没有想到他如此出色,云淡风轻。 他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状况,既压住了场子,又不失谦和。 可以说一整场演讲中,他都十分谦虚。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渐蜕变得这样了不起。 宋欢欢难以形容自己的激动。她恨不得扒开人群冲上去送一束花。 周围人大多数也认识孟听,频频看过来。 以前觉得法学系系花眼瞎,审美有问题。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看上的男人多优秀。 要不了几年,江忍就是最优秀的企业家了吧。 宋欢欢和孟听一起回去的时候说:“人家找男朋友是找个相互扶持鼓励的,你男朋友好特别。” “哪里特别?” “他扛下一切风雨,先你一步成长,然后来宠你。他真的好喜欢你。” 你还是少女,他就已经吃过各种苦头,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宋欢欢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羡慕的光彩和认真。以至于孟听怔住了。 他真的好喜欢你。 原本不爱笑,可听见你的名字会笑。他说这辈子只哭过一次,他亲口说出分手的那天。他说不上大学少了一段青春,可他用青春去奋斗,在小港城吐得昏天黑地,想换她一个崇拜的眼神。 孟听点头笑了,她轻声说:“他很了不起。” —— 了不起的江忍,不仅闻名了整个b大,还闻名了整个江家。 江季显发誓,他儿子和他同上财经新闻的时候,他完全是懵逼的。 他们骏阳以多年的房地产渐渐做大,他父辈是厉害的军官,到了他这一代,骏阳已经发展得不错。 可是骏阳是延续,新企业曦庭却是新生。 江季显本来以为江忍把名下的跑车房子都卖了,哪怕去贷款,也整不出什么名堂,顶多不亏本,毕竟h市那个城市,连一线都算不上。 却也因为是海边小城市。 江忍买了最便宜的地皮,在荒芜之上,竟然建了一整个地产王国。 然后他儿子,那个十来岁还染了头发骂脏话的暴躁症小江爷,一跃成为了和他一样的存在。 不,不是一样。江忍到底赚了多少钱?江季显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 以至于黑色豪车停在江家大宅,江忍走进来时,江季显都没能认出他。 他儿子一米八七,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皮鞋,眸光沉静淡然。 江忍走路依然看得出右脚的毛病,他然而男人的冷峻和淡漠,竟然让人忽视了他的不足。 江忍转了转手腕上的表,佣人来接过他的外套。 所有人都看过新闻,因此知道江少多厉害。 江季显说:“我们来谈谈你这个公司。” 江忍轻笑了声,没理他,江奶奶欢天喜地下楼,他过去搀着她。 老人情绪不稳定,下来还是笑着的,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 她八十多岁了,头发近全白,岁月剥夺了她的记忆和心性,疾病让她只记得小孙子江忍。 小时候没有一个人爱的江忍。 江奶奶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流出去:“我的小忍回家了,他们都说你不回来了。” 江忍看向保姆,保姆被他眼神看得一抖。 江奶奶哭得伤心。 这个老人不到他胸膛高,江忍摸摸她花白的头发:“奶奶,我回来了,你借我的钱都在这里。没亏你的钱。” 他把江奶奶的钱放在了卡里,江奶奶不要:“你买糖吃,买糖吃。” 江忍没坚持,奶奶他是要接走的。江季显工作很忙,哪怕家里有保姆和佣人,他怕他们对奶奶不好。 由于他全程没有分给江季显眼风,江季显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现在翅膀硬了无视你老子了是吧?” 江忍抬了抬眼皮子:“爸。” 江季显黑着脸。 江忍说:“我带奶奶出去住一段时间。” “你什么意思,自己不回家还带着老人也出去。你奶奶年龄多大了,能和你这个混小子折腾吗?” “奶奶留在江家我才不放心,你一天几个小时在家?姓闻的一旦让人对她不好,你知道吗?” “那是他兰姨!混账东西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江忍冷笑了声。 江季显说:“把你奶奶放开!像话吗?给我过来。” “你以前不管我,现在和将来都没资格管我。” 父子俩剑拔弩张,倒是把江奶奶吓哭了,她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江忍皱眉给老人擦了泪水:“好了,没有大事。” 他不可能强行带人走,于是只好过去和江季显说话。 江季显说:“新闻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地方现在真那么值钱?” 江忍笑了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江季显心里也有数,知道那是真的,今年房地产趋势本来就大热,何况江忍把那一片都开发得很好。 不仅是江忍的身价一跃而起,当初跟着江忍单干的高义,如今都是闷声发大财的副总。 江季显倒是不图江忍的钱,他江家就没有缺过钱。 他中规中矩搞房地产,今年也是大赚了一笔,不过比起江忍,这点显然不够看了。 江季显说:“你那是什么态度,你老子还想你的钱不成,回来了就回来,懂点事,在家里安分点住着。” 江忍淡淡补充道:“是不是还要和闻睿和平相处?” “他是你妈的弟弟,也是你长辈,小睿比你省心多了。你老是为难他做什么?”江季显板着脸,“都是一家人,你既然搞得不错,就多提拔下他。” 江忍笑了,日。 让他提拔闻睿?公司怎么倒的都不知道。 闻睿接到保姆电话说江少回来了,他立刻赶了回来。 一路上他脸色都不好,可是进了门,看见翘腿坐在沙发上的江忍,他笑着说:“小江爷回来了,这次回来就在家多待几天,姐夫前几天还在惦记你。” 江季显虎着脸:“谁惦记这臭小子。” 以前的江忍最不能激,几乎是个一踩就炸的炮仗。 江忍动也没动,他垂眸喝了口佣人泡的茶:“我多待几天,你自觉滚远么?” 闻睿说:“小江爷依然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回来了就去祭拜下你母亲吧。” 江忍懒得和他废话。 闻睿这种孬货,血性远远比不上他的心机。 怕是投错了胎,不该当个男人。 闻睿刻意提起了闻曼,要是以前的江忍,会直接动手。 江忍没发怒,甚至没看他一眼。 高义原本留在b市的所有人脉都在搜集闻睿的各种信息。江忍要弄死他,只是早晚的事。 等到奶奶重新下楼,江忍说:“奶奶,孙儿带你出去玩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好好,奶奶陪着小忍玩!” 江忍笑了。 江季显脸色铁青,但是他总不可能把欢欢喜喜的江奶奶扯回来。 闻睿握紧拳头。 当初那个挨了揍都不哭的小野狼男孩一眨眼就长大了,他长大了,意味着自己一无所有。 他从来没想过江忍短短几年变化这么大,不再易怒发病。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竟然成就了今天的江忍! 他怎么能甘心!就凭当初的故意伤害罪,江忍就该直接蹲牢房! 江忍没有把江奶奶带到大学城的房子,而是接到了当初奶奶布置的公寓。 江忍早有打算,江奶奶远亲那边有两个过得很苦的姐弟。 姐弟两个手脚勤快,就是爸不争气,喝酒了就打人,还不让他们读书。因为远亲,又长在农村,两个孩子什么活都会干,却不怨他们爹。 人品不错,手脚勤快。 江忍让人观察了他们一年,前段时间才把他们接过来b市,现在姐弟俩都在公寓住着。 他带着奶奶一过去,他们就笑着喊江总和祖奶奶。 两张淳朴真诚的笑脸,倒是懂得知恩图报,公寓也打扰得干干净净。他们能来照顾老人,不用挨打做农活,还有工资拿,都很感激。 江忍安顿好奶奶以后,江奶奶悄悄拉过他:“我昨天拜佛,给小观音娘娘说,喊她保佑我们小忍有个很好的媳妇。” 她取出兜里的颈环,当成许愿圣物给江忍看。 江忍弯了弯眼睛:“仙女说,不用保佑了。她来做我媳妇。” 第87章留点尊严 第87章留点尊严 十一月份b市就下起了第一场雪。 雪花洋洋洒洒铺满整个校园的时候,江忍已经开始了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 孟听知道这场全国的炒房热,一直要持续到后世好几年。 他按理说应该很忙,可他却出现在了b市的校园。 江忍走路进来的,他没有摆谱的意思。现在b大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了。 他踩着满地积雪,手插兜里,走路很慢。 学生们不时目光扫过他的腿,有人问:“江总的腿一直这样吗?” “谁知道是不是。” 孟听从图书馆里出来就看见了他,他抬眸看着枯枝上一只濒临冻死的鸟儿,目光无波无澜。 她出来以后,江忍从手中的包里,给她戴上了帽子和围巾。 粉白的色调,他眸色漆黑,动作很专注。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帽子里,衬托得越发小巧。 孟听看了他一眼,然后踮脚去够那枯枝上的小鸟。 江忍包住她的手,把人拉回来,平静道:“救不活,没有飞去南方过冬。它已经快死了。” 孟听对上那只鸟儿半阖着的眼睛。 她也知道它没有生命力了。 江忍说:“你同情心很强吗?” “为什么这样问。”她长长的睫毛沾了雪,有种琉璃般纯洁感。 江忍伸手去把那片雪花拿下来,雪花在他掌心化成水。 江忍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淡淡告诉她:“我看到它快死了,没有任何感受。” 孟听抬眸去看他。 图书馆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步。江忍回头看了一眼,也有几个女孩子看见了那只鸟儿,把它从枝丫上拿了下来,捧在掌心。 他突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女人同情心都比较强。 不仅仅是体现在救助动物上,还体现在爱情上。她们会因为感动喜欢上一个人。男人往往不会。他们忠于相处的感觉,也迷恋午夜梦回的心心念念。 孟听似乎并没有他这种感受,时时刻刻想把对方揉进骨血里,恨不得每一秒钟都在一起的感觉。 如果要说忙,江忍是比她忙的。 然而她不黏他。 她唯一一次执着于他,是因为他瘸了一条腿。 这个想法江忍很早就有。 她究竟是爱他,还是同情他更多? 江忍没说什么,他抿了抿唇。不该苛求更多的。高义已经找到了能为他进行脚伤手术的医生,得去国外做手术。 他一开始高兴,后来却蹙起了眉。江忍一直想治好自己的腿,毕竟这样的腿配不上她,可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孟听并不是非他不可。 如果孟听不那么爱他,至少同情也是把她绑在他身边的一个好办法。 孟听也知道他忙,于是他每次过来b大校园,她总是尽量陪着他。 江忍给她的b大那套房子孟听没要,但他如果要住在这边,她都会去陪着他。 孟听觉得很快乐。 她对于人生的定义从来都是积极乐于满足,然而她发现今天的江忍很不对劲。似乎是从今天早上看见的那只鸟儿开始的。 他就变得很奇怪。 他喜欢亲她,然而今天关上门,他把她抵在门上的时候,本来要低头,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亲我。” 孟听呆住了。 她分不清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但是她并不拒绝,她红着脸,勾住他脖子,踮脚轻轻吻他。 他很配合,该张嘴张嘴。该扶住她腰就扶住。 然而她退开以后,又被他拉了回来,他笑着道:“你在完成任务吗?” “没有,你好奇怪。”她伸手要去戳他脸颊,被他握住。 他的手按上她心脏的位子,只有一点点快。和他快要跳动到疯掉的频率一点都不同:“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孟听红着脸问:“什么感觉?” “吻我的感觉。” 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羞耻。 江忍笑着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热情,不想往我身上扑,没有那种渴望?听听,我不够让你喜欢吗?” 孟听被他一番话搞得面红耳赤。 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她欲求不满才是正常状态吗。他整天想的什么! “你对我。”他轻轻捏她耳垂,“有没有欲望的啊?” “江忍,你今天……你……”她被他捏得抖了抖,“不正常。” “不,我今天才是正常的。”他说。 然而见到她微微睁大眼睛,他又笑道:“逗你玩呢?吓到了?” “没有。” 他把她抱起来,带她去厨房,额头抵了抵她的,声音很温柔:“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听没有吃过他做的饭,有些好奇:“你会做饭吗?” 他只是笑:“为了养老婆,什么都得会。” 孟听脸颊发烫。 他买了新鲜食材过来,当真做饭给她吃。 江忍围上围裙开始洗菜,孟听要去帮忙。江忍给她戴了一双连着的手套,让她去看电视。 冬天做饭手会冷。 她过了没一会儿,又悄悄回来看。 江忍切菜很利落,他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对上她茶色的双瞳,他微微唇角上扬。 江忍以前不会做饭,哪怕初中一个人出来去军大院,他都是在外面吃。 他学会做饭是去年冬天,她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结果睡着了。 他从那天以后开始一有时间就做饭。 到了现在,也算有模有样。 她捧着碗,吃得很开心。 他喜欢这种养她的感觉。 江忍握住她手:“不用洗碗,待会儿钟点工会来。我带你去看电影。”他见她惊恐摇头,笑着道,“今年我们去电影院,不看恐怖片了。” 孟听这才放心。 冬天来电影院的情侣很多,江忍给她戴上口罩,与她十指相扣。 她不喜欢这个握手的姿势,好难受的。孟听可怜巴巴调整了很多次,江忍不为所动。 他有时候很温柔,可是对于她的占有,又无比强势。 孟听只好让他牵着去看电影。 “爱情片吗?” “嗯。” 还是冷门爱情片,叫《他的眼中》。 因为它的主角很特殊,是一个天生看不见的男主角,他喜欢上了校园里最漂亮的女神,但是他因为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生有多优秀。 少女告诉他,她因为长得不好看,所以没有人喜欢她。他小心翼翼又珍重地喜欢她,没关系,他看不见,在他心里她就是最漂亮善良的姑娘。 直到少年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少女有多优秀。在学校不仅受欢迎,还有很多人追求。 他只是一个瞎子。 因为眼睛看不见世界,他才误打误撞敢喜欢她。 握住孟听的那只手扣得死紧。 孟听一个哆嗦,偏头看他。他笑了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好不好看?” 孟听点点头,她轻轻道:“我怎么觉得会是悲剧。” “不会是悲剧。”他淡淡道。 孟听看着这剧情好害怕,生怕雨中跌跌撞撞的男主角想不开,或者黑化了。好在女主角一早就喜欢男主角,所以告诉他自己长得不好看。 经过女主角各种安抚,男主角终于和她在一起了。 如江忍所说,这部电影是好的结局。 孟听舒了口气,她感动极了,泪汪汪的。 江忍问她:“有什么感触吗?” 孟听想了想,她借用了故事的最后,女主角的话:“世上很多人喜欢她漂亮的容颜,只有男主角喜欢她善良的心。” 江忍笑了,他撩开她的头发:“傻。” 孟听瞪他:“那你说是什么?” “他们能在一起,是因为,一个妄想得太深,一个同情心泛滥。” 孟听气死了:“胡说!”她气得拧他腰,“怎么别人那么美好的感情在你看来这么……”这么不堪。 江忍低头亲亲她小拳头,他低笑道:“你觉得美好就行。” 谁他妈女神喜欢一个瞎子,疯了吗? 电影里的女主还没孟听好看,她却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她被他冷血无情的解释弄得都不感动了,委屈得想咬他一口。 江忍就是没有被世界爱过的小孩,她不和没有被爱过的冷漠小孩计较。 他们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听愣了愣:“霍学长?” 霍一风点点头,他看见他们交握的双手,下意识道:“你们还在一起啊。” 他说这话其实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当年江忍退学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这个不良少年哪有那个魅力让孟听一直等着他。 江忍眸光很冷,嗤笑道:“天都还没黑,怎么就开始做梦。” 霍一风脸色都青了。他到底知道是自己先出言不逊:“抱歉。” 他跟着做国创的导师来b市一段时间,自然也听过江忍的传奇事迹。他知道这男人不好惹,然而对于孟听,他也是暗暗喜欢了很多年。 更何况去年双方家长见过面,让霍一风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他家境不错,公务员家庭稳定,他爸爸妈妈都非常喜欢孟听。可是那个刺头至今还赖在她身边,让霍一风失落又无奈。 “学长,你别介意江忍他……” 江忍把她脸颊捏过来,对霍一风说:“还不滚,喜欢看别人亲热吗?” 霍一风气得不行,只能转身走了。 孟听伸手去掰他手指:“江忍,你今天发疯够了哦……”掰不动,她气死了。 他怕弄疼她,松了手:“我还没说什么,也没动手,你那么维护他做什么?” “我明明在维护你!”她想打死这个混球,学长是外人,对外人才需要客气。 江忍笑了:“嗯。” 霍一风是他心里过不去的疙瘩。 那年他狠下心和孟听分手,就看见过她对那个男的笑。 士农工商,搁在古代。霍一风那种就是官二代,他这种商人压根儿没法比。也就他爷爷那辈还有看头。 何况这年的审美来看,霍一风怎么看都比他招人喜欢。 她有些生气今天怪怪的江忍,以至于回去还是不喜欢理他。 江忍热了一个暖手炉放她怀里,又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亲。从额头到锁骨,她推他他只是笑笑,又凑上来。孟听简直被他弄得没脾气。 他脸皮是有多厚啊!她懊恼地去扯他脸。 江忍握住她手指:“留点尊严。” 孟听大眼睛水盈盈地仰头看他。他轻笑一声:“算了,尊严也给你。” 他引着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冷峻的脸上。 孟听不知道怎么的,心跳噗通加快。谁要你的尊严了! 第88章过界 第88章过界 等孟听睡着,江忍才给高义那边去了电话。 高义非常高兴,近两年的时间,他时刻都在关注国内外顶尖的医生,希望能治好江忍的腿伤。不仅他在找,江季显也在找。 国外这个医生就是江季显找到的,江忍不回江家,江季显也没办法,他和高义过去到底也有过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因此咳了咳:“你给他说让他去吧,能治好就尽量治。” 高义说了,没成想江忍说他考虑一下。 结果晚上打电话过来,江忍说:“取消预约吧。” 高义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总,你不治疗脚伤了啊?” “暂时不治了。” 别说该怎么回答江季显,就连高义也无法理解!江忍那么在意自己的腿,怎么会突然不想治了。 高义说:“放心,公司这边我会看着,您去做手术也要不了多久,可以回国内疗养。这个医生很靠谱的,前年有个人腿骨都碎了,后来治好了也差不多。” 江忍淡淡道:“行了,就这样吧。” 高义皱眉,江忍不是为了公司的事。 他连腿伤都不治,只能有比他腿更重要的东西。 是孟听。 孟听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江忍给她戴好帽子,风雪下很冷。公寓离学校很近,他也就不用开车送她。 江忍亲了亲她白皙的脸蛋,凑在她耳边和她说话,她痒得咯咯直笑。 江忍便也笑了。 这一年她快二十岁,身边只有一个他。 他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有时候不必纠结是爱还是同情,他想和她在一起,爱她一辈子,不在乎过程,他要那个最好的结局。 孟听才踏进校门口,就收到了高义的电话。 “孟小姐,你有空谈谈吗?” 这个点快上课了,然而高义很少找她。一般找她都是因为江忍的事,孟听轻应了一声,也没有进教室,拿着手机往楼下走。 “m国有个很出名的骨科医生,据说今年治好了一个骨伤很重的患者。” 孟听眼里带着很亮的光彩。 “可是昨晚江总拒绝了去治疗。” 孟听抬起眼睛:“为什么?” 高义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不知道,才觉得纳闷。如果有治好的机会,谁不想当一个正常人? “我也不清楚,所以希望您可以劝劝他。” “我明白的,高叔多费心联系一下那边,麻烦您了。” 孟听挂了电话,她也顾不及去上课了,让宋欢欢帮她请个假,就往公寓走。 江忍已经去上班了,他很勤快。 可是他总是喜欢送走她,再做自己的事情。 孟听知道他公司的地址,于是去公司找他。 前台很客气,他们公司上下基本都知道,年轻的江总有个很喜欢的女朋友。看到漂亮的孟听,前台眼睛亮了亮,一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江总在楼上办公室开会,您可以上去等他。” “谢谢。” 等孟听一走,前台立马在工作群里发:我看到江总女朋友了! 没有开会的同事纷纷回:在哪里啊,长什么样? 前台说:非常漂亮,比明星还好看!我现在要去给她倒茶了! 同事们纷纷羡慕。 出于八卦,他们真的很想看看江总的小心肝。 孟听接过热茶道了谢。 办公室隔音,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在静静等待江忍出来的时候,她就在看桌子上的一株仙人球。孟听对着它发呆,她不明白江忍为什么不去治疗腿伤。 明明去年,他面对她同学们的眼神,非常失落。 她其实很聪明,对于逻辑性的东西,一猜就透。高义说,江忍是昨晚说不去治疗的。问题就出在了昨天,事实上孟听也觉得昨天江忍怪怪的。 从他看见她踮脚去够那只快被冻死的鸟儿开始,他的笑容就淡了很多。 然后江忍问她,你同情心很强吗? 他要她主动吻他。 还想要那种抵死缠绵的吻。 可是后来他又突然正常了,哄她,给她做饭,还带她去看电影。 同情心,爱欲。 她怔了怔,江忍在意的这这个。他觉得她对他的同情远远胜于爱欲。他希望孟听能有他对她那样的欲望。 孟听想通了,简直气得想把仙人球拍在他怀里。却又有些心疼。 他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东西,那只来不及飞去南方过冬的鸟儿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大学在自学心理学。 她来不及了解上辈子的江忍,于是暗自努力在了解这辈子的他。从出生开始,爱过江忍的估计只有他已经痴呆的江奶奶,可是江奶奶只在小时候关怀了他几年。 等他青春叛逆期,又被赶去了军大院。 后来江奶奶老了,生了病。 也只记得他是小时候的江忍。 那个病态的,在学校会被所有人排斥的小男孩。 他小时候有多动症,从上学开始,就坐不住。待在教室很难受。 大家都不喜欢他,大家都害怕他。 所以江忍已经习惯了没人喜欢他。 江忍心里,觉得人的感情世界很复杂,他们或许会因为责任、同情、金钱欲,来对待一个人。 她沉思了许久。 不知道怎么想起他们第一个吻,江忍在医院打了陈烁。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打人发病被孟听看到了。 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江忍不仅吓到了医院的人,也吓到了她。 那时候少年回眸,看向她的眼睛,凶狠、冷漠、锐利,最后还有别的东西慢慢破碎。 他绝望又不管不顾地吻了她,唱片店里放着歌。 大雨滂沱。 他的唇分明是颤抖的。 孟听有些出神。 他病了,这病其实一直没有好。 如今的他,成熟有担当。可是他对她的爱,其实一直凝滞在那个雨里,他想拥有她,可她看见他打人了,知道正常人不会喜欢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少年。 他在努力痊愈。 她捂住眼睛,指缝有些湿。 他明明没有好,可是努力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好了。 江忍想要的越来越多,可是他又压制住了。他怕她再次看见那个疯狂的他,所以温柔,爱笑。他明明不喜欢笑的。 孟听擦干净眼睛,静静等他出来。 果然,散会以后,江忍推门进办公室,男人的脸是冷着的。 他看见了她,眸中滞了一瞬,迅速露出了笑意:“怎么没有去上课?” 孟听说:“本来去了,可是想起来,没有给你说早安,所以又来了。” 他笑了声。 孟听已经跑到他身边,学着他那样,努力踮脚在男人脸颊上轻轻一个宠爱的吻。 少女香香软软的。 他的笑差点没绷住:“你怎么了?” 孟听说:“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江忍捏住她下巴:“乖,说说看你怎么了。谁给你说了什么吗?” 孟听觉得这男人只要不念书,什么时候脑子都是好用的。他和她四目相对,孟听认真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超级帅。” 江忍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孟听快受不了他的眼神,她眨巴了下眼:“真话。” 江忍笑了:“那多亲几下。” 他弯腰。 孟听勾住他脖子轻轻吻了好几下,从男人锋锐的眉眼,到他精致的下巴。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面仿佛还有软软的触感,他说:“好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孟听恼得捶了一下他胸膛。 他只是笑:“你说吧,我答应了。” 孟听抬眼:“我们去治腿吧江忍,我陪你一起去。” 江忍沉默了一瞬:“好。” 在她欣喜的眼神下,他轻轻摸摸她头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b市好好念书,高义说手术不会太久,半个月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想陪着你去。” “我不想让你看我我躺病床上动不了的模样,一回就够了,不要第二回。” 他说这话时,眉眼带着比十一月飞雪还要深刻平静的清冷。 一个很少被爱的男人,微薄的倔强和自尊。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都是那个骑着山地摩托车,摘下头盔洒脱不羁冲她笑的模样,他最骄傲坚强。 孟听抱住他,轻声说好。 江忍要出发去m国前那个晚上,孟听比他还要紧张。她又翻书又上网,查这个会不会疼,治愈的概率又有多少。 看到最后,她几乎是小声央他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江忍说:“不念书了?” 孟听点头。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念,可全世界最好的江忍只有一个。何况她没有他想象那么爱念书,差生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优等生真他妈爱学习。 江忍没说话,半晌他才说:“成了,担心什么,我是男人,不怕痛。” 孟听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道:“可是我怕你痛。” 她痛过,也痊愈过。知道每一种痛苦,都要慢慢熬。何况是深入骨髓的痛。 她今晚要留下来陪他,江忍也没意见。 他分她一半床,然后用被子把她压得死死的:“别过界,现在睡。”他裹着另一床被子去床边,孟听愣了愣,差点笑出声。 这一晚江忍比她先入睡。 她好半晌睡不着。 想少年的他,想如今的他。 其实怎样的江忍,都很帅的。 她悄悄爬过去,十一月的夜晚并没有月光,只有一场不化的大雪,把昏暗的世界微弱照亮。 她学着他的模样,很珍惜温柔的,在男人冷硬轮廓的脸上一吻。 然后孟听按住飞快的心跳躺了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 江忍心跳剧烈,他睁开眼睛,在心里骂了句。 都说不许过界了,能不能听点话。 第89章她的神明 第89章她的神明 江忍第二天上午飞去m国,他不让孟听去,孟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跟着去。 她不希望他每一次需要人陪的时候她都不在他身边。 这个决定孟听只悄悄给高义说了。 她觉得虽然江忍不让她去,可是她真正出现在了那里,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义对孟听的这一决定只是摇头笑道,年轻真好啊。 然而她还没能跟上飞机,就收到了舒杨打来的电话。 舒杨收拾东西,眉头皱得很紧:“我得回h市一趟,荣林翻供了。” 孟听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荣林是谁。 是当初舒兰放火供出来的人,当时两个人都被判了刑,荣林也对教唆未成年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可是就在昨天,他被监狱一群男人把头按进马桶以后,他翻供了。 监狱的日子远远比能想象的还要难过。 荣林在里面熬了两年多,终于精神快崩溃了。他进去的时候还是个文雅的偏偏君子,现在剃了个光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 人比想象的伟大,他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去坐牢。又比想象的自私,终于在精神崩溃以后想要减刑。 在监狱的日子他一天也受不了。 那一年哪怕是监狱生活,也远远比后世混乱得多。 荣林翻供,吐出闻睿名字的时候,监狱里的舒兰也几近崩溃了。 男人不好过,女人同样不好过。快二十岁的舒兰,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的人。她一直认为是荣林害了她,可是当荣林翻供,警方来核对证词的时候,她得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现在害她的人还有减刑机会的时候,她发疯一样地闹了起来。 舒爸爸连夜赶了过去,这件事舒杨也决定回去一趟h市。 舒志桐让舒杨别告诉孟听,毕竟两姐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然而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孟听作为当年的受害者,舒杨觉得她有权知道。 舒杨说:“荣林翻供说出来的人叫闻睿,你应该认识。我要回去一趟,你要回去吗?” 当然,她记得自己被困在大火中的绝望,记得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记得舒兰松开绳子以后那一瞬痛苦。 孟听一直没有和上辈子做个了结,然而荣林翻供,舒兰崩溃,让她觉得是时候了。 可是当她想起江忍,她又犹豫了。 去了解上辈子江忍杀人的真相,和陪着这辈子快做手术的江忍。她得做一个选择,然后孟听听见自己平静说:“你先回去吧,我等江忍做完手术一起回去。” 舒杨愣了愣,半晌道:“好。” 舒兰毕竟是他妹妹,纵有千万个不对,他不可能不管她不动容。 孟听做完选择,听着机场广播的播报,有些出神。 原来上辈子那些事,已经不知不觉很久远了。 她从一开始重生回来万般介意高举屠刀的恶魔江忍,到现在为了他放弃探究上辈子的一切。竟也只是短短三年。 她没来得及爱上和了解上辈子的江忍,却爱上了这辈子的江忍。 孟听见证他从少年到男人,整个青春。 她想起余生能和他在一起,心中泛着浅浅的温暖。然而江忍那班飞机已经因为舒杨一个电话错过了,孟听无奈之下只好等下一班飞机。 孟听给高义打电话说了下情况,高义立马道:“孟小姐你等等啊,我安排一下。” 高义很可靠,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下午的飞机。 孟听没能和江忍一起走,自己的生活物品却带来放在了行李箱。 她顺利去到美国医院的时候,高义还调侃她:“手术前去他身边,告诉他你来了。” 孟听笑着点点头。 爱永远比恨更让人幸福。 一下飞机就有人来接她,是一个二十四五的中国小姑娘,叫邓锦瑟、她留学m国,英语说得很好,因此负责照顾孟听。一见到孟听的时候邓锦瑟惊讶她的年轻美丽。 可是一踏上这片国土,孟听用流利标准的英语和人交流时,邓锦瑟完全就是敬佩了:“你口语说得真好,比我这个专业翻译都厉害。” “谢谢你,我学过几年。” “怪不得。”邓锦瑟叹息,孟小姐完全不用人照顾啊。 江忍一到m国就进行了检查。 医生说可以晚上进行手术,他的情况和先前那个人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江忍的要严重一点。 江忍只是平静点点头。 他站在医院高楼房间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欧式建筑与他从小生活的国家完全不同,金发碧眼的年轻护士笑得撩人。看着他窃窃私语。 翻译是个男人,忍不住笑道:“江总,她们说你很帅很男人。” 江忍回眸,他眸光冷冷,那几个护士笑着走了。 翻译啧了声,其实她们还说了些话。 ——那年轻男人刚毅又野,身材也棒。 翻译没说,怕江总发飙。 江总不符合中国姑娘的审美,却意外得外国姑娘的青睐。 国外时间七点半。 医生给江忍说了下手术大致流程,他淡淡点头。医生本来想安抚他,可是看到男人淡然无波无澜的眸光,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听和邓锦瑟过来看到的画面就是这样。 她推开门,江忍抬眸看了过来。 见到孟听的那一瞬,他冷淡的表情破裂了:“你怎么过来了?” 外国医生挑眉,说了声你们聊。 邓锦瑟和男翻译都出去了,把门带上。 孟听走到他身边:“晚上要进行手术,紧张吗?” 江忍只是看着她。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我来陪你啊,我怕你疼了没人说。” 他抿抿唇,别开眼:“不会疼。” 孟听拉起他冰冷的手触上自己软软的脸颊:“给你摸摸,放松放松,反正我已经来了,你又不能赶我走。” 他头转过来,漆黑的双眸看着她,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脸颊。 他明明该斥责她不听话,也不希望她再一次看见他无力的模样。江忍并没有期待过她跟来,然而她推开门的一瞬,他真的有种满世界阳光烂漫的感觉。 他其实,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人爱也能活下去。毕竟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时候被人打了他自己打回来,别人污蔑了没有人替他发声,被人排斥了他就一个人过。 江忍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脆弱的情绪。 可现在有个傻姑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忐忑地哄他。 心里有一瞬是空的,然后重新被充盈。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前,他突然问:“如果我腿治不好呢?” 她轻轻摸摸男人脸颊,笑容温柔:“那等你二十二岁,我们结婚。” 他的呼吸凝滞了一秒。 急促跳动以后,又很缓慢很缓慢地跳动。 江忍艰涩地想,她是因为想弥补,才和他捆绑一辈子吗? 然而她轻声在他耳边道:“如果你腿治好了,我立刻嫁给你好不好?” 江忍猛然抬眸看她。 “所以要好起来啊江忍。”她真怕他威胁医生乱来。 他眼眶有些湿,笑了:“好。” 他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江忍可以为她变得残缺,也可以为她变得完满。遇见她以后,他披荆斩棘,不畏一切。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孟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双手交握,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她从来没有在他痛苦的时候陪过他。 从一开始的平安夜,他在风雪中奔跑咳出了血,到后来烧伤、骨头碎裂躺在医院。她总是没能在他身边。 而江忍就像神明,永远庇佑着她。 这个男人可以冲进火海,也会在鬼屋为她擦眼泪。似乎她心里想一想江忍,江忍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全世界最好的少年。 然后为了她变成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痕,都是他执着不灭的勋章。 她心疼到心脏紧缩。 骨科手术并不会进行太久,可是每一分钟对于她来说都很难捱。 约莫两个多小时以后,江忍的手术结束。 医生轻快地用英文说,美丽的女士别担心,手术很成功。 接下来就只是好好疗养的问题了。 孟听进去看他的时候,江忍在麻药的作用下还没有醒过来。孟听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轻轻笑起来。 江忍似乎,一辈子,从未让她失望。 —— 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平安夜。 是孟听二十岁的生日,江忍手术几天后回了国。他喜欢国内的环境,坚持要回国疗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养伤还很漫长。 新工程在建设,他不放心撒手不管。 也是回了国,才看见颓废的江季显。 闻睿跑了。 他拒绝接受警方的调查,荣林翻供在他意料之外。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他没钱了。 一年前打击江忍那一场,把他手中最多的钱花光了。 天鹅小筑是一个建设好一年多的项目,再能赚也不够他疏通打点了。 闻睿找江季显拿了钱想打点的时候,发现有人盯着他,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江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吃了亏只会无助打人的少年了。 他拿着江季显给的这笔钱跑了。 孟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意外,趴在江忍病床上。江忍在看一本书。 房地产相关的,男人垂着眸,一页一页地翻。 他长大了以后,格外有男人魅力。静得下来,也狠得起来。 孟听悄悄看他:“你什么都知道啊?” 他笑着摸摸她头发。 是啊,他早就知道。但他没有猜到孟听会去m国而不回h市。荣林翻供,大部分是他的手笔。那人嘴也硬,生生挺了这么久。 江忍不喜欢和闻睿小打小闹的斗,他要让他死。所以不仅是教唆纵火杀人,闻睿很多背地里的证据,他都送给了控方。 闻睿跑了,世界观崩塌的莫过于江季显。 闻曼死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最后流泪看着江季显时:“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如果可以,好好照顾闻睿,我下辈子补偿你。” 这是闻曼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死于和另一个男人出国的路上,江季显赶过去的时候,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闻曼没有爱过一天江季显,可是她许诺了下辈子。为了这个“下辈子”,江季显用了半生的力气去栽培闻睿。 如果人活着是为了一种执念,江季显的执念就是闻曼。 一开始闻曼就喜欢一个艺术家,从来没有爱过他和江忍。 江忍长得一点也不像闻曼,性格也不像。 这个从小就冷冷淡淡的孩子,天生逆骨。江季显带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又常常因为闻睿,训斥江忍。 二十多年的时间,江季显都在期待一个下辈子。 可是当闻睿逃跑了以后,他才从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里,望见了现实。 他为了一对本就憎恶他和他家人的姐弟,伤害了多少次自己的亲儿子。 两三岁虽然冷淡,可是还会让爸爸抱的小男孩江忍,长大以后,目光越来越冷。 第90章尘埃 第90章尘埃 江季显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他甚至一瞬没了力气来探望医院的江忍,孟听怕江忍难过,轻轻吻他。她虽然没有父亲,可是母亲给的爱很完整。 江忍笑着抵住她额头:“怎么变得黏人了?” “这个世界欠你的爱,我往后都补起来好不好?” 他弯唇,没有告诉她,她就是他的世界。 要说多恨江季显是谈不上的,他以前或许还有恨,如今却只觉得他可怜。如果孟听不爱他,他无法想象,自己会不会因为一个虚假的“下辈子”,活在无尽的期盼里。他多半是不会的,他不是江季显,从妻子和人私奔那件事,他就不会做江季显那样让步的选择。 她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他随后就来陪她。 他的怀里可以给她全世界的沸腾和温热,也可以陪着她一起冰冷僵硬。 江忍活着一天,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拥有她。 平安夜那晚下起了雪,北方城市鹅毛大雪,与南方温温吞吞的小雪不同,世界变成银白色。 孟听还得回学校上一个晚自习。 她垂眸看着江忍给她穿袜子。 房间里开了空调并不冷,窗外大雪纷飞,屋里却暖洋洋的。 男人握住她精致的脚踝,垂眸给她穿完一只脚又穿另一只。 她脚也生得秀气可爱,他怕她冷,之前还给她捂了捂。 手术后他恢复得很好。 孟听本来很乖地陪着他。 可她突然想起这辈子,只有五岁前妈妈给自己穿过袜子。后来都是自己穿。 他真的很宠爱她。 她穿好袜子不去穿鞋,用暖绒绒的圣诞袜子轻轻去蹭他的大腿。 男人握住她脚:“想死是不是?” 他头疼地抬眸,就看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笑。 她笑着打算跑。 只有被爱着的人,才会玩闹和调皮。江忍握住她脚踝把她扯回来:“要踩你往上一点儿踩,踩那里算你本事。” 她脸颊红透,看着他。 似乎在问,你想试试吗? 他低低骂了句脏话,给她理好头发:“去上课,晚上回来收拾你。今天你生日,去看看同学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你怎么这么老成。” 她笑得不行,关心她学习,还“看看同学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就像年长的骑士照顾着小公主。 孟听出门撑着伞,她在等司机开车过来。 靴子浅浅陷入雪地里,灯光下飞舞的雪花格外美丽。 夜晚的寂静让她有些不安,脚步声踩在雪上,她刚回头看是不是司机。一张手帕就捂住了她口鼻。 孟听心跳剧烈,奇怪的味道传过来,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伸手去掰开那只手。 然而到底吸进了药物,她被人拽上了一辆面包车。 车子一路开。 不知道开了多久,停了下来。 孟听努力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张有些扭曲的脸。 她心跳加快,无力靠在驾驶座上,身上没多少力气,看着闻睿。 “你真漂亮,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他抽了根烟,烟味在密闭的车内,加上药物作用,呛得孟听想吐,“比我印象中的姐漂亮多了。” “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闻曼时,她身边站着那个艺术家,她和艺术家来孤儿院赞助。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又穿着干净的女人,也是第一次希望被人收养,艺术家说我清秀安静和他小时候长得有点像,闻曼才正式看我一眼。” 孟听看出来这几天逃离追捕的闻睿精神状态并不好。 “就是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我被收养了。但是我也知道了怎么讨好闻曼,我观察艺术家的行为举止,儒雅、文艺、温柔,我就努力成为那个样子。后来闻曼果然对我很好。”他吐出一口烟到她脸上,孟听不敢激怒他,沉静听他说。 司机肯定发现她不见了,她等人来救她之前得自救。闻睿走投无路了,估计就想拉个垫背的。 “你真动人。”他叹息道,“如果你是闻曼,我估计也不是这个样子。闻曼谁都不喜欢,只喜欢那个艺术家。” “后来江忍那个小狼崽子出生了,江季显多高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明白我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要是我不争取,注定什么都没有。好在他一生下来就有病,哭个不停。闻曼怀孕就很绝望了,哪里会再喜欢他。” “我越像艺术家,闻曼就越看不见她亲生儿子。可是闻曼不争气,她死了,我没了靠山,江忍却有。等江季显一死,我就又是孤儿院那个吃不饱饭的乞丐。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命贱如草芥呢?” 他靠近她,语调竟然透着奇异的温柔。 孟听抿紧了唇不回答,闻睿突然捏住她下巴失控大吼:“我问你话,你说啊!” 她只好平复他情绪,应和他的话:“对,从一开始每个人的出生就不公平。” 闻睿面无表情探究地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半晌,他笑了:“你在拖延时间吗?” 孟听心一跳。 “可是没有什么作用。”闻睿说,他扭了下车里的摄像头,“他不给我活路,我也不打算给他活路。你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怪物吗?被人孤立、被人殴打、血流了一地,他哭都不哭。出生哭那么厉害,长大却没有眼泪。他有病,所以一激怒就失控,但是他这辈子,只在乎你。” 闻睿把摄像头对准她的脸,轻轻抚上她的脸:“他把兰姨接走,可是我不感兴趣那个老太婆。我哪怕弄死那个老太婆,他顶多伤心几年。可你不一样。”他痴痴又兴奋地看着她,“动了你,就是往他心里动刀子,一辈子都不会好的伤口。” 孟听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她虚弱道:“你这是在犯罪,收手的话,你的人生还能很长。” “当乞丐吗!”他大笑起来,“我不稀罕。” 他固定好摄像头,然后动手来脱她衣服。 外面冰天雪地。 他狰狞兴奋的表情让她强迫自己冷静。 “你说他看到这个录像,会不会疯?” 他会的。 孟听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忍受不了。 男人压过来,把她外套脱掉,然后他低头解皮带。他被江忍伤过一次,已经不能做那事,然而看着她漂亮到极致的脸蛋,想着能毁了他,他的身体竟然又有些微弱的感觉。 孟听手心发凉,但她既清醒又平静。 他说那么大一段话的时候,她就在观察周围的坏境了。 闻睿没打算活下去了,他要江忍也死。 他把车半悬空停在了山坡边,半个车轮都在外面。 打算摄影完了以后,发给江忍,然后发动车子,带着她一起死。 可她不能让江忍看见这样的摄影视频。 在这年十一月,她终于明白了上辈子江忍做了什么。 江忍那时候就彻底疯了。 闻睿脱她里面衣服的时候,突然大怒:“你怎么不哭?给我哭。”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孟听没有哭,她说:“给他打电话。你做到一半如果车掉下去了,视频来不及发出去。” 闻睿笑了:“好啊,那开摄像头吧。一样让他印象深刻。” 摄像头接通那一刻。 孟听抬眸对上了镜头里一双赤红的眼,他颤着语调喊:“听听,听听……” “我没事。”她看着镜头,温柔冲他笑。 江忍已经疯狂在找她,他明明做了手术还没好起来的。可他得知多半是闻睿带走孟听以后,不管不顾往外跑。 他的手指触摸着屏幕,额头青筋已经暴起。 她看得眼里带了泪,她的少年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今天本来是她生日的。他不久前还温温柔柔给她穿好了袜子。 江忍说:“你等我,我很快过来了……” 闻睿把她衣服扯开,露出了里面胸衣的颜色,孟听听见镜头那边暴怒到破音的声音:“啊!” 江忍什么都说不完整,已经快疯了。 孟听知道江忍来不及过来救她。 保护一个人很难,伤害一个人却很容易。 她吃力抬起双手,不让闻睿碰她。 孟听看着镜头,安静地笑:“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不是同情,也不是别的,只是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为他心动的感情。江忍,遇到你,我一直很幸福快乐。你不要再生病,要成为优秀的企业家,你要好好的。” 她最后看一眼他,他长大了。 和她期待的一样,又远比她期待的还要好。 活着一辈子,爱他一次,很值得。 江忍,别看了。都说你是不会哭的怪物,别哭。 她攒了很久的力气,扯下摄像头。拼命把车往前撞,闻睿白了脸,她之前安静得过分,突然拼命这一下带得他没法控制地后仰,撞在驾驶座后座上。 两个人的体重,积雪中车轮很滑。 车子一开始很缓慢地滑行,随后飞速失重往山坡下掉。 天翻地覆的震动中,她难过地想,兜兜转转的命运,还是给了她上辈子一样的死法。 昏迷过去的前一刻,时光有一瞬很缓慢,她似乎看见上辈子漫天风雪里。 戴着手铐的男人,在警员押送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花和尘埃。 他低下头,薄唇在冰凉的墓碑上一吻。 他沙哑道:“真遗憾,都没来得及教会你爱我。” 刹那,她泪水决堤。 第91章病态 第91章病态 “江忍,江忍。” 为他取名为“忍”,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就哭得厉害,哭声微弱又沙哑,几乎断了气。 他哭是因为生来带病,后来长大了,也许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他再也没有哭过。 江忍曾经想过,要是以后他有孩子,一定不会为他取这么残酷的名字。 心上一把刃,无时不刻割着疼。 可他这辈子大抵都没有孩子了。 医生说,一周都不醒的话,孟听这辈子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希望。 他偏头,靠在门边看她。 十二月的冬阳落下来,她静谧又安静。 她脸色苍白,盖过了原本肤色的白皙,脆弱易碎如琉璃。今天是七天的最后一天,她睡着,迟迟没有醒过来。 那辆面包车滑下山坡被树挡住,闻睿和她都从车里摔了出来。 闻睿抢救过来了,她依然没有醒。 江忍冷淡扯了扯唇角,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是不公平的。 闻睿被监管了起来,等养好伤就会送上法庭。 她静静躺在那里,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再娇声喊江忍。 江忍瘸着腿走过去。他爬上床,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孟听,你二十岁了。”她脸颊带着浅浅的额伤痕,已经结痂,丝毫不影响她精致的美丽,他说,“本来你回来,我要给你过生日的。” 穿上的少女唇色如霜,她长睫无力低垂。 他的指尖触上孟听的眉眼,带着些许奇异的温柔:“没关系,生日我们总要过的。等我晚上回来。” 江忍低声笑:“我听见了,你说好。” 然而她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瑟冷的冬,窗外最后一片叶子被积雪压垮。 江忍替她盖好被子,提着一个大口袋准备出门。 江奶奶哭了一整天,老人含着眼泪,一直哭着说她心慌,要找小忍。 江忍踏出房门时,就看见了哭得凄惨的老人。 她头发已经快看不到黑色的痕迹了。 瘦弱的老人家,没有他胸膛高。 扶着江奶奶的两姐弟怯怯地看着不说话的江忍,还有抱着江忍胳膊哭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少年小康说:“江总,祖奶奶非说要找你,对不起。” 姐姐小丽点头。 “我的小忍放学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老人抬起婆娑泪眼,哽咽道,“你是不是也要像你爷爷那样,离开我了。” 江忍低眸看老人。 窗外白色的雪,此刻他漆黑的眸。 像夜色一样安静,又没有丝毫感情。 小丽微微颤抖,大着胆子看向年轻男人身后的病床,少女手拿着一朵新折下来的玫瑰。她躺着没有半点生命力。 江忍推开老人,淡淡道:“带她回我爸那儿去。” 小康怕江忍,连连点头。 “祖奶奶,我们走吧。” 江奶奶情绪终于崩溃:“小忍不要离开,小忍不要犯错。” 小丽和小康都愣住了,悄悄看向江忍。 江忍很沉静,他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地,继续往外走。江奶奶发疯一般去夺他手中的东西,他终于动怒了:“我让你们带她走听不见吗?耳聋了吗!” 这一声是吼出来的,男人冰冷的轮廓,脖子上微微暴出青筋。 小康吓得连忙去扯江奶奶,江奶奶拉着那个很大的袋子不放手。江奶奶拉扯的空隙,小康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几乎吓得腿软。 江忍踏进风雪中。 江奶奶还在哭,小丽在手足无措地给老人擦鼻涕眼泪,小康哆嗦着嘴唇:“姐姐,我看到江总袋子里面的东西了。” “什么?” “剔骨刀,绳子,斧头……还、还有好多可怕的东西。” 小丽也僵住了。 她转头看看病房里美丽的少女,门外还有几个保镖守着。她刚要往里面走,保镖拉住了她。 小丽跑去窗前,漫天大雪里,江忍已经不见身影了。 —— 江忍提着东西进了闻睿在的医院。 凛冬风瑟瑟,他没有开灯,居高临下看着睡着的闻睿。 他以闻睿亲戚的名义进来时,容易得很。本来也是亲戚。 这个世界疯子很少,傻子却很多。 以至于闻睿醒过来时,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他被绳子绑起来,嘴上贴了好几圈胶布。本来就受了重伤,此刻看着黑夜里面无表情的男人,闻睿死死盯着他。 “你不怕死。”江忍弯了弯唇,“我知道。” 闻睿讥讽地看着他。 知道孟听醒不过来的时候,闻睿就觉得,怎样都好,反正江忍输了。 江忍的嗓音在夜色中低沉又温柔:“我抓紧时间,听听还在等我。” 不能再过了十二点回去,她会担心的。 医院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在寂静的深夜十一点,听着格外森冷。 闻睿看着江忍从袋子里一件件拿出工具,终于白了脸,激烈地挣扎起来。 江忍已经疯了! 他曾经刺激江忍许多次,就是为了把这个从小就带病的孩子关进精神病院。可是江忍又每一次都硬生生扛了下来,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没关系,因为他也不会去爱这个世界。 可是这次,江忍的是真的疯了。 他不要江奶奶了,不追究江季显了,一步步踏过风雪,一个人走过黑夜,彻底失控。 —— 病房里原本盛开的玫瑰,花瓣外围渐渐失了生机。 大雪拍打在透明的玻璃上。 她苍白的指尖握住花儿,似乎遇见了很久远记忆里的江忍。 她在墓碑之下,抬头望他。 男人手铐加身,冷硬的轮廓分明。他瘦了很多,却又格外成熟。江忍轻轻为她的墓碑拍去雪花。他身后是两个衣着肃穆的警官。 男人低头,冰凉的唇落在墓碑上。似乎透过这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在吻她的额头,她觉得额头有些凉。 他额头抵住墓碑,她放轻了呼吸,天地很安静。她听他说话。 “七中的石榴树今年开花了。” “你的那个朋友赵暖橙,遇见了一个不太好的男人。” “你常常等车的那个公交车站,已经拆了重建。我无数个日夜陪你走过的道路,也变了模样。” “什么都变了,说来惭愧,我却依然是当年的我。” 她哽咽。 男人温柔道:“听听,我还没有这么喊过你,你总是讨厌我的。我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次,可是一看到你嫌恶的目光,我又觉得无法出口了。” 不,不是的,江忍。 “你带着继妹放学那个夏天,我和贺俊明骑车路过小巷。你告诉她,江忍不好,不要喜欢他。可是听听。”他低声道,“江忍可以很好的,他一直都在为了你变好。” “我不能为你做更多了。”他说,“是我不好,然而我这辈子,已经尽力了。” 他起身,轻轻拂去她墓碑上的雪花。 大雪肆虐,他穿得单薄。 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长眠于墓碑下,看着年轻的企业家一步步走远。 江忍! 孟听猛然睁开眼睛,窗外的大雪到了夜晚小起来。她手中的花儿快凋零,孟听全身都疼。 空荡荡又暖洋洋的病房,外面一个世界漂亮的雪景。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江忍。 她捂住缓慢滞涩跳动的心脏,放下手中的玫瑰,扶着墙壁慢慢往门外走。 门吃力地被拧开,对上捂住脸颊流泪的老人。 少女长发披散,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小丽被拦在病房几步远的地方,睁大眼睛看着美丽的少女。小康在农村也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孟听一周没有说话,嗓音压得不像话:“江奶奶。”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都惊呆了,一个连忙说:“快去喊医生,孟小姐醒了。” 孟听扶住老人,慢慢吐字:“江奶奶不哭。” 江奶奶拉住她手臂:“我的小忍,我的小忍……” 小丽这才从看见仙女,仙女又活了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她连忙说:“那个、江总他不对劲,他刚刚拎着个口袋,我弟弟看见里面有剔骨刀,还有绳子胶布,他往外面走了。” 孟听心跳漏了一拍,给保镖说:“我借一下手机。” 保镖连忙给她。 孟听打通了,那头却一把挂断。 孟听心一沉:“我手机还在吗?” 保镖愣了愣,还真的在。 孟听被劫走的时候,闻睿把她手机扔在了花坛里,后来江忍着急找人捡了回来。 孟听赶紧进病房找。 她在硕大的水晶球旁边,看到了自己那只老旧的手机。 当年还是回乡下去救外公时舒爸爸给她买的。 孟听抱着最后的希望拨打过去。 深夜十一点零八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的铃声又响了。 是一首纯音乐。 她当年在舞台跳的天鹅湖。 他不知道怀着怎么的心情,把这一曲设置为了专为一个人响起的铃声。 江忍的手滑过屏幕,迟钝地接起来。 “江忍。” 他抬眸,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已经不好了。 少女嗓音沙哑:“你在哪里呢?” 江忍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闻睿,一字一字慢慢应她:“医院。” “江忍。” “嗯。” 她艰涩道:“回家吧。” 他手中的剔骨刀掉落在地,泪水一瞬间漫出眼眶,他说:“好。” —— 医生开出的报告单说,江忍心理不正常。 他崩溃过,也很危险。 这样的人得去治疗。 警方那边看过报告单子,没有关押他。 闻睿的伤不严重,七分钟的折磨,让闻睿小便失禁。然而如果再晚几分钟,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警方录完口供,江忍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年轻的警察说:“他状态不稳定,需要监护人,听说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看过他的病史,似乎也不应该这样。” 他说这话时,所有人看向江忍的目光,都是看精神病人的目光。 哪怕江忍不属于那种病,可是他测试下来的偏执和病理性程度,并不健康。 监护人,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一个带着不好意味的词语。 江忍一句话没说,他的目光渐渐碎裂,带着冷锐而孤单的疼痛。那个词语压垮了他,却又让他只能沉默。心脏沉重冰冷,江忍终于受不了起身。 孟听抓住他的手。 他低眸,明明不敢看她眼睛,可是又慢慢的,撞进她的眼里去。 少女冲他笑。她收紧那只手,学着他的模样,十指扣紧。 十二月,雪已停。 江忍听见她说—— “他的监护人,孟听。” 第92章结局 第92章结局 回去的路上,江忍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的一切疯狂,似乎随着十二月的冰雪化去。她扣住他的手,本来要从医院回廊往回走。孟听还需要住几天,他的脚还没养好就到处跑,重新伤了一回。 孟听给保镖比比划划,配着沙哑的嗓音:“嗯,找个轮椅,推他过去。” 那只扣住她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又松开。 孟听握住男人的大掌:“怎么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压低了嗓音,几近低吼,“那报告单是真的,我精神不正常。心理有问题,我和那些疯子没什么不同!” 他绷着破碎的嗓音,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他们找到的那些东西也是真的!我带着那些去找闻睿了,我差点……” 她不想再听他侮辱自己,她打断他:“江忍,我明白。” 他一瞬安静下来。 医院的回廊就他们两个,保镖很快复返,把轮椅放下,又赶紧离开。 她让他坐下,男人的身躯却僵硬似铁,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与她对峙。 孟听有些无奈:“我明白,所以你又要和我分手吗?” 那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心,他猛然抱住她。 折腾一晚上,他们背后就是快要升起的朝阳。 听说化雪的时候,比下雪还要冷。 她想听他的选择。 一切都变了,他们会长大,可是有一样东西,从朝阳初升到日落,从前世到今生,永远不会变。 说来惭愧,他曾轻轻说,什么都在变,江忍却依然是曾经的江忍。 孟听环住他劲瘦的腰。 他用压抑到极致的嗓音说:“不分手,别离开。” 这六个字,让他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的,他在今夜做的事,换做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再敢和他在一起。他也确实被逼疯了。可是他只想求求她别离开。 陪他一年是一年,陪他一分钟是一分钟。 别离开。 她弯唇,轻轻地笑:“好,不分手,不离开。” 孟听让他在轮椅上坐好,然后蹲在他腿边:“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忍,你生病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 他眸色漆黑,渐渐起了波澜。 孟听按住他的手,继续说完:“可是你的病是我。”她笑起来,“我和车子掉下山坡的时候,竟然谁都没想,只在想你,如果我死了,我的江忍会多难过啊。所以我努力活过来了。我怕你生病,怕你难过,怕你孤单。” 他抿唇,黑眸中满是静谧细碎的光。 “所以,如果你不能好,那就抱歉了,我得看着你一辈子。禁锢你的心,判决你终身囚禁在我身边,江忍,上诉吗?” 彼时朝阳升起来,冬天的第一抹温柔将夜色驱散。 他眼眶温热,低声道:“服从判决。” —— 江奶奶在医院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见到江忍的时候,老人差点又落泪。 老人拉住他的手,苍老的模样让江忍抱了抱她。 小丽说:“江总,祖奶奶睡着也哭了,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江忍接过帕子,给老人擦干净脸,低声道:“是孙儿不好。” 后来孟听问他:“你之前做什么了?江奶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给她别过了耳后的发:“春天快来了。” 她便也笑起来。 “江忍,我高二认识你,如今长大了。” 他笑着嗯了一声,没了后文。 大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他的腿渐渐好了起来。比以前好太多,只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些不对劲,然而他放慢步子,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他找她那次,到底重新伤了腿。即便好起来了,也不可能完全和以前一样。然而男人气度沉稳,已经看不出来了。 闻睿以绑架罪和几年前的教唆罪入狱。 以他的性格,在里面估计一年都受不了。 江忍养伤的时候,江季显时不时帮忙江忍公司。 似乎随着闻睿伏法,他对闻曼的执念也在慢慢消散了。他终于重新审视,作为父亲,自己这辈子究竟为江忍做过什么。 实在是太少了,江忍的病和江忍最后险些做出来的事,江季显也有责任。 高义很高兴,江忍却说:“别让他碰公司的一切东西。” 江忍活得骄傲,他前两年冬天去小港城一杯杯敬酒时没有低头。如今就不会接受江季显的悔悟。 他的忽视让江季显很难受。 江季显经常来他公司坐坐,江忍不冷不热,江季显最后又只能走了。 江季显抬眸,这座繁荣的城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无数先辈和后生,在这座城市漂流、辛苦打拼,可是江忍却在这里站稳了。他在b市有了一席之地,不管谁提起江忍,都不会说他是骏阳江季显的儿子,而是说曦庭的老板。 后生可畏。 江忍的荣誉和骄傲,不属于江季显分毫。 江季显望着这座城市,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老得怀念不动爱情,老得想亲近儿子,可是却发现已经有些晚了。 江季显近来也偶尔想起孟听。 如果当年的闻曼,有孟听的十分之一良善,也许今天全然是另一个结局。 开春江忍已经回到了公司。 孟听坐在他办公桌上看他:“我之前说,如果你手术好了的话……”我就嫁给你。 江忍说:“我才二十一岁。”领不了证。 她居高临下,恼得想踢他。孟听才不信江忍没有办法。 她快大三了,成熟姑娘褪去了高中那股子青涩。多了几分让人牵肠挂肚的韵味。 她出落得很好看,孟听有时候看着镜子也会想,如果上辈子没有毁容的话,她彻底长大就是如今的模样。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明媚与欢喜。 当初的小公寓孟听偶尔会去和江忍一起住。 放五一假的时候,舒杨想回一趟家,问孟听要不要一起回去。 周二周三都没课,孟听许久没回家,挺想舒爸爸的。 她请了周一的假的话,就可以和舒杨一起回家了。 她给江忍说了这件事,江忍也不反对,他说:“早点回来。” 孟听笑着点头,欢喜回家了。 江忍比她还早出发去h市。 那天他穿得很正式,高义问他:“江总你是不是很紧张。” 江忍冷冷看他一眼。 高义说:“我当初见岳父也紧张,理解理解。” 舒志桐放下锅铲开门的时候,以为是儿子女儿回来了,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外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 舒志桐:“……” 江忍递手中的礼物给他:“舒叔叔。” 舒志桐不接:“客气了,我女儿和儿子都没回来,你要进来等等吗?” “我来找您的。” “做什么?” “提亲。” 舒志桐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 江忍站直,用当年在军大院学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江忍,男,今年二十一,b市人。家父从商,我是曦庭的创建人。我用一切,换和您女儿相守一辈子。” 他放下抵在太阳穴的手,双手把文件袋递过去给舒志桐看。他的资产,股份,还有转让书。 舒志桐翻了翻,被天价“聘礼”惊呆了。 江忍简直是要卖给他女儿,给他女儿打一辈子工。 舒志桐被巨额财产吓得手软。 “咳咳,你们都还年轻……” 江忍沉默看他,气场比三十岁的男人还成熟。 舒志桐突然觉得没法交流了。 —— 孟听晚上回来的时候,舒志桐脸色怪怪的。 “舒爸爸!”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长大了。” 舒杨也别过脸笑了笑。 他们放假要回b市前一晚,孟听收到了江忍约她出去的短信。 她没想到江忍也来了,高高兴兴和他一起出去。 “聆听”项目面朝大海,是h市如今最辉煌的建筑,也是他的商业王国第一抔国土。 男人赤着脚,背着背上的姑娘在夕阳下慢慢走。 夕阳已经只剩最后一抹光线,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海风吹过来,让人昏昏欲睡,她困乏地睁着大眼睛:“江忍。” “嗯?” 她娇声道:“总觉得,和你一辈子这样,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江忍咬着舌尖,压着内心的颤栗感。 他还是不习惯听她说情话。 他把她往上颠了颠。 背上的姑娘压过来,在他耳边轻轻道:“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说说看。”他心跳加快。 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心被她言语撩拨地上上下下,快失了常。 她小声又羞涩道:“我只对你一个人撒过娇。” 江忍是那种,荷尔蒙爆棚到想冲他撒娇,在他怀里打滚的男人。 他失笑。 她恐怕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肯定。 夕阳落下,夜幕来临。 他背着她转了一个方向:“抬头。” 上一秒还在观察江忍反应的孟听愣住了。她呆呆抬头:“这是什么。” 远处的“聆听”项目,在此刻全部熄了灯,又有无数户下一刻同时亮起。 身后是蔚蓝的大海,面前是无数高楼,那些全世界为他们点亮的星光。 拼凑起来是一个璀璨的“听”字。 他温柔道:“是我给你的世界。” 守望着大海、天空,在你的故乡,为你留下传奇,成为你的勇士,成为你的国王。 原来那么早,他就在努力打算了。 心动一次,从一而终。 大楼灯寂灭,百姓们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她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江忍轻轻捏她柔软的脸颊:“伸手。” 她乖乖伸手给他。 他拿出钻戒套进她左手无名指。 她萌哒哒的模样着实可爱。 好半晌,她才心跳飞快地道:“哪有人求婚命令伸手的?” 然而五月的月光下,她的少年,月光下笑得桀骜不羁,一如初见。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哪怕如今是初见的银发少年,如今依然能让她心动到不得了。 他一把抱起她:“也没有姑娘傻到让伸手就伸手。” 她轻轻惊呼一声,抱住他脑袋,男人的短发扎手。她清脆的笑声响在他耳边。 —— 江忍带她去h市他曾经住过两年多的公寓。 他已经全部打扫了一遍,变得干净整洁。他还记得孟听蜷缩在沙发上,做好饭菜等他回来那一幕,许多年都会成为他心中不灭的明灯。 两个人洗漱完,江忍说:“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她茶色的大眼睛带着水光瞧他,似乎会说话,你会讲童话故事吗? 他低笑了声:“会,过来。” 她走过去。 江忍把她抱在怀里。 她在他怀中,亲昵地蹭蹭他,江忍给她翻一本精装很大的安徒生童话。 他说:“从前有个巫师,他喜欢上了邻国的公主殿下。可他样貌丑陋,身体畸形,公主极其美丽,他的喜欢被国家所有子民都知道了,全国上下都在嘲笑巫师不自量力。” 她轻轻唉了一声,惊讶睁大眼睛看他。 眸中的光单纯又美丽。 江忍真的会讲童话故事哎。 他笑了声:“巫师不愿意放弃,他只有一身厉害的巫术,于是他独自攀岩过高山,去拿水晶鞋,走过烈火,取来七彩衣,又去海里寻找宝石,为公主做成戒指。” 她第一次为一个故事心动成这样。 仰头看他。 “有了水晶鞋,有了漂亮的衣服,也有了戒指,国王也同意了,可是公主不愿意嫁给他。” 她恼道:“你胡说!” 男人低笑:“她愿意吗?” 她咬唇笑,用力点头。 江忍说:“签聘书。” 他翻到童话最后一页,里面是当初她不肯签字的股份转让书。 他拿着笔,握住她小手:“我的宝贝叫孟听,写名字。”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笑,“孟——听——两个字,会写吗?” 他抬眸,才见到她泪光闪闪。 江忍放下笔,连忙哄她:“怎么了?”他知道自己讲故事烂。可是求婚都成功了,这些也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她揉揉眼睛:“心疼跋山涉水的巫师。” “不会,他赚了。”他笑道,“公主是整个大陆最好看的公主。” 他教她:“男人的爱会变,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想变成恶龙,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抢来给你,这样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谁也不会欺负你。” “江忍。” “嗯?” “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可是你不会变。”她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愣了好半晌,才笑开:“是,我不会变。” “所以不需要这些。”她羞怯道,“我想看看最初的江忍,可以吗?”她一开始不喜欢他,不关注他,错过了许多他的青春,也没有太过鲜明的记忆。他被迫长大,她也希望他肆意一点。 他无言看她:“真要看?” 江忍沉默片刻:“别后悔。” 他气场秒变:“知道我今晚本来打算干什么吗?” 孟听偏头说:“求婚。” “给你讲童话故事,是想告诉你,我是个很好的爹。” 她睁大眼。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他把她翻过来,让她趴沙发上。脱她衣服。 肩带被他扯断了。 当年的江忍,年少轻狂。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笑了两声:“不许动!” 让你感受个够。 她又羞又急:“我会有心理阴影的,江忍!江忍!” 他低声说:“都记着。” 我的爱,我的痛,我的欲望,我的求而不得,我的往后余生。 夜很漫长。 一夜酣畅淋漓。 朝阳升起的凌晨,他裹紧怀里睡熟不舒服的姑娘。孟听醒了简直想打他,她是想让本就年轻的江忍活得松快些,不是让他翻来覆去欺负她。 他见她真快哭了。 因为疼,她生物钟又早,早早就醒来了。 他兴奋到一夜没睡。 他吻她明澈的眼睛,吻她软软的脸颊,吻她樱桃唇。 孟听与他十指相扣,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忍笑了:“下午告诉你。” 下午她休息够了,腿软被他抱出门。 江忍带她来了七中和职高门口。 她抬眸,眼中怀念。 穿着校服的七中学生一个个听见上课铃响赶紧进了教室,隔壁职高的懒懒散散慢悠悠走进去。 他们一如曾经她和江忍的模样。 学子们走了一届又一届,只有校园,永远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目送一代又一代人青涩又甜蜜的青春。 他抱着怀里的姑娘去公交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里等车回家。 他在小巷尾,难耐地嚼着口香糖,下巴搁在山地摩托车车头觊觎她。 想带她回家。 那个时候槐花开了,漫天的白色花朵经风一吹飞舞,落在她发上。他看得心扑通扑通跳。 从她不漂亮普普通通的时候,到她成为校花的时候。见她一次,喜欢一次。如今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孟听伸出手,槐花落进她掌心。 她抬眸看他。 仿佛真的透过几年光阴,看见了最初的少年。 摩托车声音割裂风声。 她的少年拿下头盔。 他银发黑色耳钻,弯唇不羁一笑,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第93章赵暖橙番外 第93章赵暖橙番外 赵暖橙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x大,在x大念书的第一个十一月,三色苋大片大片盛开,让校园看上去一片火红。 赵暖橙穿一身白色羽绒服,活泼又俏丽。和室友张岚走在一起。 在去图书馆的绿荫处,她们看见了两个人在接吻。 年轻男女吻得难舍难分。 张岚捂住唇脸上流露出一抹兴奋之色:“暖橙,是卢月学姐。” 卢月是英语系的,赵暖橙大学也念英语。卢月属于他们的直系学姐,并且是相当有名的学姐。 卢月长相很漂亮,清秀柔和,气质也分外高雅,微微一笑,是许多大学男生的白月光。 她还是被保送来的x大,因此在学校知名度相当高。 赵暖橙觉得看人家接吻不好,匆匆拉着张岚走远了。 张岚嘟嘴,表示遗憾。 “卢月学姐那么漂亮,你说他的男朋友是谁啊?你不是和她高中一个学校的吗?认识她男朋友吗?” 这话让赵暖橙愣了愣。 高中,要说漂亮,她见过最好看的少女。 卢月站在那个少女身边,半点光芒都没有了。十七岁的孟听,几乎是所有女孩子想要成为的模样,也是所有少年想要拥有的初恋。 然而在高中时期黯淡无光的卢月,没了孟听的对比,几乎所向披靡。可在最初的高中,卢月就一直是一个少年的白月光。 赵暖橙在这样一个十一月,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贺俊明来。 她竟然发现,在荒僻的野外等车,贺俊明站她旁边抽烟,仿佛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贺俊明并不很帅,甚至过于普通了。 他家很有钱,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他说话肆无忌惮,对着女孩子也天生嘴欠。贺俊明染了深棕偏黑色的头发,其实蛮有少年感。 但这人蠢。 在所有人都巴巴看着孟听那一年,他一直看着卢月。 而卢月刚刚接吻那个男生,可比他帅多了。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x大的卢月收到了一辆车。 是一辆在零几年就价值二十万的白色奥迪。 x市的大学城并不只有一所大学,周围还有逼格不如x大的许多学校。其中就有一所职业学院。俗称大专。 卢月开着车飞驰而过时,才下过一场雨的路上,泥水溅了赵暖橙牛仔裤一身。 赵暖橙抱着英语课本抬眼,就看见了叼着烟的贺俊明。 一米八的贺俊明,平平无奇的脸,却穿着一身名牌。 他笑着给卢月理了理头发,卢月踮脚给了他一个吻。 他扣住卢月的后脑勺,在奥迪的遮挡下,越吻越深。赵暖橙沉默看了眼,转身走了。 有钱人才配拥有白月光。 那天开始x大都知道卢月和一个有钱人在谈恋爱。 那少年对卢月很好,送了车子,又送名牌包包和香水。样样奢侈,本就好看的卢月,被精致的打扮弄成了一个玉人儿。 十一月末下了场雨。 赵暖橙撑着伞逛超市回来,遇见了贺俊明。 他捧着一大捧鲜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直骂娘。赵暖橙皱眉撑开伞,踮脚遮在他发顶。 贺俊明转头,看见少女的脸愣了愣。 赵暖橙高中并不怎么漂亮,她体重一百三十多,肉脸还有双下巴。 大学的赵暖橙变化也不大,顶多穿得成熟些了。 他呆呆看着少女,觉得眼熟,半晌想起她名字:“赵暖橙?” “是我。” 贺俊明很惊喜:“你也在x市读书啊?” 他高兴了一会儿,又连忙低头去看花有没有淋坏。他还拎着给卢月带的吃的,怕饭菜凉了,低声骂了句操。 赵暖橙说:“不穿名牌了?” 棕发少年爽朗一笑:“养女朋友!” 他爸每个月就给那么多钱,他要给卢月买包包,买好吃的。他自己穿得不好没关系,得让卢月漂漂亮亮的。 他低头看手表,离卢月要给他的时间期限快过了。 贺俊明想也不想冲进雨里。 她握住伞柄,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想起那年在小港城,他表面看着不情不愿送她回家。见她害怕,又指着窗外说:“漂亮不?” 远处看小港城的霓虹流星落下。 赵暖橙趴在窗前,点点头。 贺俊明笑了下,揉揉她头发:“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停车让赵暖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因为违停险些被交警把车拖走。 此刻赵暖橙看着少年在雨里跑得飞快,轻轻低下了眸。 十二月x市飘雪的时候,卢月脚踩两只船的事情被捅破了。 事情闹得很大,贺俊明一下子成了冤大头活王八。 他暴怒去打那个男生的时候,卢月拦着他,冷冷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 卢月扶起脸上淤青的金融系男生萧路,让他靠着自己,丝毫没给贺俊明留情面说:“他。” 周围哄然大笑。 真可笑,贺俊明从一个富二代快为了卢月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卢月冷静告诉他,他不过是个备胎。 这件事被当成笑话传遍了整个x市,赵暖橙本来在喝奶茶,张岚说:“好丢人,太蠢了吧。” 赵暖橙起身:“他是蠢,可是卢月和萧路也好不到哪儿去!” 等赵暖橙从雪中跑出去了,张岚才低声道:“我就说说而已,她生什么气。” 贺俊明喝得烂醉如泥,倒在雪里。 赵暖橙擦干净他脸上雪花,吃力把他背起来。 这条街道不好打车,她哪怕有些胖,可是背着一个一米八的男人,也太过吃力。 “贺俊明,你家在哪里?” 他没了意识。 赵暖橙把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扶着他往小旅馆走。 她细心给他洗了脸,又给他把鞋子脱了,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他半夜醒过来了,抱着她大哭。 边哭边喊卢月。 赵暖橙拧他耳朵。他痛得吸气,总算松了手。 她守了他一夜,一醒来就看见了贺俊明复杂的脸。棕色头发的少年笑道:“赵暖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心扑通跳,面上却平静看着他:“你觉得呢?” 贺俊明愣了愣,摸钱包给她:“我开玩笑的,谢谢救命之恩。” 她握住那个钱包,没有说话。 后来过了个年,第二年又开春。过年时赵暖橙知道了孟听和江忍还在一起,她有些唏嘘。孟听问起贺俊明情况时,赵暖橙却突然有些难过。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谁的陪衬,可是卢月那样对贺俊明,他依然还想着她。 人是不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她长得不好看,所以不配被人喜欢。 开春,贺俊明去江忍的“聆听项目”实习,黑了一个度。 卢月和萧路最终还是因为家境相差太大分手了。 赵暖橙看见贺俊明时,他正抱着哭得难过的卢月,低声安抚她。贺俊明抬眸看见赵暖橙,突然有些尴尬。 赵暖橙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走远了。 卢月在准备出国。 赵暖橙总觉得生活像一本小说,仿佛出了国,才是真正的白月光。卢月活成了白月光的模样。赵暖橙却不知道究竟该活成什么模样,她突然觉得,要是孟听还在就好了。 孟听在的时候,世界永远纯洁快活。 庆祝卢月出国那晚,贺俊明掏钱请他们专业的吃饭。 林林总总来了一百来号人。 赵暖橙本来不想去,被张岚硬生生拉着去了。 贺俊明笑着挥手:“在国外好好生活,要快乐。” 卢月笑得温雅:“我会的。” 她走了,贺俊明一个人在大厅哭成一个一米八的傻子。 赵暖橙没资格管,她走出去的时候,却被贺俊明拉住了手腕:“恋爱吗?” 她知道不该答应,可是却抵不过年少那一晚夜色,她点头说好。 和贺俊明恋爱的第一个夏天,赵暖橙六点出门,围着操场跑步。她早上只吃半个面包,午饭咬牙吃一两饭一个素菜,晚饭啃一个苹果。她坚持了很久很久。 后来贺俊明都看不下去了:“成了,就这样吧,挺可爱的。”她才停下来。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是她吻的贺俊明。 少年心不在焉,最后推开她说抱歉。 她不气馁,冬天给他织围巾。黑色的围巾针线很漂亮,她织废了好几次,最后才有了这一条。 张岚都忍不住道:“你男朋友真幸福。” 贺俊明打篮球受伤,赵暖橙旷课跑出去,他吊着脚在医院,二大爷似的看书。 她完考试的嫌隙,都跑来医院照顾他,给他削苹果,又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那年圣诞,贺俊明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在她唇上亲了亲。 赵暖橙心里幸福满满的,她想,这天底下没有捂不热的心。贺俊明的心总算给她捂热了。 然而大四毕业这年,贺俊明的白月光回来了。 卢月站在校门口,戴着墨镜,一笑潋滟。 贺俊明松开了握住赵暖橙的手。 “你是我男朋友,别走。她会伤害你。”赵暖橙说。 贺俊明不敢看她:“分手吧,是我不好。卡给你,这些年没给你买过什么,好好收着。” 她笑出了泪,把卡砸他脸上。 她从大四下,又恢复了减肥的日子。到了毕业那天,室友惊讶地说:“暖橙我发现你瘦了好多,很漂亮哎,比起现在的卢月学姐也不差。”又怕提起赵暖橙的伤心事,赶紧闭了嘴。 赵暖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五官小巧灵气。隐隐约约有了美人雏形。 她笑起来:“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最好看。”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读了四年的大学校园。赵暖橙抬头,学着曾经孟听那样,不在意一切外界的东西,轻轻笑起来。 七月毕业,她遇见了萧路。 萧路穿着西装,要赶去第一天上班。 她把自己的伞给他。 萧路回头。 眼里带着浅浅的光彩。他笑起来:“你好眼熟。” 她说:“不要伞就给我。” 萧路说:“留个电话,把伞还你。” 赵暖橙从来没有想过,她为贺俊明撑伞,贺俊明没有喜欢上她。她随手帮忙,萧路却喜欢上了她。狗血到她觉得好笑。 回国的卢月找过萧路。 萧路挑眉:“我依然没钱,你还是和那个蠢货在一起吧。” 他认真追求赵暖橙。 他虽然没钱,可是工作很好。早晚会有出息。 —— 贺俊明也不知道怎么到的赵暖橙上班的公司。 她穿着高跟鞋,抱着一摞文件,她烫了大波浪卷发,小脸变得精致。 他愣了愣,记忆里可爱却平庸的女朋友突然陌生起来。 赵暖橙崴了脚,一瘸一拐往外走。 贺俊明皱眉,刚要过去。萧路走过去,拦腰抱起她。 赵暖橙挣了挣,萧路说:“别动,不疼吗?” 她气哼哼去揪萧路头发。 有那么一瞬,贺俊明脑子里是空的。 他什么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要抢人。 大一那年,也是面对这个男人。当时为了卢月,可即便是那个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让他痛苦愤怒到快死去! 赵暖橙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吗? 怎么还没多久,就愿意被另一个男人抱? 他心里说不出的愤怒,还有隐隐约约被他忽视的委屈。 赵暖橙陪了他两年,活泼的姑娘为了他温温柔柔,什么都肯做。 可当她离开他,又重新变得活泼俏皮了起来。 赵暖橙没有贺俊明,原来才活得更好。 事情以一个耳光结束。 赵暖橙打在贺俊明脸上:“贺俊明!你多大了!疯够了没有,你要卢月就卢月,你后悔了想要我就要我?大家都是你的玩具吗?你要不要这么贱,卢月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吗?滚!” 哪怕是当年被整个x市嗤笑,贺俊明的心也没有这么痛。 等贺俊明走了,赵暖橙才无力蹲下,抱住自己。 —— 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卢月吵着要吃最远的那个廖记羊肉汤锅。 让贺俊明开车去买。 他开了很多里路,突然调转车头,往自己的房子里回开。里面满满都是和赵暖橙的回忆,她亲手织的围巾放在角落里落了灰,他小心拍了拍,围在了脖子上。 车子开上大桥,他看着高楼的漫天的流星霓虹。 终于想起了当年亮晶晶双眼看他的小姑娘。 在他还不成熟、被所有人讨厌的时候,她就一直喜欢着他。 可是是他自己,把她弄丢了。 卢月没能吃到那个汤锅。 四年的时间,贺俊明看着她,眸中再没了一点感情:“分手吧。” 三月的春,是江一斐和江一希的生日。 作为叔叔,贺俊明跑去b市看他们。 江一希第一个看见他,白嫩的小手指过去,奶声奶气道:“爸爸,贺叔叔。” 江忍低眸,把女儿抱起来:“离他远点,蠢会传染。” 贺俊明:“……” 不到两岁的江一希像极了孟听。小宝贝白白嫩嫩又可爱。 她软哒哒说:“找哥哥。” 江忍给她擦了擦口水,弯唇一笑:“我们去看看哥哥在做什么。” 一岁半的江一斐在堆积木。 他穿着小西装,严肃的小脸很呆萌。 江忍笑了声:“一斐,看好妹妹。” 江一斐小大人一样点头,短短的胳膊把玉雪可爱的妹妹往怀里捞,护犊子的模样。 江忍嗤了声:“怎么看都是一希可爱。” 江一斐严肃的小脸差点气哭,一希咯咯笑。 一斐和一希是异卵双生子。一斐是哥哥,先出生三分钟。 江忍总说一斐不好看,像他。一希漂亮,像孟听。 大厅里很热闹,毕竟江总的宝贝儿女生日,来的人非富即贵。 贺俊明百无聊赖,蹲下来陪着两个粉嘟嘟的娃娃堆积木。 孟听挽着赵暖橙的手出来时,就见到一希哭了——贺叔叔笨手笨脚把她和哥哥的城堡推倒了。一斐倒是很淡定,又重新来。 贺俊明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孟听看得好笑,江忍摸摸她头发,认命抱起女儿哄。 贺俊明:“抱歉啊一希宝贝,我……”他抬头就看见了二十三岁的赵暖橙。 这年的赵暖橙肤白貌美。 她低眸看他,眸中轻嘲。 贺俊明突然脸发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知道赵暖橙不再待见他,一整场宴会,却忍不住悄悄去看她。看那个几年间一直欢欢喜喜对他好的姑娘。赵暖橙一眼也没回过头。 孟听问她:“真不要他了?” 赵暖橙笑得洒脱:“能做的我都做了,人总得长大嘛,人就那么点自尊,挥霍得差不多了,也就清醒了。不爱就不爱了呗。” 赵暖橙要走了,江一希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奶声奶气说:“赵阿姨再见。” 江一斐也说:“赵阿姨再见。” 赵暖橙在两个可爱得不行的宝贝脸颊上都亲了亲。 “一希一斐再见。” 孟听送她走到门边,赵暖橙突然回身抱住她。别墅的被夜色点亮,孟听拍拍闺蜜的背,温柔安抚一如当年。 赵暖橙在她耳边哽咽道:“孟听,我真羡慕你。” “原来一段青春走完一辈子,是那么难。” 是啊,那么难。 所以江忍是有多辛苦,才一步步走到了她身边。 孟听看着赵暖橙挺直的脊背,一步步走出视线,贺俊明又慌忙追了出去。 孟听回头,江忍在看她。 万千幢幢灯火里,男人拉着一对儿女的小手,只在看她。 这个男人,从她的十七岁走进她生命。 渲染了她整个青春。 “外面风大,回家吧。” “好。” 第94章番外(江忍孟听) 第94章番外(江忍孟听) 孟听和江忍领结婚证的时候,她大三。 夏初江忍的生日那天,他们开着车去领了证。 结婚证放在他胸口,一个几块钱的红本本。他说:“这个我存着。” 江忍不上镜,他本人比照片帅。 他的照片显凶,孟听就看了一眼,他就揣进兜里了:“成了,江太太,坐好,结婚证有什么好看的?” 孟听眼巴巴说:“我才看了一下!” 他捏捏她下巴:“乖。” 天知道江忍多介意这照片。 他们办证这天,他太紧张,很难想象这么小一个本子,就能绑定最漂亮的姑娘一生。以至于他紧张到手心发汗,笑容僵硬到森冷。 看起来就有点凶。 她颜值太高,不存在什么上镜不上镜的问题。 关键这张照片她还照得很好。 二十一岁的姑娘,还带着十来岁的清纯动人,眼角眉梢却又有着勾魂夺魄的明丽。她温婉喜悦地笑着,倾国倾城。 一衬托,她旁边的江忍就跟恶汉一样。 不太般配。 就连摄影师看着美丽的女人也这样想。 以至于江忍看了眼,就板正她脸颊。在她渴盼的目光中,把结婚证放进了胸前西装口袋里。 就算全世界觉得不配,他觉得天生一对就好。 他不想给她看,生怕她反悔。 孟听懊恼极了。 哪个姑娘不许看结婚证啊,江忍白天说结婚证有什么好看的,孟听半夜揉着眼睛醒过来。 男人半夜爬起来看那张照片,唇角的笑清和又温柔。 她朦胧间,也笑了。 江忍准备了很久的婚礼。他从去年下第一场雪就在准备,恨不得倾家荡产的架势。 他字以前写得不好看。 可他一个个写婚礼请帖,孟听凑过去看,字迹认真工整得不行。 男人下颚坚挺,有几分肃然冷硬的轮廓,无端让她心好软。 他抿着唇,压抑着上扬的唇角。写了不知道多少,恨不得把认识的人都请个遍。 她轻笑,在他下巴上吻了吻。 他们婚礼定在六月初。 孟听说:“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他眼带笑意,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很柔和:“你穿婚纱和秀禾服,不会冷也不会热。” 几乎所有人都记得孟听当初大一进校园时候的模样,她穿一袭民国风盘扣小衫,分外质朴。 也记得江忍那年风尘仆仆赶来和她拥抱的模样。 少年浑身的水泥浆,落魄潦倒。 本来以为是一个美丽少女最后被岁月和贫穷磋磨的人生百态故事,到了最后,成了整个b市的倾城爱情。 江忍成为最年轻的企业家,在最好的时代,他的放手一搏成就了他自己。很多年后还会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楷模。 江忍的婚礼很盛大,他想告诉全世界他娶她。 孟听穿上婚纱,裙摆一路蜿蜒。她挽着舒志桐的手臂,一步步走向他。 婚礼来了许多人。 从高中班主任樊惠茵,到职高许许多多她连脸孔都不熟悉的人。 他的一场婚礼,嚣张到要告诉全世界他的占有。 江忍从凌晨醒来去接她,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方谭在观礼席位,慨叹道:“还真让他追到了。” 何翰笑道:“可不是,当年整个七中最漂亮的姑娘啊,国民初恋吧。” 他们几乎是见证着,一个几近爱到疯魔的少年,怎样成长为一个男人,用宽厚的肩膀,给她一片天空。 “忍哥启迪我,这世上没有追不到的人,只有爱得不够深。”方谭说。 何翰说:“遇见一个让你义无反顾的人已经很难了。” “是啊。” 江忍握住孟听手的时候很虔诚。 他对她的爱,似乎不需要任何言语和眼神,单单她站在那里,所有人就能看出他到底有多喜欢。 以前好几个玩过搬砖梗的大学同学,看得激情澎湃:“妈妈呀,我开始相信爱情了。” 孟听戴着头纱,踩过红地毯和五年光阴,弯唇冲他笑。 除开宣誓,江忍并不走仪式。 今夜他不敬酒,不让人闹洞房,抱着她回家。 小别墅精致又漂亮。 她的婚纱拖曳了一地。孟听靠在他胸口,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不敬酒也没关系吗?”她总觉得程序不是这样的。 他说:“总有人结婚把自己累得不行,我请这群人来,是让你快乐,不是给你负担。” 她于是也轻轻笑起来,去咬他下巴。 男人轻笑一声,轻轻捏她脸颊:“省点力气闹。” 他把她扔床上,附身压了上去。 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今天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于世界而言,这是个简单、没有任何意义的初夏,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但对于江忍来说,是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爱而不得,心心念念。 这年的江忍二十二岁。 年少时在七中教室里,那个安静没有人的午后,孟听在赵暖橙手机上无意间看见黄漫。赵暖橙红着脸问孟听,从少年到男人,欲望是不是很强烈。 几年后的今夜,她终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 —— 零一年的时候美国上映了一部电影,叫做《律政俏佳人》。 而后几年,这部电影又出了二三部。 《民事诉讼法》老师在大三夏末,在班上放这部电影第一部的时候,孟听看得很兴奋。 她回家就拉着江忍看第二部。 江忍放下报表,陪着她在ipad上看电影。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她趴在他腿上,眼睛很亮看着屏幕里的人:“她很乐观漂亮,又很厉害是不是?” 江忍瞥了眼屏幕里的金发女人。 他看着长腿上趴着的小娇妻,笑着嗯了一声。 孟听说:“我也要好好学法律,将来帮助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抬起她下巴:“管那些人做什么?” 他知道她的理想伟大,然而这个世界,他与她过得好就够了不是么? 孟听愣了愣,他偶尔自然而然的发问,让人细想下去,会有些毛骨悚然。 她的江忍,缺少爱心、同情心。 取而代之是强烈的独占欲。 她起初不习惯,可是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带他接纳这个世界。 她不会和他讲什么大道理,那些在他不羁的世界里,比不上他口袋里一张纸币。她用他最能接受的方式教他去爱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越美好,我们的子孙后代越幸福顺遂。” 他平静无波的眸中,渐渐漾起浅浅的光彩。 他笑了,肯定她的价值观:“嗯。” 她又心软又好笑。 孟听大三的时候还双眼发亮说着自己的梦想,要好好学法律。有两类人必须得知识严谨,不能出错。 一类是医生,一类是律师。 因为二者,都掌握了别人的命运。 然而当炎热的夏天彻底到来,她老是想吐的时候。她才觉得不妙了。 江忍本来还在公司,一听到佣人说太太不舒服,立马赶了回来。 江忍说:“怎么了呢?让医生看看,乖。” 孟听配合着。 医生说:“恭喜江总江夫人,江夫人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她没有心理准备,吓懵了。孟听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副可怜到不行的模样。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江忍也愣了愣,比起她泪汪汪。 他格外成熟冷静。 先是给医生包大红包送走她,接着亲自打电话给孟听办退学手续。然后让人来看看别墅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佣人啧啧称奇,先生太冷静了。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孟听震惊完了,才明白自己不得不休学一年。 她没当成律政俏佳人之前,她就得当妈妈了。 她摸摸自己肚子,眨了眨眼睛,半晌才轻轻笑起来。喜悦密密绵绵,它有个很厉害的父亲,家庭也很完整,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冷静男人。 当晚就让高义疯了:“什么什么?突然捐款!” 往发生泥石流的灾区,捐了好大一笔数字的款项。高义看着那后面一堆零,肉痛得不行。 孟听并不知道这一切,她长睫眨呀眨,窝在他怀里。 “你怎么不笑。”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去摸男人冷硬的嘴角,“你不高兴吗?” 他心跳声很有力,好半晌,才在她委屈的动作下,扯出一个僵硬森冷的笑容。 笑容略微狰狞,她吓懵了一瞬。 江忍无奈道:“成了宝贝,别折腾我了,我高不高兴,你不懂吗?” 她憋了半晌,在他怀里笑得脸颊粉嘟嘟的,笑声止不住。 江忍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也笑起来。 “我第一次当父亲。”他质朴地发言,“我会努力的。” 给你和孩子,世上最好的一切。 孟听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他睡不着,在她耳边问:“它叫什么名字?” 她迷糊软软嗯了一声,没听清他的话,却下意识回应他。 他黑眸看着她,笑了。 孩子出生还早得很。他是高兴傻了。 对于江忍来说,他喜欢这个世界有他和她的羁绊,人在百年后,黄土枯骨,孩子见证过他多么爱她。 孟听大三这年,l市发生了一场泥石流。 山体轰塌,好几个地质专业的学生和老师被困在了大山深处。 她看见这个新闻的时候愣了愣。 她上辈子死那年,是去l市寻找舒杨。舒杨当年也在山里。赈灾人员和资源不够,只能自发组织志愿者救人。 孟听和舒兰,深一脚浅一脚去寻他。喊到嗓音嘶哑绝望。 就在孟听要去坡下找人的时候,舒兰松开了绳子。 她睁开眼睛就成了这辈子十七岁的孟听。 多么巧,人祸已然避免,天灾却依然在发生。只是这辈子的舒杨平平安安在学医。 江忍抱住她,亲亲吻她唇角:“不怕,没事。” 他的安慰不是言语,而是无声的行动。 因为江忍捐出的那笔钱,无数人力和物资往灾区输送。 教师学生们最后都被救了出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亡。 孟听看得捂住了唇,也就是说,上辈子的舒杨,多半最后也活了下来。 她去医院做检查检出双胞胎的时候,江忍眸光动了动。又轻轻皱眉。 他知道一个女人为他孕育孩子,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意味着风险。 他最怕的,就是让孟听和风险挂钩。 十月下了一场秋雨,他看着她渐渐隆起的肚子,担忧和心疼让他坐立不安。 她醒过来,就看见了十指交叠,一双黑瞳静静看着她的江忍。 她软声道:“江忍。” 他声音温和,极轻:“嗯。” 她摸摸男人坚毅的脸颊:“别怕,我要陪着你一辈子的。”教你去爱这个世界。 “好。” 后来江一斐和江一希出生了。 萌哒哒的一希流着口水大眼睛扑闪扑闪时,一斐已经会清晰问问题了。 两岁的一斐问妈妈:“妈妈为什么生我?” 人对于生命本源,总是想要探索。 彼时江忍踏着月色回家,闻言笑着静静靠在门边,想听没发现他回家的孟听怎么回答小男孩的问题。 然后他听见了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答案,她温柔认真说—— “因为有了你们,世上爱爸爸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