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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已经了解萧仲麟现在的习惯,不等吩咐,便悄然退出。

    萧仲麟放下手里的卷宗,喝了一口茶,满意地颔首,“这茶不错。”

    许持盈柔声道:“要少喝。”他每日服药,其实不喝茶最好,但他不喝甜的,更不爱喝白水。这一点,只能由着他。

    “看起来心情不错。”萧仲麟跟她开玩笑,“去御花园捡到宝了不成?”

    “算是吧。”许持盈笑道,“遇见了沈指挥使,很高兴。”

    “怪不得。”萧仲麟指一指砚台,“趁着你高兴,给你找点儿事情。”他总觉得她平日耗费力气的事情太少,运动量约等于零,就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没事就给她安排下厨、磨墨的小差使。

    “好啊。”许持盈爽快应允,站到他身侧磨墨,“宁王进宫了没有?”

    “已经到了。”萧仲麟想了想,“估摸着得天黑才能走。”

    “这样说来,你大约知道他们为何要碰头?”

    “这不难猜吧?太后前脚唤摄政王进宫,后脚又见宁王,一定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要跟宁王当面细说。”停了停,他蹙眉道,“我就不能主动给他们点儿苦头吃么?”总是要等着母子两个惹出事来,他才能趁机给他们添堵。没意思。

    许持盈轻笑道:“这就要看你了。”

    看他有什么用?他只能预感到母子两个对自己居心叵测,却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软肋。大男人,总不能主动找太后的麻烦,想想都觉得丢人。

    忽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面带欣喜地看向她,却是刚一张口就把话咽了回去。

    许持盈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个人,她兴许知道宁王一些事。用她的家族换取几句实话,她应该不会拒绝。”

    “你说的是符氏?”许持盈猜测道。

    “对。”萧仲麟拍了拍案头一份奏折,“符家大罪没有,小罪名一堆,从轻发落、严惩都可以。”

    许持盈催促道:“那还不快派人去讯问她?”

    “嗯。”萧仲麟扬声唤卓永进来,吩咐下去。

    卓永领命而去,派自己的心腹从速赶去符锦所在的落霞庵,逗留一段时日,见机行事。知道符锦藏身之处的人,只有萧仲麟和乾清宫一些太监。

    当然,太后、宁王有没有命人追踪,是不是已经知晓符锦身在何处,萧仲麟不敢断言。

    符锦不可能轻易说出实情,要观望一段时日。倒也好说,等符家的男丁在刑部大牢住上一段时日,经受几次刑讯,符锦应该就会松口,抖落点儿有用的事情。

    有了开头,就不用愁了,早晚会走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

    如果符锦的确无辜,罪过只是先前被太后怂恿、利用,就让落霞庵的人待她好一些。

    又斟酌片刻,萧仲麟认真地问许持盈:“于你而言,沈令言可信么?”

    许持盈点头。

    “那么,你命人去知会她,派几个人去落霞庵,暗中监视。符锦要是被不明不白的灭口,我就又输了一局。”符锦的底细,太后似乎都不太了解。他这边呢,原主对符锦的回忆主观的很好的一面,变相的成了最大的干扰。为此,不得不以防万一。

    许持因正色称是,“还是我走一趟吧,当面说说原委比较好。”

    “也行。”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安排下去,能否如愿,要看好运气愿不愿意眷顾。

    ·

    宁王在慈宁宫逗留到夜幕降临时离开。

    没过多久,卓永来禀:“太后娘娘晕倒了,婉容命人传太医的时候,哭哭啼啼的。”

    萧仲麟笑了,“这次是真的?”

    “是。”

    许持盈道:“要不要臣妾过去侍疾?”

    萧仲麟摆一摆手,“不准。”

    许持盈笑着称是。

    应该是宁王跟太后说了什么大事,把太后硬生生气得病倒在床了。但现在不是太后生病的时候,稍稍缓过来一些,她就会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一门心思地跟许持盈斗法,为宁王斡旋。

    萧仲麟对卓永道:“让文鸳过去看看,听太后怎么说。情形严重的话,朕会过去侍疾。”

    “是。”

    文鸳去了一趟,很快回来,道:“婉容跟奴婢说,太后娘娘没事,是她沉不住气,小题大做了。太后娘娘请皇上只管放心,早些歇息。”

    萧仲麟对许持盈眨了眨眼。

    许持盈笑靥如花。他一日一个样子,今日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

    接下来的三日,太后需要静养,许持盈去请安的时候,都被婉容拦在门外。

    沈令言妥善地安排了手下分散在宫中,搜集消息、留意异象。她自己则对萧仲麟出事的那座山发生了莫大的兴趣,每日都要山上山下走几趟,要么就是在周围来回地转。

    在这时候,暗卫统领陆乾主动求见萧仲麟,说起一些发现:“那座山上,有个十分隐秘的山洞,贯穿山前山后,里面十分曲折,有人刻意用了障眼法,让人误以为只是寻常的狭小的山洞。微臣无能,到这两日才发现蹊跷。”

    萧仲麟淡淡地道:“有进展就好。”

    陆乾又请示道:“这两日,沈指挥使一直都留在山上,不知是不是奉旨行事?”

    “对。”

    “那么,这件事,微臣是否转交给沈指挥使?或者,与她协力查证?”

    “不必。”萧仲麟道,“朕只是让她在山上寻找遗失的一个物件儿,你等她几天。”

    “是。”

    “退下吧。”萧仲麟其实很生陆乾的气:沈令言接手之前,他一直装死,沈令言一回来,围着山转了三两日,他就有了进展,把谁当傻子糊弄呢?他想:你最好别让我发现有异心或是打定主意混吃等死,一旦发现,暗卫统领就要换人。

    许之焕和郗骁每日进宫,关切地询问萧仲麟的病情,恳请他早些上朝,处理几件比较棘手的事。官员请他上朝主持大局的折子与日俱增。

    萧仲麟每日一大早起身,戌时才睡,投入全部精力熟悉朝政,反复温习上朝的规矩、礼仪。等火候差不多了,应允上朝。

    事到临头了,他有些忐忑,还有些兴奋。

    也清楚,这种日子一开头,就要做好长期早睡晚起忙忙碌碌的准备。官员有休沐的日子,他没有。除非自己撂挑子不干,谁都不会张罗着给他放假。

    忙碌无所谓,就怕到时候顾不上跟许持盈培养感情。

    上朝前一晚,他失眠了,心情与第一次面试通过、上班前夕相仿。

    再一个原因,是腿部结痂的地方痒得厉害,总想狠狠地挠记下,总要竭力克制。

    太难受了,让他疑心明日早朝上会心神不宁。

    早知道是这样,就缓几日了。

    他开始翻来覆去。

    “是疼还是痒?”许持盈坐起来,“要不要把灯点上,我帮你上点儿药?”

    “不用。洗漱之后才上的药。”萧仲麟歉意地道,“折腾得你睡不着了?”

    “没。”许持盈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睡不着。”

    “担心我明日到了金殿上,被打回原形?”

    “有点儿。”许持盈笑着把枕头拉到他那边,窸窸窣窣地挨着他躺下,“不要变回去了,好不好?”

    “好。应该不会再有天大的意外,我往后就这样了。”说的时候,他心里不是很有底气。

    如果再有意外,他的灵魂离开这具身体,在最初的日子,他可能只有解脱的感觉。可到了现在,他开始抵触、害怕那种可能。

    舍不得离开她了。

    她跟他掐架也好,用冷暴力也好,都能算是别出心裁的陪伴的方式。

    他一点点地让她的心绪变得明朗,她又何尝不是一点点地让他振作、生出信心。

    她的孤独,来自于方方面面。

    他的孤独,只有自己知道原因。

    就这样携手相伴走下去吧。

    许持盈的手轻轻搭在他腰际,“这样能好过一些?”相拥在一起,他不再来回翻身了,呼吸也变得匀净、平缓。

    “好过了很多。”萧仲麟趁机要更多的甜头,低头点了点她的唇,“亲我一下,兴许就不痒了。”

    “胡说。”许持盈忍俊不禁。

    “没试过,怎么就能确定我胡说?”

    “……”许持盈抬眼与他对视,知道习武之人在夜间也能把人看得清清楚楚。犹豫一小会儿,她抬手蒙住他的眼睛。

    他等了片刻,她柔软的唇落在他唇上,停留一下,便与他拉开距离。

    萧仲麟无声地笑了起来。

    “快睡吧。”她语气软软的,“明日要很早就起来。”

    “我尽量。”

    许持盈给他出主意:“你可以在心里背诵三字经或是千字文之类的文章,专心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我试试。”她开始出自本心地照顾他,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我们何时能做真正的夫妻?”每日搂着她睡,是享受,更是修行——真是一点儿邪念都不能起,不然一定会管不住自己。

    许持盈讶然,不满地抬头瞪了他一眼,“刚跟你提了很正经的事,你怎么就想到了那些?”

    “那些怎么了?不正经么?”萧仲麟反问之后,笑道,“是要问问你,打算让我等多久。”

    “都结痂了,不是过几日就没事了么?”许持盈觉得他无聊并且多余。那件事是她与他能等的?说不定,明日敬事房太监就会让他翻牌子。

    萧仲麟又问她:“那你愿意么?”

    “……”许持盈懒得理他了。

    “不说话就是愿意。”萧仲麟语带笑意,“那我们就等着生米煮成熟饭。”这件事比上朝还让他兴奋,并且浮想联翩。

    “你闭嘴吧。”许持盈忍无可忍,掐了他一下。

    他低低地笑起来。以为等会儿就得跟她各睡各的,不然一定是邪火烧身,却没料到,出了一件让他转移心绪的事情——

    卓永急匆匆走进寝殿,在屏风外通禀:“皇上,今日有人突袭落霞庵,意欲除掉符氏。幸亏影卫及时发现,符氏只是受了点儿轻伤。符锦不能再留在落霞庵,影卫已经将她带回城里。沈指挥使在殿外,请皇上示下:要把符氏带进宫中,还是安置在宫外?宫外,沈府最为妥当。”

    果然有人对符锦下手了。萧仲麟正色斟酌片刻,“把符氏安置在沈府。命沈令言带贺太医回沈府。可行的话,连夜审问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