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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快乐,本就很简单:“那好,我便带你这馋鬼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云烟奇问。

    “明天早上,帮我准备车马……”胜南才说一句,云烟就连连点头。

    “跟我一起,游玩白帝城。”胜南笑着说完他的恳求,云烟微惊,许久才答话:“游玩白帝城?”

    胜南点头:“据说你特别向往丰都那地方,我们去丰都怎样?”

    “丰都?不好,若是赶不回来怎么办?”云烟摇头否决。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席,迟到会儿没什么呀,你要先履行对我的承诺,我再履行你的。”

    云烟一笑挽他手臂:“不必准备车马啦,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过阵子再出远门好不?你若真要陪我,明天咱们就在这附近的街道逛一逛,再带着吟儿一起吧,吟儿的鞋好像破了,近几日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嗯……好……那你欠我一个丰都。”胜南孩子气地笑。至少这个表情,现如今他只给她一个人。

    “好,欠你一个丰都。”云烟笑。

    万籁俱寂。

    江中子忽然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看到叶文暻的情景,从来没有向任何事情低过头的叶文暻,却真挚地对他连连嘱托寻找郡主这件事,还失神说了这样一句:“我叶文暻不在乎什么成就,只希望能得到驯服谈靖郡主这份殊荣。”江中子分辨得出,周旋官场多年的叶文暻,很多年都没有讲过如斯真心话。

    说到底,当江中子知道叶文暻的对手是林阡时,已经明白叶文暻输了。

    其实,云烟应该清楚,游玩白帝城不是条件,而是补偿,补偿她在自己身边这么多日子,补偿给她她从来没有说过的可是想要的东西,补偿给她他真的很想给她的一切一切。也许正是因为昨日魏南窗的威胁,让自己明白云烟之于他林阡的生活有多么重要,经历了生死关头再回味,倒是宁可消弭了战事,和她在熙攘的街头不停地徘徊游荡,有时候失神地盯着她微笑的侧脸看,更多时候就因为失神了任她被各大店铺狠宰,反正也是他林阡花银子买下来。

    仿佛一瞬间,他们已经在古夔州定居了五十年、六十年,一抬头,发现彼此好早以前就白发苍苍。想摸一摸云烟的白发调侃:“想不到你三千丈的银丝,依旧如此垂顺色纯,白雪之中竟无一点墨迹。”然后云烟一定会笑着说:“为老不尊啊,这么大年纪还讲恶心人的话。吟儿看见了又要笑了。”咦,那个时候,身边的吟儿又会在哪里呢。

    一转身,看吟儿气焰嚣张地和那店铺主人讨价还价,从来不给自己耳根清净,不禁摇头苦笑,云烟走到自己身边来:“算了算了,这是吟儿要买的鞋,就任她砍价去吧。”

    胜南点点头,林云二人等候了良久,吟儿终于穿着她战利品回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胜南仔细打量,发现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适才都没怎么注意:“吟儿你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吗?眼睛很肿。”

    “是啊,这丫头出门的时候我就问过她,她说她昨天一宿都没睡好,有人一直在吹箫。”云烟笑着说。

    胜南一愣:“吹箫?”莫不又是瀚抒?

    “是啊,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半夜起来吹箫,声音还那么响,吵得我睡不着,一开始还成调呢,后来就……简直是不堪入耳!”吟儿气愤地说。

    胜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你知道吹箫的是谁?”吟儿问,“我要杀了他,害得我做了无数个自杀的噩梦!”

    胜南一笑:“我又不是全知全能,我哪里知道。”

    “那你哦什么?”吟儿一愣。

    “我只是有些感慨……你说我们组织一个抗金联盟和金人明争暗战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将来真的和金人开战我们的民众可以过上好日子我们才收拾旧山河,可是……现在我的女人却饿着肚子,我的盟主却睡不好。到了冬天,大家还是缺钱花,买不起被子盖,没有衣服穿只能去找丐帮……”胜南带着笑意说,云烟知他在调侃自己昨夜肚子饿了的理由,面上一红,吟儿听他叫自己“我的盟主”,心里小鹿乱撞,面红耳赤。

    转弯入巷,吟儿一摸自己脸颊滚烫,赶紧放慢了脚步又落后在他二人后面,忽然听得转角一阵细碎脚步跟踪而近,心念一动,立即拔剑而出,认定了那是金人奸细的吟儿一剑迅猛,毫不留情。

    15.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2)

    吟儿彻底败给自己的冒失,没有想过这一出剑会差一点毁了胜南命中最重要的人,幸而她惜音剑出得再快,都仍旧被由后追及的饮恨刀猝然断开,吟儿不得不放弃攻击,再一抬头,看见对面那位如从诗画里走出的仙子,只哦了一声,还傻愣愣地把惜音剑举着指着她——被从林阡生命中悄然隐去的蓝玉泽,猝不及防的重逢,柔弱绝美的外表中,还是有一种不与世争、却撼世俗的璀璨光彩。几乎被杀,她神情里当然会有惊疑,却自然而然地、在看见饮恨刀的刹那换作微笑,平静、解脱的微笑。

    吟儿知道自己不配有敌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惜音剑提着,就是不肯放下来,手酸了也不放,即使被饮恨刀一直往下压,惜音剑还想往上反抗。

    胜南没有注意到吟儿尚未撤剑,视线一直停留在玉泽的身上,将近半年为她伤心欲绝,再度重逢,太仓促突然,尽管还倔强着不肯把感情写在脸上,却在心底喜欲狂。

    吟儿近距离看她容貌,心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林思雪的倒霉提议:师父,把你的画像贴在夔州城的每个角落,下面署名林念昔,保管林阡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贴一万张林念昔的画像,都还是通缉犯罢了!世间却有这样一个女子,没有人敢去描绘,却令林阡痛苦又甘之如饴地说“偶然相遇,终生难忘”,也让她林念昔次次见到之后,敌意滋长之时心服口服,若自己是林阡之外的男子,宁可毕生守护,为她孤独百年!

    这般绝世好容貌,如斯无双巧搭配。只不知如蓝玉泽清雅的白色,世上可有宣纸可裁出再渲染?也许那美丽又惆怅,该用笔蘸清水再轻轻晕开纸上?抑或不必求画坛相助,而需寻找一块未染纤尘之璞玉,让当世最精绝的工匠费尽心力去模仿?怕只怕雕琢太多反到破坏了意境无法相像……

    玉泽真就是林阡梦境中的女神。吟儿想着想着,也便清醒了,痴痴地放开剑来,蓦地一个激灵,乖乖退到一边去——最担心的事情,其实该是云烟姐姐和蓝玉泽的交锋啊。要论美貌气质,她二人该是平分秋色,难分高下。吟儿的小脑袋突然又开始胡思乱想:一王岂容二后……

    一王岂容二后,吟儿略带担心地回忆,苍梧山上,胜南曾经对她说过,云烟和玉泽,都是对他林阡非常重要的女子,如果她们都同意,他一起娶了。但真要面对的时候,云烟姐姐和蓝玉泽都心性不低,怎可能向对方低头服输!

    云烟和玉泽,便在此时不可避免地初次见面。虽有吟儿当中阻碍延误了她们的目光交汇,玉泽与云烟,分别在胜南的面前身后,没有讲一句话,没有露任何表情,却清清楚楚对方是谁。毕竟都是他的女人。

    吟儿的担忧却杞人忧天,这一照面,云烟和玉泽只是简简单单地点点头,反倒是吟儿一个人触目惊心罢了,回看胜南,他在看见玉泽之后,一直表情僵化,全然不顾周围的一切,只有握着饮恨刀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把饮恨刀收回鞘中,可是玉泽在对面,饮恨刀就是没有对准方向……他在紧张,他有太多话想对她讲……

    蓝玉泽的目光,终于在片刻之间回来,不再管云烟与吟儿,牢牢被他一个吸引,情不自禁继续微笑,笑中点点泪光,一动情,险险将泪落下。

    云烟太清楚胜南此刻强烈的喜悦和狂乱,即刻来拉着刚刚撤剑的吟儿往后走,轻声说:“吟儿,刚刚还有一双鞋我看了也很好,过来,陪我再去看看……”

    “我……我……”吟儿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可是她要是再在那里挡半刻,场面还得再僵持。

    吟儿走了好远,猛然清醒,真可笑,明明应该是她圆场强拉着云烟走呢,现在到成了云烟拉她:“云烟姐姐……怎么……为什么呀?”

    她断断续续地问云烟,云烟明白她问什么:“要是多站在那里片刻,怕胜南察觉到我们在场,要为难尴尬了。”

    “可是,凭什么是我们撤?她才是不速之客……”吟儿说的时候,没有底气。

    云烟正色,低声问吟儿:“吟儿,觉得这半年来胜南开心吗?”

    吟儿一愣,回忆道:“除了那次刺杀辛弃疾不遂外,他好像一直都很开心,比如说这次在夔州杀敌人,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很投入,真的很开心呀……”

    云烟一笑:“你确定?他是真的开心吗?”

    吟儿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云烟叹了口气:“其实,胜南是一个伪装很厉害的人,他比谁都不善于流露真性情,他曾经一定有过自我封闭,从来不露出自己心里阴暗的一面,他这半年来一点点都不开心,从海州回来之后,每天必定要烧纸。他总借口说是祭奠易盟主,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唉,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他真的,很想念很想念玉泽,不是一般的想念,我看着他的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我不能帮他把玉泽的心找回来,就不给他添麻烦,不给他为难,要给他幸福,要给他心安。”云烟的脚步,逐渐放慢。