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异类》 第一章被盯上了 狂风裹挟着冰渣,在大街小巷横冲直撞。 江小梨缩着脖子,抱着断了肩带的书包,一步步往家走。她没撑伞,羽绒服的拉链也没拉上,风像一只只冰冷的手,往她衣领里钻,冷得她浑身发抖。 街上空荡荡的,偶尔驶过的车辆,将远处灯光拖出长长的影子。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 她的眼泪早已干透,眼眶却依旧酸胀。那种湿冷,仿佛从骨缝里渗出来。 刚刚在医务室发生的一切,如同荒谬可怕的梦,不断在脑海里回放。 她本来是去送张婷婷的,同桌的小姑娘脸色发白、说肚不舒服,她便跟老师请假扶着她去了医务室。可到了医务室医生并不在,她扶着张婷婷躺下,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后来江小梨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酒精,却又夹杂着其他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然后——眼前一黑,意识断片。 她再醒来,是被彻骨的寒意激得清醒。身下的床垫硬冷,制服裙皱巴巴地搭在床边,内衣被丢在一旁。她浑身冰凉,四肢僵硬,喉咙像堵住了一样。 疼痛感真实得令人发颤。 她本能地蜷起身体,颤抖着摸索着衣物,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她不敢想昏迷这段时间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只知道——差一点,她就真的失去了什么。 医务室空无一人,张婷婷不见踪影。 她穿好衣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就在她弯腰捡书包时,肩带突然“啪”的一声断了,书包落地,笔散了一地。 那一声“撕拉”,像是将她仅剩的一点尊严,撕成碎片。 江小梨蹲下身,机械地捡拾东西,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随即被寒风带走。 她不知道该怀疑谁,但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陈安语。 从初中起,陈安语就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个家境优渥的女孩,最初不过是嘲笑她的发型、鞋子,说她“爱装清纯”“太会表现”。那时的江小梨还会回嘴,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反击。 但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她的书桌被翻动,笔芯被拔空,课本上出现污秽的涂鸦。关于她的流言悄然传开——说她勾引竞赛班学长 她一度以为,只是校园小打小闹。 直到某天傍晚放学,她在校门口被几个陌生男生拦住:“听说你脑子不错,来给哥几个补个课?” 她终于意识到,有人把她当成了私下里取乐的对象。 之后,陈安语更加明目张胆:“你要是安分点,我就让他们不动你。” 她怕了。 她退了竞赛班,不再报名任何比赛。 老师说她状态下滑,父母问她是不是压力大,她摇头,只说:“我想休息一下。” 可她知道,那不是“休息”,是投降。 那时的她真的很喜欢数学。 她曾在自习室做题到手酸,高年级的学长会拍拍她的肩:“坚持住,拿到国奖就能保送了。” 那是她憧憬的未来。 为了逃离那个噩梦般的初中,她放弃了保送考到了市一中。 以为能重启,却没想到,陈安语也来了。 据说她家花了不少钱走关系才进的这所学校,成绩依旧垫底,却依然过得游刃有余。 江小梨本能地避开她,安静行事,尽量不招惹任何人。 可有些人,就是盯上了你,就不肯放手。 如今的医务室事件,虽无直接证据,但她的直觉像紧绷的琴弦,疯狂敲击着她的神经。 这像是一场警告。 风呼啸而过,吹得街边的广告牌哗啦作响。 她抱紧书包,指节冻得通红发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更不知道,那天医务室的后门外,一直有人站着。 那人身影高瘦,穿着深色校服,背靠墙角,像融入夜色的影子。 他静静看着她狼狈离开,眼神幽深,漆黑得像一口井。 半晌,他掏出手机,发出一条微信: ——你不该碰她。 对面只回复了一个省略号。 他没再回复,收起手机,背影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第二章温暖的家 眼前是熟悉的小楼。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陈旧的气味,零散的光线透过斑驳窗棂照在剥落的墙皮和老旧的楼梯扶手上。江小梨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一点点安抚自己心底的不安与惶恐。 她轻轻推开家门,暖意扑面而来。与外头的寒冷破败不同,屋内整洁温馨。厨房里锅碗碰撞的声音柔和而有节奏,灶台上火苗跳跃,混合着饭菜香气的热流将整个家都包裹得暖融融的。 铺着米黄色桌布的饭桌边,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趴在作业本上,小脑袋歪着,已经睡着了。他一只小手还紧紧攥着铅笔,呼吸轻缓。江妈妈正忙碌地切菜,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玄关,露出熟悉温柔的笑容:“小梨回来啦?今天煮了你爱吃的番茄排骨汤,外面冷坏了吧,马上就能开饭了。” “哇哦!”江小梨一脸惊喜地叫出声,“难怪这么香,我都馋死啦!妈妈,我现在就能喝一碗吗?” “先去洗手,我给你盛。”江妈妈切了些葱花,又回头问,“小允是不是又趴桌子上睡着了?” 江小梨洗了手,走到弟弟身边,看见那张纸上画着一辆笨拙的大卡车,还有一家四口的卡通人像。她轻手轻脚地把弟弟抱起来送进卧室,给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小孩睡得沉,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 回到饭厅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已经端在桌上,葱花漂浮其上,葱香与排骨香气交织在一起,唤醒胃口。 她接过碗,强装轻松地抿了一口,却还是没忍住眼角泛红。 “今天晚自习我陪张婷婷去医务室拿药,”她一边喝着汤一边嘟囔,“校医不在,等了好久。我们回来晚了,老师不听解释,罚我们站了半节课……” 江妈妈皱了眉头,正想说什么,江小梨就低头吸了一口热汤,鼻子一酸,假装委屈地耸了耸肩:“我真的太倒霉了。” 她知道妈妈心软,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一直在维持“娇气包”的人设,在家里哪怕切水果切破点皮都会红着眼眶哼唧半天,说“好痛好痛”。 他们都以为她只是天性敏感。 却没人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江爸爸是跑长途的货运司机,视频打来的时候,她已经从“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书包带子也坏了”顺利切换到“我这次数学考得超好”。她眉飞色舞地展示成绩单,说自己年级第六,只差一点就能进清北班了。 “哎哟我家小梨真棒!”视频那头的江爸爸在服务区喝着水,脸上满是自豪,“我一会给你转点钱,明天去买个好看的书包,那坏的就别用了。” “谢谢爸爸~”江小梨对着屏幕比了个心,“你先转我嘛,我看看要是缝缝还能用呢,下次碰到喜欢的再买。” 饭吃得差不多,她把手机还给了江妈妈,打了个招呼后就回房写作业去了。 房门轻轻合上,屋内安静下来。 江小梨终于得以放松脸上的肌肉,把那些笑容卸下来。 她脱下校服,浑身湿黏的感觉让她想作呕。白皙的皮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红痕,触目惊心。她咬紧了牙,目光在那些痕迹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愤怒、不甘、恐惧,一层层堆迭在心头。 她不是在撒谎。她的确和张婷婷一起去了医务室,也的确等了校医。 她只是没想到,醒来时,那种身体被侵犯的屈辱感,会像泥泞般将她整个人拖进深渊。 这一年她一直很谨慎,尽量与陈安语避开,选修课不重迭,教室楼层不同,她甚至习惯性避开人群、背对摄像头地行走。她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仍然没能躲过这场猖狂而隐蔽的猎捕。 她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拍照,还是录像。陈安语是怎么做到的?张婷婷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请来的是哪个职高的社会青年?保安和摄像头就这么失效了? 她的脑袋昏沉沉的,却必须保持清醒。 她只能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情绪收好,再慢慢查。 手机这时亮了一下,桌上弹出一条新信息。 备注“孟胡栎”的人发来消息 【学妹,我这有一套近三年数学竞赛初试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拿给你。】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很高兴,但现在,她只是努力让自己从混乱里抽离出一丝理智,打起精神回了消息:【谢谢孟学长,周六下午可以吗?】 【可以,还是在咖香书舍?】 【好的,谢谢学长。】 她盯着屏幕发了几秒的呆,才轻轻合上手机。 有些夜晚,是没办法真的安然入睡的。 第三章学长的邀约 翌日,江小梨照例六点醒来。吃过早饭后,她拎起书包出门,天色尚早,薄雾弥漫在校园的小路上。她将校服拉链拉至最高,低头缩着脖子,像是在给自己筑一道防线。 到教室时,教室里已有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张婷婷正坐在座位上啃面包,看到她进来,顺手递来一瓶酸奶。 江小梨没有接,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她们的目光短暂交汇,一个眼里是迟疑,一个眼里是善意。 “昨晚谢谢你找人送我回宿舍哦。”张婷婷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我室友说那两个女生说她们是三班的,和你认识。昨晚太困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你是走读吧,回去晚了吧?” 三班她并没有认识的人。除了陈安语,江小梨实在想不到谁还会盯着她不放。 她沉默了两秒,摇头。“我吃过早饭了。” 然后,她看了眼即将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翻出课本,“我先背书了。” 一周的时间过去得很快。间或出操时,她也会远远看见陈安语,对方仍是那副不屑又挑衅的眼神。江小梨心里也不是没有波澜,但她克制着不去回应,她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嘴上的逞强,而是内在的成长。 周六上午,孟胡栎约了几个朋友打网球。他们原本就有申请藤校的打算,运动日常多是网球、橄榄球或击剑。 结束后,沉昕和陆砚一同跟孟胡栎回了家。三人边吃午饭边讨论申请材料,一直谈到下午两点。 孟胡栎连续看了几次手机,神情有些分神。 陆砚眼神落在他手上那块屏幕上,语气不疾不徐:“你手机是不是有点粘人?” “待会要出去一趟。”孟胡栎随口答。 “嗯。”陆砚低头继续看手里的资料,没再多问。 孟胡栎恢复话题:“你们两个托福和SAT都稳了,但背景活动太单薄。沉昕你NEC初赛过了,就准备一下决赛。四月那场有含金量,能加分不少。” 沉昕靠着沙发翻着孟胡栎的简历,对比自己不禁感叹道:“你居然还有校长的亲荐信,真就天选学神。清澜怎么舍得和你分?” “我们没分,双方都想冷静一段时间。”孟胡栎没多解释。清澜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相识多年,情感深厚。只不过这一年各自忙着申请,矛盾积攒得多,这才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消化。 三点整,孟胡栎的手机亮了,是江小梨发来的短信。 “学长,我已经出门了。” 孟胡栎起身回房间拿外套,下楼时手上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他经过客厅时道:“我先出去了。你们要留下来吃饭,提前和王婶说一声。” “你丢下我们也太不讲义气了。”沉昕喊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合上门的声音。 陆砚站起身,掸了掸衣摆。 “你去哪?”沉昕问。 “便利店。”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院子外,司机刚要启动车子,副驾驶门被人拉开。 陆砚坐了进去,侧头看了眼孟胡栎手中的袋子。 “顺路,搭个车。”他说,声音不高,语气平静,却自带不容拒绝的理所当然。 第四章我叫陆砚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切过树叶,落在书吧的落地窗上泼出粼粼光斑。江小梨坐在角落的位置正专注的解着一道数学题,笔挺的坐姿腰线拉出一道温柔的弧度,笔尖在稿纸上沙沙游走,字迹清秀雅致,一笔一画都和她人一样透露出一种宁静的美。 孟胡栎在这家书吧给江小梨送过好几次资料,女孩的习惯早已熟络,他只在门口稍作环顾,便锁定了角落的人。 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扣了扣,那轻轻地扣击声拉回了江小梨的思绪。 她抬头,目光和孟胡栎对上,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没有回过神的茫然,随即嘴角绽开清浅的笑,“孟学长。” 孟胡栎点点头拉开里面的椅子坐下,他的视线落在大片的稿纸上,看到熟悉的符号,有些诧异,“你已经在做高二的竞赛题了?” 江小梨有些赧然,她拿出堆积了好几天的错题,“我最近在用梅涅劳斯定理解题时,总会遗漏一些条件,我思考了很久都都无法准确地找出问题。” 孟胡栎将手中的超大纸袋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近三年的初试竞赛题,你如果后面计划走强基,应该是用的上的。”又抽出一本装帧精美的16开硬皮书,“这本书详细介绍了QS排名前30的大学及其录取标准,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补充的。” “学长”江小梨犹豫着说,“我没有计划出国读书。” 孟胡栎闻言一笑,“没关系,了解一下也不坏,说不定以后你的想法会改变呢。而且,里面也有关于国内顶尖高校的介绍,对你走强基计划也很有帮助。”他翻了翻书页,继续说道,“这里面提到的学术竞赛和科研项目,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提前准备,这些都是申请时的重要加分项。” 说着合上书,拿起江小梨先前的练习题,“我先帮你看一下这些题。” 两人不是第一次讲题,孟胡栎是获得数竞金牌,放弃国内最顶尖大学保送的数学天才,江小梨所有的高校信息都来自他。 “孟学长你喝什么?我去给你点杯水。”江小梨将笔和草稿纸递过去,才注意到桌面上只有自己的饮品。 “不用了,陆砚去买了。” 正说着,江小梨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不同于孟胡栎精致到有点偏女性化的长相。 男生身材高大,脸部的线条优美流畅,下颌角有明显的棱角,搭配挺直的鼻梁,英气十足。眼睛是细长的开扇窄双,眼眸清澈明亮,对上她打量的视线,眼尾微微上扬,眼眸里像是藏着璀璨星光,他拿着两个咖啡杯朝他们走来,那挺拔的身姿更衬得他气质出众,整个人宛如从漫画中走出的俊美少年,让人移不开眼。 咖啡杯被放在桌面,男生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利落沉稳。他身形颀长,黑色呢外套衬得肩背挺拔,干净利落的短发下,眉眼清俊,轮廓分明,是那种不动声色也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长相。 他没急着开口,只是将其中一杯咖啡轻轻推到江小梨面前,语气淡淡:“这杯没加糖,怕你练题太久口渴。。” 江小梨怔了下,正要说什么,孟胡栎接口:“我的呢。” “你那杯加了奶油,太甜,服务员说要晚点。”男生语气依旧平静。 他说完才抬起眼,视线轻落在江小梨脸上,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审视,却不失礼貌。 “你不介绍一下?”他偏头看向孟胡栎。 孟胡栎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学妹江小梨,一直想走强基计划,数学底子不错。陆砚,我发小,信息学竞赛国一那位,比你高一届。” 江小梨轻轻点头,正要打招呼,却听见那男生开口:“陆砚。”他顿了顿,“砚台的砚。” 他没有解释名字的含义,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自然而然地说出,声音低而清朗。 她下意识应了声,声音很轻:“你好。” 他微微颔首,目光收回,举起咖啡杯轻啜一口。 那天之后,江小梨才知道,陆砚不仅是校内排名前列的信息学竞赛选手,也是全国少年组编程冠军——但她更记得的,是那日书吧中,他看似寡言却强势的出现,像一道锋利却不张扬的光,令人印象深刻。 她回到家后想起那个男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不动声色的存在感。 第五章撞见表白 再见面是周三。 操场的早晨风有点凉,江小梨低头拖着扫帚,一缕碎发从校服帽沿滑落。她下意识抬手捋了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握过扫帚柄的凉意。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渐渐靠近。 她没抬头,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边缘—— 是陆砚。 他穿着藏蓝色的校服外套,领口敞着,袖子挽起半截,露出线条清俊的手腕。他走得不快,却极有节奏,像经过精密计算的齿轮,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稳而有力。 晨光正好落在他侧脸,五官轮廓沉静分明,唇线紧抿,不说话时有种令人不敢轻易打扰的克制。 江小梨下意识顿住了手。 陆砚仿佛也认出了她,目光略略一顿,眼神沉着而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湖面一阵不动声色的风。 “早。”他语气清淡,像水落石入,不响,却能泛起一丝涟漪。 江小梨“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他,重新低头继续扫地。但耳尖微微泛红,出卖了她不动声色的心绪。 陆砚也没有停留,步子略一侧过,从她身旁经过。他的身上有种清冷的气息,像月光照过石板路,干净、冷静,却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江小梨咬了咬牙根,扫把转了个方向,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不远处,同班同学谢雨绵提着簸箕快步走了过来,眼睛在陆砚背影和江小梨之间来回打量,再意味深长地看向江小梨 “喂——他刚刚是不是在跟你说话?” 江小梨没抬头,“谁?” “陆学长啊!你别装傻,他难得张嘴跟女生说话,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江小梨语气淡淡,边说边把扫帚推得更用力了些,像要扫走谢雨绵的好奇,“你看错了。” 谢雨绵看着她嘴硬的样子,撇了撇嘴,“你可别骗我,你那张脸,男神都要多看一眼。” 江小梨没应声,只是看向远处刚被阳光照亮的树影。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知道在这种校园里,漂亮意味着窥探、标签和嫉妒。 但她比谁都清楚,光靠一张脸改变不了命运。 她要走的,是另一条路。 后来的日子里,江小梨除了学习,偶尔也会悄悄收集关于陆砚的信息。 她起初并不怎么搭理谢雨绵——那个话多、总爱凑热闹的女生。但很快她就发现,谢雨绵是校园贴吧“一中之光”的资深活跃用户,而那个贴吧里,几乎都是围绕着陆砚展开的话题。成绩排名、篮球赛场、竞赛比赛甚至是日常走廊上的一抹神情……在这些热切的描述中,陆砚像是被打磨得过于锋利的神明。 而谢雨绵,也不愧是那种眼观六路、嘴藏八卦的人,总能在不经意间注意到陆砚的一举一动。 江小梨不动声色地听她分享,又翻阅校刊和公开的竞赛资料,慢慢将零散的线索拼成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父辈从政,家世不凡,本人性格沉稳,几乎从不与人起争执,成绩优异,据说还是因为一中要发展信息竞赛,他因为当校长的姑父,高一下以特优生转学来的一中,无论是学业家世还是长相,他都像是天生就被定义为“拔尖的存在”,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与压迫。 关于他的传闻看似唾手可得,却像一束打在高处的光,清晰、真实,却又遥不可及——离江小梨的生活远得近乎虚幻。 是啊,和孟胡栎一个圈子的。 那场被她刻在骨子里的初中往事,还没完全风化。当时因为孟胡栎,她差点被整得半条命都搭进去。没有人教仗着漂亮,不懂规则,更不懂“有背景的强势女友”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有些男生碰不得——特别是那些身边围着强势女友或家族背景的,哪怕只是一句玩笑,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她后面习惯性地警惕,懂得退让。 可陆砚……他是单身啊,一个人,干干净净,身边从没谁占据固定的位置。 江小梨忽然有点分不清,那种遥不可及的吸引,是因为他太光亮,还是因为他没有属于任何人的影子。 也许两者皆有。 这天傍晚,江小梨把作业本交到教务处后,准备抄近路穿过图书馆边上的小径回班级,远远看到银杏道那头的转角站着两个人。 她刚想转身绕开,却一眼认出了那个挺拔的身影——陆砚。 他穿着校服外套,羽绒内衬拉链拉到最上,衣角被风拂动,整个人站在斜落的余晖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静。一个女生正站在他面前,仰头看他。 那女生江小梨有点印象,是校舞蹈队的,名字不知道,但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出挑——尤其今天,校服裙摆明显改短了几寸,一双穿着肉色打底袜的腿在寒风里依旧纤细显眼。 女生手里捧着一封信,封面是精心迭好的心形图案,纸边微微卷起,像是紧张得攥了太久。 “陆学长,”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声音软得像风,“我、我不是想打扰你,就是……很喜欢你。” 她声音轻,带着点撒娇似的颤音,“我关注你很久了,贴吧里……还有球赛,我都有去看。我知道你在准备出国申请了,但、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陆砚没有说话,冷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吹起女生额前的碎发。他低头看她,目光没有犹疑,也没有回避,却也没有多余的温度。 女生像是怕他拒绝,迅速把情书递过去,带着点小心翼翼地哀求:“可以收下吗?你不用急着回复我……” 陆砚低头看她,眼神沉静,干净得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有接信,只语气清淡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接受别人写的信。” 女生眼神一滞,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那……”她轻声问,“能加个微信吗?就……哪怕只是普通同学也可以。” 陆砚顿了一下,“我微信不随便加人。” 女生手还举着,僵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眼角有些泛红:“我知道了……你能听我说完,就已经很好了。” 陆砚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抱歉。”便转身离开了。 女生那封信没送出去,被她紧紧握在掌心,指节泛白,她看着陆砚走远,目光垂落一瞬,转身朝另外的方向离开。 整场对话没有喧哗,只有银杏叶在风中簌簌而落。 江小梨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悄悄捏紧了衣服下摆,冷风吹得她指节冰凉,心口却像被什么攥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那样的光,即使有人递上一整颗心,也未必能照进他眼里。 陆砚拒绝得克制、礼貌,却又不容置喙。那种距离感,像是一堵无声的高墙,不必解释,也不允许靠近。 她只能隔着人群和时光,默默凝视那道光,不说话,没有机会靠近,却一寸一寸地记在心里。 第六章进的不是学校,是猎场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拖得极长,像是从楼道深处慢慢荡出来的回音。教学楼外风声凌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外昏黄的灯光远远地投进来,连走廊里的冷气都带了几分凛冽。 江小梨将讲义和刚做了一半的练习册塞进书包里,她没有和班上几个说笑打闹的女生一起走,悄无声息地走出教室,踩着光线稀薄的楼道往下。 晚自习后的教学楼总有种说不出的空荡感,像是谁抽空了所有热度,只剩下风在窗缝里乱撞。 她走到东侧楼梯口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轻快却刻意压低,像是熟悉地摸准了她的节奏。 “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呀?”一个带着淡淡讥讽的声音打破寂静。 江小梨回头,陈安语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身后是摇曳不定的安全通道灯。 “真有本事啊,江小梨。你这成绩上升的快,你晚上是吃卷子睡觉的吧?” 江小梨没有搭话,神情淡淡就想离开。 陈安语却抬手拦住她,指尖故意碰到她的肩,低声道:“怎么,不认识老同学了?” 她笑了笑,语气忽然一沉:“你是不是觉得,换了所学校,就没人记得你以前干过什么事了?” 风正好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吹得走廊灯轻轻晃了晃,仿佛气氛也随之一沉。 江小梨站定,脸上没有表情,手却在书包带上紧了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有本事再贴上孟胡栎一次试试?。”陈安语靠近一步,声音更低,“你以为清澜学姐不在这,就没人收拾你了?” 江小梨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平稳:“中考都结束了,你还是她的狗?” 陈安语神色顿时一滞,脸色微变,咬牙冷笑:“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孟胡栎出国的日子就是你倒霉的开始。” “陈安语。”江小梨不耐,“你跟着我考来一中,整天盯着我,是想证明你们比我强,还是只是怕我真的赢了?” “就凭你?”陈安语眼里满是不屑,“你以为考进一中就能翻身了?哈罗礼德的游戏规则,你永远学不会。” “也许我从没懂过,但我知道,只靠那些‘规则’换来的胜利,永远算不上真正的强。” “真是可笑,你所谓的强,在我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陈安语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力道不大,却带着刻意的羞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江小梨,我可真迫不及待看你下场了,一定很有意思。” 她甩下这句,转身离开,脚步在楼梯间消失得干脆。 江小梨没动,喉咙发涩。 那些过去,她从未忘记。 初一那年,她刚考进哈罗礼德,成绩不差,特别是物理和数学,在模拟考试中她逐渐冒头。 第一次被孟胡栎注意,是在一场数竞辅导课上。她在课后独自留下,反复推公式,一道压轴题怎么都算不出来。 是他走过来,在她旁边站了一会,用钢笔在演算纸上重新整理了一遍路径,字迹工整,“你少了一步换元,前提条件要先构建。” 她记得那时他穿着深蓝色校服,眉目沉静,话说完就走,没多看她一眼。 后来几次,他被老师叫来指点低年级的竞赛生时,他都会路过她座位,问她题目有没有卡住;甚至在辩论社选拔时,提名鼓励她试试。 她心里当然泛起过涟漪——谁不会? 可她不知道,有些人的靠近,是致命信号。 关于她“勾引学长”“不自量力”的传言,像雪崩一样压下来。有人往她抽屉里塞写着脏话的纸条,有人当众泼她的牛奶。她的水杯被人装胶水,头发被人趁她打瞌睡时剪断了一缕。 她忍着,以为忍一忍就过去看。 直到清澜找上门。 后来陈安语的刁难不再掩人耳目,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后来她不再去竞赛班,疏远了孟胡栎,只求中考顺利离开那座学校。 终于,她逃出来了。 可现在,站在一中明亮又空荡的楼道里,她忽然发现,那些人、那些羞辱,从未真正离开过。 她吸了口气,压下喉咙那股酸意,把手里的书包背好。 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欺负。 第七章他的吉他声 期末考试的成绩在教室里公布时,江小梨站在人群边缘,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心跳比任何一次都平静。成绩单上,分数清晰明了——她考得很好,顺利进入了学校顶尖的清北班。 “哇,小梨你这次真的太猛了!”谢雨绵第一个凑过来,手里还捧着刚脱下的围巾,眼里满是佩服,“我再加100分都没你高,绝了。” 张婷婷跟着笑,“是啊,下学期你就要去清北班了,未来的清北苗子必须请客呀,别想赖。” 江小梨低头收拾书本,唇角轻微弯起,“行。” “说好了啊,我们可不白放你走。”谢雨绵立刻凑近,语气里带着调皮。 几人嘻嘻哈哈地出了教室,约定下周聚一聚。 当天晚上,江小梨就收到了谢雨绵发来的地址。 “我们挑的这家店气氛还不错。”谢雨绵在微信上加了个笑哭的表情。 她看了眼定位,地址在市区稍偏的一条街上。心想,也许是那种冬天有暖炉、有甜酒的轻餐馆。 到约定那天,雪下了一夜,早晨积了薄薄的一层。 江小梨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围着浅灰色的围巾,头上戴着同色系的毛线帽,整个人像是雪地里静静绽放的一朵花,干净而温柔。 她抬手把刘海轻轻捞到耳后,眉眼便彻底显露出来——那张脸原本就出众,如今更显得夺目生辉。她的五官精致而立体,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藏着光,叫人一眼看见便移不开视线。平日里那束垂落的刘海,像故意垂下的帷幕,遮住了她一半的美貌,也挡住了她眼底那份悄然生长的锋芒。 她按照定位穿过两条巷子,直到站在那扇漆黑的门前,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门上挂着风铃,昏黄的灯光透着半掩的缝隙飘出来。 门口立着一块木牌,上面手写着几个字: Live House ·风铃 她微微一怔,又低头看手机——谢雨绵发来的定位确实是这儿,没错。 风卷着乐队调弦的声音从门缝灌出来,混着吉他试音的刺耳和贝斯的低鸣。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就在这时,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里面烟雾缭绕,光影摇晃,有人笑着推杯换盏,也有人站在角落安静抽烟。空气中混杂着皮衣的味道、金属音、和低低的酒香。 江小梨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但被涌出来的人群一挤,她还是被裹着推了进去。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上,她裹着羽绒服站在昏暗灯光下,有点不知所措。 她刚想拿出手机联系谢雨绵,手臂就被人拉住,“哎哟,终于来啦!”谢雨绵拉着她,往张婷婷坐的桌子走。 “怎么穿得这么严实?”张婷婷打量她一眼,“你现在整个人就像一团棉花糖。” 江小梨把围巾摘下,随手抓了抓刘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冷。” 她把帽子摘下那一刻,谢雨绵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哇靠,小梨你最近是不是变漂亮了?这鼻子,这眼睛,这下巴的线条……你以前也好看,但现在……有点太顶了吧?” “就是,刘海太遮脸了,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张婷婷也凑上来。 三人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音乐尚未响起,店内人声嘈杂但不混乱。就在这时,江小梨忽然听见了一声吉他拨弦的预调。 她抬头。 聚光灯亮起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台上的人。 ——陆砚。 他戴着黑色耳返,修长的手指拨着吉他弦,灰蓝色卫衣,破边牛仔裤,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冷傲与锋利。 江小梨怔在原地。 谢雨绵忽然凑过来,小声说,“惊不惊喜?” 江小梨一愣,转头看向她。 “别看我啦,我也是前两天才无意刷到这里的视频,才发现他在这儿驻场,怕其他人知道都来看他演出,他就不来了,我谁都没说,我们悄悄过眼瘾。” 江小梨没说话,只低低“嗯”了一声,但嘴角控制不住地翘了一点点。 张婷婷此时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台上,又看看她们两个,狐疑道:“你们谁喜欢他?谁跟我八卦一下?” 谢雨绵笑着拉过她的手,“看戏看戏,你就当今晚来沾沾桃花运。” 舞台灯光交错,江小梨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一个人身上。 那一晚的演出结束得很快,观众开始散去,张婷婷说太冷想回去追剧,谢雨绵看了一眼江小梨,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她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江小梨一个人站在酒吧门外,在冷风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离开。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她几乎都来。 怕遇到谢雨绵,她都是全副武装躲在角落阴影处,不喝酒,只点一杯饮料,一坐就是一整晚。 可陆砚没再出现过。 她问过调音台的哥们儿,对方说他们乐队本来来的就很少,排班不固定。 江小梨没问到太多,只是继续来。 她在夜色里一等再等,雪越下越大,羽绒服外侧沾着一层晶亮。她裹着围巾,坐在暖气口边,目光盯着台上却时常走神。 直到腊月廿七,酒吧门口贴出了“年后初八恢复营业”的告示。 那天晚上,江小梨再次坐下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没抱希望了。 可第一段前奏响起时,耳边不同往常的沸腾声让她心里一紧,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陆砚的吉他声。 他又回来了。 他穿着黑色帽衫,领口微敞,吉他低垂着斜挂在身侧,弹奏时目光略带疏离。他从未看向人群,却又像能感知到每一个注视他的人。 江小梨整晚都没移开过视线。 演出结束后,她没走。 后台的门虚掩着,陆砚抱着吉他进了休息室。 她站在原地片刻,犹豫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昏黄的灯光下,陆砚刚把琴盒扣好,回头看她一眼,眼里没有惊讶。 江小梨原本有点局促,但是陆砚看过来的眼神忽然让她生出几分勇气,“你们是不是要放假了?” “嗯,除夕前最后一场。”他声音有点哑,像刚唱完一场,带着一丝疲倦。 “你...你弹得很好。” “嗯。”陆砚坐到沙发上,把吉他靠墙搁好,“所以你连续来了七八天?” “你知道?” “吧台的人说的。”他抬眼看她,“有事找我?” 江小梨站着没动,指尖揪着围巾一角,眼神却没躲闪:“没事,就是……很喜欢你们乐队。” “喜欢我们乐队?”陆砚挑眉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像是风雪交加后的平静,也像是不动声色的拉扯。 江小梨没躲,迎着陆砚的目光,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里面似乎有某种鼓励和期待。 进来前,她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站了好几分钟,练习过眼神,想过用哪一侧的角度更显得自己漂亮。 她想在他面前,像个稍微有点分量的人,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敢躲在人群里偷偷看他。 她靠近他,语气低低地,带着些不确定的蛊惑:“陆砚……我可以吻你吗?” 陆砚微怔了一下,眼神像是被这句话撩拨出了细微的波澜。 江小梨看着他,睫毛颤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够坚定。“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弯下腰,眼神带着一点紧张的青涩,却又固执得直勾勾地望着他,像试图在他眼底找到某种许可。 下一秒,轻轻地、靠近地吻了上去。 不是试探,也不是挑衅,而是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大胆,就像第一次纵身跃入深水的感觉。她心跳飞快,甚至不敢用太多力气,只是贴过去,唇瓣轻轻擦过他唇角的温度。 空气像静止了一瞬。 陆砚没躲,也没推开。 江小梨心里像有一只小鹿蹿过,带着仓皇与惊异。她对上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那双眼不再是清冷漠然,而是有一点什么在缓缓融化。 陆砚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像一场无声的回应。 他微微偏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我......”江小梨嗫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以为你只是喜欢我在台上的样子。” “不是。”江小梨顿了顿,“我喜欢你站在我前面、我非常非常想靠近你。”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像被她的话戳中了什么。 片刻后,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搭在额头上,低声说:“小朋友,你别再往前一步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往后退。” 第八章他的吻 江小梨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个吻之后,她心里奇异的感觉在叫嚣,空气很安静,两人内心都不平静,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陆砚依旧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说话,像是在认真看她,又像是在权衡什么。那样的注视太沉,让江小梨抖的更厉害了。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这份沉默,准备收回身子时—— 陆砚忽然抬手,指尖落在她的下巴处,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抬了抬,迫使她的视线重新对上他。 他的声音低而缓,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小梨咬住唇,没敢点头,但眼神分毫不退,“知道。”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她也明白,像陆砚这样的人,如果她不主动一步,他们之间或许就永远只有舞台与人群的距离。 他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她唇角,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下,那笑意很轻,却像是冰层下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好吧。”他说,“这次我默认。” 江小梨一愣,下一秒,整个人被他轻轻拉进怀里。 陆砚低头,吻了她。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也不再是靠近,而是他主动回应了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勇气。 他的吻温柔却不失力道,像是藏了太久的克制终于被撬开。 起初只是唇与唇的轻触,柔软得像一场梦,带着不确定的轻颤。 可很快,那股试探被某种更深的渴望替代。 江小梨几乎是被他半抱着压入怀中,跪坐在他腿上。 贴近的身体几乎没有缝隙,呼吸一重,她便能感受到他克制下起伏的心跳。 陆砚吻得更深了,带着从未有过的炙热,像是潜藏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的舌尖探入她唇内,细致地勾勒,搅动,带着一点耐心的蛊惑——又像是某种精密算计下的侵占,一点一点剥夺她的意识和防线。 江小梨的手扣住他衣服下摆,指尖已经颤抖,却舍不得放开。 她睫毛轻颤,主动送上回应。舌尖轻轻一碰,便引来他喉间低低一声闷哼。 扣在她腰间的大掌缓缓上移,贴着衣料摩挲至她背脊,那力道不重,却像点燃她神经的火。 他的唇瓣微凉,却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专注与深沉的渴望。 不是粗暴的掠夺,而是蛊惑——那种一步步抽离她理智的温柔侵袭,才最叫人失守。 空气变得黏稠,唇舌交缠中,她几次喘不过气,却又不舍分开。 他几乎没说话,只是在她耳边低低地喘息,喉结上下滚动,指尖扣得更紧,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冲动。 江小梨整个人都贴进了他怀里,像落入某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深渊。 她知道,她在主动。 但他,早就不再只是被动。 这个吻太长,长到她忘了自己原本的理智、矜持和目的。只记得唇齿间的热度,耳畔交错的气息,还有身体深处那一寸寸升腾的战栗。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情欲不是烈火,而是雪夜里一点点升温的焰。越安静,越灼人。 她伏在他肩上,耳边尽是彼此交迭的喘息声。 时间像在那个吻之后失去了流速,四周安静得过分,只剩两人的心跳此起彼伏——仿佛每一次起伏,都在提醒她,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 江小梨缓缓退开一点,想看清他的脸,却被他按住后脑,不让她躲。 “别动。”陆砚低声说,声音有些哑,他没再吻她,也没急着放开,就那么静静地抱着。 像是终于,舍得把她拉入他的世界。 江小梨没忍住笑了一下,声音带着没收回来的心跳和一点点不安:“那……我现在算什么?” 陆砚没马上回答,只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想算什么?”他问,目光带着认真和纵容。 江小梨盯着他,唇角有点发颤,但还是回答:“女朋友。” 他看着她,沉默几秒,忽然低头,又吻了她一下。 这次很轻,像是印章,像是回应。 “嗯。”他说,声音低哑,“女朋友。” 她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他揽入怀中。江小梨贴在他胸前,能听见他说完那句话时加快的心跳。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头,抱住了他。 那晚,雪下了一夜。 他们没有再回到人群里,只在那个不大的休息室,坐了很久。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只是抱着彼此。 像是在确认,这一段关系,终于有了归属。 第九章约会 江小梨回家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她一闭眼,就能回到那个吻里。耳边是他的喘息,唇间是他的温度。她在被窝里偷偷笑了好几次,又莫名有点发怵。 他真的答应了,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八点多了,手机就在枕边,亮了一下,是陆砚的微信。 【醒了吗?】 她盯着这仨字看了好一会儿,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刚醒。你呢?醒来多久了?】 那段显示在输入中【家里来了客人,一早就吵醒了我。你今天有空吗?】 江小梨坐起身,裹着被子回【上午写作业,下午没有安排……你呢?】 他回:【乐队下午在练功房和新歌。】 江小梨眼睛一亮,有些踌躇打字:【可以去看你们排练吗?】 手机那头停顿了一会儿。 陆砚发来一句:【可以,发个地址,我下午去接你。】 吃过午饭,江小梨站在镜前,认真挑选衣服。 她一件一件地试,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件米白色收腰呢子大衣,垂到膝盖的长度刚好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里面是一件浅蓝色高领毛衣,下身配了蓝色修身牛仔裤,再套上长靴,显得双腿修长又笔直。 她犹豫了几秒,拿起了草莓色的唇釉,晕染开来,是那种看起来毫不张扬、却让人移不开眼的颜色。 然后她蹲下身,贴着镜子,开始认真整理刘海。 平日里额前总是垂着一撮碎发,被她一缕一缕细致地拨上去,用极细的发卡别好。 刘海拨开后,整张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一双干净明亮的大眼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眼尾微翘,眼型极好看,漆黑清澈,却透出一种不属于她年纪的从容与倔强。 像一只漂亮的猫。 她直起身,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眼神像是带着细细的钩子,这是她对镜练习多次的结果。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光—— 嘴角甜,眼神纯,心思却藏得很好。 美而自知,撩却不浮。 手机震了一下。 【我快到了。】 江小梨深吸一口气,背上挎包,下楼。 冬风扑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但整个人像是踩着一团轻盈的云。 陆砚站在路边,黑色长款风衣里头是高领灰毛衣,手插在兜里,低头在看手机。 江小梨走到他面前时,四目相对的瞬间,陆砚眼神里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你今天很好看。”他开口,声音不紧不慢,“这样穿冷不冷?” “冷。”江小梨的脸蛋被冬日照的亮亮的,“但是我想在你面前好看一点。” 陆砚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嘴角微扬,轻轻替她整理了一下围巾,将她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以后冷也别这样穿。”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反正都觉得你好看。” 江小梨偏过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似乎怕她冷,陆砚没再多说,牵着她的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门关上那一刻,外面寒风呼啸,车内却仿佛一点点升起了某种暖意,悄悄包围住两人。 练功房位于大学城一个老旧商业楼里,是他们乐队常去的地方,装修不新但设备很齐全。 他们到的时候,乐队其他成员已经到了。 屋子里传来吉他试音的低频共鸣和人声交谈。江小梨跟着陆砚走进去,像一滴水融进另一个陌生温度的空间。 屋里4个人年纪都不大,气质却明显比同龄人沉稳些,穿搭也各有风格,是那种一眼能看出“搞音乐”的人。 几人原本正围着键盘和音箱调音,听见动静,齐刷刷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陆砚——以及他牵着的漂亮女孩。 其中一个坐在架子鼓前的男生眨了下眼,率先出声:“呦,阿砚带的谁啊?” 陆砚牵着江小梨在沙发上坐下,语气认真地介绍:“江小梨,我女朋友。” 练功房的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卧槽,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贝斯手脱口而出。 陆砚淡淡道:“昨晚。” “……你这是跨年特辑吗?”鼓手啧了一声,“主打一个快节奏。” 主唱是一寸头男生,耳朵上戴着黑色耳钉,坐在音箱边喝水,听了这话笑起来,似有点意外:“不会是你昨晚演出完突然消失那会?” 陆砚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默认。 第十章排练室的涟漪 江小梨坐在排练室的角落,看着乐队成员们开始调试设备。 陆砚坐在一旁,一把深色电吉他斜斜搁在腿上,低头拨弄着琴弦。他不是主唱,但一开始排练,存在感极强。指尖跳跃之间,随手弹出一串riff,像不经意间勾住心弦的旋律,其他人也渐渐进入状态。 主唱kiki嗓音带着点轻微的沙哑,他站在麦前调整话筒的高度,和贝斯手说了两句玩笑话,又顺手给吉他插了线。 江小梨最初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节奏和旋律吸引进去。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陆砚身上,聚光灯没开,排练室的灯是顶上黄白色的冷光管,陆砚坐在那一角,光线落在他微微垂下的睫毛上。他安静的时候,眉眼线条有种极致的冷淡感,可一弹琴,指尖却透着某种让人着迷的热烈和专注。 江小梨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出现在她生活里不久的男生,竟然就这么坐在她眼前,那是她的男朋友了。 排练持续到五点多,kiki看了眼表,对着陆砚说:“行吧,今天先这样,晚饭要不一起去?” 陆砚淡声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几人交换眼神,眼里带着打趣,“谈恋爱就是不一样呀。”几人笑着挥手离开,排练室门关上后,整个空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陆砚取下琴,坐到她旁边,“累了吗?” 江小梨摇摇头:“没有,我觉得很好听。” “那你有喜欢的歌吗?” “《流年》,王菲的。” “可以啊。”陆砚点点头,伸手去拿吉他,“我给你伴奏,你来唱?” 江小梨却轻轻拦住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首我会弹。” “嗯?” “初中音乐课我选的是钢琴。”她说完站起身,走到角落那台电钢琴前坐下,指尖在琴键上轻轻试了几个音,“有点生……不过应该还记得。” 她吸了口气,抬头冲他笑笑,然后指尖落下—— 熟悉的旋律慢慢流淌出来,起初稍显迟疑,但很快,她的声音也跟着旋律出现: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她的声音不像王菲那样空灵飘逸,反而带着一点少女未脱的柔软轻灵,有几分初生的青涩,却意外地打动人。 陆砚静静地看着她。 江小梨垂着睫毛唱,指尖轻敲琴键,唇角的弧度像春水轻荡,每一个音符落在空气中都像是小心翼翼递给他的情书。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小梨迎上他的目光:“怎么样?” “……挺好听的。”他靠在沙发上,目光懒散,嗓音却低了点,“先前怎么没有听你说?” 江小梨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小时候想学唱歌来着……但没那个条件,就只上过学校的音乐课。” “所以你其实喜欢唱歌?” “嗯。” 陆砚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刚刚弹琴的手指上,指节白皙修长。他顿了几秒,忽然问:“想学吉他吗?” 江小梨抬头,眼睛亮了一下:“你要教我?” “可以啊。”他嘴角慢慢弯起来,“不过要收学费。” “啊?”江小梨有些局促,“我没多少钱……” 陆砚看着她,眼神像被夜色拉长的月光,“我说的学费不是钱。” “那……是什么?” 江小梨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起身走来。 江小梨仰着头,目光有些呆。 “学费,”他弯下腰,呼吸交错,语气却一点不轻浮,“那你想不想用别的方式来付?” 江小梨脸微微红了,嘴唇刚动了一下,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吻住了。 陆砚一只手撑在琴盖上,微微俯下身,另一只手托着她后脑勺,江小梨被迫仰起头,两唇柔软相贴,像是本能地回应。 陆砚一开始还只是低头轻轻啄她的唇,反复地试探,像在确认她的反应。而江小梨,眼睫轻颤,唇瓣微启,轻轻回应他的靠近。 那一下回应像是引燃了什么。 陆砚俯身压得更近,唇舌缠绕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又有力。他一手扶在琴边,另一只手却悄悄绕到她背后,托住她腰侧。 他的动作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江小梨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整个人被他从琴凳上抱了起来。 她一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他的毛衣。 电钢琴被她身体落下时轻轻压响,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安静的琴房里荡开一圈涟漪。 她坐在琴键上,双腿悬空,腰身被他托着往前靠。他站在她面前,双臂环在她身体两侧,呼吸洒在她脸颊上,带着些许混乱的热度。 “琴响了……”她轻声说。 陆砚低头吻住她,含糊地在她唇上哑声回应:“让它响。” 她像是被这句话撩得一下发软,手臂环上他脖子,鼻尖贴着他下颌,呼吸急促又轻浅。 这次的吻比刚才更深,他舌尖滑进她口中,仔细地舔过她上颚,缠住她,反复磨蹭,像是找到了什么瘾头,非要一尝再尝。 第十一章排练室的涟漪2 江小梨原本只是坐着,很快因为他的亲吻整个身体都往后仰,手撑在琴盖边缘。 电钢琴不时发出轻微碰撞的音响,在两人唇齿交缠间,成了最暧昧的伴奏。 他用指腹摩挲着她后脑发根那一处,细腻又黏人,让她几乎要融化在他怀里。 她轻轻喘息着,睁开眼看他,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低沉又认真,像落入深水的光,被她一眼望穿。 江小梨唇角弯了一点,眼睛湿湿亮亮的,像一只刚被亲懵的猫,懵懂又迷人。 他似乎被她这眼神看得呼吸一紧,没忍住,又低头咬了一下她下唇。很轻,却带点恼羞的惩罚意味。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的声音哑得不行,“不然我真的会失控。” 江小梨眨眨眼,小声反问他:“刚才不是已经失控了吗?” 陆砚低笑了一声,声音像划破寂静的低音提琴,贴着她耳边沉下去:“这才是开始。” 耳边安静极了,只有两人的呼吸渐渐交织,唇齿相抵间有水声微响,像偷偷升温的乐章,节奏慢而缠绵。 江小梨指尖不安地蜷了蜷,随即顺着陆砚的衣领探进去,指腹贴上他耳侧那一小片温热的皮肤。 陆砚低低喘了一声,那声几乎是被她触到的反射。他身体微微一颤,整个人不自觉地更近,像是想把她完全包裹住。 他的手指滑进她发间,掌心贴着后脑勺,轻轻揉着,像在安抚,又像在一点点沉沦。 他们都舍不得结束这个吻,却也怕太用力把这温柔弄碎。 像刚刚学会怎样去喜欢一个人,只能用最温柔又最贪婪的方式,小心地靠近,再靠近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陆砚终于退开一点,额头抵着她的,气息还不稳,嗓音也更哑了:“会怕吗?” 江小梨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到几乎听不见:“不怕。” 她像是怕他不信,反而主动贴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你的亲吻......我觉得很舒服。”那一下软软的,像一滴水落在火焰上。 陆砚低笑出声,喉结滚了下去,心里被她那一句“觉得很舒服”勾了一下。 “你真的……”他声音很轻,却压得极低,“怎么会这么直白。” 江小梨仰头看他,眼神却很真诚:“我是说真的。” 那一刻,她像只软软的小兽,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心都交了出去,还不怕他不接。 陆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低头,又轻轻亲了亲她的嘴角,那一下没有欲望,只是很轻、很温柔,像是在回应她的坦率,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心跳。 “你知道吗……”他声音低哑,像是带着一点小小的克制,“下午你坐在那里看我的眼神,很多次让我想亲你。” 江小梨靠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口,耳朵悄悄红了。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软软的:“那你……以后是不是会亲很多次?” “会。”陆砚没犹豫,轻轻应着,掌心在她后背缓慢地抚了两下,“只要你愿意。” 她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我愿意。” 这三个字落下时,她的眼神里没有羞涩,反而有种带着清醒的勇敢,那种属于她的、倔强又温柔的锋芒。 陆砚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嗓音像是被她轻轻勒住了:“江小梨……你别这样。” “嗯?” “你......”陆砚终是什么都没说,把她抱得更紧,手臂收拢,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琴房外寒风轻响,门缝里透进的光很微弱,而这一方空间,却像被她点燃,温热又安静,叫人舍不得醒来。 第十二章得逞 江小梨坐在琴凳上,唇色被亲得有些红,头发有些乱,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刚刚被月光照过。 陆砚伸手,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又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动作熟稔得不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人。“我要回去了,”他说。 江小梨怔了一下,“什么?” “明天上午的飞机,”陆砚低头抿了抿唇,“我妈让我回去过年。” 江小梨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家……不在海市?” “嗯,我家在北京,现在是暂住在姑姑家。” “所以你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她轻声呢喃,嗓音有点飘。那一瞬间,她像突然掉进了什么空旷的地方。 陆砚沉默了两秒,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仰头看着她,逾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梨,我的学籍还在北京。明年高三结束后,我会去美国。” 江小梨怔了下,仿佛没听清:“你是说……你不会在国内上大学?” 陆砚点点头:“我读的AP课程,有信息学竞赛奖项加持,托福成绩也出来了……现在主申斯坦福。” 江小梨睫毛轻轻颤了下,像被谁不小心捅了一下心口。 “那……那我们以后……” “我没想瞒你。”陆砚望着她,声音低下来,认真得近乎温柔,“你成绩好,又聪明,你有没有想过出去上大学?我可以帮你联系托福老师,准备材料都行。出国的费用你不用担心,”他说得平静,“对我来说,那点钱不算什么。” 他说得轻松又自然,像是在给她开一扇门——不是招手,也不是劝诱,而是坦坦荡荡地说:“你可以来。” 江小梨怔了一会儿,脑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如果是以前的她,大概会觉得这太遥远了,遥远得像是别人的生活。可现在,她坐在琴凳上,身上还留着陆砚怀抱的温度,那些话就像是热气腾腾的,不再虚幻。 如果不是初中那件事,她本来的轨道也是国际中学、出国留学——她甚至都做过语言学校的攻略,只是后来一切都被打乱,她也不敢再碰那条路。太贵,对没有成年的她太不现实,哪怕她一直在拿奖学金、打工攒钱。。 她原以为,至少要和陆砚恋爱很久,让他觉得她乖、努力、值得,才可能慢慢获得他的肯定和付出。没想到才刚在一起不久,就听到这句话。 不是感动,而是一种秘而不宣的得逞——像是她早就想要这颗糖,现在终于有人递给她。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装作有点不知所措地问:“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陆砚看着她,声音低下来,带着他一贯的冷静:“江小梨,我对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很强,尤其是你。两个人在一起,长期异地不太现实。” “……太突然了,我要想想。” “嗯,你慢慢想。”陆砚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没有逼她,也没有退让。 晚饭是在商场附近吃的。粤菜,人不多,味道清淡。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咸不淡,却始终有点软绵绵的亲密。 陆砚没再提出国的事,江小梨也装作没多想。可她时不时盯着窗外的眼神,总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不敢说太快,也不舍得不想。 饭后陆砚送她回家,楼下的路灯刚亮,风吹过时她缩了缩肩。 “明天几点的飞机呀?”她问。 “十点半,”陆砚顿了下,“你别送我。” “我才不送。”江小梨脸一红,转身往楼里走。 她快走进单元门时,听见他在身后喊她。 “小梨。” 她回头。 “好好想想,”他看着她,声音低下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江小梨“嗯”了一声,转身进楼,背影轻轻松松地晃了晃手指,好像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可上楼进门,她一头扎进枕头里,笑得止都止不住。 第二天中午,江小梨正吃着饭,微信叮的一声,是陆砚发的一张首都机场的图,跑道边薄雪未化,灰蓝天幕下飞机起飞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等我回来。 江小梨看着那几个字,好一会才回了一个好字过去。那一刻,她心里像开出一朵小小的、藏不住的花。 第十三章过年啦 大年三十一早,江小梨就被妈妈从被窝里叫起来。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四岁的弟弟正扒在床边,兴奋地喊:“姐姐快起来啦!要回奶奶家啦!”小孩的声音清亮甜软,像是拂过冬天窗棂的一阵阳光。 屋外飘着细雪,车窗上结着一层薄雾。江小梨坐在后座,抱着弟弟,小家伙握着她从文具盒里翻出的彩色笔,嘴巴一张一合地跟着她唱儿歌。车厢里温暖而喧闹,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从今年谁家养的猪长得快,到隔壁三叔家的儿子又换了新车。 “姐姐唱得真好听!”弟弟一边拍小手一边笑,像个刚采到糖果的小松鼠。江小梨揉了揉他的头顶,把他搂紧了一些,心里像是被轻轻捧了一下,软绵绵的。 两个小时后,他们刚好赶在饭点到奶奶家。 几个叔婶已经忙活了一上午,起来厨房里热气腾腾,油香四溢。奶奶端着刚起锅的红烧肘子从灶台出来,农村自建的两层小楼挂着大红灯笼,亲戚家的孩子正兴奋地放鞭炮。 江小梨换上棉拖鞋,刚进门就被奶奶塞了一把瓜子花生,又被按在椅子上喝下一碗热腾腾的土鸡汤。 那一瞬间,热气扑在脸上,香味在舌尖绽开,她的心被一层柔软裹住了——是年味,是人间烟火。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闲适而安稳。 清晨陪奶奶下地摘菜,午后喂鸡、扫院子。院角的柴火灶里烤红薯,烤焦了边、裂了皮,她第一时间拍照发给陆砚:“我奶说我烤糊了,其实是焦香懂不懂~” 她和陆砚一天要发好几轮消息,有时语音,有时视频。她发他弟弟涂鸦的“小恐龙”、自己写崩了的作文,或者是深夜写题时崩溃自拍加一道数学题:“老师都放假了,现在全靠你‘私人补课老师’撑场面。” 陆砚大多时候都是秒回,似乎专门在等她的消息,不但耐心讲解,有时还会调侃她一句:“你是不是故意不动脑子?” 她发个委屈猫表情包,笑嘻嘻地回:“你发现啦。” 她看似玩笑,其实心里也藏着很多小心思。 江小梨搜过海市一中的校长名字,也就是陆砚姑父。那条百科词条简单得像是故意省略,人物关系栏干干净净一片空白。她一路点进相关词条,一层层地翻,全是冰冷肃穆的履历,没有一点生活痕迹。 有时候视频时,她也会有意无意地观察陆砚背后的环境。他的房间很大,光线通透,背景永远安静,装潢简单又大气,看不出他的生活具体是什么样子,只看得出“贵”。 有一回,视频刚接通,她就察觉到那边的声音有点吵,是不常有的热闹。屏幕那边的陆砚站在户外,背后是冬日灰蓝的天空、亭台假山,爬满绿意的院墙。 “你在外面吗?”她有些惊讶,陆砚回北京后很少出门。 “来姥姥家吃饭,晚点还有亲戚要过来。”陆砚手上抓着一把鱼饵往水里丢。 他见她好奇,抬手转了下镜头,镜头掠过的是一座保存极好的四合院:雕花木窗、挂着书法字画的长廊,假山上流水潺潺,绿植枝桠层层迭迭,看不出一丝灰败,反倒像哪部古风电影里才有的布景。 这不像是“住”的地方,更像是某种“传承”下来的存在。 江小梨一边看,一边忍不住问:“这是你姥姥家?” “嗯。” 江小梨没再追问,嘴上“哦”了一声,手指却默默截了张图。 她上网搜索北京四合院的样式,看了许多短视频和介绍页面,却都找不到像陆砚姥姥家那样--又大、又安静雅致、还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讲究。 江小梨看着视频里那些标题好几个小目标的房子,有些恍惚,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曾经“抓救命稻草”的一个举动,是怎么把她引向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路。 不是轻松的,也绝不会是公平的,但她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入口。 一个出身寒微的小镇女孩,一个背后隐隐透着权势与财富的少年,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的人生,却在冥冥之中,被生生拉扯着交汇在一起。 像是天生住在城墙之内的人,光站在那儿,就能让外头的人感觉到门槛的高度。 江小梨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陆砚的世界。 第十四章滑雪 春节最热闹的几天过去了,街头巷尾的鞭炮声也安静了些。 晚上,江小梨窝在奶奶家小火炉边,剥着橘子,接通陆砚打来的语音,耳朵里是他一如既往低沉清晰的嗓音:“今晚跟几个朋友来西山滑雪,一年一次的局,得露个面。” 她咬着橘瓣,笑着回:“听起来好高级哦,我还没滑过雪呢。” “那明年带你来。” 她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一停,心跳好像也顿了顿,才慢半拍地回:“你说的啊,别随口哄人。” 那边静了一秒,像是笑了一下,声音低了点:“我说的话,你可以相信。” 江小梨把橘子一瓣一瓣掰开,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来海市呢?” 那边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斟酌怎么说。 “换个地方待待,顺便躲个清静。”他语气懒懒的,“姑姑在海市,正好换个环境。” “北京不够清静?”江小梨忍不住笑,“你家不是挺大挺安静的吗?” “那段时间因为选择学校的事情。”他语气轻描淡写,“家里长辈总是轮着来找我沟通,家里哪天没人都不正常。” 她听出来他话里的无奈,她故作轻松打趣,“就这样?” “嗯。你听起来像是不信。” “听起来像是放逐。”她咬了口橘子,小声笑,“贵公子被流放到南方小城,住在姑姑家,靠演出挣生活费。” “海市可不小,那也得是遇上一个会把红薯烤糊,解数学题会崩溃自拍的女朋友。”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声音里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 江小梨没接话,嘴角止不住上扬。炉火噼啪响着,橘子的清甜味在唇齿间化开,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心口,甜得不真实。 “阿砚——该上车了!”那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京腔。 紧接着一阵雪地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拎着雪板踩着雪地走近。 “知道了。”陆砚没收音,嗓音还是低低的,“甄甄来催我了,我先挂了。” “好呢。”江小梨应得轻快,刚准备挂断,那边却又多出一个声音,语调懒洋洋的,带着少年人的揶揄:“和谁打电话呢?笑得这么浪荡?”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砰”的关门声盖住了后半句,然后,语音通话戛然而止。 晚上睡前,江小梨收到陆砚发来的一段视频。 画面是雪场外的准备区,一群男生戴着护目镜从车上跳下来,打闹着往雪地跑。有人扛着滑雪板,有人朝对方砸雪球,还有人在自拍镜头里比剪刀手。 一个个精神又潇洒,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跑出来的少年,干净、自在,还有点不自知的张扬。 镜头一晃,跟拍的角度被人接手了。一个女生走进画面,她穿着粉色滑雪服,头发高高束起,五官立体,笑起来很张扬,冲镜头挥了下手,“阿砚、甄甄你两搞快点,再晚雪都要被人踩平了!” 她转身跑进雪地里,身影被其他人追着打闹着追了上去。 背景是大片雪白,雪场背后的山脊线像刀切的一样清晰,天高云淡,阳光落在雪地上刺眼地反光。 最后镜头晃回陆砚身上,他站在阳光下,拉下护目镜,挡了下刺眼的光,看向镜头,低声笑了一句:“明天拍点你没见过的北京。” 江小梨盯着屏幕,指尖悬在“保存”上停顿了一秒,还是点了下去。 她小声对自己说:“你已经让我见过好多没见过的了。” 她关了手机,发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耳朵也热乎乎的。但在这个冬天里,她居然,一点也不冷。 第十五章等他出现 春节过完,江小梨和父母又在奶奶家多呆了几天。 冬天天亮得晚,炊烟和鸡鸣是乡下每天的起点,妈妈每天早起煮红薯稀饭,配上奶奶自己腌制的酸萝卜,她每次都可以吃上很大一碗。 回城那天,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白菜、萝卜、土猪肉、咸鸭蛋,还有杀好的鸡鸭全都装了进去,妈妈还顺了几包干辣椒和小米辣,说海市买不到这么纯的。 城市的高楼影子又重新罩住她时,日子仿佛才开始恢复往常节奏。 离开学还有两天,江小梨坐在书桌前,台灯打在她的右侧,光线温柔,却也割裂了夜的沉静。手机震了一下,她没立刻去看,只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低头继续写公式。过了一会儿,才顺手点开了屏幕。 【孟学长】:明天有空吗?你之前提的那道统计题我找了个模型,你可以看看。 她看着这句话,屏息了几秒,台灯打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细一圈阴影。 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她没立刻回。只是合上笔,起身接了杯水。 水烧开时壶盖晃了两下,又归于平静,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短暂躁动后,又迅速收敛成沉默。 江小梨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厨房的白炽灯太亮,像是把人整个人暴露在一个审视的灯框里。她缓慢地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时,坐下时目光落在台灯照不到的角落,那一片阴影有种轻微的压迫感。 江小梨拿起手机,指尖缓慢却利落地打下一行字: 【江小梨】:谢谢学长,这几天比较忙,明天可能不行呢~ 发出去的一刻,她竟有点轻松。 这场持续了两年的默契——她攒题,他解题;她偶尔顺从,他适度施以“关照”。说白了,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把戏。 江小梨从没真的相信过孟胡栎。但她一直需要这种存在——一种让自己在废墟中不至于完全被遗弃的“假象”。 第二天下午,海市难得放晴。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斜斜地铺在书桌上,把一张张摊开的试卷晕染出温暖的颜色。 江小梨坐在桌前,身子微微前倾,长发垂在肩侧,专注地解着一道数学压轴题,她眉心轻蹙,唇角紧抿,笔尖沙沙地在草稿纸上勾勒公式与图形,神色专注而坚定。 她已经坐了三个多小时,几乎没怎么活动过,除了中途倒了一杯热水,一直沉在题海里。桌边的小暖风机呼呼地吹着,把她周围的空气烘得软绵绵的。 窗外胡同静谧,只有偶尔几声远处叫卖的声音穿透阳光和风,轻轻浮在冬日背景上。整个屋子安静又温暖,像是时间暂时停顿在她专注的世界里。 其实从早上起她就等着这场见面。 陆砚微信说他提前回了海市,约她下午碰面。 她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但起床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她洗了头,把头发吹干又慢慢理顺,发尾吹出轻柔的弧度。那头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在阳光下泛出浅浅的棕色。 她选了一件浅驼色的羊毛针织开衫,内搭白T,下摆束进深蓝色高腰直筒牛仔裤,腰线干净利落,整套穿搭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因她本就出挑的身形与气质,显得格外耐看。那张素净精致的脸,在阳光映照下更显清透,安静站着的模样,就让人挪不开眼。 像是冬末初春乍暖还寒的风,清透、不造作,却又携着一点属于少女的惊艳。 换好衣服后,江小梨没有刷手机,也没有发呆,只是安静地回到桌前继续做题。像是约见陆砚,不是她今天唯一的目标,只是她做完该做的事情后,额外得到的心动时刻。 她笔尖刚落下最后一个数字,手机就在桌面上轻轻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微信弹出一行字: 【陆砚】:我到了,胡同口等你。 江小梨快速把桌上的卷子收好,书本归位,又顺手把桌面擦了擦。窗台上的水仙正含苞,叶子被阳光照得发亮,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她拉开门,从那栋老旧楼梯房里快步下了楼。 胡同口有些窄,两侧是贴满小广告的砖墙和晾衣绳,日光从缝隙里倾下来,映出斑驳的影子。 陆砚就站在那道光里。 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外头搭了件灰蓝色的休闲大衣,站在一辆代驾的黑车旁,手插口袋,低头看着手机。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朝她看过来,嘴角轻轻一勾:“出来挺快。” 江小梨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真的等得太急,显得迫不及待了。 陆砚拉开车门,侧身让开:“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她顺口问,语气轻快中透着点不自觉的期待。 “到了就知道。”他伸手替她将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动作轻缓自然,指尖一触即离,却像落在心头,泛出一圈圈涟漪。 “走吧。”他偏头看她,语气不紧不慢,却莫名温柔。 第十六章比阳光还暖 车一路穿过城区主道,拐进一片静谧街区,最终稳稳停在一处她从未注意过的高档小区门口——万庭西苑。 这里距离学校不过一站地,闹中取静,小区门前种着整排银杏树,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瘦高的枝丫,在阳光下安静地摇晃。 江小梨仰头看那栋玻璃幕墙闪着光的住宅楼,微微愣了一下。 “上去看看。”陆砚已经牵起她的手,动作自然得像日常生活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细节。 电梯在六层稳稳停下,门一开,是幽静的长廊。陆砚带着她走到6-3的门前。 他松开她的手,低头翻着聊天记录。几秒后,他找到门锁密码,熟练地输入。门锁“滴”一声,轻响中应声而开。 他抬眼看她,声音低缓又平静:“进来吧。” 门推开的瞬间,眼前是一套极其简约清爽的两居室。客厅干净敞亮,白墙配着原木家具,落地窗外阳光柔和洒进来,光影斑驳,像慢慢铺开的诗句。书架上整齐码着一排排资料和英文原版书,靠窗的位置则是一套完整的多媒体学习设备——电子黑板、升降书桌、可调光阅读灯,还有一组带轮子的活动投影幕布,像个小型而专业的私教教室。 “这是学习区。”陆砚从鞋柜拿出新的拖鞋递给她,一边换上自己的,“这里离学校也近,以后周末上课也方便。” 她还没从惊讶中回神,就被他轻轻牵着,看了另一间卧室。 那是一个温暖的原木风空间。床铺是低饱和的奶油色,角落站着一盏暖光落地灯,窗台上垫着浅灰色坐垫,还搭着一条看起来很软的手织毛毯。安静又松弛,像某种理想生活的样板间。 “以后学累了,这个房间可以休息。”他站在她身后,声音温缓,像一道风穿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江小梨怔怔地看着房间,又慢慢回头看他,眼神里有一瞬的晃神与不真实。 他没逼她说话,只默默推开最后一扇门。 门后,是完全不同风格的一间乐房。 墙面做了专业隔音处理,四周挂着吸音棉,灯光偏暖。地上铺着厚实的灰蓝色毛绒地毯,靠墙是一整排设备架:电吉他、钢琴、监听耳机、音响、调音台,一应俱全。深蓝色的遮光窗帘拉了一半,落地灯像舞台聚光灯般打在钢琴上,空气中仿佛仍残留着某个音符未落的余温。 “这是你的乐房?”她轻声问。 “我们的。”他看着她,语气平淡,眼神却透着认真得不可辩驳。 江小梨没再出声,脚步像被什么轻轻牵引着,缓慢踏进那间屋子。她站在钢琴前,手指轻落在黑白琴键上,没有按下,只是触碰,像是在确认一个遥远而梦幻的场景是不是真的存在。 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屋子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种心跳,不是悸动,而是潜入水底后看到一束光穿透深海——沉静而炽热,直直击在心上。 学习区、卧室、乐房,每一间都像为她量身定制。每一个细节都藏着陆砚的心思,藏着他替她铺展的路——干净、有序,还有某种不动声色的温柔。 她不是不懂他的用意。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她回过头,声音比平时轻得多,像怕一开口,这一切就碎了。 “你答应出去读书那天。”他顿了一下,“就那天下午开始找房子,联系老师,所有的布置,一起定下来的。” 她脑海里浮现起那晚的视频通话,他窝在卧室的沙发上,头发有点乱,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在iPad上写写画画——原来他不是在做作业。 江小梨眼眶轻微发热,鼻子有些酸。 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一点点亮起来。像雪原上终于落下一束光,淡,却熨帖。 她微微踮起脚,靠得更近一些,鼻尖几乎碰到他。 他喉结动了动,睫毛轻颤,却没退。 她抬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是个很轻的吻,像是试探,也像是落笔前的一次深呼吸。 陆砚没动,眼睛却睁开了一点点,眼神里藏着细小却无法掩饰的欢喜。 她刚想退开,他却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唇上的温柔更深了一层。 他吻她的方式一如他这个人,克制、安静,却不带一点敷衍。 她有点慌,下意识想退,手却被他牵住了。 两人靠在那间还残留着些许新装修气味的房子里,窗帘没拉,黄昏的光落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他们交缠的影子。 等吻结束时,两人都有些喘。 江小梨靠在他怀里,耳朵红得像冬日里一颗熟透了的果子。 “这就感动了?”他低声笑了下,声音带点沙哑,“你的阈值有点低啊。” 她没说话,只是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里,她忽然轻声说:“陆砚。” “嗯?” “以后……你要一直在。” 他没立刻回应,而是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已经在了。”他说。 第十七章教室里的审判 开学刚进清北班那会儿,江小梨就引起了一些隐秘的注意。 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恰恰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 她太安静、太漂亮,又太聪明。 在这间被称作“一中天花板”的教室里,没人大声说话,也没人真正笑出来。空气里永远漂浮着公式、草稿纸的摩擦声,还有疲惫却警觉的眼神。 可她总能在最安静的时候,从容站起,走到讲台前。 被老师点名讲解压轴题时,她握着白板笔的手稳得像练过,一连串逻辑清晰的板书像印出来一样漂亮。 数学王老师是一中的特级教师,少见地点评了一句:“思路清晰,方法易懂。” 这句话像一块无声的印章,将她的能力盖得鲜明又扎眼。 起初,也有几个同学凑过来,问她笔记怎么记、公式从哪整理。她每次都会放下手中的笔,认真讲解,话不多,但尽力配合。 可不管她如何温和、礼貌,她身上总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壳——不像故意疏远,却天生带着点冷意,像是一汪安静的深水,看不清底,也不易靠近。 久而久之,便没人再主动了。 开学不久便迎来了第一次月考,很多学生似乎还没从假期状态中缓过来,整个年级的成绩一塌糊涂,清北班也不例外。 但还是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分数高得离谱,其中就包括江小梨。 大家围在告示栏前,指着成绩单七嘴八舌。江小梨站在外围,没挤进去——她早就在班级群里看过了排名,年级第二,比第一名只差了三分。 她站在阳光里,摘了眼镜,露出清清爽爽的额头。校服依旧宽大,可那张脸却越发显眼——眉骨挺翘,睫毛纤长,唇色带着天然的红,肤色冷白,小小的脸上全是五官,漂亮得近乎扎眼。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低声和同伴嘀咕:“是清北班的江小梨吧?以前就挺好看,现在感觉……不一样了。” “啧,还听说她这次是年级第二,差第一名三分。” “这么厉害?这成绩起来也太快了……” 江小梨懒得理会这些窃窃私语,她拉了拉书包带,拐进楼道,准备回教室。 脚步刚落在走廊上,后颈突然一凉—— “啪——” 一整瓶未拧紧的矿泉水猛地从背后泼来,冰水顺着脖颈一路浇下,浸透了后背,冷得她微微一颤。 “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 陈安语从楼梯口慢悠悠地走出来,唇角噙着笑。她校服袖口挽起,另一只手还转着剩下半瓶水,晃晃悠悠。 笑意里没一丝歉意。 她身后跟着两个女生,一个戴着耳机,一个嚼着口香糖,像是她的影子,不说话,却带着压迫感。 “我说小梨花啊,”陈安语走近一步,歪着头笑,“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出风头了?” 江小梨沉默地站了一秒,抬脚就要走。 “去哪啊?” 陈安语一步挡在江小梨面前,侧身靠近,“是不是想回教室?这边人多,我们正好也想找你聊聊天~” 她尾音拖得长,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话音刚落,她下巴微扬,朝走廊最近那间空教室点了点头。 教室门口正有几个学生靠墙闲聊,听见她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像一根绷紧的弦,在空气中拉得死死的。 他们看了看陈安语,再看看江小梨——有人犹豫着想开口,被身边的人拉一把,最终快步离开。 “走吧,”陈安语嗓音甜得过头,“去我们班坐一坐。” 江小梨后退半步,冷声道:“你又想干嘛。” 陈安语笑起来,声音甜得腻人,“当然是和你好好聊聊”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两个女孩突然动作,一个拉住江小梨的胳膊,另一个钳住她肩膀,在她反应过来前,整个人被生生架了起来。 “放开我。”江小梨挣扎着想甩开,可对方早有准备,反倒狠狠用力一推,将她直接拽进教室。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走廊的喧闹,仿佛空气一下子变得凝固。 江小梨刚站定,手腕忽然被一把拉住。 “你别紧张嘛。”陈安语语气轻快,指尖却像钳子,力道毫不掩饰。 “这么聪明,要不你给我补补课?我这次物理又挂了。” 她的声音像糖浆一样黏腻,但语气里藏着锋利的尖刺。 江小梨想抽开手,却被她猛地一拽,失去重心,身子直接撞上讲台边缘,手肘重重磕在木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她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 角落里几个男生一言不发,仿佛默认自己是局外人。目光在江小梨的脸上停留,又迅速移开——像是有点兴奋,又有点心虚。 “别装了,这楚楚可怜的表情,看不出来,她就喜欢这套。” 有人故意咔哒一声,假装按下手机快门,“来,小梨花笑一个~” 陈安语笑着靠近一步,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声音低了几度:“你是不是以为,以前那点事,没人记得了?” 江小梨的眉头动了动,但还是没出声。 下一刻,陈安语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她划了两下,点开一段视频,屏幕亮起。 “来,看看我们这些老朋友。” 视频里光线昏暗,画面晃动得厉害。几个女孩按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抓着她的头发,在撕扯她的衣服。那女孩嘴巴被塞着东西,眼神惊恐,身体剧烈挣扎。 江小梨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紧攥成拳。 陈安语像是专门等这一刻,把手机举得更近,“啧,初中的事,你看我还留着纪念,真感人。”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好像每看一次那视频,她就能重新感受到那晚碾压一个人的快感。 江小梨的呼吸慢慢沉下去,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整个人被怒意和耻辱推向崩溃边缘。可下一秒,她却硬生生地将那股情绪咽了下去,像是吞下一把碎玻璃。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只是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手机的光,落在陈安语脸上,“你想怎么样?”她开口,字字清晰。 陈安语愣了一瞬,大概没料到她还能保持冷静。她唇角一勾,笑得肆意,“你不是很喜欢被瞩目吗?”她晃了晃手机,“我倒想看看,别人看到你另一副样子,还会不会觉得你清高。”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你也不想这东西传出去吧?” 江小梨盯着她看,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句,“所以你留着,是想勒索我,还是想威胁我?” 教室里忽然静了一拍,空气像是骤然凝固。 陈安语眯了眯眼,笑容渐渐淡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江小梨一步步向前,像是要靠近那部手机,“你把欺凌未成年少女的视频留着,就不怕我报警吗,还是你很自信,觉得你背后那几个人可以一直护着你?” 她不急不缓地说着,眼里没有慌乱,甚至透着一种极致的冷静。 “你觉得谁会怕一段视频?是你,还是我?你留着它,就等着哪天被人一锤定音。”她眼神极静,“你一直把我当猎物,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才是笼子里那只。” 她嗓音压得极低,却像一根尖针,精准扎进对方的神经。 陈安语的脸终于变了。 “你威胁我?”她低声,咬牙。 江小梨淡淡地说,“我只是提醒你,别太自信。” 讲台旁一片沉寂,只有墙角还传来两个男生轻微的吸气声,像是看出了什么苗头。 江小梨没有再看陈安语,而是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朝门口走去。 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冷意顺着湿透的衣服浸入骨头里,但她没有回头。 手刚搭上门把,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江小梨,你就是下水道的老鼠,装的越清高就越像个笑话。” 江小梨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楚落地。 “那你就笑吧。” 门被她“咔哒”一声推开,阳光从门缝漏进来,像一条割裂黑暗的光线,将这间教室切成了两半。 她走出去,阳光落在湿透的校服上,闪着冷光。她没加快脚步,也没有擦干水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十八章滤镜之下 周六一早,天色未亮。 窗外薄雾弥漫,像有人在城市边缘泼了层牛奶,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车鸣,雾气中格外清晰。 江小梨醒来,喉咙发紧,脑袋昏昏沉沉,连呼吸都带着微热。 周叁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她在走廊被泼了一身冷水,校服湿透,凉意渗进骨头,学校没有能换的衣服,她只能课间跑去小卖部,买了条毛巾垫在背后,勉强撑了一天。但是第二天醒来,嗓子还是哑了。 今天是她的补课日。 托福和数学竞赛的老师都是海市顶尖名师,她第一次见那样的讲解方式,思路清晰、节奏快得惊人,却正对她胃口。几节课下来,她已经能顺利跟上,甚至开始和老师讨论更深入的内容。 她有点沉迷这种飞快进步的感觉,像抓住了什么正在往前奔跑。 每次上课,陆砚都不会出现。像故意避开,又像不想打扰。他总是安静待在房间里,门关着,像一道无形的结界,隔着不远,却让她莫名安心。 老师走后,屋里只剩钟表在滴答。 江小梨面前摆着英语练习册,她喉咙发痒,咳了两声。正要起身去厨房倒水,“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 陆砚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低低的:“别动。” 他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从茶几抽屉里拿出药盒,动作熟练地拆开药片,一粒粒分好,放在她面前。 “吃了药,去睡一会儿。” 他语气平静,却带点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小梨接过药片,一仰头咽下。手指捏着杯子,抬眼看他,声音软下来:“你陪我。” 陆砚点头:“去卧室。” 最开始,江小梨会刻意避开那间卧室。她总觉得那张床像一种暗示,有界限,有默认的亲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的很多事都变得自然。 她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白T恤钻进被窝。脸颊因为低烧泛着红,睫毛轻轻颤着,看上去安静得像只困倦的小猫。 “你不进来,我就冷着睡了。”她声音带着点药后迷糊的鼻音,撒娇得不加掩饰。 陆砚看她的眼神透着点无奈,脱了外套,坐到床边,随后躺下。 他才一躺好,江小梨就滚了过来,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靠着他蹭了蹭鼻尖,几分钟后,呼吸渐稳。 陆砚替她把薄被往上拉了拉,低头看她,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发丝、额角,最后停在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一片青紫,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捏起她的袖口,把那道淤痕遮好,动作轻柔。 眼神却在不动声色间,慢慢沉了下来。 清澜挂了陈安语的电话,划开手机,相册里那张照片跳了出来。 咖啡馆的落地窗前,坐着叁个人——她的男友孟胡栎、江小梨还有他男友的好兄弟。两个男生都背对镜头,江小梨坐在对面,低头看题,眉眼柔顺,镜头捕捉下她侧脸的那一瞬,神情专注看上去无比乖巧。 可她手指轻轻一点,光线变了。 滤镜下,色温降低,原本透亮的阳光被调成昏黄,纸张上的阴影拉长,仿佛窗外已经是傍晚,几杯饮品和水迹像伏特加残影,桌上的练习册也模糊成一团暧昧的背景。 她再略调了点构图,轻轻倾斜角度,让江小梨显得像正凝视其中一人,竟有几分“暧昧夜场”的味道。 一张普通的叁人学习合影,就这样被她处理成了另一种意味。 不需要P图,也无需造谣。只需一点色彩诱导,一丝模糊暗示,就足以击中看客心里那点最低劣的想象力。 这就是她擅长的。 她不骂人,不正面出招,从不留下“主动攻击”的痕迹。 但她知道,一张照片、一个情绪引导,就能让人性里那些最脆弱的猜疑和轻贱迅速蔓延。 清澜喝了一口咖啡,手指轻敲键盘,就像演奏一支悠扬而致命的前奏曲。 #曝光# 一中新晋校花竟是渣女,初中就开始勾搭富二代?图有证据 之后关掉匿名窗口,发给陈安语一个账号。 “发吧。”她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笑意。 陈安语有点迟疑:“真的能带起来节奏?” “当然不能一次。”清澜不紧不慢地说,“但你要记住,这不是一场冲锋,是一场持续的消耗战。” “她不是已经进了清北班了吗?” “你以为最后裸分考清北的有几个?”清澜有点不耐,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选了个这么蠢的人,“她要是没竞赛名次,学校根本不会真正保她,公立校最讲规矩、讲人设。一旦一个女孩被贴上‘心术不正’的标签,就算再会考试,也站不住脚。” “她靠成绩换来的,不过是暂时的优待。” 清澜一字一顿,“一旦人设出了裂缝——” “她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她还没彻底立稳的时候,把她——” 她一顿,吐出最后四个字: “打回尘埃。” 说完这句,她关闭了对话窗口。 她不觉得这有错——世界本该有序运转,那些不合规矩的棋子,本就该被清扫出局。 第十九章她不澄清 午休刚开始,校园广播还没播完,江小梨刚走进教学楼,就觉察出不对。 她的目光只是在楼道里扫了一圈,什么都没说,但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 有人在看她。 不是那种正面打量的直视,而是藏在角落、躲闪着的窥探。像草丛中一束悄悄探出的光,裹着好奇与咀嚼过的恶意,隐晦又黏腻。 她继续往班级走,走廊上几个高一的女生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语气藏不住兴奋: “你们去贴吧看了吗?” “就是那个‘校花’的事,真的假的啊?” “听说她以前是哈罗的,没点背景能进去?还……谈过好几个男朋友呢。” “长得漂亮就是好,还挺会选的。” 她们的声音像风吹过半开的窗缝,断断续续,却精准地钻入耳中。 江小梨抱着作业本从她们身边走过,神色未变,连眼睫都没颤一下。 她进了教室,气氛微妙地沉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几道目光从不同角度落在她身上,不善、不明,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更有男生凑在一起,指节敲着手机屏,像在等她反应。 她没有给任何回应,把作业本放上讲台,回了座位。 可她清楚,他们看过了。 【一中新晋校花竟是渣女,初中就开始勾搭富二代?图有证据】 那个匿名账号把她和陆砚第一次见面在咖啡馆的照片发了出来,还配了吸引眼球的标题, 评论区更像被点燃的荒原,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我初中跟她一个学校,风评早就烂透了,就喜欢勾搭有主的。】 【初中就混贵族校了,没有背景?有脸就行,懂了懂了】 【混贵族校+一路换男朋友=现在也混到一中了?】 【我朋友说她是待不下去才去的一中,这一中也太拉胯了,这都能进清北班?】 全是“听说”、“有人说”、“我朋友的朋友爆料”,没有一条证据,却每一条都足够要命。 第叁节课刚下,谢雨绵和张婷婷就冲过来,把她从座位上拉了出去。 “你看到贴吧了吗?”谢雨绵皱着眉,“是谁在搞你啊?照片怎么回事呀?” 江小梨背靠栏杆,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声音不高:“不知道。” “你也太淡定了……很多人都开始翻你以前的事,我初中同学在其他学校都在问我。” “能翻出来什么?”江小梨语气温和,“所谓真相,他们只相信自己想知道的。” “……可他们不是要真知道,他们是想看个热闹啊。”张婷婷也急了,“你又没有做过,凭什么那么说你。” 江小梨垂着眼睫,沉默片刻,说:“澄清没用的。” 谢雨绵有点搞不懂江小梨现在在想什么——明明那帖子很恶意,可她就像完全没事一样。 其实江小梨也不是没情绪。 她在心里翻了一下可能发帖的人,顺手把清澜的名字也划了个圈。 她不会去撕。 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放在“被害者”的位置上。这些人不就是想看她哭、看她崩溃、看她退缩,她经历过一次,怎么可能还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她知道真正能伤到的,只有那个还没准备好出现在顶端的自己。 ——真相,不重要。 让所有人都闭嘴,才重要。 沉昕组的局一向排面十足,今晚也不例外。 恒温泳池泛着深蓝色的光,草坪边挂满暖白色串灯,啤酒、烧烤、投影、音响一应俱全。少年少女们扎堆嬉闹,有人在打水仗,有人窝在沙发打游戏,香水和柠檬酒味在夜晚混成一股甜得发腻的气息。 陆砚刚进别墅后院,就被沉昕拽去打了声招呼,顺手塞了瓶气泡水给他。 “我们正准备玩游戏呢。”沉昕笑得灿烂,“一起一起。” 陆砚没吭声,低头拧开瓶盖,气泡嘶地一声响,像是替他回应了。 他穿得极简单,深灰色T恤配条黑色长裤,头发剪得利落,眉眼清冷,站在人群里没说话就自带气场。 几个女生躲在不远处看他,低声议论:“好帅呀,你不觉得他长得比孟胡栎还……带劲?” “嘘——”另一个人轻轻捂嘴,眼神飘向沙发,“孟胡栎在那儿。” 孟胡栎正靠在沙发边和人玩桌游,听到这话笑着抬头,懒懒开口:“我还能听见,你们收敛点成不?” 沉昕在泳池边架好投影,播放起那种老掉牙又有点热血的赛车片,结果根本没人看。十来个少年少女全围在草坪中间,摊着一堆骰子和游戏道具,嚷嚷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骰子掷了几轮,终于轮到陆砚。 他坐在最外侧,神色寡淡,被点到名字时才微微坐直,刚才说他长得带劲的女生迫不及待点他,“大冒险还是——” “真心话。” 那女生咯咯一笑,眼神带着点狡黠:“你们谁都别跟我抢问题,我要问他是不是单身?” 孟胡栎抬头看她,嘴角挂着带点嘲讽的笑意,语气轻松却暗含试探:“这问题,你问他没意思,倒不如问我们几个,白白浪费一个机会。” 周围一阵低笑,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陆砚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既不看那女生,也没理会孟胡栎。 他拿起酒杯,淡淡抿了一口,动作不急不缓。 然后声音不大,却像扔下一颗石子,在寂静里激起涟漪:“不是。” 第二十章他的态度 他说:“不是。” 空气顿住了半秒。 草坪上的笑声像被突然切断的电流,定格在空中,僵滞、诡异,连虫鸣仿佛也沉了一瞬。 沉昕原本正半躺在泳池边调试音响,这下手里的遥控器差点没掉进水里。他猛地抬头看过去,声音压得低又紧:“……不是?你什么时候……” 他说得不算大声,可在这一圈里像是一枚精准投放的炸弹,炸得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陆砚。 陆砚没接话,手指慢悠悠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像在消磨耐心。身上的气息却悄然变了,冷静得像风暴来临前压下的云层。那是从小浸润在掌控与权力中的人,天生携带的压迫感。 他一向懒得解释,尤其不喜欢在人前谈私事。他也不需要解释,态度就是立场——“不是”两个字,已经给足了分量。 不远处懒人沙发上,孟胡栎原本倚着靠垫,笑得吊儿郎当,听到这话却明显顿了下,笑容僵在唇角。那一瞬他没说话,只是拧了下眉心。 而坐在他旁边的清澜,眼神悄悄亮了一下,像突然找到了话题。她斜倚着沙发扶手,语气轻巧又带着点玩笑:“欸,前阵子还有个小姐妹同阿狸要你的联系方式,他说,你一个人自在,没想找——” 陆砚抬眼看了她一眼,神情看不出起伏,但那眼神像寒夜里的一束光,划得极冷:“我说的不是,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回答。” 清澜的笑,淡了些。 气氛骤然一滞。 沉昕察觉不妙,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下一个下一个,一轮一个问题,别老盯着阿砚。” 大家有样学样跟着起哄,勉强把气氛重新热起来。 游戏还在继续。 骰子丢了几轮,这次轮到孟胡栎。他挑了个大冒险,抽到要和清澜一起完成——两人要含着一个冰块撑满叁十秒。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气氛一下子被炒到高潮。 就在草坪上闹得正欢时,陆砚低头,点开了手机。 是江小梨发来的照片。 一张是她的托福试卷,满页红笔批注,还有厚厚一摞练习册摊在桌上,灯光暖黄,她在旁边歪着头,举着手比了个“Victory”的手势,小声抱怨作业太多,但终于写完了。 陆砚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那一瞬,他身上的冷意像被薄雾散开,眉眼柔了几分。他打字的手指不紧不慢:【辛苦了,等我回去给你打电话。】 正低头间,沉昕凑过来,一边看他打字一边打趣:“哟,这也太认真了,撒时候交的女朋友?北京的?” 陆砚没说话,只是顺手锁了屏。 可已经晚了一步。 沉昕无意间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保,整个人微微一怔。 屏幕上是张风景照,一人一鹿,阳光灿烂。女孩穿着白衬衫,长发被风吹得飞起来,正笑着挨在一只长颈鹿脖子旁,比剪刀手。那笑容太亮了,五官漂亮到过分,笑容明艳,眉眼弯弯,身形细长,站在阳光下几乎是发光的。 沉昕怔了两秒,下意识眯起眼:“……我靠,这谁啊?” 他一时没认出来,只觉得眼熟。 像是在哪儿看过,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哪儿。 但他直觉这事不简单。 陆砚没回应,收起手机,神情淡淡。 只是拇指落在屏幕边缘,轻轻一按,屏保熄了。像是把心事也一同关上了灯。 沉昕盯着刚刚那张屏保,皱着眉若有所思:“真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他这人一向神经粗,脑子却不慢,尤其对长得好看的姑娘向来记得清。他蹙眉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引来了几道余光——有人也开始在心里琢磨:那个女孩是谁? 不过没人敢问陆砚。 就连清澜,刚刚被他那一眼盯得心口发虚,此刻也没再开口,紧抿着唇坐回自己位子上。孟胡栎扫了陆砚一眼,又扫了一眼他放回兜里的手机,眼底那点情绪复杂得藏也藏不住。 “……卧槽,别是她吧?”沉昕忽然出声,像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幅拼图,他眼神猛地一凛。 陆砚抬眼。 沉昕瞄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叫什么来着......小梨花?” 他声音不高,但四周安静得诡异,连泳池边的水声都被压成了背景音。 清澜闻言,手一紧,指甲搁到杯缘,“你们说什么呢?” 沉昕眼睛亮了一下,越发确定,他看向孟胡栎语带不满,“是不是你介绍给阿砚的,不够意思呀,连我都瞒着。” 孟胡栎在听到沉昕那句“是不是你介绍的”,像是把一根细针精准扎在了神经上。猜测得到证实,他下意识直了直背,眼神微敛,轻笑了一声,却没正面回答。 “哪儿能啊,”他语调一惯吊儿郎当,“阿砚的眼光,哪儿轮得到我插手。” 可话说得越轻巧,听起来越虚。他不看陆砚,只抬手喝了口酒,掩下眼里一闪而过的冷色。 清澜坐直了身,目光紧紧盯着沉昕:“你刚刚说——小梨花?”她咬字刻意清晰,像是要从这几个字里拆出答案。 沉昕瞥她一眼,笑着耸了耸肩:“就……我们初中那个小学妹,像极了阿砚这屏保上的人。” 话音一落,几道本来若即若离的视线瞬间聚焦起来。 沉昕话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火点了。可这会儿话已经出口,像泼出去的水,再收不回来。 清澜面色微变,喉咙像卡住了什么。 ——江小梨。 她终于明白,那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原来不是自己多想,也不是孟胡栎偶尔的情绪起伏。是真的,有人一步步越界,踩在她容忍的边缘线上。 清澜扯了扯嘴角,硬撑出一个笑:“不会真是江小梨吧?她以前在哈罗挺‘特别’的,大家对她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你会看上这种风格的。” 陆砚抬起眼,语气不疾不徐,“你有意见?” 那几个字像锋利刀刃,直切她笑得勉强的面容,没有丝毫缓冲,却也正面盖棺。 气氛倏地一沉。 孟胡栎的脸色也变了。 说不清是心底那点复杂情绪作祟,还是陆砚当众扫了清澜的面子让他心里添了火。他眉心微蹙,语气压着不快:“清澜也是关心你,才多说两句。” 陆砚没看他们,手指慢慢转着杯中的酒。清亮液体随着动作微晃,灯光落进去,一圈圈泛着淡淡冷光。像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被搅动半分。 这场原本是起哄打趣的真心话游戏,此刻却像被悄悄拧紧的发条,每一句看似无心的话、每一道目光的停留,都是暗流涌动。 清澜强撑了一会,终是借着补妆退了出去。 身后是喧闹的音乐和热浪翻滚的夜色,她走到调酒台前,仰头饮尽杯中酒,胸口却像堵着一块压不下去的石头。 她不甘心。 那个夜晚,她到现在都记得—— 她穿着精心挑选的吊带裙,喷了孟胡栎最喜欢的香水。他醉在她肩头,抱着她,却在耳边呢喃了一句:“小梨花……” 那一刻她的心像被撕裂。 旁人眼里光鲜亮丽的恋情第一次有了裂痕,她怎么甘心,还是那样不起眼的一个女孩。 她轻轻笑了一声,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你能躲过一次……还能避开第二次吗?” 她眼底浮出一点试探的念头,像是锋利的钩,悄然甩向风平浪静的水面。 在她的认知里,真正的“公子哥”们,感情从来不是天长地久,而是新鲜、征服与权衡舍取。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 ——那就让江小梨看看,真正的“上流”,是怎么一步步围猎猎物的。 与此同时,远在家中写作业的江小梨。 她望着窗外那一片橘黄路灯,不知怎的,心里莫名一阵发紧。 她察觉到了什么,却还不知道风暴已开始酝酿。 而她,将是风暴的中心。 第二十一章暗涌 出完早操回来,江小梨发现她的物理作业不见了。 按照顺序,今天轮到她上台讲题,为了让同学更好理解她的思路,她昨晚准备到很晚,连公式图解都画得一丝不苟。清晨放进书包,还特地压在最上层。 她低头翻找,手指已经把拉链扯到变形,连夹层都检查过了,却依旧没有。 讲台上的光很冷,白炽灯从她头顶投下,将她脸上的每一寸细微情绪都暴露出来。 她站在那里,低头应着老师的问责,声音极轻:“我回头补交。” 物理老师没有发火,只是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点点失望,像是早已认定她只偏爱数学,对物理不上心。 教室后排不知从谁嘴里逸出一声轻笑,像从阴暗角落里冒出来,细细碎碎,带着不加掩饰的快意。 这一节,她是站在门口听完的。 下课后,她回到座位,桌肚里躺着一本练习册,封皮被撕掉了一个角,纸页边翘起像泡过水似的,扉页上用黑色水笔写了两个字: “贱人。” 下面还有几道用红笔改得乱七八糟的错题,全是她写对的部分被刻意改错。 她低头看了两秒,抽出那页纸,小心撕掉,重新夹回去,没说一句话。 中午食堂人特别多,她和谢雨绵排了十几分钟队才拿到饭。正准备找个空位坐下,身后冷不丁一股力道撞来,一整碗热汤洒下来,滚烫的热度瞬间穿透她的衬衣,白色校服湿了一大片,汤渍混着油星粘在肩头,像是一场无声的羞辱。 “哎哟~对不起啊,小梨花你怎么走路都不看人的?”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拖着长尾音响起,带着说不清的轻佻与恶意。 她回头,看到陈安语站在人群中,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歉意。 谢雨绵一看就怒了:“你眼瞎啊?” 陈安语挑眉,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我都说了对不起,没听见吗?” 空气像被静电击穿,隐隐有火星在浮动。 江小梨伸手拦住谢雨绵,语气平静:“算了。” 她把托盘放回回收口,袖口还滴着汤水,沿着手腕往下流,滴在地上,溅出小小的水印。 她转身走向洗手池时,余光捕捉到一道光圈——有人正举着手机,镜头悄然对准她的背,像一只无形的眼,冷漠地记录这一切。 她没有回头,只把头发拨到一侧,低头洗净衣服上的汤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擦去这场闹剧的痕迹,也擦掉那一点点还未成型的尊严。 一中贴吧曾试图清除那场关于她的流言——删帖、封号,管理得比以往更严格。但人群总会寻找新的角落继续围观。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一条小号发帖悄然出现在海市本地高校的论坛首页: 《好奇发问,为什么这么多人讨厌她?》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截图——像素不高,但足够清晰地捕捉住她最狼狈的一瞬。 她站在食堂的洗手池前,白衬衫湿透,头发贴在脸侧,一只手拿着纸巾,肩膀微微蜷缩,整个人像是在压抑某种即将崩溃的情绪。 截图时机精准得几乎刻意——那一刻的沉默,被定格成“楚楚可怜”,又仿佛是某种故意营造的戏剧效果。 评论区很快被带了节奏: 【怎么每次她出事都刚好有人拍?嘻嘻,不是起号准备出道了吧~】 【“装可怜”的戏码又来了,绿茶届新星。】 【我求求她别再装了,这无辜脸看着就好想......嘻嘻......】 【以前有人说她初中就不干净,现在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呀!】 贴吧删得再快,终究挡不住这新的发酵地。 “江小梨”这个名字,仿佛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供人评头论足的代号,一个可以随意投掷恶意的空壳。 这一天过得格外慢。 时间像被谁故意拧紧,卡在某个齿轮上,动也不动。 江小梨借着晚自习去办公室交作业的空档,悄悄爬上了教学楼顶层。天台的门半掩着,轻轻一推,夜风便灌了进来。 她走到栏杆边,站定。 手里还攥着那本练习册,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一场无声的挣扎。 楼下的灯光遥远,人声被层层楼板隔断,天台像悬在现实之外的一块孤岛,空旷、寂静。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本子,封皮卷角,指尖下那几道红笔改错的题目,凌乱刺眼。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缓缓合上。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陆砚的消息:【晚上送你回家?】 她没有立刻点开,只是低头盯着那一行字。夜色沉沉,光从手机屏幕上投在她的脸上,白得过分。 几秒后,她轻轻按下锁屏键,动作很轻,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塞进口袋。 她没有回消息。 也不想回家。 与此同时。 高二教学楼的某间教室,陆砚坐在最后一排,手机屏幕还停在她的聊天框。他发了叁条,全未回。 他点开朋友圈,江小梨很少发动态。最近一条,是两人去动物园,她发了几张小动物的照片,安安静静,没有一张自拍。 眉头微皱,他退出朋友圈,转而点开一中论坛。 不久,他顺着一条条评论,锁定了那条源帖。 模糊的截图如利刃般,定格住她最狼狈的一瞬。他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下一秒,手机再度震动。 另一个对话框弹出,熟悉的备注名——是他在北京认识的人,消息灵通,专做隐秘调查那套。 对方发来几张照片、一份扫描的PDF,还有一句话: 【砚少,你要的东西。】 文件第一页,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女孩,趴坐在楼梯间,身上的校服有些脏,手撑着地面,神色痛苦。几个穿着相同校服的女生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神轻蔑,如同观看表演。 背景模糊不清,只有压抑的墙面、蒙尘的窗,还有窗外透进来的光,一道道斜斜地扫过楼梯。 光线昏黄,像一段尘封的记忆,被人从灰烬里翻出,重重压在眼前。 陆砚猛地坐直,手指缓缓攥紧。 他的世界,一向沉稳有序,但此刻,那份沉稳正被一股隐忍到极致的怒意慢慢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